本书由 杀刃、焰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谁掰弯谁负责》 作者:鱼幺 文案: 攻:狂躁症√,退役特种兵√,有钱√,大野狼√,心理问题√ 受:小心眼√,金牌男公关√,声优√,假温柔√,恩怨分明√ 听说牛逼的声优能掰弯直男 卢宁前世给粉丝发h轨,重生后翻脸不认人 好在所有的事“粉丝”都记得 谁掰弯的谁负责 卢宁生前是月色酒吧的金牌公关,死得稀里糊涂。 为了查明真相,他要努力工作,重新做回金牌。 不过重生的这个身体有点麻烦。 有一天,卢宁在录AS-MR的时候被一个死ky缠上了 【在一起之前】 戚千百:大大,我想听你录现场版h轨 卢宁:……不好意思,没录过。 戚千百:我有录音 卢宁:…… 【在一起之后】 戚千百:你他妈的今天又出去卖了是不是? 卢宁:我是去上班,你对我有误会。 每天都觉得自己绿绿的希望男朋友赶紧辞职狂躁症野狼攻x生前不小心操了粉重生后完全不记得小心眼记仇受 退役特种兵x金牌男公关 戚千百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这么有钱,男朋友为什么一定要去当money talk 这个爱好他不能忍! 戚千百:打个商量,辞职行不行? 卢宁:不行。 戚千百:我觉得自己有点绿! 卢宁:那就分手! 戚千百:Noooooooo——! 没有卢宁他根本睡不着。 注意: 1.受非常记仇,上辈子是混得很好的公关,这辈子穿到混得很不好的公关身上。 2.攻当过特种兵,精神压力太大退下来了,有时候会“狂犬症”发作,不要期待他温柔。容易爆粗口,对此不适应者勿入 3.AS-MR:中文译名“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对视觉、听觉、触觉、嗅觉或者感知上的刺激而使人在颅内、头皮、背部或身体其他范围内产生一种独特的愉悦感,又称“颅内高潮”。帮助睡眠,和性高潮没关系 内容标签:强强 恋爱合约 娱乐圈 直播 主角:卢宁(宁惊鸿),戚千百 ┃ 配角:各种客人 ┃ 其它:操粉是要付出代价的,特殊职业,隐藏职业 ================= 第1章 参加自己葬礼的人   卢宁逐渐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第一反应是冷。   阴冷,与天气有关。   半空里飘着潇潇瑟瑟的雨丝,沾在毛衣上变成一颗颗细小晶莹的水珠。水珠连成一片,顺着毛衣慢慢往下滴。   天是昏黄的,阴暗的光线让他有些恍惚。卢宁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他甚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身边有人在往前走,卢宁就跟着往前走。   雨好像停了……   不对,是他走进了一间有房顶遮蔽的房间,其他的人也络绎走进这个房间,他正前方有一幅大大的白底黑字“奠”字挂幅,下面是花圈,中间摆着一张照片。   卢宁终于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慢慢清醒,他盯着那张照片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它眼熟。   卢宁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对方将他一扯,卢宁被扯到边上。他没说话,那人倒先皱起眉训斥他:“别在这种场合走神。”   卢宁彻底清醒过来,面前这人他认识,是月色酒吧的老板,名叫连虹一,她此时正满脸寒霜地瞪着卢宁,柳眉倒竖:“平时吊儿郎当就算了,这种时候也不上心。”   卢宁被训了依旧没反应,他是觉得奇怪,作为月色酒吧的金牌公关,连虹一对他好得不得了,不说捧在手里含在嘴里,也总是和颜悦色温柔可亲,他可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吊儿郎当这种词也不该是形容他的。   连虹一见他呆呆愣愣,压着怒气稍微和缓面色:“惊鸿,我是为你好,现在你卢哥没了,他的人脉可都还在。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们今天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悼念旧人,第二……”   她用力捏了卢宁的胳膊一把,稍微压低声线:“你得接手阿宁的客户。”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雷,仿佛劈在卢宁心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他记起来了,怪不得觉得灵堂上摆着的照片眼熟,那张照片上分明就是他自己!   但是他现在是正在参加自己的葬礼吗?怎么可能呢?他是怎么死的……不记得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死过!怎么会有葬礼?!   卢宁一时陷入“我不是卢宁那我是谁”的惊恐悖论中,脑子里千头万绪又理不清楚。   连虹一是个人精,她察觉到卢宁情绪的变化,心里又无奈又郁闷。   宁惊鸿是目前月色酒吧仅剩下的几名公关里相貌最出众的一个,只是性格太阴沉,为人又不够机灵圆滑,如果不是卢宁突然去世,情势对他们极端不利,她也不至于拉根朽木出来挑大梁。她只能自我安慰宁惊鸿年纪小,没什么经验,好好调jiao说不定还有翻盘机会。   想到这里连虹一又看向他,见他还呆头呆脑,气不打一处来,不由下了狠手,连虹一在卢宁胳膊上用力拧一把,拧完咬牙切齿地说:“还发呆!月色如果完了,你们这些人都趁早给我滚蛋!你借店里的钱也不用还了,我直接报警!”   接下来的话连虹一没说完,想来是他们二人之间特有的默契事件,只需说一半对方就能明白。卢宁聪明地没问,连虹一拧他那一下下了死力气,隔着毛衣都疼,他可不想再找不痛快。对方叫他“惊鸿”,卢宁对这个人没太有印象,但是显然对方把他认成其他的人了。   有疑点的地方太多了,但是当下显然不是询问原委的好时机,卢宁只能先应下来。   “连姐,我知道了。”   连虹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卢宁对她露出习以为常的假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对于连虹一让别人接手他的客户这一点,卢宁并不觉得意外。铁打的客户,流水的公关,有人跳槽或者离职的时候,就要有别的公关来继承他的“资源”,这是“月色”不成文的规矩。对酒吧来说,每一笔“资源”都意味着收入,每一条人脉都不能放过。   “宁惊鸿”突然表现得通情达理让连虹一感到有些奇怪,她印象里的“宁惊鸿”又孤僻又轴,不像能说出这种话。卢宁见连虹一面露惊疑,稍稍收敛嘴角的笑容,他现在迫切想知道一件事——他到底是谁。   “连姐,我去个洗手间。”   连虹一叹口气:“快去吧,把自己收拾好,场散了你抓紧时间跟几个客户熟悉起来。”   她说完伸手在卢宁肩膀上拍了几下:“你们这些小孩子,一点都不讲究,天上下雨也不知道打把伞,淋这么久,妆都花了。”   卢宁强撑着礼貌的微笑听她训斥完,然后急急忙忙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回过神后卢宁就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月色酒吧的庭院,连虹一停一天生意腾出地方来给他做追悼会,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卢宁现在一想到自己死了就浑身发冷,再加上他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天气又阴冷,卢宁有些轻微的发抖。   他迅速躲进洗手间,背靠着门才觉得踏实了一些。卢宁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之前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想不起来。   卢宁皱着眉头拼命回忆,但是他半点线索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好像喝了酒,然后一觉醒来就发现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卢宁想不明白就不打算在这个死结上纠结,他深呼吸几次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慢慢站直身,走到洗手台前面。   月色酒吧装潢得非常好,洗手间都富丽堂皇,镜子永远被保洁阿姨擦得一尘不染,里面露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卢宁微微睁大眼睛,镜子里那张脸也睁大眼睛,媚气横生。   卢宁有点明白连虹一为什么选中了他来继承自己的金牌位置,这张脸确实好看。他五官精致,轮廓分明,过颈的长发乌黑柔软,一双眼睛尤为出彩。眼珠里星光点点,眼尾细长,越到鬓角的地方颜色越深,像涂着眼影,但是淋雨这么久,真有妆早就花了,这人是没带妆的,眯起眼睛笑的话大约会有摄人心魄的效果……   卢宁将双手狠狠拍在洗手台上,心态差点崩了——这妖艳贱货到底是谁啊?!   做公关必须长得好看,但是好看和好看还有区别。卢宁原来的身体是温润清朗的长相,一看就很正直,没有镜子里这张脸这样美得具有攻击性,却很适合做公关。   月色酒吧的公关并非传说中的“情se行业”,至少卢宁从来没做过那种事,他主要靠“情商”吃饭,为客户解决一些私底下能够解决的矛盾,让他们避免上法庭撕逼,同时为客户争取最大限度的舆论优势。   这种公关在官方有个正式名字,叫“谈判专家”。   不过“月色”毕竟是私人产业,到底有没有公关借着自己职业的灰色性质做些靠脸和身材吃饭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卢宁现在是金牌公关,与底层的差距非常大。尽管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事业还算顺遂,没窘迫到非往那些灰色地带伸手。   他在“月色”做公关约有五年,逐渐摸索出了一套业内的“潜规则”,他深知自己能坐到金牌位置与自己的容貌脱不开关系——好看,但是亲切,没有攻击性,这种容貌能令人很容易在交谈中丧失警惕性,太漂亮的脸反而没有这种效果。   他“生前”对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大约是身高,186的身材几乎可以去做模特,令人艳羡,但是作为公关来说就太高了。还是那个原因,容易给人压迫感、攻击性强的错觉,不利于谈判。好在卢宁总是坐着与人聊天,这一点弊端被遮掩得很好。   但是面前这张脸漂亮得过分!他非常不满意!这会妨碍他以后的工作!   卢宁愣了一下,无奈地叹口气——神经病……他死都死了,还担心什么工作。   卢宁下意识摸向上衣口袋的位置,他摸了个空,毛衣上没有口袋,他又去摸裤子口袋,将身上所有能装东西的地方都摸个遍,最终在屁股兜里找到了月色酒吧的职位卡。   “宁惊鸿……”   名字倒是个好名字。   卢宁微微皱起眉——以前确实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然他不会没有印象。卢宁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一个人的容貌、名字、年龄职业……甚至于爱好,他看过一遍就不会忘。   卢宁现在能掌握的信息有限,只知道这个人名叫宁惊鸿,是月色酒吧的公关,接下来可能接手他以前的客户。但是他怎么变成了宁惊鸿,甚至于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身上冷得厉害,浸水的毛衣又湿又沉,卢宁对着镜子将衣服脱下来。   “咚咚咚!”   “里面的人!快开门!” 第2章 洗手间撞上的墨镜大佬   卢宁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洗手间的门已经被狠狠撞开,两个黑衣人杀气腾腾地冲进来,气势像要杀人灭口。   卢宁两只手拎着湿漉漉的毛衣,光着上身站在洗手间中央,有人冲进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背对门口,来者看见他愣了一下,张嘴便问:“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卢宁用纸巾将毛衣表面的水珠擦干净,然后抓着袖口用力拧一圈,水滴滴答答流在地上:“这里是洗手间,我在这里当然是行方便。”   他慢条斯理地把衣服套在头上,转过身已经重新挂上笑容:“不好意思,刚刚衣服被雨淋湿,就把门锁了。两位请便,挺急的啊。”   两个黑衣人不是正主,正主站在门口,留个板寸,戴着墨镜,手插裤兜盯着卢宁看。月色酒吧里经常会有奇奇怪怪的客人,大多数非富即贵,能带得起保镖怎么也算“潜在客户”,卢宁不想得罪对方,走到门口的时候对那人点点头,示意自己要过去。   擦肩而过,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入他耳中。   “挺骚的啊。”   卢宁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停下脚步,却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感觉到那个人的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他后腰和背上,卢宁将脸微微侧过一点,余光看向他,突然意识到不对的地方——今天月色酒吧在为他举行葬礼,客人应该不会上门。   卢宁注意到,这个人确实在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应该是来参加葬礼的。但是来参加他的葬礼至少应该是他认识的人吧,卢宁对他没有印象。   他心里有些烦躁,因为摸不透到底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还是真的不认识这些人,万事脱离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   “……!”   卢宁正思考着,突然被抓住了手腕,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手,对方的手指却像铁钳一样,紧紧掐着他的腕骨。   卢宁只好停下来,疑惑地看向他:“这位先生?您还有什么事?”   站在门口的男人并没有松开手,他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来,看向卢宁:“死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卢宁?”   卢宁顿觉呼吸一窒——再次从第二人口中确认自己的死亡令他非常不舒服,更何况还要他亲口承认……   卢宁心里不情愿,脸上带出来几分,他虽然还在笑着,却不算好笑:“您来参加葬礼,连死的是谁都不清楚吗?”   那男人被这样不轻不重顶了一下,表现得相当不悦,只不过他没开口,倒是旁边的黑衣保镖先训斥卢宁:“少废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是一个不能好好说话的人。   对此卢宁没觉得意外,其实他刚把墨镜摘下来卢宁就注意到了,这人看上去有些憔悴,他戴墨镜可能也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遮掩脸上浓重的黑眼圈,他眉头微微皱着,隐约可见眼周有一些青筋,整个人都很暴躁。   卢宁把自己的手往回扯了两下,对方反而更用力抓紧他。卢宁只好停下来,无奈地转过头正视那人:“确实是卢宁的葬礼。”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确认“卢宁”死亡还是因为看清“宁惊鸿”的脸。卢宁觉得是后者,毕竟第一次看这张脸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惊艳。   “他为什么会死?”   这问题正问在他心上那根刺,卢宁咬牙强忍着怒气:“我跟卢哥不熟,您如果想知道更多,可以去问我们老板,她什么都知道。”   卢宁见他又不说话了,开口提醒:“请问您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要出去了。老板还在外面等我。”   那人松开手,将墨镜戴回去:“没问题了,你走吧。下次不要把洗手间反锁。”   卢宁没再理他,直接走出门外,他想把洗手间的门狠狠摔上,想了想还是算了,好歹也是潜在客户,不要跟钱过不去。   卢宁有点工作狂,本质上来说是因为财迷。   一个人如果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再发现自己又活过来,也许还会庆幸,但是卢宁死得莫名其妙,活得又稀里糊涂,他现在满肚子都是怨气。   不再有闲杂人等打扰他,卢宁能静下心来思考事情的原委,他走出洗手间后沿着走廊慢慢往停放他尸体地方靠近——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既然现在毫无头绪,从尸体查起总该有些线索吧。   他走近了发现有一些人人陆陆续续走进安置灵堂的房间,往棺材上放白色的花朵,卢宁看着他们,这回倒是发现了好多眼熟的面孔。   卢宁生前人缘很好,虽然脾气好、能在突发情况下保持冷静是做公关的基本素质,但是在这种基础上,卢宁又格外脾气好,会照顾人,与他接触过的客户无一不对卢宁赞赏有加。   他这金牌公关可不是白当的。   不过卢宁一直觉得客户就是客户,与感情没有关系,却没想到等他死了,这些客户也能记着他,来送一朵花。   他听到了啜泣声,卢宁觉得有点夸张了,四下打量终于找到那个在哭的人。他有点印象,是自己刚接手没多久的客户,这个人的事情也并不棘手,他与事主交流过几次,对方通情达理,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不过他不记得具体怎么结束的,又或者到他死亡为止,这件事都没能圆满了结。卢宁在一旁听他哭了半晌,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不该与他有这么深的感情,便说:“先生……你跟死的这位很熟吗,竟然这么伤心。”   对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一眼:“倒是没有……”   卢宁现在这张脸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个客人只看一眼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问完还忍不住多看两眼。   卢宁没太在意他的视线,往灵堂的方向望了一眼:“那您怎么这么伤心啊。”   “我当然伤心了,阿宁负责我的案子,他走得突然,我还以为他给我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没想到过去一年,那些人突然要告我……唉,听说月色有很多厉害的公关,特地来再请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卢宁微微睁大眼睛:“您说什么?一年了……”   他以为从接下这个人的案子之后顶多过了半个月,怎么会已经一年了呢?这么说,他也死了至少该一年了才对?为什么现在才举办葬礼?   对方发完牢骚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起来,你又是什么人?”   卢宁只好指着灵堂说:“里面是我的前辈。”   卢宁说着话,脑子同时也在飞速思考——如果过去了一年,再想从尸体上找线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尤其现在讲究节约土地资源,恐怕自己早就被烧成一堆骨灰。   那今天的葬礼目的应该就是拉拢以前的客户。   月色酒吧难道快不行了?   卢宁印象里,连虹一是个绝对厉害的女人,他亲眼看着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连虹一将“月色”经营成一家颇具规模的店。   卢宁还记得他刚到这里的时候,“月色”还以面对面服务的形式为主,后来发展成有规模的外交公关,再到后来,又产生了文案部——以公告或者互联网为载体引导舆论。这些变化都与连虹一前瞻性眼光密不可分,基本是什么热门她炒什么,哪里有市场她做什么。   月色酒吧发展到现在基本可以完全脱离那种打法律擦边球的经营模式了,提到月色大家第一反应想到的应该是这里厉害的公关团队,而不是“一家酒吧”。   连虹一在明面上也禁止大家在店内进行任何不正当交易,毕竟树大招风,这一旦被人举报,会给店里带来很大麻烦。但是私底下她就管不到了,毕竟是以个人名义的相处,人家要谈朋友的话,谁也管不了。至于招惹了不该招惹的权贵,被人家老公或者老婆打上门来,连虹一也有很明确的态度,开除。   “月色”甚至已经不怕那些人迁怒店里了,可称得上树大根深,怎么如今竟堕落到这种地步,要靠“卢宁”这个死人的人脉聊以为继?   他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联系“月色”如今的处境,他准备先稳住面前这个人。   连虹一向来用人眼光独到,她不光看重相貌,更看重一名公关的机灵程度,卢宁来“月色”没多久就被她着重栽培,现在看上了宁惊鸿……想必此人也是个同时具备软件和硬件要求的新锐吧。   “我也是月色酒吧的公关,叫宁惊鸿。”   之前他简短地对这具身体进行过搜身,没有发现任何一张名片,要不然就顺手将这个客户转到“宁惊鸿”名下了,连虹一嘱咐他的话他还记着,将来“卢宁”的人都要由宁惊鸿接手,他这样做只是顺水推舟。   更何况,他生前连虹一待他不薄,如今“月色”有难,卢宁不能坐视不理。   “原来是这样!我看你年纪轻轻的,谈吐倒是挺有风度,在你们店里做得怎么样啊?”   卢宁听他这样问便知道对方有意雇佣他,更加谦虚谨慎:“当然不敢跟阿宁前辈比。”   那位客户没立刻拍板,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阿宁是很优秀啊,真是……怎么就出这种事呢,我印象里他为人非常谨慎,怎么会因为酒驾出意外呢!”   酒驾?!   卢宁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他的死因居然是酒驾?!这不可能! 第3章 你怎么成熟得像换了个人   卢宁乍一听这死因竟差点笑出声。   不可能。   他之前其实对自己的死因有过很多猜测,比如不小心掉进“月色”的池子里溺水而亡,比如失足滚下楼梯摔死,比如服用了过量的阿司匹林?毕竟他是个旱鸭子,“月色”的楼梯又特别高,他偏头痛的毛病发作起来会大把大把往嘴里塞药……尽管这些理由放在谨慎的卢宁身上听起来非常荒谬,却没有一个比酒驾更荒谬。   他永远不会酒驾。   那人被卢宁瞪得有些奇怪,往后退了退:“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卢宁回过神,笑得有点勉强:“没什么,只是……我听说这位前辈为人谨慎,从来不酒后驾车,这件事有点蹊跷。”   “唉,现在的年轻人不管看起来多稳重,实际上都是浮躁的,一时大意也有可能嘛。”   卢宁听不进那人说了什么,他觉得脑子里纷纷乱乱,一时千头万绪,一时又什么都想不起:“不是……不可能,他不会酒驾的……”   ——如果不是酒驾,他的死因又是什么?   ——不……重点是这些人为什么要隐瞒他的死因?   卢宁面无表情地往四周慢慢看去,眼熟的,不太熟的……在他眼里就像一张张褪色的旧照片。被隐瞒的真相永远只有一种,那就是“非正常”,他的死不正常,所以这些人才会想了一个“酒驾”的借口。   为什么……   没有人会维护他一个死人,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死者而隐瞒非正常死亡的原因,那么,是为了保护谁?   ——他的死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   卢宁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他想不出自己曾经与谁结下足够会被杀这么大的仇恨,更何况他死得莫名其妙,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   后来那个客户还说了些话,不过卢宁整个人都懵懵的,基本没听进去,他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回过神时发现手里已经握着对方的名片。   天渐渐暗下来,来拜访的人也少了,卢宁看着头顶的雨丝苦笑一下,跟在众人身后,上前去献了一朵花。   白色鲜花中央安放的果然是骨灰盒,而非棺椁。   卢宁在骨灰盒上轻轻摸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卢宁觉得自己该去见连虹一一面,有些事得好好问清楚。他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唯一想搞清楚的就是自己的死因!   卢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脑中做了一些推测,世上杀人无非两个原因,报仇或者利益,他做的是公关这行,捧着客户叫爸爸还来不及,不可能跟别人结仇。月色里其他的公关?那也不会,同事之间难免有摩擦,但是要到仇恨得杀人的地步还不至于。   那就是关于利益了,他挡了谁的道,亦或者窥到什么秘密,才让别人痛下杀手。卢宁一边想着,脑海中掠过了几张熟悉的脸。   会是他们吗?   卢宁站在门口,雨丝细密地落在他脚边,湿冷的空气令他心情越发不爽——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杀了他!   他正怨气冲天,远远传来一声明快的呼喊,像箭矢一样精准地扎住他的天灵盖,将他魂魄拉回躯壳。   “惊鸿!”   卢宁愣了愣,反应过来“惊鸿”就是叫的自己,刚换上这个身体没多久,卢宁还不太适应。   很快有人从远处跑过来,一见到卢宁就咧开嘴露出大大的微笑:“惊鸿,我来接你了,回家吧。”   对方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人,比他高一些,身上穿着湿透的牛仔夹克,手里却握着一把收起来的伞。他的头发上滴着水,有些雨水贴着脸颊流下来,又顺着脖子滑进衣领。   卢宁盯着他脸愣在那里,硬是没想起这是谁,不过他随即就释然了——想不起来才正常,他又不是宁惊鸿本人,没有宁惊鸿的记忆。   卢宁出神的时间有点长,面前的男子突然伸出手狠狠搓他的头发一把:“怎么这个表情,才几天不见,像不认识我了似的。”   卢宁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的脑袋,但是不清楚跟面前这人关系如何,只能强忍——他终于也体会到身高不足的坏处,以前都是他俯视别人,现在却被个小毛孩子揉脑袋揉得无力反抗。   他不动声色地躲开对方的手:“愣神儿……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你又没带伞,我就来接你啊。”   “哦……”   听起来关系不一般。   卢宁想了想,随即觉得挺幸运,至少有人能告诉他宁惊鸿家到底住在哪里了,他露出微笑:“那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跟老板报备一声,今天就不坐晚班了。”   那人疑惑地“嗯?”了一声:“你以前晚上就不上班,还用请假?”   卢宁先是惊讶,随即笑道:“情况变了……今天以后可能就要坐班。”   ——不坐晚班?这不是开玩笑吗?当公关还有不坐晚班的?这句话在卢宁听起来简直就是……简直就是渎职!宁惊鸿到底是什么人,不会是连虹一的亲戚吧。   “情况?什么情况?”   卢宁一边往外面走一边温柔地解释:“前辈不是去世了吗,店里忙。”   连虹一属意推他上金牌位置,以后确实会忙起来,卢宁对此乐见其成——想查自己的死因,总要有机会再接触以前的客户才行。   但是他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卢宁有个坏毛病,他向来心防很重,轻易不对陌生人开口,开了口也是谎言。   那人跟上来,与卢宁并肩:“那也好,你入职没多久,新人勤快一点总是没错的,不过要注意休息,可别累坏了。”   卢宁突然停下,侧头看着他:“我知道。你先去花廊坐坐吧,那边没雨,还暖和点。跟老板交接后我就来找你。”   那个人脸上露出一瞬间疑惑,但是很快又掩饰过去,他笑着说:“惊鸿,你怎么……”   “嗯?”   “成熟得像换了个人。”   “人都会长大的。”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想,他都借尸还魂了,可不是换了个人。但是这种事不能说,说出来也没人信。   那男子倒没多在这方面纠缠,笑呵呵地说:“说得也是……成熟点也好,过了生日都十九了。   刚成年?还真是……   在洗手间照镜子时卢宁就觉得宁惊鸿脸嫩得很,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才刚成年,十九岁不是该在上大学吗?   卢宁觉得怪怪的,他可能理解错了宁惊鸿的人设。   与那男子告别后卢宁便去办公室找连虹一,门敲半天没人应,卢宁伸手一推,门自己开了。迎面扑来浓郁的女士香烟的味道,连虹正一坐在窗边发呆,灯光照得她侧脸模糊,脸上仿佛带着愁容。   “连姐。”   连虹一听到卢宁的声音回过神,有些不悦:“进来怎么不敲门。”   卢宁无奈地笑笑:“我敲了很久没人应,不放心你才进来的。”他做久了公关,对谁说话都带几分虚伪暧昧的关心。   连虹一大约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下意识抚了一把肩头的卷发:“坐吧。”   “吃过晚饭了吗?”   卢宁摇摇头:“汇报完再回家吃饭。”   连虹一露出惊讶的表情:“是吗,情况怎么样?”   卢宁将那名客人的名片递过去,表情有些不自在:“不太好,我去得晚了,大部分客人已经散场,只拿到这位客户的联系方式。”   卢宁说完之后竟然有些脸红——连虹一为了让他顺利交接特地举办一次葬礼,而他只拢住一个客户,这种业绩对于卢宁来讲是耻辱级别的惨败。   ——他以前一个人在空旷的山林里都能猎着豹子,连虹一现在把他扔进兔子堆里,他倒是打不着猎物了。   连虹一好半天没说话,手指间玩弄着那张名片,盯着卢宁看。卢宁被她看得浑身别扭,他考虑着是不是主动道个歉。   他放软声音,一双水滋滋的桃花眼看着她,伸出右手轻轻搭在连虹一的手背上:“姐……您先别生气,我知道我今天表现得不好,不过我绝对不会让您的心思白费。您干脆直接把客户的联系方式给我吧,我主动去找他们。”   “别跟我来这一套,有劲儿往客户身上使。”   卢宁没动,只保持那个姿势盯着她。   连虹一突然笑了一下,在卢宁手背上拍拍:“我的好惊鸿,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知道上进就行。”   她说完就把手收回去,继续点烟:“你不用自卑,你是新人,性格又这么内向,好好历练历练还是有救的。”   卢宁心里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谢谢姐,我会努力的。”   ——奇怪。   卢宁本来觉得能被连虹一选中的人,不说双商高得像个人精,也该出类拔萃才对,但是从之前那个来接宁惊鸿的男人反应来看,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宁惊鸿……是个草包。   业务做成这样还能得到夸奖,只能说明他平时更差。不坐晚班,不会交际,不成熟,业绩也差,这样的人放在公关团队里不是草包是什么。   就因为长得好看?   公关不是Money boy,又不靠脸吃饭。   卢宁不了解宁惊鸿,却了解连虹一。这个女人可不是慈善家,而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怎么可能费劲扶一堆烂泥上墙?   卢宁眯了一下眼睛——他被杀这件事,不会跟连虹一也有关系吧。 第4章 重生的身体可能是个基佬   连虹一又从烟盒里抽chu一支香烟点燃,她不再说话,静静地靠在窗边吞烟吐雾,卢宁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她抽完。   连虹一将烟头摁灭,卢宁才轻声说:“吸烟有害健康,连姐,别抽那么多。”   连虹一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你这样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隔着烟雾看宁惊鸿那张脸更觉得妖娆,连虹一看着他,突然生出怀念:“阿宁生前也经常这样劝我,小混蛋……明明不是真心的,还总马后炮说漂亮话。”   “我可是真心的。”   卢宁暗自握紧手,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前辈都去一年了,您也请节哀顺变吧。”   他想了想,又问道:“您很想他?”   连虹一看着他笑:“我当然想他,‘月色’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有他在,至少能帮我扛一下,现在却只剩我一个人……唉。”   “月色”果然出事了。   卢宁想了想,问道:“现在情况这么不乐观吗?”   “何止是不乐观。”   连虹一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不过卢宁本意也不是真要问她“月色”的现状,他突然皱起眉:“连姐,你别发愁,我虽然比不上前辈,但是也会努力帮你。今天来参加葬礼的客人名单和资料给我看看吧,我回去研究研究。”   连虹一故意问:“这么急?”   卢宁露出羞涩的表情:“我只是觉得情况不允许再拖下去……”   连虹一笑着瞥他一眼,把电脑打开:“带U盘了吗?”   “这……我忘了。”   “唉……你们这些孩子啊,做事就是不靠谱,以后这些东西都要随身准备。”   卢宁乖乖地听训,但是对方也没指导他到底什么东西属于必须随身准备的东西,所以他暂且摸不透连虹一什么意思。她将电脑里的资料拷下来之后,把U盘递给卢宁:“别给我弄丢了,新买的呢。”   卢宁心里好笑——他倒是想要旧的,她肯给吗?“月色”的资料任何一条卖出去都能发一笔小财,她怕是特地挑了个新的。   他嘴上道谢,一边站起身:“那连姐,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我朋友过来接我,大概有急事。”   连虹一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她笑他偷懒还是别的,却也没留他。卢宁走到门口,连虹一突然叫住他:“是陈徽吧。”   卢宁在门口站定,微微侧回头看向连虹一。   “为了你好……离他远点吧。”   卢宁点一下头,然后推开门走出去。   原来那个人名字叫陈徽。   看来他与宁惊鸿相当熟悉了,连虹一都知道他的存在。不过她为什么会提醒他离陈徽远一点?从刚才的相处来看,陈徽分明对宁惊鸿还挺好,光是冒着雨送伞这一点,已经令人感动。   在查出真相之前,他无法相信任何人的说辞。   外面的雨更细密了,陈徽站在花廊底下,看见卢宁出来便朝他用力挥挥手,后者下意识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陈徽撑着伞跑过来,把伞遮在卢宁头顶,借着昏黄的灯光卢宁看出他嘴唇有些苍白,可能是被冻的。   卢宁暗自皱眉——他还是觉得这个人对宁惊鸿挺好,按理说连虹一不可能过问手下员工的私人生活,平时就算他们搞了客户她都睁只眼闭只眼,有必要特地提醒他离陈徽远点吗?   “怎么样?你们老板同意你晚上早点回去了吗?”   “嗯,走吧。”   陈徽带着卢宁七拐八拐,从灯红酒绿的大道进了一条小巷,巷子里光线昏暗,路面也变得不再是柏油,而是石头和烂泥。   他一路上都在说自己打工的事,没有稳定工作,零工也是东做点西做点,平时大概赚不到多少钱,目前在一家超市做售货员,只能堪堪让自己不饿死。   一路上卢宁都没怎么开口,陈徽说他就听着,附和点头。他目前需要做的是掌握更多信息,并保持自己的信息不被别人知道,不论何时,多听少说都是最明智。   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很窄,陈徽突然伸手抱住卢宁的肩膀,后者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用力一拉,扯进怀里。   卢宁惊愕地抬起头看他,陈徽笑得毫无芥蒂:“这里路不好走,小心一点。”   卢宁看着他,目光有些闪烁——这周围太安静了,小胡同里也漆黑一片,更夸张点说,这里差得根本不像能住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草率地跟一个陌生人来这种地方,对方从最开始就是单方面表现出来对“宁惊鸿”的熟悉,而连虹一虽然提到了陈徽,但是他又不知道陈徽长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卢宁甚至有些毛骨悚然,他用力扒开陈徽的手:“我自己能行。”   对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把手重新搭上来,只嘟囔了一句:“小屁孩,青春叛逆期啊……”   卢宁固执地与陈徽拉开距离,没多久,他们进了一栋有些旧的楼,陈徽收起伞,两个人一起往楼梯上爬。这栋楼也很老旧,楼梯是木头做的,踩在上面吱吱呀呀,楼道里漆黑一片,卢宁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按理说他一个大男人,身上又分文没有,被半路绑架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谁知道“宁惊鸿”有什么过去或者黑历史,万一他跟人结了仇呢?陈徽万一是个变态跟踪狂呢?宁惊鸿长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再加上刚才那个举动……总觉得陈徽这人gay gay的!这特么发生点什么意外谁能说得清楚?!   卢宁的被害妄想症一旦发作起来,看谁都有病,他现在脸上笑得倒是好看,心里指不定把陈徽算计到什么程度了。   他正想着,旁边的陈徽突然停下,卢宁精神绷紧,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他随时准备先下手为强,陈徽一旦轻举妄动,卢宁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摔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旁边传来陈徽疑惑的声音:“惊鸿,到家了,开门啊?”   卢宁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一扇门前面,他一直盯着陈徽没移开视线,手没往裤子口袋里摸:“我忘记带钥匙。”   陈徽“啊?”了一声,把雨伞递给卢宁:“拿着,我找找备用的还在没在。”   宁惊鸿家门外面有一道样式非常古老的防盗门,外面的漆虽然已经斑斑驳驳掉了大半,借着楼道里昏暗的光还是看得出,它外面漆的是绿漆。   古老。   陈徽抓着防盗门爬上去,伸长胳膊在天花板的一个洞里摸了一会儿,然后“嘭”地一声跳下来:“还真在这,你不带钥匙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钥匙以后也别放这里了,多危险。”   卢宁笑了一下,敷衍道:“出门时候太仓促,忘了。”他很有心地在陈徽开门之后将钥匙收进口袋里。   ——刚到陌生环境中探险的勇者,最好的选择就是遇见什么把什么装进背包。   宁惊鸿的家不像它外表那样破旧,一进门左手边就是洗手间。卢宁大致扫了几眼,微微松了一口气——这里面积小,一眼就能看清楚各个房间是什么功能,等会儿不至于发生走错房间这种低级错误。   陈徽表现得比卢宁还要洒脱,他就像在自己家,对任何摆设都熟,他在门口随便拿了条毛巾盖在头上,然后坐到沙发上擦头。   卢宁一时还是摸不透他们两个之间什么关系,却越发觉得陈徽跟宁惊鸿之间不清不楚,他想了想,突然说:“我要洗个澡。”   陈徽头都没抬:“快去吧,你身上都湿了。”   卢宁下意识舔了下嘴唇——难道……他猜错了?   陈徽大概感受到卢宁的视线,突然抬起头:“快去啊,你洗完了我再洗。”   ……他也要在这里洗澡?   “还有别的事?”   卢宁摇摇头,径直走进卧室找干净衣服。   宁惊鸿的房间很乱,倒是什么都不缺,手机钥匙钱包……统统扔在桌上,卢宁顺手把这些东西划进抽屉里。桌上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黑着。   房间里还算暖和,卢宁就只拿了床上的睡衣去浴室,路过客厅时陈徽正在看电视,唧唧喳喳的声音漏出来,听上去有些不真实。   他轻轻带上洗手间的门,将门反锁,卢宁一转身,就看见与门正对的镜子,里面再次映出那张不属于他的脸。   卢宁盯着镜子愣了很久,这时才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卢宁死了,他现在是宁惊鸿……他现在是宁惊鸿……   荒谬!   卢宁从刚刚就一直在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感,他不能在人前表现出异常,情况已经足够复杂,不能再节外生枝。   不论如何,他不会轻易放过凶手,他一定要让那个杀了他的人付出代价! 第5章 一夜之间他变成了穷光蛋   卢宁心中有恨,又恨又崩溃,他坐在地上喘了许久,心里那股怨怒之气才慢慢压下去。   卢宁习惯性往口袋里摸,摸到一半停了下来——对了,他现在已经用不到阿司匹林了。以前情绪起伏过大时,他就会犯偏头痛,宁惊鸿这具年轻的身体非常健康,不像他,浑身上下都是职业病,阿司匹林一天不能断。   卢宁活得很费劲,但是很努力,也正因为此,让人不明不白地给害死,才更令他生气!   这些人凭什么随意剥夺他的生命?   卢宁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开始仔仔细细观察宁惊鸿,他之前只看清了他的脸,现在得好好将身上各处都看个通透明白,以免出现无法应对的状况。   镜子里显出一具年轻的身体,属于纤长的那种类型。不过宁惊鸿并不瘦弱,有些人骨架细,看起来瘦条条的,但是脱了衣服却很显块儿。宁惊鸿就属于这种类型,他胳膊上肌肉线条非常漂亮,并不如他的脸那样男女莫辨,感觉像特意练过。   宁惊鸿这个年纪才刚步入青年的角色,身体上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腰身劲瘦,肩宽腰细,肌肉虽然不发达,却一丝赘肉也无。   卢宁微微叹口气,镜子里的人也做出一个惆怅的表情。   “好年纪啊……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是个倒霉鬼。”   卢宁不明不白地死了,至少还能在宁惊鸿身体里继续活,但是宁惊鸿又是怎么个情况呢?他身体里莫名其妙住进个陌生人的魂魄,现在去哪儿了都不知道,比起卢宁来说确实更惨。   卢宁闭了闭眼,把腰带解开,裤子直直掉在脚面上,露出一双笔直的长腿。卢宁注意力却没在腿上,他看着镜子呆了一下,然后突然伸出手,在髋骨的位置轻轻搓两下,又不敢相信地把内裤拉开。   镜子里的人被脱掉最后一块遮羞布,藏在布料底下的花纹也彻底显露出来——宁惊鸿这具身体上,从髋骨斜着延伸到小腹,有一大片青红交错的花纹,图案整体细细长长。   像纹身。   卢宁盯着那里看了半天,没办法确认纹得到底是什么。他迟疑着侧过身,一大片纹身露出来。卢宁抽了抽嘴角——怪不得在洗手间的时候那个戴墨镜的男人说他“挺骚的”,现在很少见到纹这种花背的人,宁惊鸿难不成还混黑?   连虹一真是牛掰了,什么人都敢用,之前还威胁宁惊鸿要报警……她手里难道有宁惊鸿的把柄?卢宁在月色酒吧待了这么长时间,从来不知道连虹一是这么拽的存在。   卢宁在心里叹口气,走到淋浴喷头底下拧开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   情况不太乐观,他现在非但对自己的死无从下手,宁惊鸿这边仿佛也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收拾——一个疑似对他有意思的同性跟踪狂,还有一个疑似混黑的背景……都是大ma烦。   这个澡卢宁洗得时间有点长,洗完之后出门时,陈徽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卢宁穿着睡衣出来,也没告诉他轮到他去洗,径直进了卧室。   宁惊鸿的电脑没有密码,卢宁把硬盘cha上去,开始浏览资料。他跟连虹一要客人的资料当然不是要发愤图强搞业务,而是想从名单中找到凶手的线索。卢宁不太懂凶手的心理,代入自己的话,作为凶手很难坦然地参加被害人的葬礼吧。   卢宁正认真查看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陈徽居然连门都没敲就走进来。卢宁将一个客人名字写完,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你洗完了也不叫我?”   卢宁看他一眼笑了笑:“你在看电视,我不想打扰你嘛。怎么了?找我有事?”   陈徽没说话,走到卢宁身边去看他的电脑,卢宁也没阻止。   陈徽看了半天也看不懂,不由问:“这都是什么人啊?”   “老板让我联系的客户,我今晚得整理出来,不然会被扣工资。”   卢宁注意到陈徽看见某个名字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有你认识的人?”   “我倒是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陈徽说完打个哈欠:“惊鸿,你平时接触的都是些有钱人啊……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卢宁把电脑一推,屏幕背着陈徽,脸却转向他。卢宁笑得有点假:“来月色酒吧的哪个没钱,不过都是店里的客户,也不是光给我一个人接待,你想干嘛?”   陈徽对他的表情浑然不在意,揉一把他的头顶:“我好奇而已,对我还这么戒备。”   “人家客户的资料不能随便给外人看嘛,我这叫职业操守。好了,你快去洗澡吧,我看你也困了,洗完澡赶紧休息。”   陈徽笑着摇摇头:“好好好,我听你的。”   他起身要走,卢宁状似不经意地说:“给我你手机用一下。”   “要我的手机做什么?”   “我点外卖啊,饿死了。找不到我的手机,打个电话。”   陈徽把电话递过去,然后站在旁边等卢宁打,他通讯录里倒是有宁惊鸿的名字,卢宁在按下拨通键的同时,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敲了一串数字,没一会儿,抽屉里传来一阵歌声,竟然是陈徽的声音。   “在抽屉里……看我这记性。”   陈徽倒没理会卢宁说了什么,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表现得很高兴:“你还用这首歌做铃声,我新歌都发出来了。”   卢宁含糊地应了一句,再次催他去洗澡:“我念旧。”   他看着陈徽的背影有些出神,总觉得,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猜得好像并不是很正确。   第一,陈徽这个人对宁惊鸿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亲昵,刚刚卢宁借他电话他很警惕地站在旁边,这至少能看出他对宁惊鸿并不信任。   第二,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也并非他最初猜测的那样,如果是陈徽死缠烂打,宁惊鸿不会把他唱的歌当成手机铃声,且陈徽在他说要去洗澡时未表现出暧昧。他们俩难道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但是手机铃声又怎么解释?   这是第三点,手机铃声里有混响和剪辑,陈徽可能是个混得不太好的“歌手”。   卢宁深深叹口气,把刚刚敲下来的那串数字背熟——宁惊鸿的手机号码,他现在必须查一查他的财产状况。   宁惊鸿的钱包里只有几块钱,但是卢宁对宁惊鸿的财产状况也不怎么抱希望,想到连虹一说宁惊鸿借着店里的钱这一点,卢宁就有种汗毛倒立的感觉。   他现在是不但没继承到宁惊鸿的财产,反而很可能背上了一屁股债。   卢宁很难过,用这个手机号修改了手机上所有的支付软件密码,查过之后发现现实比想象还要令人绝望,宁惊鸿的所有财产加起来可能不到两百块,绑定的银hang卡连一百都转不出来,加上余额宝里面的钱也只有一百多。   刚好够他跟陈徽点一顿外卖。   卢宁突然陷入一种久违的恐慌,他尝过手里没钱的滋味,但是也很久没尝过这种滋味了。   一想到手里没钱,卢宁连客户的资料都不想查,他暂时想不出办法解决目前的经济危机——“卢宁”倒是有很多钱,但是都碰不了,那些东西只属于“卢宁”,而他现在是“宁惊鸿”。   他的金!他的钻!他的存款和不动产!也不知道“卢宁”死后便宜了哪个王八蛋,操……最好捐给慈善机构,一分钱都别留下。   ……但是现在怎么办,他连一万块都没有。   卢宁点了外卖,然后死气沉沉地瘫在椅子上——说错了,他现在连一百块都没有。   洗手间的水在哗啦啦地响,卢宁越发心烦意乱,他闭着眼睛下意识用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脑子里飞速计算着自己可以投机取巧转移出来的财产,敲了没几下卢宁突然睁开眼——有了!   卢宁打开电脑,迅速登陆自己直播网站的账号,他记得自己所有密码,电子交易的好处就在于此,他在网站上的收入可以随时提出来,只需要将绑定银hang卡改成宁惊鸿的手机支付软件。   卢宁除了是月色酒吧的金牌公关,还是是某家直播平台的高级签约vip用户,在那个平台粉丝有几十万。至于为什么去做这一行……有条件靠这个赚钱,不做的话岂不白瞎造物主的偏爱?   卢宁没指望靠做直播发家致富,但是他属貔貅,任何赚钱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卢宁登陆了自己的账号,瞬间弹出来一堆消息,他失踪一年,积压这么久的私信评论差点把电脑卡死机。   卢宁大致浏览了一下,选择性回复了网站编辑的几条,顺手回复了某个眼熟的粉丝一条,关闭其他,然后直奔后台去查自己的收益。   好在“卢宁”死前没顾得上取钱,去掉大头,后台仍旧积攒了一些收益,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两三万。   虽然不多,但是好歹他有钱了。   把钱提到新银hang卡,卢宁郁闷的心情总算明朗了一些,看来近期还得靠这玩意儿赚外快,就是声音变了,不知道粉丝们还买不买账。   “叮——”   电脑里传出私信提示音,闪动的光标上显示对方的名字。   “想要睡前故事?”   这id有点眼生……   卢宁抱着类似于“近期都得靠这些金主爸爸打赏活”的想法,谦逊地点开光标,弹出来的对话框上赫然写着一句令人糟心的话——   你还活着? 第6章 直播间里的死ky超级有钱   卢宁的直播内容有些冷门,他在做一种催眠耳搔,学名缩写AS-MR,中文译名“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说明白点就是将某些轻缓温柔的声音传达给听众,使他们脑内产生舒适感,从而促进睡眠。   它还有个让人容易产生误解的名字,叫颅内gao潮。   卢宁当初选择做这个完全是偶然,做公关经常没日没夜地加班,时间久了,卢宁的生物钟被破坏,昼夜颠倒,睡眠也出现了很多问题。后来店里有个公关推荐他可以听一听AS-MR,卢宁才渐渐入了声优这个坑。   当然,这只是最开始。   后来他做着做着方向完全跑偏,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他喜欢在直播间讲鬼故事……   但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完全属于个人恶趣味的深夜鬼故事居然吸引到一大批粉丝。再到后来,卢宁干脆连AS-MR都很少录,专门讲鬼故事。   这常导致两边粉丝“争宠”的现象。   卢宁放开鼠标,用力握了几下手——虽然他懂这个人可能只是想“熟稔”地表示一下很久没见倍感思念……但是!这个死ky!以为自己很有幽默感么,谁跟他熟啊,尤其在他真死了一年又活过来之后,这样的“打招呼”对于卢宁来讲无异于万箭穿心。   拉黑他!   但是一般来说,主播是不可以随便拉黑粉丝的,这样影响不好。   卢宁内心很挣扎,他点开那个死ky的“粉丝等级”,id后面一长溜金黄色的牌子差点闪瞎他。卢宁默默把界面关上,打开“想要睡前故事”的对话框。   “托您的福,没死。”   ——粉丝等级这么高的金主爸爸他怎么没什么印象?   对面紧接着敲过来几个字:“开直播。”   卢宁耐着性子解释:“设备不在身边,今晚不能录。”   对面沉默一阵,卢宁的电脑里突然传来一阵叮当响的提示音,他急忙点开打赏界面,灰色背景像停车场一样排上来一长溜劳斯莱斯、法拉利……每辆车后面都挂着一个气泡:“开直播”,一串串的“开直播”连成一片,就跟诅咒似的。   卢宁哭笑不得——这就是他屈服的原因,这位大佬一言不合就打赏,还能在他不开直播的情况下直接往他账户里塞钱,这是高级vip才有的特权,尤其卢宁现在正缺钱,给钱的就是爸爸!更何况还给这么多……一辆法拉利三百八,这大佬上来就给一个车队,搁谁身上都得跪下叫爸爸……   对话框又闪了几下,对面仍然是三个字:“开直播。”   “哎。”   面对劈头盖脸的金钱,卢宁屈服了,他把房间号报过去,没过一会儿,“想要睡前故事”这个id就进来了,直播间里就他们两个人。   卢宁看见屏幕上开始刷一些弹幕,“想要睡前故事”一直催他开口说话,很有一种“资深”粉的架势。卢宁以前就是做声优直播,从来没在平台露过脸,顶多露个下巴,所以露脸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但是声音……卢宁有点摸不准,他以前的声音属于温柔挂的,他自己觉得辨识度不是很高,但是资深粉不一定认不出来。   卢宁其实有些紧张,他对着电脑的喇叭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好。”   其实从专业的角度来看,宁惊鸿的声线要比卢宁的声线好听很多,他变声期结束得早,期间也没有破坏嗓音,整体听上去很舒服。   果然“想要睡前故事”在卢宁开口之后就沉默了,卢宁也摸不准他是不是听出异常。不过听出异常也在情理之中,他跟宁惊鸿毕竟是两个人,更何况这位看上去还是资深粉……   “你是余温本人?”“余温”是卢宁用来直播的网名。   “是啊,我就是余温。不过你也可以当我是余温2.0。”   对方沉默一阵,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余温2.0”是个什么鬼。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幕:“你以前不是这个声音。”   卢宁玩笑似的说道:“2.0和1.0当然不能完全一样啊。”   对方变得很暴躁:“少废话!余温在哪儿!”   卢宁被他这俩惊叹号弄得哭笑不得——作为卢宁来说他很感谢这位大佬念旧,为他打抱不平,但是作为现在的“余温2.0”,他希望这位大佬能息事宁人,闭嘴听故事就好了。   “我有故事,你想听故事,何必在意讲故事的人是谁。”   卢宁说完这句话就不打算再回复他了,从旁边抽出一张纸,然后开始写故事梗概。直播间里又陆续进来几个人,他们二人的“私聊”时间彻底结束。   卢宁简单地跟刚进来的新人打声招呼,继续准备故事梗概。其实他没想从笼络“卢宁”的旧粉出发,他想要的只是这个账号,还有“余温”这个名字。卢宁依旧保留着做AS-MR的技巧和讲鬼故事的才华,改变的只有声音而已,所以他不太怕掉粉。   总之就算老粉都离开,还会有新粉加入。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对他人有用的人会被他们承认,对这些人无用的人,就会被遗忘,所谓粉丝的爱,是最容易转移的。   才华和曝guang率他一个不缺,声音变了又怎么样。   卢宁见惯人情世故,懂得人心易变的道理,所以从来不奢求谁对他留情面,但是只要他有能吸引粉丝的特质,即便有的人厌倦离开了,还是会有新人加入。   所以他不太在意这个“想要睡前故事”的大佬到底会不会因为他声音变了而脱粉,他对粉丝的态度一向是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当然如果他能在离开之前用肮脏的金钱狠狠砸他的脑袋,就再完美不过了。   卢宁没再多想,直播间里还有别的人呢,他必须照顾周到,他像往常一样,声音里带着笑意:“大家好,好久不见,今天设备不在身边,天色也晚了,我们就先讲鬼故事吧。想睡觉的朋友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喔。”   “余温”重新回归的消息可能被传出去了,直播间里人越来越多,但是宁惊鸿和卢宁的声音确实相差很大,赶来听他直播的粉丝们第一反应都是——这不是本人。   弹幕上很多人在询问卢宁这一年来去了哪里,为什么声音会变了,他到底是不是余温。   卢宁突然灵机一动,对着话筒说道:“今天的故事叫做,人皮外衣。至于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声线,以及这一年的经历,我会在接下来的故事里讲给大家……”   有人发了一条弹幕:什么经历?主人公叫什么名字?不叫余温我就不信!   卢宁笑了笑:“好啊,那主人公就叫余温。”   ——他突然庆幸自己是个讲鬼故事的po主,有些事能胡诌就胡诌,总之没人信。   卢宁讲故事还是以往的风格,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而且非常贴近生活,具有很高的真实性,直播间里的弹幕很快从对他经历的好奇转移到剧情上。从“余温到底去哪儿了”变成“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害怕!!”或者“明明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说话!大家都出来聊天啊!!”……   一段故事讲完,几乎已经没有人再纠结他到底是不是余温,因为不论他到底是谁,他的故事依旧吸引人。   比较奇怪的是,这个“余温2.0”从说话风格到讲故事的节奏,都与一年前的余温没有任何差别,一个人的说话习惯有可能会被模仿,但是不可能被复制到这种程度。   大部分人已经接受了现在这个余温就是以前的余温,但是他们自然不会觉得是余温穿了人皮外衣,只是他为了迎合新的故事而特地使用了变声器。   不过卢宁最初倒没想让粉丝相信他就是失踪一年的“余温”,只要他们选择进这个直播间,并被吸引而留下来,卢宁的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他们留下来的原因是觉得“余温2.0”讲故事好听,还是单纯想看他出丑……卢宁都无所谓。   他看着屏幕上冒出来的几个带“巧克力”符号的打赏轻轻翘起唇角——这几乎算“余温”的惯例了,在他停下来的时候送礼物,是让他继续往下讲故事的意思。   卢宁倒不是为此感到得意,而是由这一点预见到将来,即便他声音变了,只要他还会讲故事,就有粉丝买账。只要时间足够,他会让所有人都忘记“余温”的存在,不管是粉丝,还是他自己。   “谢谢大家,但是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了,再讲一段就下线啦,大家也要早点睡。”   卢宁的鬼故事基本都源自于自己脑洞,或者道听途说,他讲的每一个故事都是独立完整的,有的长有的短。卢宁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说书先生,讲到一半,掐在中间,就等看官们给他打赏。   奸诈。   沉默半天的“想要睡前故事”突然扔出来一排“法拉利”,卢宁愣了愣,盯着那个id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这位爷刚刚不还一副“贞洁烈粉”的架势吗,这么快就倒戈?   “什么时候录AS-MR?”   ——在他讲鬼故事的时候要求录哄睡,这家伙……有钱是有钱,还真是个巨大型ky啊。   “……人皮外衣的故事先讲到这里,祝大家做个好梦。”   卢宁说完这句话就退出了房间,还是那个风格,离开时毫不留情,至于屏幕上那一串法拉利……就当没看见吧。   他捏着额心深深叹了一口气,希望他再登陆直播账号的时候,“想要睡前故事”这位大佬已经看开了。   ——赶紧脱粉吧这个死ky! 第7章 宁惊鸿的日记本   卢宁结束直播后没多久,就有电话打进来,是他订的外卖到了。   卢宁去开门,拿了外卖路径洗手间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洗手间里一直有哗啦啦的水声,陈徽还在洗澡?   但是他光讲鬼故事就讲了差不多一小时,要洗这么久吗?还是他在里面做什么男人都懂的事情?   想到这里卢宁突然淡定不了,这里虽然不是他的家,但是以后他要作为宁惊鸿住这间屋子,他还有洁癖,不希望以后上洗手间或者洗澡都有阴影。   卢宁把外卖放在客厅桌上,犹豫着敲敲洗手间的门:“陈徽,吃饭了。你不会晕在里面吧?”   洗手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许久之后陈徽才说话:“我……我没事,这就出去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卢宁吓了一跳,陈徽之前表现得很健康,难道他实际上有什么严重的病,现在发作了?   “要不要我扶你出来?”   卢宁话音刚落,洗手间的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陈徽紧接着从里面摔出来。卢宁条件反射伸手接他,但是他忘了自己现在的体格已经完全不是以前能比,陈徽比宁惊鸿高壮很多,倒下来直接将卢宁压得倒在墙上。   “陈徽!你……!”   卢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被他压得心头火起——他本来就不喜欢被迫跟人家产生身体上的接触,一个半裸的同性身体热乎乎地迎面朝他倒下来,搬不动又推不开,真心憋气。   他心里不耐烦,语气就带出来一点:“起来!”   陈徽许久没有动静,压着他直喘粗气,卢宁听声音不对,急忙把他的脸推起来,只见陈徽紧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在蜷缩着打哆嗦。   像极了羊癫疯发作。   卢宁担心自己被咬,用力往陈徽身上推了一把,他这次居然直挺挺地滚到地下去。卢宁见他两只眼睛紧紧闭着,还在打寒颤,也有点慌神。他从地上爬起来,找了一圈最后从外卖盒子里找到一双筷子,掰开陈徽的嘴给他塞进去。   “喂,你坚持一下,我马上打120。”   陈徽好像还能听到卢宁的声音,一听说他要打急救电话,竟然哆嗦着睁开眼:“不要……不要打电话……我没事……”   他一说话筷子也从嘴里掉下去。   卢宁皱起眉头,伸手在陈徽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竟有些烫手,卢宁感到疑惑,觉得他身体抽搐痉挛不像因为羊癫疯发作。   但是陈徽接下来已经没有精力理会卢宁了,他抱着自己缩在墙角不停发抖,卢宁顿了顿,一把拉起他的胳膊,陈徽的手臂上布满了鸡皮疙瘩,不像那种对极冷的应激反应,而是像……   像一只烫过水,脱了毛的鸡,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立在那里,他的身体正承受着一种自身难以控制的兴奋,是这种兴奋让陈徽发抖。   戒断反应……   卢宁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他见陈徽此时已经睁开眼,两只眼睛紧张地左右乱转,看到头顶光源又害怕地移开视线。   卢宁抓起他两只手臂,拽着陈徽往客厅里拖。宁惊鸿的身体刚刚成年,没有蛮力,却还算健康,卢宁咬着牙把陈徽拖到暖气旁边,找不到绳子,只好用床单拧成一根绳,然后把他绑在暖气上。   过程中陈徽没有挣扎,只是一个劲打寒颤,卢宁将陈徽绑结实了之后,去洗手间拿上衣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到一边喘粗气。   卢宁看懂了陈徽的反应,他这是毒yin发作,尽管症状比较轻微,但是确实是戒断反应。   怪不得连虹一要宁惊鸿离他远点,陈徽赚不了多少钱,竟然是位yin君子。   戒断初期会怎样卢宁也不是很清楚,为了避免陈徽会产生自残或者自虐的行为,他把他整个绑在暖气片上,然后用棉布勒住他的嘴,以免咬到舌头。   陈徽之前不许他打电话叫救护车,想必自己也考虑到了事情的利弊,他如果隐性职业是歌手,或者将来会成为歌手,那么他总有一天会走到公众面前,这件事就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他一生中最难以回避的污点。   卢宁看着陈徽在地上缩成一团,除了发抖之外没有别的举动,便起身去洗手。   陈徽这瘾一发作,卢宁就想通了很多事情,连虹一让他离陈徽远点还真不是空口说白话,宁惊鸿这种刚成年的小子,三观未健全,倒是比豹子胆大,学坏比学好轻松。卢宁现在非常担心,自己的血液里是不是已经淌着某些可怕的成分。   这猜想真是能把人吓个半死,卢宁膈应得饭也吃不下去,他看了陈徽一眼,见对方暂时还很安静,便决定去宁惊鸿房间里翻一下,如果这家伙真跟毒pin沾了边,肯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卢宁本来对宁惊鸿的东西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不是原主,他的修养让他不能毫无顾忌地翻找陌生人的房间。但是现在卢宁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在酒吧工作的时候见过几次“yin君子”,虽然后来都被连虹一报警带走,他们狼狈的样子却让卢宁印象深刻。   这辈子绝对不能沾上那东西!   自从变成宁惊鸿之后,卢宁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意外——意外欠款,意外“社会”,意外可能沾上du品……短短一天的时间,卢宁就把过去二十多年不敢尝试的东西经历个遍,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给他怎样的“惊喜”,他心理承受能力有限,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卢宁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倒真没找到注she器、“小麦粉”之类的东西,或者类似物,这让卢宁暂时松了一口气,改天还要去医院正经查一下,这种隐患能早点掐死在摇篮里就早点掐死。   他折腾半天肚子里空空如也,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就感觉出饿。卢宁准备把外卖吃掉,先填饱肚子再做别的打算。   “啪嗒。”   有东西从一堆衣服里掉出来,卢宁将它捡起,发现是一本硬皮的日记本。   这个房间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卢宁为了找那些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危险品”已经将所有可能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却没发现这本日记。   藏得这么深,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难道里面夹了现金?   卢宁将日记本捡起来,随意翻了几下,没有任何东西掉出来,他有些失望——宁惊鸿就像表面看起来的一样清贫,对他的财产状况抱希望,是他太天真。   不过这本日记里记录了一些内容,却引起卢宁的兴趣——宁惊鸿原来有写日记的习惯,这对于目前令人绝望的处境可以称得上一道雨后彩虹,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和生活点滴,从日记入手最直接。   卢宁拿着日记本走出卧室,绕过缩在地上的陈徽径直坐到饭桌旁边。   卢宁把宁惊鸿的日记当饭余读物,外卖是他最爱的红烧排骨和酱肉饭,至于陈徽喜欢吃什么?那关他什么事,且就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对方应该也没精力吃饭吧。   宁惊鸿的字写得很工整,漂亮甚至带些英气,翻开日记像看字帖一样,这在卢宁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喜欢书写一些东西的人,总会有一笔好字,卢宁在这方面比不上宁惊鸿,他的字好看是好看,但是潦草,上次写这么工整已经是五年前了。   这本日记是从上个月五号开始的,第一篇写道:医生说,妈妈的病情不能再拖下去,再凑不齐手术费用,病情会更加恶化。妈妈这么爱漂亮,她不一定会同意手术,我要试一试向连姐寻求帮助。   卢宁看完第一篇日记,突然觉得心里一酸,他觉得自己好像又猜错了。日记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无助,但是宁惊鸿这个人……也绝对不是绣花枕头。   至少从他谈吐上,卢宁觉得此人不像个小混混……   日记中间隔了几天,第二篇已经是月中十五号,宁惊鸿写,钱已经寄回老家,以后要好好报答连姐。但是他还是缺钱,医生说这种病不可能只用一次就根除,一些专业的名词他也听不懂,只知道那边还需要钱。   这一页日记写得很长,卢宁皱着眉头翻过纸,第二页的气氛变得非常压抑:阿徽今天来看我,我很开心,但是高li贷也到期了,他这边更急,我真的没钱……我该怎么办,即使答应她的条件,她也不可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钱,我也不能再跟店里借钱。   有时候感觉活着好累,人长大后是不是都会变得这么累?   想回老家,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卢宁强忍着不适又翻了几页日记,后面的部分断断续续都与一个“她”有关,记几句就写上一个数字,大概是在记账。   宁惊鸿从头到尾都没提那个人的名字,卢宁毕竟是月色酒吧的老油条,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宁惊鸿可能已经被某个有钱的富婆包养下来。卢宁很生气,也能感觉到宁惊鸿的绝望,他甚至厌恶到只用“她”来称呼对方。   与此同时,卢宁也从日记中仅有几处提到陈徽的语句里察觉到压抑又雀跃的感情。   他轻轻合上日记,吐出一口气,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陈徽身上。   ——他又猜错了,不是陈徽在缠着宁惊鸿,而是宁惊鸿在单方面暗恋着陈徽。 第8章 无望的爱情   卢宁不知道义无反顾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爱到宁惊鸿这种程度……卢宁只能评价他一句,傻。   “阿徽很好,他的女朋友也很好。上一次他过生日,我给他买了一双球鞋。那双鞋他喜欢很久,却一直没钱。晚饭的时候他特地打电话过来跟我说,‘嫂子叫你一起来吃饭’,我太难过了,赌气没送他,气消了再要送已经来不及。今年送给他吧,不过是去年的款式,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   宁惊鸿能写出这样的话,这份爱已经超出卢宁理解极限,他本来就不会爱人,父母死后他更加没爱过谁……他爱的只有钱。卢宁无法体会宁惊鸿的感情,更加无法理解爱一个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爱到为他还债。   爱情都是骗人的!钱才是永恒的!   不过他倒懂得宁惊鸿的崩溃,治病和高li贷,不论哪一个都是无底洞,再多钱投进去也填不满。宁惊鸿才十八岁,要背负这么多压力,又要压抑自己的感情,时间长了当然会受不了。   没自杀说明他很坚强。   宁惊鸿也肯定知道陈徽吸du的事,想来为了跟店里借钱是把什么都说了,不然连虹一也不会用报警威胁他。   越看清宁惊鸿的处境,卢宁越想不明白,如果是对与自己互相喜欢的人做到这种程度就算了,这家伙却喜欢一个有女朋友的同性,为一段没有希望的单恋付出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饭盒里的米饭有些冷了,卢宁把它盖起来,塞进微波炉。   他吃东西慢,常年生活不规律,胃有毛病,吃到中间去加热是常有的事。不过宁惊鸿很健康,年轻人身体就是资本,卢宁觉得从现在开始保养,以后他活得大概会轻松一点。   那边陈徽瘾劲儿上来,开始挣扎,卢宁绑得结实,他挣不开,暖气片被拽得“嘭嘭”响了两声。响过之后陈徽又没力气了,就缩在暖气片上一直打摆子,嘴里呜呜咽咽地叫唤,但是不知道在叫什么。   卢宁从微波炉里拿出盒饭,坐在沙发上吃了两口,他感觉到陈徽的视线在往这边看,才望他一眼。   “唔——!”   卢宁叹口气,走过去把他嘴上勒着的布条解开,陈徽断断续续哆嗦着哀求他:“惊鸿,你放开我,我受不了了。”   卢宁没理他,重新坐回沙发上。他的心肠大概是铁石做的,他靠在沙发上边往嘴里塞米饭边看着他受罪,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觉得活该。   “惊鸿……惊鸿!”   卢宁吞掉米粒:“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去找庄哥……他知道哪里能搞到东西,求求你了惊鸿!我实在受不了了!”   陈徽一边哆嗦一边说完,他好像想往暖气片上撞,但是被卢宁捆得太结实了,根本撞不到。   卢宁吃完最后一口饭,咽净饭粒,才伸出手压住陈徽的嘴唇:“嘘,小点声,被邻居听见,人家会报警的。”   陈徽整个人神智都不怎么清晰了,一边摇头一边念叨:“报警……不……不能报警……不能……”   “放心,我不报警,你安静点。”   不得不说,陈徽这个样子是挺惨的,眼泪鼻涕流个不停,把张英俊的脸糊得乱七八糟。卢宁看不下去,用纸巾给他擦干净,后者又咬着嘴唇呜呜地哭。   这幅模样如果让宁惊鸿本人看见,可能真的答应他的要求,只可惜卢宁不是宁惊鸿,他对吸du的人产生不来半点同情心。   但是他口中所谓的“庄哥”是谁,不是大毒枭,也应该是跟毒pin有关的人。   卢宁心里绕着弯弯,嘴上却说:“你在我这里待得不舒服……不然我通知嫂子把你接回去?”   陈徽还保持着一丝神智,听到他说的死命摇头:“不要,不要让木木知道……”   卢宁不知道该为宁惊鸿感到伤心还是高兴,这个陈徽倒是很男人,对自己女朋友好得没话说,他是真不知道宁惊鸿对他有意思?   “那你就忍一忍,过去这段时间再说。”   卢宁将桌上另一个有些冷了的盒饭打开,夹了一筷子喂到陈徽嘴边:“先吃些东西吧。”   陈徽也在努力与du瘾做斗争,卢宁看得出他是想戒掉的,并没有放任自流,但是这玩意儿一旦沾上……可不是说戒就能戒。   陈徽迷茫地睁着眼睛,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清楚卢宁的位置,听到吃饭倒知道张嘴。卢宁把米饭塞进他嘴里,陈徽艰难地吞了几口,又开始哭:“惊鸿,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快去找庄哥。”   卢宁夹起一块红烧肉狠狠塞在陈徽嘴里,已经有些不耐烦:“我现在去哪儿找庄哥,天色这么晚。更何况,我去找,人家也不认我啊。”   他不能随便认为陈徽是活该,他也可能是被人害了,或者身不由己,但是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实在让卢宁实在生不出同情——想戒瘾至少摆出要戒的决心吧。   陈徽大概想抓住什么东西,奈何卢宁不体贴,对“毒虫”也没有丝毫同情,他只能将自己两只手绞缠在一起,抱着暖气片不停地抖。他在费劲地咀嚼嘴里的肉块,只需要看他吞咽的样子,就能知道什么叫“味同嚼蜡”。   “怎么了?不好吃啊?”   陈徽哆嗦着摇头:“冷……太冷了,尝不出味道……”   卢宁摸了摸盒饭外面,还有微微热度,他自己胃不好习惯吃热饭,陈徽嫌冷,大约是戒断反应的一种吧。听说du瘾发作的人可能产生任何幻觉,畏冷,畏光……当然也会对食物失去兴趣。   确切来说,他们会对除了那个东西之外所有的事物失去兴趣。   “我不吃……我不吃!惊鸿!你快去找庄哥!借钱!跟他借钱!他会借给我们!”   卢宁心里像被人浇了一瓢桐油,心里的火星“噌”得点燃,这个宁惊鸿,到底是怎么把自己跟这毒虫划到一堆的“我们”里的?   他面无表情地换了把勺子,将浸透汤汁的米饭强行塞进陈徽嘴里:“阿徽,你慢慢嚼,吃仔细点就能尝出味道了……不然这样,你吃完饭,我打电话给庄哥,如果他能通融,我就去跟他借钱。”   陈徽努力地咀嚼着卢宁喂进他嘴里的东西,嚼着嚼着就哭起来,他突然剧烈地挣扎,卢宁想按住他,陈徽猛地把身体前倾,一头撞在卢宁怀里:“惊鸿……我不戒了,我不戒了!快找庄哥!找庄哥啊!”   卢宁没防备,手里整盒饭直接扣在地上,他人也摔倒在一边,手心的油腻感让卢宁觉得一阵恶心。不过他反应很快,陈徽一倒下来就立刻歪到一边,倒是没被他缠上。   卢宁去洗手间把手上的油脂洗干净,回来时陈徽折腾得更剧烈了,满身沾了饭粒,暖气片几乎被他扯下来。卢宁也没切实面对过瘾君子,不知道他们的瘾是一轮接一轮更强,还是像孕妇生产的阵痛,发作一会停一会?   他只好把陈徽绑得更紧一点,这个屋子里本来就没多少现代化的设备,暖气片还是老式,万一拽坏了肯定要流一地的水,到时候房东会找他麻烦,更何况,这个季节天气也越来越冷,没有暖气怎么活。   卢宁越想越郁闷,系绳子的动作就更用力一些,陈徽闷叫一声,卢宁低下头看他,语气很温柔:“抱歉,勒疼了吧?为了你好,不得不绑紧一点,你现在会做出什么事,自己都控制不了。”   陈徽蜷缩着身体咳嗽了两声,突然仰起头吐出shen吟:“你说得对……惊鸿,把我绑紧一些……我觉得轻松很多。”   卢宁把绳子系了个死结,越发觉得事情麻烦——他难道已经要靠疼痛来强压du瘾?本以为陈徽只是轻微的瘾,这样子怎么觉得他是重度瘾君子。   陈徽的上衣放在洗手间,卢宁顺手将他上衣口袋的手机拿出来,开始翻通讯录。   陈徽深陷在冰冷的幻觉里,对外界失去大部分感知,谁动了他的什么东西也一点不明白,卢宁就坐在沙发上翻,翻了半天没翻到什么“庄哥”,只好把屏幕给他看:“阿徽啊,哪个是庄哥?”   陈徽听到“庄哥”的名字竟然还有反应,他想抢手机,卢宁轻轻往上一抬手,他就扑了个空。他把手机往远处移开一段,态度仍旧很温柔:“指给我看就好,你这样没办法联系庄哥。”   真不知道这些年轻无知的蠢货到底怎么想的,侵略者引进鸦片是为了瓦解一个国家的战斗力,他们自己去吸这些东西是为什么?瓦解自己的战斗力?   陈徽分明比宁惊鸿高大很多,现在却连拿回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陈徽费了很大劲才指认出“庄哥”的手机号,卢宁把电话播过去,安慰陈徽:“你别着急,我这就跟他联系。”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到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浓重的黑——不如天亮就报警吧,也省得连虹一整天拿这个威胁他。   过去很久那边才有人接,卢宁没说话,对方先“喂?”了一声。   “陈徽?我不是告诉你,没事别再联系我了吗?不要再打这个电话了!”   “庄哥”心情貌似不怎么好,气愤地说完这句就单方面结束通话。   卢宁握着手机微微抬起眼睛,窗户外面一片漆黑,他的脸倒映在玻璃上,无声的闪电划过玻璃时,将他的脸照得惨白一片。   ——又是熟人,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客人里还有du贩? 第9章 你一定是怕黑睡不着吧   “庄哥”真名叫庄越——哦,也不一定,他们混娱乐圈的人,谁也说不清真假。   但是“庄越”这个名字绝对比“庄哥”知名度更高,尤其在近几年,几乎可以称得上家喻户晓。   三年前开始声名鹊起的娱乐圈小鲜肉,一出道就凭自己美好的肉体和出众的演技红透大江南北,三年间,绯闻不断,各种通告也没停过,是月色酒吧的常客,也是卢宁名下的高级vip客户之一。   所以他一开口就被认出来了。   庄越只有二十三岁……今年应该二十四,比卢宁还小一些,在跟他相处过程中,卢宁从未察觉庄越有跟毒品挂钩的倾向。   他脾气不好倒是真的。   这也是间接导致庄越成为“月色”常客的原因。   娱乐圈里脾气大的不止他一个,总得罪人的却只有他。庄越这种人在娱乐圈中挺罕见,他真性情得过头,不论对粉丝还是合作人,总是一言不合就发脾气,他的公众形象维护起来很麻烦,他一出事,自己那边公关团队就会忙到焦头烂额。   卢宁作为外援被聘请给他摆平麻烦,“月色”里面的文案公关也给他做过,但是这个人完全不懂吸取教训,下一次照旧。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无所谓,他越闯祸“月色”越赚钱。   卢宁跟他合作的时候特地看过庄越的真人秀,他大概也明白自己的缺点,很少参加真人秀,仅有的几次也表现得差强人意,还极有可能是剪辑后期特别优待他。   这种人为什么会做毒贩呢?赚的钱还不够多?要这样铤而走险。   不过这世上叫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太多了,卢宁不打算深究,他将庄越的手机号码记下来,生前在“月色”用来联系的号码他还记得,也一起输进宁惊鸿的手机。   卢宁刚刚查席葬礼客人的名单时没有看到庄越的名字,又得知此人可能与毒品有关,他在卢宁眼中是凶手的嫌疑正极速升高。说卢宁对毒贩子戴有色眼镜也好,说他主观性太强也好,总之他们在卢宁看来都是亡命之徒,做出什么出格举动都不奇怪。   陈徽的毒瘾好像过去了,他终于停止挣扎,缩在墙角在一堆剩饭里昏沉睡着,卢宁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认命地打扫卫生,将床单解开,然后用床单把陈徽裹起来拖到沙发上去。   他倒想打电话给“木木”,叫她将这位垃圾桶里捡来的男朋友拖回去,不过这样做有些崩人设,让陈徽太快起疑就不好了。   今晚只能如此,凑合一晚上,一切等明天再说。   一切收拾妥当后,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卢宁再次登陆直播网站。他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暂时也睡不着,想趁这个时候和直播平台的编辑联系一下,不知道他这一年没出现,他们是不是早就把他忘了。   他今晚不打算再开直播,“余温”回归这个消息需要一个发酵时间,让更多的人知道,而且都跟粉丝们说晚安了,再冒头不太好。   直播平台的编辑应该晚上九点下班,但是负责他的那位是夜猫子,卢宁只戳了一下,对方的头像就亮了。   “我去!!你这一年去哪了!到处找不到你消息,打电话也打不通,我还以为你死了!”   卢宁心想,他确实死了,然后慢慢敲字:“我这一年太忙,换了号码,也没空上线,就把这边忘了。”   他的编辑网名叫燕如归,本人是个肥宅。   燕如归对卢宁的回归表示了热烈欢迎,然后跟他讲了一下合同的事,他这边拖着没续约也不解约,却也一年没开过直播,平台停了他这个账号的基本工资,却被燕如归瞒着,也没给删号。   “那你还干不干了,还干我明天上班就给你续合同。”   卢宁笑了笑:“当然,麻烦你了。”   他跟熟人说话总是文质彬彬,燕如归也很喜欢跟卢宁合作。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你离开这些天……”   “滴滴——!滴——!”   卢宁的消息提示音突然急促地响起来,与此同时,燕如归的对话框也发过来完整的一条:“有个疯子一直找你。”   卢宁看着右下角疯狂闪动的图标,已经知道燕如归嘴里那个疯子是谁了。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他现在又发消息过来了,怎么回事?我隐身他还能找到我?”   “平台改版了呗。”   “改版?”   燕如归沉默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   “不过你放心!所有主播的个人资料都是绝对保密的!多有钱都不会透露出去!”   卢宁愣愣地盯着这行字,突然笑喷,他关掉燕如归的对话框,自言自语道:“这大佬还真不是一般有钱,难不成是马云爸爸?”   卢宁没什么事可做,就生出调戏粉丝的闲心,他决定这次要好好跟他说,不管对方是老缠粉还是死ky,他都要拿出十二分耐心——做公关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耐心。   “你好,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想要睡前故事”没回答卢宁的问题,但是他的消息一发过去,对方立刻回道:“今晚还直播么?”   “今晚不播了,这些天很忙,我的器材没有买齐,上线只是找编辑有点事情。”   “想要睡前故事”又发来一条:“那你开个小间,我去找你,你第一次播AS-MR也不需要设备。”   卢宁哭笑不得地看着对话框,他觉得这个人的自来熟程度已经超出他可接受范围,他们毕竟是陌生人,对方是男是女,是多大年纪他都不知道,开小间说话多没意思。   而且,他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个粉丝。   “你现在相信我是余温了吗?”   对面的人没说信或者不信,只催促他开直播。   “这么晚了,你该早点睡觉喔。”   想要睡前故事沉默了一会儿,敲过来一行字:“你不开直播我睡不着。”   卢宁看了眼窗外,黑漆漆一片,偶尔还会落个雷,他问:“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么?”   “嗯。”   搞了半天,是个怕黑不敢自己睡觉的小妹妹?虽然不知道她那边有没有打雷闪电,能吓得睡不着,想必也不是好天气。但是这么有钱的小妹妹为什么不直截了当找个对象,跟他一个主播死磕什么?有了男朋友,pei睡还是问题吗?   卢宁想了半天,只好说:“那我开一个房间,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对女孩子一向很温柔,且这个女孩子怕黑怕得睡不着,甚至走投无路来找一个网上的陌生人,他总不好坐视不理。   对面的小妹妹好久没说话,卢宁开了房间后把链接发过去,她也没进来,卢宁等了一会儿,“想要睡前故事”才进直播间。   对方一进来就送了一辆游艇,说:“我刚刚去找耳机了!”   卢宁一边翻手机一边打字:“我没有设备,你只能凑合听了哦。”   AS-MR对设备的要求比较高,不是说设备的质量,而是……至少要有一个麦克。但是卢宁现在什么都没有,基本上做不出效果。   ……不过单纯怕黑不敢睡觉的话,对效果要求应该不会太高吧。   “现在,请慢慢躺平,放松身体,放下你的手机……把注意力集中到我所讲的故事上。”   卢宁一边说一边划手机屏幕,划到一个地方之后停下来,然后用轻缓的语气读:“很久很久以前,海底有一座巨大的宫殿,那里住着一群……”   他读到这里直播界面上突然跳上来一条:“海的女儿?!?!?!?!?!”   卢宁盯着那串意味不明的“?!”几乎笑喷,不过他还是努力保持语气严肃无辜:“想快点睡着就不要睁开眼看手机,好吗?故事本身是没有影响的,你只需要放松下来,让自己睡着就好了。”   获得卢宁特别服务的“小妹妹”再次沉默了,卢宁就拿起手机继续读故事:“那里住着一群美人鱼,统治这座宫殿的是海王的老母亲……”   卢宁对发声技巧还记得很清楚,尽管换了个身体,换了个声音,他还是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声带发出最柔和的声线,让听众产生舒适的感觉。   他工作时候很认真,一个故事读完,直播的界面已经不再冒出新的对话,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睡着了。卢宁故意停下来,十分钟过去,对方也没有再发过新消息,界面的最后一条留言是——你还是这样……恶趣味。   卢宁盯着那条被几十辆法拉利包围的留言气泡,不知道怎么,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就好像电脑屏幕的对面真的是一个认识他很久的老朋友。   他重新活过来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自己尚在人间的实感——至少这个人记忆中的是余温,是卢宁,而不是现在的宁惊鸿,不管那个人是死忠粉还是死ky,总算还有个人记得他。   卢宁忍不住勾起唇角,轻声说完他的惯例结束语:“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感谢大家耐心陪伴,晚安。” 第10章 温柔的施暴者   第二日天气开始放晴,阳光冷冽刺目,透过窗帘照在眼睛上,卢宁就被吵醒了。   他一下从床上坐起,看清周围环境后,才慢慢清醒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烟的焦糊香味,不是特别好闻,但是挺暖和的。   卢宁想去看看陈徽怎么样了,他穿好衣服一推门,却发现对方已经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卢宁挑眉看向他,后者大概也明白他什么意思——是在问他毒瘾的事。   陈徽尴尬地笑了笑:“惊鸿……你醒了,我做了饭。”   卢宁这才注意到,他拿在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颗煎蛋,煎得有点过火,外面一层蛋白皮有部分是焦的。卢宁没接盘子,从卧室走出去,带着笑说:“你起来这么早。我先去洗漱,等一下在餐厅吃吧。”   陈徽愣了一下,他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宁惊鸿不该有这种气场,这种自然而然下命令的态度。昨天晚上他意识不太清楚,但是依稀记得宁惊鸿做的几件事,跟他平时毒瘾发作时的表现完全不同。   平时宁惊鸿只会跟着一起哭。   他心里渐渐生出疑惑,表情就跟着变得犹豫,卢宁立刻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劲,笑着补充道:“你不擅长做这些,以后我来就好了。”   陈徽心里冒出来那点疑惑立刻烟消云散:“我起床觉得肚子里空空荡荡,你又没醒,就试着自己做了一点。”   卢宁点点头,关上卧室的门去洗手间。   他昨天就发现宁惊鸿租屋的奇怪之处,这里每个房间都很狭小,卧室里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橱,客厅也只有一座沙发,但是厨房的设备却很完备,煎锅炒锅微波炉什么都有,所以卢宁推断宁惊鸿在厨艺方面很擅长。至于陈徽为什么不擅长……光看他做的荷包蛋就知道。   这种类似于熟稔的话其实没什么技巧,想打消陈徽的疑惑只能用这点。   卢宁望着面前的镜子,水流慢慢地从他手上冲下来,哗啦啦的流水声也盖不住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   陈徽貌似在努力再煮点什么出来,不过这大概是他的极限了,不会做饭的人进了厨房只能制造灾难。   到现在为止,卢宁终于有点明白宁惊鸿的感觉,陈徽对他的照顾从表面看来确实无微不至,这个人也很懂怎么讨人喜欢。   其实从朋友的角度来说,陈徽挺不错的,下雨天特地请假去接,早晨醒来会努力地煮饭,从这些点滴小事中,卢宁能窥见一点他们平日的相处模式。   如果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抱着什么奇怪的目的,卢宁也会认下他这个朋友。   不知道宁惊鸿是天生喜欢男人还是被陈徽的温柔攻势打动,卢宁完全可以脑补得到——一个人背井离乡,到大城市漂泊,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他性格还这么孤僻,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给他一点温暖,他就会死死抓,陈徽恰好就是那“一点”。   卢宁这个局外人都要被感动了。   不过也因为他是局外人,他才看得更清楚——混蛋终究是混蛋。   在卢宁的概念里,陈徽算“温柔的施暴者”。   打比方来说,有的吸血虫会蛮横地附在宿主身上,拼命吸血,它会让宿主产生疼痛,产生想要摆脱它的想法,但是有的吸血虫会在吸血的同时向宿主身体里注入ma醉剂,不知不觉地将他们吸干。   在这两种吸血虫之外,可能还会有一种更高明的吸血虫,它向宿主注入致huan剂,宿主爱上了它制造的幻觉,即便察觉到它们的害处,还是忍不住养着它,心甘情愿将自己献作它的口粮。   陈徽就是第三种,最高明的吸血虫,温柔的施暴者。   “惊鸿,收拾好了出来吃饭。”   卢宁下意识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应道:“来了。”   桌子上除了煎蛋还摆了两碗粥,颜色不错,不像陈徽做的。   昨天夜里刚来,卢宁觉得此地地处偏僻,没想到外卖能送到,还有地方可以买早饭吃?   陈徽没等他问就主动说起来:“粥是我在楼下阿姨那里买的,你平时不要总是不吃饭,不想煮就楼下买,很方便。”   卢宁点头应着:“我吃过饭之后就去上班,你去哪儿?”   月色酒吧开门的时间不是很早,十点之前到就可以,其他时间算加班。连虹一虽然是个向钱看的老板,但是她不会在工资上克扣,这一品质难能可贵,这也是为什么卢宁愿意跟着她做事的原因。   如果工资可以说扣就扣,给多少工资和实际拿到手的,就完全不同了。   陈徽吃饭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卢宁发现他的异常,但是没打算先开口。陈徽忍到现在,还没见“宁惊鸿”表现自己的“诚意”,想必忍不住了。   “惊鸿……”   卢宁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陈徽捧着手里的粥有些尴尬,犹豫半天还是说:“我吃过饭也去便利店工作,不过大概会迟到几个小时,工资都要被扣光了。”   “你们这么惨,扣工资这么狠啊?”   陈徽舔了下嘴唇,将碗筷放下,卢宁这时候不好再装傻,也跟着停下吃饭的动作,陈徽苦笑道:“我在那里就是临时工,天底下的老板都一样,当然想尽可能少付钱。我不像你……能遇见连虹一那种大方的老板……”   卢宁耐心听他啰嗦完,配合地露出担忧神色:“那怎么办啊,总是被扣工资,连生活费都保证不了,要不然你换个地方打工试试,多换几个地方总会遇上好老板。”   陈徽明显愣了愣——平时他只要说自己缺钱,宁惊鸿都会主动拿钱给他解围,今天怎么突然不上套了。   “不用我考虑换老板,人家就会想先换我了。像我这样动不动就发作毒瘾,一发作就要旷工……现在的人都是向钱看嘛,老板也不是做慈善的,已经因为这个原因,换了几十个工作……”   ——老板不是做慈善的,难不成他宁惊鸿就是做慈善的?   卢宁眉头拧起两个疙瘩:“那你一定要戒除毒瘾才行,阿徽,你放心,我会永远支持你的。你也不要心急,我们慢慢来,等你的身体好了之后,凭你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对了,还有你的歌也要重新做,你不是想做明星吗?”   陈徽已经不耐烦了,他急切地打断卢宁的话:“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没有放弃唱歌,但是我总不能不吃不喝整天闷在屋子里写歌唱歌吧!我要出去工作,要赚钱,哪有时间写歌呢?!而且……”   “而且?”   “前几天发现,木木怀孕了,我已经没时间了……”   卢宁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没吐出来,陈徽已经迅速转过去,蹲在卢宁脚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惊鸿,我能等,但是那些收高利贷的已经不能等了,孩子也等不了。我至少……我至少要有钱让木木生产的时候能去医院,我真的……没办法了!”   ——这么快就忍不住啦?要钱……亏他好意思张嘴,宁惊鸿也缺钱!   卢宁很想把手抽hui来,奈何陈徽握得很紧,他怎么用力都抽不动。   卢宁心里是很看不起他这副做派的,自己搞出来的孩子养不起,就知道跟宁惊鸿要钱,他要不要一家老小都让宁惊鸿来养啊?他难道不知道宁惊鸿老家还有个生病急着用钱的妈?   卢宁闭了闭眼睛,忍住一腔怒火,低头担忧地看着他:“这……生孩子确实是需要钱的。那我想想办法,无论如何都再弄一笔钱,让你先度过这段时间。”   陈徽脸上总算露出笑容:“惊鸿……”   “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沾了那些东西?”   卢宁倒不是想对陈徽彻底撒手不管,只要他别打自己钱财的主意,能救他还是打算救。以前宁惊鸿不舍得他受苦,用戒不掉,他舍得啊,大不了每次他毒瘾发作就绑起来,总之难受得也不是他自己。   卢宁不知道陈徽这种吸血虫本性到底坏不坏,他就看在他是宁惊鸿喜欢的人的面子上,努力帮他一次。   陈徽可能对自己沾上毒品这件事真的感到很痛苦,他坐到卢宁身边,沉默了半天才说:“我有一次跟庄哥去酒吧……他们就,一堆人聚在一起fei叶子。庄哥介绍我认识的都是圈里很有地位的人,要不就是星二代,富二代,我不跟他们飞很不给面子,当时我正好要发新歌……”   fei叶子……这小黑话儿说得挺溜。不过,难道庄越不是毒贩,只是交了一堆狐朋狗友?   卢宁拍拍他的脑袋:“人家有钱飞,你没钱就别飞了,好好做事,好好写歌,总有一天你会红的啊。”   陈徽连忙点头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他一起去了,我现在也在努力戒毒。”   卢宁突然问道:“庄哥也飞?”   陈徽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到庄哥,一时忘记回答,卢宁朝他笑一下:“我随便问问。”   “这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而且庄哥脾气一直很大,他不买账的事别人不能勉强他。但是我不一样,我是新人啊,我不能不给人家面子。”   卢宁皱了下眉头——这借口倒是好,如果下次有人要他为了面子杀人,他也要去杀?   陈徽见卢宁许久没出声,忍不住问道:“惊鸿,你打算……你打算去哪里借钱?”   卢宁仰头把碗里的粥喝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然后拿出里面的身份证递给陈徽:“阿徽,你帮我买一张回老家的车票。店里我是借不到钱了,我们老板人再好,也不能让我一直借钱。我突然想起老家有个叔父,很有钱,我这次回去看看。”   “这……”   陈徽犹豫着接过来:“以前没听你提过啊……哎,惊鸿,你要去哪里?”   卢宁笑了笑:“我去店里,请假回老家,你不是着急要钱么?你帮我买票,我去请假,分头行动快一点。”   卢宁推开他走出去——他实在不想跟陈徽这个窝囊废再多待一分钟,他怕自己忍不住打人。至于让他买票……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宁惊鸿老家在哪里啊。真叫人头疼,也不知道这个傻子多久没寄钱回去了,他老妈可千万别因为缺钱已经挂了,到时候有钱也救不回来。 第11章 “我怎么可能会有好朋友?”   “月色”今天很冷清,吧台上也没什么人——尽管月色酒吧一般是晚上才热闹起来,白日里也该有几个客人才对,不会这么清闲。   “哟,连姐,早啊。起得挺早。”   卢宁第一次看见连虹一这么早来上班,平时她睡“美容觉”可是要睡到下午的,而且就她昨晚那个架势,怎么看都不像睡得早,居然能在十点钟之前起床?   卢宁从玻璃柜里拿出一瓶蜂蜜水和杯子,走到连虹一面前。他心里转过十八个弯,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笑着问道:“看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这也看得出来?”   连虹一勉强地笑笑,接过蜂蜜水却没喝。   卢宁撑着吧台,往她眼睛底下指:“黑眼圈这么重呢。”   连虹一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眼底,白他一眼:“去,胡说八道。”抹了遮瑕怎么可能有黑眼圈。   卢宁笑嘻嘻地敷衍着,越发觉得怪异。   今天的月色酒吧安静得不寻常,以前店里生意再怎么冷清,这时候也该看见几个公关才对,卢宁在酒吧里不算最努力的,很多人比他来得早,但是今天眼熟的同事一个没来,不但见不到客人的影子,连工作人员都没有?   他隐约觉得是跟月色酒吧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但是她不说他也没办法开口问,一问该让她起疑了。   连虹一晃着杯子沉默半天,突然说:“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卢宁下意识往手腕上摸,没摸到手表才去看墙上的挂钟:“现在都快十点了。”   连虹一随口道:“离营业时间还早得很呢。”   她话说到这里,卢宁就觉得惊讶了,连虹一虽然不是个吝啬的老板,但也绝对不心慈手软,在她手下偷懒不干活是绝对不可能的,今天怎么转性了?   也许卢宁质疑的目光太明显,连虹一终于叹了口气:“你以后也晚点来吧,‘月色’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来不来都一样,节省点精力用在客人多的时候。”   ——但是在一年前,就算早晨这里也会来客人的啊。   卢宁想了想,旁敲侧击地问道:“连姐,您别愁啊,情况可能在短时间内没办法改善,但是总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连虹一忍不住笑出声,倒不是欣慰,而是笑他天真:“不会好了,我已经无计可施。”   “姐……”   “你来得晚,不知道‘月色’以前什么样子,这半年来业绩一直下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捧你还是会捧你,‘月色’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只要它还盈利,我就不会关门。那个混账王天生!他挖走老娘的人,现在还来抢‘月色’的生意,他不留情面,老娘也不会让他好过!”   卢宁听到这里算明白了一点,心里却在暗暗惊讶,他生前倒是听说过王天生,对方也在月色对面开了一家酒吧,名叫含素。   这个王天生有点讨厌,做事好像完全在模仿连虹一,“月色”最初只是一家酒吧,后来慢慢做成公关的生意,“含素”就有样学样,也这样干。   不过卢宁对他们俩之间的争斗不太关注,所知只是皮毛,他见连虹一性格争强好胜,还以为她跟谁都不对付呢,没想到是宿敌?   这个王天生也太不厚道,挖墙脚,抢生意,这两点可以说是能让两家酒吧撕破脸的损招了。关系到自身利益,卢宁没办法淡定,问道:“他怎么抢我们生意?”   连虹一瞥他一眼:“我今天早晨遇见黄先生从含素出来,看到我的时候还挺尴尬的,我随口问了一句,他说要找含素的公关接手他的案子,不用你了。”   黄先生就是昨晚给卢宁名片的男人,他居然被人截胡了?卢宁条件反射皱起眉头,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为什么这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连虹一也很无奈:“卢宁生前有个很好的朋友,能力也很强,当时他跟着你卢哥一起负责的这起案子,黄先生觉得他经验更丰富。”   卢宁惊讶地看着她,连虹一点点头:“那个人现在在含素工作。”   卢宁目瞪口呆——这不可能,像他这么吝啬又记仇的人,怎么可能有“好朋友”?更何况还是“很好的朋友”!他平时喜欢单独行动,同事里更不会有朋友了,他们都是逢场作戏而已,从别人口中听到“卢宁生前很好的朋友”,还真是颇具现实魔幻的感觉。   “连姐,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连虹一奇怪地看他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卢宁笑得很温柔:“我好奇。”谁这么瞎要跟他做很好的朋友?   连虹一不知道想到什么,烦躁地哼道:“那个白眼狼,老娘懒得提他。行了,既然来了就赶紧干活吧,别站在这儿,站门口拉客人去。”   “……我们又不是做皮rou生意的。”   连虹一凶道:“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卢宁只好去门口站着,他趁连虹一不注意,拿出手机给陈徽打电话,对方现在有求于他,一看到是“宁惊鸿”打来,立刻接起来。   “惊鸿?”   卢宁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阿徽,你买到票了吗?”   “还没买呢,我现在……”   卢宁温柔而快速地打断他的话:“阿徽,你下班以后帮我订后天的票吧,留出两天,我老板这里有事走不开,我得处理一下,等一下我转钱给你。辛苦你了。”   陈徽应了好之后,卢宁就挂上电话,脸色不太好看。卢宁很生气,黄先生在卢宁死前是“卢宁”的客户,于情,还该属于“卢宁”,于理,现在被“宁惊鸿”继承了,就属于“宁惊鸿”。   想从他手里抢单,白日做梦!   其实卢宁在生前也遇见过这种情况,他业务做得好,客人多,但是别的公关也要生存,难免耍些小手段。如果是无伤大雅的小单子抢走就抢走了,卢宁不是那种自己吃饱了不管别人死活的人,同事之间他多会给留三分薄面,日后相见也不尴尬,但是今天这个人彻底惹怒他了,打着他这个“死人”的名义赚钱,还好意思说是他的朋友?   且对方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同事,没必要再留情面。   卢宁从来没觉得自己作为公关有什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只是知道顾客想要什么,公关说得再好听,也不如摆平麻烦来得划算,那位黄先生的案子他生前就处理过,也处理得很好,想要再捡起来不是难事。   最难的是怎么让黄先生相信他。   卢宁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回到店里,连虹一还没进去睡觉,见卢宁进来开玩笑似的问他拉到客人没有。   “也许马上就要有客人上门了。”   卢宁笑了笑,用公关部的电话拨通黄先生的电话。连虹一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好奇凑上来看着他。连虹一作为店长自然知道规矩,公关打电话的时候外人不能插嘴。   “黄先生,你好。我是宁惊鸿,昨天我们见过面。”   ——以月色的身份与对方联系,肯定比以个人的关系与对方联系更正式,卢宁甚至觉得如果用私人电话联系这位客户,对方都不会给他通话的机会。   ——但是即使以月色酒吧的身份联络对方,也遭到了拒绝,一般的客户选定公关之后,就不会再更改,以免事情不顺利。   “请您别急着否定我,昨天我看了您案件的资料,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说出来。”   卢宁微笑着说:“那家人反复起诉的缘故,我知道是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直击人心,最直接的,最戳中客户弱点的忠告才会让对方再次对你产生兴趣。   连虹一在旁边听得惊奇,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少年自信满满的样子有些陌生,但是又非常眼熟……   “有些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不如这样,我们约个时间,详细聊聊。您想解决麻烦,而我需要一个机会。”   卢宁面色平静地说完,然后挂掉电话,转头对上连虹一瞪得大大的眼睛,他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问:“连姐,您靠这么近,看什么呢。”   “搞定了?”   卢宁微笑着点点头。   连虹一张口就叫:“阿宁……”   卢宁愣在那里,连虹一叫完自己也愣了——阿宁都死了一年了,叫什么阿宁。   卢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姐,您还是叫我惊鸿吧,阿宁这个名字……不是叫卢哥的吗?”   连虹一这才醒悟过来似的:“我叫错了……”   她停顿一下,随即又道:“但是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像他。”   卢宁望着连虹一,许久没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行事作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轻易改不了,在不知道宁惊鸿任何事情的情况下,更不可能模仿他,所以他也没有刻意去隐瞒……   “因为,我很佩服那位前辈。”   ——但是,必须给别人一个解释。   “我看过他的谈判录像,也想成为他那种人。连姐,你觉得我模仿得像么?”   连虹一盯着他看了许久,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像,像极了。”   “希望我没看错人,希望你也能像阿宁一样能干,给‘月色’带来一点生机。”   卢宁盯着她勾起唇角:“谢谢老板,我会努力的。”   “叮咚——”   酒吧门口的音乐风铃被粗鲁地撞开,有人从那里走进来。   卢宁对连虹一迅速点一下头,然后快步走出去迎接:“欢迎光临。”   “我找宁惊鸿。” 第12章 您还夸我骚来着   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卢宁已经感觉到来者不善,他想起了宁惊鸿后背上那一大片纹身……   卢宁下意识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往后台跑:“连姐!就说我不在!”   连虹一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眼见卢宁迅速消失在后台,这边闯进门的客人已经到了面前,她不得不先应付对方。   那人穿着一身便服,相貌平平,气势却很凌厉。到了店里之后就左右顾盼,一副寻人的模样。刚刚他进门时候说的话连虹一也听到了,心想怪不得宁惊鸿跑那么快,居然让仇家找到店里来。   她心里骂宁惊鸿不懂事,脸上带着笑容招呼客人——宁惊鸿可能惹了事,但是他人也确实是她店里的,事到临头总不能不帮忙。   “您好,您想看点什么?”   穿便服的男人就说:“我来找人,宁惊鸿在不在这里。”   连虹一要说在店里她就是傻子,她装着一副无辜的表情问:“宁惊鸿?噢……他啊,最近都没来上班。您找他有什么事?想找公关的话我可以推荐您别的公关,他还太年轻呢,没接过几个案子。”   那人往连虹一身后扫一眼,后者愣了一下,笑着伸出手把宁惊鸿的照片翻过来:“今天谁值日,也不把照片翻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把另外一张照片也翻过来,骂道:“这帮小孩做事真懈怠。”   ——那个人视线落下的地方有公关们的照片,在班的都会把照片翻过来,这是月色的规矩。   很奇怪,那位客人竟然没有继续纠缠:“既然他没来上班,我就去别的地方找找。”   卢宁通过后台和前台之间的门缝看到了所有经过,他弄不明白宁惊鸿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日记里没写,也许他觉得这是不值得提到的事情?   社会社会!   卢宁准备从后门离开,他觉得那个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宁惊鸿,麻烦如果能自己解决自己就不叫麻烦了。他明白,成为了宁惊鸿就早晚要面对他的烂账,但至少不要是现在。   至少让他把黄先生这笔单拿下来再说。   他离开过程中没撞见什么人,大清早公关们还在睡觉,负责做文案的上班更晚,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在家里工作,所以卢宁很顺利地到达后门。   只是他一出门又退了回来,卢宁看见有两三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在离“月色”不远的地方徘徊,他紧紧贴着墙壁往外看,那几个人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铁棍?bi首?还是……shou枪?   总之是武器。   卢宁面无表情收回视线,额头上默默流下一滴冷汗——这个宁惊鸿这么牛逼的吗?!还劳动这么多人对他围追堵截?   现在怎么办……看他们的架势,被抓到了不说没命,半条命起码没了,他还没挨过揍,适应不了,更何况受伤的话短时间内没法接黄先生的案子。   卢宁左右看了看,发现在月色酒吧后门不远处有一段墙,不算高,如果从那里爬出去,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卢宁正准备溜过去,手臂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住,他还没回过神,就被人用力一拽拉了回去。   那一瞬间卢宁被吓得心跳都停了半拍。   “嘘!”   卢宁没有机会说话,他被捂住了嘴,墙壁巷子里光线阴暗,等他渐渐适应之后,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那个人身材高大,身高大概与卢宁生前差不多,比宁惊鸿高出半个头。   那人脸上戴着墨镜,但是卢宁仍旧很容易认出了他——是昨天在洗手间遇见的大佬,他怎么又来了?   对方也没把卢宁当回事,他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只要不说话别惹麻烦就行了的吃瓜群众,所以人家只捂住了他的嘴巴。   大佬抬起手往前快速挥两下,从他身后陆续走出四五个人,都贴着墙前进。卢宁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们,那些人都穿着黑色的便服,走起路来几乎没什么声音,看上去经历过很好的训练,这些人明显是冲那三两个健壮的男人去的。   卢宁没说话,心里却在盘算——莫非他误会了,拿着武器的几个人并不是冲他来,而是另有目的?   那来店里找他的那个人又是谁?   “我把手放开,不要发出声音,知道吗?”   捂着他嘴巴的男人低声这样说,卢宁盯着他的脸,认真点头,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被一个同性这样捂着嘴巴。   对方松开手,卢宁觉得呼吸顿时轻松了许多。但是仿佛怕他冲出去打乱他们的行动计划,墨镜大佬又压低声音警告他:“待着,别乱跑。”   卢宁乖乖点头,并往更里面挪了一步。   ——那昨天他他也不是来参加“卢宁”的葬礼吧?带这么多人……难不成是在“月色”里进行一些奇怪的交易?这个猜想比较靠谱,毕竟他确实不认识这个戴墨镜的男人。   卢宁想到这里不由地皱起眉,连虹一的为人他了解,这个女人只想平平安安发大财,违法乱纪的事能不做就不做,怎么还弄出这种事情。   远处一个黑衣人朝那些拿武器的家伙走过去,双方之间不知道聊了什么,黑衣人突然出手,狠狠打在对方肚子上,另外一个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其他的黑衣人从他们视线盲区中突然跳出来,短短几分钟而已,双方之间就爆发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打斗,那三两个壮汉手里果然有枪,卢宁远远看着几乎惊呆了——这些人好像在拍电影似的。   墨镜大佬抱着手臂靠在他对面的墙上,因为两面墙离得很近,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就很近,卢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有股浅浅的烟草香味。   卢宁知道他现在不会让自己离开,干脆放弃抵抗,陪他等着,只是不知道这家伙是好人还是坏人,看样子,不像穷凶极恶之徒。   对方恰好在他看过去时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来,眼底依旧有浓重的黑眼圈,倒是比昨天晚上好了一些,至少眼睛周围没有突兀的青筋了。   ……不过这个人看起来依旧非常暴躁,眉头紧皱,一脸不爽,仿佛别人欠他二百万。   “我昨天好像见过你。”   别人欠他二百万的男人毫无征兆地开口,卢宁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搭话,微笑道:“您记性挺好,我们昨天在洗手间遇见过,您还夸我骚来着。”   那个人挑了挑眉头,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卢宁见他无语的样子勾了勾唇角,这家伙对人没礼貌的事,难道想转眼就忘了?   那个男人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大约有些尴尬:“噢……我想起来了,你是这家酒吧的员工?”   卢宁微笑着纠正:“公关。”   对方一噎。   卢宁心里暗爽,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公关是可耻的事情,也从来行得正坐得直,活得理直气壮,偏是那些对他职业戴着有色眼镜的人,他就越不想模糊概念。   “你的样子,年纪不大啊。”   “成年了。”   “……”   卢宁见对方终于停止询问,也背靠着墙移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黑衣人捉住那几个壮汉朝这边走,对面的男人把墨镜戴上,走出去。只不过他走了没两步,突然停下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卢宁看向他,笑得有些假:“您还是忙自己的去吧。”   “我姓戚。”   卢宁看着他没说话,那个男人突然折回来,伸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我上次说的是你纹身骚,洗手间灯光太暗了,今天发现,你人更……”   卢宁眯起眼睛,用力把他的手打开。对方好像有些惊讶,甩甩手,突然笑了一声:“有个性。”   卢宁没理他,转身走向另外一边,身后还有声音飘过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喂……我真觉得你眼熟。”   神经病。 第13章 包养他的女人的老公找上门   遭遇这么一桩事,卢宁的心情变得非常不美丽了,也说不上该庆幸对方不是宁惊鸿的仇人,还是该郁闷自己倒霉——那个姓戚的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抓人?   黑社会火拼?   他的样子确实不像好人,但是要说黑社会收保护费,勒索钱财,卢宁可能还相信,聚众闹事又没钱赚,搞不好还要蹲铁窗,抢地盘啊?开玩笑,经济社会当然赚钱最重要,黑社会也不都是傻子。   ……算了,不想了,这本来就不是他该想的事。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卢宁拿起来一看,是黄先生发来的短信,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对方终究还是担心自己的案子,且现在没有可以信任的公关,当然是广泛撒网。   卢宁合上手机,准备先去理发店修一修这头长毛,然后直接去约定的地点。他现在不能回酒吧,那个找上门的家伙也不晓得走了没有,如果他突然杀回马枪,现在回去肯定被抓个正着。   ……这次回去肯定会被连虹一骂死,做他们这行最忌讳给店里招惹麻烦,让人堵在酒吧还要老板给他打掩护,他大概是“月色”成立以来第一人吧。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卢宁走到马路边正准备打车,就被两个人拦下了,卢宁疑惑地后退一步:“什么事?”   他说完就觉得不太好,立刻转身,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了,那两人什么话都不说,一人一边抓住卢宁的胳膊就把他往远离人群的地方带。卢宁愕然之后只觉得想骂街,他被两个人驾着双脚离开地面,奋力扭动身体,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道:“放开我!你们是谁!”   那两人很快就发现卢宁的意图,其中一个伸手捂住他的嘴,另一个低声警告道:“不想被打昏就尽管叫。”   那个人手劲很大,卢宁觉得自己两边脸颊都被掐得凹陷下去,他不敢再挣扎,心里把宁惊鸿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   这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能惹事。   卢宁被那两个人驾着塞上一辆车,然后头上就被套了一个黑麻袋,卢宁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对方这架势简直像要把他毁尸灭迹一样。他迅速把手放进口袋里,胡乱发了一条短信出去:“救命,我被绑架了,快点报警。”   卢宁也不知道自己把短信发给了谁,有可能是他刚联系的黄先生,也有可能是陈徽,或者连虹一……不管是谁,他希望对方即使不愿意来救人,至少能报警。   宁惊鸿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卢宁比他还惨,他生前就与这个世界没有感情瓜葛了,所以他要拼命赚钱,赚很多钱……这样至少他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还有钱可以依靠。   卢宁的短信刚发出去,他两条胳膊就被拧着压到后背,对方对他丝毫没有客气,力道大得恨不得把卢宁两条胳膊拧下来。   “嘶——!你们轻点,我没有想逃跑!”   卢宁看不见两个人的脸,也看不清路,不过他听到他们发出轻蔑的嗤笑声。   “这样就疼得叫唤,小白脸就是小白脸,弱得不像个男人。”   卢宁听到这等评价第一反应是生气冷静下来却从对方话中听出玄机,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宁惊鸿一没有钱,二没有有钱的老爹,他们为什么要绑架他?闲得没事吃饱了撑的?   绝对不是。   这些人骂他小白脸,让卢宁想起来一件事,宁惊鸿在日记里写过的,他目前似乎还跟某个女人保持着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   想到这里卢宁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死自己,如果对方是冲这件事来的,他作为宁惊鸿还真是没话说——这等粗暴的手段不像女人会用的,倒像是那女人的老公或者情人来找他报仇了。   完!蛋!了!   被自己合情合理的推论吓到,卢宁现在不仅心里凉,简直从手指头尖儿凉到脚趾头尖儿,凉得透透的。这件事于情于理他都没底气,过两天说不定就会变成“护城河浮起不知名男尸至今无家人认领”头版头条的男主角……   卢宁很绝望,又把宁惊鸿翻来覆去骂了几百次——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跟客人玩暧昧,能包养他们的女人是很有钱没错,但是她们背后往往也有着一个财力强大的男人,有可能是财阀、高官甚至黑道大佬……这些人没一个是他们惹得起的,活着不好吗?!   卢宁悲观地想,他大概可以直接打算自己的后事了。   今天的事是他自作聪明,之前到月色酒吧找他的那个人有可能并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来通知他……赶紧逃跑。   可惜不论最初那个人的来意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都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卢宁现在是完全无能为力,处于绝境了。   汽车行驶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终于停下,卢宁被两个人驾着拖下车,他头顶的黑罩子也被粗暴地扯下来。眼睛适应了周围光线之后,他立刻觉得自己的猜想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这周围……怎么这么空旷?!面朝大海啊!   真是个杀人泄愤灭口抛尸的好地方!   那两个人没让卢宁思考太久,对方又连扯带拽地把他带到一栋别墅前,他们搜了他的身,将他的手机拿走,然后推着卢宁往别墅里面走,他被推得踉跄几步,忍不住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绑架我会亏本的,我没钱。”   那两人没有回答他的话,打开别墅的大门将卢宁狠狠推了进去,冷冷地说道:“你进去就知道了,有人在里面等你。”   卢宁回过头,大门就在他眼前缓缓关上,将门外的阳光一点点全部遮住,他觉得自己仿佛正被封进一口棺材里似的……   卢宁站在那里片刻,开始打量周围——这栋别墅的摆设非常华丽,装饰也是复古的欧式风格。他正对楼梯口,高高的复式楼梯从二层延伸下来,他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看不出内容的挂画,挂画两边各有一只故意做旧的金属宫灯。   与其说它是一栋别墅,倒不如说它是一座古堡……等等,巷城里有这样的地方吗?这到底是哪儿?   卢宁有种坐了趟车就穿越时空了的错觉。   他站在那里老半天,终于听到了脚步声,据说早就在等他的人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卢宁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楼梯口,他也想早点见到绑架他的那个人——能见到人就比关在这里强。   一个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西装,没有啤酒肚也没有秃顶,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气质还挺儒雅。卢宁看他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大概属于老了也会风度翩翩的那种人。   这种人为什么会绑架他?   ……真的是宁惊鸿日记里提到那个女人的老公吗?有这种老公为什么还要包养小男孩啊喂!   “你就是宁惊鸿?”   卢宁愣了一下,看着他点点头:“你是……”   男人嘲讽地笑了笑,从楼梯上走下来,坐到一把椅子上:“怎么,素枝没跟你提起我吗?”   ……他妈的素枝是谁啊?!   那个人显然没想要卢宁回答问题,他问完又自问自答起来:“想来也是,你不过是她养的一只宠物,主人的事是不会跟宠物讲的。”   “……”   卢宁没被包养过,更没想过万一有一天,自己作为“奸夫”被人家正牌老公逮住,该怎么应对。   他好抓狂,宁惊鸿这个死人头,招惹谁不好,非招惹这么有钱的,嫌自己命长。   卢宁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闭了闭眼睛:“不好意思,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只是月色酒吧的一名公关而已。您提到的素枝……我真没有印象。”   那个男人笑了笑:“是吗?”   卢宁开始睁着眼说瞎话:“是的,或许您提到的是我其中一名客户?在店里要求money talk的客人也有很多,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位。”   ——money talk,付费陪聊,也算月色酒吧中灰色边缘营业的一项了。陪着客人聊天不违法,但是其中的度就要看个人把握,如果超出那个度……可能就不太好了。   卢宁用这个来做挡箭牌,其实还挺合适的。   那个男人不知道听到哪里听高兴了,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是这样吗?不知道买你的那位女士听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卢宁看着他没说话,这情形下他开口就是傻逼。   男人笑够了,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他长长喟叹一声,说道:“你不怕被你的客人知道这种想法?”   卢宁一脸正义严肃盯着对方,心里却想,他还巴不得日记本里的“她”知道呢,最好对方一气之下从此跟他断绝往来。   “好,不管你们到底是包养还是普通的money talk,我都不追究了。我知道公关多数是为求财,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比她给你的更多,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卢宁皱起眉头:“这么说,您找我来是谈生意的?”   “不然你以为呢?”   “倒是没有,只不过谈生意,总要告诉我您的名字吧。”   那个男人笑了笑,依旧很有风度:“我姓戚。”   “……”又姓戚?! 第14章 墨镜大佬总在关键时刻出现   戚这个姓氏在巷城不算常见,卢宁也没听说过很牛逼的戚姓家族,怎么才死了一年,这个城就像被戚家人占领了似的。   “戚先生想跟我谈什么生意?”   对方请卢宁坐下,然后才开口:“我听说你跟素枝在一起时间不短,有半年了吧?”   “我说过,我们没在一起。”   卢宁想也没想就否认了,他不清楚这位姓戚的先生是什么来头,总之包养关系他是不会承认的。   包养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论在什么场合都会成为污点,他才不承认,有本事他把另外一个当事人找来。   而且卢宁真不知道宁惊鸿跟那位“素枝”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在日记里宁惊鸿也只模糊地提过几次对方会给他钱,至于他们是怎样的相处,做怎样的交易,卢宁完全不明白。   戚先生看穿卢宁的担忧,笑着说:“你不用紧张,我不是要找你算账。既然你这样坦诚,我也坦诚地告诉你吧。”   “如你所想,我是素枝的丈夫,素枝……就是包养你那位夫人。”   戚先生的眼睛很锐利,盯着卢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对方看透了似的。   “我们不是……”   “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不会随意乱冤枉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呢?”   卢宁笑了笑:“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来,您跟尊夫人感情不是很好吧,您想让我做什么?”   戚先生看起来很惊讶,随即夸赞道:“你很聪明,但是不要觉得因为我们感情不好就以为自己安全了。你年纪这么大,还没结婚吧?有女朋友么?如果你有,就会知道,男人会因为自己的女人出轨感到愤怒,这跟你爱不爱她关系不大。”   “……”   “所以我随时可以杀了你这个奸夫,泄愤。”   他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的,但是卢宁觉得他不是在吓唬自己,这个人确实对自己有杀意。   戚先生没理会卢宁如何反应,他起身从立在阴影里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酒,倒进自己酒杯中,他垂头看着那些酒液垂直流进酒杯,笑道:“我调查过你,小地方来的,没有背景,也没有人脉。哦对了,你有一个母亲,现在生着重病,需要钱。你勉强自己陪一个老女人,不也是为了钱么?”   卢宁下意识咬住嘴唇——即使他不是宁惊鸿本人,也被戚先生这一番充满侮辱意味的话说得动怒了。他自己就是个贪财的人,但是对钱财的态度一向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出卖自己的肉ti赚钱,不是他的“道”。   可惜他现在变成了宁惊鸿,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对方,这让卢宁觉得非常憋屈。   他面上还要保持着冷静和镇定:“戚先生看上去像生意人,生意人不是以和为贵吗?”   “所以你现在才能完完整整地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戚先生喝了一口红酒,走到桌边:“你还年轻,不要这么想不开。你跟我合作不但可以摆脱那个女人,还可以得到一笔钱,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呢?”   卢宁忍不住反驳:“我没有拒绝您啊。”   “你的眼睛在说你拒绝。”   “……”   戚先生接着又说:“不过,你也没有拒绝的立场,被悄无声息地杀掉或者跟我合作,你会选择哪条路?”   卢宁苦笑了一下:“当然是跟您合作。您肯定误会我了,我从来不跟客户谈感情,我只认钱。”   ——他现在差不多也猜到个七七八八,戚先生要跟这样一个,他口中的“奸夫”合作,无非是想对付他的夫人素枝,他们有钱人家事乱得很,要不就是争夺财产,要不就是争夺财源……   “很好,我喜欢跟你这种人做生意。”   戚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卢宁:“把这上面的东西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卢宁接过纸扫了几眼,然后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戚先生——这个人风度翩翩,怎么做事这么狠毒?他想让卢宁在法庭上作证,自己跟他夫人确实有不正当的关系,以此来争取最大利益。   “你们这是……要离婚了吗?”   戚先生笑着点点头:“我跟我夫人的感情早就到了冷淡期,分居很多年。她拿着我的钱养了许多小白脸,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为了面子我一直忍她。但是她近几年越来越过分了,再跟她过下去,我的面子反而会被丢更多,所以我打算跟她离婚。”   卢宁本来对他们的家事不感兴趣,但是听这样一个看上去明显是成功人士的人跟他诉说自己被戴绿帽子的过程,也有点……微妙得想听。   “本来我不在乎那点钱,男人嘛,要大度一些,更何况这些年我的夫人帮忙操持家务辛苦了。但是无意间却被我发现她背着我,在搞一些小动作。我对她仁至义尽,她却对我赶尽杀绝,夫妻间的感情都没有了。”   戚先生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家事不应该跟外人说太多:“具体细节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明白自己要做的事就可以了。”   卢宁收回好奇的目光,点点头:“好的,那我们现在来谈谈价钱的问题吧。”   戚先生好笑地问:“你还要跟我谈价钱?”   卢宁微笑道:“当然,我们不是在做生意吗?虽然您一直强调手里有证据说明我跟令夫人关系微妙,但是您如果真的有证据的话,是不用我来作证的吧。我到底与她什么关系,只有我们两个当事人最清楚。您今天突然把我请到这里来,我已经错过了与客人约定的时间,好不容易争取到一单,居然就这样白费,您该负责吧。哦,对了,还有在法庭上作伪证……可是违法的,我冒这么大风险跟您做生意,不能义务劳动。”   卢宁对他说的话只保留三分信任,比如戚先生提到“素枝”跟很多小白脸都保持着关系,却偏偏选宁惊鸿这个在巷城无亲无故,没有根底也没有后台的人来作证,难道不是因为他威胁起来更容易吗?他手里没有证据,只能走这样的歪门邪道,这位戚先生可不像个好人啊。   戚先生听了卢宁的要求突然哈哈大笑几声:“年轻人,你很有胆量嘛,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跟我谈条件了。”   卢宁看着他没说话,他也完全不觉得自己提这种条件有任何问题——要做生意就不能讲人情,更不能犯怵,该他得的那部分他就要理直气壮拿过来。   “我不可能真的让你狮子大开口,但是我保证,给你的那笔钱足够你用来治好你母亲的病。随便你去哪个医院,或者想请专家,都没问题。”   卢宁笑了一下:“戚先生真爽快,我的要求恰好也仅有这些而已。”   他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跟戚先生一人一份。   卢宁在酒吧呆久了,一向荤素不忌,他的道德底线更比一般人低很多,谁给他钱他就替谁做事,他才不会过问正义到底站在谁那一方,至于戚先生的计划最后会不会成功,卢宁也不关心。   其实绝大多数“野生”的公关就是这样的,只要客户付钱,他们就会努力为对方工作,不会深究他们的工作到底是不是正义的,或者他们的客户是不是个烂人。   卢宁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伸出手:“合作愉快,戚先生。”   戚先生看着他的手一会儿,还是笑着握住:“合作愉快。”   他们相握的手还没分离,别墅门突然被人撞开了,撞门的是一具身体,正好滑到卢宁脚边,他低头一看,竟然是抓他上车的保镖之一。   卢宁下意识看了戚先生一眼,对方也很惊讶。   很快,有人从别墅的门外走进来,卢宁瞪大眼睛——是之前在大街上遇见的墨镜大佬,怎么哪里都有他。   “我当是谁呢……在这里进行黑心交易吗?”   他走进来之后,居然没人阻拦,对方一直走到卢宁身边。他摘下墨镜挂到上衣口袋上,然后一把夺过卢宁手里的协议书,扫了一眼。   “哼。”   戚先生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阿乾,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们俩认识?   卢宁安静地站在一旁,觉得自己这时只需要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就可以。   “别叫那个名字。”   墨镜大佬眉头皱得死紧,表情看上去不怎么爽。他一把抓住卢宁的手腕:“跟我走。”   卢宁被拉得踉跄两步,权衡一下还是跟上他。他低声问:“去哪儿?”   “阿乾”没有回答,他还是那副样子,只把卢宁的手腕抓得更紧一点。奇怪的是戚先生也没有阻止他们,卢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戚先生只站在那里远远望着,任由他们离开。   诡异,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第15章 儿子撞上老妈被老爸捉奸   墨镜大佬拉着卢宁出门后,将他粗鲁地塞进一辆车,他自己也跟着上车,又把墨镜挂回脸上。   他暴躁地吩咐司机开车,而后便不再开口,抱着手臂坐在旁边。即便隔着墨镜,卢宁也能感觉到他的不爽。而且他还微妙地感觉到,对方今天的不爽跟以往还不一样,以往只是单纯脾气暴躁,今天……他有些阴郁。   卢宁觉得自己不该在此时开口说话,但是他心里充满了疑惑,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跟“戚先生”又是什么关系,他最近总是遇见这位大佬,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别的原因?   卢宁想了半天,终于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那人连头都没转过来,卢宁却觉得有视线落在脸上,就好像他是隔着墨镜做了一个“瞥”的动作。   卢宁被自己的猜想雷得浑身鸡皮疙瘩,这家伙视线又不是x光射线,怎么可能那么有穿透力。但是身边这位大佬不说话,他自讨没趣,只好也闭嘴。   卢宁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景物,情不自禁皱起眉头——那些人拿走他的手机,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也不知道黄先生有没有如约等他,他们如果再联系不上,这单生意算彻底废了。   还没等卢宁想完,突然从旁边扔过来一支异物,砸在卢宁怀里,他条件反射接住,正是自己的手机。卢宁犹豫了一下,笑着说:“谢谢。”   “谢谢?谢我什么,我去得不是时候,不是正好打扰了你们做交易?”   卢宁把脸转过去,墨镜大佬也终于正眼看他,他看了半天,突然伸出手捏住卢宁的下巴:“如果我不出现,你能得到一大笔钱,是不是有点可惜?”   卢宁被他捏得莫名其妙,他完全弄不懂这个人生气的点,做不做交易都是他自己的事,关这家伙屁事?   卢宁狠狠打开对方的手,笑容转冷:“我很感谢您救我出来,但是请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那个人咬肌微微鼓动几下,大概在“咬牙切齿”,卢宁移开视线,心里千回百转——这个人对“交易”这件事这么激动,他又恰好也姓戚,这绝对不是巧合吧。   “你跟林素枝到底什么关系?”   “你跟那位戚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卢宁几乎在他问出口的同时紧接着发问,他明显感觉到坐在身边的人噎了一下,不由地勾起唇角:“既然我们都有疑问,不如做个信息交换吧,不可能你单方面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   旁边的人再次沉默下来,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过了没多久,司机师傅突然开口打破车内诡异的沉默:“少爷,快到了。”   这仿佛是他们之间的某种暗语,那个人听后说:“那就开回去。”   “可是……”   卢宁又觉得自己脸上被扫了一眼,旁边的人不耐烦道:“让你回去就回去,少废话!”   卢宁将头往座椅靠背上倚,面色平静目光冰冷——这些姓戚的欺人太甚,宁惊鸿大概吃那一套,他卢宁可不喜欢任人宰割。   汽车停在一处二层小洋楼前,卢宁透过车窗玻璃仔细观察周围环境,确信自己以前也没来过这里,但是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某个高级小区,总算比荒郊野外面朝大海的别墅安全很多。   “下车!”   墨镜大佬站在一旁,掰着车门朝他吼,愤怒有如实质,卢宁甚至错觉自己再晚下车一会儿就会被他掐死当场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   墨镜大佬态度很恶劣:“信息交换。少废话,赶紧滚下来。”   卢宁微笑着从车上滚下来——看来这位大佬相当在乎宁惊鸿跟“林素枝”到底什么关系,他在意的不可能是“宁惊鸿”,在今天之前他们甚至还不认识,那他在意的就是“林素枝”了,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是一座独栋的二层小楼,卢宁不会估算价格,只看得出来,从地段到装修摆设,它四处都透露着一个信息,贵,贵,贵。   巷城真的有这么多有钱人吗?还都姓戚。   墨镜大佬进了门之后就把墨镜摘下来了,钥匙往电视柜旁边随意一扔,去冰箱找水喝。卢宁就站在屋子中间四处打量,不知道为什么这第三次见面,他突然对自己充满敌意,想必对方也不会给他倒水了吧。   “坐啊。”   姓戚的大佬喝完水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朝卢宁扔过来。   后者接住矿泉水瓶,有些惊讶。   “我不喜欢虐囚。”   卢宁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笑着说:“谢谢。不过我不是囚犯。”   “哼。”   卢宁不太在乎他对自己什么态度,他现在被怀疑跟他身边某位亲密的女性有暧昧关系,对方能对他态度好就怪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宁惊鸿,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卢宁说完后,见对方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笑着试探:“阿乾?”   “戚千百。”   大佬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卢宁,他貌似对阿乾这个名字很讨厌。卢宁笑得很温柔:“好吧,戚先生,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信息交换的事情了。”   戚千百在卢宁对面沙发上坐下来,他五官本来就非常硬朗,发型是很传统的板寸,岔开两条腿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就让他有种荷尔蒙爆炸的视觉效果:“可以啊,怎么个交换法。”   “你一个问题,我一个问题,双方回答问题之后才可以问下一个。”   戚千百好笑地哼道:“你倒挺会做生意的。”   卢宁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礼貌地说:“那你先问。”   “你跟林素枝什么关系?”   卢宁回答得很快:“公关和客户。你又跟林素枝什么关系?”   戚千百有些不爽地看着他:“换一个问题。”   卢宁很好说话:“你跟绑架我的戚先生是什么关系?”   “……”   卢宁笑了:“也不能问?你们有钱人的忌讳还真多啊……我再换一个好了。”   戚千百盯着他,卢宁摊开手:“我饿了,可以先吃点东西吗?”   他刚刚问的那两个问题其实已经自己猜到答案,世间亲密的男女关系无非那几种——夫妻,父女,母子,情人……从年龄推断,林素枝,大概是他妈吧。   儿子撞上老妈被老爸捉奸,这可真够尴尬的。 第16章 我讨厌你这张戴面具的脸   卢宁站在液化气前面,笑不出来。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卢宁拿着两根长筷子在水里搅拌,方便面顺着他搅拌的方向旋转,散发出诱人的工业香精的味道。   卢宁把方便面的面饼彻底搅开之后,往锅里加入两个鸡蛋,然后盖上锅盖。   太玄妙了,且不说他才到这里没几分钟,就反客为主给主人煮方便面,就……戚千百这种富二代,拉开冰箱门居然装了一整冰箱方便面。   亲民得过头。   被卢宁腹诽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卢宁回头看他一眼,没与对方产生眼神交流,又把脸转回来。   “不好意思,还要在你家里煮饭。”   他这样说完全是出于礼貌,其实心里非常无语,能订外卖谁不订外卖,但是戚千百说这个小区不允许外卖进,到时候还要跑很远的路去取。戚千百就是个生活上的高等残废,卢宁不想用更客气的词语来形容一个方便面都不会煮的人。   ……但是跟一个疑似包养过自己的女人的儿子同一桌吃饭,感觉非常微妙。   卢宁往嘴里塞一口面条,斟酌着怎么开口才好:“我们之间有诸多矛盾,或者说是误会,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及时赶到把我救了出来。”   戚千百抬眼瞥瞥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们吃饭时候离得够近,卢宁能看清他的全貌。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长得很帅,五官硬朗,线条分明,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说不出是什么,总之跟普通人不一样。   他可能就是小姑娘们经常说的,行走的荷尔蒙。   卢宁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不管你相不相信,有一点我必须澄清。我是被绑架到那个地方去的,至于戚先生为什么绑架我,我也不清楚,我不是有钱人,他用枪指着我,逼我签订协议。这个协议违背我的个人意愿,你没妨碍我,反而……到的正是时候。”   卢宁已经察觉到戚千百和那位戚先生先生之间的矛盾,他觉得把事情说出来比较好。不管是姓戚的,还是传说中未曾见面的“林素枝”,卢宁都想赶紧摆脱他们,这说不定会是个机会。   戚千百没什么特别反应,低头吃了几口面之后,才抬头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敌意非常明显。   这在卢宁意料之中,毕竟他现在顶着他妈包养的“小白脸”的嫌疑人的身份,从那位戚先生透露出来的内容可以看出来,宁惊鸿甚至随时可能转正成为戚千百的后爹,对着这样一个人是挺糟心的。   卢宁不想再勉强,低下头吃面。在他以为戚千百不会再与自己交谈时,对方却突然说:“你不愿意跟他签订协议,就是很享受被包养的生活喽。”   “当然不是,我跟戚先生强调过很多次,我与林夫人只有商业关系,或许你可以称之为money talk,跟你们口中所谓的包养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卢宁在这件事上准备咬死了不承认,林素枝总不会傻到跟自己儿子说包养了小白脸,宁惊鸿本人开不了口,还不是随他怎么说。   他只是个无辜顶锅的路人,谁爱顶谁顶,总之他不顶。   一般人被指责自己是被包养时或多或少都会显得慌张或心虚,卢宁不一样,因为他没做过这件事,所以理直气壮,被问到也面不改色。   当然,也跟他脸皮够厚有关系。   戚千百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手里没有证据,对卢宁的怀疑有一丝动摇:“如果你不是被包养的,那个人怎么会找到你头上?”   卢宁朝他笑了笑:“您如果要威胁一个人,会选什么样的下手?”   “……”   “我是外地来巷城打工的,没有背景也没有财力……对了,那位戚先生对我的家庭背景应该调查过,我家乡有一位重病的母亲,急需用钱。你刚刚也看到协议书上写的是什么,做这种事当然会选择我这种人。”   戚千百不知是不是信了卢宁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倒是不再咄咄逼人,他把碗里的面吃干净:“你不用急着辩解,我跟他不一样,就算你真的被包养,我也不会伤害你。”   对方咧咧嘴,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我从来不做违法的事。”   卢宁觉得他有未尽之言,果然戚千百继续说:“但是如果你敢骗我,我有的是不违法的办法,让你过得不痛快。”   戚千百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越过桌子一把掐住卢宁的下巴,拇指与食指捏住他两腮,挤进深深的凹陷:“撒谎精,我可以因为你年纪小原谅你一次,再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   戚千百靠得太近了,说话时气息都喷在他脸上,卢宁也不喜欢被人这样俯视,应该说,因为身高的原因,以前只有他俯视别人的份。   卢宁抓住戚千百的手用力往下扒,后者手指头却像铁钳似的死死掐在他脸颊上,卢宁根本掰不动。他有些气急败坏:“放开!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撒谎?”   “证据?不需要,我的直觉就是证据。”   戚千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脸高贵冷艳,说出的话却像耍流氓:“或者你能证明自己卖的不是前面,是屁股,那我就信。”   卢宁愣了一下,随即被一种异常愤怒的情绪充斥胸腔。卢宁不是同性恋,更确切地说,他还没确认过自己到底能不能爱上哪个人,任何男人被讲“卖屁股”都不会高兴。   “闭嘴!”   戚千百盯着他半晌,突然笑出声,然后慢慢放松掐着卢宁的手,拇指在他脸上轻轻滑动:“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从第一见面,我就觉得你很奇怪,这上面像扣着张面具似的。现在才发现,比起你那假笑,还是生气的脸让人觉得舒服。”   卢宁被他摸得浑身冒鸡皮疙瘩,也有点紧张,只有他明白戚千百说的是什么——卢宁平日里做公关,对人温柔,也很绅士,却只是装样子而已,他习惯性表里不一,但是第一次被人看出来……   卢宁生气地抓住他的手腕,重复道:“放开我。”   戚千百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满意似的松开手,他没有再重复任何警告,狠戾的眼神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卢宁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坐直身体,然后微微垂下眼睛:“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信就信,不信算了。”   戚千百突然变得很好说话:“继续。”   “我说了这么多,你却什么都没告诉我,不太公平吧。你到底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戚千百盯着他,手伸到桌子底下往下摸,卢宁微笑着问:“你想干嘛。”   戚千百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支手机,扔在桌面上:“你以为我想干嘛?”   卢宁疑惑了一下,把手机拿出来,他的手机没有锁屏,滑动解锁之后就是短信息的界面,上面赫然是一条消息——救命,我被绑架了,快点报警。   这竟然是他自己发的?! 第17章 你以后改卖屁股吧,更值钱   卢宁一脸“怎么会这样”、“这种巧合简直像小说情节”之类的表情全部落入戚千百的眼中,他眯起眼睛,问道:“这条信息是你发的?”   “不是……”   卢宁下意识否认,下一秒坐在桌对面的那个人就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卢宁想逃,却被戚千百眼疾手快地抓住。   对方熟练地擒住他的双臂,往背后一拧,然后将他整个人面朝下摔在桌子上。卢宁挣了几下没挣得动,反而差点被戚千百拧废了。   他感觉到身后那个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摸遍他的口袋,然后拿走了手机。卢宁一紧张,挣扎得力度就更大。但是他越反抗越让戚千百不满,他干脆抓着卢宁两只手狠狠往上抬,一直压到肩胛骨中央,卢宁觉得自己两边肩膀处的关节可能已经被拧脱臼。   他疼得满头冒汗,却分毫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你是强盗吗!把手机还给我!”   卢宁的声音完全没传达到戚千百耳朵里,因为戚千百在发呆,确切来说,他在看着卢宁露出的一小截后腰发呆。   宁惊鸿这具身体不像青年一样强壮,腰身柔韧而劲瘦,他的衣服在挣扎时掀起来一段,露出的那一截后腰又瘦又有力,他皮肤却尤其白,青红的图腾纹身像绣纹一样在上面蔓延,瘦长的龙尾更顺着尾椎骨一直没入裤子底下……戚千百被晃得眼晕,他想摸摸他的腰,想给他扒下来看看,底下到底画了怎样的图。   “喂……喂!!戚少爷!劳您大架!”   戚千百被卢宁气急败坏的喊叫唤回神智,他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想的什么,像被火烫到一样,“嗖”一下收回手,卢宁两条胳膊因为挣扎的反作用力狠狠弹在桌面上,发出“嘭”得一声巨响。   “嘶——!!!”   卢宁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胳膊肘用力搓。戚千百盯着卢宁的脸发呆片刻,低下头翻他的手机,卢宁顾不上缓解胳膊肘上的疼痛,一翻身跳到地上,扑过去抢他手里的手机。戚千百马上举高手臂,按着卢宁的脑袋迅速点开短信栏。   卢宁用这支手机发送的最后一个消息就是求救那条,戚千百抓住卢宁把他扯过来,几乎将手机贴在他的眼睛上:“看清楚了吗?这是什么?”   卢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说短信不是你发的,那你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戚千百收紧手,掌心里一把顺滑柔软的发丝让他心猿意马——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走神,更不该对同性产生奇怪的想法……但是他克制不住。   戚千百还记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全都怪他……   “啪!”   他走神的空档,手机被卢宁一把抓在手里,戚千百反应还是更快一步,随即举高手,躲开了他。   戚千百松开手,卢宁怕再被他抓住头发,后退几步,前者便笑着逼近他:“我姑且相信你当时是被绑架到那里的,但是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这个问题卢宁也想知道!   他当时情急之下胡乱发了一条求救短信,怎么会发到他手机上?最重要的是,宁惊鸿为什么存着这位大佬的号码?他们很熟?但是戚千百分明不认识宁惊鸿的样子。   但是为什么他要就得解释给他听?这不是扯么?   卢宁警惕地往后又退了两步:“我不知道,或许你哪次去月色派发名片被我随手记下来了呢?短信也是随机发的,我连有没有发出去都不确定……”   “是吗?”   戚千百打断卢宁的辩解,跟进几步,把手机贴面送到他眼前:“不知道,备注是‘戚大钱包’呢,别跟我说备注是你做梦时候写的?”   “…………”   卢宁这次是彻底没辙了,谁他妈的知道宁惊鸿犯什么病啊!给人家备注钱包还被当场抓现行,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无可辩驳了好吗?!   卢宁被他逼得一直退到墙根底下,心想不知道是不是当初跟戚千百他妈有一腿的时候得到的这个号码,但是让儿子充当自己包养小白脸的钱包,这样好吗?   呸呸呸!他才没被包养!   戚千百突然伸出手,拦在卢宁面前,他的胳膊恰好撑着墙,把卢宁圈在中间:“你说你自己是被绑架的,但是我现在怀疑整件事情都有预谋,你故意把我叫过去,让我们难堪。”   这种被完全震慑的姿势令人很不爽,他的逻辑更令人不爽,卢宁忍无可忍地骂道:“你有病吧。”   他的话没说完,又被掐住了两腮,卢宁被掐过这么多次不可能再好脾气任他为所欲为,条件反射抬腿往戚千百两腿中间踹,哪知后者早有准备,曲膝狠狠压在卢宁腿上,他的两只手也被握在一起拉高按在头顶。   戚千百好像很享受这个过程,他将卢宁所有的行动力完全束缚之后,才重新慢条斯理掐住他的脸,两根手指轻轻一捏,把卢宁的脸挤出很可笑的形状:“这就恼羞成怒啦?你知道我,就不会不知道刚刚那个人跟我什么关系,是我妈没给你合适的价钱你才要这样羞辱我们么?啊?!”   卢宁盯着他,他看到戚千百眼里都是疯狂的意味——这个人的脑回路虽然剑走偏锋,但是也不能说他这样认为有什么毛病,因为如果他自己今天站在戚千百的位置上,他也可能这样认为。   让人家儿子来看爸妈的笑话,确实恶毒。   但是他又没有这样做!   这个人连林素枝是他妈这件事都说出来了,不会是打算杀人灭口吧?尽管他说过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   卢宁急促地喘了几声,用力往旁边别开脸,想躲开戚千百的呼吸:“我没有!这完全是巧合,我也不知道他是……唔!”   戚千百没让卢宁把话说完,他捏紧卢宁的脸,直到他呜咽声停下来,才盯着他说:“你给我闭嘴,满嘴谎话,骗小孩儿呢?”   “唔!!”   戚千百盯着他半晌,狠狠捏了卢宁的脸一把:“这张脸倒是能看。”   卢宁现在几乎确信面前这个人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他太暴躁了,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即燃,而且根本不会好好听别人说话。   等等,如果他被精神病杀了,对方是不是不用付法律责任啊?!   “说话啊,不承认是吧?还是说你真想给我当后爸?”   “……”   戚千百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把将卢宁扛起来,扔到自己卧室的床上。卢宁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他的床很奇怪,人踩上去就像要陷下去似的——靠!这个死变态居然睡水床!   还没等卢宁爬起来,戚千百又回来了,他去拿了根绳子,把卢宁面朝下摁在床上,将他双手双脚捆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捆扎方法,卢宁现在两只手臂被完全拉到身后,膝盖被迫蜷缩起来,跟两只脚腕绑在一起。   戚千百手里拿着把冰冷的金属,贴在卢宁后脖子上往下滑,他语气很奇怪,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你这么年轻,会给人家当后爹吗?”   卢宁心里毛毛的,他现在真觉得戚千百是个变态,他觉得自己必须想个办法自救,不然说不定真会被杀掉。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紧张的呼吸声将他声线逼迫得有些微颤抖:“你冷静点好不好?”   戚千百突然安静下来,他抓着卢宁的衣服把他提起来,凑到他耳边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妈的,神经病!   卢宁转着眼睛重复:“我说……”   他突然往后狠狠一撞,撞在戚千百鼻子上:“谁想当你后爸!有病!”   戚千百被他撞得滚到床下,卢宁就抓紧时间挣扎着往床下跑,但是他那一下虽然拼尽全力,顶多让戚千百吃了点苦头,完全不够力道把他撞晕。后者很快从地上爬起来,他将卢宁抓回来,这次直接从后骑在他身上:“你真能耐。”   戚千百的呼吸都喷在卢宁脖子上,他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身后那人抓着他的衣服往两边一撕,卢宁随即觉得肩头狠狠疼了一下——这神经病在咬他!   卢宁这次是真被吓到了,他在月色酒吧浸淫多年,当然知道戚千百想干什么,他也顾不上太多了,大声骂脏话:“操你妈!放开我!”   后者就贴在他耳朵根上轻声笑:“我挺喜欢的,你以后改卖屁股吧,更值钱。” 第18章 把他掰弯的人名叫余温   宁惊鸿皮肤白,衣服扯下来露出一大片花背,从他脖子下面一直蔓延到尾椎骨。卢宁挣扎扭动时,他背上那一大片花纹就像活了似的,随着肌肉起伏鼓动。   戚千百原本咬他有点吓唬的意思,却他被眼前活色生香的场面刺激得头昏脑热,带点犹豫和试探,顺着宁惊鸿肩膀往下啃。   卢宁察觉到他的动作吓得魂都快飞出去了——这位戚大少爷莫非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他一个男人落在男人手里还不安全了呢?!   卢宁越想越觉得恐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骂人,身后那人紧紧掐着他的腰压在床上,然后沿着青龙图腾的边缘咬下去。   少年的身体柔韧有力,肌肉弹性十足,宁惊鸿男生女相,所以不光脸上,身上也皮光水滑,白皙水嫩,咬上去那感觉很不一样。卢宁越挣扎戚千百就将他压得越紧,他感受着那具在自己身下扭动的身体,越发不想放开……   “……死变态!死基佬!你放开我!!”   戚千百被卢宁气急败坏的叫嚷声唤回神,他手里抓着一把极富弹性的皮肉,意识到时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戚千百愣了愣,急忙爬起来。卢宁又急又气挣扎了一身热汗,他以为自己要晚节不保时,身后的压力却突然撤走,压在他身上那人紧跟着下了床。   卢宁侧卧在床上惊声喘息,他听到对方走远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却又回来了。卢宁警惕地扭过头,只看到门边有个阴影。他挣扎过程中,一头及颈长发散得乱七八糟,他现在几乎光着上半身蜷缩在床上,头发一遮,男女莫辨。   戚千百站在那个位置,只能看见卢宁半张脸,他身上虽然有肉,身材还是纤细,尤其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样子,好像刚被欺负狠了似的。   戚千百在自己板寸上用摸两把,有些心虚。   他不是没品的人,用这种方式泄愤不管对他自己还是对对方来说都非常折辱,他讨厌宁惊鸿,但是还没讨厌到要侮辱他的地步。   戚千百还有理智,他知道该承受自己仇恨的到底是谁。   “在我查清真相之前,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卢宁微微转过头,一片轻飘飘的床单落在他后背上,戚千百站在他斜后方,卢宁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他把脸低下,下巴几乎挨到胸口,他现在落在戚千百手里,不敢对他怎么样,也怕自己随意开口再刺激他,他气得浑身发抖,心里把戚千百翻来覆去骂了几百次“死同性恋”。   戚千百对此当然毫无所觉,他站在门口看着卢宁他一会儿就离开了。戚千百心里清楚,他刚刚对卢宁做那些事又不单纯是惩罚他,他确实被这个少年无意中的举动诱惑,而无法自控……   戚千百对这个结论感到羞耻和恐慌,进而想到这事件的因由,心里又涌上丝丝缕缕的愤怒。   他独自来到客厅,打开手机点开某个应用软件这是一款直播软件。仅从外表看,很难想象戚千百这种人还会玩这个,毕竟不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个完全的“现充”。   只不过,他的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位名叫余温的主播。   戚千百把余温的主页反复浏览几百次,还是没有等到他上线的消息,他将界面退出后,用力握紧手机——其实他不用这样等余温,他在直播平台砸了钱,只要余温上线,就会有单独的短信通知,他能第一时间知道对方动态。   戚千百的本意是将整个平台收购下来,这样他作为老板就可以直接掌握余温的真实资料,隔着网络毕竟不够真实,但是戚家近来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原平台的老板觉得坐着还顺手,也不想让给别人,戚千百只好将这件事暂时压下。   不过他绝对不会放弃,他一定要找到余温这个人。   戚千百在落地窗前徘徊许久,拨通一个号码,对方接得倒是快,就是听筒里面太吵,过度杂音让戚千百暴躁指数直线攀升。   “喂?阿乾?”   戚千百眯了一下眼睛,每天都要纠正几十次的问题他实在懒得重复,就任由对方去了:“东子,我让你帮我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听筒里传来一声很大的吼声:“都他妈闭嘴!!老子听不见戚少说话!!”   吼过之后对面总算消停,戚千百下意识摇摇头:“大白天的闹腾,有毛病。”   听筒中传来一个挺阳光的声音:“你说什么?哎,我说你特地打电话过来就为了提醒我现在是大白天啊?你不会是被我妈洗脑了吧。”   戚千百笑了一下:“滚。我问你,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么?”   “哦,那件事啊……还没有,虽然说现在很多网站,直播平台啊都要实名认证,但是有些信息不是特殊单位没办法调取。我们呢,顶破天有俩臭钱,人家不稀罕为这几个钱犯法。而且,有很多东西连他们网站都不知道。”   戚千百看着窗外皱起眉:“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倒不是,眉目还是有的,不过没那么快。我上次给你查出来一次,你不是去找了吗?人真的没了?”   提到这件事戚千百就烦躁。当年查“余温”的时候,戚千百只觉得这个人行事很谨慎,不知道是不是他习惯性的不留把柄,人肉他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确定了对方所在地是巷城,戚千百就立刻赶来,得到的却是对方早已身故的消息。   “你上次查到的那个,我是说卢宁,确实死了。”   戚千百深深叹一口气,抱着手臂倚在窗玻璃上:“但是他确实又出现在直播间里,昨天晚上还跟我聊天。他说话声音有些变化,除了这个……跟我印象中的余温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人的说话方式可能被模仿,但是从讲故事开始到结束都模仿得这样像,就很令人诧异。   电话对面的人接着说:“这就怪了……如果是用的同一账号,人肉起来会很麻烦,就算你花钱,他们账号没变,也只能买到‘卢宁’的个人信息。要找实际操作这个账号的人很难哦。”   “从IP地址下手呢?”   “也有一定难度,不过可以试试。嗨,也没别的办法,你就慢慢等吧。”   戚千百“嗯”了一声,电话对面的人突然笑道:“阿乾,我很好奇哎,余温到底是谁啊,你费这么大力气找。要不是找出来的卢宁是个男的,我都以为你要上演一场千里追妻的大戏了。”   戚千百被他嘲得心虚,就不想再谈下去:“越说越不正经。你抓紧帮我找,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得嘞,哥们儿办事你放心。”   戚千百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见卧室里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他急忙与好友告别:“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没处理,回聊。”   ——烦死了!这个俘虏就不能消停点么。 第19章 你一喘气我就会产生欲望   戚千百冲进卧室,便见原本该在床上的人掉在地上,正像一只大号蚕蛹一样不停地蠕动,之前身上盖的被单也落在旁边。   卢宁听到破门的声音才停止挣扎,微微向后拧着脖子,余光里看见戚千百站在门口,对方脸上表情晦暗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抿紧唇角,疲惫地闭上眼——戚千百倒是没把他的嘴堵起来,他好像并不怕他喊救命。想来也是,这里独门独栋,他叫多大声也不会有人听到,就算有人听到了也不会有人管闲事。   有钱人的闲事谁敢管。   “能不能老实点。”   戚千百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卢宁感到身体悬空,又极速降落——他被人重新扔回床上。水床晃得卢宁头昏眼花,他额头上的冷汗也跟着簌簌落下。   戚千百低头看着他:“再让我发现你试图逃跑,挑断你的脚筋。”   卢宁紧紧皱着眉,他两条腿疼得快废了,汗水顺着额头流过眼角,像哭过似的。戚千百发现他的不妥,便蹲xia身捏起卢宁的下巴:“你怎么了?”   “你绑得我腿疼。”   ——神经病,死同性恋!绑人为什么绑这么狠,还绑得这样五花八门,把小腿贴着大腿绑在一起的绑法他还是第一次经历,不知道的以为他要烤火腿。   戚千百瞥他一眼,大概觉得卢宁确实一副很痛苦的样子,犹豫着给他解开膝盖上的绳子。卢宁终于能把腿伸直,躺在床上大口喘息着,半天没回过神。   戚千百却突然俯身凑上来,侧耳贴近他,卢宁被他吓了一大跳,顿时质问倒:“你做什么!”   戚千百眯着眼睛看他许久,伸手捏住卢宁的脸:“你猜?”   鉴于之前这个人就对自己动手动脚过,卢宁对他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性,戚千百这次一凑近,他头皮都炸了,只是被绑着手脚,他没办法动,也不敢动——听说变态容易受刺激,表现出抗拒再刺激到他可怎么办。   但是戚千百确实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他只是靠卢宁很近,将耳朵凑在他唇边,这个动作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直到卢宁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戚千百才直起身。   卢宁微微低下头,借由阴影挡住脸上吃惊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刚刚在听什么?   戚千百在旁边坐下,拿出手机播了一个号码,对面大概是他的下属,他直接吩咐对方:“你去查查今天的事,重点查一查……”   卢宁感觉到他说到这里,视线往自己身上飘了飘:“宁惊鸿到底怎么到的老别墅。”   这通电话是戚千百故意打给卢宁听的,他就明摆着告诉卢宁要查他,可能想通过这种方式对他产生震慑。不过卢宁倒不担心,等查出来他确实是被那位戚先生绑去那里的,尴尬的又不是他。   这个戚大少爷很有意思,自己亲爸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么。   戚千百打完电话,把手机放到卢宁面前:“你听到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在我查清楚之前,你最好不要乱跑。”   卢宁缩在床上没说话,跟戚千百短短过了几招后,他就发现对方的奇特之处,这个人具有超出常人的敏锐,或者说是直觉。   卢宁习惯了说谎,他属于不带任何目的也会说谎的那种类型,没有坏心,只是习惯性将自己隐藏起来。不管他假装温柔也好,假装绅士也好,这些东西都像融入人生的面具,撒谎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所以运用自如,也很少会被人拆穿。   卢宁到现在都不知道戚千百如何识破了他的谎话,反复思考几遍,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毫无破绽,逻辑也通顺。   所以卢宁只能将这种“偶然”归功于“直觉”或者“运气”。不得不承认,世界上确实有这样一部分人,天生直觉敏锐,简直就是擅谎者的克星,卢宁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说得越多错的越多,不如保持沉默。   戚千百在屋子里没待多久,又要离开,卢宁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倏忽睁开眼:“喂。”   对方果然停下来,卢宁长时间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口渴……给我水。”   “哼。”   戚大少爷从来没被使唤过,卢宁的语气让他不爽,他黑着脸出去了,过一会儿拎着瓶矿泉水重新回到屋内。   卢宁正贴着一边墙试着坐起来,但是他四肢都被捆着,水床又晃得厉害,没办法保持平衡,戚千百就抓着他肩膀拎起来,然后将矿泉水瓶塞到卢宁嘴边。   卢宁像在沙漠中行走很久后,终于遇见水源的旅人,他贪婪地吞咽着口中的水,瘦圆的喉结随着他的吞咽上下滑动,一些没来得及吞下去的水从嘴角溢出来,顺着脖颈流下去。卢宁喝得太急,吞咽和喘息声在寂静的屋子里交织着,这对基佬来说算得上致命性感了。   卢宁在观察戚千百,他想证实自己刚刚的猜想。   冷静下来想想,戚千百之前对自己那样,不知道是单纯想吓唬人还是真的对同性感兴趣,姑且认为他是同性恋吧。但是卢宁记得,戚千百第一次对他表现出兴趣是询问他“说了什么”,那时候他也像刚才一样,仿佛在仔细倾听。   但是对于男性来说,视觉比听觉更能刺激到xing欲才对。   戚千百盯着他的眼睛,喂水的动作慢下来,卢宁也配合地停止喝水,瓶口离开时卢宁下意识舔一下嘴唇——看来他的猜测是有道理的,戚大少爷对呼吸声有特殊的喜好?   戚千百被撩得口干舌燥,卢宁那双眼睛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觉得魂都快被勾出来了。但是他还能保持理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余温”的声音有特殊感觉,还是对所有男人都会产生感觉,在弄清楚这件事之前,戚千百不打算对任何男人下手。   他盯着卢宁水润的嘴唇看了许久,突然将拇指压上去,他的指腹在卢宁嘴唇上轻轻揉捻,力道不太像擦拭。   不过他很快收回手,卢宁也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下,他还是低声说:“谢谢。”   戚千百走后,卢宁就闭着眼倒在床上,他累了,想睡一会儿。他也说不准这算不算一次交锋,也不知道他目前所得的信息是否有用——但是掌握多一点信息总不会有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第20章 需要钱的话就打给我   卢宁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听到嘈杂的人声,他想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卢宁神智是清醒的,试了几次后心里开始嘀咕,难道戚千百把他绑得太紧,不小心睡眠瘫痪症了?   ——他本人信奉唯物主义,不乐意说鬼压床,那不科学。   卢宁在床上瘫得死活醒不过来,时间长了有些着急,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卢宁才慢慢睁开眼,从沉睡中转醒。   屋内的光线依旧昏暗,他睁开眼正对上戚千百的脸,卢宁盯着他的脸愣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盖了一层被单,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滑到床上。   他下意识往门外看,却没有看到潜意识中的“很多人”。   “你在看什么?”   戚千百随着卢宁望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卢宁意识到自己举动的不寻常,急忙收回视线,然后摇摇头。戚千百皱着眉朝他伸出手:“过来,给你松绑。”   卢宁盯着他犹豫半晌,慢慢把身体转过去,将反绑住的手露出来,趁戚千百弯下腰给他解绳子问道:“你查清楚了?我没撒谎吧。”   戚千百解绳子的动作犹豫了一下,却没说话,他把卢宁的腿拉过来,又给他解脚上的绳子。   手腕绑得太久,麻了,还有点痛,卢宁握住自己的手腕按摩,期间视线在戚千百身上溜了两圈又收回来。他终究没说出嘲讽的话——习惯于伪装成绅士,时间久了,卢宁好像就真的变得很绅士,尽管戚千百对他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他嘴上还是忍住了,没对他冷嘲热讽。   戚千百是要脸的人,他很尴尬。   这种尴尬不仅来自于他冤枉了卢宁,更来自于他查明的真相——戚千百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母为了争夺家产,确实做了很没品的事,还牵扯到外人。   这让他怎么收场。   想了半天觉得还是避免交谈比较好——戚千百根本不会对人道歉,让他主动承认错误简直难于登天。   卢宁见他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急忙从床上爬下来。对方没有跟他交谈的意思,来到客厅后,卢宁停在房间中央不走了,戚千百也停下看向他,他心里有些嘀咕——难不成这个公关要跟自己要赔偿?   卢宁抬手将自己一头凌乱的长发往后梳理几把,笑着说:“戚少爷,该把手机还给我了吧?”   戚千百眉头皱得死紧:“会还给你的,我现在送你回去。”   卢宁指着自己光luo的身体问道:“我这样回去?”   他之前的衣服被戚千百撕成破布,这位大少爷不会真打算让自己这样光着回店里吧。卢宁见戚千百愣在那里,只好进一步解释:“麻烦你,能不能借我一件上衣。”   “……你跟我来。”   戚千百的衣柜很奇怪,里面挂着很多吊牌都没摘的衣服,卢宁大致扫过去一眼,一溜水的牌子货。他急忙移开视线——有钱人的衣柜太吓人了。   不正常的戚千百紧皱眉头看向卢宁,指着衣柜说:“自己挑。”   “……这不合适吧,普通的T恤就够了。”   戚千百伸手在衣服堆里扒拉着找,但是他脾气不是很好,没扒拉几下就不耐烦了,他粗暴地抽chu一件往卢宁怀里一塞,命令道:“穿这个。”   卢宁根本不用翻吊牌,一眼就认出来是杰尼亚的新款,他捧着那件衣服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嫉妒使他质壁分离。想当年卢宁拿到第一个季度的工资才买了套杰尼亚的西装,偶尔出席重要场合穿,戚千百这一甩手就甩出去上万……   “我会还你的。”   戚千百没说话,只死死盯着他,用眼神催促他赶紧穿上衣服。   两人折腾一番下楼后,轿车已经等在门口。卢宁这次留意了一下车的牌子,越发觉得奇怪——戚千百这个人有钱是肯定的,但是他身上穿的就是普通的平价牌子,开的车甚至连宝马奔驰的级别都没到……作为一个超级富二代,过于艰苦卓绝了。   两人上车后戚千百才将手机还给卢宁,又把自己的墨镜戴上,抱着手臂语气平板地说:“去医院看看你手腕上的伤,缺钱的话打给我。”   卢宁瞥他一眼:“什么?”   戚千百终于不端着了,伸手握住卢宁的胳膊,将他的袖子拉起:“我说你手腕受伤了。”   宁惊鸿细皮嫩肉,两只手被捆得太结实,加上他又挣扎得厉害,手腕处红肿得厉害,还有些破皮,卢宁没检查自己的脚踝,想必那里更严重。   但是戚千百为什么会介意这点事?   卢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惊讶地说:“皮外伤而已,没关系。”   戚千百突然为自己多管闲事感到有些尴尬,当事人都这么洒脱,他还心虚个什么劲。他紧紧皱着眉头直视前方,表面很酷,内心其实很郁闷。他很少判断错误,这次不但错误了,还为难一个小白脸,这让他有种自己恃强凌弱的错觉,很没面子。   卢宁也在想,难道戚千百其实是个心地善良又负责任的好青年?   他一边想着这些闲事一边翻自己的手机翻通讯录,翻出来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短信,都是黄先生问他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来赴约。   ——戚千百是个好青年这话当他没说。   卢宁越看越担忧,这笔单子肯定追不回来了,本来还想用这个案子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现在倒好,他彻底翻不了身。   卢宁心心念着月色酒吧金牌公关的位子,倒不是非要为连虹一分忧解难,他没那么重情义,只是自从知道庄越可能跟毒贩子有关之后,卢宁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生前接触过的,有“财路”可挡的,就那么几个人。   他们都是月色酒吧的常客,只要他还是金牌公关,月色酒吧的口碑还是那么好,他们就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但是如果业内名声最响的不再是“月色”,相信这些有钱人会立刻选择含素。   想查自己的死因,重新回到金牌公关的地位很有必要。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路,车在月色酒吧前停下,戚千百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责任感的成年人,卢宁又一副瘦了吧唧的样子,看上去跟天天受虐待似的,于是再次强调:“我没空带你去医院,要报销医药费可以随时找我。”   卢宁刚给黄先生回完短信,回神就听到这样一句,他有些烦躁:“你想赔我啊?”   戚千百没说话,卢宁继续道:“那戚少爷不如把我的客户赔给我。您跟戚先生还真不愧是父子俩,嘴里说着不会做违法的事,一边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因为你们俩放了客户三小时的鸽子,还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原谅呢。”   “……”   卢宁越说越觉得生气,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转头微笑着盯住戚千百:“我与戚先生和戚少爷不同,要吃饭就得干活,老板怜惜我年轻,事业上给我机会,我这样让她失望,说不定前途就断了。”   戚千百被卢宁一通不软不硬的钉着笃笃笃戳了一脸,生气但是无从辩解。倒不是他想逃避责任,但是,一般人哪有这样说话的……   “你要我怎么赔偿你?我替你去给那位客户道歉?”   卢宁冷笑道:“那倒不用,戚少爷身份尊贵,哪会给人道歉,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打开车门迈出一只脚,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斜眼睨着戚千百:“我单纯不喜欢自己憋屈,让你这个罪魁祸首毫无心理负担,希望你们下次再找我记得提前预约,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再见。”   ——天下有钱人千千万,赚谁都是赚,但是再也别让他看见这群姓戚的王八蛋!大爷的,他惹不起躲着总行了吧。   戚千百第一次被男人摔车门,愣了半天,司机师傅没忍住,在前面“噗”地笑出声,戚千百不爽地看向他:“愣着干嘛!开车!”   天色已经晚了,卢宁身心俱疲地回到月色酒吧,这时候酒吧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散落在吧台或者周围的沙发上。月色酒吧除了做公关的生意,还有明面上的酒吧生意可以维持,这里地段不错,生意还可以。   连虹一坐在显眼的位置,陪一个客人聊天,一见卢宁进门就招呼他过来。   卢宁在自己头发上捋几把,习惯性带上微笑朝他们两人走过去。他在门口就看清了,和连虹一坐在一起的是黄先生,卢宁在电话里告诉人家晚上见面,没想到连虹一先帮他接待了。   好老板啊,真是好老板。   “连姐。黄先生,久等了。”   连虹一见到卢宁的样子明显吓了一大跳,她是眼见着卢宁被人堵在店里然后才跑掉的,之后几乎一整天没有消息,再见他脸色不好,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都换了,受惊吓不小——这孩子该不会被揍了吧。   不过好在连虹一见惯了大世面,反应够快,立刻用笑容将脸上的惊讶遮掩过去:“惊鸿,你怎么才来,让黄先生等了好久。”   卢宁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下,顺势赔罪:“不好意思黄先生,我中间出了点意外,去的地方手机没有信号。不如我们直接切入正题,聊聊案子?”   黄先生对卢宁迟到是有些不满的,不过他人还算好说话,加上之前“宁惊鸿”给他留下的印象还不错,没有太为难。规矩上公关接待客户时别人是不能在一旁的,两个人说话会比三个人说话多一些私密感,连虹一见他们要谈正事,就借口走开。   卢宁给黄先生倒了一杯酒,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已经找过含素酒吧的公关了吧?结果……不太满意?”   卢宁开门见山地指出其中关键,黄先生也不再装了,叹口气点点头:“比那个还严重。我没听你劝,把事情搞砸了。” 第21章 老油条“宁惊鸿”   黄先生这么直爽地说出自己的处境,让卢宁颇为意外,做买卖嘛,不是你抻着我就是我抻着你,他一个做房地产的商人不该不懂杀价的道理。   “您的案子我已经看过了。”   黄先生名叫黄忠明,他的案子是卢宁生前处理的最后一个案子,如果是他脱手之后就没再有别人接过去,进度大概到什么程度,他还记得。   黄忠明的楼盘很旺,临开盘时出了事故,原定好的销售许可证死活批不下来,人家也不告诉理由,偏说他们楼盘有问题。黄先生一开始以为对方想收礼,送了几次,一次比一次送得贵,人家通通给退回来,就是不给批。   这件事让黄忠明焦头烂额,他派人查了好久,死活查不出这件事因由在哪儿,要说重大事故,工地上也只出过一起……那件事也被他找人压下来,摆平了,又请了卢宁做公关,那些人也没再闹腾过。只是过去一年,这些人怎么突然又出尔反尔,甚至要闹到法庭呢?这一年来他的销售许可证是办下来了,但是还有质检、税收……各种证件要办,被这些人一搅和,一项折腾他一两年,想想都闹心。   这楼还没怎么卖呢,他还做不做生意。   卢宁把两只手放在桌子上,轻轻敲几下,压低声音道:“黄先生,得罪人了呀。”   黄忠明皱起眉头:“这……怎么说?”   他想了想,也凑到卢宁耳边,知名不具地问道:“不可能啊,那些祖宗我都是供着的,过年过节也好吃好喝的往他们家里送,怎么会得罪他们?”   卢宁心想,你当然不会直接得罪那些祖宗,但是你拐弯抹角地得罪了啊。   当年卢宁查这件案子的时候,不经意之间发现了一个很出人意料的事情,但是当时因为这件事情并没有影响整件案件,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就没放在心上——卢宁也不是做慈善的人,如果其中关键都告诉给客户,还要他有什么用?人家自己就解决了。所谓金牌,不仅要有能力,还要有心眼,就像今天这样,黄忠明换个公关就做不了这些事,就得再回来找他。   现在想来,这件事反水,很有可能跟他发现的那个“意料之外”相关联。   卢宁笑了笑:“您知道,我是个新人,能力比不上前辈,只能出力。自从葬礼上黄先生跟我提了,我就着重查了查,没想到,运气好,还真让我查到一点皮毛。黄先生如果信任我,我就接着前辈这个案子。”   黄忠明也是个听话听音儿的人,他一开始跳过卢宁直接去找含素酒吧的公关,其实有些不厚道的,但是卢宁在约定的时间内迟到了,终究不好看,所以他不想纠缠这件事,但是现在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卢宁可不想放过为自己争取客户的机会。   他说这些话几乎算在委婉地告诉黄忠明——他手里有解决方案,全看黄忠明自己信不信,要定下让他负责他才肯出力,如果还想吃着锅里望着盆里的,对不起,没那闲心伺候。   “小伙子,不简单呀,很有你前辈的风范。”   黄忠明很惊讶,在他看来宁惊鸿这一手够老道,不得罪人但是从骨子里透出冷漠劲儿,一点也不像新人能想出的招。   反而像根老油条。   不过大家都是生意人,黄忠明知道卢宁想要什么,点头同意:“我现在不信你也信不着别人了,这样,我们还是照老规矩,先付一半的定金,你摆平了,我再打尾款。”   卢宁笑眯眯地点头:“行,就按前辈的老规矩来。”   黄忠明愣了一下笑道:“对,是卢宁的老规矩。”   卢宁不在乎黄忠明把他当卢宁还是宁惊鸿,就算真让他觉得自己行事作风与卢宁一样他也不担心,现在还是唯物主义者比较多。   黄忠明将定金与连虹一结算清楚后就离开了,后者拍着卢宁的肩膀夸奖他:“开门红啊,好兆头。”   卢宁笑了一下:“都是连姐教导得好……对了连姐,我得出差一趟,黄先生的案子我要尽快去了解一下情况。”   连虹一正高兴着,卢宁提出的要求又合情合理,所以就一口答应下来:“尽管去吧,回来找我报销路费。”   卢宁要回一趟老家,但是要求出差也是真事,黄忠明那件案子最奇怪的地方在于怎么会牵扯上官家,如果是公务员想找他麻烦,又不想要他送礼,这事水就有点深了。   他将黄忠明以前那起事故拿研究一番,发现对方处理过程中基本在靠“有钱任性暴力镇压”,与这起事故发生间隔没几天,工地上又发生了一起事故,一个民工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断一条腿,黄先生派人打发了伤者家属一笔钱,就不了了之。   卢宁很怀疑他这是夜路走多撞上不该撞的金佛了。   “还有一件事,连姐,卢哥遗物交给谁保管了?”   连虹一手里握着一杯酒,听卢宁这样问便看过来:“遗物?你是说他的财产?”   卢宁还真是挺好奇这件事的,毕竟那是他经营半辈子的东西。不过他心里转了个弯,没问财产:“虽然也好奇……我听说他没亲人了,财产转移给谁是个问题啊。不过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卢哥手里的资料,黄先生是他的客人,他手里的材料最足。”   尽管他也记得要找的人住在什么地方,有材料总归更好。   连虹一笑着说:“看看吧,你们这些小孩子好奇心就是重,嘴上说不感兴趣,还是在拐弯抹角地问。唉……阿宁也是可惜了,英年早逝,储蓄倒是不少,因为没有亲人,就都捐给了慈善机构。”   卢宁心里一痛,尽管做好自己已经变成穷光蛋的准备,真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郁闷。而且,他的财产如果确定是转移给了慈善机构,那就说明还不能从争夺财产这方面下手查他的死因。   连虹一说完用手机播了个电话号码,叫了一个人过来,带卢宁去看他生前用过的柜子。   连虹一放下酒杯,看着卢宁:“他生前用过的东西、所有的资料,包括U盘和电脑都在那里,你如果看得懂就拿去吧。”   卢宁听到这里抬头看向连虹一,勾起嘴唇笑了一下:“我试试。”   ——他以前保密工作做得好,资料都是分开记,有时候看不懂也正常。好在他记忆力够可靠,稍有点提示就能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哎。”   连虹一突然叫住卢宁,后者转过头去,连虹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疑惑地说:“衣服不错,不便宜吧。”   “哈哈,是啊,为了见客户特地借了一身。”   连虹一便没再问什么,即便她认出牌子是杰尼亚,也会觉得卢宁穿的山寨货,一个连生活费都要预支工资的人,怎么可能有闲钱买牌子货,同理,也不会有那种有能力借他钱的朋友。   卢宁单独在会议室查资料,他将案子始末大致理顺一遍后,手机就突然响了,是陈徽打来的,他一边看一边应付对方:“阿徽,什么事啊?”   “惊鸿,去维县的车票我帮你订好了,明天早七点的,记得去火车站领票。”   陈徽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提醒了一句:“借钱的事……麻烦你了,惊鸿。”   卢宁微微挑了挑眉头,手指在其中一页资料上轻轻划下来,点在某行字上——维县啊,可真巧。   “放心吧,我记得。” 第22章 直播间的“惩罚者”   月色酒吧离火车站很远,早七点的火车,需要提前一晚上就赶去车站。倒不是陈徽故意整宁惊鸿,维县地方小,从巷城到到那边的火车只有这一趟。   卢宁在火车站找了间小旅店准备住一晚上,正好可以第二天早晨起来赶火车。在看完黄忠明案子的资料之后,卢宁打开直播准备再播一次鬼故事。他现在与网站续约了,就不能过于自由散漫,得保证自己的出勤率,毕竟人家还给他付着每月的基本工资。   有种说法是当一个人经常出现在你生命里时,你就会习惯了他的存在,卢宁今天开直播之后习惯性去寻找那个名叫“想要睡前故事”的小女孩,那家伙虽然有时候挺ky的,但是经过上次的“哄睡”事件,卢宁发现对方也只是个比较傲娇的小姑娘而已。   ……这并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只是看在钱的份上。   “想要睡前故事”没让卢宁失望,他的直播刚开了没几分钟,那家伙就进来了,卢宁一边准备今晚要讲的故事一边想,不知道她是不是又要嚷着让他录AS-MR。   出乎意料,对方这次没有捣乱,倒是跟其他观众一样,安静地听卢宁讲故事,要不是她偶尔扔几个礼物打赏,卢宁甚至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只挂机在线,人不在了。   卢宁没忍住,轻笑一声,专心讲之前未完的鬼故事。他生前声音就好听,宁惊鸿的声线比他以前的声线还清润几分,笑那一声沾着卢宁温暖的气质,几乎苏进骨头里。直播间的观众一时忘记听故事,一堆堆地刷屏尖叫,问“男神遇见什么开心的事”。   只不过弹幕中也不全是和谐的声音,骂他的不少,净是胡说八道毫无逻辑的话,间或夹杂着淫词秽语,污蔑人的话说得极为难听。卢宁懒得理会,不知道这些弹幕是同行拆台还是真觉得他不好,卢宁向来讲完故事就走,从来不刻意说圈粉的话,也从来不暴露自己的私生活,不知道为什么会引起别人的恶感。   只不过他无所谓,别的人却看不下去,那人骂得厉害了,就有粉丝跟他对吵起来,卢宁看着弹幕上你来我往的留言有些哭笑不得——他这样讲鬼故事都没有气氛了。   卢宁假装看不见,继续讲故事,这时突然有一条弹幕带着一连串气泡飘过——余温的鬼故事抄袭x网某小说。   因为那串气泡字特别大,又特别显眼,卢宁一眼就看见了。他呆了呆,半天没说话,倒不是被这家伙气到,而是他有些疑惑,直播平台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些花样繁多的气泡?以前不都是大家一样的白色字体吗?这一年不见改版的地方可真多。   但是卢宁的沉默让一些粉丝误会了,有的人以为他心虚,有的人以为他是被气到,弹幕上开始七嘴八舌地发一些内容不一的东西。   卢宁回过神刚要准备说话,眼前突然像zha弹一样炸开,一条弹幕把所有发言都盖了过去——“有锤上锤,没锤闭嘴。”   “……”   这条弹幕出现时,卢宁看不到任何其他留言,这玩意儿就像烟花一样在屏幕中间乱炸,一直持续了半分钟那么久。   卢宁急忙开口:“请大家冷静一……”   “谁再敢胡说八道我会使用惩罚者权限。”   卢宁的话被紧接着的一条弹幕打断,因为这种弹幕在出现的时候会伴随着极强的爆裂声,所以即使是主播也不能插话。弹幕烟花消失后,直播间里终于安静下来了,然后立刻像炸了锅一样,大家争先恐后地排队刷屏。   “我靠,传说中的vvvvvvvvv——ip会员,第一次见识!”   “妈妈救命,有土豪啊啊啊啊!”   “拜见大佬!”   “拜见大佬!”   ……   卢宁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他妈就是传说中的人民币玩家啊!直播平台什么时候变成这个鬼样子的?!   人民币玩家不是别人,正是要睡前故事的小女孩,她这一出手不但压住那个黑子的风头,也成功将话题转移,总之现在直播间里众人好像都更愿意围观这位传说中的惩罚者,而不是去追究余温讲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抄袭了。   卢宁出于好奇点开她的id,发现此人一串闪亮亮的粉丝头衔后面,多了一个金色标志,标志上写着“惩罚者”三个字,卢宁又点击这个标志,才出现所谓“惩罚者”的注释。   “惩罚者”可以算得上整个平台中bug一样的存在,只不过比起bug,“惩罚者”是合法合理的,不会被GM清除掉。它们拥有很多牛逼的权限,除了可以发那种闪亮亮弹幕,还可以将闹事观众移出直播间,简直是撕逼吵架中外挂一般的存在。相应地,想成为“惩罚者”也有难度,不光要求粉丝等级,还要求极高的会费,每月交的费用比主播基本收入还高,傻子才要这个头衔。   ……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要买这种权限。   卢宁的表情出现几秒空白,他实在无法理解单纯为撕逼花这么大价钱的爽点在哪里,这位睡前故事小妹妹,零花钱可真够多的。   他叹口气,想关上对方的资料将今天的直播继续下去,那边对话框却突然跳出来一句:“你已经盯着我看了五分钟了。”   “…………”   这些人民币玩家的权限也太多了吧!!点开看看资料也会知道?!怎么跟那些奇怪的相亲网站一个尿性!   卢宁突然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尽管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想看看自己粉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权限而已。   “我是想谢谢你替我说话。”   ——好在隔着屏幕,对方看不到他脸上的尴尬。   卢宁斟酌着说:“不过……还是不要这样浪费钱比较好,刚刚那个人明显是找茬的,他连小说名都没说出来,大家不会相信的。”   “想要睡前故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别误会,我是为了自己爽,希望没人打岔的话你可以赶紧把这个无聊的鬼故事讲完,然后去录隔壁。”   卢宁被这位大佬颐指气使的态度噎了一下,他很想展现一下自己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气节,把这个土大款骂醒。   ……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装备还没买齐,今晚不能录AS-MR,很抱歉……”   “为什么没买?地址给我,我给你买。”   卢宁撑住额头:“我最近要出差,过几天自己会买的。”   对面安静了一阵:“那你可以像昨天一样录,你如果不好意思,我们开小房间。”   “……”   卢宁对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妹妹没辙了,私聊就私聊,干嘛非说开什么房间的,听上去他要操粉似的。卢宁叹口气,半开玩笑似的说:“你刚刚听故事听得也蛮起劲的。”   对面迅速发过来三个字:“我没听。”   卢宁关掉他们的私聊对话框,继续将今晚的鬼故事讲完。直播间里的观众大多数都还挺友好的,刚刚的一个小插曲就好像没有过,大家也再次聚精会神听卢宁讲故事,不知道那个捣乱的粉丝是不是退出了直播间,总之对方没再说不合时宜的话。   快结束时,卢宁礼貌地说道:“大家如果急着看结局,可以去刚刚那位朋友提到的网站找一找,找到的话,记得跟我讲哦,我自己也想知道结局。”   ——他随口瞎编的鬼故事,能找到结局算他输。   卢宁的直播结束之后,那个粉丝又到私聊戳他,卢宁也习惯性打开旅馆里的电脑上网找童话故事,不得不说,这种惯性也非常奇怪了。   “开始吧!怎么还不开始!”   卢宁握着鼠标无奈地说:“旅馆的电脑很慢,稍等。”   “你真在出差?”   他没接这茬:“今天讲小红帽的故事。”   但是对方却不依不饶:“在哪儿出差呢?”   卢宁忍不住笑了一下:“一个挺偏僻的地方,叫维县。好啦,戴好耳机了么?开始讲故事了。”   这种一掷千金的富家小姐,不可能听说过维县的。 第23章 死了一年突然发微博容易引起骚乱   维县是个小地方,从巷城到这里本来没有直达车的,但是因为前几年县里修了一条二级公路,还新建了高铁站,才把本地区经济提升了一些。   但是即便有多方扶持,这里的经济还是半死不活,原因不明。铁路局大概不想浪费这个站点,才施舍似的给一趟途径车。   卢宁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达目的地,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第一次来维县,下了车后直接进入懵逼状态。这里出了车站面对的就是一座座原生态大山,满目绿叶,映着夕阳特别好看,特别环保。   作为旅游地点来说还不错,作为出差办公地点……就有点吓人。   卢宁站在车站外面等了一会儿,硬是一辆汽车都没看见,天色也不早了,卢宁也不敢随便乱走,万一走岔路,进了大山再走不出来,后果很可怕,但是继续等下去也没有用,说不定到天黑他都没办法出火车站。卢宁把手机拿出来,信号显示满格,他才放下心来。   卢宁想了想,登陆上才找回的微博账号,发了一条——有没有朋友能告诉我,怎么从“维县火车站”走出去,这里群山环绕,我怕是迷路了。   配图是一幅四面环山的照片。   不过卢宁不太抱什么希望,这个微博账号在生前就不怎么用,这下更是一年了都没登陆过,恐怕早就没几个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答案。   要不开直播?总能遇见“同乡”吧。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联网开直播的时候,远处突然有人从岔道口走出来,紧接着对方身后又钻出来一头棕色毛驴一样的动物,它身上绑着绳子,身后拉了一辆垛着高高的绿色植物的板车。那辆车又往街道外面拉了一段距离,卢宁才看清“绿色植物”的真容,原来是新鲜花生,还没去掉茎叶,带着泥土。   卢宁大喜过望,他急忙跑上去。赶车人也远远地看见了卢宁,等他跑到面前,便却盯住他的脸,好像在辨认,卢宁下意识将到嘴边的问路的话咽回去。   那人盯着他看了半天,高兴地说:“小雀?你什么时候来家了?”   卢宁愣住——小雀是什么鬼?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可能是宁惊鸿的乳名,他现在来到宁惊鸿的老家,在这种小地方,同村的人互相认识很正常。   他没犹豫多久,笑着说:“刚下火车呢,正好这几天放假,就回来看我妈。”   “那你快上车吧,我正好拉你回去。”   卢宁又愣住了,下意识“啊?”了一声。   驴车的主人倒是很爽快,笑着对卢宁说:“这里又没有车,你怎么见你妈?要不是遇上我,可得走好几里地。”   卢宁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仍然犹豫不决,他们第一次见面,谁知道对方是不是真认识宁惊鸿。   赶车人见他半天没动,半开玩笑似的嘲道:“快上车啊,再磨蹭都几点了。怎么?出去没几年,还坐不惯咱们乡下的骡车?”   卢宁笑着否认:“您说笑了,那怎么能,我这就上车。”   他把身后的背包取下来抱在怀里,然后跳到驴车后面。板车被花生堆得很满,够卢宁坐的空间不多,他整个后背都贴在花生茎上。一瞬间空气中清新的草味和花生上带的土腥气都扑过来,在鼻尖缭绕。   “坐稳了吗?”   卢宁抓住车边缘,道:“坐稳了。”   骡车晃了一下,慢悠悠转个弯,然后沿着离开火车站的路驶出去。卢宁在车后坐上晃着腿,与赶车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大致就是“放几天假啊”、“在家待几天啊”……如此之类的问题。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卢宁便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半天,他突然记起宁惊鸿在日记中写道,是医院来电话告诉他妈妈病情加重的消息,那宁母应该还在医院才对,现在回家怎么可能见到人?   想到这里,卢宁身上的鸡皮疙瘩集体起立,后脊背窜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他隔着花生堆试探问道:“大伯,我妈最近身体还好吗?”   因为中间有异物阻碍,赶车人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不太好啊。不过我们庄稼地里的人,哪个没有点小病小痛的,还不都是赖活着。”   ——这倒是对得上。   卢宁斟酌了一下继续问:“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啊?我在巷城没接到消息说她出院了。”   那人便又回答:“你还不知道吗?她自己跑回来了。说继续治下去治不好,也是浪费钱,不治了。”   卢宁点点头。   他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人,因为经济条件太差选择放弃就医,如果有一点钱的话,就会用不太管用的药物控制病情,如果连买药的钱都没有,那就只能一直拖着……   他思考期间,驴车已经晃晃悠悠从火车站走出来,拐进一条土路胡同,卢宁看着前面就是条平坦的大道,急忙叫停:“大伯,前面有马路……”   他说了一半就住口了——即使马路上可以打车,他也不能自己过去,他又不知道家在什么方向。   赶车人却说:“公家不让骡子上公路,没事,我们走小路更近。”   卢宁生前身形高大,到哪儿都有种莫名的自信,他这种惯性思维一直沿用到宁惊鸿身上,觉得自己还是那种大块头呢。不过赶车人确实比宁惊鸿矮很多,总不至于被他拐卖吧。   骡车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卢宁终于看见维县的入口,这里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落后,至少大街都是水泥柏油铺的,但是也不发达,街上没有几辆汽车。   进村后,赶车人赶着骡子晃晃悠悠往前走过一段距离,终于在一栋房子前面停下,卢宁跳下车,抬头打量面前的瓦房——很久没见过这种老式建筑了,再见觉得有些新鲜,倒是比他想象得好很多。卢宁最初看宁惊鸿的日记时,还以为老家是多糟糕的地方。   “你赶紧家去吧,我走了。”   赶车人甩了一下鞭子,将卢宁唤回神来,他看向对方,笑着挥挥手:“好的,谢谢大伯!”   卢宁看着驴车走远,准备进门时,才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一句抱怨:“是不是傻了,该叫三姥爷,叫什么大伯!”   “……”   谁知道他们村辈份是怎么排的!   ——在维县这几天他还是少说话为妙,这里熟悉“宁惊鸿”的人太多了,一个简单的称呼都可能让他暴露身份。   卢宁努力深呼吸几次,精神放松后才走进那间屋子——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才是最难应付的那个人,宁惊鸿的母亲。   卢宁觉得如果不小心的话,自己很快就会露馅。   屋子里有股中药的味道,一进门,放在左手边的桌子上方挂着一个相框,里面裱着一个少年和中年女子的合照。从相貌看来,那名少年就是宁惊鸿,只是年纪比他现在要小很多。中年女子的容貌令人惊艳,时间没有让她变老变丑,反而增添了年轻人没有的风韵。这样的女人别说放在维县这样的地方,就算在娱乐圈也是数一数二得漂亮。   这大概是宁惊鸿的母亲吧,有这样的母亲,也难怪宁惊鸿会长成那种妖孽模样。   但是合照中为什么没有他父亲的照片?   卢宁看了半天,发现除了这张照片真的没有别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这时里屋突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是谁在外面?”   卢宁深深呼出一口气,应道:“妈,是我,我回来了。” 第24章 一对懦弱的母子   卢宁刚说完就听到里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急忙推门进去,看到一个女人正扶着床准备下来,对方一抬头,倒是把他吓了一跳——这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跟照片上妩媚动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雀……”   对方惊喜地叫了一声,只是说到一半又改口:“惊鸿……你、你怎么回来了?”   卢宁快步走上去,扶住那个女人的手,脸上带出一点笑意:“我们老板给放假,正好回来看看你。”   他说完又问:“你怎么不在医院好好待着,我听三姥爷说,你坚持要回来?是不是因为医疗费不够了,医院要求你出院的?”   那个女人听到卢宁这样问,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她看着卢宁犹豫说道:“不是,是我想回来的,让医生不要告诉你。”   “那怎么行,看病的是医生,又不是你,怎么能你自己想回来就回来。”   那女人大概觉得自己确实理亏,没再作声,卢宁将她扶到床上,掀开被子将她的身体掩住,现在正是中秋季节,天气转凉,宁母有病在身,不能再着凉。   对方在床上躺下之后,卢宁才去外屋拿东西。   “惊鸿!”   卢宁从外屋探头进来:“妈,什么事?”   ——他对于叫陌生人妈有一定的障碍,但是多叫两次就习惯了,卢宁也没那么矫情。   他现在相当于是在替别人孝顺妈,替宁惊鸿负责任,没必要去纠结到底该不该叫人家妈,或者叫得是不是甘心情愿。   她看见卢宁后就又躺了回去,摇摇头:“没什么,我就问问你要去哪儿……”   卢宁拎着东西进门,笑道:“我刚到家能去哪儿,我买了些点心,要吃么?”   那女人看了卢宁一眼,低着头坐在那里没说话,卢宁也没强求,笑了笑,把点心放在桌上:“那明天吃吧,我特地在稻香村买的点心。我先做饭,您没吃晚饭吧。”   他也没等女人回答,又出了里间屋。   卢宁刚才对这家里的格局大体扫过几眼,厨房就在外间,有自来水,煮饭的设备也跟城里差不多,除此之外还有灶台,后面连着炕,可以直接烧火。   卢宁不太会点灶,看见液化气和电饭煲松了口气——还好有这些东西,不然今晚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吃得上饭。   他检查了冰箱里剩的东西,洗过手之后又回到里屋,笑着说:“妈,我煮粥给你吃呗?想吃什么菜啊?冰箱里剩得东西不多了,还有几个鸡蛋。”   宁母显得有些惊讶,随即眼眶就有些湿:“惊鸿真是长大了……出去吃了不少苦吧?锅里还剩着米呢,随便炒炒就行。你回家妈都没给你做好吃的,还让你忙来忙去……下次回来提前跟我说啊。”   卢宁笑着坐到床边搂住她的肩膀:“我这次回来挺急的,才没来得及跟你说。更何况你现在生病了,本来就该我在家照顾你,可惜离家远,不然我每天都回来一次。”   卢宁知道宁惊鸿很不喜欢在这个家里待,想来也是,他一个刚成年的小孩子,每天面对病重的母亲,任谁都会产生逃避的心理。宁惊鸿还算懂事,他从来不在宁母面前抱怨,只不过他终究不会掩饰,且孩子的一切心思怎么可能避过母亲的眼睛呢?宁母肯定也察觉到宁惊鸿的厌倦和逃避心态,刚刚才会在卢宁出门的时候那么紧张。   宁母被他逗笑,在卢宁手背上拍一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这次回来,在家住几天啊?”   卢宁想了想说:“得多住几天,我其实身上有出差的任务,就在附近,您就不用担心了。”   他说完就急忙岔开话题:“围裙在哪儿呢?我先做饭,咱吃了饭再说别的。”   卢宁觉得宁母其实是个很懂生活的人,家里各处都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条,冰箱里的的东西也被分类放好。只不过大概很长时间没采购了,就剩几根小葱和鸡蛋。宁母心里倒是有数,这几样东西只够做炒饭的。   卢宁炒好米饭之后,又做了一个鸡蛋汤,病人还是该吃些容易消化的东西才行。也不知道宁母到底得了什么病,他得明天一早就把她送回医院,日常吃穿必须严格遵从医嘱。   其实宁母还是漂亮,疾病让她憔悴了不少,只是她头发还是乌黑的,眼角只有几条细纹,好好收拾一番也该是个漂亮的少妇。   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过得如此凄惨呢?病成这样都没人照顾。   宁惊鸿的父亲到底怎么去哪里了?难道去世?   卢宁吃了几口饭,肚子里总算不那么难受,他给宁母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妈,明天我送你回医院啊,你也再不能自己从医院跑回来,多影响治疗。”   宁母大概料到卢宁会这样说,叹口气道:“不去,总之也治不好,还浪费钱。”   “归根结底您还是怕花钱。”   卢宁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赚钱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么?咱不能乱花钱,但是也不能不花钱,治病吃药的钱必须花。”   宁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还会讲大道理了?”   卢宁吃了一口米饭,一边咀嚼一边想该怎么解释。他跟宁惊鸿的性格肯定不同,不夸张得说,应该是大相径庭,其实他主张让宁母回医院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他们不能长时间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他肯定会露馅。   “都是老板请的师父教的,我现在的工作很赚钱,只不过要求也严格,我跟同事去参加集中培训好长时间。我特别佩服教我们的师父,他不单教日常礼仪,有时候也跟我们聊天,我觉得他特别厉害,又有文化又懂大道理。”   宁母被卢宁这番话说得笑起来:“你们老板还让你们上学啊?”   宁惊鸿没上过大学,想必这一点也令宁母感到遗憾。   卢宁就笑着说:“是啊,有时候也教我们文化课,你看我,是不是觉得变化还挺大的?”   ——他可没胡扯,连虹一为了提高公关们的整体素质,会让礼仪师父教他们几个月,还会让他们学法律,都是为了方便以后做事。别看“月色”小小一间酒吧,招聘公关的时候对学历和相貌都有要求。   宁母盯着卢宁的脸看了半晌,点头道:“你这次回来还真是变了许多,言谈举止都像个大人了。读书就是有用,你们老板真是好人……”   “可不。”   卢宁抿着唇角对她笑了笑:“所以钱的事您就不用担心了,以后我还能赚大钱。我这次回来,就是让你放心,现在老板也重用我,你呢,就安心治病。我们明天去县医院看看,他们不行我们就去巷城治,总会治好。”   宁母不知道信了几分,倒是被卢宁一番话说得眉头舒展不少:“我最近拿药自己在家吃,也挺好的,我看就不用花钱了。”   “什么叫挺好的呀!不行,还是去住院比较好,我不常在身边,在医院还有护士照顾你。”   卢宁说完自己又盛了一碗蛋花汤,慢慢喝:“钱的事你不用管,就听我的安排吧,今晚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去县医院。”   卢宁生前就很独立,无论什么场合,他都最能拿得正主意,他能力强,大家也很信任他,他有时候嘴上对意见不合的人软语相劝,其实骨子里还是执拗,做下的决定轻易不会改变。   卢宁知道自己这点有时候挺讨厌的。   “妈,吃饱啦?要不再吃点?我看你也没吃多少。”   宁母摇摇头:“你坐着,我去洗碗……”   卢宁急忙将两个人的餐具收拾起来:“你还是去歇着吧,没多少东西,我这就收拾好了。”   他端着餐具来到院子里,刚把水龙头拧开,就听大门被敲响,卢宁下意识皱起眉头,盯着院门——这个时间……宁母不是寡妇吗?谁会这个时候上门。 第25章 现场版哄睡/“你大概没见过男人怎么兽性大发吧?”/你姓戚   卢宁只盯着院门, 许久没做出反应,门外的人却等不及了,院门被拍得一阵震动, 宁母在屋内听到声音, 疑惑地隔着窗户问道:“惊鸿,是谁啊?”   “小雀!小雀在家吗?开门, 我是你三姥爷。”   卢宁把洗到一半的餐具放下,甩两下手:“是三姥爷, 没事, 我出去看看。”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小雀这名字实在太难听了,瞧宁母之前的表现,他猜测也许宁惊鸿也在名字上抗争过, 这才叫她改了口。   卢宁打开门,看见“三姥爷”的第一句话就是:“三姥爷,叫我惊鸿吧,我都这么大了, 叫小名怪难为情的。”   来人正是白天的赶车人,卢宁对他笑了一下,把院门拉开, 朝院内张开手:“您找我有事?快进来说话。”   三姥爷大概对卢宁这样的说话方式很不适应,笑得有些不自然,却摇头拒绝:“不进去了,不是我找你, 是有人找你。”   卢宁心生疑惑——他今天刚回到维县,见过的人除了路上遇见的“三姥爷”,就只有宁母,还有谁知道他回来了?   他下意识往三姥爷身后看去,那里果然站着一个人,天已经全黑下来了,只能看到对方的一个剪影。   是个男的。   卢宁看着那人,嘴上却跟三姥爷问道:“找我的?”   三姥爷点点头,然后凑近他小声说:“你小子混得不错啊,认识的都是有钱人,人家是开轿车来的。”   卢宁越听越觉得奇怪,原来三姥爷还不认识这个人?那会是谁找上门了?   卢宁脑子里有很多疑惑,脸上的笑容却温和无比,他对门外的两个人连连招手:“快进来,别站在门口说话啊,进来进来。”村里人不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么,两个大男人在他家门口讲话多不好看。   “真不进去!”   三姥爷连说自己只是带路,卢宁再请他,他反而倒退了几步。三姥爷大概真不知道怎么拒绝,突然一拍大腿,道:“你姥饭做得了,我得赶紧回去。”   “哎……”   三姥爷没理会卢宁的挽留,只留下一个匆匆远去的背影,站在阴影里的人这时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他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   身材不错。   他再往前走,从院门透出来的灯光就将那人的脸照亮。   “戚少爷?”   卢宁看清对方的脸,顿时觉得惊讶惊讶,他忍不住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位大少爷不会是追自己的衣服追到这里的吧?那件杰尼亚他还没来得及洗呢……原谅他眼界短浅,那件衣服是线织的套头衫,谁知道是不是需要干洗的材质,扔进洗衣机里洗坏了怎么办。   “您……有何贵干?”   戚千百走到卢宁面前,盯着他半天没说话。卢宁往院里看了一眼,然后拉开门低声道:“先进来吧。”   宁母肯定也听见了一些声响,只不过她没出外间的门,隔着窗户问卢宁:“惊鸿,是谁来了?”   戚千百听到声音还往屋内望了一眼,卢宁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他要先安抚宁母,于是回应道:“是我朋友来了。没事,妈,你不用管。”   刚刚相处的那一段时间里,卢宁就感觉到了,宁母这人没太有什么主见,是个十足的小女人,她以前也许也想依靠宁惊鸿,但是宁惊鸿跟她很像,性格也比较懦弱内向,并不能成为母亲的依靠。如今卢宁叫她不用管自己朋友的事,宁母竟然真的没再过问,连屋子都没出来。   卢宁在水龙头底下将手上的油渍清洗干净,随手一指墙角放的马扎说道:“坐吧。”   戚千百没动弹,就站在那里,全程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卢宁心思也不停转,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想不出戚千百追到这里找他的原因。   卢宁洗完手,突然笑了一声:“戚少爷,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突然来到别人家里,又一声不吭地站半天,是会被打的。”   他转过身看向戚千百:“到底是什么事让您兴师动众地赶到这种穷乡僻壤追我?”   戚千百盯着他仔细端详,好像在确认什么,许久之后,他终于哼了一声。   “我来找人,引路的好像把我领错地方了。”   他说完又问:“你在这里住?”   “如你所见。”   “怎么突然回来了?”   卢宁瞥了他一眼,继续回水龙头那里将没洗完的餐具洗干净,戚千百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卢宁才说:“我妈生病了,就跟老板请几天假回来陪她看医生。”   戚千百眉头终于松开些许,心里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将墙边的马扎拿过来,在院子中间坐下。   卢宁收拾完东西,又随口问道:“说起来,您找人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我路上遇见刚刚那个人,问他近期有没有进生人进村,他将我带来的。”   卢宁惊奇地说:“这个县的生人?不就是你?我在这里长大的,怎么能算生人。”   戚千百皱着眉头:“那个人说今天进村的只有你。”   “那我也不是生人。”   戚千百没说话,卢宁便自顾自嘀咕一句:“什么人啊到这里找……”   他嘀咕完,突然想起在“月色”门口撞见他那次,戚千百就带了一群人,随后还与两三彪形大汉发生过肢体冲突,他难道有什么特殊身份?   卢宁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他压低声音说:“难道……你来抓通缉犯?”   戚千百表情复杂地摇摇头,卢宁见他欲言又止,急忙打断:“算了算了,我不问,你也不要告诉我。”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活得越短,他可不想因为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惹上麻烦。   戚千百也若无其事地越过这个话题,他沉默许久,问道:“这附近有宾馆么?”   “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维县可没有宾馆,连民宿都没有,你如果想找旅馆,要去离这里五十公里外的县城。”   卢宁来维县之前做过一番类似于“旅游攻略”的准备,除了一开始下火车有些懵逼之外,对旅社、医院、警察局等主要公共设施都做过调查,他随时做好了被宁母怀疑并赶出家门的准备。   “是吗,这里这么落后。”   卢宁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问道:“你再不抓紧时间天就黑透了,维县跟巷城不一样,没有夜生活,那时候再出发路更难走。”   “我不去县城,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去了也还要回来。”   戚千百皱着眉问道:“我要找的人跟你坐的是同一班火车,你下车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卢宁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下车的时候倒是见过几个人,但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余温确实从来没公开过自己的容貌,戚千百没办法形容。   卢宁见他又不说话了,便主动问:“那你今晚……”   戚千百明白他的意思,闻言转过头盯着卢宁,在橘黄色的灯光底下,他那双眼睛显得幽黑幽黑。   卢宁突然话锋一转:“在自己车里睡?”   戚千百脸色有点不好,卢宁就笑着摆摆手:“开玩笑,我家里地方小,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张床凑合凑合。”   戚千百也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主,立刻抬了抬下巴:“不介意。”   ……这些有钱人求人都求得理直气壮,要不是看在戚千百借他衣服的份上,他早就一巴掌抽他脸上了。   宁惊鸿与戚千百回屋时宁母已经睡下了,卢宁的房间跟宁母的房间分在东西两间,中间是煮饭的地方,两扇门一关,谁也影响不到谁。唯独睡觉的时候有些麻烦,他们只有一套寝具,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枕头还可以用旧衣服凑合一下,被子怎么办?   “这里属于山区边缘了,入了夜会很冷。”   卢宁抱着棉被站在床前跟戚千百谈判,一脸严肃:“但是现在,我们只有一床被子。我家里没有空调,炕也没烧。你可以选择去车里睡,或者跟我盖一床被子。”   戚千百脸上的表情很冷漠:“这里什么情况我看得到。”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在乎。   “那么还有一点我要强调一下。”   卢宁深吸一口气:“你晚上不能抢我的被子。”   戚千百突然笑了笑,他这个人身上戾气重,笑起来也很凶:“不用担心,我睡觉很老实。”   卢宁挑挑眉头:“那就好。”   在这里洗澡很麻烦,得自己烧水,卢宁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早就累得不轻,更没精力起来折腾烧水洗澡。戚千百是个大少爷,估计这辈子连灶台都没见过,让他烧水更是天方夜谭,两个人就这样不干不净地躺在床上——总之两个人都没洗澡,谁也别嫌弃谁。   戚千百对目前的状况有些回不过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同意跟另外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了。但是他也不愿意去车里睡,太遭罪了,且他的神经衰弱症最近有加重的趋势,去睡车的话大概会直接崩溃。   戚千百偏过头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宁惊鸿”,有些恍惚。   他会来到维县完全是一时冲动,东子那边一直没传回关于余温的消息,这种时候,对方却亲口告诉他,他要来“维县”出差,戚千百立刻马不停蹄地让人去查关于“维县”的位置。东子让他冷静点,说根据这个余温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做人说话有些不靠谱,满嘴跑火车。戚千百作为“资深粉”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是让他就此放弃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他也不乐意。   确定位置后,他立刻驱车前往维县。   但是他却无法确定自己要找的人在什么位置。   不过他很快发现如果要找一个来这里出差的人应该很容易。维县并不发达,或者说闭塞,像这样的村子进了生人,稍微打听一下就应该可以找到线索。   没想到找到的居然是宁惊鸿。   戚千百接受不了!他接受不了喜欢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的男神是宁惊鸿这种小白脸。   其实深究起来,戚千百也不算余温的老粉,但是自从在网上遇见他之后,戚千百就知道,他以后大概都离不开余温了。   戚千百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并不是从小就有,他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得了这种病,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一开始只是睡眠轻,到后来甚至连入睡都成问题。戚千百看过很多医生,神经科心理科康复科甚至脑科,但是通通没用,直到遇见余温……   他第一次听余温的AS-MR只是好奇,是谁推荐他听,是谁将他引荐到余温的面前……戚千百统统不记得,但是听着听着,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戚千百永远忘不了那种愉悦舒适的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比xing高chao还要爽很多倍”吧。   最开始只是需要他的录音帮助自己睡眠,后来,这种感情渐渐变了味道。   戚千百跟余温之间发生过很多故事,如果要说,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最重要的一点是,戚千百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喜欢一个男人,像喜欢爱人一样喜欢。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别人说的,所谓的“网恋”,但是余温在戚千百眼里,绝对是一个完美的人。   ……绝对不会是一个可以轻易被人包养的小白脸。   宁惊鸿这种人,道德败坏,毫无底线,怎么可能是余温。   好在他并不是来维县出差的,而且宁惊鸿从小生活在这里,更不可能迷路。   戚千百看过余温因为找不到路发在微博上那张“求救”照片,只有寥寥几人回复,不知道是因为真的没有同乡,还是他消失时间久了,余温的十几万粉丝已经将他忘记。   戚千百对于这种结果觉得窃喜——他希望所有人都忘掉余温,只要他一个人记得就可以了。   他开车来到维县,看见了与微博上照片相似的景色,大喜过望。戚千百在火车站等了一会儿,根本没看见人,他便沿着原路返回,路上遇见那名自称是宁惊鸿三姥爷的赶车人,也是他说的,宁惊鸿是那个时候唯一一个从火车站走出来的人。   戚千百原本也只对他这种说辞将信将疑,因为赶车的并非时时刻刻等在火车站,或许他看漏了,又或许他们到的时间不一样,总之种种迹象都表明,宁惊鸿跟余温不是一个人。   男神不是个小人,这件事值得庆幸。   戚千百想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地去看自己身旁的宁惊鸿,凄冷的月光从窗缝里溜进来,撒在他脸上,将“宁惊鸿”一张俊脸衬得仙气飘飘。银色调大概是距离成仙最近的色调,不论是谁沐浴在这种颜色中,都能瞬间提升气质,更何况“宁惊鸿”本人长得还很漂亮。   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哟,在月光下竟然退去妖气,变得又冷漠又高傲。   戚千百微微皱起眉头,在心底评价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戚大少爷。”   身边的人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到后面还正大光明地睁着眼睛视奸他,卢宁实在忍无可忍,他知道这副皮囊好看得出奇,但是大晚上的,能不能好好睡觉?   “您还不睡呢?”   ——但是这个人一开口,就立刻原型毕露,他微笑着,也刻薄,跟余温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怎么会把他认为是余温。   戚千百立刻转开头,紧紧皱起眉头,对卢宁表现出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卢宁感觉到了戚千百的情绪变化,他非但没觉得怎么样,心里还觉得好笑,卢宁有点恶趣味,有时候捉弄到别人他会觉得很有趣。   其实他给戚千百留着面子,没直接说出“你能不要盯着我了吗”这句话,卢宁觉得自己已经很厚道了。   卢宁被戚千百盯了这么久,搞得他也不能那么快睡着,他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轻声说:“你是开车来的吧?”   戚千百愣住,他刚刚突然觉得自己头皮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似的,一种轻柔但是悠长的余韵顺着头皮慢慢炸开,像□□一样蔓延向身体的四肢百骸。   戚千百忍不住一抖,用后脑勺狠狠蹭了枕头一下。   卢宁察觉到他的动作,疑惑地转过头去问:“你怎么了?你抖什么,身上有虱子?”   戚千百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回事,他皱紧眉头,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你床上有虫子。”   “……”   卢宁想骂他放屁,转念考虑到自己有求于人,又忍下来:“你到底是不是开车来的?”   戚千百冷笑一声:“你之前不是让我在车里睡么?还不知道我是不是开车来的?”   “我要确认一下。”   卢宁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明天急着找人吗?”   戚千百没说话,卢宁等了半天,没听他有反应,就把脸转过去看,戚千百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好像已经睡着了。   “睡得倒是挺快……”   卢宁小声嘀咕着,然后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翻身背对他。戚千百的声音就突然从他身后传过来:“找人的事暂时没有头绪,你问这个做什么?”   卢宁被他吓了一跳,重新翻过身仰躺着:“我明天能不能借用你的车,去县城一趟。”   “去县城?”   卢宁有些忧愁,轻声道:“我妈生病了,我想送她去医院,这里离县城远,骡车又太颠簸……倒不是不能打车,只怕这边打车也难。她病情不能再拖了,我想早点带她去医院……戚少爷,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借你的车一用?”   卢宁像个话多的老太婆,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但是半天没见戚千百有反应,他叹口气,无奈地把脸转过去:“戚少……”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身旁那个人正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地从口鼻间吐出来,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卢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戚千百也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叹口气,翻过身背对着戚千百闭上眼睛,算了,等明天再说吧——这大佬到底做什么累成这个样子,说着话居然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卢宁发现自己跟戚千百正以一种非常不可描述的姿势纠缠在一起,也说不清楚是谁先动的手。他瞪着眼睛愣了半天,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戚千百挺帅的,而且他属于那种仔细拆分观察五官会增加美貌值的帅。他现在闭着眼睛,没有对卢宁冷言冷语,睡颜遮住他眼底的戾气,让他看起来像只可爱的小猪一样无害。   卢宁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瞅了半天,越瞅越觉得顺眼,他一向对“无害”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   ——因为无害就代表,他可以随便欺负,随便搓圆搓扁,谁会不喜欢呢?   戚千百却在这时睁开眼睛,卢宁凑得很近的大脸使他受到了惊吓。戚千百的应激反应有些强烈,他猛地一推,卢宁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滚到床底下去了。   “……”   “咚”得一声闷响过后,戚千百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人家家里,昨天晚上答应了好好的不会抢被子的承诺还言犹在耳,大清早却把人家推到地上去了,实在有点过分。   他哑口无言半天,看着卢宁说道:“你干嘛……离我那么近。”   卢宁被气笑了,他们今晚睡的是炕,距地面很高,他直接滚下来可是结结实实摔了个马趴,戚千百这混账居然好意思问出这种话。   卢宁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冷:“这句话该我问你吧,你为什么擅自离我这么近。”   他在自己身上轻轻拍打几下,冷哼道:“喜欢男人的是你又不是我,男人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吸引力,但是对你呢……就说不清楚了,谁知道戚大少爷是不是半夜兽性大发趁机占我便宜。”   戚千百原本心里还有点愧疚,被卢宁一番呛声下来也顾不上愧疚了,太阳穴边又被他咬牙的动作带出几根青筋:“我兽性大发?”   卢宁没理他,走到衣橱前边脱掉睡衣,背对着戚千百找衣服穿。他觉得自己是个成熟的成年人,没必要在这些细节上纠缠太久,且他也不是真心骂戚千百禽兽。   戚千百却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他被骂得非常生气——喜欢男人怎么了,他又不是对所有男人都喜欢,他自己原本也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上余温变成同性恋了而已。   卢宁听到身后有响声,他下意识歪过头,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他就被一股大力从后面撞在衣柜上。卢宁条件反射推住衣柜,戚千百立刻抓住他的双手死死按在身下,他将卢宁两条胳膊拉高到头顶一只手抓紧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卢宁腰腹间绕过去。   卢宁被他撞得鼻子磕在衣柜上,鼻尖一酸,眼睛里立刻滋出泪来,戚千百从背后压着他,令他分毫动弹不得,连擦眼泪水的手都腾不出来。卢宁担心这边太大动静会吵到宁母,压低声音质问他:“你干什么……放开我!疯了吗?!”   戚千百正在气头上,像故意跟卢宁作对似的,他越让他放开他越不依不饶,圈着他腰身的手越搂越紧。他侧着头,嘴唇恰好贴在卢宁耳边,声音低沉地说:“你真的是男人?搂搂抱抱就叫兽性大发?你大概没见过男人怎么兽性大发吧,我让你见识见识?”   他说着已经将一只手顺着卢宁的腹部摸上去,卢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全力挣扎起来,戚千百就将膝盖从他两条tui之间顶在柜子上,把卢宁像标本一样死死压在上面。   他在卢宁的身上用力抚摸,揉捏着他紧实丰富却又单薄的肌肉,后者被捏得又疼又难受,但是又没办法挣脱,身体在戚千百的胸膛和立柜之间不住扭动。   戚千百被他扭得浑身冒火,他本来一看卢宁这一身花背纹身就容易受刺激,现在对方又光着上身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仿佛可以为所欲为。戚千百手中握着一把滑溜溜的肌肤,动作越发粗鲁,他最开始只是捏几把,后来发展到掐,又在卢宁身上狠命抚摸。   卢宁受惊吓不小,戚千百的身形比他高大很多,现在他整个身体都被一条腿架空,只有脚尖堪堪挨着地面,戚千百摸他的身体时他想避开,但是他跟立柜之间紧密地挤压着,挣扎时只能不由自主地沿着衣柜拉伸身体,胸口紧贴在柜门上摩擦。这失败的反抗反而好像在配合戚千百的动作,跟他一样激情难耐。   戚千百被撩得两眼冒火星,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狠狠夹住卢宁的身体,手掌恰好握在他心口的肌肉上,也不管对方疼不疼,抓住用力揉捏。   卢宁被这种明显带有xing暗示的惩罚动作吓个半死,手肘在立柜上撞得“砰砰”直响,戚千百低下头,沿着他脖颈与肩膀交界处的纹身舔咬。   卢宁听到身后那个人压抑的喘息声,像将猎物抓在爪子底下的野兽。对方还没对他下口,只是因为他还没玩够。但是他垂涎美味的肉体,他还是一只饥饿很久的野兽,这种最原始的欲望随时会战胜玩心,令他将爪牙深深插入猎物身体里。   戚千百张开嘴一口咬在他颈侧,除了疼还有种令人心慌的麻从那处传遍四肢百骸,卢宁终于惊慌起来,骂声有点颤,甚至带上哭腔:“死同性恋!你有毛病啊!放开我!”   戚千百压抑着自己的气息警告道:“这只是一个教训。”   他最终没将卢宁欺负到头,戚千百就是想吓唬他,让他记住再也不要乱讲话,又不是真要qiang奸他。只是少年劲瘦的腰身摸在手底确实叫人容易失控,舔他咬他都不在计划内。   毕竟他昨天晚上没洗澡。   卢宁不知道戚千百怎么突然好心把他放开了,只是察觉到对方控制他的力道小了很多,急忙从他手下挣脱出来。   戚千百气消了不少,抓起床上的外套披在身上,他没看卢宁,语气恶狠狠的:“再敢骂我同性恋……你试试。”   卢宁气得浑身发抖,他从衣橱里随便chou出一件套头衫套在身上,快速把睡裤换下来,然后回身朝戚千百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戚千百被他踹得扑在床上。   “喂!”   卢宁连再多一眼都没看他,摔门出去了。   宁母醒得早,在外间做饭,她听到了些响动,如今又见卢宁面无表情地从房间里冲出来,犹豫着问:“怎么了惊鸿?一大早的生气呢?”   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宁惊鸿生气,她很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即便生气了也只会一个人闷着不说话。   好在卢宁变脸功夫了得,一看见宁母就扯出笑容:“我哪里生气了,妈,你怎么不歇着,我来做饭吧。”   宁母笑着摇摇头:“不用,我煮了鸡蛋,粥熬好就能吃早饭了,你如果想帮忙就去坛子里捞点小黄瓜,腌得差不多了,你最爱吃的。”   “坛子在哪儿呢?”   宁母笑他:“告诉你几次了都不记得,在院子里北墙角搁着呢。”   卢宁便拿着盘子要去捞黄瓜,宁母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他:“对了,你那位朋友呢?起床了吗?让他出来吃早饭。”   一提到戚千百卢宁就气得要爆炸,很想说饿死他算了。   “他起了,等会儿就出来。”   宁母把他手里的盘子抢过来,说:“那你去叫人家吃饭吧,我去捞黄瓜。你第一次带朋友回来,不要怠慢。”   卢宁笑着应下来,宁母一出门,他脸色立刻就沉下来了——死同性恋,还要自己喊他吃饭,饿死他算了!   卢宁在脑子里把戚千百戳了百八十个洞,然后忍着气回到自己屋里——他还惦记着昨天晚上的提议,还指望他今天送宁母去县城看医生呢,戚千百这混蛋在自己家里借宿一晚,必定不能让他白住,用一下车子就抵借宿费吧。   不过,既然他不乐意自己这样开门见山地谈,他也不介意用些手段。   卢宁决定了,以后都不会对戚千百这个讨厌的同性恋客气!他不是想找人吗,好,他就帮他找。   “戚大少爷,吃饭。”   他站在门口往房门内瞧着,脸色倒还好,只是眼神凉凉的,戚千百被他看着,感觉非常不舒服。   但是他除了生气,其实还在思考一个问题——昨天晚上他到底怎么睡着的?按理说换个陌生的环境他更应该失眠才对。   这个疑惑暂时解不开,他走过来,卢宁突然伸出手,拦在门前。   戚千百垂下眼睛盯着他,后者不甘示弱,仰着头看向他。   “你不打算再去县城找人吗?”   戚千百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为什么觉得在县城可以找到他?”   卢宁收回手转身往走去外屋:“很简单,你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首要关心的是什么?”   戚千百犹豫着说:“危险?”   “是吃东西和睡觉的地方!”   危险……以为自己在拍战争片。   卢宁引戚千百到吃饭那间,一边将粥饭盛出来,一边往院外看,瞧着宁母没回来,他将碗放在戚千百面前,看着他笑得有些狡黠:“我跟你说过了,县城里才有旅馆。”   戚千百垂下眼睛看着卢宁的手指:“你想说我如果找人,只能去县城才能找得到?”   “不,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没有任何引申义。”   ——说不定到了县城都找不到呢。   “那看来我昨天晚上不该在这里留宿。”   卢宁笑着说:“你不是还省了一晚上的住宿费吗?”   戚千百知道他在耍自己,非常想将面前的碗给扔出去,正在这时,宁母却端着盘子进来了,他只好压住火气。   “都起床啦?快,吃饭,惊鸿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   戚千百的教养还是很好的,看见长辈知道起身打招呼,卢宁顺势介绍:“妈,这位就是我朋友,姓戚。”   戚千百对宁母点点头:“阿姨好,突然到访,打扰了。”   宁母话音戛然而止,手里的盘子也突然掉落下来,卢宁眼疾手快地接住,关切问道:“怎么了妈?没事吧?”   宁母摇摇头,低声而慌乱地说:“没事没事……快吃饭吧。”   卢宁下意识抬起头,戚千百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卢宁皱了下眉头,将视线收回来——他刚刚也注意到了吧。   宁母的表现有些异样,刚进屋的时候她看见了戚千百的脸,那时候她神色就有些不正常,在听到卢宁说他姓戚时,干脆突然盯着戚千百不动了,她好像在确认……   卢宁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宁母认识戚千百。   这顿早餐气氛不太好,卢宁心里千回百转,戚千百只是单纯疑惑,而宁母则是表现最明显的一个,心不在焉。   卢宁喝了半碗粥之后,语气平淡地说道:“妈,吃过饭你收拾一下,我们去医院。”   宁母有些魂不守舍,快速瞥卢宁一眼,又低下头去喝手里的粥,胡乱说道:“不用……”   “正好戚少爷有事要去县城,我们搭他的车去医院,顺路。”   戚千百听到这里,面色不善地瞪过来,卢宁依旧微笑着,他跟宁母说话,眼睛却看着戚千百:“他要去县城办事,我去帮个忙。”   戚千百被气得咬牙切齿——卢宁的潜台词他当然听得懂,对方意思是说,如果他答应跟他们一起去县城,他就会帮忙找他想找的人。   宁母还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拒绝:“不用了,戚…戚少爷也挺忙的,惊鸿,别给人家添麻烦。”   卢宁惊讶地问戚千百:“戚少爷,顺路送我们去医院会很麻烦吗?”   这点事当然不麻烦,只不过被人威胁着来做,感觉又不同了。戚千百冷笑道:“不麻烦。”   卢宁带着一脸笑容,孝顺地给宁母剥了一个鸡蛋,放在她碗里:“你看,他说不麻烦。”   ——总之找人这种事一向是尽人事听天命,找不到他也不负责,目前倒是有一件事让卢宁很感兴趣。   宁母为什么认识戚千百? 第26章 这个公关我买了   不论如何, 戚千百还是乖乖载他们两人到了县城医院,卢宁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宁母的病情,带她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后, 他将医生单独叫到一边, 仔细询问。   “肿瘤是恶性的,如果做手术, 还有恢复的机会。”   医生的回复很简洁,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宁惊鸿”交流患者的情况了。   卢宁很生气, 他回家的时候宁母还在靠药物控制病情, 手术切除都不一定能完全治愈, 靠药物基本算放弃治疗了。   但是他也相信宁惊鸿是真的无力负担手术费用,之前卢宁检查过宁惊鸿的财产状况,存款为零, 欠债倒是很多。   “医生,我们立刻实行手术的话,成功几率能有多大?”   “这个我也说不好,还是看个人体质。但是我建议越快手术越好, 拖得时间太长,很容易将良性拖成恶性。”   医生的说法非常保留:“你得知道,癌症……到现在为止, 在医学界也属于绝症。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转院到巷城医院,但是就患者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也没什么必要。”   卢宁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下,提醒道:“这件事就不要跟我妈说了……”   “这是绝对不会的,请放心。”   卢宁点点头:“那费用问题……”   “这个我不能回应你,都要按照医院的规矩来办,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卢宁叹口气,也应下了。   医生走后,卢宁一个人倚着墙站在楼道间,非常悲伤——他有多久没体会过被金钱支配的恐惧了!   以前除了固定资产和银行死期存款,他手头必定会有几十万用来做流动资金,只要不是特别大的意外状况,都不会令卢宁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   但是他现在手里却只有不到两万块钱,做手术根本不够。   目前手头上的案子了结的话,倒是能得到一笔提成,要急用肯定拿不出来。   那句话说得真对,金钱给的安全感,任何人都给不了。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有人声从身后传来,令卢宁暂时回神,他“哦”了一声,回过头就看见了戚千百,对方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戴着墨镜,像个流氓。   “戚少爷,还没走啊,您不是急着找人么?”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或许已经将卢宁和医生的话都听去了。卢宁实在觉得戚千百是个流氓,不知道是否跟他主观感受有关。   不得不承认戚千百五官长得很端正,穿衣服风格也低调,没有出格之处,就连发型都是最规矩的板寸。但是这个人正眼看着谁的时候,总让人有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卢宁感觉他脸上带着股邪气——亦或叫它变态特有的气质?   “我在等你带我认人啊。”   卢宁不肯认账,笑道:“那天晚上那么黑,我又没挨个盯着瞧他们长得什么样,怎么带你认人?”   他嘲讽地看着戚千百:“更何况,戚大少爷您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啊,不夸张地说,恐怕对方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吧。”   据戚千百所说,他要找的人是他的朋友,卢宁对此抱有强烈怀疑,哪有人会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叫什么名字,甚至不知道长相,这是什么朋友?别是想象出来的吧。   戚千百突然伸出手,撑在卢宁背后的墙上,他低头俯视着他:“你从头到尾都在耍我吗?”   卢宁笑着说:“我哪儿敢耍你,不信你去贴个寻人启事,看能不能找到你那位朋……”   卢宁没说完的话被戚千百捏着他的脸掐了回去,他顿时心头火起,一巴掌打向戚千百的脸,对方比他动作更快,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用力,卢宁整个人都被戚千百抱在怀里。   “做笔交易吧。”   卢宁迟疑了一下,停止挣扎,他下意识紧张地往楼道尽头瞥一眼,低声道:“先放开我。”   ——公众场合拉拉扯扯!他是同性恋不在乎,不要带累自己也被别人当成同性恋。虽然宁惊鸿确实是同性恋,但是让他妈看见就大事不妙了,老人家说不定会直接气死。   戚千百大概也明白卢宁顾虑什么,却被他逗笑,手不老实地捏住他的脸:“你现在这幅样子,就像个惊慌失措的女人,下一句是不是想说你自己是良家妇女?”   “……”   卢宁自觉修养不错,但是每次都能被这混账有钱人气爆炸,他扭曲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不能再打人。”   卢宁只死死盯着他大口大口喘粗气,戚千百试探着松开手,卢宁用力一挣,总算脱身出来——也不知道这位戚大少爷是做什么的,一个富家公子,怎么这么大力气,他们几次三番交锋,每次他都被戚千百压制得死死的,他两条胳膊仿佛铁铸的一样。   难不成以前犯错被抓去劳改过?!   卢宁没给戚千百好脸色,压着怒火问:“什么交易。”   “其实比起我,你好像更需要这笔交易,你很缺钱吧。”   卢宁将眼珠往他的方向转了转,戚千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神色冷酷:“刚才你跟医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你不是在为治疗费发愁么?我可以给你钱。”   卢宁几乎被他颐指气使的语气气笑了,他低估了戚千百的无耻程度,这位大少爷也是个打蛇打七寸的主。好在他不是很有骨气的人,要不然戚千百就会得到一个愤怒的耳光。   但是卢宁从来不为了争一口气跟钱过不去,戚千百遇见的是他真是幸运。他朝戚千百抬抬下颌:“条件呢?”   “作为交换条件,你以后得随叫随到,听我差遣。”   卢宁笑着说:“戚少爷根本没想好好做交易啊,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做过买卖,但是你应该知道,不公平的生意做不成。还是你真心觉得我会签这样明显的霸王条款?”   他朝戚千百走了两步,抬手在他衣领上轻轻抚摸几下,靠得他很近,轻声说道:“想用买牛奶的钱买奶牛,天下哪儿来这么多便宜。您的钱,自己留着买棒棒糖吃吧。”   ——幼稚!   卢宁不知道戚千百是想侮辱他还是怎么样,用钱买断一个人的自由,二十年前的言情小说倒是流行这样写。   戚千百不是没看到卢宁嘲讽的表情,他在走神,对方说话时轻缓的呼吸像蜻蜓翅膀扇动的气流,透明轻柔,扑在脸上莫名有种动人的吸引力。他回过神,就听见卢宁说的那句——留着买棒棒糖吃吧。   戚千百一把抓住卢宁的手腕把他扯回来,卢宁看了看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条件还可以谈。”   戚千百的挽留令卢宁感到非常惊讶,他摸不透对方这么执着的原因,卢宁从来不信天底下有天上掉馅饼这等好事,哪有人上赶着送钱的?   戚千百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在你有时间的时候,你要随叫随到,我让你做的事肯定会优先考虑你自己的意愿。”   卢宁看得出,戚千百的神色很认真,但是他越这样卢宁就越觉得有阴谋,不过再深的原因就不好细问了,问出来你就在摆明了怀疑人家,会让双方产生芥蒂,这么不给面子的事他不能做。且卢宁有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他行事谨慎,这件事如果真有什么蹊跷,总会露出马脚。   然而他这次却猜错了,戚千百没有那些弯弯绕的心思,他单纯在靠直觉做事而已。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前思后想,戚千百还是觉得昨天晚上的情况有蹊跷,他不会傻到以为自己的失眠症不治而愈了。   宁惊鸿家的炕还没他的水床舒服,脑袋底下也只有一叠衣服毯子,连枕头都没有,睡眠环境恶劣,几乎能与他在行伍时相比。   但是昨天晚上,他却睡得格外香,而唯一与往常不同的就是,昨天晚上“宁惊鸿”躺在他旁边。   这很奇怪,如果放在平时,身边有人他根本不可能入睡。   卢宁惊讶的同时也仔细地体味了戚千百的一番话,竟觉得也在自己接受范围之内,终于露出丝真心的笑意:“戚少爷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好再不给面子,就按您说的办吧。”   他终究还是抱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念头,既然戚千百主动示好——不管他是不是还有后招——还是先接着这根橄榄枝吧。   更何况,他目前确实缺钱急用。   卢宁心里转过一千八百个弯,想明白利弊之后,便后退一步,很真诚地看着戚千百:“戚少爷,我也不是光吃不吐的人,您既然这么善心,咱们就当没交易一说。您的钱我不白拿,等我手头宽裕了会还,您以后如果有什么事用得上我帮忙,我也一定鼎力相助。”   戚千百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卢宁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还在心里嘀咕——难道这根橄榄枝他接错了,会错了戚千百的意思,人家不屑于跟他交朋友?如果不是要交朋友,费这么大周折做什么。   卢宁死也猜不透戚千百想让他做的事情,作为“宁惊鸿”来说,实在没有哪个地方值得被戚家人惦记,他甚至还差点成了戚千百的小后爹……他肯借钱已经不错了。   戚千百终于点了一下头:“那就算我借给你的,你去跟医生说准备手术吧。”   ——不知他明白自己想让他做的事情之后,还会觉得他借钱是想交朋友么。   卢宁借了戚千百十万块,医院也很快安排了手术评估,但是事情却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进展顺利——宁母不同意做手术。   宁母得的是乳腺癌,要做手术就要将病变的乳fang全部切除,还要配合化疗、放疗等治疗。宁母大约私底下也了解过,失去乳fang和头发,对她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卢宁猜测,她之前不愿意做手术,一方面是钱不够,另一方面,也是怕这种手术结果。   她柔弱,有些时候可能没有主见,但是在这方面却相当执拗,她甚至对卢宁说,人到了什么时候该死总有定数,不能强行扭转,这是在跟老天作对。   美人总是更在乎自己的美貌,卢宁对此很能理解,不过理解不代表赞同。其实卢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选择对她来说才是更好的,他只是……不想让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对宁惊鸿真心好的人也离开。   两个人周旋很久,但是因为宁母的坚持测评无法进行下去,几个医生护士等在旁边,宁母却死活不愿换病房,她死死抓着床沿不放,即便卢宁告诉她只是先做一次身体检查,宁母也不愿意——在她简单直接的观念中,做了检查就相当于同意手术。   卢宁握着宁母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祈求,但是总觉得自己应该为“宁惊鸿”尽量挽留一些什么。他没有办法,于是决定用最卑鄙的手段去逼宁母。   卢宁“噗通”一声跪在床前,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儿子一样,抓着宁母的手求她。   “妈,求求你了……做手术吧,就让我自私一次。”   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总会让卢宁心软,他将宁母的手轻轻抚在自己脸上,然后握紧她的手,眼眶已经湿润:“我还没长大呢,还不能离开妈妈。头发还能再长,但是我只有你一个妈啊。你能不能为了我,努力试试?”   ——说到底,宁惊鸿也才满十八岁而已,在卢宁这种老油条眼里还是需要被人照顾的孩子。   “我的雀儿啊——”   宁母终究还是爱子心切,她一把抱住卢宁,搂着他呜呜地哭起来,她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是她将卢宁的话听进去了。   场面太过悲伤,有几个感情丰富的小护士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发出隐忍的啜泣声。卢宁抱着宁母的肩膀拍两下,轻轻擦掉眼泪,越过她的肩膀,他看到戚千百正靠在窗边盯着他。   一屋子人都被这场景感动,只有他无动于衷。   宁母被推去另外的病房之前,拉着卢宁的手握了握,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戚千百,但是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病房的门被关上了,卢宁眼圈还是红的,面色却已经平静下来,戚千百走到他身边时,他已经能像平时一样露出微笑。   卢宁由衷地说:“谢谢您,戚少爷。”   戚千百没回应,他盯着病房的门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说,你妈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第27章 余温又发微博了!而且有照片!   “什么意思?”   卢宁说笑着转过身, 他上下打量戚千百几眼,突然伸手,握住他其中一只手。   戚千百下意识握紧递进手里那只手, 而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卢宁跟他握手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伸出手,卢宁必须弯下腰, 像捡东西一样把他的手捡起来才能握紧,这种“握手”发生在成年人之间, 好像在恶作剧。   卢宁丝毫未觉, 笑得两只眼角都弯弯的, 看着戚千百:“要再次感谢你,戚少爷,如果没有你借钱给我, 我更难说服我妈。”   戚千百也朝着他笑,他一笑两颗尖牙又露出来,说出的话高深莫测:“钱只是让你决定说服她而已。”   卢宁收回手,没接下去。   关于戚千百说的那件事情, 卢宁在昨天晚上就有觉察,宁母看到戚千百的脸时表现出来的异样太过明显,任谁都会察觉到, 再加上她今天的特殊反应,这些落在卢宁眼里,很难让他不多想。   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卢宁不知道宁惊鸿本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从她的描述中,能看出戚千百确实是第一次在宁家露面,不过实在猜不透宁母得意思。卢宁觉得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做任何反应的好,如果他的反应与本人实际经历不符,反而会露出马脚。   他岔开话题:“我带你去旅馆吧,你如果有手段,可以查查刚入住的客人名单噢。”   卢宁说完,随即又想到戚千百根本不知道要找那人的名字,便补充道:“然后你挨间房间敲过去,自己去认人。”   这是一个损招,戚千百再次切身体会到卢宁展现出来的善意是多么塑料。   整个县城也只有一家旅馆,条件能比ba九十年代那种招待所好点,在戚千百看来完全就是孙二娘黑店的水准。   他不会想趁机害死自己吧?   好在并没有,卢·可能会计划做人肉包子·宁将戚千百带到地方之后,就说担心自己的母亲,要回医院看看检查结果。   戚千百没有理由阻止。   卢宁与戚千百分开之后没有回医院,而是立刻打出租车回维县。从县城打车比从乡下打车容易得多,他没有必要再找戚千百。   倒不是他喜欢耍人,卢宁对戚千百没有恶意,他只是习惯性撒谎,不熟的人想听他一句实话比登天还难。   卢宁还没忘记自己这次回维县的主要任务,他可是特地为解决黄忠明的案子才回来的。   给宁母看病是捎带。   其实这个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就难在整件案子合的一个“巧”上。想解决问题很容易,只要打通那个“巧”的关节,一切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其实要总结这件事的话,可以从“表象”和“本质”两个方面入手,直接原因,也就是表象,那就是黄忠明运气不好,恰好惹到了最不想惹的人,而间接原因,也就是这件事的根本……是姓黄的心眼不好。   他处理意外事故的方式一直这样蛮横跋扈,日积月累的矛盾终于爆发。   黄忠明是南边过来的地产商,以前在巷城一带根本没有业务,他生意做大了以后往北扩张,也在巷城挣到一席立足之地。   只不过他做了这么多年商人,越来越奸,也有可能他在自己的地盘横行惯了,忘记谨慎做人,一不小心踢到铁板。   黄忠明在巷城的楼盘开始施工之后,人手不够,就派人到乡下去招工,那些年轻力壮又廉价的劳动力最得人喜欢。与维县相邻,有一个很小的,连名字都没有的村子,这个村子比维县还要穷一些,甚至连地铁站都没有,村里有一伙眼界稍微宽广一些的年轻人,他们不想像父辈一样继续窝在村里当农民,就出来打工。   他们来到了黄忠明的工地。   这些年轻人像普通打工仔一样在黄忠明工地上干活,很能吃苦,做事也很卖命,黄忠明急着将工程做完,让民工们日夜赶工,只不过他给钱也算大方,所以没人有怨言。   一开始好好的,一起突发性的工地事故却毁了这一切。那件事故是因为地基坍塌,倒是没死人,只有这群农民工倒霉,受了伤很严重的伤。   下面的人报上来,黄忠明一听便大为光火,这一塌耽误很多工时不说,影响也不好。至于那些受了伤的、没经济实力,也没任何背景靠山的农民,他只留下一句“你们看着办吧”,就将这件事彻底忘在脑后。   黄忠明手下都是一群看人下菜碟的势利小人,平日里也经常帮黄忠明做这种事,只要没人闹就轻慢行事。且这些人又贪又蠢,黄忠明给伤员的赔偿都私吞了大半,更别说惯例的慰问,压根连提都没提。   这群人中有好几个年轻人因为这件事失去劳动力,他们不能再在工地上干活,老板给了钱,这些人也不懂是多是少,拿到钱更不会讨价还价,就这样狼狈地回到家乡。   一开始黄忠明并没有找卢宁做公关,他并不觉得一群农民能翻出什么花来,工地上该开工还是开工,谁知道临开盘时却出了那样一桩事,打死黄忠明都没想到,坏他事的竟然是一群农民。   最后竟然不得不几经周折请卢宁出马。   卢宁生前曾经亲自到过那些农民工的家里,带着礼品和补偿费用上门,他跟黄忠明的手下不一样,他是真心关心这些农民工。   过程中,卢宁很快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人知道卢宁是代表黄忠明来找他们谈话的,但是他们的态度并没有特别差,应该说,这些人根本没为难卢宁。   农民工们表现出来的根本不像黄忠明说得那样态度强硬,他们在卢宁提出要给予补偿条件时,显得也很犹豫,像是无法自己拿定主意。卢宁当时立刻说让他们回去考虑考虑。   这些人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他们似乎并不懂怎样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犹豫,说话之前也会思考很久,种种迹象表明,引起目前的矛盾的并不是这些农民工,而是他们背后的人。   所以,卢宁没有先开条件,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满意。   直到这件事结束,那个人都始终没露面,卢宁也没有深究对方的身份,但是他心里有数,这个村子里,有这样一位高人可以给农民工指点迷津。   其实卢宁自己对目前的情况乐见其成,他处理过很多案子,也明白,不会发声的弱者总是容易被欺负。好在黄忠明这个人为人上有争议,但是胆子小,遇到能用钱摆平的麻烦还是愿意花钱的,卢宁私心里也愿意为这些农民工争取更多利益。   他们当时谈好的补偿中还包括给失去劳动能力的民工以每月最低生活保障,但是卢宁不知道自己死后,黄忠明还有没有再让人继续发这笔钱。   但是以黄忠明的为人,应该还不至于吝惜这点小钱。当时重伤到失去劳动力的人有五人,每人一个月给八百块钱就够他们生活了,这些钱对黄忠明来说根本连牛毛都算不上。   卢宁按照原记忆中的地址来到农民工领头那人的家里,他的家跟一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住的依旧是土石搭的房子,硬要说哪里不同,大概是房子的面积更扩大了一些。   卢宁走上前去,敲敲门,很快有人出来给他了门,却是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她猛一见卢宁愣了愣:“你是谁?”   卢宁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您就是嫂子吧?”   那个女人被叫得莫名其妙,卢宁随即解释道:“您以前没见过我,我认识李哥,原来他已经结婚啦。李哥现在在家吗?”   对方摇摇头说道:“他下地干活了。”   卢宁依旧笑着:“现在正是秋收尾巴,家里都很忙吧。”   李家嫂子点点头,不再说话了,看起来是个习惯了沉默寡言的人。卢宁也不再去刻意跟她套近乎,就站在院子里等。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进屋子里拿出一条板凳,让卢宁坐。   “哦,谢谢嫂子。”   卢宁知道有些乡下地方男女是不能离得太近的,尤其人家丈夫不在家,他更不能贸然进屋,就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李家嫂子大概出于礼貌,没再进屋,坐在门边逗弄孩子。   “这孩子多大了,看着挺小的呀。”   “才五个月呢,也不太能见风。”   卢宁笑着说是,他记着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见过姓李民工的妻子,还以为他没结婚,现在想来,那时候人家可能都已经有孩子了。   他心下稍微转了几个弯,看着她怀里抱的小孩问道:“嫂子,男孩女孩啊?”   说到这个李家嫂子竟露出点笑容来:“男娃,可皮了。”   卢宁抿着嘴角微笑一下,重男轻女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农村大概还要个十几二十年才会有些改善吧,不过正好,对方喜欢聊孩子就好,他就能套出话来。   “小时候皮长大了才有出息,我妈说我小时候就安静得跟个小姑娘似的,长大以后只能给人家打工了。”   李家嫂子终于打开一点话匣子,笑着说:“俺哪能跟大城市的人比。”   卢宁急忙道:“我也是农村的呀,我家就住隔壁村,维县。”   李家嫂子将他仔细端详片刻,说:“这可看不出来……他长大了要能跟你这么出息就行。”   “哈哈哈!他肯定比我有出息。”   卢宁看着李家嫂子的表情,觉得场子热得差不多,便试探问道:“说起来,咱们村里哪家孩子最有出息啊?可有出过大学生?”   李家嫂子对他的问话毫无戒备,说到孩子能说的话题也多,她便讲:“村里最出息的娃俺不清楚,但是一说到大学生,俺却知道一个,就村东头,老魏叔家的孩子。不过老魏叔不是俺们村的,算吗?”   卢宁乐得两只眼睛又弯成月牙:“算,当然算了,吃咱们村里水长大的人,都算。他怎么个出息法呢?”   村里如果有个真出息的孩子,别人家都爱提,李家嫂子也不例外:“人家就是大学生,前几年毕业了,在巷城当大官,吃的是皇粮,你说这叫不叫出息。”   卢宁没忍住,突然喷笑一声:“当然算,这可是大出息啊。”   ——他要找的人,找到了。   他一开始就猜到了,村里一定是出了“当差”的人,不“当差”管不了黄忠明。且这个“当差”的不可能出在老一辈里,因为如果是老一辈,那个人不会还住在村里,所以“当差”的肯定是年轻人。但是那位“高人”有一定道理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因为一年前的事告诉卢宁,村里人都听他的,他能管住一群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让他们不至于冲动惹事,他一定很有威信。   “嫂子,老魏叔家住在哪儿啊?”   “就在村东头,第一家就是他家呢。”   李家嫂子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你要去他家?”   卢宁摇摇头:“没,我就随便问一下。”   “那就好,最近还是不要去他家打扰了,老魏叔受伤啦,心情不太好。”   卢宁心里惊讶了一下,却点点头应着,他隐约感觉黄忠明的事跟“老魏叔”受伤一定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就就跟李家嫂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别的,他们说了没多久,李家嫂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现在忙呢,全家就指李全一个人做工,他得过了晌午才回来……也不多久的,你稍等等他就回来了。”   李全就是这家男人的名字。   宁惊鸿岁数不大,脸看着更显小,还是个少年模样,李家的嫂子就忍不住对他多关注一些。卢宁能感受到他们的善意,这些人眼界也许没有城里人开阔,三观在某些细节方面也与城里人有冲突,但是本质上,他们都想安分过日子,是好人,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在一年之后突然闹起来。   黄忠明断发生活补贴的可能性倒是挺大的。   卢宁又在李全家坐了一会儿,对方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看见卢宁先是愣了愣,然后问道:“你是谁啊?怎么坐在俺家门口?”   卢宁站起身,把准备好的礼品递过去:“你好李哥,我是黄先生的公关,今天来是想问问……”   谁知那个人一听说姓黄,立刻警惕起来:“黄先生?哪个黄先生?”   “哦,就是黄忠明先生。”   卢宁说完,急忙补充道:“我这次来没别的意思,前一年咱村里不是有几个弟兄在工地上伤了吗?我是特地来回访的,看看这一年来,咱们弟兄们有没有按时拿到生活补助费。”   卢宁说话特别快,他担心说得慢了被打——他也不知道黄忠明在这群民工中间是不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角色,总要提防一点才行。   李全听明白卢宁的来意之后,竟然露出心虚的表情。卢宁一直盯着他,一来怕他突然冲过来打自己,二来也是出于礼貌,他就从李全微妙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了异样。   “啊……那、那件事啊……”   卢宁只当没看出他的不自在,笑着说道:“是啊,黄先生特地嘱咐我来看看,他一个当老板的太忙了,有时候顾不上那么多,也不知道属下做的好不好,所以让我来看看。”   李全被卢宁一番诚恳的话说得满脸通红,等卢宁问出“你们家收到保障金了没啊?”这句话时,他黝黑的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口中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原来,这次的事不是农民工们主张去闹腾的吗?还是说这原本就不是他们的意思?   跟上次一样。   原来如此,他早该猜到的,这些人几乎不会主动维护自己的权益,被欺负了更多时候都是忍气吞声,更加不会去主动争取利益——即便那些利益是他们应得的。倒不是说这样做应该,而是他们本性如此。   卢宁到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次的事件大约又是被某人煽动的,肯定与那位“老魏叔”有很密切的联系。   关于他跟李妻聊过老魏叔的事,卢宁一句都没跟李全提,他放下东西之后就离开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们不要再掺合这件事。   卢宁早在一年前就知道李全的本性,他要脸,吃点小亏大概能忍,要让他占便宜,或者别人对他好,他倒会心生愧疚。   卢宁与不知廉耻的衣冠禽兽接触久了,倒对这样淳朴的“乡巴佬”偏爱。   不过,他好像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不知廉耻之人吧。   卢宁看着眼前苍绿的大山,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远处拍了几张照片,李全一家的房子被他利用镜头焦距刻意虚化了,他一向很在意这种隐私的保护。卢宁将其中一张照片挑出来,发在微博上,配字:这个世界上仍存在佛家所说的极乐净土。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公里外的戚千百,手机突然发出“叮咚”一声轻响,他打开特别关注,突然瞪大眼睛——余温又发微博了!而且有照片! 第28章 公关是个难做的活   这条微博发出来之前, 戚千百一直在旅馆里找人,但是他现在孤身一人来到这样的乡村野店,身上没带任何有效证件, 没办法通过正常渠道查客人的个人信息。   前台接待是个大妈, 戚千百进了旅店大厅后也不办住房手续,就在大厅里到处转悠, 前台大妈脾气很差,敲着桌子吼戚千百, 到底住不住, 不住就滚。   戚千百走到前台, 摘下墨镜面无表情地盯着大妈,大妈有些害怕:“怎么了,想动手啊你……我报警了啊。”   大妈抖着手去拿旁边的座机, 戚千百眼疾手快一把按住电话听筒,他在大妈尖叫起来之前,说道:“昨天到今天早晨,入住的客人有多少?”   大妈结巴着问道:“什、什么意思……”   戚千百皱起眉头, 双眉之间形成一条深深的沟壑。他这样看上去很凶,一副要随时暴起伤人的模样:“把你们登记住客的本子给我看看。”   ——没错,既然没办法通过正常途径查看客人的信息, 那他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威逼或是利诱,他今天都一定要把余温找出来。   但是他刚刚得罪了大妈, 对方当然不会配合,她严厉地拒绝了戚千百:“那不行,客人的信息我们不能随便透露。”   戚千百冷漠地从口袋里拿出钱包,看着那位大妈,将两张毛爷爷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大妈瞥了钱一眼,很有骨气:“不行,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能……”   戚千百又从钱包里抽chu一张毛爷爷,放在之前的两张上面。   大妈张了张嘴:“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   戚千百有些不耐烦了,加快了抽钱的速度,大妈看着他一张一张往上摞毛爷爷的,嘴已经合不上了,她从来没见过人往外扔钱能像扔扑克牌一样,更何况戚千百出的价格能顶她一年的工资。   钱在这个穷地方很好使。   戚千百把钱包轻轻合上,看着大妈皱起眉头道:“登记本拿来。”   大妈鬼鬼祟祟地朝四下看了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戚千百,然后急急忙忙把桌上的钱折起来,那摞钱太厚,她塞不进口袋,只能胡乱掖在裤腰里。   ——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忠诚,如果表现出忠诚,那只能说明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况且面前这位也不是什么忠诚的人。   她藏好钱之后,对戚千百说:“这一页就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入住的客人,你快点看,不要被别人看见。”   戚千百拿出手机,把那一页的客人名单拍下来,收进口袋里,然后转身往楼梯上走去。大妈似乎想拦住他,但是摸着裤腰里一沓厚厚的钞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昨天入住这家旅店的人并不多,戚千百决定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他觉得凭他对余温的了解,只要对方站在他面前,他就一定能认出他。   挨家敲门找人很困难,戚千百敲开第一家个房间的时候,里面是一对情侣,戚千百盯着其中的男人看了半天,然后走过去用手捂住对方上半张脸仔细端详,吓得那女的差点报警。   戚千百其实挺无辜的,余温在公众平台里只露过下巴和手,且他消失了一次,再回来之后,干脆连下巴都不露了。   所以他只能靠记忆中的那个下巴来找人。   听上去像在搞笑。   戚千百本来以为自己粉了余温这么久,已经足够了解他了,但是最近的事让他渐渐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怀疑——他不知道余温的长相、真名,甚至不知道他的声音。   对,他现在连最喜欢他的声音都搞不清楚了,余温现在的声音跟以前不同,不是细微的差别,而是能听出明显的不同,如果不是他说话的语调没变,戚千百就要以为他像自己讲的鬼故事那样,被奇怪的生物占领了身体……   他甚至怀疑过宁惊鸿。   后来东子告诉他,声优原本就可以伪装出很多种声音,他们在播录的时候很少用自己的声音,日常说话与直播中听到两个不同的声音也完全有可能。   这真令人沮丧。   戚千百没去下一个房间,他靠在走廊的窗户外边思考,失败一次之后确实对他打击不小,也得想一想,到底要不要继续找下去,以及找到余温真的有意义吗,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   “叮咚。”   微博特产关注的提示音格外响,戚千百就是那个时候看到了余温发的那条微博。   戚千百顿时忘了之前的颓废,精神百倍地冲出旅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了发小的电话。   “喂?东子,你能根据发微博的人定位他的位置吗?”   林瑞东正睡眼惺忪满头乱毛地搂着一个女人逍遥快活,戚千百的电话打过来,让他差点炸毛:“……操,我现在特后悔自己学计算机,天天儿就给你找人找人……你下一步是不是要让我给你发射卫星上天啊!哥,你是我亲哥,咱能消停会儿吗?”   戚千百紧紧皱着眉头:“他这次离我很近,我觉得……我能找到他。”   一个多小时之后,一辆黑色越野车从101国道上飞速驶过,朝着维县的方向冲出去——这样一来,就可以完全排除宁惊鸿是余温的嫌疑了,他现在在医院陪宁母,而余温在维县内,同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卢宁发完微博之后就把手机收起来了,他从来不回复粉丝的评论,也不回私信,甚至不怎么看,所以戚千百轰炸式的询问“你到底在哪儿”,他连看见都没看见。   卢宁根据从李全妻子口中套出来的信息来到了老魏叔家里,看到他家的房子之后,卢宁更确认了几分,他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孩子很出息的人家了,其他人的家顶多是石头和泥的材质,只有他们家,有三间水泥青砖砌的瓦房,从外面看着就非常排场。   卢宁敲了敲门,许久,屋里才有人问了一句:“是谁啊?”   卢宁没报自己的名号,只问:“魏老在家吗?”   来开门的是一位妇人,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一开门见门口站了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人,便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找谁啊?”   卢宁听她说话没有口音,与这乡下的人都不一样,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他面带微笑,微微低下头:“您好,我叫宁惊鸿,是特地来拜访魏老的。”   那妇人恍然大悟:“哦,你是来找他画图的吧?进来吧。”   卢宁心里疑惑了一下——画图?   他跟着对方进了屋里,他们家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卢宁一进门就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玻璃相框裱装的横轴书卷,草书写就,笔走龙蛇,内容好像是……西北望,射天狼,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有意思,纯知识分子家庭啊。   卢宁又往那幅字上瞥了几眼,跟着妇人进到里屋。这间屋子应该是间卧室,有炕,但是总体看起来又像间书房,贴着炕放了一张桌子,一个年纪不轻的男人坐在炕上,侧头在看书桌上的什么东西。   这大约就是老魏叔吧?   卢宁记得李全妻子说过,他腿脚受了伤,想必是在养伤。他没做声,倒是那妇人先朝老魏叔叫道:“老魏,快先别看了,有人找你。”   老魏叔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从黑框的老花镜后面抬起眼,往卢宁这边看了一眼。卢宁快步走上去,笑着说:“魏老你好,我叫宁惊鸿。”   “宁惊鸿?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那妇人应该是老魏叔的妻子,她在一旁插嘴道:“人家是来找你画图的,快,先坐下,老魏这几天在家里可闲得难受着呢……”   她后一句话是对卢宁说的,卢宁便顺势在一旁凳子上坐下,嘴里道谢。他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画板,上面有一幅铅笔画的图,粗略扫一眼,好像是单纯线条组成的结构图?   这位老魏叔还真不简单啊……完不成是搞工程的?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闲得难受了。”   老魏叔突然打断妇人的话,一只手扶着眼镜,看向卢宁:“你到底是谁,来找我有什么事?”   卢宁笑着说:“魏老,是黄忠明先生派我来的,说让我来看看您。”   “哼!我就知道!”   老魏叔把右手捏着的一截铅笔扔在桌上,身体往后倚,靠在被子上。他瞥着卢宁说:“他现在派人来做什么,找打吗?你什么都不用说,赶紧回去吧,省得到时候还要我撵你回去。”   卢宁一看他这架势,心里顿时觉得好笑——如果真的要他回去,不会放下手里的铅笔摆出一副待客的姿势吧,这位魏老还真是有意思,这么傲娇的?   他搬着凳子往前挪了挪,笑着说:“魏老,您先消消气,黄先生这次派我来,就是想化解你们之间的矛盾,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了。”   ——虽然这样说,但是卢宁完全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黄忠明本人没跟他提过,或者说,这家伙或许根本连自己得罪了谁都不知道吧。   老魏叔冷哼一声:“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黄忠明他既然不用我的图纸打地基,就自己随便搞去好了,他愿意做出来偷工减料的豆腐渣工程,让他自己去做!他如果硬气,就一直挺着,不用派人来做说客,我是不会让步的。商人自古奸诈,唯利是图,他黄忠明就是极具代表性的一个!”   信息量有点大。   不过卢宁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明白老魏叔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应该是黄忠明之前请的工程师,后来因为用料问题起了争执,老魏叔一气之下,才出的这个损招——让自己儿子给黄忠明穿小鞋。   手段有些卑鄙啊,跟他理解的淡泊名利的老工程师完全不同。   “可是……现在那个楼盘被压着许可证,卖不出去,就发不下工资。”   卢宁微微皱起眉头:“魏老,您知道,楼盘不是黄先生一个人的,这其中也包含咱们农民工兄弟的血汗,您不能光跟黄先生较劲啊。”   “他敢!”   老魏叔大喊一声:“他如果敢拖欠工资,我们就去法院告他!”   卢宁急忙赔礼道歉:“您别生气,这是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世上所有的矛盾都该有个能解决的办法,没必要把什么事都放到法庭上解决,多劳民伤财啊,您说是不是?”   老魏叔大约觉得卢宁说得还有点道理,脸色虽然还不好,倒是没再发怒。卢宁笑了笑,突然沉默了一下:“我来这里之前,先去了李哥家里一趟,他家娃都长大了啊。”   “你去李全家做什么?”   “黄先生让我去咱们受了伤的民工兄弟们家里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问问每年的抚恤金有没有按时发放。”   卢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老魏叔的表情,见他沉默,便轻轻叹口气:“黄先生每天都很忙,下面有些事他自己也不清楚,自从出了他手下私吞民工抚恤金的事之后,黄先生就上心了,所以才会让我来亲自看看。”   老魏叔听着,脸色总算缓和下来:“算他还有点良心。”   “我还跟李哥家的嫂子聊了几句,她好像对孩子以后的教育挺有想法,将来会送出去上学吧。”   老魏叔就说:“小孩子还是要读书的,不能总在村里待着。”   “对,我也觉得是。”   卢宁点头笑着说:“想必咱们村里也有很多兄弟有这种想法。教育费用对于他们来说,也算一笔不小的开支了,魏老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生路?”   老魏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卢宁仍然是那副样子,讲事情条理清晰,耐心劝说:“我也佩服魏老这样的知识分子,但是有一句话不太赞同。商人经商来带动经济发展,给了一些人工作的机会,其实也在帮助穷人呢。魏老,您说是吗?”   ——老魏叔再厉害,他也解决不了一个村子青壮年的吃喝收入问题,但是黄忠明可以。   “将来用钱的地方还有,咱们跟黄先生闹崩了,又有什么好处呢?黄先生那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招一次工,两边交个朋友,这样黄先生那边也解决了招工的问题,这边也解决了收入问题,岂不是很好。”   老魏叔皱着眉头思考一下,说道:“他的工地不安全。”   卢宁轻笑一声:“我知道您是为他好,这样吧,地基的事我说了不算,既然您老肯松口,我就先回去,给黄先生带句话,所有的事都好商量。”   老魏叔好似对卢宁这种说法还比较赞成,就点点头:“你也要告诉他我坚持的事,他如果再偷工减料,我就不是让他领不到许可证了,我会直接向有关部门举报!”   “好好好,我一定传达到。”   卢宁说完之后,就起身跟他们告辞,老魏叔的妻子来送他出门。卢宁走到门口时,又看了一眼墙上的字卷,轻笑一声——这位魏老,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还是在意自己的设计方案被黄忠明否决了吧,借题发挥呢。   好在他心里还在乎村里人的生活,他也不是个完全的恶人,大约人到这种年纪,就会比较固执。   卢宁不清楚黄忠明的工地到底有没有偷工减料,但是可以确定,这位魏老是想再在黄忠明工地上做工程的。   “西北望,射天狼。好诗啊……”人一老了就怕自己变得没用,这种心情卢宁可以理解,但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句难道不会更好吗?做人干什么这样激进。   卢宁一出村口就拿出手机打给黄忠明,对方接起来,他笑着说:“黄先生,事情我都弄清楚了,回去跟您说详细。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   “麻烦您准备尾款的时候,再加三成。对,到时候我们详谈吧。”   卢宁将手机合上之后,忍不住在自己咽喉的地方轻轻按一下——黄忠明不给加钱他是不会给他解决问题的,本来以为就是个小纠纷,没想到事主这么难搞,他最讨厌跟固执的老头子打交道了。   公关公关,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替人家装孙子,事主高兴了给你个笑脸,不高兴了或许还要揍你一顿,说了这么久,他们居然连杯水都没给他喝!喉咙都要冒烟了。   卢宁一边嘀咕一边沿着国道往前走,他运气不太好,走出去很远了,才看见一辆过路出租车。卢宁急忙让他停下,钻上出租车:“去县医院,谢谢。”   卢宁坐的出租车开动的同时,一辆开得极快的黑色越野也“嗖”地一下开了过去,卢宁只看着前方,没注意,出租车就这样与那辆黑色越野擦身而过。 第29章 到底是你日了我妈还是我日了你妈   卢宁回到医院之后终于在医院门口买到了矿泉水, 时间是下午四点钟,宁母的身体检查还没结束,他在病房门口等了一会儿, 肚子饿得咕咕乱叫。   这附近貌似倒是有个可以吃饭的大排档, 但是卢宁还记得路径那里时,所见的脏乱差的卫生环境, 想象一下就没办法下嘴,宁母身体还不好, 更不能选择这种地方。   但是回家就有点太远了, 最好出去找找, 有没有干净的餐馆,给她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吃。宁母昨天晚饭就吃得凑合,今天不能再凑合了。   卢宁想了想, 将手机拿出来,调出戚千百的号码,手机通讯录上“戚大钱包”几个字让卢宁没忍住,嘴角一阵抽搐——最近太忙, 连这备注都没来得及换回来。   卢宁赶紧把备注改成戚千百,他不敢保证戚大少爷不再对他的手机产生兴趣,再发生上次那种事情, 被当事人看到的话,可是会相当尴尬的   说到这一点卢宁就觉得相当奇怪,宁惊鸿和戚千百之间的关系可真是能用扑朔迷离这四个字来形容。   从戚千百的角度来看,他明显不认识宁惊鸿, 但是后者手机里却存着他的号码,且用的还是这样戏谑意味浓重的备注姓名。   非常可疑。   卢宁曾经认真研究过宁惊鸿留下来的日记,日记是一个人最私密面的呈现,从日记最容易看破其性格。宁惊鸿的日记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沉郁和颓丧,可见他并不是一个幽默的人,再加上周围人对宁惊鸿的评价和侧面反应,卢宁很难想象他会对一个陌生人备注“钱包”。   他给陈徽的备注都是“阿徽”这种中规中矩的称呼,按照宁惊鸿的性格,只会对很熟悉,关系又非常特殊的人,才会这样做吧。   那么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宁母的反应令人深思,她在宁惊鸿面前极力掩饰自己对戚千百的熟悉,显而易见,她的概念里,他们两个人还不知道彼此的关系才对,但是宁惊鸿却……好像知道点什么似的。   卢宁对此有些头痛,一切与戚千百有关的事情都可能造成危险……   他倒不是对戚大少爷本人有意见,而是对有钱人有下意识的警惕心。钱这种东西,给人安全感的同时,也会令人感到危险,毕竟它那么万能,说实话他轻易不想跟比自己还有钱的人较量的。   一旦想到这点,卢宁的坏毛病又要发作了,这个信息就像定时炸弹一样,不早点解决掉,卢宁总觉得不放心。   他想了想,拨通戚千百的电话,对面接得很快。   “戚少爷,是我,宁惊鸿。”   戚千百接起电话之后没有说话,卢宁只听着他呼吸声有些沉重,且喘息间隔很短,像在跑步。   卢宁忍不住轻笑一声:“你在锻炼身体啊?喘这么厉害。”   戚千百用力吐一口气,坐进越野车里:“没有,找我有什么事?”   ——他只是单纯在生气而已。   他最近倒霉得像被衰神附体了似的,前几次就算了,大海捞针,找不到人也正常,这次林瑞东好不容易定位到余温的位置,纬度,经度,都有了!他确信余温就在这里,戚千百急急忙忙地赶过来,途中差点因为太着急冲到山下,没想到又扑了一个空。   戚千百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是他离余温最近的一次,如果错过了,他说不定就再也没机会见到这个人。   余温能去哪儿呢,他难道钻进地底下了?还是上天了?戚千百将余温发在微博上的图看了几百次,但是他就拍了一座山,图的左下角模模糊糊仿佛有点什么,但是只能看清轮廓,这样的山在这里到处都是,他怎么找?   他开着越野车在这个烧饼大的村子里转了好多圈,都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他还问村里的人,今天有没有生人进村。   没有,问几个都是一样的答案。   戚千百快疯了,这人还能凭空消失吗?   卢宁完全不知道电话对面那个人的状况,笑着说:“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晚饭时间了,我想问你,有吃晚饭的地方么?”   他说完想起戚千百今天是出去找人的,又补充道:“对了,你现在还在旅馆吧?那附近好像也没有餐馆。”   戚千百往四下望了一圈,群山环绕,鸟不拉屎,别说餐馆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没有,我不在县里。”   “嗯?”   卢宁疑惑了一下,但是没有继续追问,他现在跟戚千百的关系还没有那么近,问下去说不定会让人不舒服。   “原来是这样,那你快回来吧,我在医院呢,别的地方没有餐馆哦。啊,对了,你找到想找的人了吗?”   一提起这件事戚千百就生气,差点把手里的手机给折断:“回去再聊。”   卢宁还想说句什么,对面却“啪”地一声把电话挂掉了,卢宁眨巴眨巴眼,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没找到,心情这么差……”   戚千百折腾得这么厉害,卢宁对他要找的人也产生好奇了,他以为他们有钱人的朋友圈都在大城市发展呢,没想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有涉猎?他最初猜测戚千百在追通缉犯,如今看来不像,戚千百对那个人有种执念,他好像只想亲自找到他。   要不然他都没报警,也没带他的黑衣保镖呢。   难道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戚千百这位富商巨贾的儿子爱上了一个不为他们家庭所容的人,两个人经历一番虐恋情深之后,他的爱人主动退出,跑到穷乡僻壤躲起来了?   卢宁恍然大悟,猛地将双手拍在一起——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太高了,戚千百是同性恋啊!他们家里能同意就怪了。   卢宁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同情。   等等,不对,戚千百不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么,这怎么爱。   “你站在那干嘛?”   背后突然有人开口说话,打断了卢宁的脑补,他一转身,戚千百正站在他身后,脸色阴郁。   卢宁心想,看起来还真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但是他心情好啊,刚完成一笔单子马上就要有钱了。   他笑着走过去:“在等你啊,戚少爷。饿了没?我们去吃饭吧。”   戚千百经卢宁提醒后,才意识到自己肚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卢宁的位置看着就好像他在叹息一样——看来是没找到自己虐恋情深的对象。   卢宁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找人嘛,不要着急,慢慢来。先吃饭去吧。”   戚千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他瞥卢宁一眼,见他那张美到妖艳的脸上带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笑容,一时有些恍惚。   ——总觉得……他不该长成这样。   戚千百开着越野车载卢宁在县里转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家两个人都满意的店,那时候太阳已经有一半落下了山。   两人食性相差很大,同桌吃饭,有很多障碍。卢宁受生前的习惯影响,年纪轻轻开始养生,不太吃辣,戚千百却无辣不欢。   为了满足两个人的喜好,他们各点各的,点了一桌子。小县城的饭馆都实惠,大盘大碗,菜也堆得几乎溢出来,相当瓷实,卢宁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往回打包了。   戚千百却看着面前一盆闻着香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大棒骨炖粉条直皱眉——小县城的餐馆摆盘没那么讲究,当然没有城里摆盘漂亮的菜令人有食欲。   卢宁张大筷子夹起来一块,直接上手抓住。他看着戚千百,笑得有些欠揍:“你这是什么表情?没吃过农家菜啊?”   “没吃过这么丑的农家菜。”   他在部队当兵的时候是这一辈子吃得最差的时候,不过盘子里的菜也都摆得规规矩矩,没有这种样子。油汪汪的骨头上连筋带肉,从一簇簇炖得稀烂的白菜粉条里直直地戳出来,上面还挂着几根……   戚千百看了半天,将视线移到两只爪子和嘴唇都吃得油汪汪的卢宁脸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长这么好看,吃起东西来怎么这么丑。   “咕噜噜……”   卢宁没停下啃骨头的动作,精致的脸躲在比脸还大的棒子骨后面,微笑着看他:“这是你的爱好吗,喜欢看别人吃?不过看可以,请安静一点。”   从外表看不出来,这位大少爷对吃这么挑剔?但是分明在穿戴上也没有多讲究……很亲民啊。不过听说同性恋确实过得比一般男人细致很多,等等,戚大少爷长这样,竟然是被疼爱的那个?   “您过得可真精致……”   ——更多话卢宁没敢说出口,眼神却带出来了,隐含戏谑的表情令戚千百浑身不舒服,他总觉得这个人还有很多潜台词没说。   实在太饿了,戚千百皱着眉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麻辣鸡杂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发现味道竟然意外得不错。   “被十八岁开始养生的人说‘活得精致’,觉得像在讽刺我。”   卢宁抬头看戚千百一眼,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算了,听不懂最好,这位大少爷好像非常在乎被人说性向。   “我只是不喜欢吃辣而已……哎,你听没听过一种说法,五味中原本是没有辣这种味道的,辣味其实是‘疼痛’,喜欢吃辣的人,喜欢的都是痛感。”   戚千百不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什么,瞥他一眼没说话。卢宁笑了笑,吃了半天终于把手里的骨头放下,倒不是吃腻了,而是吃冷了,凉掉的食物他是不会吃的。   卢宁差不多把自己填饱,这才不动声色地问:“戚少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找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   戚千百停住往嘴里送东西的动作,盯着卢宁没说话,后者挑挑眉头:“无所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为什么想知道?”   卢宁说得很随意,好像没过脑子:“我想讨好一下债主啊。”   戚千百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吓人——这个撒谎精,胡说八道的本事可真不小,他还不如说自己单纯想看热闹呢。   “跟你说说也无妨……我要找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不是像你说的通缉犯。”   卢宁不由自主挑了一下眉毛——难道他猜对了?   “是个男人?”   戚千百点点头:“我们以前经常联系,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而且消失了挺长一段时间,最近才又能联系上,但是……有些奇怪,我想看个究竟,他到底去了哪里。”   卢宁微微侧着头——听上去不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这剧情不对劲啊。   “奇怪在哪里?”   “只是我感觉奇怪,具体也说不出哪里。”   声音变了,最怪异的反而就在这——只有声音变了,其他的却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戚千百说到这里就停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找他,你怎么帮我。”   卢宁微笑地看着他:“如果他真的在维县一带出现过,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我对这附近还挺熟的呢。”   卢宁眼睛都不眨地撒谎,倒不是他非要知道戚千百要找那个人是谁,他对此感兴趣,也没感兴趣到非要骗到手的地步。不过这位戚少爷对那个人这样在意,好歹也算软肋一根吧,对方递过来的刀,他得好好接着——将来用不用得上是两说。   戚千百不由自主握住放在桌上的手机,同时盯着卢宁,他慢慢地摩挲手机外壳,仿佛在思考对方的话可信度有多高。   许久,戚千百松开手,点头道:“那我先谢谢你,他不是这里的人,你如果听说有生人在维县及周边村落出现,联系我就好。”   ——至于余温的地理位置,还是不要交给他为好。   戚千百终究对“宁惊鸿”放心不下,他觉得这个人很聪明,但是聪明到奸诈的程度就不讨喜了,对他还是提防为上。   卢宁笑着点头,视线若无所觉地从戚千百握着手机的手上掠过:“行,我给留意着。”   ——这家伙,警惕性倒是挺高的。   因为有这一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竟然微妙地变得和谐了起来,他们两个之间没办法像普通朋友一样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就聊起宁母的病情,但是卢宁对宁母以前也不熟悉,于是又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   “你母亲吃晚饭了么?”   卢宁摇摇头:“还没有,我们吃过饭之后,给她打包一份,昨天就没怎么好好吃饭……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吃清淡点的,等会再买份面吧。”   “你自己做主。”   他说完之后卢宁突然愣了愣,忍不住喷笑出来——他们两个这样对话还真奇怪,明明不是那么轻松愉悦的关系。   戚千百疑惑地看向他:“你笑什么?”   卢宁侧着头看了他一眼:“没事。”   他们回到医院的时候,宁母已经检查完身体,卢宁一推门,只见她独自倚在床前发呆,脸上竟然带着哀凄的表情,卢宁被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雀儿……”   宁母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她伸手用力抓住卢宁的手,让他坐在自己床边:“我没事,医生都给检查过了,也说没事。”   卢宁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一进门看见你那个表情,吓死我了。”   宁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又不跟妈妈说一声回巷城了……”   卢宁无奈地说:“我买晚饭去了,也不知道医生要不要求忌口,就各种都买了一点。饿了吧?”   ——这个宁惊鸿还真够任性的,一言不合就要撒腿不管,也难怪宁母这样提心吊胆,这位儿子不是个能给人安全感的人呢。   戚千百抱着手臂靠在病房门口,看了一会儿后,他开始考虑起今天晚上在哪儿睡觉的问题:“你今晚陪床么?”   宁母这才发现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大活人,她没等卢宁说话,便拒绝道:“不用不用,你们回去就行了,我还没做手术呢,自己在这也可以。”   卢宁回头看了戚千百一眼,有些抱歉地对宁母说道:“那你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宁母点点头,戚千百在那看了半天他们母子情深的戏码,转身出去了,卢宁正要起身,却被宁母一把拉住,他疑惑地问:“妈,怎么了?还有事么?”   宁母犹豫许久,在卢宁耳边轻声说:“雀儿,你不是老问我,你爸是谁么……”   ……!卧槽!这么快就到重点问题了?!   “我看你也大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   卢宁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只听宁母说:“你爸其实,姓戚……”   虽然在意料之中……哦,真是太好了,他现在有一个有钱的爸爸,但是难道以后就要跟戚千百这位大少爷做兄弟?   她接着说:“就是门外那个。”   “………………………………什么?!” 第30章 基友教你泡男神   “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卢宁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他虽然不介意那种对债主叫爸爸的玩笑,但是当债主真的变成爸爸的时候,卢宁还是觉得非常崩溃的。   他对戚千百的感情太复杂了, 有时候想打死他, 有时候又想讨好他,但是总得来说还是想打死他, 如果他真是自己爸爸的话,就算开玩笑也忍不了。   不过应该不太可能吧, 宁母的容貌虽然够惊艳, 但那也仅限于她年轻的时候, 戚千百不会这么重口味吧,而且他还是个同性恋……不对不对,最重要的是年纪根本对不上去, 宁惊鸿今年十八岁,十八年前,戚千百顶多也才七八岁,哪有让女人怀孕的能力。   想通这一点, 卢宁偷偷松了一口气,他几乎可以肯定,宁母一定在胡说八道。   “我当然知道啊, 雀儿,你不是一直问我,自己是不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么?”   宁母面露慈祥的笑容,伸手从宁惊鸿脸上轻轻抚下来:“雀儿, 我本来也不想告诉你这些事,因为你还小,但是近期你表现得已经像个大人一样,应该可以承受这些……”   卢宁被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不不不不,他还是个孩子,完全无法承受啊!   卢宁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往门口看了一眼,没看见戚千百的身影,这才轻声安慰宁母:“妈,门口那个人……应该不是我爸,你是不是想说他也是我爸的儿子?”   事情发生在十八年前,那也应该是父辈之间的纠葛了,怎么可能跟他和戚千百有关。   但是宁母却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可能,你是你爸爸唯一的儿子,是戚家唯一的继承人,他怎么会有别的儿子呢,他不可能有别的儿子。”   卢宁越发觉得她神色有异,且越来越激动,只好先顺着她的话说:“好好好,我是唯一的继承人,妈,你先冷静一点,那些陈年往事不急着跟我讲,等你把事情都想清楚了,再说也不迟,好么?”   卢宁笑着将被子拉起来,给宁母掖了掖被角:“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宁母点点头,看着卢宁微笑道:“妈妈知道你孝顺,都听你的。”   卢宁坐在旁边看着她,宁母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一直往天花板上看,过了片刻,对卢宁说:“雀儿,我有点困了,你先回家吧,我习惯了自己待在医院,不会怎么样的。”   卢宁叹口气——终于要睡了:“好,你有什么事不要自己强撑着,及时打电话联系我。”   宁母应下之后卢宁才离开病房。   他终于得承认宁母确实有奇怪之处,对方生病的地方好像不止有身体而已,她的精神状态也很不好。卢宁相信,国色天香的美人总会比普通人拥有更多跌宕起伏的经历,相信宁母一定也是如此,她的过去,大概会与戚家有关吧。   但是宁惊鸿到底是不是戚家的孩子,还有待商榷。   卢宁从病房里出来,看见戚千百正站在窗前向外望,他走到戚千百身边,偷偷往他脸上瞥了几眼——尽管心里知道宁母的话不可信,但是被告知了那种消息,着实让人无法毫无芥蒂,卢宁现在就会控制不住地关注戚千百的脸,观察他的年纪,对比他们两个是不是真的有相似之处。   还好他看起来确实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拥有这样一张脸,背后应该不会是四五十岁的身体吧。   但是宁惊鸿为什么要用“戚大钱包”这个备注姓名,带着……戏谑和撒娇的味道。   哎?撒娇?   卢宁对这个电光火石间闪现的形容词非常赞同,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戚大钱包这种称呼虽然有浓浓的讽刺意味,但是在讽刺中又暗含一点点撒娇。   这种撒娇只有对长辈才会有吧。宁惊鸿一定早就知道了自己跟戚千百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还在暗暗窃喜……但是他从来没有去对戚千百或者戚家索要钱财,宁惊鸿跟他不一样,他高兴的或许并不是突然拥有了一个有钱人当爸爸……   “你盯着我看了这么久,看出点什么来?”   戚千百转过身,对上卢宁的视线,后者却像还在发呆一样盯着他一动不动。   ——亲情。   宁惊鸿的性格原本就懦弱,长期漂泊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生活压力又大,导致他越发阴郁。他或许并不喜欢大城市的生活,如果可能,他更想待在母亲身边,但是没有办法,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赚钱,他如果也任性得躲在家乡不出门,他们母子俩的生活便难以为继。   “戚少爷,你今年多大了?”   ——真能有戚千百这样一个哥哥就好了。   戚千百愣了一下:“什么?”   卢宁陡然回过神来,随即笑道:“没什么,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走吧。今晚不如就暂时在宾馆过一夜,为了睡一觉特地回维县未免有些兴师动众。”   戚千百奇怪地看了卢宁两眼,终究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刚刚他的状态可真奇怪。戚千百本来也不打算再回宁惊鸿家里,他已经错过寻找余温的最佳时机,再在这里等下去也没有用了,且他日常还有事情要忙,没有时间再在这里耗了。   他稍微迟疑一下,向卢宁询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巷城?明早我会开车回去。”   卢宁笑着说:“你想载我一程么?”   戚千百皱起眉头:“我无所谓。”   卢宁仔细思考了一下,拒绝道:“算了,我还要在这里陪陪我母亲,向医生详细了解了解她的情况。”特别是要了解一下如果她真的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的话,还适不适合做手术。   虽然他也很想跟随戚千百的车一同回去,这里连高铁都没通,一天只有一趟火车,坐那么久累得要死……还不如直接跟戚千百的车走。   唉,但是没办法,现在他当人家的儿子,总要负责才行。   戚千百点点头,便率先往医院外面走。   两人到达旅馆时已经有些晚了,前台还是那位大妈,她对戚千百印象很深刻,她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用钱砸人的人,所以对方一进来,大妈就将目光集中了过来,卢宁察觉到前台表情有异,还特意看了戚千百一眼,但是后者反应非常淡定,对大妈的审视不以为意。   卢宁和戚千百站在前台,两个人都没先开口,大妈下意识捂住口袋,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们要干什么?”   卢宁觉得好笑,脸上不由带出来:“我们来旅馆当然是住宿,您不用登记客人信息么?”   “不用登记了。”   戚千百抢在大妈前面开口。   “嗯?”   戚千百皱着眉头烦躁地解释道:“他们这里对客人的信息保密度太低,直接开房吧。”   “啊?”   卢宁一脸疑惑,但是前台大妈却很明白戚千百说的是什么,她心里知道自己拿了别人的钱,虚得很,也不跟戚千百争论,直接给他们一把钥匙。   卢宁没拿钥匙,趴在柜台上说:“不好意思,麻烦给我们开两间标准间吧。”   他说完转过脸来笑着看向戚千百:“戚少也不习惯跟别人睡一间屋子吧?”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实在不想跟别人使用同一个浴室。   戚千百犹豫了一瞬间,他还不能确定那天晚上自己睡过去是不是“宁惊鸿”的作用,或许应该再试一次……   他回过神就见卢宁疑惑地看着他,戚千百顿时觉得这时提出那种要求会非常没面子,于是从鼻腔发出闷闷的“嗯”声:“确实是这样,你想得倒挺周到的。”   前台大妈便又给补了一把钥匙,态度不太好,直接扔在桌子上:“押金二百块。”   两个人办好入住手续之后,就上楼去找自己的房间,他们爬到一半楼梯,正好遇到一对要退房的情侣,卢宁习惯性对人家微笑了一下,谁知道那对情侣看了他一眼,像见鬼似的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卢宁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他还是第一次被初次见面的人这样讨厌呢。   他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戚千百却在一旁嘲讽地笑了声:“放心吧,你的面具没裂。”   卢宁瞅他一眼,便马上想明白了——这些人,包括楼下的大妈,之所以会有这样反常的反应,都是因为戚千百之前来过这里,看来戚大少爷找人找得还真够兴师动众的。   “还是戚少爷威风大,还没住进来呢,就先把人给收服了。”   戚千百对此未置可否:“我来这里一段时间,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地方。”   “什么奇怪的地方?”   戚千百侧着眼睛,看向窗外:“你有没有觉得奇怪,这个地方交通还算发达,又跟省经济区离得很近,青山绿水,却怎么都发展不起来,就没有想过原因么?”   卢宁还没见过戚千百这么认真地讨论一个地方的经济,不由也认真起来:“什么原因?我想不到。”   “地痞经济。”   “地痞经济?那是什么?”   戚千百摇摇头:“我也只是听过而已,你不知道地痞经济,应该听过‘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这句话吧?离政治中心远的小乡村就容易产生这样的经济模式,这跟古时的山贼经济差不多,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压迫普通百姓,榨取政府拨款,所以不论上面如何扶持,都没办法让这个地方真正地发达起来。”   卢宁不太懂这些政治经济,但是听戚千百的意思,这种经济模式有点像警匪片里面的黑道经营……太超现实了吧。   “不信?”   卢宁眨巴一下眼睛:“我们国家现在的法律已经很完备了,发展到这种程度,应该还不至于吧。”   戚千百笑了笑没说话,卢宁便叹口气:“不过世界上确实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角落。”   “你放心,地痞也会与时俱进,不会突然破门而入的。但是在这里,威胁、贿赂等简单粗暴的手段可比好好讲道理有用得多。”   “……”   说了这么多就是为自己找人时候搞得那样兴师动众在找理由而已。   他们说着话,卢宁已经来到自己房间前面,他把钥匙拿出来,笑着朝戚千百晃几下:“我已经到了,先回房休息,至于你说的‘地痞经济’……我不太懂,对于我这种小老百姓来说,只要那些地痞不会半夜冲进来就可以了。”   “……”   “晚安。”   戚千百看着紧闭的门皱起眉头——防贼一样防着他。   卢宁确实对戚千百有提防之心,一个两度对自己动手动脚疑似随时可能实施强jian的家伙,他不提防才怪。卢宁觉得有必要从现在开始好好健身,至少不能再这么小胳膊小腿得认人欺负。   ……也不知道吃多少蛋bai粉能练成戚千百那个样子。   卢宁洗过澡之后,开始录今天份的鬼故事。隔壁戚千百正在辗转反侧,接到短信的时候差点直接从床上蹦起来——这几天过得恍恍惚惚,一时觉得跟余温只差一点就能见面,一时又彻底失去对方的消息,忽上忽下,把戚千百治得没脾气。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会抱怨余温只播鬼故事不录AS-MR,只要还能见着人就好。林瑞东曾经给过他建议,如果对方是男主播,会喜欢说话软萌的粉丝,他让戚千百学着“软萌”一点,戚千百觉得他只是在耍自己而已。   “大大好厉害~大大继续不要停~~[颜表][颜表]”   戚千百看着屏幕上飘过去的一条条弹幕,若有所思——从男人的角度来说,好像确实是这种可爱的说话方式更容易引起好感,毕竟男人什么尿性他作为男性心里非常有b数。   戚千百当然动摇过,他也时常为自己的动摇感到羞愧,一开始完全是被余温的声音吸引,后来在林瑞东黑科技的支持下,查到了卢宁的照片,对方与他想象得一样,相貌令人非常舒服……过程不堪回首,总之他是被余温掰弯的。   但是卢宁现在死了,余温并非卢宁,戚千百以为看见卢宁的遗照时会心痛,但是第二天“余温”就上线了。   心还没来得及痛就柳暗花明又一村……   戚千百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感情——难道他只是单纯喜欢余温的声音而已?   他只是单纯因为男性的傻逼冲动而已吧……余温如果是个男的,肯定也跟他一样会有这种冲动,他现在又不记得自己,岂不是会有很大可能性会受波浪线和颜表情的勾引。   没等戚千百纠结完自己的内心,余温的鬼故事已经讲完了。卢宁播完之后没急着下线,他正看着“想要睡前故事”闪亮亮的头像发呆——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乖,到现在居然都还没来找他。   卢宁刚想完,却见那个头像“嗖”地一下暗了,卢宁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瞪着屏幕仔细看了许久——居然真得暗了!她下线了!   今天不要睡前故事了?   卢宁过了好久才接受这个现实,唉,本来以为是自己的死忠粉,原来脱粉只是一瞬间!没良心!所有的粉丝都是这么没良心!   卢宁生气地把手机扔进枕头底下,拉开被子睡觉。   戚千百下线之后,犹豫好久给林瑞东发过去一条短信:“把你女朋友们的短信记录给我发过来。” 第31章 “把衣服脱了”   这一整晚卢宁睡得都不是很好, 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比如被粉丝抛弃、穷困潦倒饿死街头之类的,醒来后眼睑下居然有浅浅的乌青。   他对着镜子看了半天, 苦笑一声——一定是因为宁惊鸿的经济状态太令人担心了, 隔壁又住着戚千百这个债主,他压力才会这么大, 跟那位脱粉的大佬绝对没关系。   卢宁收拾好之后下楼,前台大妈告诉他戚千百已经退房离开。   “啊……他什么时候走的?现在才六点半。”   这位戚大少爷还真是不醒世, 他们好歹也算熟人了, 离开的时候就不能打声招呼么, 就算他懒得打招呼,也好歹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这样他如果半路出了意外还能有人知道, 总不至于默默死在水沟里。   卢宁笑着说:“好吧,那位戚少爷的房钱我一起付。”   前台大妈拿出一个小本子,翻了一下说道:“他的房钱已经付过钱了,你可以继续住。”   继续住应该是不可能了的, 从旅馆到医院有一段挺长的路程,如果有戚千百在一旁当司机,他来来去去的也还算方便, 现在没有车……他直接在医院住下来陪床反而比较好。   卢宁便说:“那我也退房吧。”   大妈不耐烦地说:“那你中午再退房。”   “可是,中午我就不回来了。”   “可以,后面几天房钱你不要了也可以直接退。”   卢宁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戚千百还给他买了几天的房?这家伙这么好心……   “对方开了多少天的房间?”   “一星期。”   “……”   一星期的房钱都八百多了, 这位大少爷花起钱来倒是一点也不犹豫。怪不得戚千百说这里是“地痞经济”,这样正大光明地私吞房费的行为,放在巷城早就被投诉到破产了。   不过说到房费,卢宁心里竟然开始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戚千百还还记得给他付房钱呢,大少爷人竟然意外得挺不错嘛。   ——所有给卢宁花过钱的人,都会被他自动归为“人挺不错”的行列中,他不会因为跟戚千百有过结就否定他的贡献。   “那我中午再来退吧,谢谢。啊对了,请问从这里到县医院,有没有比较方便的班车或者公交车可以坐?”   戚千百在的时候他不敢随便打听当地的交通状况,现在他不在正好将周围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弄清楚。他是不指望这边会有地铁的,但是公交车或者电车……说不定会有。   “公交车?当然没有,你以为这里是巷城啊。”   大妈疑惑地将卢宁上上下下打量一通,说道:“看你确实像城里人的样子,不过我们这里是县,前几年一直说要通公交车,却到现在都没通,想必只是说说而已啦,上面的人经常这样,说的话不要当真。”   卢宁深深叹一口气——这个地方的经济比他想象的还要落后得多,要不然还是等赚钱之后把宁母接到巷城去治病吧,尤其是她的精神问题,得好好请个医生给瞧瞧。   卢宁打车到了医院,之后的一整天都在为宁母的病情奔波,医生将宁母身体检查的状况跟他详细地嘱咐过之后,连手术风险也说了,卢宁觉得他们挺负责,于是他跟医生稍微提了一下宁母的精神状况。   医生也有些犹豫,因为不是很了解状况,问卢宁再多他也只能说是自己感觉的问题,问不出详细。不过他建议卢宁在手术之后带宁母去看专业的精神科医院,县医院对精神方面的疾病不在行,病人目前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好,就此进行肿瘤切除手术应该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手术定在一星期之后,卢宁在将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就急急忙忙赶回了巷城。   月色酒吧对所有公关接手的案子都会进行详细登记,包括处理案件所用的时间、事主回访状况等,获得最佳成绩的公关才能得到更好的资源。   这种安排方式其实是非常合理的,连虹一手里的资源有限,尤其在月色酒吧生死存亡的时刻,只有保证公关们成绩斐然,才能重塑“月色”的名声。   这次的案件可以说是卢宁为“宁惊鸿”走上金牌公关而铺下的第一块砖,等他可以真正接触过去那些牛逼的客人时,卢宁也就可以正式着手调查自己意外死亡的案子了。   卢宁排查过自己过去的客人名单,发现有可能因为利益纠葛问题对他产生杀机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庄越算是其中嫌疑最大的一个,尽管他对自己生前做过什么完全没有印象,不过跟毒品有接触的人他还是要着重注意一下。   可是,要怎么接触到庄越呢?   单纯等他在娱乐圈里出事主动来找自己,这很被动,而且有些难度——现在“卢宁”已死,金牌的名声塌损,对方就算有事也不一定来找他。   “怎么?你在发愁什么啊?”   卢宁猛地回过神,发现连虹一正站在他面前,就对她笑了笑:“我刚刚在看卢哥生前的客人往来,发现还有庄越这种大客户……就在想,我什么时候也能接到这样的单就好了。”   连虹一对他很有深意地笑了一下:“这么单纯的理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上进了?”   “……也不是啦,我急着用钱嘛。”   “你放心,你上一个案子做得不错,有我在后面推波助澜,名声很快就会传出去的。”   卢宁勾了勾唇间,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希望能多接几次这种大客户。”   连虹一安慰他道:“别心急,接一个大案子打响名声虽然是出名的捷径,但是偶尔接接普通客人的案子,也有助于你积累经验。”   她说完,卢宁才发现对方旁边居然放着一大摞纸质材料,连虹一把那摞资料用力推到卢宁面前,笑着说:“比如这些,你先来做吧。”   卢宁随意翻找一下资料,忍不住叫出声:“连姐,这是单纯的文案吧,根本用不到我啊?你直接交给晓雯……姐,不就行了。”   文案组的组长是个叫江晓雯的妹子,平时倒是很随和,但是最讨厌别的部门跟她抢活,虽然忙的时候也会跑过来请别的组帮一下忙,但是月色酒吧如今这么不景气,根本用不到他们外交组动手吧。   被晓雯知道他这个金牌来抢生意,大概会被她骂死,嚷嚷什么“大大欺负小透明”。   ……不对,他现在还不是金牌,只会被晓雯这个“大大”反过来欺负。   “自从上次黄老板的案子结束后,你已经三天没接过案子了,在店里坐班就整天唉声叹气装咸鱼,我看不下去才给你找事做。”   连虹一抱着手臂微微挑眉:“怎么?老板的话也不听?”   “……”   卢宁尴尬地笑了笑,心里非常不乐意——他如果真去做文案,晓雯也一定不会让他插手核心内容,甚至连文案内容都不会给他编辑,给她打杂的话,只会沦落到去当水军的地步。   虽然……他最近确实比前一阶段闲下来很多。   黄忠明那单案子到最后就没再用他做了,卢宁已经在黄忠明将尾款结清之后,把细节都告诉了他,他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想起来“魏工程师”这号人物,对于他这种习惯于游走于官员和商人之间的老油条来说,只要明白症结所在,他知道怎么办,该送礼送礼,该协商协商,该赔礼道歉的就赔礼道歉,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倒有一件事情让卢宁有些抑郁,直播间里那位天天出来给他扔礼物打榜的粉丝,也销声匿迹三天了,这些天头像都不亮,连上线都没有上线,脱粉脱得够彻底的。   ——即使他已经买了设备,开始录温柔的睡前AS-MR,“想要睡前故事”还是没露过面。   那谁谁说的果然没错,女人绝情起来,比男人更彻底,这就是粉丝的爱!易逝的爱!   “这些案件也有很多跟娱乐圈有关,你不是非常想接跟庄越有关的案子么?你先练练手。万一他真的再次找上门来,我也好跟你偶像说,你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公关啊。”   “……”   妈的,娱乐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都拿活人练了好几年了,根本不需要从文案做起!   ……算了,老板发话了,他也不好再推拒,显得自己太骄傲就不好了。   卢宁面无表情地翻开一份资料:“有一点我要澄清下,庄越不是我的偶像,我偶像是马云爸爸。”   ——看来要通过月色酒吧接触到庄越是非常困难的了,实在不行的话,他只能走陈徽那条线……自从他回到巷城后,陈徽那个家伙已经给他打过两通电话,卢宁知道他要干什么,都统统以母亲病重还没回到巷城为由拒绝见面,卢宁开始考虑,对方下次再打过来的话……或许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叮铃铃——”   月色酒吧前台的电话铃响了,连虹一接下电话,果然说了没两句,就对卢宁说:“惊鸿,是找你的。”   ……这么快,陈徽这家伙还真是不经念叨。   卢宁走过去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一个特别暴躁的声音就传过来:“你现在有没有事。”   “啊?戚少爷?”   还以为是陈徽呢,戚千百打店里的电话做什么。   “没事马上过来!”   “喂……”   “啪!”   “……”   卢宁举着“嘟嘟”直叫的听筒非常无语——什么情况?!地点好歹说清楚吧!   卢宁挂掉电话后,沉痛地看着连虹一:“连姐,我怕是不能做今天晚上的工作了。”   ——真是太好了,太开心了,不用面对晓雯那张残念的脸,戚少爷简直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怎么?”   “有客人要求我出台呢。”   “……”   连虹一愣在那里,卢宁趁机赶紧溜走,等她反应过来,卢宁早就跑得没影儿了。连虹一生气地拍着桌子朝他大吼:“你又不是卖身的!!!坐什么台!!!给我回来!!!”   卢宁一路逃出月色酒吧,这才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实在不愿意做文案,不论从同事关系方面还是个人爱好方面,他都不太愿意做。   既然戚大少爷找他有事,那就去吧,谁让人家是债主,不听不行。他也顺便将戚千百的衣服送回去,之前拿去干洗现在才送回来——尽管其实本身不太脏,卢宁为了礼貌,还是拿去干洗店洗了一下。   不过天都黑了,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啊?   卢宁用手机拨通了戚千百的电话,听筒对面的人情绪已经烦躁到极点的样子,卢宁觉得他可能下一秒就会跳起来打人:“戚少爷,你还没说在哪儿见面,麻烦把地址给我一下。”   “来我家,你上次来过!”   卢宁站在马路旁边,左右张望片刻,点头说道:“好吧,我现在就打车过去,麻烦你跟小区警卫说一声,不要把我挡在外面。”   戚千百挂掉电话之后就让司机下楼去接卢宁,他这几天在家里憋得快疯了,看林瑞东的女朋友们怎么跟他撒娇要钱买包买跑车,但是他学妹子卖萌学了这么久,被林瑞东一句“好怪异啊觉得像恐吓信”打击得连余温的面都不敢见了。   没有余温,戚千百又失眠了,折腾了几天就开始神经衰弱,他现在就像个爆竹,一点就着。林瑞东看不下去,劝他别撑着,戚千百却自己跟自己较起劲来,他非得学会卖萌才去见余温。   ——但是这之前可以先拿宁惊鸿这个□□替代品试一下,在维县的时候他能睡那么安稳,这次说不定也可以。   卢宁一进门,就见戚千百正大马金刀地靠着沙发坐在地上,他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露胳膊的紧身背心,薄衣底下腹肌凹凸起伏的弧度都完全看得到。戚千百脸色不好,眼睛周围又鼓出了一些青筋,听见门响就像头发怒中的狮子一样看了过来。   卢宁迟疑一下,还是保持微笑把手中的袋子递过去:“戚少爷,还你衣服。”   “把衣服脱了。” 第32章 “你想被扒掉是不是?”   一进门就被指名“出台”的客人以这种风骚的姿态要求脱掉衣服, 卢宁直接懵住了,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什、什么?”   ——出台什么的只是他用来调侃连虹一的,这位大佬莫非还真以为自己是在花钱让他出台?也没给钱啊。   戚千百大概不满他迟钝的反应, 不耐烦地从地上爬起。   卢宁见他朝自己走过来, 警觉地后退一步,戚千百再靠近时, 他已经下意识想转身逃跑了。但是戚千百的动作比卢宁敏捷得多,他早在卢宁反应过来之前就大踏步地来到他面前, 一把抓住卢宁外套的两襟, 好像要将他的衣服撕开。   卢宁被吓得魂飞魄散——尼玛这个动作怎么看都像强jian前奏啊!他拎在手里的衣服袋子“啪”得一声掉在地上, 卢宁用两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惊恐道:“你干什么!”   戚千百脑子里“嗡——”得一声,脑浆都快沸出来了。   他这几天想睡睡不着, 神经极度衰弱,猛然遭受到这种高分贝噪声的攻击,刺激得他差点飞上天。   戚千百被迫打开了鬼畜开关。   他松开手,咧开嘴笑了, 只不过他笑得一点也不慈祥友好,卢宁被吓出一身白毛汗。戚千百又往前走了一步,恰好将卢宁抵在门边, 他的手臂从卢宁腰间探过去,握住门把手。   “咔哒。”   公寓的门被彻底锁死,卢宁紧紧盯着戚千百的脸,心脏几乎停跳——太恐怖了!   戚千百这样近距离地盯着卢宁的眼睛, 在他被吓到胆破的前一秒钟,抓住他的手腕,他唇角带着笑容,但是眼睛里全是愤怒,不知道他的怒火到底是针对卢宁还是谁:“你不是说过,以后我有事,只要你帮得上忙就会尽力帮么?你那句话难道是随便说说的?”   卢宁想抽hui手,脸上还是努力保持着微笑:“我是说过那句话,但是,帮忙的内容不包括脱衣服……特别是在你这个同性恋面前!”   戚千百因为三天三夜没睡觉而异常暴躁的心态终于在听到卢宁口中“同性恋”三个字时彻底崩了,他拉住卢宁的手腕拉高,笑得有点可怕:“我好像警告过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那三个字。”   “……”   戚千百最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找余温的原因其实也有这一点,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是因为喜欢男人才靠近余温的,只是因为太喜欢他,从而可以接受对方的性别。   但是他一直坚信着的这一点,好像突然变了……自从宁惊鸿突然闯进他的视线,戚千百就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在意宁惊鸿的气息,他如果躺在身边的话,会让戚千百容易入睡,但是后面情况变得越发不可收拾,他甚至会不经意间想起宁惊鸿那天喝水时的样子,还有他吞咽的时候脆弱的喉结在颈项间上下滑动的模样……   戚千百接受不了,他不相信自己是这么浅薄的人,难道只因为宁惊鸿长得顺眼,长得好看,他就这样念念不忘?   他喜欢的应该是余温才对,对方对他来说是不可取代的存在,宁惊鸿这种花钱就能包养、徒有其表的人怎么能拿来跟他男神相提并论。   ——他越是嫌弃宁惊鸿,就更加嫌弃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的自己。   戚千百突然皱起眉,卢宁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一股大力拽着拖进卧室。   “啊……!”   卢宁脱口而出的尖叫被人为地拦在口中,被吓到尖叫实在太不爷们儿了,而且有些变态——比如戚千百这种——说不定会因为他叫出声而变得更加兴奋。   卢宁被戚千百拽得不停踉跄着,他尽力压低声音吼道:“戚千百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我可以忍你一次两次,你再给我来第三次……嘶!”   卢宁的话没说完,就再次被甩到那张不停晃来晃去的水床上,四肢陷在水床的胶皮凹陷中,卢宁根本没办法爬起来。   戚千百已经迈腿爬上水床,一只脚跨在卢宁身体上方。   不过他这个动作只持续了几分钟,戚千百在跨上床之后,就直接翻个身,四平八稳地在卢宁旁边躺了下来。   “我说,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卢宁好不容易从水床中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戚千百却伸直右臂横在他下巴底下,把卢宁生生困在床上。戚千百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神色中带着浓重的疲倦:“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卢宁躺在那里努力喘息许久,才慢慢将汹涌的情绪压下去,正像戚千百所说的那样,他除了把卢宁按在床上不让他动弹之外,什么都没有做,等卢宁平静下来之后,他甚至还把自己的手臂收了回去。   过了许久,再也没有人说话,静默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渐渐蔓延开,有些尴尬——两个大男人像两条沙丁鱼一样双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尴尬才怪。   卢宁猜不到戚千百想做什么,他侧过眼睛偷偷瞄他一眼,却发现戚千百早就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过去了。   ……这位大佬大老远把自己叫回来就是为了跟他并排躺着么?   卢宁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实话,他有点怕戚千百,硬拼是拼不过的,耍计谋?好像也耍不过……戚千百就跟条狗似的,对他所有的谎言都有野狗一般的直觉。   卢宁胡思乱想了半天,听到身边那人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好像真睡着了。他轻轻抬起上半身,身旁的戚千百突然很不耐烦地重重吐了一口气,原本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抓住卢宁的手背,后者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你怎么还没睡?”   “你想被扒掉是不是。”   “……”   “我现在允许你穿外套上我的床,但是你再不安静下来,我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   ……是不是有病啊?!谁要上他的床!   戚千百伸直胳膊,压在卢宁脖子上把他按回去,手收回时自然而然地握在他左手上,好像在防止他逃跑:“好了,我要睡觉,不要再发出声音。”   “……”   要睡觉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拉上来?!   卢宁憋屈地躺在那里,从刚进门起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让他觉得莫名其妙,戚千百的行为令人无法理解,但是当事人显然也不想对此做任何解释——仅有的几次相处中,卢宁已经充分体会到这个人的独断专行和喜怒无常,以后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是不是还会发生?!   卢宁有点后悔向戚千百借钱了,这样的债主……简直伴君如伴虎。   仿佛为了印证卢宁的想法,戚千百突然睁开眼睛,他慢慢把脑袋转过来,盯住卢宁:“顺便说一句,就算是铅笔在纸上划过的那种分贝都会吵醒我,你最好不要动,我如果醒过来,你可能会倒霉。”   “……”   已经成为习惯的好修养令卢宁无法将“草泥马”骂出口,他试图找点文雅的词告诉戚千百这种行径非常流氓下作,而后者已经再次自顾自睡过去了——确切来说,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立刻闭上眼睛进入了睡眠准备的阶段,姿势也恢复成原本脸朝天花板平躺的姿势,他抓着卢宁的右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这个状态……可真容易让人误会。   卢宁死气沉沉地躺在戚千百旁边,虽然仔细想想,单纯地扮演一根木头睡在一旁,好像并不能让他掉几斤肉,也应该可以列为他力所能及的行列之内,不过这种行为确实叫人不爽。   戚千百是不是还介意林素枝的事情,借着戏耍他撒气呢?   越想越有可能,他现在可能就在装睡。   卢宁的好脾气也撑不住了,他生气地转过脸,想用“比铅笔划在纸上还高”的分贝把戚千百吵起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迎面一张大脸压了下来。   “……?!”   戚千百已经睡死过去了,他想在梦里找点什么东西抱着……比如抱枕之类的,抱着睡会比较舒服,而卢宁恰好很凄惨地变成了他梦中的那个抱枕。   哦,卢宁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什么那天晚上他们俩会以那样缠绵的姿势抱在一起,这个死同性恋睡觉不消停,梦里也在找男人。   戚千百困极了,他也累极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抱什么不该抱的东西,他闭着眼睛用下巴在卢宁长长的柔软的头发上轻轻磨蹭两下,还很享受地哼唧了两声,然后又睡得跟头猪一样。   卢宁现在想吵醒他也不行了,他的嘴被戚千百老虎钳子似的手臂紧紧箍着,根本无法发出“比铅笔划在纸上哪怕高一点点”的分贝。   ……真特么的。   更要命的是他现在的姿势,卢宁几乎正被戚千百两条腿夹在中间,而他的膝盖就顶在对方……那个位置。   他盯着戚千百那张脸,脸色变来变去,不知道如果他狠狠心一脚下去,戚家会不会就此断子绝孙。   ……这些操蛋的有钱人。   卢宁在心里默默咒骂着,然后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卢宁醒来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流声,橘黄色的灯光照在眼皮上,终于让他从恶梦中清醒过来。   ——真的是个噩梦,卢宁梦见戚千百握着他的手问他要不要跟他谈恋爱,他另一只手摸着一架pai击炮,梦里的卢宁不知道脑子哪根筋不对,哆哆嗦嗦地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同性恋。   然后就被一炮轰烂了脑袋,流了一地红红白白的……   他睁开眼睛,觉察到有个人影从光源处走过来,挡住了照在他脸上的光线。卢宁猛地坐起身,就见戚千百只穿了一条长裤站在自己面前,他脖子上挂着白毛巾,赤luo的上身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滚水珠。   “……”   “醒了。”   ——他卧室里怎么会有浴室?等等,重点是气氛有些微妙,戚千百为什么会用这句话跟他打招呼。   卢宁坐在床上盯着他没说话,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戚千百,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再也不要跟这混账有任何交集。   可惜他目前还欠着他的钱,卢宁只想保持沉默。   睡饱了的戚千百脾气变好了很多,他见卢宁没反应,便在他身边坐下,水床被压得陷下去,余波带着两人轻轻摇晃。卢宁感觉到戚千百身上的温度,不知道是他本身的体温还是热水未退的余温,像个火炉一样暖烘烘地烤着自己。   ——到现在为止,这家伙还没说过叫自己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你想的话,可以用浴室。”   “我可以回去了么?”   卢宁打断戚千百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他现在连笑脸都摆不出来了。卢宁一向最讨厌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戚大少爷这几招连发打得他措手不及。   戚千百很好说话:“可以啊。”   卢宁就绕过他下了床。   戚千百没动弹,坐在水床边,看着卢宁任由他走远,后者甚至感觉得到他的视线,紧紧黏在他后背上,也不知道这混球在打量个什么劲。   卢宁又往前走了两步,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停下来,他突然垮下肩膀,无奈地转过身:“……顺便,我希望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莫名其妙!   戚千百咧了咧嘴,他分明是一副正派的长相,笑容却有股说不上来的邪佞味道:“虽然很抱歉,不过恐怕……”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卢宁听到戚千百的话后压了一肚子的怒火被直接点爆了,他这一晚上被戚千百当片褥子压在身子下面,没压死他都是他福大命大,更何况对方对今天晚上的事情竟然连句解释都没有,这点令卢宁无法接受。   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办?   戚千百被他一吼倒是安静下来,只拿那双吓人的眼睛盯着卢宁,等卢宁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开口了:“这样吧。”   卢宁迟疑了一下,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朝他靠近。   戚千百走到他身边,微微垂下眼睛盯着卢宁。他的瞳孔里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如用你最喜欢的方式,我们做一笔交易。”   卢宁看他半晌,忍不住问:“什么交易?”   “还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交易,这次列一个详细的合同出来,我会把我所有的要求罗列给你看,你同意的话我们就按照合同来签,双方必须履行合同规定的义务,同时不能打破规则,以免再发生今天这种情况。”   ——今天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大少爷您任性的后果吗?!解释呢?!叫他过来就是为了把他当褥子铺着睡一晚啊?!   卢宁深呼吸几次,微笑着问道:“什么合同?”   戚千百犹豫着,神色复杂地说:“我想做一个测试,需要你要配合我。”   “啊?”   “我想测试一下自己的性向。”   “……” 第33章 我亲你的时候,你觉得恶心吗?   “你的性向还用测试么?”   卢宁忍不住脱口而出:“同性恋。”   “……”   戚千百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的毛巾, 往前两步直接贴在了卢宁身上,后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反复踩人家痛脚,在戚千百的逼视下心虚地移开视线:“同性恋……也没什么不好。我是说, 同性恋或者异性恋只是一种性向而已, 戚少爷只不过跟大家不同,没必要这么介意。”   他说完就觉得非常奇怪, 自己在这安慰个什么劲,为什么身为同性恋的戚千百会对被叫做同性恋觉得反感?他说这句话时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歧视的意思……啧啧, 莫非是恐同深柜?   就照他这几次的反应来看, 这位大少爷柜得也不深啊。   戚千百不知道卢宁在腹诽什么, 就看见他两片殷红的嘴皮子在那“叭叭”地张张合合,说的什么内容一点都没听进去。还没等卢宁说完,戚千百就拿两根手指头就朝着他的脸掐上去, 将对方剩下的话截断在口中。   他低下头,以身体和墙壁造成的狭小半封闭空间将卢宁困在中间,紧紧盯着他低声说道:“总是同性恋同性恋地叫我,看来你很明白自己的性向?”   “我当然明白。”   卢宁挣扎了几次, 终于成功把戚千百的手扒开,他仰头盯着他剧烈地喘息着:“这一点你就放心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对男人产生过非分之想!”不像这位戚大少爷, 睡觉都要有人陪,还不敢听别人说同性恋……虚伪!   “我过去二十五年也没对男人产生过非分之想,你才十八,还早着呢。”   戚千百笑得很恶劣, 他撑着卢宁背后的墙俯xia身去,故意凑到他面前:“还是说,你已经对女人产生过非分之想了?”   卢宁愣了一下,随即才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卢宁还从来没想过,因为性格和职业的关系,他其实不是很喜欢跟陌生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这一点不分男女,都是一样的……   戚千百一见卢宁这样态度的回应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他像个神经病一样:“看来你也不是很确定么,不如跟我一起测试一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测试你大爷……   卢宁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戚千百捏住下巴,对方的动作在他眼里突然像电影慢放一般,在视线中被一帧一帧地分解,对方浓密的睫毛轻轻垂下,逆着光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低下头,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直到嘴唇上落下一片柔软的触感,卢宁才从呆愣中回过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被……他被同性恋啃了啊!!!!   卢宁的尖叫声都被这个吻堵在喉咙里,戚千百好像早就预知到了他下一步动作,很熟练地抓住他两只手,用力按在墙上,坚持将那个吻完成。   但是其实他并没有对卢宁吻得太深,只在他嘴唇上辗转一番,确实像在试探一般。那一吻结束后,戚千百就立刻抬起头来,卢宁被亲得愣在那,许久回不过神,一时间只知道睁大眼睛瞪着他。   戚千百回味许久,松开握着卢宁肩膀的手,微微皱起眉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被恶心到的明明是我!”   卢宁终于保持不住好修养,他狠狠推开戚千百,用袖子用力擦几下自己的嘴唇——上辈子,再加这辈子,卢宁还从来没跟谁发生过“亲吻”这种事,倒不是说他的亲吻有多宝贵,但是也不能被动地跟戚千百亲啊!操蛋!   戚千百被推得踉跄了几下,后退到与卢宁相隔一定距离之后,他就没有再上前。他看了卢宁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我亲你的时候,你觉得恶心吗?”   卢宁已经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不要再跟戚千百这个傻逼做任何交谈。他一把拉开身后的门火冒三丈地往外冲,还没走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拽着胳膊像扯风筝一样扯了回去。卢宁觉得眼前一阵天地倒转,然后他就被按在了床上,戚千百正趴在他上方。   他好像有病似的,用手指在卢宁脸上轻轻抚摸下来,一直摸到他的嘴唇,然后用拇指在上面揉,细腻如金粉的触感在指腹上蔓延开,让人有种好像在做梦的不真实感:“我觉得,跟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样,能不能让我再试一次?”   卢宁气得浑身发抖:“戚少爷……”卧槽!   戚千百显然并不是在征得卢宁的同意,在他说出更多拒绝的话之前,戚千百又低头吻下来,卢宁的两条腿早就被他用膝盖压住,胳膊也按在水床上,可以说,在戚千百面前,只要他想,卢宁就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   他亲吻的方式仍然像在试探,或者说品尝,卢宁弓着身体想挣脱戚千百的压制,对方就顺势将舌尖探进他口中。   卢宁瞪大眼睛,戚千百的舌头卷着他的不停转动,这次是将卢宁整个口腔都舔了个遍,卢宁的眼眶慢慢湿润了,他也不知道是被恶心得还是因为挣扎得太剧烈……   戚千百亲过之后总算停了下来,他退出去的时候舌尖带出一丝津液,卢宁震惊地躺在那里,剧烈地喘息着,戚千百用手给卢宁擦擦嘴唇上留下的津液,无奈道:“你不用因为这种事哭吧?你是男的么?”   卢宁终于获得两只手的自由权,他坐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打了戚千百一巴掌,戚千百躲得快,没被他抽在脸上,反而打在脑袋上面,然后他就抱着脑袋跳下来,跟在卢宁身后:“喂,你不用哭吧,搞得我好像在欺负小姑娘一样。”   “你眼瞎啊!”   卢宁猛地转过身,脸上半点眼泪都没有——也许是刚刚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落在卢宁脸上斑斑驳驳,有点像泪痕的模样。卢宁被气笑了:“你说的测试就是这个?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戚千百被骂了之后居然也出奇地没有发脾气,他只是抓着卢宁的手臂不让他离开,舌尖在自己嘴唇上轻轻舔过:“我不会让你做白工的。既然你觉得跟我接吻感到恶心,我可以在交易条件上,增加一些筹码。”   “老子不想跟你做什么狗屁交易!”   卢宁的话一说完,就被戚千百抓着手臂拉高:“那你就还钱。”   “……”   戚千百冷酷地盯着他:“你还欠我十万块,按照高li贷的算法,到现在已经滚到十一万了。哦,对了,还有我那件衣服,那件杰尼亚,你不洗的话还好,但是你现在把它洗掉了,这种衣服是不能洗的,不管是干洗还是水洗,都会破坏它的造型。所以加上衣服折损,一共二十二万,麻烦你现在就还钱。”   卢宁盯着他无语半晌,由衷地夸赞:“………………你账算得挺不错啊。”   戚千百笑道:“我们家本来就是做生意的,我是商人,算账方面当然不能落下。所以,你现在要还钱给我么。”   他如果有钱的话,就不会借戚千百的钱了。   过去这么多天,戚千百都对他借款的事情绝口不提,卢宁以为这点小钱对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或者干脆忘了,却没想到这个混账连件衣服都记在账上。   卑鄙小人!   “我又没说自己是品德高尚的君子,你非要认为我卑鄙,那就认为好了。”   戚千百无所谓地坐到床上,然后往靠枕上一倚,活像个流氓:“不过二十万对我来说确实是小钱,你如果肯跟我做交易,我们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你如果不肯,就立刻还钱。”   卢宁快被气炸了,他就知道跟别人有金钱上的瓜葛会成为弱点,这就叫拿人手软!要不是戚千百表现得对钱那么不在乎,他死也不会跟这位大少爷借钱的!不行,以后无论如何不能跟他有瓜葛了,他翻脸不认人的。   卢宁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好,我立刻就还钱!”   戚千百马上伸出手:“拿来吧。”   卢宁愣了一下:“我回去拿钱给你……”   戚千百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的立刻,就是现在,马上,就在这里的意思。还不上就说还不上,还什么回去拿给我,你如果跑了怎么办。”   “你也太幼稚了吧!你不是知道我工作单位在哪儿吗?!”   戚千百对此不置可否,但是要他“现在立刻马上还钱”的态度一点都没有软化,他朝后伸出手,在床头摸索着拿出一个文件袋:“不行,立刻还钱,或者,立刻签合约。”   他站起身把文件袋递到卢宁面前,垂下眼睛盯着他:“签了的话,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你真有种!”   他极力克制住跟戚千百同归于尽的冲动,一把把文件袋夺过来,然后将那份合同书从文件袋里抽出来。   合同的内容并非什么霸王条款,卢宁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几遍,发现冷静下来认真考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些条款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龌龊,主要内容其实也只是跟戚千百刚开始跟他说的那样一样,随传随到。   “乙方要在可接受最大限度内尽力满足甲方的需求……这是什么意思?”   戚千百笑着说:“字面意思。”   卢宁皱起眉头:“可是,你刚刚的行为已经超出我的可接受限度了。”   “我的什么行为?”   “你强吻我的行为!”   卢宁忍不住吼了一句。   一提到刚才他就气得要死,晚上被当成抱枕褥子枕着睡,他忍忍就过去了,但是被同性强吻已经能够算得上是一种侵犯行为了,卢宁作为男人的尊严不允许这样!   戚千百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他想了想问:“你确定这已经超出你忍耐的极限了?”   卢宁还没来得及回应,戚千百突然伸出手,掌心贴在卢宁的颈后,将他轻轻往自己怀里带,他把卢宁的脑袋压在胸口,然后垂下头在卢宁耳边低声说道:“你可想好了再说,你被我妈包养的时候,底线可没这么高。”   卢宁愣了一下,下意识否认:“我没有被……”   “我都查清楚了,宁惊鸿。”   戚千百轻声笑道:“你说你没被包养就没被包养?你把我当傻子是不是?如果你坚持自己没被包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不是宁惊鸿。”   卢宁被戚千百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吓得冷汗直流,他自从莫名其妙进入宁惊鸿身体以来,还从来没想过万一自己被识破身份该怎么办,因为他一直坚信这个时代不会有任何人会相信魂魄互换这种事,现代人对妖魔鬼怪大多抱着一种“畏而不信”的态度,就连卢宁自己,即使亲身经历过这种事之后,也仍旧不认可它的可能性。   好在戚千百也是千万个拥有这种观点的现代人之一,他说那句“除非你不是宁惊鸿”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他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你可以被她包养,为了钱做了那么多龌龊的事,金主换成我就接受不了了?”   卢宁抬头看了戚千百一眼,对方笑得很恶劣:“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跟我上床的,出手也比我妈大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卢宁沉默了半天,如同喃喃自语般说道:“那确实没什么好不满意了。”   他说完就朝戚千百露出习惯性的笑容:“那么,戚少爷,你打算出多少钱买我?如果要公事公办的话,二十万可不够我几次出台费。”   “……”   戚千百没想到自己会被卢宁反将一军,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觉得很烫,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摸着一座小金人。   卢宁笑得越发和气:“而且我最近做成了一件大案子,身价正处于上升期,你的钱大概很快就会花光了。”   戚千百听了卢宁的威胁后,眉头皱得死紧,他好像很发愁,在原地走来走去。卢宁紧紧盯着他,总觉得戚千百不会在金钱的方面受到威胁,就在卢宁纠结着要不要趁机说一句“但是”或者“不过”之类的转折语时,戚千百突然冲过来一把把他横抱起来扔在水床上,然后自己迅速压上去。   卢宁哇得一声惨叫出声,戚千百一边笑一边撕他的衣服:“你这么贵,我们赶紧做个全套,别浪费了。”   戚千百把脸埋在卢宁脖子旁边,卢宁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已经喷在自己锁骨上了。卢宁有些慌,一边抓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大喊:“我还没说完!我是说!取一个折中的办法!你不要逼我!我们和平相处不好吗!”   戚千百本来就是吓唬他的,卢宁如他所愿地妥协退让,他也见好就收。但是卢宁因为挣扎头发散了一床,抓着衣领急促喘息微微的模样实在叫人移不开眼睛。   尤其他喘息的时候,像极了余温。   戚千百故作无事地叹口气,抬腿迈下床:“和平相处,早这么说不就行了,害我折腾半天。”   “……”草泥马! 第34章 庄越的圈套   卢宁把那份合同书放在桌子上, 有些郁闷——逃过连虹一的魔爪却还是没躲过戚千百,早知道就留在月色酒吧帮晓雯做文案。   身心都被狠狠伤害了的卢宁打开直播,来到直播间。他前几天采购的设备终于到货了, 今天晚上可以录一次AS-MR, 那位亲爱的铁粉看来是真的脱粉了,已经很久不见。   真是令人难过。   卢宁打开直播, 把准备好的梳子和假发拿出来——最近很多人都不太喜欢人声哄睡,反而对梳子刮过头发、石子被踩的时候发出的细微的喀喇声感兴趣, 所以卢宁的直播会在中间穿插一些这种声音。   卢宁工作的时候一直很认真, 今天晚上格外认真, 他想早早还清欠戚千百的钱,好终止那个什么狗屁合约。于是等直播结束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人砸了一屏幕的“法拉利”, 呃……这种土豪感,怎么这么眼熟。   卢宁看了一眼私聊信箱,果然已经被人刷了好多条,打开一看, 正是想要睡前故事留的。只不过对方这次的留言非常奇怪,不像正常人在说话。   “大大我这几天在忙,想我吗[颜表]。”   “大大今天好厉害[颜表][不同的颜表]。”   “加油。”   “什么时候出来见个面?[颜表]”   “我一直在关注你[颜表][颜表]”   ……   卢宁看到最后没忍住打了个寒战——此人说话的内容怎么越看越像恐吓!太吓人了!记得以前这位小公主除了晚上睡不着觉会缠着他要哄睡, 也没别的毛病啊,屏幕后面难道换了人?怎么会这样……   面对对方这样热烈的邀请,卢宁只好说:“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跟粉丝见面, 如果喜欢我的直播,在平台上继续支持就好啦,谢谢。”   想要睡前故事过了好久没说话,卢宁猜测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想到那边又突然发过来一条消息:“我会永远支持大大的[颜表]。”   卢宁盯着那条愣了许久,突然笑了一下——这个小女孩,还真是可爱啊……被戚大少爷搞得乱糟糟的心情也被治愈了。   卢宁没再回复她,退出直播。   陈徽从刚才就在往他手机上打电话,卢宁忙着直播根本来不及理会他,这会儿结束了才有空给他打回去。   “喂?阿徽啊,我的手机静音了,没看到你给我的电话,有什么事?”   ——陈徽这条小鱼最近总在不停咬钩,他说还没回巷城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过来,也许是毒瘾又犯了,急着用钱吧。   那他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去找庄越买货?   “惊鸿!”   陈徽态度很急切,他甚至有一点暴躁,卢宁拿着手机到洗手间去,一边对着镜子刷牙,一边含糊应道:“嗯?你说,我在听着。”   ——宁惊鸿这张脸真是百看不厌,第二眼永远比第一眼更漂亮,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耐看型。如果用这张脸在直播平台让露面,赚得会更多吧。   陈徽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惊鸿,我是想问你……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么,回老家借钱的事,你现在回来了,钱有没有借到……”   卢宁“嗯”了一声,往嘴里灌了口水,漱漱口吐掉:“你说那个啊,钱是借到了。”   “那……!”   卢宁的语气变得有些无奈:“阿徽,你知道我妈病得很厉害,我借到的大部分钱都拿出去给她治病了。剩下没多少……你要钱做什么?”   “我这几天想找庄哥……”   “你又找他!”   ——陈徽重新回到毒品的怀抱在卢宁看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他得装作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样才像一个对他求而不得的暗恋者该有的样子。   “你不是说要戒了的吗?我借的钱是为了还高利贷……如果你想再买那些东西,我不会给你钱的。”   陈徽对“宁惊鸿”的好心自然又是一番连蒙带哄,装可怜装生气,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让卢宁松口答应给他钱。卢宁用勉为其难的语气答应陈徽后,心里却在想,他女朋友最近不是怀孕了么,这家伙怎么一点也不提这件事?   难道他终于不打算对“宁惊鸿”的爱慕之心假装看不见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亲自见庄哥一面。”   不知道陈徽怎么将庄越说服的,他还记得一开始,对方连自己的声音都没听,看见陈徽的手机号就发了一通脾气,这次竟然答应见面。不过不管他怎么想的,这对于卢宁来说都是一个机会,他不能再靠连虹一,等她去给自己拉客户,现在有陈徽这条线直接跟庄越联系更方便。   第二天晚上,他们约在一座废旧工厂中见面,卢宁去的时候没带钱,买卖毒品这种违法的事他压根没打算干。自从上次分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徽,他比之前憔悴了很多,变得消瘦,他下巴上有胡茬,脖子上的皮紧紧包裹着喉结,他仰头时就显得喉结突兀而粗大。   他现在更像瘾君子。   只不过配合地下歌手的身份,现在的形象倒是更贴近实际,陈徽卖颓废边缘美的人设一直没卖出去,也因为他本人本来就不是什么颓废的人,还有种很阳光的气质,现在可好,如他所愿。   ——也怪不得娱乐圈里那么多明星都喜欢卖假人设,你形象和观众心目中应该有的形象不符的话,人家不买账。   卢宁还记得自己客户里面有个挺有名的制片人,某次酒会上很感慨地说,真实的东西观众不喜欢看,他们喜欢被骗。   想到这里卢宁突然觉得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什么片段从脑海里极快地滑过去,好像有很多人在喝酒,还有……   ——你现在必须主动吻我,能不能不要像条死鱼一样。   ——好了,现在到你了。   ——麦吻麦吻!不行,还要再多一点……   ……操,怎么会想起戚千百那张可恶的脸!   昨天晚上他在确定与自己签订合约之后,就令卢宁主动吻他,据戚千百所说,是觉得卢宁总是被动接受的话不利于进行测试,因为戚千百也能感觉到与自己接吻那一方的不情愿,自己的心情也会被影响到。   ……卢宁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测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自己心里没点b数么?戚千百所做的一切反而像打算把他掰弯似的。   哼,省省吧,他是不会喜欢男人的。   “惊鸿,你终于来了!”   陈徽跑过来喊了卢宁一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后者也迅速调整表情,担忧地说道:“阿徽,你怎么……这么短时间,瘦了好多。”   陈徽尴尬地移开视线——他有什么办法,毒瘾发作时他什么都不想,胃更像冻了个冰疙瘩一样,热水流进去都迅速冻成冷水。上次卢宁没在,他女朋友在他身边,见他抱着暖水瓶就往嘴里灌刚烧出来的水,吓得摔在地上,差点流产。陈徽那次被烫伤了口腔,他吸毒的事也被他女朋友知道,对方为了保护自己,说要暂时跟他分开。   陈徽戒毒的意志力在一次次现实的摧残中,变得越来越薄弱。   卢宁没想到他们才一个周没见面而已,中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那位叫做木木的女孩倒是会及时止损,也难怪陈徽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吸毒的事情。   卢宁伸手把陈徽的嘴巴掰开,见他嘴里果然有几处还未愈合的溃疡,难过地看着他:“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跟庄哥聊聊。”   ——不行啊,这个人是要废了啊,毒品都把他害成这样了还不戒,真想试试自残致死的滋味么?   不得不说,有些年轻人在这方面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别人强调多少次,他都会想亲自试试毒品的厉害之处,真沾上了甩都甩不掉。   毒瘾不是仅靠“意志力”三个轻描淡写的字就能解决的,人类如果有意志力,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坏事发生。   ——性yu,食欲,物欲,嫉妒之心……   “惊鸿,你自己去不太好吧,你又不认识庄哥,要不要我陪你?”   ——唉,贪婪的人类。   卢宁转过头朝陈徽笑了一下,摆摆手让他等在那里:“我能行,你在外面帮忙看着,有人来的话就赶紧通知我们。”   陈徽显然对“宁惊鸿”不放心,即使卢宁这样说了之后,他还是想跟进去——或者说,他大概想直接在这里要到自己一直想要的那包东西,立刻解解渴。   好在他最后被庄越的手下拦下来了,只能一个一个进去见面。   卢宁再一次见到了庄越,对方站在靠窗的位置,半边身体却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听见卢宁进门来的声音才转过身。   他不认识“宁惊鸿”,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不愧是当下娱乐圈中最红流量小生,时隔一年再见,庄越好像又变帅了。   “庄哥,你好,我叫宁惊鸿,是陈徽的朋友。”   卢宁礼貌地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对方震惊的神色褪去之后,变得有些不耐烦:“你进来做什么?陈徽呢?”   “嗯……是他让我过来的。”   卢宁沉吟了片刻,左右看看,没见到可以坐的地方,笑着说:“庄哥不是知道吗?他跟我要钱,我不放心就亲自来看看。”   庄越神色不宁,听了卢宁的话之后,表现得有些焦躁:“是吗,那你带钱来了吗?”   卢宁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轻轻握住手,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我不知道呀,我今天只是来看看的,中介费不是我回去跟陈徽算吗?哦!对了,这是我的名片。”   卢宁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过去交给庄越:“我是目前月色酒吧危机公关的负责人,之前我一个前辈曾经接手过庄哥的案子,如果您以后还有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   庄越捏着那张名片,一时像傻了一样——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卢宁笑了笑:“没想到庄哥喜欢在这种地方见面呀,下次我请客,咱们在酒桌上好好谈一下合作的事情——如果庄哥感兴趣的话。”   他表现得像一个卖保险的,说完之后还满脸迷惑地问庄越:“还是……我们现在就换个地方?这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谈事情也不好谈。”   终于,在卢宁这样的拼命暗示之下,庄越总算反应过来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说得对,我们换个地方。”   宁惊鸿的身材不算矮,只不过在他们这些天天健身的男明星身边显得有些纤细,他微微落后庄越一步,嘴唇动得不太明显:“庄哥,漏底了吗?”   ——卢宁做了挺长时间的AS-MR,如果要令听众能产生睡意,就必须让他们处于一种又能听清,又听不清自己说的话的状态,卢宁现在离庄越近,他仔细听还是听得清的。   只不过……埋伏在周围的人就听不清了。   庄越绝对被jing察盯上了,他们也许没有证据,也许想靠这条线上更多人牵扯出来……不管怎么样,他们今天如果真在这里做什么非法交易,铁窗就蹲定了。   ……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自己一毛不拔的恶习救上一命?   卢宁没打算给陈徽花钱,除了因为违法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舍得花。   庄越虽然情商不高,但好歹是个聪明人,听到卢宁的问询之后,借揉鼻子的动作用手挡着微微摇了一下头。   卢宁笑着回应他——这场交易还真有意思,卖家没带货,买家不带钱,把他们扔进警察局也没用,他们根本没做。   至于陈徽……这个傻子就自求多福吧,庄越这条线搭上了,陈徽对他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果然,没等他们换个地方,伪装成庄越保镖的人纷纷将他们三个包围起来,卢宁配合地露出惊慌而迷茫的表情,一个男人走出来,对卢宁出示自己的证件:“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第35章 所以以后你也离陈徽远点   卢宁被警cha带走做笔录, 这消息传到月色酒吧就成了另一个版本,传到最后就成了他犯了罪杀了人,传得满城风雨, 说什么的都有。   再加上卢宁消失了一晚上没联系上, 这消息终于传到戚千百耳朵里。   他凌晨三点带着司机开车赶到派出所门口,那时卢宁的笔录正好接近尾声, 戚千百询问之后,才知道他疑似与一起贩毒案件有关。   ……真, 真是胆子肥了!   戚千百震惊之余也觉得麻烦, 卢宁现在与他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管他的话又下意识觉得不好。   戚千百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当然不是喜欢宁惊鸿,他甚至对他有些讨厌……或许潜意识里觉得他跟余温有共同点, 但是又不想承认这一点。   一个人在心里接近于神话的时候,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甚至于产生这种想法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戚千百花了点钱,把卢宁提前弄了出来。   “你为什么总惹麻烦。”   “我也想知道。”   卢宁平静地走在戚千百旁边:“为什么总有人找我麻烦。”   今天的事有一半原因算无妄之灾, 另一半……算他对陈徽利用的代价吧。   “保释金我是不会付给你的,我没让你花钱。”   今天的事其实只是录口供花了一些时间,录完口供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总之他没有带钱也没有说要买什么奇怪的东西,警cha也没理由逮捕他吧。庄越的经济人在几个小时之前就来把他带走了,大约怕引起什么不好的影响,走的时候很匆忙, 至于陈徽就比较倒霉,在警局里突然犯毒瘾,让人家强制抓去检查……   怎么想都觉得陈徽的结局不会太妙,至少也要被强制戒毒吧。   戚千百听卢宁这样说,忍不住想敲他的脑袋,他觉得此时他们俩之间大概可以用“农夫与蛇”或者“东郭先生与狼”来简单概括一下。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这点小钱我还没看在眼里。”   卢宁冷笑了一声:“那可说不定呢,毕竟你有前科。”   ——戚千百拿那二十万逼良为娼的事他永远也不会忘掉,他记仇。   卢宁从警cha局出来之后就打算回家了,但是这个时间点有些尴尬,他打不到车,来的时候坐的警车,人家警车却不会把你送回家。   戚千百站在自己的车旁边,拍拍黑色的车背看向他:“上车吧,我送你。”   尽管天色很暗,卢宁还是从他眼神里看出了挑衅。   ……上了车他几乎就可以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戚千百这个混账玩意儿!   “你怕什么,我又没强迫过你。”   卢宁抽抽嘴角:“逼良为娼不算么……”   戚千百笑了一下,走上前一把勾住卢宁的腰,将他压在自己身侧,他侧过头正好将嘴唇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打算跟我说一下今天是怎么回事么?还有,你跟那个陈徽……到底是什么关系。”   卢宁被粗暴地塞进车里摔在后车座上,他爬起来朝戚千百肾上就是一脚:“我们他妈的什么关系关你屁事!——操!”   戚千百趁机抓住他的脚腕往前用力一拉,把卢宁按在后车座,头也不抬地吩咐:“开车!”   卢宁被按在椅子上,仰在那里爬不起来,只一个劲挣扎:“你放开我!”   戚千百一边抓着他的脚踝在突出的关节上掐捏,一边嘲讽道:“你也会说脏话啊,面具裂得安不回去了么,真想让那个叫陈徽的瞧一瞧……不对,想让你所有的客人都见识一下,他们平日里见到的公关是如何虚伪的嘴脸。”   卢宁挣了半天终于挣不动了,干脆放弃似的躺在车座上,大口喘息着——他这个身体真是不太差劲了,以前还不至于稍微挣扎一下就气喘吁吁,这还没怎么运动,就体力不支成这副样子,看来锻炼的计划得赶紧提上日程,长着这样一张脸,以后遇见流氓至少可以逃得快一点。   戚千百听着卢宁的呼吸声,突然也安静了下来,他的手在卢宁小腿上轻轻摩挲了几下,然后松开手。他抱着手臂靠在椅子背上,看上去自持又冷静,唯有眼底隐忍的幽光泄露出一丝内心的真实想法。   黑色轿车载着一车沉默无声地转过一个急弯,冲破黑夜驶入某个小区,卢宁静静地看着窗玻璃外面眼熟的景物,尽管预料到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到这里。”   戚千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车上虽然只有司机一个人,对方也不会泄露秘密,戚千百还是不能正大光明地说一些欺男霸女的话。   ……他也知道自己在欺男霸女。   戚千百往司机的方向看一眼,含糊其辞:“今天的事,我们有必要聊聊。”   卢宁心里很不屑,倒是没反驳,扭头盯着窗外用轻到几乎听不出的声音嘟囔道:“又不是我妈,管这么多。”   戚千百听到了,那一刻有种想把他吊起来抽一顿的冲动。   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第二次被戚千百抓到他家里的时候,已经没有像第一次那么震惊得无所适从了,他进门后就奔客厅沙发去。在警cha局坐了几个小时冷板凳,他腰都快断了,就需要找一个软和的地方瘫着。   “说说吧,为什么要沾毒品。”   戚千百把外套脱下来,往一边的沙发背上一扔,正好砸在卢宁头顶上,后者恼火地睨着他:“戚大少爷,你这已经能构成诽谤罪了吧,你觉得我真沾了那个,警cha会放我走?”   戚千百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卢宁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挪一下,前者干脆伸手圈住他的腰。卢宁无奈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戚千百盯着卢宁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那东西碰不得。”   “我没……”   “所以你以后也离陈徽远点。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东西,都会先从熟人身上沾染。”   戚千百打断卢宁的辩解,皱着眉头如此警告他——他脸色很严肃,眉头中间形成一道浅浅的竖线,显得他有些凶。   卢宁迟疑着点一下头:“我知道。”   戚千百这家伙……怎么会有这种经验?   他又漫不经心似的笑着说:“而且,我跟陈徽不熟。”   他说完就发现戚千百在盯着他看,卢宁下意识往后仰:“你又想干嘛了……”   “我想亲一下。”   卢宁语带嘲讽地说道:“……哦,你这次居然学会先问了,进步不小啊,戚少爷。”   戚千百捏住卢宁的下巴,让他不能继续后退,他垂下眼睛,视线在卢宁嘴唇上溜了溜:“你没有反应的话,我就好像在啃木头,测试不到什么。”   哈……测试。   卢宁还没反驳,戚千百已经慢慢将脸凑上来,他在卢宁嘴唇上碰了一下,后者倒是没有躲开,但是微微皱起眉,戚千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侧耳听些什么东西,随后又再次吻上来。   卢宁这是第一次去留心戚千百吻他时候的样子,因为上一次他太强硬,卢宁只顾着挣扎去了,他当时心里也烦得很,讨厌被强迫做事,被强迫的话,卢宁就会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根本没心思注意别的。但是如果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难以接受。   总之他自己又没投入。   倒是戚千百……他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在测试自己还是在做别的,他那个样子像极了癌症晚期被打了一针杜leng丁,能暂时缓解疼痛,但是治标不治本。   戚千百的癌症或许叫做“思念”吧。   卢宁发现他嘴唇贴在自己唇上的时候会下意识闭上眼睛,他就这样近距离看着戚千百的脸,对方的睫毛有些长,将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像个执着的小孩。   戚千百像发觉到卢宁的不投入,一只手从他脑后扶上来,唇舌辗转着深入,好像在提醒他应该更“敬业”一点。   卢宁先是迟疑,在戚千百越发不予保留的亲吻中丧失反抗的主动权。他尝试着跟戚千百碰了一下,对方微微一愣,随后得寸进尺地纠缠过来,卢宁与他互相推抵着亲吻几次,戚千百的动作越发急切,他扶着卢宁的后脑勺,紧紧压着他不让他后退。   卢宁被戚千百逼得节节败退,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着对方投入进去,竟然与他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缠抱在一起,交换彼此的气息。   ——应该说对方吻技不错,还是接吻这件事,本身就妙不可言?   戚千百将他压在沙发里,一条腿横在卢宁腰间,他听到对方急促的喘息,突然不满足于单纯的亲吻,将脸埋在他颈边,用牙齿寻找脆弱的动脉。   靠得太近了,戚千百的呼吸有规律地喷在卢宁颈肩处皮肤上。   卢宁突然睁开眼睛,头顶的天花板因为没有灯光照耀变得很昏暗,戚千百好似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控,没有再进行下去。   “戚少爷。”   许久,卢宁喘息着提醒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他被戚千百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卢宁忍不住皱起眉,没一会儿,对方又将手掌移开,换成一条宽布蒙住他的眼睛。经过这个小插曲,卢宁的心跳和情绪一同平静下来,不会再因为那一时冲动意乱情迷,戚千百再吻上去时,总有种即使隔着布条他也能瞪大眼睛审视自己的错觉。   ——“宁惊鸿”喘息的时候,与那个人更像,几乎一模一样。   或者说他本来就跟那个人很像,戚千百没有真正见过余温,但是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戚千百在卢宁嘴唇上啄一下,又吻在他额头上,把他像抱枕一样搂住。   他对自己的恋恋不舍感到恼火:“我不会喜欢你。”   卢宁轻笑一声,细微的酥ma感顺着戚千百耳际一直蔓延到整个头皮。   “戚少爷,这句话是讲给谁听的?”   卢宁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手紧了紧,仍旧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自己,语气相当轻松:“我从来没产生过这种误会。”   ——真是想不到,像戚千百这种人心里还会有求而不得的人?   嗯?难道是前一阵他特地跑去维县找的那个?   不过不管是不是喜欢的对象,被别人当成替身都会有点不爽啊,尤其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哎?戚千百也没见过他吧,怎么确定他跟那个人一样?   “我想……”   戚千百用手轻轻盖在卢宁眼睛上那根布条上,他将他上半张脸完全挡住了,只露出下巴,戚千百侧着身体躺在那里,盯着他下半张脸看了好久没有动作。   卢宁也没说话,对方迟疑了一下,将手伸向卢宁腰间,顺着眼线缓慢地摸上去。卢宁将眉头皱紧,戚千百的手已经开始贴着他的身体缓慢移动。   “戚少爷……”   “不行吗?”   卢宁的呼吸声渐渐急促杂乱,戚千百侧头仔细听他喘息的声音,另一只手也并没有停下来,越探越向里:“……不会喜欢你的。”   “我知道。”   卢宁倒是挺好奇那个人是谁的,不过是谁好像也跟他没关系,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戚千百能更痛苦一些。看来他不知道,越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当成自己心目中的白月光,越会觉得痛苦,最后痛到这支“杜leng丁”都不管用了,才有好戏看呢。   卢宁心里坏心眼地想着,冷不丁被戚千百突然在腰间轻轻拧了一下,他倒吸一口气,反应过来后一把抓住他的手。   卢宁又生气又郁闷,气喘吁吁地喘息半天,才重新开口:“到此为止吧。”   他把脸侧过去,舔舔嘴唇说道:“你可以把我当成假的,不过我本质上还是个男人,希望戚少爷你能自觉一点。”   “……”   戚千百不知道怎么怎么回事,他听这种话从卢宁嘴里说出来,他突然觉得心里猛地一揪……很不舒服。   卢宁等了半天,见他终于消停了,才从自己衣服里面把他的手拔chu去,他笑得很有礼貌:“不介意我在这睡一晚上吧。”   介意的话就送他回家!   “……不介意。”   卢宁这才跳下沙发,熟门熟路地往戚千百卧室走去:“晚安!” 第36章 如果他有目的地讨好一个人   戚千百那天晚上一直到卢宁快睡着的时候才进房间, 卢宁窝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推门的声音,戚千百就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卢宁察觉到他上床的动作, 下意识要让出个地方来, 却被人拦腰搂住,卢宁就懒得动了, 任由对方把自己抱在怀里。戚千百大概以为他睡着了,动作很轻, 蹑手蹑脚。卢宁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把自己抱了起来, 然后将下巴卡在他头顶, 自己再慢慢躺在一边。   他就像抱一个热水袋一样把他捞在怀里,想身体暖和一点,却又不敢抱太紧, 担心被烫伤。   卢宁本来睡意朦胧,被戚千百这小心翼翼的一抱给抱清醒了。他闭着眼睛没动,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对方轻轻捞着他的身体拉到胳膊上, 完全搂在怀里了,这才停下来。   卢宁趴在那里装睡,觉得惊讶又好笑, 这位戚大少爷这是想干什么呢?不甘心对一个虚幻的假象产生难以割舍的心情,却又忍不住想靠近,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偷偷摸摸地表现出温柔……看他这个样子也是蛮可怜的。   啧,难道宁惊鸿跟他心里那个人就这么像么?   不过也真说不准, 如果那个人也长得像宁惊鸿一样叫人惊艳,会让戚千百这等人物念念不忘也说得过去。   卢宁一直存着坏心眼,尤其在戚千百得罪他之后,他希望看到更多这位大少爷出糗的模样,不管是爱而不得,还是家族破产……说出来对于当事人或许是很沉重的事情啦,不过关他屁事,他巴不得戚千百过得不痛快呢。   省得他过痛快了又来找自己的不痛快。   要不要自己再加一把火来帮这位大少爷一把,好早点把他推进火坑呢?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唇边忍不住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卢宁什么都没做,只闭上眼睛,趴在他身上放缓呼吸,慢慢睡过去。   在快睡着和没睡着这个模糊的状态下,卢宁听到一声叹息,近在耳边,应该就是戚大少爷的。他们有钱人可真会玩,净给自己找麻烦。   卢宁一晚上睡得都很好,从床上爬起来后只觉浑身都舒爽无比。大约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已经中午了,他一睁眼戚千百也不在身边。卢宁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之后,才穿好衣服下床。   戚千百不知道在做什么,厨房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很大的声响,卢宁这会儿彻底清醒过来,他冲到厨房一看,一口炒锅里面正燃着熊熊大火,火苗蹿得老高,几乎要上天花板了。   戚千百手忙脚乱地想从地上把锅盖捡起来,但是锅盖好像太烫了,他捡了几次却把自己烫得不敢伸手。眼看着锅里的火都快把抽油烟机点燃了,卢宁迅速冲过去,用毛巾包着锅盖把手,关掉液化气开关并把锅盖用力盖在锅上。   火焰总算熄灭了。   卢宁无奈地扭头看向戚千百:“戚大少爷,大清早点房子玩呢?打扰你的雅兴,不好意思啊。”   戚千百被卢宁一通吐槽,自觉有些尴尬,尤其他一个特种部队出来的大老爷们儿,竟然要叫“宁惊鸿”这种小白脸救场,就更尴尬了。   但是对方在厨房这件事上好像确实比他熟练,灭火时的身影更是充满男友力。   “我在炒土豆丝。”   卢宁听后瞪大眼睛张大嘴,做了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哇——厉害。”   “……”   戚千百脸黑得跟火燎过的墙有得一拼,他突然很想打人,他感觉得到,卢宁每个细胞都在嘲讽他。   卢宁终究还是保持着一点惯性的虚伪风度,在戚千百发飙之前,朝他笑了笑:“戚少爷是做大事的人,不擅长做饭也可以理解,这里还是我来吧。”   卢宁将他请出去,去洗漱之后,开始熟练地洗菜切菜下锅。戚千百家里的冰箱大概被好好翻整过,他还记得自己上次来,这里面还只有泡面,没想到这次再打开已经应有尽有了。   卢宁还记得戚千百之前放在锅里的是土豆丝,第一个菜就选了土豆,他一边切土豆丝一边勾着嘴唇,笑得不怀好意——当他决定了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基本不会失败。   卢宁把土豆丝在热水里焯过之后,放在一边控水,另起锅炸胡椒油。卢宁朝身后喊道:“戚少爷,能吃辣吗?”   “不用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哇!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戚千百冷不丁在他身后开口,把卢宁吓了一大跳,他看他一眼又笑着低下头,往油锅里加了几粒红色的小干椒:“那就是吃辣对吧,土豆丝还是带辣味的好吃。”   戚千百其实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半天了,他从卢宁开始做饭的时候就在那里看,对方系着围裙,衬衫被围裙带子一起勒住,原本就劲瘦的腰身被勒得细细的,从后面看,更是显得肩宽腰细臀翘。   戚千百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对方背对着他,纹了一身花背……   ——他本以为,自己对“美色”的需求并不迫切。   他轻轻咳嗽一声,试图转移注意力:“你这是什么做法?土豆丝怎么不炒?”   卢宁笑了笑:“这种做法的土豆丝才好吃啊,还是说你喜欢吃火里面烧过的?”   戚千百听出来卢宁在嘲讽他做个菜差点把厨房点着的事,就没再对他做菜的方式表示质疑。光从对方切菜炒菜的姿势来看,也知道人家是有基础的,不会像他一样把整只锅都烧起来。   戚千百看了半天,忍不住说道:“你年纪不大,居然还会做菜。”   “戚少爷过奖了,我只是会简单的家常菜而已,让我做满汉全席我也做不出来。”   卢宁朝他笑了笑:“这就是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我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飘了这么久,当然得学会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宁惊鸿本人肯定是会煮饭的,从他家里厨房用具的完备程度就能看出这一点,但是技术怎么样,这点还真不好说,他自己又没吃过。   陈徽应该吃过吧,不过他已经被自己送进戒毒所,短时间内应该出不来,不会跑出来揭发自己“你做的菜跟惊鸿做的不是一个味”,宁母应该也吃过……但是很可惜,她在自己心目中已经被划归到“精神有问题”的行列了,如果是正常人不应该察觉不到外人与亲生儿子的差别。   不过对于宁母到底是不是精神病这一点,卢宁还是那不太准,她以前肯定有过很丰富的经历,可能与戚千百的父亲有关,也可能与他们整个家族都有关。   卢宁察觉得到戚千百对“宁惊鸿”有点上心了,他乐于见到这件事自由发展下去,倒不是想以此来替宁母出气——他会赡养宁母,但是终究对她没有感情——而是单纯想看戚千百倒霉而已。   卢宁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勾着嘴角笑起来,他伸手去拿锅,没想到戚千百家里的锅子手柄有一块橡胶掉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他烧厨房时候弄掉的,卢宁被狠狠烫了一下。   “小心点!”   卢宁口中的痛呼声还没出口,他的手就被戚千百一把抓过来,对方不假思索地把卢宁的手指头塞进自己嘴里。   指尖湿润柔软的触感令卢宁一时连呼痛都忘了,他盯着戚千百的脸怔愣在那里。   ——这位大少爷……沦陷得也太快了吧。   ——还是说因为宁惊鸿这张脸,很容易让人对他友好度破表?   哼,视觉系的男人真是可悲。   戚千百被卢宁湿润的眼神盯着许久也有些不自在,他尴尬地松开口,卢宁迅速将手收回去,他微微垂下头笑着说:“你家的锅该换了,手把上的胶皮都掉了。”   “啊……这个,我刚刚没注意,我来盛吧。”   戚千百把卢宁推到一边去,自己将炒锅里的土豆丝盛进盘子里。卢宁已经把电饭煲的内胆拿出来,盛了米饭进去开始淘米下锅。戚千百盛好土豆丝之后,犹豫了半天,提醒道:“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卢宁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还行,刚刚没烫到,而且戚少爷应急措施很到位。”   他脸上半点尴尬的表情都没有,比戚千百态度自然多了,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卢宁越是这样,戚千百越是觉得不爽,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爽,也许单纯看不得卢宁这么“不介意”吧。   “这里有烫伤药。”   卢宁闻言抬起头,对上戚千百的视线后,笑了笑没说话,只专注地将内胆里的淘米水洗干净。   戚千百被他笑得火冒三丈,语气开始变得恶劣:“行了,别洗了!过来我给你上药。”   他说完就伸手去拽卢宁,后者无奈地把东西放下:“我知道了,别拉我……”   卢宁举着一根手指坐在沙发上让戚千百给他涂药膏,对方坐在地毯上,卢宁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戚千百头顶的发漩。   一颗,是个乖孩子。   卢宁忍不住笑了一声,戚千百不爽地抬头瞪他一眼:“你一整天都在笑什么,神经病啊?”   “我有点好奇,还以为像你这种只往冰箱里堆方便面的人,不会准备烫伤药这种东西。”   戚千百低着头熟练地往卢宁手上缠绷带:“我以前经常受伤,所以习惯性准备药箱。后来药箱交给阿姨准备,她会往里面放一些日常用药。”   卢宁越发好奇:“经常受伤?为什么?你……家里不是做生意的吗?”   难道做的是特殊的生意,经常被警cha追着打?也不对啊,他昨天晚上还警告自己不要沾毒品,不至于自己以身试法吧。   “在部队的时候……”   戚千百说了一半,又止住话头,给卢宁手指狠狠打上结。   卢宁更加惊讶了:“看不出来,你居然还当过兵。”当过兵还这么土匪。   戚千百一提到自己的过去便开始含混其词,对卢宁的问题他也不太回答,嗯一句就没下文了。卢宁见他这种反应,又忍不住开始联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位大少爷太匪了,被解放军叔叔撵回家,他才不愿意提当兵的事。   卢宁想到这里都快忍不住笑出声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戚千百的机会。   他故作好奇地说:“我不信,你们这些有钱人,当兵也是随便混混吧,怎么会受伤。”   戚千百没说话,他从沙发上溜下来,蹲在他身边看着:“你身上真有伤啊?”   戚千百被问得没办法,只好点头:“这有什么好好奇的……”   “在哪儿呢?我看看。”   卢宁说着伸手抓住戚千百的衣服往上一掀,将他薄薄的紧身背心整个掀了起来,露出一大片肌肉紧实的胸腹。卢宁这次看到了戚千百口中的“伤”,其实他身上不止一处伤口,一条最显眼的在肩膀处,从后背延伸到前胸,越过了锁骨,长长的疤痕像条蜈蚣一样爬在肩膀上。   其他地方还有些弹孔一样的伤口,卢宁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看够了吗?”   戚千百语气不太好,火大地把衣服拉下来,将他一身的“勋章”遮住。   卢宁含糊地“唔”了一声,仰头看着戚千百起身,竟然觉得有点抱歉——如果说越漂亮的女人越有故事,那么男人身上的伤就跟女人的颜值一样,每一个疤痕都是一个故事。   戚千百如果真的当过兵受过伤,这种恶作剧对他来说确实有些过分。   卢宁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撒谎呢。”   后者没说话,听到卢宁的道歉后倒是停下来,他一低头就见他拿那张漂亮的脸对着自己,难得没见他笑容里藏夹枪带棒的嘲讽。   戚千百觉得自己越来越容易被这张脸勾引到了。   “不过你确实不像……”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握几下,突然俯身,一把抓住卢宁的长发,然后朝他那张还在不停张张合合的嘴吻下去。   卢宁被他毫无征兆的“发情”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戚千百终于亲够了,在卢宁脖子上拍两下:“做饭去吧,我饿了。”   然后起身走了。   卢宁郁闷地盯着戚千百的背影——不管这位大少爷是不是真当过兵,性格是真心不怎么讨喜啊。 第37章 他家忠心耿耿的老缠粉   卢宁赖在戚千百家里吃了午饭, 然后严辞拒绝他用自己的车送他回月色酒吧的提议。   “总麻烦戚少爷多不好意思,俗话说钱债好还,人情难还, 我可不想欠你更多人情。”   卢宁站在门口, 两只手抓着门将戚千百挡在门内,笑嘻嘻地看着他:“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但还是要谢谢你昨天特地去警局把我接回来,不过今天就让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戚千百突然伸出手, 用力捏住卢宁的脸:“你是不是怕我们的事被酒吧里的人知道, 从此失去更多赚钱的机会。”   卢宁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捏了好几下, 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变,等戚千百终于捏够了,他才眯起眼睛:“戚少爷, 说这么清楚就很没意思了,你买我的时候不就知道么。”   他突然踮起脚,将嘴唇凑到戚千百耳边,轻笑道:“你能花钱买的, 别人花钱也能买。”   “……”   卢宁怕戚千百发飙,说完之后就急忙退回来:“我现在得走了,再不去上班老板会扣我工资的。改天见, 戚少爷。”   戚千百从卢宁清浅的笑音中回过神,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宁惊鸿!”   卢宁从戚千百家里逃出来之后,接到一通电话, 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他有些迟疑该不该接——卢宁很担心被宁惊鸿的熟人找上门。   不过没有来电显示备注,应该是宁惊鸿也不认识的人吧?   卢宁接起电话试着“喂?”了一声:“你好?”   “我是庄越。你是宁惊鸿吧。”   卢宁愣了一下——这家伙,居然又换了电话号码。据他所知庄越以前不是这么谨慎小心的人啊,难道一年没见他变成熟了?   这种念头只在卢宁脑子里闪过一瞬间而已,他马上露出习惯性的笑容:“庄哥?你怎么会找到我?”   对面庄越懒洋洋地叹了口气:“不是你说的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公关的地方,一定要找你帮忙,也算给你捧场。”   卢宁想起自己昨天在见庄越的时候为了消除自己的嫌疑,情急之下故意说的话,忍不住笑了一声:“庄哥可真够义气。那您那边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前世接触过庄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娱乐圈混的时间长了,庄越跟人相处时很讨厌拐弯抹角,他如果想帮一个人,也很直接,坦诚地接受他的帮助比假意推辞更讨喜欢。   庄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高傲,卢宁甚至能想象他在电话那边微微抬高下颌,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模样:“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如果有时间,我们见一面。我目前正在重建一个公关团队来塑造公众形象,暂时还没找到靠谱的公关,上次见面,我看你年纪虽然小,倒是挺机灵的,你过来试试吧。”   原来是危机公关啊,难道他从警察局离开的时候被人拍到了?   “啊,可以的,庄哥你这么相信我,真是太感谢了。请问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面?”   “下午两点半,天桥对面的SENA咖啡馆。啊,对了,我自己的手机号可能已经被警方监控起来了,这个号码是我经纪人的,暂时用这个号码联系。”   卢宁这才恍然大悟——就说嘛,庄越应该不是那么小心翼翼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得到这么多褒贬不一的评价,他随性得很。   于是笑着说道:“好的,两点半,SENA咖啡馆,我会准时到的。”   卢宁给连虹一打电话报平安之后,就直接去天桥咖啡馆找人,尽管知道他被卷入贩毒事件之后,就惹得他那位喜欢操心的老板一通乱吼,但是知道卢宁因为这件事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庄越,连虹一还是挺开心的。   有些层次的顾客,就是连虹一也没办法触碰到,卢宁能靠自己发展客户就再好不过了。   SENA咖啡馆氛围很好,屋内温暖,又放着似有若无的轻音乐,找个角落聊聊天,再好不过。卢宁到的时候庄越竟然已经到了,他戴着墨镜,穿得很随意,是看上去很普通的夹克牛仔,此时正坐在椅子里,怀中还抱着一只猫咪。   他选的是一个离窗户较远的角落,坐在这里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卢宁走过去,笑着跟他打招呼:“庄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路上有点堵车。”   “没事,我来得早。”   卢宁坐下之后,庄越才松开手,腿上抱着的猫咪跳到地上,优雅地绕过卢宁脚边。   这家咖啡馆是猫咪咖啡馆,很多人就算不想喝咖啡,也会过来撸猫,庄越刚刚抱着的是一只布偶,蓝眼睛,脖子和肚子上的毛雪白雪白,漂亮得像个女神。   ……庄越这家伙,为什么要约在这里。   卢宁低头看了一眼还在磨蹭自己裤脚的猫咪,随口问道:“庄哥喜欢猫?”   庄越轻轻“嗯”了一声:“喜欢玩,不喜欢养。”   卢宁有些惊讶:“我看你微博经常晒猫啊。”   庄越笑着把墨镜摘下来——他选的这个地方人少地又偏,轻易不会被人发现:“那些猫都是经纪人在养,他也不允许我随便养,修剪指甲、洗澡……这些事都是他在做。”   庄越脸上的表情越发让人看不懂,卢宁没有附和,就静静地听着他说。   “再懂事也是畜生,特别是猫……被划伤咬伤的话很麻烦。因为伤口在镜头底下会显得非常明显,观众也会觉得奇怪。微博里的人大多数却只想看你为了宠物多么犯傻犯蠢,越把宠物捧上天,他们越高兴,但是我这种性格连伺候人都懒得,更何况是一只猫。但是网络越来越发达,粉丝能迅速将偶像捧红,也会因为一件小事纷纷脱粉,红或者不红,就好像泡沫一样容易起来,更容易破碎,这种事只有让经纪人来了。”   庄越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突然笑了笑:“不好意思,忍不住说多了。”   卢宁摇摇头:“本来以为庄哥是演艺圈中难得活得潇洒的人,没想到连养只猫都这么多门道。不过……庄哥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出去乱说话吗。”   庄越瞥他一眼:“你不怕被我的粉丝撕成两半就乱说话好了,你觉得他们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卢宁喃喃自语道:“关于这一点我还真是挺佩服庄哥呢,你家粉丝什么模样我见识过,不敢乱说话。”   “哈!你平时还挺关注我的嘛,是不是想要签名。”   卢宁笑着说好啊。   庄越看上去还真挺喜欢卢宁的,两个人聊了许久闲话,他才开始切入正题:“我也不兜圈子里,我愿意给你机会主要是因为那天的事,多亏你知道随机应变,才让我这么容易摘出来,要不然我可会被陈徽那小子拖累惨了。哼,现在要说演艺圈里有几件事会能让人永远翻不了身,吸毒绝对首当其冲”   庄越年纪轻轻,一双眼睛却透着浓重的厌世感,这让他显得目中无人。不过这也是庄越的卖点,影视作品中绝尘脱俗的国师、避世隐居的修士、世外高人或者上仙,全部都是他的角色,只因为他那双眼睛,令人一看就觉得只有他才有资格睥睨众生。   卢宁却觉得他是单纯见过太多糟心事,变得厌世。   卢宁笑了一下:“庄哥……你能看透这些事已经很厉害了。当时我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我也要自保。好在我本来就没打算给陈徽的毒瘾买单,违法犯罪的事情我可不敢沾。”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算得上患难之交吧,我一直很喜欢能干的年轻人。”   卢宁没对此发表意见,心里却在想,自己生前比庄越还要大几岁,现在却被他叫做年轻人,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那庄哥,你要我帮忙的事情,也是跟那天有关?”   庄越点点头:“确实,我们虽然是坐着警车离开的,但是难免被一两个讨厌的狗仔拍到我坐在警车里的样子,那会儿我正好心情不好,被拍到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他说完把一份报纸放在桌上,让卢宁看上面的照片:“这是今天早晨刚发出来的娱乐快报。”   头版头条就是一张大大的彩图照片,是庄越坐在警车里的样子,他身边还坐着一个警察。而且他没有把手伸出来,从这个角度看,就好像他是被逮捕了,用手铐锁着双手一样。   卢宁把报纸拿起来,将内容也细细看过,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些人还真是会做文章。”   庄越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现在网络这样发达,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我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你觉得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庄越本来就因为为人太直,性格暴躁,容易得罪人,现在出这种照片,简直是给他黑粉手里递刀。   “庄哥经纪人有什么建议?”   “他建议走法律程序,以诽谤污蔑的名义给这家报道的公司发律师函。”   卢宁忍不住笑了一声:“现在有些人根本不信律师函这种东西了,从一年前开始,大多数人就对律师函嗤之以鼻了,更何况现在报道这条消息的是娱乐快报这种大公司,能拿出更有力证据的话,就能化危机为转机。”   庄越听他这样说,抬起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向卢宁:“那你的意思是?”   卢宁转了转眼睛:“或许这是一个炒作的机会。”   “?”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庄越:“这件事操作起来比较简单,我一说出来庄哥就懂了。”   庄越终于听懂卢宁的暗示,笑道:“哦——我明白,我以前也是月色酒吧的常客,规矩我还是懂的。不过你这种拐弯抹角跟人要钱的小心思,倒是让我想起一名故人。”   卢宁微微睁大眼睛,只听庄越继续说:“你应该听说过他,他也曾经是月色酒吧的公关……哦,不,是金牌公关,可惜英年早逝。”   卢宁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没想到庄越还记得他。人类惧怕死亡,大多源自于遗忘,没想到现在都还能有人记得他。   “他叫卢宁。”   卢宁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庄哥,谢谢你记得。”   庄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他是你的偶像?”   卢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大多数新人公关都会把他当成偶像吧,他工资那么高。”   庄越被卢宁一句话逗乐了,笑了半天才说:“我看你也挺有潜力,以后工资说不定会比他还高。”   “借您吉言。”   喝过一杯咖啡之后,庄越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一叠现金,放在桌子上:“这是定金,事情结束的话,我再付剩下的。你们规矩没变吧?”   卢宁看着那厚厚一沓报纸包着的毛爷爷,眉开眼笑:“没有,‘月色’的规矩有几年了,一直那样。庄哥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   庄越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这件事你要亲自跟进,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我现在的公关团队就是一群废物,文案都不会做,好事都能被他们搞砸了,到时候可不是炒几个人鱿鱼就能弥补我的损失的。我现在用了你,你就帮我做大头吧。”   卢宁有些迟疑:“水军的部分也直接在‘月色’请人么?我可能会用到。”   庄越叹口气:“就在‘月色’吧,请几个靠谱点的,我记得你们这里有个叫……叫什么Cindy的?貌似文案很厉害,交给她做。”   ——江晓雯确实挺厉害的,嘴巴厉害,文案也厉害。   卢宁点点头:“行,我明白。”   当天晚上,卢宁就让庄越发了一条微博,是他举着相机拍画展的照片,这是“吸毒”事件之后庄越地一次发博,而且报道这件事的还是娱乐快报这家公司,本身就自带热度,没几分钟,那张照片下面已经多了好几万条评论,大多都是在询问庄越到底有没有吸毒的事。   隔了五分钟又发一条,截图的就是那张报纸的配文,配文“才知道有这个报道,看到它我第一反应是哭笑不得,现在的媒体真厉害,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我可以告你诽谤么?”   这条出来之后,江晓雯将早就准备好的评论用小号迅速发了出去,她以知情人士的身份质疑这条报道图文不符,因为警察抓犯人都会坐在犯人两边,而图中庄越身边只有一个警察,而且脸上的表情明显是累极了歪在警车后座,真像报道说的那样,不会是这种状态。   她发完之后,就带领着自己的水军迅速将这条评论顶成热评,稳稳占据热评第一的位置。   在这条热评的引导下,很快也有人发现奇怪的地方——庄越真被抓了的话,还能开开心心看画展呢?   也有人发现了那条更奇怪的地方——庄越为什么要说“白的说成黑的”呢?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隐情?   这个提问很快也被顶成了热评第二。   “哎,奇怪……惊鸿,热评第二是谁弄的?”   江晓雯做完工作之后,指着电脑屏幕让卢宁看:“你还另外请水军了?还是庄越自己请的?”   卢宁闻言凑上去看,一看内容就笑了:“姐啊,你做文案这么久,忘了世界上最厉害的水军是什么?”   江晓雯盯着他眨巴眨巴眼睛:“自来水?”   “还是姐厉害。”   “但是为什么呢?出了这种事还会有人给庄越说话么?我印象里粉丝是很容易变心的哦。”   卢宁没说话——但是比起粉丝,更重要的反而是“真相”,庄越昨天那种情况,说他是配合警方逮捕毒贩也行啊,卢宁就是准备这一点,将他捧成“正义的使者”。   他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了之前那位消失了又重新出现的粉丝,对方对他的态度让卢宁忍不住想替她辩驳:“晓雯姐,其实也有的粉丝……比较铁。”   ——他家这位土豪老缠粉,虽然说话变了个调调,但是总归没对他变心嘛。   ——他也完全忘记人家消失那几天他在心里骂对方没良心的事。   卢宁虽然为人凉薄,但是真对他好的人他也不会忘恩负义,他可还记得这个女孩子在直播间为了反驳那些黑顶着一条条弹幕战斗的英姿呢,还为他特地开“惩罚者”权限……这么铁的粉,被这样说也太委屈了吧。   “哼,是吗?时候未到,早晚爬墙。”   卢宁被噎了一下:“好好好,我们别争了,你还是赶紧刷评论吧……” 第38章 很遗憾你已被拉黑   室内没有开灯, 窗外的月光也被厚厚的窗帘遮住,一个人蜷缩在床尾,汗水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 越过他的脸颊滑下去, 没入脖颈中。   他身边放着一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不停地发出咝咝声。转动着的磁带, 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声音再次播出来。   “嗯,阿乾……”   原本因为暧昧而变得模糊的声线, 在念到某个名字时却分外清晰, 而窝坐在床脚的人听到这里, 忍不住皱起眉——余温没有消失之前,他也曾经逗他说以后找不到他就听着这段录音自己撸,没想到真会有这样一天。   结束之后, 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迟疑着将静静放在身边盒子搂进怀里,好久没再有动静。   黑盒子还在不停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许久之后, 声音终于停了,变成一个男人温和的声线:“哈哈,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吧……很多声优都比我做得好, 毕竟我不是职业的。”   “阿乾?干嘛,生气啦?”   男人闷笑了一声,忍不住说:“没生气……”   “没生气就好,要不然……”   过了好久, 盒子里都没再传出任何声音,应该说,后面什么都没有了,变成空转带子时“咝咝”的声响,就好像它的主人,突然之间就从这个世界消失掉,没给他人丝毫寻找他的线索。   “啪。”   那只手按掉开关,机子空转的声音也结束了,男人慢慢把手抬起来,盖在脸上。他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才摸索着将床头的小夜灯拧开。   黑盒子是一只老式的录音机,而这个原本应该有两个人的屋子里,却只有戚千百一人躺在不停摇晃的水床上。他瞪着眼睛盯住天花板看了好久,才爬起来,把那只录音机放进床头柜的最深处。   躺在床上的人正是戚千百,这是他保留有余温最后的一段录音。其实在余温最初失踪的日子里,戚千百也不是没想过靠录音度日,根本不用他自己动手,网站上就有许多余温的狂热粉丝,将他的声音录下来发在网上供迷妹耳朵怀孕。   但是戚千百听了几天的录音之后,总会下意识想去跟他交流,听着听着就会想,这个人现在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说消失就消失,想很多问题,根本没办法睡觉。   他唯一保留的一段录音就是刚刚那个,那是……他们关系变得暧昧之后余温发给他的,也算是余温“操粉”的证据吧。   不过人都找不到,有证据有什么用。   戚千百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时间果然又是凌晨一点,他的失眠症又有复发的趋势。他犹豫着将通讯录打开,找到宁惊鸿的号码。但是脑子里面关于余温的事情挥之不去,让他没办法去坦然接受另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是他找来暂时代替余温的。   戚千百最终还是放弃了,宁惊鸿那个小白脸越来越嚣张,而且从心里根本不把他当自己的债主对待,一看到他就支楞起浑身的刺,随时都准备跟他鱼死网破。   “叮咚。”   直播平台的提示音响起,戚千百终于打起一点精神,打开直播后,发现余温又开始讲故事了。戚千百举着手机盯着屏幕里那一片黑色的背景和偶尔出现的弹幕发呆——余温……真不记得他了么。   他耐心地听完鬼故事,还没来得及找他私聊,自己的私聊对话框却先闪动起来。   戚千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闪动的地方——余温居然主动来找他。其实戚千百到现在也不是非常肯定,现在的余温还是不是过去那个余温,毕竟对方的声音变了很多……但是没变的地方也有很多,他自己一时也拿不准对方到底还是不是以前的人。   如果是……他又为什么要装作跟自己很陌生的样子?   戚千百脑海里有很多疑惑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东子说得果然没错,男人果然喜欢卖萌的粉丝,看他一卖萌,对方居然都主动找他说话了,至于他在消失之前到底知不知道“阿乾”是个男人,就不再戚千百的考虑范围内了。   戚千百潜意识里觉得余温是知道他的性别的,但是他们从来没就这一方面讨论过,余温不问,戚千百也从来没主动说起过。说到底,他们从来都没明确彼此之间的关系,硬要说的话,只能用“暧昧”两字来形容。   戚千百心里感慨万千,但是对面的卢宁心思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因为晚上处理庄越的案子的时候,突然觉得应该珍惜自己这位仅剩的土豪死忠粉。   毕竟从他死过一次之后,留下来的老粉已经不剩几个了,卢宁就良心发现地决定对“想要睡前故事”好一点。   戚千百点开余温的对话框,对方果然先跟他打招呼。   “你好。”   戚千百刚对着余温的声音做了那些事,现在对方主动找上他,他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戚千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跟余温勾搭成双的机会,于是迅速调整好心情给他回过去:“大大晚上好[颜表]。今天晚上的故事也超棒哦,我一直都有认真听[颜表]。”   戚千百发完这些东西,额头上默默流下一滴冷汗——他最近好像越来越习惯这种说话方式了,希望等他终于能见到余温那一天,不要变成奇怪的样子才好。   卢宁今晚心情特别好,因为他终于跟庄越搭上了关系,他生前接触过的大佬金主正一个一个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跟对方有交集了才有机会去查自己的死亡原因。当然,庄越在他看来也不是终点,而是阶梯。   因为心情好,还有突然良心发现,他今天晚上对“想要睡前故事”就特别温柔。   “哈哈,谢谢,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上鬼故事呢。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又失眠了。”   ——其实在一厢情愿地认为“想要睡前故事”是胆子小的小女生之后,卢宁对于她在直播间听着鬼故事要求他录AS-MR的行为已经大致能理解,能克服恐惧的心理坚持听他播鬼故事,不得不说,这家伙还真是他的铁粉呢。   戚千百也明显感觉到了余温态度的转变,越发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用这种所谓“卖萌”的方式说话,内心更加隐隐担忧起来。一年前余温跟自己之间的关系发展暧昧,他默认对方知道自己性别,但是没有戳破,也默认了他们之间感情的发展,所以他自以为余温是个gay,只不过因为这种特殊的性向连自己都没有接受,所以不想明说。   戚千百自身懂得那种感觉,因为他在确定自己喜欢上余温的时候,也很纠结,余温比他还要纤细敏感,更不能坦然吧。   戚千百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时间长了,他们两个都能接受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挑明,到时候就可以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但是现在看来……余温好像直得不能再直了,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女孩子对他撒娇卖萌,黏黏糊糊说话,余温这个基佬居然喜欢?是他自己猜错了,还是余温本来就是直的……   戚千百想到这里突然生起气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似的,当初明明是余温把他掰弯的,现在要告诉他,他原本是个直的,这不可能!   “想要睡前故事”许久没回复,卢宁有些疑惑,便又问:“你睡着了吗?”   提示音将戚千百唤回神,他急忙回了一句:“还没有~~~~”   卢宁忍不住笑了一声:“快睡吧,还是说,今天晚上也要讲故事才能睡着么?”   戚千百觉得他说话的语气不太正常,好像在哄孩子似的,一年前他可不是这么对自己说话的。他觉得虽然两个人见面的时机还没到,但是旁敲侧击地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这应该可以吧。   “大大,你还记不记得我呀~”   卢宁愣了一下,他看着“想要睡前故事”名片后面一串代表粉丝等级的金章发呆——每天给他送无数台法拉利和游艇,这种出手阔绰的粉丝,他不应该毫无印象才对,但是第一次看见她的名字时卢宁甚至以为她是来捣乱的ky。   如果不是这一串金章……卢宁大概就将她拉黑了。   “我记得你呀,你每天给我送这么多礼物,对你印象深刻。”   戚千百紧紧皱起眉头——不对,不是这种“记得”,他们之间并不是单纯的粉丝和主播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是因为送礼物多引起的余温的主意……   戚千百沉默的同时,卢宁也在沉思——看来,他们以前应该认识,但是死亡将他部分记忆带走了。   卢宁确信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比如自己的死因,死之前遇到过什么人,还是不小心探听到了什么秘密……他本来以为忘记的只有跟自己死亡部分有关的事情,如今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这位等级超高的粉丝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在他思索的同时,对方突然发过来一行字:“大大,你给我的录音,你记得咩[颜表可爱]。”   “嗯?什么录音?”   戚千百盯着卢宁的对话框许久,咬咬牙把自己珍藏了好几份的那段录音从文件夹里拽出来扔了过去——他实在忍不住了,他跟余温之间的进展太缓慢,再这样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面,得搞点事情刺激刺激他才行。   卢宁很快接收文件,原来是一段音频,他检查了一下耳机插线孔确实好好插在电脑上,这才点开那段录音。听到的内容令卢宁无比震惊——这确实是他死前的声音!但是……他什么时候给粉丝发过这么骚的录音?!   h轨……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内容。   卢宁在声优圈混了不是一天两天,他知道有一些比较职业的声优,是以此为生的,经常会接到一些稿子要求他们做这种类型的配音。称职的声优当然是什么都做的,卢宁不会歧视这种事情,但是他自己不是职业的,光凭爱好来。   ……播h轨并非他爱好中的一个啊,这种东西多羞耻啊,而且想录好并不容易,自己听着都尴尬死了,怎么会发给粉丝呢?   但是真凭实据摆在面前,卢宁不能否认,他不但给粉丝发过h轨,还他妈的有名有姓地叫了人家名字。   阿倩……这个人原来叫阿倩啊。   怎么还有点耳熟呢?   卢宁被自己生前做过的怪事雷得半天回不过神,戚千百在对面等得着急上火,忍不住催促他:“大大~这是你的录音吧~你可不要否认哦~”   卢宁急忙说:“哦,是我的,这是我一年前的声线。”   “我也觉得大大现在的声音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卢宁头上挂下来几根黑线:“是这样的……我喉咙受过伤,所以声线有点变化,而且一年前的声线也不是我真实的声音,我在直播的时候会用技巧把声线弄得好听一点。”   戚千百紧紧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一些——承认就好,只要他肯承认,所有的事情就都有解决头绪。   戚千百乘胜追问:“那,大大,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发这段录音给我咩~”   “……”这谁记得?!卢宁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录过这种东西!   “说实话,我想听大大用现在的声音再录一次给我听呢~~”   “……”才不要好吗,这种黑历史有过一次已经很惊悚了谁还想再来第二次。   “大大~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啊!太可怕了!   戚千百眯起眼睛,在对话框里打上最后一句:“大大,你真名是不是叫卢宁~”   “…………”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难道他调查过自己?!   戚千百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等他再发第二句的时候,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很遗憾,您已被拉黑,无法私聊。   “……”   戚千百回过神来,狠狠捶了一下床——操!这混蛋居然敢拉黑他!   那边卢宁也吓出一身冷汗,他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深深吐出一口气——再见吧,有钱的铁粉,他居然调查过自己,还跟生前的自己这么熟悉,再留下去他迟早要穿帮。这种粉丝……再有钱再铁,也不能留啊!   卢宁把电脑关上之后,他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显示是戚千百。卢宁突然觉得好糟心,今天到底是他的幸运日还是他的倒霉日啊?   ——假装自己睡了行不行。   卢宁没接电话,铃声就一直响一直响,好像非要把他吵起来似的。卢宁没有办法,把电话接起来:“喂……戚少爷,这么晚……”   “你给我马上滚过来!”   卢宁惊讶地说:“啊?但是这么……”   “别让我说第二次!嘟——嘟——”   “……”   卢宁捏着被扣掉的手机不停抽嘴角——气死他了,气死他了!可恶……要不要跟连虹一再借点钱,先让他摆脱掉这位大佬行不行! 第39章 你难道被暗恋对象甩了来我这里找安慰?   大半夜不睡觉打电话过来已经够扰民了, 竟然还要他去他家?简直……白日做梦!   照他年轻时候的脾气,早就把手机当场砸了。   卢宁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个懒腰,洗澡水也烧得差不多, 卢宁便去浴室洗澡, 至于戚千百,他才懒得伺候, 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网上那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老缠粉”。关于这一点真是让人怎么想都想不通,卢宁一向谨慎小心, 更不会在公众平台暴露自己的私人信息,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难道她查过自己?   想到这里卢宁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私生饭”?可怕。   卢宁将洗澡水放到一个大塑料桶里,自己脱光了跳进去——这是他为了泡澡特地买的桶,依照现在的财力装个浴缸还有点困难, 只好买个塑料桶先用着。   他靠着桶壁闭上眼,被热水浸泡全身的舒适感让卢宁忍不住喟叹一声——这件事其实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比如那段录音,卢宁就是听了录音之后才感到心虚。   他捧起一把热水, 泼在自己脸上——因为确实是自己的录音而感到心虚。   他相信阿倩所说的,他们在自己生前关系非同一般,自己才会给他发这种录音。卢宁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他不会是操粉了吧?   但是, 这么没品的事……   卢宁闭上眼睛,把自己沉入水下——但是除了“操粉”这一个可能性,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他可不是一个不谨慎的人啊。卢宁越想越郁闷, 希望他没有做过这么不稳重的事情,因为如果他真这样做了,现在又一时震惊把那个粉丝拉黑,可真是渣男的做法了。   卢宁泡在水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隐约听到一点“咚咚咚”的声响,卢宁最开始以为是哪家装修,但是“咚咚咚”的声响越来越强烈,卢宁没办法再自我欺骗下去,他疑惑地从水里钻出来,听了半天,才发现是有人在撞他家的门。如果说从他刚听见就开始撞,那应该撞了大约五分钟左右了。好在浴室离门口够近,不然的话他可能还要再敲更久。   只不过,这么晚了,到底是谁?   敲门声一直没有停止,卢宁皱着眉头凑近门边,问道:“是谁……”   他问完下一秒,他家的门就“嘭!”地一声被人踹开了,卢宁差点被门拍成肉饼,他受惊地缩在门边,看清闯进来的男人之后,顿时火冒三丈:“戚少爷……”   戚千百进门之后准确地盯住他,没等卢宁将剩下的话说完,回脚踹上门,然后一把将他拽过来。卢宁被他抓着按在墙上,赤身luo体地撞到墙壁上,几乎将他撞成两半。   卢宁终于从这一系列意外中回过神,他盯着戚千百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有病!”   “是,我大概有病。”   戚千百压着卢宁的肩膀,低头用力吻在他嘴唇上——他如果没病,干嘛要为了一个虚幻的男人执着这么久。在认识了宁惊鸿之后,他完全可以忘掉“余温”,以前离不开余温一个是因为没有对方的哄睡自己没办法入睡,二是余温是让自己爱上男人的那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轻易将他忘掉,但是现在看来,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说不定还把他当成烦人的黏人粉丝,他妈的说拉黑就拉黑,毫无征兆!戚千百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他分明记得那个录音,也清楚他们以前不是普通关系,但还是把他拉黑了。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对余温念念不忘呢?现在有宁惊鸿可以替代他,为什么还要……   戚千百想到这里,突然心痛了一下,要放弃一个坚持了很久的人,甚至想一想都觉得无法接受。他暴躁起来,咬着卢宁的嘴唇狠狠啃下去,为了不让他挣扎,甚至将他紧紧地箍在怀里。卢宁刚刚在洗澡,他压根没打算开门,现在浑身上下就一根毛巾挡在腰间,被戚千百这样一抱一点都动弹不了,只能被迫仰着头任由他啃自己。   卢宁挣扎了几次无果,慢慢也放弃了,贴着墙站在那里任由他吻个够。戚千百将卢宁整个搂进怀里,抱着他的肩膀在他身上不断揉抚,卢宁终于察觉到一点异样,他有些失控,像要把自己囫囵吞进去似的,之前……好像没有过这种情况。   过了许久,戚千百终于气喘吁吁地放开卢宁,后者早已满脸通红——两个人的肺活量比起来,卢宁比戚千百更差一些。卢宁一把抓住腰间要掉不掉的毛巾,将脑袋倚在墙上,无奈地看着他:“你有毛病就去看医生,过来找我干什么?”   戚千百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被余温拉黑之后,脑子里只有想快点见到宁惊鸿这个念头,其他的他什么都想不到。   “我不是让你过来么……”   卢宁勾起唇角冷笑一声:“呵,你以为你是我妈啊,你让我去见你就去见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戚千百看着卢宁,心想他果然还是这副态度,这家伙自从被自己戳破假面具之后,在面对他时干脆连装都懒得装了,总是用一副嘲讽至极的面孔对着他。   “干什么啊,看什么看。真是的,我还在洗澡呢,你先去客厅……”   卢宁的抱怨声戛然而止,戚千百突然扑过来抱住他,令他说到一半的话生生止住。卢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道:“戚少爷,你这是又要跟我玩儿什么,我们穷人可不会玩这么多花样,你别跟我开玩笑啊。”   他说完等了许久,仍然不见戚千百反应,按照平时他应该早就反击了才对,今天却只静静地趴在他肩膀上,动也不动。卢宁能感觉到戚千百呼吸时吐出的气息,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扑在自己脖子上,因为太轻,竟然显得小心翼翼。   卢宁迟疑着抬手在戚千百肩膀上拍两下:“喂,你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被暗恋对象甩了来我这里找安慰。”   卢宁不知道自己竟然一语道破天机,只觉得说完之后,戚千百好像更加颓废了一些。过了没多久,他开始觉得冷了,宁惊鸿家里跟戚千百家不一样,这位大少爷家里地暖空调一样不少,宁惊鸿家里只有几片暖气,且这个时候还没开始供暖,卢宁浑身chi裸,虽然整个人都陷在戚千百的怀里,但是离开热水之后被冷空气一吹,身上热量加速流失,让他浑身都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哆嗦一下:“戚少爷,你能先放开我么,很冷唉。”   戚千百这才回过神,慢慢把手收回来,他终于清醒了一些,看着“宁惊鸿”一边抓住毛巾一边去找睡衣的背影,慢慢闭上眼睛。   卢宁回卧室把睡衣穿上,又在外面披上一件外衣,现在天气渐渐转冷,得注意保暖才行,卢宁才不想再像生前一样,努力工作,落得一身毛病。   “坐吧,要喝点什么么?”   他打开冰箱左看右看,从里面拿出一瓶过汁:“有果汁……”   “来瓶啤酒。”   卢宁的动作顿了顿,抽着嘴角转过头去看他:“什么?”   戚千百已经自顾自瘫在沙发上发呆,他在看着电视的方向,但是电视并没有打开,所以卢宁判断他确实是在发呆。   ——这位大少爷,到底受到什么打击了,怎么好像被人阉ge了一样,没精打采的。   戚千百大约也没把那句啤酒放在心上,盯着墙壁看了半晌,突然说:“你们家还真小啊。”   “……那你快滚回自己华丽的别墅里去吧,干嘛来我家。”尽管这个租屋真的很小,但是被戚千百说小他就莫名觉得不爽。   戚千百挑着眉看向他:“山不就我我就山,谁让你架子大,请不动。我只好亲自过来找你。”   卢宁低着头倒果汁,笑道:“您那是请我么?您可是叫我滚过去的。”   他倒完饮料拿了一杯递给戚千百,自己捧着被白开水坐在旁边,窝在沙发里慢慢喝。前者喝了一口果汁后,皱起眉头,然后盯上了卢宁手里的杯子,卢宁不明所以地看回去,他才开口:“大冷天你知道自己喝热水,给我冰饮料?”   “冰饮料贵哎。”   戚千百听了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一把夺过卢宁手里的杯子,把手握在上面,热水传递过来的温度,让戚千百感觉到一丝暖意。卢宁只好把电视打开,盯着黑白电视屏幕瞅。   这个租屋的条件真是太差了,电视机都是这种拖着长尾巴的台式黑白机,只能收到五个台,每次打开不是在播新闻,就是在播广告。戚千百没说话,跟卢宁一起听了一会儿电视,突然说:“看这种东西,你不无聊啊?”   卢宁像算准了他会这样问似的,笑得有些鸡贼:“我打开电视就是为了让你觉得无聊,好让你赶紧滚蛋,省得你总赖在我们家颐指气使。”   他说完打个哈欠:“我都困了。”   戚千百盯着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2点整,本来身边有人打哈欠,他应该被传染到才对,戚千百却连眼皮都没耷拉一下。他这会儿不是失眠,就是精神特别亢奋。   “你吃过晚饭没有?”   卢宁还张着大嘴在抹眼角的眼泪,听到戚千百问了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疑惑地“啊?”了一声。   戚千百不耐烦等他回答,直接伸过手去,往卢宁衣服里摸,然后在他肚皮上用力按几下:“瘪了,看来没吃晚饭。”   “……”   “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卢宁抽抽嘴角,把自己的衣服拉好用力裹紧:“大少爷,您别发疯了成么,我明天还上班呢……这都几点了……哎!”   戚千百不由分说地把卢宁扛起来,往他卧室走:“明天周六,你上个屁班。别废话了,快去换衣服。”   “……”   卢宁最终还是被戚千百连拖带拽地拉出家门,这个点除了24小时便利店,几乎没有哪家还在营业,戚千百在便利店里买了两提啤酒,然后沿着公路往前面开,开了好久,才终于在一个路边摊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野馄饨,戚千百眼尖地发现他烧烤架上还在滋滋冒烟,就死皮赖脸地把人家摊子买下来了。   卢宁在一旁看得一头黑线,本来老板要给他烤一炉来着,他非要自己动手,一边烤一边吃。   他把两只手各塞在另外一只手的袖子里,将“袖手旁观”发挥得淋漓尽致,戚千百生火烤肉,他就凉凉地嘲讽:“戚大少爷,你病得不轻啊……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检查检查你的脑子。”   戚千百居然没生气,好不容易烤好一串鸡翅,用剪刀将上面焦糊的地方剪掉之后,递给卢宁:“爷有钱,爷乐意,拿着这串。”   卢宁很吝啬地从胖胖的外套袖子里伸出四根手指头,圈在串鸡翅的钎子上,然后往嘴里送,鸡翅外面软乎乎的,咬一口下去,还在往外冒热油,卢宁就呲着牙尖一口一口地咬。戚千百这时候突然转过头来,笑着看了他一眼:“好吃么?”   “不好吃,你没放够盐。”   “……”   “而且辣椒放多了。”   卢宁认真地说完,又咬了一口。   戚千百不知是无奈还是怎么,深深叹口气,往自己那根上加了更多的红色粉末:“我给你那个还没怎么加呢……去看看羊肉串,翻个一下。”   卢宁叼着剩下的一半鸡翅,挪到烧烤架前面,去翻那一堆烤肉串。但是他怕冷,只肯从袖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头,捏着钎子转动,没一会儿就把烤肉转糊了。   “能不能行啊!好好弄!”   卢宁把鸡骨头吐出去,吸吸鼻子:“老子就会这么弄,谁爱弄谁弄。”   ——大冷天蹲在马路牙子上烤肉,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戚千百本来要发火,转头一看,卢宁两片薄薄的嘴唇油汪汪的,低着头翻那些肉串的时候,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两片黑色的小扇子似的阴影,配上有些嘟嘟的脸蛋,可爱得像个小姑娘。他肚子里的火一下子就散了。   不过刚产生这种想法,戚千百又要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向,他一直坚信自己没有余温就一定会是个直男来着。   “戚大少爷,你再shi奸我,我就踹你了。”   戚千百猛地回过神,把烤好的鸡翅肉串放进盘子里,一边笑着说:“我不看你,我在想事情,一不小心把视线落在你身上了而已。”   卢宁坐到马路牙子旁边,疑惑地说:“你想什么?”   戚千百让卢宁给他递一瓶啤酒,直接用后槽牙咬开,啤酒里的二氧化碳“滋——”地一声冒出来,听上去就特别带劲。   “我在想……”   戚千百往嘴里灌了一口啤酒,终于将实现从卢宁脸上移开,转向头顶:“前几天……我爸给我打电话,要我回去管理一个资产两亿的厂子。”   卢宁一脸呆滞,戚千百看清他的表情,心想这家伙果然还是对自己有点不舍的吧,便满意地说下去:“我不愿意。”   卢宁立刻兴高采烈地举起手:“我愿意啊!” 第40章 合约结束之前你不能喜欢任何人   “……”   戚千百听到卢宁的回答之后, 伸手在他头顶用力敲了一下:“你除了钱还能想到点别的事么?”   卢宁捂着自己的脑袋缩在一边:“啧,说自己要继承两亿元资产的厂子难道不是在跟我炫富么?我在捧场啊。”   “……”   戚千百无奈地叹口气:“还是吃烤肉吧。”   吃过一串鸡翅后,卢宁才切实地感觉到饿, 忍不住加快速度啃了几串羊肉串。但是肉吃多了总会觉得不舒服, 他左右看看,盯着烤肉旁边放着的一堆塑料袋一个劲瞅。   “你在看什么?”   卢宁想走过去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可以吃的面食, 但是他又懒得动,蹲在那里又冷又困, 于是只说了一句:“我想吃烤馒头哎。”   戚千百见卢宁像只鹌鹑似的蹲在地上, 忍不住笑道:“自己烤啊。”   卢宁挣扎了一下, 最终还是懒战胜了馋,他叹口气,蹲在原处一动不动:“想一想馒头好像即使烤熟了还是挺噎的, 算了。”   “……”   戚千百只好动手从一堆塑料里找出馒头片,串在钎子上烤,卢宁笑嘻嘻地从他手里接过来,积极地把手里的东西翻面, 让它可以烤均匀。   “懒死你算了……”   “是啊是啊,我连门都懒得出,还不是被大少爷你拉出来的, 你以为我愿意大冷天蹲在马路边烤馒头。”   戚千百被他呛声呛习惯了,暂时没开口,他已经把烤好的一些肉盛在盘子里,坐到马路边上喝啤酒, 卢宁却停不下来,一边说一边喜滋滋地给馒头片涂上油:“其实从刚才我就想问你,到底为什么发神经。”   戚千百往嘴里灌一口啤酒,挑眉道:“我以为你对我的事情不感兴趣。”   “还行,偶尔也会好奇吧。”   卢宁确实为了不惹麻烦上身对戚千百异常冷漠,就算遇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也不会问出来——总之这个人的生活不会跟他有交集,费那么多心思干嘛。   不过他还从来没见过戚千百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这极大地引起他的兴趣。   戚千百又拿过一瓶啤酒,用牙齿把盖儿咬开,递给卢宁:“来一瓶?”   卢宁摇摇头,不要脸地说:“我刚成年不能喝酒。”   “啧……”   “你最好也不要酒驾。”   戚千百奇怪地看他一眼,把酒瓶收回来。说实话自己平时心情不好也会拉几个兄弟出来喝酒,但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居然想到“宁惊鸿”……他平日里想喝酒也绝对会找林瑞东这帮人。   “可能人都会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吧,你觉得被要求回家去继承厂子是件很不错的事,但是我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卢宁咬了一口酥脆的馒头片,嚼得咔嚓咔嚓响:“那是因为你没过过没钱的日子,断两星期信用卡试试。”   戚千百继续感慨:“你怎么知道我没过过,只不过……钱在我眼里就是数字而已。”   咀嚼声还在继续:“嚯,戚少爷,敢在人前说这话么?我保证你不出两分钟就被打成猪头。”   戚千百额头爆起青筋,他把一整瓶啤酒都灌进嘴里:“但是钱和自由比起来还是自由重要!”   卢宁这次干脆不理他了:“这馒头真好吃……”   戚千百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卢宁的脖子夹在胳膊底下,狠狠扯他的脸:“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呜——疼疼疼……”   戚千百发泄一通之后终于将卢宁放开,见他脸上的嫩皮被自己揪得通红,不由伸手给他揉两下:“你认为钱是最重要的,怎么还这么抵触跟我签订的协议?”   他一把将卢宁搂过来,像逗兔子一样低头将脸往他耳旁磨蹭:“我会给你很多钱,你以后就跟着我,怎么样?”   卢宁的脸被他蹭得有些变形,挣扎着从他怀里逃出来:“那当然不行。”   戚千百一时没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因为刚刚那句话也并不是完全的玩笑。他不好意思直接问他是不是会在意,旁敲侧击卢宁却完全不接招。   不过想也知道,即便他直接问了,对方也不会表现出自己期待的反应。   他叹口气道:“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也不想因为钱失去自由。”   卢宁坏心眼地笑着说:“这当然不一样,如果你是我爸,要让我继承你的遗产,那我会相当乐意。”戚千百根本不知道宁母曾经说过的话,也不懂卢宁说的什么梗,卢宁自己说完之后倒是在心里偷笑个不停。   戚千百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算了算了,不讨论那些了,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有一天真的要离开,你……”   “哇!”   卢宁开心地鼓起掌来:“是不是不回来了,那我们之间的账是不是也一笔勾销了!”   “……你给我把吃进去的馒头片吐出来。”   “我吐出来你也不会想吃了。”   他们胡乱闹了一会儿,戚千百又喝起酒来。他已经明白了,“宁惊鸿”今天打算装傻到底,或者说得更无情一点,他是真的对自己将要离开巷城这件事毫无感觉。   不过也对,他们之间只是买卖关系而已,他们两个人之间不但不该存在好感,反而相看两厌。   戚千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   等他又喝完一瓶啤酒之后,才陡然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却发现对方正呆呆地抱着膝盖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卢宁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本来还以为你跟我一样,遇到了感情上的问题,没想到居然是为了继承家族产业……果然普通人的烦恼跟有钱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噗!”   戚千百听到这里忍不住喷了一口酒出来——虽然他确实也是遇到了感情问题,不过他现在跟“宁惊鸿”关系特殊,他们之间的氛围也相当微妙,他当然下意识地避讳这方面……没想到这个人却毫不在意地在他面前提别的人。   “什、什么感情问题?”   卢宁瞥了戚千百一眼:“跟你说有什么用啊,你又不会给我解决问题。”   戚千百咬牙切齿地说:“给你出谋划策啊。”   卢宁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好吧,那我就跟你说说……其实也不是很复杂的事情,就是我一时冲动把一个喜欢我的女孩子拉黑了,现在很后悔啊。”   “……”   卢宁说完之后好久没听到戚千百回应,一扭头只见他在不停仰头往嘴里灌酒,便问道:“干嘛?你这是什么反应,亏我还以为你真能给我出谋划策呢。”   戚千百把空酒瓶扔到一边,深深吸一口气,又开了另外一瓶:“哦,只是没想到你还有喜欢的女孩子。”   “也不算喜欢的女孩子,就是回头想想,自己做的事非常没有风度,大概会对人家女孩子产生伤害……很郁闷罢了。”   卢宁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戚千百的脸色,只见他仰着头不停往嘴里倒啤酒,脸色也越来越黑,心里暗爽。   “你说我要不要把她加回来?”   戚千百吞掉嘴里的啤酒,恶狠狠地说:“加什么加!人性本贱!你吊着她她才会重视你,一味倒贴只会被当成垃圾!”   卢宁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犹豫着说:“是吗……这样不好吧,我觉得还是得加回来。”   戚千百这次只哼了一声,然后就一个劲地喝啤酒,卢宁看了半天终于开口劝道:“行了,别喝那么多,会闹肚子的。”   “你管我。”   戚千百冷酷地打断卢宁的劝告,随即冷笑:“你这么在乎她就跟她在一起好了,毕竟你这么年轻,能玩的时候就好好玩。”他说完一仰头,又将手里那瓶啤酒干了,他的喉结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不断上下滑动,卢宁看着都觉得牙疼。   他忍不住轻笑两声:“呵呵,我也在考虑要不要……”   “不行!”   “啪!”   戚千百手里的酒瓶子突然被狠狠摔在马路牙子上,碎得四分五裂,他用力抓住卢宁的腰将他拉进怀里,抱着他用力吻下去,他一嘴都是啤酒味,卢宁下意识想别开脸,却被抓着头发牢牢固定住脑袋令他丝毫不能动弹。卢宁被他亲得莫名其妙,原以为自己不挣扎他亲够了就会放开自己,谁知道这位大少爷越亲越过分,最后竟然把他压在了马路边的草丛里。   卢宁觉得自己肺里面的氧气都快被吸干了,他模糊地想——完了完了,自己这次是玩大发了,这位戚少爷还真是刚失恋了啊,要不怎么会这么受不住刺激。戚千百终于松开他时,卢宁撑着地面大口喘息着:“你干什么……”   戚千百没让他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他用力捏住卢宁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你别忘了,你跟我之间,还存在合同关系,到合同结束之前,你都没有资格想什么女孩子。”   戚千百简直火冒三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是左思右想,也只能算作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被男神拉黑也就算了,宁惊鸿一个他花钱买来的公关,还妄图对自己三心二意,简直白日做梦。   卢宁睁着眼睛盯住戚千百没说话,后者被他一双乌黑的桃花眼看着,越发觉得生气,不由将他的脸捏住:“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卢宁突然笑了一下,他握住戚千百的手从自己脸上移开,凑过去抱住戚千百的肩膀。对方柔软轻浮的气息从耳边扑过来,让戚千百顿时愣在那里。   他轻笑着说:“你放心,戚少爷。我犹豫的正是这一点,跟你保持着这种关系,怎么有资格再喜欢另外一个人,让被我喜欢的那个人知道的话也会觉得恶心呢……我绝对会在跟你结束合约之后再喜欢别人的。”   “……”   卢宁轻轻拍几下戚千百的肩膀:“我是个很守信用的人,既然跟你签过合同——虽然是被迫的——我就会履行义务到最后。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需要我安慰啊?完全可以,我对安抚失恋之后的情绪也挺在行的。”   戚千百非但没有被卢宁的一席话安慰到,反而让他气个半死。他想了半天,一把将卢宁抱起来:“你说得没错,我他妈的现在就需要安慰,你得好好安慰安慰我。”   卢宁本来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但是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车便紧张起来了,他奋力挣扎起来:“等等……我说的安慰只有语言上的安慰,不包括身体……喂!你不要借机耍流氓!”   戚千百面无表情地把卢宁扔进车里:“现在只有耍流氓才能安慰到我。”   卢宁吓得伸腿踹他:“啊啊啊啊!你不要冲动啊!我……我只是逗你的!很罕见戚大少爷这么失意的样子啊……哇啊啊啊!”   戚千百抓住他的腿爬进车里,将车门锁死之后,就去扒卢宁身上的厚衣服,他一边扒一边冷笑:“我现在也在逗你呢!”   “……”逗你妈。   只不过最后戚千百还是没有真的对卢宁怎么样——除了被他吓个半死之外,他没有什么精神损失。经过这样几次之后,卢宁其实也对戚千百的行为有了一些了解,他对于“上床”这件事貌似挺认真的,再加上他心里有那个人,大概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不知道该评价为专情还是意志不坚定——因为他对宁惊鸿这颗止痛药产生了微妙的感情也确实是事实。   戚千百把卢宁身上的大衣扒掉之后就抱着他缩在后车座上,他生灌下去的一肚子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戚千百原本酒量是蛮不错的,只不过他今天在郁闷的时候喝了酒,比较容易醉。   卢宁搂着他的脖子一下下拍打他的脑袋,戚千百却完全没有反应,喉咙里里还发出受伤小动物一样的咕噜噜的声音。   “我说,戚大少爷……你这样真的挺丢人的啊,其实我早就好奇了,那个你求而不得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让你这样有钱的大佬伤心成这副样子。”   即使说出这种刺激人的话,他也得不到答案,戚千百把脸埋在他脖子旁边,呼吸粗重却悠长,已经快睡着了。   卢宁躺在那里看着车顶,一边听着戚千百的呼吸声,心里渐起微澜。   卢宁愣了好久,突然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那个可爱的小粉丝……是不是也会这样伤心。”   ——啧,应该不会吧,他们只是网上认识而已,也还没到网恋的程度……大概。   当然,这种纠结没有持续太久,卢宁一向看得开,总之这件事又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了。等戚千百彻底睡着之后,他穿好衣服,爬到驾驶座的位置,准备把车开回去。在这种荒郊野外过夜肯定会冻感冒,他刚刚拒绝戚千百让他喝酒的提议就是考虑到这种情况——戚千百喝醉了的话,他还要负责把车开回去呢。 第41章 别的客户不会大清早不刷牙把舌头伸进我嘴里   卢宁帮戚千百把车开回自己家, 他的别墅小区还不知道怎么进门呢,卢宁只能先回去。把人从车上搬下来再安顿到床上,几乎快天亮了, 他来不及洗漱, 倒在床上就睡。   卢宁知道自己又被戚千百当成抱枕顺手搂在了怀里,但是这么多次他都习惯了, 就随他去了。他睡到中午的时候被一通电话吵醒,卢宁醒来下意识去外边接电话, 以免把那位“铅笔划在纸上”的分贝都能惊醒的大少爷弄起来。   电话又是庄越打来的, 卢宁一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突了下, 他急忙压着手机话筒进洗手间:“庄哥?怎么了?案子出什么问题了吗?”   庄越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他也没听清,对方好像才睡醒似的, 过了一会儿,对面才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你,这边已经按照计划把警局开具的证明贴出去了, 现在你可以打开微博看看,热门前几个都是相关消息。”   卢宁顿时松了一口气——关于那件事还有一些后续工作比较难办,他的建议是等这件事白热化到gao潮的时候再将这一盆冷水泼下去, 才能达到沸腾的目的,唯独后续工作中要从警局取得证明比较难,庄越之前就算真的是为了配合警方工作才去那个地方,人家也不一定会给他开具官方证明。   不知道他走了什么关系, 真开出证明来了,这样不仅成功让那些黑子闭嘴,也给了粉丝极大的信心,相信他们爱豆是真的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啊……那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就可以放着不管了,或者庄哥可以趁机宣传一下下一部戏。”   庄越在电话那边笑了笑:“那下周找个时间,结清尾款。对了,到时候我顺便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   卢宁微微愣了一下,急忙说好——难不成庄越要给他介绍生意了?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卢宁这边刚挂掉电话,就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把他吓了一跳。好在他恰好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从镜子里看到身后那个人。   “跟谁打电话呢?”   卢宁还没来得及说话,戚千百就夺走他的手机,随意看了一眼之后扔在洗手台上,卢宁被他抱着腰顺势压在洗手间的瓷砖墙面。   他凑在卢宁面前盯着他:“你认识的男人还真不少,庄越?该不会是我认为的那个庄越吧?”   卢宁笑着把脸偏开:“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偶尔也会运气好,认识几个像戚少爷这样的大人物。”   戚千百见他对自己的职业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越发觉得生气——这个家伙,一开始明明还会因为自己嘲笑他小白脸而恼羞成怒,现在完全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了。   他捏着卢宁的脸让他正对自己,就这样把卢宁压在墙上强吻他,后者也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就闭上眼睛配合地张开嘴,由他随意怎么对待自己。   ——虽然是比最开始亲一下抱一下都跟要杀了他似的反抗那么剧烈好很多,但是戚千百心里却越来越不爽。   他也不能确定卢宁这种转变是因为接受了自己,还是彻底看开了,把他自己的身体当成一件商品。   戚千百一边纠结着,一边不受控制地在卢宁有意勾引的情况下跟他越吻越深,互相吮咂唇舌的声音在狭窄的浴室中偶尔响亮地传进耳朵里,终究是令他暴躁的情绪得到安抚。戚千百原本是想借此表达一下对他大清早就偷偷跑到浴室里跟陌生男人通电话的不满,但是后来却完全被卢宁主动且配合的吻技转移了注意力,这家伙表现得根本不像自己说得那样钢管直嘛……   戚千百郁闷地搂住卢宁的腰拉进怀里:“你不是恶心跟男人接吻吗?”   后者满眼笑意地盯着他,轻声说道:“我恶心你就不亲了吗?”   “当然不会。”   卢宁哼了一声,想把他的手拉开:“那你还问什么废话。”   戚千百没给他拉开,手上用力,将卢宁牢牢扣在怀里,他垂着眼睛这样近距离地盯着他,莫名得有些严肃:“有件事我很疑惑,刚刚我听见你跟那个庄越打电话,那么温柔……按理说,我也算你的客户吧,为什么只有对我爱答不理,他比我有钱?”   “别的客户不会大清早还没刷牙就把舌头伸进我嘴里。”   卢宁笑着看向他:“他们也不会整天想着要逼良为娼。”   他暗示似的抬起腿——或者说,比起暗示,这个动作更接近于挑衅:“但是戚大少爷您整天在我面前像个禽兽一样,衣冠禽兽的禽兽,连衣冠那一步都省了,我索性也不跟你客气呗。”   戚千百大清早就被卢宁又挑衅又撩拨,搞得火冒三丈。他摸着卢宁的腰,脸色阴晴不定,心说索性干脆禽兽到底算了,如果换了林瑞东早就把这块肉吃干抹净渣都不剩,到他这里居然还只停留在这种程度上……   戚千百想到这里,突然咧了咧嘴,尖锐的虎牙又露出来,他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不是对禽兽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卢宁被一股大力抓着腰按在洗手台上,戚千百接着从他上方压下去,咬住他的脖子。卢宁先是惊讶了一瞬,感觉到对方细微的吻之后,却突然笑着偏开头:“我倒是无所谓啊……”   戚千百停下来,撑着手臂伏在卢宁上方俯视着他,只见他那双桃花眼笑得像成精了似的:“我又没有心上人,但是戚少爷可不一样,你费尽心思要找的那位,如果知道你曾经跟我这种人有过肉ti交易,这样好吗?”   “……”   戚千百现在酒醒了,对余温把他拉黑那件事而产生的怒气和“志气”早就烟消云散,要让他因为这点事就跟余温彻底断绝关系,他也做不到。   卢宁像早就算准了他的软肋一样,不挣扎反而开始解自己睡衣上的扣子:“我现在想明白了,戚少爷如果执意这么做,对我也没什么妨害,毕竟咱俩亲都亲过这么多次,也不差最后一步……只不过,我的出台费要另算,按时计费哦。”   戚千百一把抓住他解扣子的手,一脸震惊,他看起来很想骂人。卢宁笑得更开心了,趁机从洗手台上昂起脖子,贴近他的脸:“咱们这么熟,就随便给个一两万吧,只要你不是太过天赋异禀,一晚上顶多消费七八万,对戚大少爷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可是一大笔额外收入。”   戚千百突然停下一切动作,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盯着卢宁的眼睛,眼底藏着浓浓的厌倦——这在卢宁的预料之内,戚千百这种自诩正直的家伙,最接受不了讨论什么肉ti交易了吧,他大概被彻底膈应到了。   不过卢宁本来就没想讨好这位大少爷,这人难道以为自己只是在跟他开玩笑?戚千百什么都没说,他好像有些失望,动作迅速地从卢宁身上下来,后者看着戚千百从浴室冲出去,随即听见自己家的门被“嘭”得一声大力摔上,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笑够了,慢慢从洗手台上坐起来,用手揉揉眼角:“唉……真是个可爱的傻逼。”   ——卢宁见过太多深情的模样,像他前世的父母,或者像戚千百这样……虽然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不过大概在他内心深处,或许也渴望这种强烈而忠贞的感情。   无情人总被迫旁观深情,也总被别人的深情打动。   但是不管那份感情多美好,都不是属于他的。   拿戚千百打个比方,他在他那位“心上人”面前或许会温柔、深情,为了对方借酒消愁,但是在他这边,这位大少爷就是霸道、傻逼、惹人讨厌!哦,倒不是说他天生这样让人讨厌,只是对方在他面前想表现出这种讨厌罢了。   他昨天晚上不该跟戚千百出去喝酒,以后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必须严厉拒绝。   卢宁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镜子,里面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保持距离是必要的,他们之间,仅保持一纸合约的交易关系就足够了。   之后几天不知道戚千百是不是被卢宁的有意为之彻底恶心到了,好几天都没有露面,也没联系他,不过卢宁忙着处理庄越的案子后续,没空理他,而且他最近跟网上那个小粉丝的感情升温很快,很快就忘了关于戚千百的某些情绪方面的波动。   卢宁有点想谈恋爱了,那个小粉丝是个不错的对象。   倒不是因为对方有钱啦……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卢宁之后又查过那场葬礼的来宾,偶尔一次,装作不经意问连虹一,为什么人死了一年才下葬,连虹一脸色有些不好看。   “尸体是葬礼前几天才发现的,之前一直报的失踪。但是你卢哥没有家人亲戚,我们上报之后警方一直没怎么上心,直到有人偶尔在悬崖底下发现了他报废的车,把他连车带人拉上来……嗨,不说了,说得我都觉得可怜。”   卢宁表面没有太大反应,桌子底下的拳头握得咔嚓直响——这些人不但杀人灭口,还毁尸灭迹,更可气的是居然没有人对他的死有一点点反应……任由他陈尸一整年!   这太可悲了……   这件事令卢宁终于下定决心,宁惊鸿的情况其实跟他生前差不多,他那个母亲……连亲生儿子的变化都看不出来,想必精神也不怎么好,基本可以忽略,所以他必须有个“亲密关系”才行,这样至少下次不至于他死了一两年都没人发现,也没人找他。   网上的粉丝,现实中的同事,听说他失踪后大约只会唏嘘一阵,然后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吧,真正受不了他消失的是现实中有着真正感情牵绊的人。   正因为此卢宁才会对“想要睡前故事”改观这么多,人家至少对他是用心了。他一开始出于愧疚把对方从黑名单中移出来时,那个小粉丝小心翼翼地说,大大,你失踪的那一年里我一直在找你,担心你出意外才人肉你的,不是私生饭,你不要再拉黑我了。   卢宁对此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找了你一年”这句话颇为触动,之后双方心照不宣地没再提一年前的事情,那个小粉丝还挺聪明的,知道自己再提说不定会再次被拉黑,甚至连他声音变了这件事都不再纠缠了。   怎么才能有“亲密关系”呢?   卢宁考虑了几个方案,最后都被自己一一否决——宁惊鸿才十八岁,还没有□□的能力,思来想去只能去谈个恋爱……但是这种事又不能强求。   卢宁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坏的,他考虑谈恋爱不是想谈,而是自己觉得“需要”谈了……有那么一瞬间戚千百的脸在他脑海里出现过,随即又被他狠狠抹去——脑袋秀逗。   再加上之前的录音时常令卢宁有些纠结,不确定他生前到底有没有操过粉,干脆趁此机会负起责任来好了……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做过出格的事,那段录音确实是他的,只是自己失去了那一段记忆,不能真装作不知道。而且说不定那段记忆还跟自己的死有关系,多跟这位小粉丝接触一下,说不定会想起来一点重要的东西。   综合上述几个原因,这个小粉丝是目前谈恋爱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在对方问他会不会介意网恋时,卢宁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可以试试。   她是目前为止自己接触的所有人之中最关心他的那个吧,发展到现实中也未尝不可。   私人感情不会影响卢宁的工作,庄越的案子临近结束,宁母的手术日期也快到了,到时候还要请假再回一次维县,所以他打算在回去之前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   “惊鸿,你怎么在这里,找你半天了!”   连虹一推开资料室的门,就看见卢宁在伏案苦读,她急忙招呼他:“你快出去看看吧,外面有人找。”   卢宁这才抬起头:“什么?” 第42章 他在江湖上比金牌公关更响亮的名号是血蛭   卢宁在听到有人找他时, 竟然怔愣了一瞬间,不过这个过程很短,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有真的发愣过。他很快微笑着问:“是谁?”   “你的大金主啊。”   连虹一对着卢宁挤眉弄眼地笑道:“庄越啦, 他说之前跟你约过。”   卢宁笑着摇摇头:“连姐, 千万不要这样说,庄哥是公众人物, 让别人误会就不好了。”   他以前接触过几个娱乐圈的人,知道里面的一些“潜规则”, 现在这个社会虽然对“同性恋者”宽容了很多, 也有很多人喜欢意淫自己的爱豆和另外一个男人有暧昧关系, 但是当一个男演员真的被确定是gay的时候,他的演艺生涯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不管那个人后台有多硬,只要观众不买账, 这个演员就会很快过气。   所以为了庄越好,连虹一这种玩笑可是说都不能说的。   连虹一仔细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东西,随即笑着摆手:“你干嘛这么敏感,而且这里又没有外人, 我们自己人之间聊天的话,不要这么介意。”   卢宁笑了笑没说话,便出门去见庄越。庄越正坐在酒吧角落的一个座位上, 戴着一副墨镜,下半张脸也用围巾遮住了,再加上这里灯光昏暗,不把他的伪装扒开根本看不出是庄越。   好在是晚上, 他这种大明星坐在这里才没被人发现,卢宁走过去,提议去包间谈。   庄越自然同意了,只是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起身,卢宁便借着玻璃墙的反光,瞥见余光里有个眼熟男人站在酒吧门口,他显然看见了卢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卢宁果断地往前迈出一步,靠庄越更近一些,他伸手往对方胳膊上扶了一下:“小心,这边请。”   ——但是从被挡住的庄越那边看的话,就好像卢宁挽着庄越的胳膊一样。   庄越完全没察觉到异样,扬着下巴走进包间,卢宁紧随其后,而等他最后再看玻璃幕墙上的反光时,那个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卢宁松了一口气——这样就挺好的,等他还了钱,他们之间就可以彻底断掉联系。   月色酒吧的包厢里以金色和粉色的色调装修,处处透着奢靡的味道,庄越摘下脸上的墨镜,看上去对这个环境还挺满意的。   “刚刚那个人怎么了?”   卢宁被问得一愣,拿起茶壶给对方倒上茶:“庄哥说的……是什么人?”   “别装傻了,我刚刚都看见了。你往门口看了两次。”   庄越说完好整以暇地笑着,拿起茶杯在放在手里玩,倒不急着喝:“不过你没理会他,可见你跟他之间有点故事……”   卢宁笑了笑,想要否认,庄越突然又说:“不过你能跟戚家的太子爷有故事,还挺厉害的。”   卢宁闻言终于忍不住提起一点兴趣,看向庄越:“太子爷?”这称呼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庄越笑了一下:“你不知道么?戚家不仅在商界,就算在娱乐圈也是地位斐然,我本来还想引荐一位挺厉害的老总给你认识……没想到你居然认识太子爷,这样我要引荐的这位看起来就不是很够级别了。”   卢宁急忙说:“我跟那位太子爷哪儿能有什么关系,实话说……他是我的债主,我怕他催债才躲着的,引荐的事还是要仰仗庄哥您。”   庄越又笑着跟卢宁斡旋几句,才说出他今天的来意:“不知道你听说过这个人没有,叫宁雪峰。近几年也投资拍了几部影响力不错的电影,我是觉得他在敛财方面很有一套。哦,对了,宁雪峰应该跟你也有点关系,他一开始算是戚循的家臣,给他当秘书,后来自己出来单干,干得也挺好。”   戚循……戚千百的爹?他们两家居然还有关系。不过按照他对潜台词的理解,所谓“出来单干”肯定少不了背叛和手段,庄越这样说是在委婉地给人留面子。   卢宁心下转过几个弯,点点头:“宁总嘛,听说过。”   宁雪峰也是他生前的客户之一,有钱是有钱……但是人不怎么好相处。他的客户里面大多是像黄忠明这样的,有钱没品但是出手大方的土豪,偶尔有像庄越这种,看你顺眼就一个劲帮忙,不顺眼就把你彻底遗忘的娱乐圈小王子,但是像宁雪峰那种没品还不大方的客户,挺少数的。   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极品吧。   卢宁不太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因为会很头疼,但是因为宁雪峰也算他生前的高v客户之一,所以还是很有必要跟他拉上关系的。   庄越笑了笑:“下次我带他来酒吧玩,给你们引荐一下。”   卢宁急忙点头说好,并且真诚地表达了自己对他的感激之情——庄越至少有事会想着自己,他只管给自己介绍有钱人,至于这个有钱人的人品怎么样,他大概没仔细考虑吧。   他们两人在包厢里待了一段时间,庄越就说要去楼下大厅玩玩,说不定会遇上什么有趣的事。因为月色酒吧经营的业务确实多种多样,有公关也有只供大家喝酒搭讪的地方,其实也算个消遣的好地方。   庄越这么年轻,当然也会喜欢这种闹哄哄的调调。   卢宁本身是不喜欢吵闹的,但是庄越是他的客户,他理应作陪,就打算跟着一起去,结果庄越却不太乐意:“我自己出去玩,你跟着干嘛?你不跟着我说不定还能认识几个可爱的女孩子,你这长相……岂不是要把我的风头都抢走了?”   卢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庄哥……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庄越却直接“噗嗤”一声笑出声,伸手在卢宁脸上轻轻掐一下:“瞧这粉嫩的脸皮……年轻真好啊。我看你这张脸可是会把女孩子的风头也都抢走了。”   庄越见卢宁突然变得呆呆的,拍着他的肩膀哈哈一笑:“行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吧,不用陪我。对了,回头如果想在娱乐圈混,记得找我啊,我还认识不少导演呢。”   卢宁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庄越的背影发呆。   ——这原本这只是个对年幼一些的后辈宠爱的动作,庄越做起来却令卢宁有一瞬间恍惚。   他印象中,重生以来,好像只有戚千百那家伙喜欢这么掐自己。   庄越走后卢宁摸着自己的脸坐到座位上,一时间有些出神,他想起最后一次跟戚千百见面,是在他们家……那时候被他压在浴室的墙壁上亲吻,戚千百以为他在像以往一样敷衍自己,却不知道,卢宁其实也有些沉醉其中,吻得时间长了他甚至会有反应。如今,两个人不过几天没见面而已,他竟然觉得戚千百的长相都在脑海里模糊了。   说实话,卢宁有些害怕这种情况,他属于那种相处时间久了会给对方不停加分的类型,传说中的“日久生情”型吧……出于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卢宁选择将戚千百推离自己的世界。   卢宁从来没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性向,或者他根本不会考虑性向,只要是喜欢的人,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对他来说都不算问题。   卢宁坐在那里许久,把自己的脸埋在手心——不过戚千百显然不会是这个人,他喜欢“自己”的一切都跟“卢宁”无关,即便当他是个替身,这位大少爷喜欢的不也是“宁惊鸿”这副皮囊么。   “叮咚。”   他正纠结着时,手机突然传来提示音,卢宁把手机拿出来,原来是他“可以网恋的对象”发过来的消息。   “大大,今天晚上还录AS-MR咩?”   卢宁叹口气,回复道:“不录了,给你读童话故事好不好?”   “好呀[颜表]~~~几点开始啊?”   “九点,下班之后开始吧。”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又试探似的发过来一条消息:“大大,我们以后会在三次元见面咩?”   卢宁皱着眉头盯着那句话许久,想说现在下结论还早,但是回复的时候就变成:“如果有机会的话……哈哈!你不要幻灭就好了。”   卢宁刚回复完,就进来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戚千百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将电话接起来。也许是习惯了对戚千百冷嘲热讽,他一开口就是那个调调:“哟,稀客稀客,戚大少爷,您怎么有空想起我了。”   对面戚千百憋了一肚子话,却在听到卢宁声音的一瞬间,一句都说不出来。他本来是想亲自到月色酒吧见他一面的——总之他从来都没给自己这个“甲方”面子过,即使签了合同,真能随叫随到的情况也是少之又少,还不如直接过来,少受点气。   卢宁上次说的话是真叫戚千百膈应了,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把他们的关系说得那么恶心,每句话都像刀子,将它最恶劣的一面剖出来扔在他面前,让他好好看清楚,他们之间存在的到底是什么,他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   戚千百没有办法容忍自己真的变成那种人。   ——但是没想到他一来就看见“宁惊鸿”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那种情景。事到如今,戚千百终于不得不承认,在“宁惊鸿”眼里,他的母亲,他自己,还有这个男人,都是一样的,只要给钱他就不在乎对方到底是谁。   戚千百没有资格对这一点生气,人家早就说过了,他能花钱买的,别人也能买。   对面许久不说话,卢宁忍不住皱起眉:“喂?戚少爷?你还在么?没事我挂了,这边还忙着呢。”   戚千百深吸一口气:“我打电话过来是因为……”   ——但是最近也并非完全没有好事,没想到余温在把他拉黑了之后,竟然会主动来找他和解,近期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密切起来,这样发展下去说月底就能结婚都不夸张。   余温说,并不介意网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双方都心知肚明。那也应该跟“宁惊鸿”做个了断了吧,总之这家伙本来就是替代品。   好不容易被男神翻牌,照理说应该欢天喜地放鞭炮庆祝的,想到要抛弃“宁惊鸿”那个替代品的时候,却莫名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我们解除合约吧。”   虽然有心理准备,卢宁还是有一瞬间产生了“呼吸一窒”的感觉。随后,他听到自己愉悦地说:“哇,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难道,找到你想找的人了?”   “对。”   ——宁惊鸿这家伙,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戚千百笑了笑:“而且我说过,我得离开巷城了,过几天就走……”   卢宁配合道:“太好了,欢送戚少爷!”   戚千百被卢宁几次三番无情的抢白怼到内伤,他眼底涌上怨怒:“啊,对了,钱你就不用还了,算封口费吧,以后麻烦你不要随便乱说我们之间认识,或者有过什么关系。”   “不好意思,那二十万只能算你睡了我这么久的钱,这还是打折后的价呢,封口费得另算。”   卢宁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这纨绔临走还想侮辱他,看来是没见识过名声比“金牌公关”更响亮的“血蛭”是什么样子。   他原本是打算大家好聚好散的,戚千百这个混账东西,欺负人上瘾……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我就少收点,意思意思吧,毕竟这规矩不能破了。”   戚千百本来还有点感伤来着,卢宁一句话就将那点刚冒头的感触打得七零八落。他真是太天真了,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感情!只是纯粹的交易!交易!   还没等戚千百反应过来,对面已经传来卢宁冷冰冰的声音:“1558997169732456799,这是我的卡号,承惠五十万。戚少爷想花钱买清静,这点小钱不算什么吧,当然,你也可以不给,就是到时候被人问起来,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话。”   戚千百又被气个半死,一连说了三个“好”:“宁惊鸿,你他妈的有种!”   卢宁勾起唇角:“我当然有种,留种机会比你这个死同性恋大多了。”   卢宁狠狠按掉挂机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笑容,胸口却剧烈起伏着。王八蛋……他之前怎么会对这种人产生好感,这个混账也从来没把他当人看,不管他看到的是宁惊鸿还是卢宁,他们都是止痛药!杜leng丁!安wei剂!替代品!总之不是人!   戚千百更生气,当场就把手机摔了:“真是奇迹!活到现在竟然还没被人灭口!”   ——果然,替代品就是替代品,就算声音像,气质像,感觉像……终究也只是像而已。   他家余温表里如一,内心也像他的声音一样,温润如玉,宁惊鸿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钱就能买的公关根本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第43章 恋爱进行时   三天后, 卢宁独自回维县陪宁母做手术,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医生也说现在进行手术没问题, 宁母将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 却突然拉住卢宁。   “惊鸿……我的医保卡忘记带了。”   卢宁呆愣一下,心说这关键时刻要什么医保卡:“妈, 您先做手术,做完手术之后再说。”   可宁母就是抓着他的手不放, 非要他去找:“你回家找找, 你去帮我拿……医保卡还有我的身fen证, 要身fen证才能报销医疗费。”   卢宁无奈地笑着说:“也不用这么着急吧,等结款的时候再拿不就好了么?”   宁母固执地摇摇头:“不可以,一定要现在拿, 挂号的时候也需要缴费,过后人家就不给报了。”   “……”这都快进手术室了还挂什么号啊?!   宁母握着他的手,认真叮嘱:“就在我的盒子里装着,你回家去拿就知道了。”   卢宁虽然无奈, 但是宁母很固执,而且固执得有点怪。他隐约察觉到一些异样,只好顺口答应下来, 卢宁下意识觉得她这样做并非单纯任性,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想告诉自己。   倒是奇怪,卢宁答应回去之后,宁母就任由医生将自己推进手术室, 卢宁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宁母,突然想起来,他还根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盒子放在哪里……   脑子最近好像也不太够转,难道是太累了?   不过既然是宁母的东西,应该在她自己房间才对,本来觉得宁惊鸿家里面积不大,到找东西的时候反而觉得空间大得有些碍事。   他认真将宁母的房间各处都翻过一遍,终于在一张已经废弃不用,堆着一些旧衣服的床底下找到一个黑色的雕花盒子,看起来有些古老,像是祖传的。   到现在还用往“床底下”藏东西……看来宁母不管看上去多年轻,思想还是保留着“上一辈”人的思维惯性。   卢宁猜他该找的盒子就是这个,一来它看上去很值钱,二来,它被一把黄铜锁锁住了,如果不是放了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上这种夸张的锁。   卢宁找不到钥匙,也不敢给宁母把锁破坏掉,找了半天,终于从床下抽chu一条铁丝,他试着将铁丝插jin锁孔里,鼓捣了好一阵才把锁给捅开了。   盒子里面确实放着一堆证件,卢宁在里面找到了医保卡和身fen证,但是还有呢?宁母那么坚持让他回来取东西,目的不会这么简单吧?   卢宁在这一堆证件中翻翻找找,但是确实没找到特别的东西,里面除了证件什么都没有,他只好把东西放回原处。正在这时,却突然有一张薄薄的纸片从一个厚本子里掉了出来,卢宁低头一看,发现它正倒扣在自己脚边。   是一张照片。   卢宁将它捡起来,坐在一旁仔细观察起这张照片来——这难道就是宁母希望自己看到的东西?   这张照片应该有些年头了,并不像现在的技术照出来的,而且边缘有点泛黄,照片上两男两女,一共有四个人,但是因为都是几十年前年轻时候的模样,卢宁仔细辨认了许久,才认出其中的两个——一男是戚循,一女则是宁母。   只不过他们两个并不是特别亲密的模样,从几人站的位置很轻易就可以看出他们身份和关系,戚循和另一个女孩子占据了画面的正中,另外一个男人站在戚循旁边,宁母则站在那个男人身后,离镜头更远一点。   看来宁母所说的,戚千百是宁惊鸿他爸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但是……从这张照片来看,完全看不出戚循跟宁母有任何关系嘛,倒是这个站在戚循旁边的女孩子……难道是林素枝?   不过这张照片上四个人当真称得上俊男美女,尤其宁母,虽然站在边上,却会令人在第一眼注意到她的美丽。年轻时候的宁母是国色天香的那种类型,气质温柔,脸蛋也不是现在流行的锥子脸,给人一种端庄的感觉。光从颜值来看,戚循如果不是瞎子,那他绝对应该选择宁母,因为他身边这个女孩虽然笑容灿烂,但是与宁母比起来,便显得有些平凡了。   ——不过影响婚姻的因素一向复杂,并不是单纯由容貌决定的,更何况人家戚家那么牛掰,结婚对象当然要选门当户对的那个。   卢宁看了一会儿,摸着自己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但是宁惊鸿就是“妖艳贱货”的类型呢,居然长了张瓜子脸。   “瓜子脸……瓜子脸……”   一边这样念叨着,卢宁一边下意识将手指在照片上几个人脸上来回移动,越过戚循最终停在他身边那个男人的脸上。   “……”   这个人居然还真是瓜子脸呢。   “这个难道会是宁惊鸿传说中的爸爸?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有遗产继承了。”   但是宁惊鸿对对方的身份毫无头绪,照片又没有写什么备注,他又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那些证件,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后来终于被他找到了证据,那是几封信纸写的情书,开头是“亲爱的”,结尾是“爱你的”,内容是寻常情话,甚至比现在很多情诗还要含蓄,这些信件被夹在本子里,好好收在盒中,想必是宁母珍爱的东西,只有一点让人难以置信,“爱你的”后面跟着不是戚循,而是“宁雪峰”三个字。   卢宁用力睁大眼睛,将落款反复看了多次,怎么看都是这个人的名字。   卢宁又认真地查看起照片中另一名男人的相貌,一点宁雪峰的模样都看不到,印象里他现在人到中年,已经有八个月孕肚那么大的啤酒肚,但是照片上的人年轻帅气,一双桃花眼勾人得很,微笑看着某个女孩子的话,大概很容易将对方俘获吧。   宁雪峰……跟宁惊鸿一个姓。   ……   “不会吧。”   卢宁不由地咧了咧嘴,这次仔细去看信的内容,第二封内容与第一封就有不同,与某个事件的道歉有关,卢宁为他概括了一下大体内容,却无耻到丧心病狂——既然我已经不小心睡了你,你又怀了我的孩子,眼看戚少不会要你,你不如跟着我。   怀了孩子的,自然是宁母。   卢宁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一部伦理大戏——   宁母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当年戚家的太子爷,并由此而暗恋上戚循,但是对方因为家世的原因,完全不鸟她,这种少女情怀却完全躲不过戚循身边的“家臣”——宁雪峰的眼睛,他也许看宁母有几分姿色,就产生了几分意动,觉得自己主子不要的女人,自己玩玩也无所谓。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将宁母灌醉,并在对方将自己错认为戚循的情况下,发生关系……   但是宁母本身肯定知道自己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毕竟她让宁惊鸿姓“宁”而不是“戚”,至于为什么等她上了年纪之后反而觉得他是戚家的孩子,这一点只能由她精神出现问题而留下的执念来解释了。   这样来说,刚刚的信件应该就不是她珍藏起来的东西,而是用来作为证据的书面凭证。   低估宁母了,她可真不像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卢宁脑补完整个“故事”之后,又将视线移到照片上第二个女人的脸上——那这件事会不会也跟这个女人有关呢?宁母都能记得留着证据,当年会有这么傻,会稀里糊涂被不是自己喜欢的人睡了?   细思恐极,细思恐极,还好他不是宁母,不然肯定要气得吐血而死。   啊……不对,他虽然不是宁母,现在却已经占着宁惊鸿的身体了,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比如宁雪峰是他爸这件事……   但是宁母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事情真的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吗?如果宁母是在不情愿的前提下被迫生下宁惊鸿,那她为什么还要让他姓“宁”?这非常不合情理。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宁惊鸿真的是戚循的儿子,只不过宁母害怕某个人高明的手段,想保护宁惊鸿,但是她自己没什么本事,只能忍气吞声地“承认”这个孩子是宁雪峰的。   毕竟戚循也是尖下巴,到底哪个是爹,难说。   这倒不是他多想,接触的人多了,就知道什么叫现实比小说精彩,很多大家闺秀不但有容貌有钱,还有脑子,宁母这种懦弱的女人哪里斗得过,卢宁可以脑补无数个可能,真相却只有一个,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照片中另外一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林素枝。   作为传说中林素枝包养的小白脸,他竟然连这位金主的面都没见过。   纠结半天,卢宁还是放弃了,这些都不着急,现在他心里有底,宁惊鸿身世的真相让他必须跟宁雪峰和戚家保持距离,只要别自己硬往上撞,别不知不觉地惹上麻烦就好……   一切与戚家有关的事都会令卢宁忍不住往戚千百身上想,自从上次分开,他再也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如自己所说,已经离开巷城了。   卢宁本身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奈何命由天不由人,将来他们俩万一对上了,再万一宁惊鸿又是他血缘上的兄弟……场景真是尴尬。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宁惊鸿真的是戚循的儿子,他也不会去认亲。   之前他拿自己跟戚千百的关系威胁他,撒气的成分居多,想必戚千百也知道,他们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但是,现在他的身份威胁到的却是人家家业继承,再作,被他偷偷灭口也不为过。   对了对了,还有那个宁雪峰,更是不能惹的狠辣人物,据他所知,他在现任夫人那里就是个上门女婿,可想而知他如果知道自己有个私生子,为了保住现在的地位会做些什么。   卢宁有些害怕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把旧照片连同那几封信一起收起来,然后带着证件回医院去了。   宁母现在精神不清楚,卢宁不能跟着一起犯迷糊,这可是事关他人身生命安全的大事,他可不想被再弄死一次了。   卢宁从维县再回到医院时,手术已经接近尾声,宁母从麻醉中清醒过来之后,第一眼就看见卢宁,她仿佛没想到自己还会醒过来,当时让卢宁去拿她的盒子,想必也是担心自己死在手术台上,将那个秘密也带进棺材吧。   宁母有些虚弱:“惊鸿,你看过妈妈的盒子里吗?”   卢宁点点头:“看过了,妈,你想跟我说什么?宁雪峰……”   “那个人不是你爸爸!”   她说完大概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强硬,便微笑着拍拍卢宁的手:“那张照片……你看过了吧?上面有两个男人,另外一个才是你亲生父亲,你是戚家的孩子。”   卢宁咧了咧嘴——如果可以,他希望另外一个也不是。   不过对于宁母的话,卢宁觉得信一半就好,之前她还硬说戚千百是他爸呢,难道现在又清醒了,好在这些爹都是宁惊鸿的爹,跟他没关系,卢宁暂时还能坦然接受,就是以后接触起来当心一点罢了……   他在医院陪着宁母,等她睡着之后,卢宁才蹑手蹑脚地从病房里退出来,口袋里装着的那些“证据”就像烫手山芋,放在身上令卢宁非常不安心。他准备回巷城后就开个保险柜,存到银行里去。   将宁母这边安顿好之后,卢宁便赶回巷城,一开手机果然发现一堆的短信,他下意识扯扯嘴角——这个小粉丝怎么这么黏人呀。   卢宁去厨房随便煮了一袋饺子,然后插上耳机。他跟这位网恋对象关系极速升温后,就换了个软件交流,开直播比较麻烦,这个软件可以直接用语音聊天。   “你找我干嘛呀,我不是说今天要去一个没有信号的地方么。”   “叮咚。”   卢宁听到提示音,低下头看了看手机屏幕,对方只发了一个生气的颜表情,卢宁忍不住轻笑一声:“干嘛,还不到晚上呢,就来找我。”   对面又发来一条:“流氓[颜表]”   卢宁其实自己说完也觉得有点流氓,不过想想又觉得自己没说错,他们确实是只有晚上才能见面。   “我说的是晚上的直播,你自己想歪,还说我流氓啊。”   对方这次仍旧没讲话,发过来一个乱七八糟的颜表情,卢宁看不懂什么意思,想必是女孩子的专属吧。   不过这又是斜线又是井号的,到底是在害羞还是生气?   卢宁把饺子煮好之后,盛出来端去茶几上,也许是看他好久没说话,对方又发过来一条信息:“大大在干什么?”   “准备吃饭……嗯?”   卢宁刚说完,突然发现电视机旁边冒出来一块小纸片,他伸手扯了一下,拽出一块巴掌大的纸,方方正正,上面画着个黑色的叉叉。   像小孩子恶作剧一样。   对面跟他语音的粉丝显然也听到卢宁这声疑惑的“嗯?”,急忙问:“怎么啦?”   卢宁皱了皱眉头,随手把纸片扔进垃圾桶,笑着说:“我一直有个疑惑,你干嘛非要打字给我看呢,多麻烦。”   对面好久没说话,等卢宁开始吃饺子了,小粉丝才发过来一条消息:“我的声音不好听,等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颜表]”   卢宁笑着摇摇头,只得说好——女孩子大概都会想保持神秘感吧。   那个粉丝大概怕自己这样说惹卢宁生气,又试着发过来一条:“那……你想好什么时候能见面了吗?”   卢宁觉得甚至从这句话里,看到这个女孩子小心翼翼试探的表情,不由心生怜惜。他最近对对方说的“见面”不再有那么强的抵触情绪,虽然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但是心里知道他们早晚有一天,他们是要在现实中相遇的,索性一点点尝试,学着慢慢接受。   卢宁想了半天,突然坏心眼地勾起唇角:“现在见面有点早哦,不过总拒绝也不太好……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这周末我会去银行,你可以试试来偶遇。如果遇到了,我们就见面,遇不到,说明时间没到,见面的事情就以后再说。”   对面迅速回过来一条信息:“啊!!!这怎么偶遇,大大至少得告诉我什么地方的银行吧?!”   “巷城。” 第44章 你去把他的账户黑了   “操!”   戚千百暴躁地踢了桌子一脚, 把林瑞东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他回过神郁闷地盯着戚千百:“你干嘛呀……吓死我了。”   戚千百扯掉耳机,不知道是不是给气的, 脸颊微微泛着红色:“余温在巷城!”   他刚从那个地方离开, 对方居然就去了巷城!这简直像老天爷跟他开玩笑。   林瑞东打个哈欠,又歪到一边:“我还当什么事儿呢……那你再回去趟不就行了, 你爸让你回来管公司,也没说你得留在这里寸步不离。”   戚千百皱着眉头不说话, 林瑞东用胳膊从后面捅戚千百两下:“哎, 刚刚你们说什么呢?戴着耳机我也听不见, 说什么啊说得那么开心,我看你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后边了。”   “边儿去。”   戚千百推开他,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最近他终于又找到了一点以前的感觉, 尤其余温愿意跟他互动,甚至像恋人一样对待他……每次跟余温说话,即使只听对方喘气或者咀嚼的声音,戚千百也经常会忍不住面红耳赤, 出一身热汗。   林瑞东见他这样,不知道想到什么,也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凑上来,满脸故事:“戚少,你有点不对劲啊,怎么跟个男人聊天还能聊得满面春风。”   戚千百还没对周围的人出柜过, 林瑞东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喜欢的是个男人。   不过现在告诉他好像没什么必要,至少得跟余温见一面再说。   戚千百看了林瑞东一眼:“我周末回巷城一趟。”   其实他自己对巷城这个地方印象并没有多好,他们家在这里有别墅,多数时间是用来度假的,在查到余温的消息之前他都没来过几次。   现在更是,一提到这个地方就会想起宁惊鸿那个坑自己五十万的公关……钱他转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是他一想起来就来气,让他觉得自己非常冤大头,再加上之前甚至对他还动过那么一丢丢……一丢丢的心思,相较起来就显得他非常没面子了。   可恶……得给宁惊鸿一点教训才行。   “东子,在我回巷城这段时间,你给我办件事。”   林瑞东一口应下来:“说吧,什么事?”   戚千百伸手搂住林瑞东的肩膀,冷笑着说:“你给我黑一个银行账户……”他不是让自己给打钱么,打就打,打完就把他黑了,让他只看得到钱,花不着。   林瑞东一听,脑袋摇得拨棱鼓似的:“不行!这我不干。”   “刚刚还答应这么痛快!”   戚千百把他用力往怀里勒了勒:“你以前可不这样啊,怎么,越长大越胆小怕事?”   “要说变,你变得才快吧!你以前还教育我不能违法犯罪呢!现在整天怂恿我做这做那!小心我告诉你妈!”   林瑞东的爸跟林素枝是亲生兄妹,正经说起来,他跟戚千百可是亲姑表兄弟,只不过两个人在一起没大没小惯了,林瑞东也几乎不叫他哥,都以“戚少”相称,知道他们这层关系的人很少。   戚千百无所谓道:“我妈早就不管我了。”   林瑞东被他威胁似的勒着脖子,一张俊脸几乎扭曲成了苦瓜:“哥啊……真不行,这可是经济犯罪,你这不是害兄弟么。”   后者想了半天,退而求其次:“那你给他把账户冻结,这没问题吧,又不拿他的钱。”   “你这是打擦边球……”   戚千百不耐烦听他啰嗦:“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林瑞东翻着白眼叹气:“行行行,干干干……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把账号给我。”   他一边应着,一边在心里嘀咕——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把这位大少爷得罪成这副鸟样……据他所知,戚千百还挺看得开的,谁得罪了他,他可能打人家一顿出出气就算了,从来没用过这么损,又这么幼稚的招儿啊。   这个小插曲没在戚千百生活里掀起太大波澜,他嘱咐过林瑞东之后,就去忙他家那个厂子的事——他对林瑞东在计算机方面的技术有万分信心,而且初衷只是顺手给宁惊鸿找点不痛快,也不是,非要整死他,而且他现在的心思都在这个周末即将与余温面基这件事情上,没办法分出多余的给其他人。   与此同时,卢宁正在与庄越和宁雪峰喝酒,庄越很讲信用,在卢宁回巷城后,找了个时间为他引见了宁雪峰。   他们约见的地方定在一间档次不低的酒店,宁雪峰来得不迟,倒是卢宁因为第一天晚上开直播太晚迟到了几分钟。   他到的时候庄越已经跟宁雪峰聊上天了,后者圆头圆脑地坐在桌旁,看上去比一年前更胖了一些。   ——光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很难想象他年轻时竟然长得那么俊俏,就连五官轮廓都找不见了。   “不好意思,我路上有点堵车……”卢宁一进门就诚恳地道歉,也正好打断了屋内两个人的谈话。   宁雪峰抬头看过来,看见了卢宁,立刻皱起眉:“你怎么在这里。”   卢宁的笑容还挂在唇边没有消去,脑子里已经迅速对对方脱口而出的话产生猜想——这个人……难道之前见过宁惊鸿?   宁雪峰大约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将视线从卢宁身上移开,卢宁清楚地听到他“哼”了一声——看来这两个人不但认识,且关系不怎么好。   庄越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疑惑地看了看宁雪峰,又看向卢宁:“你们认识?”   卢宁没作声,倒是宁雪峰表现得有些不自在,他见卢宁没有要承认的意思,便也皱着眉否认:“不算认识,你要给我介绍的人,不会是他吧?”   “就是他啊,别看他年纪小,上次我危机公关就找的他,处理得还不错。”   庄越说完,突然转向卢宁,对他道说:“你站在门口干嘛,快过来坐,你不是早就说想认识一下宁总么?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卢宁点头笑着走过来:“好啊。”   他在庄越的旁边坐下,看向宁雪峰:“我听庄哥跟我提过宁总很多次,说您能力很强,今天一见,果然是英雄人物。”   宁雪峰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只瞥了卢宁一眼,隐含警告的意味——真叫人纳闷,他到底警告他什么?不过这样一来卢宁就更加确定了,宁雪峰和宁惊鸿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令宁雪峰对宁惊鸿很不满。   ——难道就是私生子这件事,宁惊鸿已经跟宁雪峰摊牌了?   不对,应该不会,宁母的反应一点都不像告诉过宁惊鸿这件事,就算告诉也不会跟他说他生父是宁雪峰。而且按照宁惊鸿这种懦弱的性格,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找到自己“生父”那里吧。   还是说,宁惊鸿为了月色酒吧的前途去向宁雪峰毛遂自荐过?   ……还是不符合他的性格,唉,真猜不出来。   接下来的气氛虽然因为宁雪峰单方面保持警惕而热烈不起来,不过也不低沉,卢宁和庄越早就熟悉了,聊起天来轻松随意,不至于让现场冷场。卢宁在宁雪峰表现出对“宁惊鸿”的厌恶那一瞬间,他就觉得今天晚上是拿不下这名客户了,所以也没有刻意讨好——没办法直接跟宁雪峰接触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条疑似父子的隐藏关系。   饭吃到一半,宁雪峰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表情终于变得愉悦了一些,挂掉电话之后,他就对卢宁和庄越两个人说:“等一下有个人要过来找我,你们不介意再多一个人吧?”   “我是不介意的……”   卢宁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向庄越,后者微微摇摇头,看起来也并不知道宁雪峰还约了其他人。   不过他虽然为人直接,场面话倒会说一些:“我也不介意,本来我也想多约几个人过来喝酒,但是想到惊鸿年纪还小,就没有带人。如果宁总有合适的人选完全可以请过来,总之今天我请客。”   宁雪峰哈哈一笑:“我在这里怎么能让你请客,今天要过来的正好也是你们圈的人,是你的晚辈,听说我在跟你吃饭,就急着想过来看看,她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啊。”   卢宁听到这里,才陡然反应过来,庄越和宁雪峰都是演艺圈的人,一个演员一个投资人,宁雪峰虽然是商人,但是做的生意却都跟演艺事业有关,这里好像就他自己是圈外人……虽然危机公关在演艺圈中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比起演员,还是边缘化的职业。   ……奇怪的是庄越倒是跟他这个边缘人的话题比宁雪峰更多。   宁雪峰约的人没多久就到了,来人是个年轻的女人,还没进门,娇笑声就传进屋内:“宁总,你可不要骗我,庄越真的在吗?”   卢宁愣了一下——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等对方完全走进来,看清那个人的脸,卢宁几乎惊呆了——她怎么来了这个地方?!   那个女人第一眼锁定宁雪峰,然后立刻发现了庄越,她开心地朝他们走过来,全程没有对“宁惊鸿”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递一个眼神,后者却因为太过惊讶不受控制地盯住她,尤其当她很习惯地往宁雪峰旁边一坐,任由对方的大肥手搂住她的腰肢时,卢宁差点从座位上直接跳起来。   ——他们之间……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这种关系?!   宁雪峰当然也不会关注卢宁的反应,他搂住那名年轻女子的手藏在桌子底下,轻易不容易看见。他乐呵呵地向庄越介绍:“她叫殷小容,也是演员,只不过比起来你这位前辈,她的事业还刚刚起步。庄越,小容可是你的铁粉,整天在我面前,三句不离庄越,让我这个正牌老板都有些吃醋啊。”   庄越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一见宁雪峰和这个殷小容之间的气氛,哪儿还有不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的,但是他对于这种现象不太知道怎么应对,只僵着脸一个劲假笑:“宁总客气。”   在场受冲击最大的却是卢宁,殷小容……他认识,或者应该说很熟。   卢宁死之前跟殷小容,包括殷家的关系都很亲近,但是他记忆里的殷小容并不是今天这样一个可以娇笑着,在公众场合都无所顾忌地靠在陌生男人怀里的女孩子——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有妻子家室的已婚男人!   殷小容家里与生前的卢宁住对门,两家走动得也很频繁。宁家父母死前,有时候也会跟殷小容的父母一起开卢宁的玩笑,说,把小容给他当童养媳算了。   尽管卢宁从没当真,却一直讲她看作自己的妹妹,对她再了解不过,他绝对不相信小容会接受那些所谓的潜规则……   卢宁天人交战之际,殷小容突然转过头,看着卢宁疑惑地“咦”了一声:“这位弟弟是谁?长得真好看。”   卢宁回过神,急忙笑着说:“你好,殷小姐,我叫宁惊鸿,是庄先生的公关。”   ——他差点忘了,他现在的身体可是比殷小容还要小很多,相识的女孩一朝从“妹妹”变成“姐姐”,太别扭了。   由于有殷小容的加入,接下来的气氛倒是比之前热烈了一点,卢宁却全程走神,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清纯的邻家妹子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虽然说当初殷小容曾多次提到想进入演艺圈,但是也不用这种方式吧……卢宁对此感到无奈又痛心。   他神思恍惚,直到宁雪峰和殷小容两人双双离开,卢宁才回过神,他疑惑地问庄越:“宁总和那位殷小姐呢?”   后者看他一眼:“不小心撒了红酒身上,去洗手间了,宁总去厕所。”   卢宁点点头,庄越接着问:“你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认识那个女的似的。”   卢宁扯起嘴角:“我哪儿会认识这么多演艺圈的人,我之前连宁总都没见过,更别说她了。”   庄越笑了笑:“说的也是。”   “那,庄哥,我也先去洗手间一下。”   ——情况太复杂了,他需要冷静冷静。   庄越点头之后,卢宁就起身离开,只不过他在洗手间里转了个遍,也没看见宁雪峰的身影——难道他回去了?   卢宁选了最里面那个隔间,没一会儿却听见身后的墙壁传来奇怪的声响,类似于女子无法自拔的呻yin声,还有男人喘息的声音。   卢宁皱起眉头——竟然是隔壁女厕所。   他正准备离开,却听见隔壁传来说话声,因为有隔音效果,说话声不是很强。   “宁总……你答应我的角色……会给吧。”   那个男人就说:“……你把我伺候好了,我肯定亏待不了你……”   然后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不怎么和谐的声音。   卢宁原本不想听墙角,听到这种内容也不会觉得开心。他皱着眉头准备离开洗手间,却听见隔壁殷小容突然尖叫了一声,然后哭着求饶:“宁总,你这样我妆会花的。”   “有什么关系!你以为庄越那小子没看出来?还想着攀高枝?死心吧!你欠我的钱还没还回来,你就还一辈子吧!”   “我没有,我没有……呜呜呜……”   殷小容的声音呜呜咽咽变得不分明,卢宁握紧拳头,特别想冲去隔壁把宁雪峰打一顿——但是令他感到更加不可思议的还是殷小容,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隔壁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卢宁皱着眉头叹口气,正准备离开,隔壁传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呆立当场。   墙那边的殷小容好像忍无可忍,声音突然拔高:“你别太过分!宁哥哥的遗产明着捐给慈善机构,实际都被你吞掉了!他的钱早就够我还钱了!” 第45章 戚大少爷……为什么会在这里?!   卢宁坐在厕所隔间的马桶上, 愣愣地待了许久,反应过来之后,隔壁一对男女早就没了声响, 也许是离开厕所了。他刚接受到这种消息实在有些懵, 遗产到底去向何处,卢宁倒是不太在乎, 不管捐出去了还是被陌生人侵吞。   但是听殷小容和宁雪峰谈话的意思,总觉得他的死好像不简单啊……   妈的!不可原谅!!居然敢打他财产的主意!!!   卢宁费了很大劲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整理好自己后, 走出洗手间, 重新回到饭局。卢宁早就学会了在人前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点异样都看不出, 完全像没有听过洗手间的对话一样。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卢宁都在有意无意地注意殷小容,看多了现在这个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的殷小容,竟然渐渐记不得记忆里那个纯真可爱, 跟在他身后叫“宁哥哥”的邻家女孩的模样。   庄越察觉到卢宁的走神,在桌下碰了碰他,卢宁回过神对他笑一下, 示意自己没事。   他突然拿着酒杯站起身,饭桌上正在推杯换盏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着卢宁。   “今天能在这里认识宁总,是缘分, 三生有幸。”   卢宁把酒杯微微举高:“我到现在还没敬宁总一杯酒,希望宁总不要怪罪。”   他说完也没管宁雪峰什么反应,把杯子抵在唇边,一仰头喝了下去。   ——宁雪峰!这个人渣,此仇不报他卢宁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卢宁不相信是殷小容背叛自己,或许人长大了总会改变,她从小想做镜头前面光鲜亮丽的明星,也单纯地以为只要长得漂亮,总会在演艺圈有一席之地。但是她现在明白了,很多事情不是有一颗热忱的心就能做到,从纯白蜕变到成熟……也不是全无好处。   但是他不相信殷小容会因为成长了就背叛他,一方面也是不想相信——他在这个世上总共没多少交好的人,对这个一起长大的小妹也算用心,连她都背叛自己的话,岂不是显得他太悲哀了?   已经过去了一年,他的尸体也在坠崖和汽车爆炸后的大火中被焚烧成灰,再想找证据证明宁雪峰的罪行可谓难如登天。卢宁知道,现实不同于侦探小说,并非想象中那样蛛丝马迹都可以侦破案件,现实中更多的是冤假错案,受害者含冤枉死,凶手永远逍遥法外。   卢宁对靠法律来解决他的私人仇恨不太报希望,他只希望有机会能把宁雪峰吞掉的钱拿回来,然后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他到底怎么把他害死的,还有,这件事与殷小容有没有关系……   “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跟宁总合作。”   卢宁微笑着把酒杯放在桌上:“我定会尽全力。”   ——尽全力查出真相。   卢宁从酒会回来后心情变得非常不好,没想到与邻居久别重逢会是这种场景,更没想到,饭局散后宁雪峰会特地找他说那样的话。对方警告他不要耍花样,他不会出一分钱。   这种警告令卢宁摸不着头脑,他猜不出之前宁惊鸿有什么能力可以要挟到宁雪峰。但愿不是向他摊牌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岂不是自取其辱?   经过这两件事,卢宁再次有种“这个世界冷冰冰”的感觉,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雪原,前后无人,只有他自己踽踽独行。   “叮咚。”   卢宁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提示音,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勾起唇角——好吧,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小粉丝还是温暖的。   ——大大,别忘了我们周末的约定喔。   ——好的,不会忘记。   卢宁确实有必要抽空到银行一趟,除了开保险箱存一些奇怪的证物,还得查查他的账,弄清楚戚千百到底有没有给他打那五十万。   应该不会打吧,戚千百又不是傻子。   卢宁查过正在使用的银行帐户,里面还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卢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郁闷,就算他当时是气头上说的气话,但是戚千百居然真不鸟他,这混账也太理所当然了,五十万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大出血,看来他是不想把这笔账给清了?   卢宁给自己租了一个保险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报给戚千百的账户好像并不是“宁惊鸿”的,而是“卢宁”的……   卢宁想通后大惊失色——他当时在气头上,再加上根本没想认真跟他要钱,条件反射将自己记得最熟练的那串号码给报出来了,因为是潜意识中的举动,就像看见垃圾桶随手扔掉一块废纸一样自然而然,事后更加没仔细琢磨过……竟然让事情拖了这么久才察觉到不对劲。   卢宁现在希望戚千百永远不要记起来要给自己打钱这件事,当时他只报了一次卡号,他应该记不住的吧!   卢宁纠结许久,觉得还是该把这件事弄清楚,于是问前台只知道卡号和密码,但是忘记带卡,可不可以取出钱。   柜台小姐大约没见过“宁惊鸿”这么俊俏的男人,卢宁说完好久,她还在盯着他的脸看,卢宁只好对她报以微笑:“可以吗?”   对方回过神时脸蛋有些羞红,微微低着头说:“虽然有些麻烦,还是还是可以的,不过需要您提供身份证件。”   卢宁急忙摇着头说:“不用了不用了。”身份证他也没有,当时掉下悬崖的时候早就一起烧光了吧?而且人都没了,再拿身份证出来也没用。   他当时是被戚千百气得失去神智,才能连卡号都报错,既然这样,就不要考虑对方是不是真给他打过钱了,总之打了也取不出来。   卢宁叹口气,在服务窗口前面等了一会儿,并没见有人来,他忍不住笑了笑——想必也是,他自己连见面的具体时间都没说,那个小粉丝也不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模样,这种偶遇想必对方也不会当真吧。   正当卢宁准备离开银行的时候,门口却突然传来响亮的“啪”得一声,他起先以为是谁在放鞭炮,站在那里没动,然后就看见门口的人像炸锅一样往外跑,有的人则往里跑。卢宁连这几个人到底是不是在跑都没看清楚,就被一把抓住后领提了起来。   卢宁被提着衣领往后拽的时候,看到两三个手持枪械,头上套黑色脸基尼的男人冲进来,指着一个想逃跑的人让他蹲在地上。其中一个人冲天花板开了一枪:“都把手放在头上!靠墙蹲下!”   卢宁这才恍惚地反应过来——他这是遇见抢银行了?!   这怪不得卢宁反应慢,他在巷城生活近十年,都一直平平安安,连小偷扒手都没遇见过,这太平盛世谁能想到还有光天化日抢银行的?这样想来,他第一次听到的“鞭炮声”,应该就是枪声吧。   但是即使听见这些声音,卢宁也觉得跟做梦似的,完全没有实感——就好像在看电影一样,与电影不同的是,电影里警察往往来的很快,现实中……他到现在都没听到外面响起警笛声。   “过来!”   嘶——   好吧,看电影也不会有这种被人抓着衣服往后拽,勒到脖子的疼痛实感。   卢宁稀里糊涂地成了歹徒手中的第一个人质。   他内心苦笑不已,这是什么运气,来趟银行居然就碰上这种事……现在他没什么想法,只希望那位心心念念能跟他在银行偶遇的小粉丝不要出现,要不然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这也不能怪卢宁倒霉,他平时冷静惯了,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就没有跟风逃跑,再加上周末银行只开两个窗口,来办业务的人比较少,众人听到枪声时都在往外逃,就他站在原地观望为什么现在放鞭炮,再加上宁惊鸿身量本来就纤细,看着年纪又小,长得又显眼,作为人质再好不过,当然就被人第一时间抓住了。   ——所谓生活在和平的草原上久了,狼也变成羊,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吧。   好在卢宁还没慌乱到失去分寸,经过最初的懵逼后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可以看得出这次抢银行肯定是经过周密计划的,几个歹徒分工明确,有人打破橱窗把钱往带来的背包里面划拉,有人则用枪指着银行经理的脑袋,让他把保险柜打开。   卢宁一直被一个人勒着脖子夹在手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正被一只冷冰冰,坚硬的东西抵着,就算看不见,也知道那是枪筒。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眼看是逃不出去的,唯独觉得奇怪的是,这些歹徒现在就抓人质,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他们应该抓几个老弱妇孺才对,宁惊鸿虽然纤细,却不柔弱,怎么看也是个大小伙子吧……   歹徒们抢够了钱,终于有人分出注意力关注这边,那个歹徒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句:“老三!你抓个男人干什么!”   抓着他的歹徒嘿嘿一笑:“这小子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老子看错了。”   “操!”   卢宁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另外一个人在旁边冷冷地说:“管管你自己的臭毛病,把人质扔了!带上钱赶紧走,等会儿警察该来了。”   卢宁抽抽嘴角——这……所谓的“臭毛病”是什么意思?怎么觉得他今天好像比倒霉要更倒霉一点。   “大哥,咱们路上得带个人,万一遇见警察总得有应付的办法,不然手里连个人质都没有。”   第一次说话的那个人猛地转过头来,卢宁没防备,被一双阴鸷的眼睛扫了一眼,他顿时觉得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   “滚你娘的!好好的女人不稀罕,稀罕个兔子!老二让你放了你就放了!少他娘的废话,干完写一票还愁没男人玩?”   “有是有,没有这么俊的了吧,带走也不费劲。”   卢宁听到自己身后的人嘟囔了一句,然后就觉得有只手从自己衣服里摸进去,很粗鲁地揉了两把:“哟,够滑溜的。”   “那你就赶紧带着人走!别磨蹭!”   这个抢劫犯居然是个同性恋……宁惊鸿这张脸还真是能惹祸啊。   卢宁快被恶心吐了,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骂戚千百恶心,那是因为没遇见过更恶心的,跟这个人比起来,戚千百绝对算得上“不恶心”。   但是作为人质,卢宁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有任何反抗,他连动一下都不敢,只能任由那只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还抓着他的脖子往外拖——或许他需要的不是健身,而是学点实打实的真功夫,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还能一脚把他们踹上房顶。   ……警察怎么还不来。   卢宁正想着的时候,其中一个歹徒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他刚走到门口,却突然摔了一跤,卢宁没看清那个人是怎么倒下的,或许被人绊了一跤,或许被人踹了一脚?但是之后的情况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旁边一道黑影突然窜出,一脚踹在那人手腕上,他手里的枪滑出去老远,那个黑影顺势在地上打个滚,一把抓起枪,几乎是在同时,另一名歹徒惨叫一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他的身下流出汩汩鲜血,卢宁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有人开枪了!   那人紧接着开了第二枪,打在一开始被绊倒的歹徒身上,对方出手狠辣果断,连杀两人都没有犹豫,卢宁甚至觉得……他好像比这几个歹徒还狠。   银行里的人听到枪声也纷纷尖叫着缩成一团,勒住卢宁脖子的歹徒显然也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等看清那个作乱的黑影,一把抓住卢宁往后退:“妈的!条子!别动!老子手里有人质!”   趴在地上的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手里握着那把枪,保持瞄准的姿势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所有人,听好了,立刻离开这里。”   卢宁面对着那个人,看得清清楚楚,他背对着银行的大门,像一个守护神一样,手里端着枪,是最坚固的壁垒,背后则是绝对安全领域。   “老三”显然不愿意看见这种情况,眼见众人尖叫着往那人背后逃,胡乱放了两枪“不许跑!妈的都给老子回来!谁都不许跑!谁跑我打死谁!”   逃跑的人被枪声吓到,更是四下逃窜,卢宁也被勒着脖子拽得东倒西歪,对面端枪的人却一步都没动。   “在那之前我会先打死你。”   对面拿枪的人盯着这边,冷冷说道:“你手上已经抓着一个人质了,还不够吗?更何况,现在你的同伙已经死了,只有你自己的话,这么多人在,对你来说也会增加危险性。”   卢宁这时终于看清那个引起这一切骚动的人到底是谁。   戚千百……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46章 请你不要随便死掉   之前根本没发现戚千百居然混在人群中, 且他说自己要离开巷城,现在应该还在处理他继承到的公司才对,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刚刚的行为实在让卢宁感到非常惊讶, 虽然他自称曾经当过兵, 卢宁也看过他身上的各种伤痕,但是当有一天这个人真的作为“保护者”站在自己面前时, 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银行里的人没多久就跑光了,现场只剩下卢宁、身后的歹徒, 和戚千百三个人。另外两个歹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已经被戚千百打死了, 但是流了一地的血, 两个人也毫无反应,已经跟死人差不多。   “你最好现在立刻放了人质,缴械投降, 这样做说不定还可以给自己减罪。”   戚千百的样子跟平时不太一样,他沉着,且冷酷,即便作为被救的那一方都会不由自主产生害怕的感觉。   “少废话!!老子既然选择干这行, 就没想过什么投降!你他妈的滚出去!不然我宰了他!”   歹徒用枪狠狠抵着卢宁的太阳穴,卢宁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被顶出来了。他见戚千百皱着眉头,即使在接触到他的眼神时, 表情也丝毫没变,就好像他这个人质只是一个陌生人。   卢宁在心里叹口气,试探开口:“我觉得……”   “什么?!”   卢宁被紧张的歹徒勒着脖子,几乎喘不过气, 但是他还是坚持说下去:“我觉得,你用我来要挟他,是没有用的……抢劫犯先生,很不幸,你今天恰好抓了我,而我……恰好是你面前这位拿着枪的先生,的债主。”   卢宁说完的同时,发现戚千百的视线正朝他递过来,卢宁突然就福至心灵一般,背对那个歹徒微微点了一下下巴。   歹徒的情绪很激动,卢宁继续半真半假地说:“他欠我五十万,一直还不上,我最近又催得紧……他可能比你还想让我死呢。不对,这正是他正大光明干掉我这个债主的机会,他刚刚毫不犹豫杀了两个人的事,你也看见了吧……”   那个歹徒完全被卢宁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恰好在这时,仿佛为了印证卢宁的说法,戚千百手中的枪发出“咔哒”一声,正像上膛一样,卢宁突然大声说:“趁警察来之前!快带我离开这里!”   几乎就在同时,那个歹徒松开卢宁,将枪口对准戚千百,卢宁趁机蹲xia身,耳边立刻发出“啪!”的一声枪响,卢宁刚要抬起头,之后却再次听到一声枪响,吓得他立刻抱住头缩成一团。   许久,卢宁慢慢抬起头,发现戚千百正半跪在他身边,看着他。   “好了,现在已经结束了。”   卢宁被他看得愣在那里,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听到外面响起警笛的声音,卢宁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嘛还要开第二枪。”   难道打空了?   戚千百笑了一下,手里的枪掉在地上,卢宁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戚千百表情还算正常,脸色却苍白得很,嘴唇也毫无血色,如纸一般,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一低头,发现戚千百身下已经滴了一滩的血。   “第一枪……不是我开的。”   戚千百声音已经变得非常虚弱,他说完这句话就朝卢宁倒下来。卢宁下意识伸手接住他,但是这一切在卢宁眼里仿佛慢镜头一样,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所做的一切都是下意识任凭自己的身体动作而已——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警察赶到的时候,卢宁被戚千百压在地上,处于一种微妙的失神状态,他知道目前最该做的是拿手机打120,但是他试了几次,身体都僵硬了。不知道号码有没有拨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清楚地跟医生说出自己所在的地点,他有些搞不清状况。   卢宁只记得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得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才行。   如果戚千百死了,那就全部都是他的错。   他不应该自作聪明,他一开始以为戚千百在暗示自己行动,但是更有可能对方只是示意他不要随便乱动……他们没有任何默契,或者心有灵犀,他们也没合作过,在真枪实弹面前,他怎么敢那么做……应该,乖乖等警察来就好了。   卢宁这样想着,他就仿佛感觉到身上那个人的体温在渐渐流失,他的身体在慢慢变得僵硬,卢宁越这样觉得,就越动弹不得。   直到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他们被抬上担架,卢宁才终于恢复知觉。由于他们两个人都倒在血泊里,身上都被鲜血浸染,医生就将他和戚千百一同抬上了担架。   他们最开始好像想将他俩分开,但是卢宁抓着戚千百的衣服怎么都掰不开手,就只好用一架担架一起送到医院。   卢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或许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明明没受什么伤,脑子里却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想想,大约是因为他虽然讨厌戚千百,却没讨厌到想让他死的地步吧。   或者……他其实并不讨厌戚千百。   他醒来第一眼看到了医生,卢宁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扎着的吊水,沉默一会儿问道:“医生……跟我一起送来的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一边给他调整输液,一边问:“你想问的是哪个?”   “就,中枪的。”   卢宁有些紧张,下意识抓住身侧的被子,医生叹口气:“死了两个,重伤一个。”   “什么……”   “里面有你的朋友么?”   卢宁没回应医生的话,愣愣坐在那里,脑子里几乎不会转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到底怎么死成“两个”的,等医生终于离开病房,卢宁才猛地回过神——他的意思是被戚千百用枪打中的三个劫匪也被送到医院了吧,这样加他就一共有五个人被送来,戚千百是其中之一。   那他到底死没死?!   卢宁下意识跳到地上,拔腿就往外跑,只是他忘记拔手上的针头,输液的架子被拽翻在地上。钢铁落地发出很大的声响,听在耳中却无实感,卢宁顾不得那许多,想去找医生询问受了枪伤的几个人被送到了哪间病房。   但是还没等卢宁找到任何医生,楼道里迎面推过来一架推床,上面躺着一个人,已经用白布从头蒙到脚。卢宁顿时便走不动了,尽管他心里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是戚千百,可就是移不开视线。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一方白布将那人从上到下蒙在里面,推床在长长的楼道里走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就像黑白无常索命时困住灵魂的锁链,布下面的人虽然还有代表形体的起伏,实际上却早已与自己天人永隔。   卢宁有段时间曾经因此特别见不得白色,也是从那时起才明白,电视剧里演的因为亲人在医院过世而讨厌去医院的情节并非胡说。   满目的白,消毒水的味道,推床声……一切都象征着死亡和离别,而目睹这一切的人只能接受现实。   这个场所会令所有悲伤和绝望无限放大,就像他现在一样,对死亡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接受,然后背负。   眼睁睁看着推床离自己越来越近,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卢宁才下意识伸手抓住推床边缘,推推床的小护士疑惑地看向卢宁,他试了好几次,不但找不到自己的好口才,连舌头都找不到了。好在宁惊鸿这张脸还可以刷,长得好看,小护士没有不耐烦,反复询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过了好久,卢宁才期期艾艾地说:“医生,请问这个人……这个人……是刚刚受伤被救护车带过来的人吗?他是不是被子弹打死的?”   小护士点点头:“是啊,被打中心脏,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卢宁一听这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惨白惨白像死人一样。小护士察觉到不对劲,问道:“你是死者家属吗?”   卢宁没说话,一只手却抓着推床的边缘不让她离开,他抖着手伸向白布——应该不是戚千百,绝对不会是戚千百的,他家里那么有钱,医院里应该不会这么随便把他推到停尸间去。   至少……至少得等家属来了再做决定吧!   “宁惊鸿!”   卢宁愣了一下,迅速掀开白布,死亡之后的人脸会与生前有微妙不同,他一时间竟然看不出这到底是不是戚千百。   “喂……宁惊鸿,你过来。”   卢宁回头朝声源看过去,只见戚千百被吊着一条胳膊,站在某个门口,距离他只有四五米远。小护士见卢宁对尸体没反应了,把白布盖上,然后推着推床哗啦啦地离开,那声音离卢宁越来越远,他终于不那么紧张了,也渐渐把注意力放回现实。   戚千百见卢宁反应慢半拍,有点不耐烦,不知道跟旁边的护士说了什么,对方离开后,他皱着眉头又叫了一声:“你过来。”   ——还是这副二逼样儿。   ——不过好在是活的。   卢宁终于忍不住勾起嘴唇,僵硬的面部肌肉提醒他,从刚刚开始,他居然连公关最基本的微笑都忘记了。   卢宁快步走过去,上下打量戚千百几眼:“戚少爷,你没事。”   卢宁的脸色难看得太明显,戚千百远远看见了,那时候他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站在那,摇摇欲坠似的,却坚持要去掀白单确认死者身份。   戚千百并非迟钝的人,立刻明白过来卢宁的意图——这家伙……难道以为死掉的是自己?   戚千百笑了一下:“我当然没事。过来,扶我去厕所。”   卢宁看了一下他包着绷带的肩膀,又看一眼他的左手,以及完好的两条腿,迟疑着说:“你好像并不需要有人扶吧?”   戚千百哼了一声,直接走进面前的洗手间:“我另外一边手扭到了,暂时用不到力气,进来帮我脱裤子。”   “……”   卢宁突然发现,自己每次对这个傻逼产生那么一丢丢好感,就会立刻,在下一秒被他自己破坏殆尽。   好在卢宁对于伺候病号还是有点经验的,就是站在一边捏着戚千百的那里帮他尿尿有点不爽。   ……好吧,是非常不爽!   “你……好了没,为什么要这么久?!”是喝了多少水啊这位大少爷。   “哎哎哎!别动……洒鞋上了。”   戚千百用一只手夹住卢宁的脖子,让他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哗啦啦的水声停止之后,他又要求:“抖抖啊。”   卢宁仰起头朝他笑:“……你再多说几句,我或许会直接给你拽下来。”   戚千百突然伸出一只手,在卢宁脸上用力捏一下:“还是这个表情适合你。”   “……”   “没见过死人,被吓到了?”   他说完不由地挑起眉头:“不过也是,在太平盛世生活时间长了,乍一经历这些事情,被吓得昏过去还算正常,认真想想你也只是个毛头小子。”   卢宁被他一番话说得不知道如何反应,他盯着戚千百的手冷冷地说:“你这只手不是废了么?为什么还好好的。”   “我那是……”   “我帮你废了吧。”   “……逗逗你而已,干嘛翻脸。”   卢宁抓住他的胳膊,特别想给他来个过肩摔,戚千百却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嘴里嘶嘶抽气,卢宁慢慢松开手:“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后者苦笑了一声,皱着眉头道:“这次还真不是耍花样,我身上还有枪伤呢……动作太大就会被扯到,疼得不行。”   卢宁只好放下手,让他搂着自己的肩膀。   “活该……受了伤还这么作。”   戚千百听到卢宁的嘀咕声,没说话,把他用力夹紧一点。   ——算了,戚家的人还没来,这期间……他倒是可以暂时担任戚千百的护工角色,拿个水之类……虽然一想到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就特别想立刻跟他划清界限,但是好歹这位大少爷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吧。 第47章 你给我的账户户头是个死人   抛开刚刚的小插曲不谈, 两个人之间氛围倒是很和谐,卢宁坐在床边削苹果,戚千百躺在病床上, 脸色因为失血有些苍白, 但是还算生龙活虎,精神饱满。   卢宁将苹果削好, 切下来一块递给戚千百,后者不由看向自己的手。   “张嘴。”   戚千百显得有些惊讶, 卢宁一伸手, 将微凉的苹果抵在他嘴唇上, 他才犹豫着咬住那块苹果。   卢宁收回手,又低下头去切另一块。   说实话,之前他们两个闹成那种样子, 现在独处一室有点尴尬,好在两边都是厚脸皮,又一同经历过生死,倒没尴尬到恨不得自杀或者杀了对方解脱的程度。   卢宁察觉到戚千百的视线, 抬头看向他,后者就倚着床头咔嚓咔嚓嚼苹果。   卢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谢谢你。”   戚千百吃完嘴里那块苹果, 看着卢宁没说话,后者像斟酌了好久才开口:“……之前我们闹得挺不愉快的,但是没想到……总之谢谢你。”   卢宁其实在真情实感的表达这一方面非常欠缺,因为说的谎多了, 要说实话的时候反而让人觉得难为情,戚千百从来都是见他伶牙俐齿舌灿莲花,现在说了两句话,居然把自己的脸憋红了,不禁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戚千百忍不住笑出声,卢宁为难地看向他,后者居然破天荒地没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被我救你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啊?”   卢宁张了张嘴:“不是的,我是真的……”   “你大可不必这样。”   卢宁的话还没说完,被戚千百一句话打断,他虽然觉得有些冤枉,却还是没继续解释下去。卢宁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好吧好吧,既然这位大少爷觉得没办法接受自己的感谢,那就算了,毕竟他们关系确实没多好,之前互相算计的次数也不少,他对自己有警惕……很正经。   戚千百见卢宁抿紧唇角的模样,忍不住想笑:“我是说,你不用觉得我救了你就是欠我人情。救人是ben能,今天不管是谁在你的位置,我都会救他,跟你我之间的个人恩怨没关系,单纯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有人在面前被杀。只不过今天恰好是你罢了,是别人我也会救。”   卢宁从来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么伟大的话,之前戚千百说自己当过兵,卢宁一点实感都没有,现在听他说出这种话……竟然觉得也并不是那么违和。   “你那时候说的话也不对,虽然你要钱的时候我非常想掐死你,但是个人恩怨归个人恩怨,我不会放任你被抢劫犯打死。”   戚千百瞥他一眼:“我不会拿普通人民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的人,别说是你,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得私底下清算,在那种时候公报私仇叫渎职,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卢宁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戚少爷教训的是。”   他说完有些内疚:“当时……我以为你给我示意,才会那样做,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冲动,害你受伤了。”   说到这里,戚千百又严肃了一些:“我受伤是其次,重要的是,你的做法很危险。如果歹徒再狠一点,你这颗漂亮的脑袋早就被打爆了,下次当人质的时候记得一定不能乱动,当自己是根木头。”   “……好。”那他还是不要再当人质了比较好。   戚千百看了他手里的苹果一眼:“愣着干嘛,再给我切一块。”   “……”   卢宁乖乖地切块苹果递到戚千百面前,后者咬住苹果往枕头上躺了躺,一边嚼一边哼道:“有人伺候就是舒服。”   卢宁见他没两句话又变回这副欠揍的德行,有些哭笑不得:“你还会少人伺候?等你家里来人了,有更专业的伺候你。”   戚千百瞥他一眼:“家里不会来人的,我又没通知他们。”   卢宁奇怪地问:“为什么?出这么大事得跟家里说说吧。”   “我又没死,没什么好说的。”   戚千百脸上的表情有些淡薄,看上去不是很想聊这些,但是他家里不来人的话,自己岂不是要一直陪床?卢宁切了块苹果又送到戚千百嘴边,转而问起别的事来。   “对了,你伤得厉害么?我记得当时流了很多血,麻药过了,伤口会不会很疼?”   “没事,贯穿伤。罪犯没瞄准,他一开始大概想打我的心脏,但是子弹穿过肩膀打出去了,擦着肺叶一点。”   戚千百说完,轻轻咋舌:“这几个人看着穷凶极恶,其实没什么胆量,应该没杀过人。”   卢宁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戚千百哼笑一声:“杀过人的是我那种,你没看到么?”   卢宁仔细回忆了一下戚千百的表现,他那时确实出手果断,只不过几秒的间隔就连杀两个人,连犹豫都没有。虽然说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杀人这件事,应该不分对象,敢这么做的很少。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之前看到你身上的伤,就觉得奇怪,在中国就算当兵也不该留下那么多伤口吧。”尤其还有很多是子弹造成的。   戚千百的身体仿佛饱经战火,甚至出生入死过,但是现在国内社会局势还算稳定,又这么和平,像抢银行这种事他是撞了大运才遇见,戚千百去哪儿受这么多伤?   “我又不是普通部队的兵,特种部队……听说过吗?”   戚千百勾了勾唇角:“不过现在都退役了,过去的事,不想提了。”   卢宁觉得他在撒谎,当过兵的人一辈子都会留下烙印,倒不是说身体怎么样,而是心上……戚千百一直留板寸,就说明他潜意识里并没有厌恶自己当兵时候的经历,或者说潜意识中他还希望自己身上能留下一些过去的影子。而且听听他说的话,什么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这家伙退役是退役了,但是根本没从“特种部队”离开过嘛。   卢宁忍不住往他身上打量起来,为了治肩膀上的枪伤,戚千百没穿上衣,只有伤口处绑着层层叠叠的绷带,露在外面的肌肤是微暗的蜜色。他的皮肤很光滑,但是伤疤很多,有的只是细小的伤疤,但是有一些就很长,只看这些伤都能想象到当时情况的惊险。   卢宁看着看着,突然伸手在他胸口某处伤疤摸了摸,然后用指甲抠抠,皱眉道:“是真的……”   “……”   戚千百从卢宁盯着他看的时候就觉察出来了,虽然他一个大男人被同性参观一下也无所谓,但是上手抠就有点过分了吧。   “你一个富二代,为什么会想去当兵啊。”   戚千百咳了一声:“你去把门锁上。”   卢宁没反应过来:“什么?”   戚千百又说:“把门插上,我不想有人进来打扰。”   卢宁以为他要跟自己说说过去的事,不想被人听见,于是没多问,把病房从里面锁上。好在戚千百这里住的是单人高级病房,不知道是不是他醒过来之后特地要求换的,不过确实清静。   卢宁再在床前坐下,被戚千百一把勾住脖子拉过来,卢宁下意识推着他的胸口,对方却直接将他压在床上,低头吻下去。   卢宁反应很快,微微侧开脸,戚千百的吻就落在他唇角上。   “别这样,戚少爷。”   卢宁能感觉到戚千百在看着他,但是顾虑到他身上的伤,卢宁也没随便推他,但是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会出事,之前避着戚千百,就是因为觉得情况不太妙,更何况他现在又救了自己,他们就更不该再有这种暧昧。   不然……万一他真的爱上这个纨绔可怎么办呢?   戚千百没放开他,卢宁只好出声提醒:“戚少爷……”   “怎么?”   戚千百用那只据说扭到用不上力的手在卢宁脸上轻轻抚摸几下,轻声说:“这么快就找到喜欢的人了,所以不愿意?”   卢宁盯着戚千百的眼睛,不忍心移开视线,他不太懂戚千百的想法,却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口酸胀,他倒是想到了自己在网上的那个小粉丝,对方令他感动,但是或许因为还没有见过面,卢宁只是在尝试将这种“可接受”变成“好感”。   但是戚千百不同,他毕竟是活生生的人,而且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故事,可以用作回忆。   “有一个……”   卢宁想了半天,说道:“有一个,大约……准备跟她过一辈子的人。”   戚千百从卢宁口中得到这个答案,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他刚刚只是凭直觉做事而已,就是突然产生了想吻他的冲动,虽然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戚千百摸着卢宁的脸,竟然觉得有些心酸:“你说得也有道理,毕竟我自己也有喜欢的人。”   “……”   卢宁笑了一下,一边推开他起身,一边说:“……你冷不冷?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吧。”   “遥控器在护士小姐那里。”   “那我去找找……”   戚千百坐在那里,盯着卢宁的背影突然烦躁起来,他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冲过去赶在卢宁打开门之前压住门锁,同时也把他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戚少爷?”   卢宁想要转过身,戚千百就势将他抵在门上,将额头贴着卢宁的额头:“最后一次……”   卢宁还没对他所说的话反应过来,戚千百就低头吻住他,这次卢宁没能躲开,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还有很熟悉的味道,都令他定格在原地无法动弹,戚千百在他嘴唇上辗转许久,压着卢宁的后脑,舌尖抵着他牙齿企图深入时,卢宁才渐渐回过味来——那句“最后一次”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张嘴往戚千百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对方像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做似的,只顾着驯服他那条不服管教的舌头,且他越反抗戚千百吻得越深,唾液混着血的味道,充斥着两个人的口腔。再后来,吻着吻着,挣扎变成激烈的迎合,卢宁倚在门上,两只手搂着戚千百的脖子跟他接吻,抱得太紧以至于这个姿势看上去就像真正的情侣一样。   仿佛每到这种时候他们配合得才最为默契,卢宁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戚千百的视线,他在自己舌尖上狠狠吮吸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他早就知道了。   他们吻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一次”这个句号画得很艰难,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在一种极狭窄的空间交换彼此的喘息,然后又恋恋不舍地再次吻上来,从激烈变成缠绵。   卢宁脑子里像在放二踢脚似的,他都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他仰着头大口喘息,任由戚千百啃咬自己的喉结,沿着他青泠泠的颈动脉舔吻……   “戚少爷……”   卢宁按住他的后脑,闭上眼睛抱紧他,戚千百把脸趴在他肩膀上,呼吸急促又粗重,却没有再继续下去。   卢宁抱着他慢慢平复了呼吸,松开手,戚千百一脸复杂地盯着他,卢宁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拉开房门走出去:“我去拿遥控器。”   卢宁从病房里消失之后,戚千百才回到床上,他坐在那里发呆,眉头中间皱出一道深深的纹路。他嘴唇被咬的一处还在隐隐作痛,就像他心上的某个地方……戚千百甚至有种预感,那个地方以后大约也会疼很久很久。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将戚千百拉回神,他拿起电话一看,是林瑞东打过来的。   戚千百叹口气,把电话拿起来:“喂?”   “戚少!!!听说巷城银行被抢了!!!还发生枪击事件!!!死了三个人!!!你他妈的还活着吧!!!”   戚千百被对面吼得不得不将电话拿远一点,嘴角一直抽:“我没活着怎么跟你说话……你他妈的小点声!”   “……哦,那就好,我挂了。”   戚千百急忙叫住他:“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之前让你黑的那个账户,你做了没?”   林瑞东斩钉截铁地说:“没做,我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戚千百忍不住捂住额头:“没做就没做……别做了。”   “为什么?”   戚千百哼笑道:“你不是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吗?我不想让你为难呗。”   林瑞东嘿嘿笑了两声:“那行……不过,有一件特别诡异的事,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什么事?”   “我虽然没黑那个账,但还是查了点东西,发现你给我那个账户的户头啊……是个死人。”   “……”   林瑞东声音里带着些疑惑:“不过想来是还没报死亡吧,身份没被注销,所以暂时还能往里转账,而且那个人你也认识。”   戚千百皱起眉:“谁?”   “卢宁。” 第48章 戚少爷,你放过我吧   卢宁察觉到自己的失控, 他趁着找护士的时候,去洗手间洗把脸。他抬起头,镜子里露出那张不属于他的脸, 刚刚在病房里和戚千百吻了那么久, 嘴唇红艳艳的颜色还没退下去,更显得妖艳。   卢宁叹口气, 轻轻捂住眼睛,心情复杂无比——戚千百……   他冷静了片刻, 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忘记做, 他当初约粉丝今天来偶遇, 现在巷城银行除了这么大事,不知道那个粉丝有没有受伤。不过倒是不太着急,这件事里除了几个歹徒和戚千百进了医院, 其余的人都平安逃出去了,也没看见有哪个女孩子受伤。   为了保险起见卢宁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给那个粉丝,万一真出了事,可全是他的责任。   戚千百坐在病床上盯着手机里浮出来的那条信息, 竟没什么反应,以往每次跟“余温”讲话他都会兴奋不已,今天对方主动发信息询问他的情况, 戚千百竟然感觉……也没什么可兴奋的。   他还在想“宁惊鸿”,想他仰着脖子跟他接吻的样子,眼睛含泪的样子,嘴唇被吻得红艳艳的样子……还有克制着推开他, 却盯着他,欲说还休的样子。   戚千百闭上眼,把手盖在自己两腿之间,手掌底下隐隐作痛,这让他在感到无奈的同时也充满罪恶感,他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对宁惊鸿抱着这种想法,他还有没有资格继续爱余温?   戚千百想了想,发过去一条:“我今天没去银行,听说那里被抢劫了,大大没事吧?”   “我没事,趁乱逃出来了。”   ——想来也是,毕竟受伤的只有他自己和几个歹徒。   戚千百合上手机,闭目倚在床头,他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林瑞东说宁惊鸿给他的账号是属于卢宁的,这又是什么情况,想到这两个人,唯一的联系就是他们在同一家店工作。   一开始,他以为卢宁就是余温,但是卢宁死了,余温依旧活在直播间里,或许……是他们查错了吧?   戚千百发呆的时候,卢宁推门进来,前者下意识转过头,卢宁便朝他笑一下:“找到遥控器了。”   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戚千百在这种天气里光着膀子坐在床上发呆,说不定伤好了又要生病,更严重点,伤没好就病倒了,到时候他还得继续伺候他。   在医院陪护病号很费时间,希望戚大少爷恢复力异于常人,能早点康复,他还得追自己那个案子呢。   戚千百却坐在那里盯着卢宁一直看,眼神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卢宁察觉到他的异样,忍不住笑着问:“你怎么了?”   戚千百摇摇头,卢宁就没再管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吧……总之医院的病号饭都不怎么好吃。”   戚千百在床上躺下来,视线却一直黏在卢宁身上,看着他在屋里忙来忙去。他那副样子明显是在想什么,卢宁看过来时,他却什么都不说。   “我问过护士,人家说你现在不能吃太油腻或者难消化的东西,等会儿我去借厨房给你煮点挂面……想吃什么菜?”   戚千百忍不住勾起唇角:“随便。”   卢宁忍不住叹口气——这世上最难做的菜就是随便了,干脆直接点外卖让送个乌鸡汤吧。   “喂。”   卢宁刚在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戚千百就叫他:“别收拾了,这里会有人收拾的,你过来。”   卢宁没来得及理他,戚千百立刻冷哼:“快点过来,坐这里,我有事问你。”   卢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端着水杯走到戚千百床边,后者拍拍床让他坐下。这个举动完全像小孩子一样,让卢宁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戚千百又在卢宁脸上仔细端详一阵,才说:“我给你转的五十万,你收到了没?”   “……啊,我还没来得及查账户。”   卢宁张了张嘴,脸上表情有些尴尬:“我查完就给你转回去,之前那件事……我说得都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戚千百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声:“你的手机没连账户吗?有转账怎么都没提醒。”   “……”   卢宁抬起头看着他,脑子里飞速旋转,他觉察出戚千百与以往的不同,再联系到他刚刚说的话,目前对方手中掌握着什么样的信息,也推算得八jiu不离十。   “转账的时候,账户名不是写的宁惊鸿,而是卢宁。这是怎么回事?”   卢宁早有心理准备,面上微笑都没变:“我说错号码了。”   戚千百皱起眉,卢宁又说:“你知道卢宁是我的前辈吧?是这样,我刚在月色酒吧干那会儿,赚不到什么钱,有时候吃饭都吃不上,卢哥就给了我一张卡,里面没多少钱,但是把密码也告诉我,让我拿去吃饭。”   戚千百看着他:“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不是这种好事,而是卢哥人好,他总说我瘦不拉几的,在酒吧里工作进进出出的影响他心情。后来我慢慢赚钱了,偶尔会往这个卡里打钱,还他饭钱,这样时间长了,记他的卡号比我记自己的还熟练。大约是当时气急,报错了卡号。”   卢宁说完,用一双寒星似的眸子盯着戚千百:“我早就把那张卡给弄丢了,现在卢哥又过世,不知道钱还能不能提出来。不过戚少爷放心,我会还你钱的,我们很快就能发工资。”   戚千百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笑着移开视线:“那倒不用,既然这笔钱取不出来,就随便它吧。”   他说完伸出手,轻轻握住卢宁一只手,后者惊讶地看着他:“戚少爷……”   戚千百没理会,就抓着卢宁的手不放,但是也没做任何出格的事,就捏着他一根手指在指尖轻轻揉,卢宁被揉得有些氧,想缩回手,戚千百却将他整个手都握在掌心。   卢宁的手比他的小,又纤细,很容易就能包住。   “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卢宁有些疑惑,他没想到戚千百会问这么直接。后者见他犹豫,安慰似的说:“我只是好奇。”   卢宁垂下眼睛,想了想:“是个女孩子,性格挺好的,很喜欢我,有些黏人,而且……蛮有毅力的。”   戚千百笑了笑:“听起来挺可爱的,然后呢?”   卢宁被他问住了,他倒是想再形容几句,却一时词穷,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对自己的网恋对象了解甚少。   “……我们刚交往没多久,还不是很了解彼此。”   戚千百若有所思地说:“是吗,那你就确定要跟她过一辈子,还以为你们之间是多深刻的爱。”   卢宁听着他说的话里有说不出的讽刺意味,顿时想抽他一顿,他努力挤出个微笑:“不关你事好吗?”   戚千百模糊地哼了一声:“你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女人吗?”   “……”   卢宁被气个半死,虽然说他现在确实,对自己那个没见面的小粉丝没有特别强烈的感情,但是他确实打算跟人家好好培养一下……怎么被戚千百一说就这么难听。   “我喜欢的那个人,声音很好听。”   戚千百捏捏卢宁的手:“我会一直喜欢他。”   卢宁像被烫到了手似的,下意识想抽hui,戚千百却一把握住他的手,将手指从卢宁指缝间插jin去。这种暗示性极强的动作让卢宁很不喜欢,他又往回抽了几次,却被戚千百牢牢抓住,他又不敢太用力,担心碰到他的伤口。   “戚少爷,请你放手。”   卢宁有些生气了,戚千百抬眼看着他:“为什么?”   “喜欢一个人,就该专心致志,不是吗?你这样算什么?”   他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对戚千百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卢宁会为自己的动摇感到羞耻,他觉得自己不该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但是每次——尤其最近,面对戚千百的时候他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情不自禁……   卢宁心里难过,伸手把戚千百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戚千百就那样看着他,眼神沉沉的,叫人有些害怕。   他垂下眼睛不看他,将自己的手从戚千百手中解救出来,叹息似的轻声说道:“戚少爷,你放过我吧。”   戚千百握了握自己空空的手心:“你陪我睡一觉我就放过你。”   “……”   戚千百无辜地看着他:“我是说,单纯睡觉。”   他往里移一下,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过来,我困了,陪我睡一会儿。”   卢宁又生气又无奈:“你是小孩子吗?!睡觉还要人陪?!”   “少啰嗦,过来。”   卢宁没办法,脱了鞋,像根木头一样硬邦邦地躺在旁边,戚千百就用那只没受伤的手顺势把他搂在怀里。   “你的手老实点!”   戚千百侧着身体轻声道:“把手机拿出来,放桌上,不要让那些强辐射的玩意儿靠近我。”   “……”   什么样的人类可以在身上兼具小孩子的任性和老头子的顽固不化两种矛盾又讨人厌的因素?!   卢宁把裤子口袋的手机拽出来扔在桌上,他想翻身背对戚千百,却被对方先一步压着后背抱紧,下巴抵在卢宁额头上。   “你……”   “别动,我伤口疼得厉害。”   卢宁立刻就不敢推他了,他僵着身体躺在他怀里,戚千百搂着卢宁的手从他背后伸出去,手里握着一支手机,他低头看了卢宁一眼,把他往怀里拥紧,嘴唇印在他额头上。   卢宁被他这个吻弄得又难过又烦,想转开脸,戚千百却先一步用额头抵住他的前额,嘴唇轻轻贴在卢宁唇上:“我再问你一次,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卢宁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他从刚刚就在影射自己对那个“粉丝”不是喜欢,他想说什么,想说他戚千百才是自己喜欢的人吗?   “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变,我喜欢的人……唔。”   卢宁的话被戚千百堵了回去,后者一边吻他,一边在手机上发信息:“大大,午饭吃什么?”   卢宁的手机被他调成了震动模式,但是信息在手机屏幕上浮出来的时候,他扔在一边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一下就亮了。   距离这么近,戚千百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个特殊的软件符号,甚至于信息的内容。   戚千百握紧手机,一翻身把卢宁压在床上,他像疯了一样狠狠吮吸卢宁的舌头,后者还在顾及他的伤口,戚千百却一点都顾不上,他直接将手机扔出去,原本被绷带吊着的手从绷带里伸出来,掐住卢宁的肩膀不许他挣扎。   卢宁什么都不知道,倒是被他的动作吓个半死,他看见戚千百的肩膀上洇出鲜红的血,他的伤口被扯开了,卢宁想提醒,但是一张嘴就会被对方更激烈的吻堵回去,越积越多的血也终于突破绷带,一滴一滴打在卢宁脸上,与他眼睛里积蓄的泪水混合在一起流下来。   “唔!唔……”   戚千百终于吻够了,从他嘴唇上离开,卢宁脸上已经被血打湿了,他也不知道戚千百为什么突然发疯,但是能感觉到他强烈的感情,让卢宁不能再装看不见——他倒不怕跟戚千百对着干,却怕他这样……卢宁不知道怎么招架。   卢宁伸手按住他肩膀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喘息许久,终于哽咽着说:“你干什么!你他妈的放过我行不行!”   戚千百都快呕血了,天知道他看到那条信息在卢宁的手机里出现是什么心情。他用力掐住卢宁的下巴,恶狠狠地说:“不行!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   戚千百伸手擦掉卢宁脸上的血迹,立刻有新的滴上去,他已经不知道该继续生气还是该怎么样,过了许久他苦笑着将卢宁抱紧:“等会儿跟你算账……我伤口疼得厉害。”   卢宁气极:“你是不是傻!!松开我!我去叫医生!”   ——次次都栽在一个人手里,这大概也算一种缘分吧。 第49章 你不知道自己看我的时候眼神有多勾人   戚千百肩膀上的伤口因为他动作太激烈的缘故被撕开一道口子, 不过比起流血量,还是痛感更强烈一些。且枪伤造成的痛余韵悠长,戚千百一开始没注意伤口, 现在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不知道有没有后悔。   卢宁帮不上忙,刚刚他的举动又给自己太大的冲击, 一时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做,如果说单纯为了耍自己, 未免演得太真, 于是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护士给戚千百包扎伤口。   把戚千百当成敌人的时候, 卢宁可以无坚不摧,但是他现在不能把他当成敌人了,他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卢宁想先出去避一避, 戚千百包扎的空档看见他的动作,伸长了胳膊拉住他:“你去哪儿!在这儿老实待着。”   “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卢宁瞥了一眼他换下来的,沾满了血的纱布,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先去买午饭, 有事等你包扎好伤口再说。”   戚千百将信将疑,护士小姐不耐烦地让他不要动,戚千百这才松开手。卢宁离开时顺走戚千百一块沾血的纱布, 放在小封口袋里带出去。他一直想弄清楚宁惊鸿到底是不是戚千百的弟弟,宁母精神不正常,宁雪峰肯定也不会承认,信件、旧照片, 其中的故事有很多可能,最可靠的就是基因。   卢宁把他们两个人的血样交给医生之后,才去医院做病号餐的厨房看,这里大厨做的东西倒是营养均衡,只不过味道寡淡,戚千百也许会不喜欢吃。   戚千百无辣不欢……不过现在受伤,不吃辣椒为好吧。   虽然医院的厨师不让卢宁用锅,他自己说明会交钱之后,对方倒也没再坚持,笑着问他是给谁煮饭。   “见义勇为那位……我是被他救了的那个人。”   戚千百的事迹不知道传出去没有,但是在医院里可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多数人对于戚千百的行为都是持褒扬和敬佩的态度,厨房管事的是个老大爷,一听卢宁这样说,立刻允许他使用厨房。   “不会,我们不属于医院,锅碗瓢盆都是我们自己家的。”   卢宁点点头——看来跟学校食堂一样,学校只往外租场地,食堂里真正做事的还是私人。   老大爷很健谈,笑着跟他闲聊:“如今能见义勇为的人真是太少了,像你这种知恩图报的也少,现在报道里太多被救了,怕担责任然后溜之大吉的例子,可真让人寒心。”   卢宁笑了笑没说话,心想他现在倒是想溜之大吉,可惜见义勇为的那个人认识自己,想跑也跑不掉。   厨房里有用剩的鸡汤,卢宁就用鸡汤给戚千百煮了份挂面,大鱼大肉他是吃不了的,用清水焯点豆芽菜,再挂个蛋花汤,给这位大少爷端过去应该不会显得太清淡了吧。   总之他也不能吃辣。   “小伙子,你手艺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嘞。”   大爷耐不住寂寞又夸赞一句,卢宁笑着说:“只是家常的水平,哪像您,随便做个菜都是营养口味俱全的大厨水准。”   ——用着人家的锅碗瓢盆总不能一直不说话,也不知道这位大少爷得住多久院,如果住得久,还要继续麻烦人家行方便。   卢宁端着午饭回病房时,戚千百正被几个人围着,还有位穿警服的女同志拿着个小本子在记录什么。卢宁没凑过去,将餐盘放在桌上后站在门口等待。   这些人大约是要做笔录的吧,他自己作为当事人之一,肯定也逃不过。只是……戚千百虽然属于见义勇为,但是毕竟杀了人,现在的法律总无法避免某些看似正常但是运用到具体案件上就有些奇葩的效果。   他还记得曾经有个医生在电梯里劝阻心脏病老人不要吸烟,对方情绪过于激动心脏病突发死亡,那医生被判赔偿一万多元。   ……戚千百可是对三名歹徒都开枪了,万一三家人一起上阵,他到底能不能招架得住?   “刘队!305的人质跑了!”   卢宁正思考着,身后房门却突然被撞开,一个穿便衣的小年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风风火火冲进病房:“我去找的时候屋里没人。”   被他叫做“刘队”的是个男人,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皱得死紧,卢宁听他们又提到“人质”,又提“305”,心里便有数了,戚千百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他就笑着上前:“你们找的人质是我吧?”   一群人齐刷刷将视线投过来,卢宁无辜地眨巴两下眼睛:“不好意思,我没跑……只是有点饿了,刚刚去厨房找吃的。”   众人像才注意到他似的——照颜值来说,明明是在人群中会被一眼就发现的人。   尴尬。   戚千百不客气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哎呦……笑得我肩膀疼,你还不过来。”   卢宁点点头走过来,刘队疑惑地问:“你们两个认识?”   卢宁抢在戚千百前面说:“我们刚认识,当时我在银行里吓得昏过去,醒来之后被人告诉是这位大哥救了我,我就过来拜访一下,这样认识的。”   他说着还配合地露出些脸红难堪的表情,毕竟大家都是男人,他被吓昏过去,戚千百却勇猛地杀了两个歹徒,还打伤一个,对比起来他是有点逊。   戚千百倚在床头瞥了卢宁一眼,后者垂下脸,他就没说话——这种事稍微想想就能心知肚明,到时候如果闹上法庭,卢宁还要作为证人作证可是如果叫别人知道他们以前就认识,他证词真实度就要大打折扣了吧。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装不认识比较好。   刘队似乎有些不信,把目光移到桌上放着的餐盘上,卢宁便小声解释:“我刚刚去食堂想起来这位大哥也还没吃午饭,就顺便端了碗面过来,医生说清淡有营养好消化的对伤员比较好。”   刘队这才笑着说:“你不用紧张,给救命恩人带午饭又不犯法,我不会抓你的。”   卢宁只低着头没说话,之前冲进来大喊“人质跑了”的年轻警员忍不住嘀咕一声:“今天净遇见好人了,还是大学生在象牙塔里待得久,不知道逃跑啊。”   卢宁现在的年纪也就是大学生的样子,他又装得腼腆,一点不像混久了社会的老油条,被当成学生太正常了。倒是戚千百,见卢宁站在那里被众人打量,似乎害羞得抬不起头,心里莫名不爽——这个撒谎精,在他面前可从来没这么装兔子。   “咳,刘队,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看,是不是让我先吃饭,我这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戚千百朝卢宁招招手,装模作样地说:“过来坐,看把孩子吓的,都快缩进地底下了。”   卢宁:“……”   戚千百见卢宁乖乖低头坐在他身边,占足便宜,才朝诸位警察同志笑了笑:“各位放心,我也是当过兵的人,懂规矩。等我伤好了就主动去警察局,到时候带着他一起去。”   刘队心里松了口气——其实他们为了这个案子跑到现在,也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当事人肯配合再好不过。于是带着他的警员离开医院,临走时刘队又往后看了一眼,两个人并排坐在那里的场景怎么看怎么别扭。   别扭但是养眼。   年轻的警员凑过来疑惑地问:“怎么了刘队?有什么不正常的?”   刘队瞥他一眼,在那警员肚子上用力拍一下:“你这啤酒肚有点不正常,再胖下去追不上犯人了。”   那警员被拍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偷偷问同事:“刘队什么意思啊?”   “让你减肥呗。”   警察一行人走后,卢宁总算松了口气,他谨慎地把门插好,回到戚千百病床前:“怎么样?”   戚千百早就捏着筷子开始挑碗里的面了,他确实饿了,刚刚的话也不全是为了打发警察的。   于是抽空看卢宁一眼:“什么怎么样?”   卢宁皱着眉头:“虽然说这次你是见义勇为,但是毕竟杀了人,他们有没有让你负责之类……”   戚千百没说话,卢宁越发担心:“现在太平盛世,会用枪的人少,敢开枪的更少……这样高调会不会有麻烦啊?”   戚千百嗯了一声,突然问他:“饭是你做的么?”   卢宁下意识点点头,戚千百就用筷子在碗里翻:“连块肉都没有。”   “……戚大少爷,能先说正经事吗?”   戚千百安慰道:“没事,最多判个防卫过当,不会坐牢。”   “坐牢?!这么严重?!”   戚千百见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干什么,不用这么紧张吧,要坐牢也是我坐,又不是你,我还没担心呢。”   卢宁紧紧皱着眉头盯着他——他前世也因为自己的工作学过一点法律,但是……真到要法律解决的领域,还是去请真正的律师比较好吧。   “啪。”   卢宁捂着被弹的额头看向他,戚千百把面碗往前一推:“眉头皱那么紧干嘛,先喂我吃饭。”   卢宁往他手上看两眼,嫌弃地说:“你不是还拿得动筷子吗,还要我喂。”   “我拿得动,但是拿不稳,必须有人喂——”   戚千百笑着捏住卢宁的下巴:“那你刚刚假装不认识我,就是因为担心我坐牢?”   卢宁歪头躲开他的手:“如果需要出庭作证,还是不认识的人比较有说服力。”   他叹口气,挑了一筷子面送到他嘴边:“我觉得不至于坐牢吧……我担心的是犯人的家属,可能会要求赔偿,如果能用钱解决,对你来说倒是不成问题。”   “你以为我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嘶……烫!”   卢宁急忙收回手,再挑起来就记得要吹吹凉:“那也比坐牢好啊,现在有些人可赖皮了,戚大少爷没见识过……我整天跟这些人打交道,比较明白。一哭二闹三上吊,动不动就上诉,法院传票都够你受的。”   卢宁说的话戚千百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看着他蒸汽后面氤氲的脸,忍不住勾起唇角——之前不知道他是余温的时候,这张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现在知道了,便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他吃了一口面,又伸手捏住卢宁的下巴:“哎……”   “你干嘛。”   “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卢宁手里挑着面条,刚吹完还没放下,听他这样问便愣了:“什么问题?”   戚千百慢慢凑过来,像是要咬他手里的面,却停在卢宁面前:“就是那个,我问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的问题。”   “……”   卢宁像被按到某个不可碰触的开关,一切动作都停下,他慢慢放下筷子,眼睛也跟着垂下来,许久才说:“我说过了,你问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但是你分明更喜欢我。”   戚千百强迫他看着自己,不要脸地说:“更喜欢戚千百。”   “……”   “沉默是默认吗?”   卢宁扒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是被你脸皮的厚度震惊了。”   戚千百倚在枕头上,眯起眼睛看着卢宁:“你对那个女的一点都不了解,除了她喜欢你,黏人,是个女的……就再也说不出一点别的了吧,这种了解程度叫什么喜欢。”   卢宁冷着脸,指着面碗问:“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端走。”   “但是对我就不一样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看我的时候……眼神特别勾人。”   卢宁就真收拾好东西,端起餐盘转身就走。   ——神经病……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余温。”   卢宁被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向他:“你说什么……”   戚千百从病床上走下来,走到卢宁面前,他用那只手托住卢宁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我说,余温……听清楚了吗?”   卢宁惊讶地睁大眼睛,戚千百用力抱紧他,他手里的餐盘因为挤压彻底掉在地上,面汤洒了一地。   戚千百贴着他的脸轻轻蹭几下,声音里透着喜悦:“你喜欢我,对不对?”   “……”   “你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网恋?”   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巧合而狗血,比遇见抢银行更狗血的,就是遇见了一个网恋对象,对方还是人妖号,假男扮女……卢宁听到这里再不懂的话,他这么多年公关就算白当了。   他用力抓住戚千百的腰,咬牙切齿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第50章 意思是我伤好了就可以干你对不对?   “网恋……还真是见光死啊。”   卢宁背对着戚千百坐在角落里, 手中摆弄着两支手机。戚千百手机里面该有的软件一样不缺,点开之后就自动登陆了某个id,号码就是他以为的那个“可爱的小粉丝”。   卢宁不死心地去翻那些他们曾经有过的聊天记录, 也一条不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死都不会相信。   要说“余温”的身份曝光给他认识的三次元知道, 可能性小于百分之零点一,那知道他是余温, 同时又知道他网恋的人, 那就肯定是当事人无疑。天知道当戚千百叫出他的网络id时他什么感觉, 如同晴天霹雳一样把他劈得四分五裂,夹杂着震惊羞耻不可思议甚至于怀疑人生的情绪,卢宁差点就当场报社了。   戚千百见卢宁缩成一团低着头翻手机, 后脖子处露出一点点隐约的青色花纹,忍不住靠过去,搂住他的腰。卢宁被这么一搂,压住的火气直往上蹿, 他屈肘杵了戚千百一下,把他推开。   “干嘛,别来烦我。”   戚千百从后面抱紧他, 将下巴搁在卢宁肩膀上:“你看了这么久,看够了没有?如果想确定我说的是真是假,早就看清楚了吧。”   他从上方捏住自己的手机拎起来,指着个人信息的界面给他看:“看到这个id了吗?不觉得眼熟吗?”   卢宁瞥他一眼, 一把将手机夺过来,不答反问:“戚少爷看着自己的聊天记录不会觉得脸红吗?”   戚千百被他说得哑了一下,卢宁继续冷笑道:“为了追余温还真是不择手段,追不到还要在身边找个代替的……啧啧啧,有钱人真会玩。”   戚千百笑着把他往自己怀里拉一把:“你现在是在跟余温吃醋还是作为余温跟宁惊鸿吃醋?”   他把脸贴在卢宁脖子后面:“而且,我们两个之间算不上见光死吧。”   “你给我走开。”   戚千百把卢宁整个人捞进怀里,在他从衣领外露出纹身的部分轻轻亲一下:“不行。”   “……”   戚千百轻轻叹口气:“好不容易见面了,怎么可能再走开。”   卢宁手里抓着两只手机被戚千百抱在怀里,许久没说话,戚千百抓着他的手将他手机拉到自己面前,卢宁紧张地握紧手机:“你干嘛。”   戚千百扒开他的手,将微博点开,它的软件也自动登陆上卢宁的号码,第一条微博赫然就是他在维县的时候发的那条。虽然马甲早就被扒掉了,但是戚千百这种行为相当于当着他的面在寻找他掉马甲的蛛丝马迹,让卢宁觉得别扭,他一把抓住手机捂住屏幕,不让他再看。   “怪不得每次我快抓住余温的时候,都会找到你。我第一次到维县找人的思路就是正确的,而且也问对了人,赶驴车的老伯把你送出了火车站,我恰好问到他,但是……”   戚千百突然皱起眉头:“那里不是你老家吗?为什么会找不到火车站的出口?”   卢宁一把抢过自己的手机——他就知道,一旦三次元和二次元的形象重合,就会有很多后续问题要解决,宁惊鸿就是卢宁这件事……迟早都要bao光。   戚千百见卢宁不说话,把脸蹭到他颈边:“你在维县那会儿把我耍得团团转,都没有什么表示吗?”   卢宁弄不懂他什么意思,戚千百不是个蠢人,只要他愿意,很快就能发现自己身上违和的地方,到时候他就百口莫辩了。刚刚银行账号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他自觉说的谎言毫无破绽,戚千百却看得出违和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是骗人的?   ——告诉过你,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嘶——!”   卢宁突然觉得脑子里一阵针扎似的疼,整个人在戚千百怀里缩成一团,戚千百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抱紧卢宁:“怎么了?你别装啊告诉你,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在银行里可一点皮都没蹭……”   “啊啊啊啊——!”   卢宁抱着脑袋大叫了一声,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昏暗起来,万事好像都被蒙上一层脏兮兮的彩虹色,视野被湿漉漉的泪水充满。   “喂,宁惊鸿!你怎么了?!”   “头疼……头好痛!”   卢宁抱着脑袋一翻身滚到地上,那种疼痛就好像有人在用斧子劈他的天灵盖一样,劈开一条缝,然后往里塞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戚千百被卢宁吓得不知如何反应,一只手不太方便,只能用手臂圈着他,让他不至于撞到墙上,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宁惊鸿的精湛“演技”,但是对方脸色苍白,额头和颈上青筋一根一根爆起来,汗水也大颗往下滑,将他病号服的领子都湿透了。   戚千百用力把卢宁抱起来,压着他后脑:“现在怎么办?对了!我去叫医生!”   卢宁以前就有头痛的病,疼起来恨不得立刻死过去,但是自从成为宁惊鸿之后,他的头痛病一次都没犯过,还以为今生都不用受这玩意儿的苦,没想到竟然又来。   “阿司匹林……”   卢宁抓着戚千百的衣服,疼到意识模糊的时候,就会找他的救星,生前十几年,他就一直靠阿司匹林活着。   戚千百好不容易把卢宁弄到床上,听他模模糊糊却说出一个药名,忍不住皱起眉:“这药怎么能乱吃!你等着,我叫医生。”   卢宁几乎听不清戚千百的声音了,他耳朵里充斥着各种杂音,好像有很多人在对他说话,但是想认真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的时候,又完全听不清。他已经不觉得头疼了,眼前好像走马灯,闪现着自己不熟悉的画面。   “戚少爷……”   卢宁隐约看见有人进门,他记得之前把门插上了,戚千百吊着胳膊去开门,卢宁下意识想阻止,但是最终只伸出一只手,戚千百急忙握住他的手,卢宁却闭上眼睛,他感觉到有人在用凉凉的东西涂他的太阳穴,倒是真缓解了疼痛。   但是那些抓不住的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暂时看不出什么大问题,病人一切正常。”   戚千百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卢宁,不太接受这个说法:“一切正常不会是这种样子吧?他刚刚头疼得都滚到地上去了,你看,出这些冷汗……”   医生摇摇头:“如果要确诊,还需做进一步检查,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确实是一切正常。”   戚千百还想说点什么,卢宁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说下去,他听得见旁边的人说话,但是暂时睁不开眼,那些眩晕似的景象还没消失,卢宁只能用手势示意戚千百,让他别啰嗦。   “老毛病而已,医生,麻烦你给我开点止痛药……”   意料之中,医生拒绝了:“止痛药不能随便乱吃,再观察一下,或者等你好一点做个全面的检查。”   卢宁忍不住皱起眉,医生又嘱咐道:“这几天不要熬夜,注意休息,再疼的话再说。”   医生很冷酷,这种结果也让卢宁有些无奈,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生前就是这样,任何一个负责的医生都不会随便卖止痛药给病人。   戚千百应下来,把医生送走,卢宁也觉得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除了浑身的冷汗,仿佛根本没疼过似的。   ——这不正常,难道说头疼的感觉都一样?这种痛的方式竟与他生前头疼时一般无二。   卢宁感觉到身边的床垫凹陷下去,一睁眼,戚千百正皱着眉头坐在一旁,伸手在他额头上摸摸:“没发烧,你到底怎么了?”   卢宁摇一下头,他确实不知道怎么了,但是潜意识里觉得,这应该与自己那段丢失掉的记忆有关。戚千百的某些话触动了记忆的闸门,或者他们以前就认识,以至于那些话可以让他记起一些曾经发生过的场景。   卢宁慢慢将脸转向他,盯着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却对这张脸无半点生前的记忆——或许……他们在卢宁生前真的认识,甚至交往过,对脸没有印象,大约也是因为网恋吧。   “戚少爷。”   卢宁握紧戚千百的手,后者干脆直接爬上床,把脸凑过来——因为他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卢宁,总有种对方要交代遗言的感觉,很不吉利。   卢宁对他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感到好笑,分明宁惊鸿的身体比戚千百年纪小,却总有种自己比对方大很多的感觉。   大约因为他本身比戚千百要老吧。   戚千百捧着卢宁的脸在他头上摩挲,将一些杂乱的发丝压倒:“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   卢宁摇摇头,盯着他问道:“我们……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戚千百握紧卢宁的手,将手指从他指缝间挤进去。   卢宁将脸转回来,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很失落。他轻轻叹口气:“对不起……我都忘了。我好像把你忘了。”   ——同时失去的还有那些最重要的记忆,比如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与殷小容和宁雪峰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这种感觉真不好。   戚千百不知道卢宁为什么突然伤感起来,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轻轻吻一下:“没关系,我还是找到你了,虽然你的样子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卢宁忍不住笑了笑,他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贴在戚千百的嘴唇上:“你想我是怎么样的?”   送到嘴边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戚千百顺势往后一躺,把卢宁搂在身上,张嘴去咬他的嘴唇,两条舌头很快纠缠在一起,紧紧裹覆着彼此来回滑动。卢宁轻轻趴在戚千百胸口,吻到投入时忍不住从喉咙里泄露出暧昧的哼音,他感觉到戚千百在抚摸他的纹身,许久之后抬起头,轻喘着问:“到底是什么样的?”   戚千百一边在他后背抚摸,一边盯着他的眼睛:“更老一点。”   “噗……”   戚千百压住卢宁的后脑勺,再次吻住他:“毕竟你总是装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还老骂我撒娇。”   卢宁听到这个形容慢慢睁开眼,舌尖还与他纠缠在一起,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老电影一样的对话,弹幕在屏幕上快速滑上去,全是对方撒娇耍赖要求见面的内容。卢宁轻轻咬他的嘴唇一下,成功令戚千百伸进他衣服里的手停下动作。   “伤还没好,想干什么?”   戚千百躺在那里,有些不满地在卢宁背后又摸几下:“这点小伤……”   “不行,你行动不便我会觉得扫兴。”   卢宁干脆把他拉开,直接起床,戚千百一个人在那里躺了一会儿,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从背后扑过去抱住卢宁。   “什么意思?是我理解那个意思吗?”   “喂……”   戚千百笑嘻嘻地把脸埋在卢宁脖子旁边,蹭起来没完:“是不是我伤好就可以上你了?”   “……”   “看不出来你还挺饥渴……不是,我是说我更饥渴。”   卢宁用力把他推开,狠狠关上病房的门,戚千百拉了两下没把门拉开,急得挠门板:“喂!放我出去!你去哪儿!给我回来!”   卢宁朝天翻个白眼:“吃午饭。”   “我也要吃!”   “你吃过了。”   戚千百突然想起那碗面:“我没吃几口……”   卢宁微笑着说:“你自己打翻的,关我什么事。今天中午你就饿一顿吧,学着珍惜粮食。”   戚千百气得跳脚:“老子又不是宠物!不需要这种饥饿学习!”   卢宁没再理他,大步离开病房——别说生前的卢宁,就算是宁惊鸿都比戚千百这家伙成熟吧。 第51章 在医院……不好吧   警察录口供又花费了一些时间, 这边的尾巴处理完之后,卢宁就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但是戚千百身上的伤还没好,当初急急忙忙离开巷城, 现在又风风火火地回来, 身边也没有能照顾他的人,卢宁只好每天工作结束, 晚上来医院。   对于他最近又不坐晚班的行为,连虹一表达了极度的失望。   “我看你小子就是不长记性, 之前跟我保证自己绝对努力工作, 这才几天, 又犯老毛病,你这都几天没上晚班了?”   不但不上晚班,还总用店里的厨房煮东西, 然后带走……连虹一总有种错觉,好像月色酒吧很快就会被他搬空。   卢宁显然对连虹一的想法心知肚明,笑着将砂锅里的鸡汤倒进保温桶里,一边说:“连姐, 这可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啊,您实在不喜欢我用店里的餐具的话,我交钱可行啊?”   下班之后再回家煮饭, 到给戚千百送过去……他大约会饿死,所以不如直接在店里煮好,然后坐车去医院。   连虹一戳他脑门一下:“少给我胡说八道,重点是让你好好上班, 少往外跑!”   卢宁把鸡汤装好之后,朝连虹一笑了笑:“我把资料都带在身上,去医院也能看,肯定不耽误工作。”   “嘿……”   卢宁叹口气,无奈地说:“连姐,人家可是为了把我从歹徒手里救出来才受的伤,我总不能得救之后转头就跑了,不管他吧?”   连虹一还没接话,卢宁又道:“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连姐,您就别盯着我啦。”   卢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连虹一自然不好意思再阻止,当时巷城银行被抢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平时出个奇葩物价就能被议论半天,她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光明正大抢银行的呢。   那位传说中见义勇为救了卢宁的英雄,在连虹一眼里自然更算玄幻故事一般的存在。有些事就是因为人们不再相信它会发生,才会由稀松平常变得这样值得谈论。   卢宁抱着保温桶坐在计程车上,脑子里其实还在想关于宁雪峰的一些事。   那之后卢宁又单独见过宁雪峰一面,说来也是一次意外,不是卢宁主动找上去的,也不是对方主动找的他,偶然一次巧合,他们在路上遇见,宁雪峰便拉他到无人的地方单独说话。   “你不用费那些心机,就算找庄越搭桥,我也不会认你。”   宁雪峰嘲讽地看着卢宁,说出来的话指向性很明显,却让卢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时他没先开口,沉默却被宁雪峰当成挑衅。   “你妈那个女人,整天想着攀龙附凤,当年就跟戚循不清不楚,人家看不上她,她还厚着脸皮自荐枕席,现在要找我当冤大头,白日做梦。”   宁雪峰一点都没客气,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瞄准了“宁惊鸿”的心脏:“谁知道你是她跟哪个野男人生的孽种,现在倒想算在我头上……呵呵,抚养费你们一分都别想要。”   “宁总,说完了吗?”   卢宁全程微笑看着他,他尽量不把自己代入宁惊鸿,但是这个人嘴巴真是太不干净了,即使不代入,也听得火冒三丈。   不过从他说的内容里,卢宁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卢宁曾经因为钱的问题私下里找过他,还被宁雪峰拒绝过。   想来也是,宁惊鸿处于当时那样走投无路的境地,如果再知道宁雪峰可能是自己的父亲,肯定会去认亲。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知这世间艰险,宁雪峰都这么大年纪了,靠着妻子的关系才能往上爬,却还是偷偷摸摸得寻花问柳,想来最不缺的就是私生子吧,这种“父亲”怎么会把宁惊鸿放在眼里。   “宁总希望跟我没关系,这恰好也是我所希望的。不如就这样吧,大家以后见面,就当陌生人,但是如果你想找我做公事上的交易,还是非常欢迎的。”   他向前走了两步,像要给宁雪峰拍拍肩膀上的灰尘,却不动声色地从他肩头取下一根头发——宁雪峰虽然圆滚滚,但是竟然难得的没秃顶变成地中海,这些头发大约还有几年好掉。   “今天就这样吧,宁总。”   卢宁看着他,笑出凉薄的味道:“但是下次见面,希望您说话客气点,我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已经到初冬的季节,天空开始飘起一点小雪,计程车冲破夜风向前极速行驶,将车灯前飘摇的雪花撞破,竟然在喧闹的城市里造成一种宁静的假象。   卢宁抱着保温桶,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雪花,放在口袋里的右手紧紧捏住一只封口袋——里面是一根头发。   宁惊鸿也许早就看过宁母的黑木盒子,由那几封信就确定宁雪峰是他亲生父亲,但是最保险的做法还是做DNA鉴定。   事实面前,他谁都不信。   来医院之后,卢宁没急着给戚千百送饭,先去找上次的医生,他跟戚千百的亲缘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总得弄清楚宁惊鸿跟这位戚大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行。   “医生,我还想做一次鉴定,不过这次只有头发……”   “发根还完好地保留着吗?”   卢宁把那根头发递过去,心里没谱:“不太清楚,您给查查?”   医生应下来,顺便将上次的报告交给卢宁,后者看过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宁惊鸿跟戚千百没有血缘关系……甚好甚好,要他跟身体上的亲哥发生关系也算乱lun,就算心理没乱,总归受不了。   宁母的精神果然有点不正常吧。   卢宁找了个地方,用打火机把那份报告烧成灰,从八楼病房窗户里扔出去,那些灰夹杂着雪花被风吹得没影了,他才转身去找戚千百。   卢宁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来到戚千百病房前,里面竟然一片漆黑,这家伙难道没乖乖养伤?卢宁一边疑惑一边试着拧病房门的把手,竟然被他拧开了。   “奇怪……”   “哪里奇怪?”   有人从后面抱上来,呼吸声近在耳边。   卢宁被吓了一跳,文件袋掉在地上滑出去老远,手里的保温桶也差点掉到地上。好在戚千百在黑暗里待久了,夜视很强,再加上身手敏捷,已经提前一步把保温桶接下来放在桌上。   “……吓死我了!”   戚千百抓住他想摸电灯开关的手,低头从卢宁颈侧吻上来,吻到耳后咬着他的耳垂轻轻吮吸:“怕什么啊?这里又不会有别人。”   “咔哒。”   卢宁听到锁门的声音,脖子后面的白毛立刻紧张地立起——戚千百浑身上下,毛孔里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这混账肯定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锁着门还不开灯……想干嘛?   “喂……”   卢宁无奈地按住他的手,戚千百趁机将卢宁握在手心,强迫他扭回头,低头缠着他吻上去。   跟卢宁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戚千百心里有数,他好像在接吻的时候更容易投入,上几次对方被他亲得起反应,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感觉出来……   “唔……”   吮吸声在黑暗里更容易被听到,戚千百搂着卢宁的脖子亲吻许久,抱紧他,贴在他背后,然后两个人一同倒在床上。   卢宁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挣扎着把头脸露出来,头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你能不能老实点,伤还没好……”   “好了。”   戚千百一边笑一边撒娇似的在他脖子后面磨蹭,手上也不闲着,嘴上也不闲着,咬卢宁的后颈,还抱怨他衣服一层又一层。   “下次来见我记得少穿点。”   卢宁几乎想打死他:“戚少爷……”   戚千百解了半天,抱紧卢宁的腰嘟囔:“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你以前叫我阿乾的。”   “……”   卢宁趴在那里咂摸半天,突然想起来之前那段录音,确实是叫的“阿乾”,他当时以为对方是个女孩子,决定叫“她”“阿倩”。   “噗……”   戚千百把下巴抵在卢宁头顶轻轻磨蹭:“笑什么?”   “你干嘛装女孩。”   提到这个戚千百就火大,一边怪林瑞东一边怪卢宁,用力把他翻过来,然后自己像熊一样压着人家不让动弹:“要问你为什么对卖萌的聊天方式这么友好吧,你以为我愿意说话带那么多波浪卷?”   卢宁摸摸他的脸,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奖励:“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别人叫你阿乾。”   ——在他家老别墅见面那次,戚千百可是连他爸都吼的,不许人家叫他阿乾。   戚千百的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眼睛亮晶晶的,像小动物,又像野兽。   “你失踪的那一年……”   他说到一半卢宁就明白过来——人不见了,但是记忆还在,戚千百会由这些无关紧要的称呼想起那个失踪的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卢宁有些心疼,捧住他的脸,在戚千百嘴唇上亲一下:“对不起。”   后者得寸进尺地吻回来,搂着他的腰用力收紧,卢宁感觉对方在他脖子上种草莓种得起劲,而且完全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便放弃抵抗,叹着气在戚千百头顶抚摸:“只不过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卢宁眼里带着笑,在黑暗里盯着他:“你把我当下面那个?”   “……你有什么自信当上面那个。”   “我的录音是上面那个。”   “录音不算!”   (拉灯和谐!)   两个人正到关键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卢宁气喘吁吁地抱紧戚千百的脑袋,抬起头仔细倾听,是护士小姐敲门的声音,但是对方只敲了两下,就离开了——大约是想给这家伙换药的吧。   推车的轱辘声越来越远,卢宁忍不住捏住戚千百的脸:“轻点……不要扰民。”   戚千百抓住他的手拉开,重新低头吻住卢宁,嘴里还含混地反驳:“难道不该夸我关灯锁门是明智之举?” 第52章 你现在很危险,跟我住一起吧   一只脚从床上伸出来 , 踩在地上扫来扫去,好像在找鞋子,但是不小心踩到一堆柔软的纸张。   戚千百疑惑地低下头, 视野里出现一只文件袋。   “怎么了?”   卢宁跟着把头探过来, 突然想起来,是他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掉的那只, 文件袋没封口,有一摞皱巴巴的纸落在旁边, 最上面那张翻过来, 上面花着呈三角排列的叉, 像一张卡通人脸。   卢宁盯着那张纸出神,因为刚起床而有些懵懂的表情变得冷下来。   这样的纸有一叠,散落在文件袋口, 每一张上面都画着类似于抽象表情的符号,可以代表“失望”、“难过”、“焦虑”……   “这是什么东西?”   戚千百将那叠纸捡起来,顺手装回文件袋,他一回头看见卢宁脸上的表情, 不由跟着皱起眉:“这不是你拿过来的么?”   卢宁回过神,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嗯。”   ——确切来说是他在宁惊鸿家里发现的。   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是在电视机底下,卢宁以为是以前宁惊鸿家里来过小孩子, 搞出来的恶作剧,随手扔掉了,但是后来这种东西越来越多,卢宁渐渐注意起来。   不得不说, 挺恶心的,他家里肯定进过什么人,要不然不会出现这种玩意儿。   但是卢宁对于到底是谁把这东西送给他的毫无头绪,家里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门锁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戚千百把文件袋收拾好扔回桌面,坐回床上顺手抱住卢宁,在他额头上亲一下。戚少爷心情不错,表情跟着变得慈祥了很多,卢宁注意到他眼睛周围青筋都少了。   “大清早发什么呆……”   戚千百一边说一边从他额头上吻下来,卢宁搂住他的脖子,抬头亲回去。   自从彼此确认身份之后戚千百就有些黏人,经过昨天晚上之后更是如此,他不满足这种浅尝辄止的吻,捧着卢宁的后脑勺深入进去,唇舌又与他纠缠在一起。   卢宁觉得舌头被啃得发麻,用力把脸扭到一边,笑着责备道:“能不能不闹……护士过会儿该来了。”   戚千百就倚着床头把卢宁抱在怀里,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一边的文件袋:“那到底是什么?”   卢宁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收集了一点资料。”   “我能看么?”   卢宁点点头,有些疲倦地倚在枕头上。他往戚千百身上瞄了几眼,伸手在被子里摸索着找他的衣服:“穿件衣服。”   “你还害羞看我的luo体?”   卢宁冷冷道:“我怕长针眼。”   “……”   戚千百穿衣服也不会好好穿,大约是自信自己身材很棒,穿好裤子,在身上随便套一件紧身背心就倚在旁边翻起资料。每到这种时候卢宁就能深刻体会到戚千百比自己年轻这件事,他像个大孩子一样,虽然不说,眼睛里都是炫耀。   好像在等他夸奖——瞧我身材练得不错吧。   但是大冬天的不穿衣服在他面前秀,就有些幼稚……   卢宁好笑地用手在他腰腹上摸两下,戚千百便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其实又想高兴又不想让卢宁觉得他在高兴的样子非常明显。   ……内心也是个戏精了。   “大盛基金?这是什么,为什么要查它的资料?”   戚千百看了一会儿,便觉得非常疑惑,这个慈善机构他倒是有所耳闻,但是具体在哪里听说过又不记得,但是宁惊鸿怎么会查这些东西,他还有闲钱捐款?   “你不会是想找基金资助你吧?”   戚千百用手在卢宁头顶轻轻摸了几下,撩他的长发:“钱的话……我倒是还有,你要多少?”   卢宁对他像摸宠物一样摸自己感到不满,把脸撇开:“暂时不需要,你要养我吗?”   戚千百坚持在卢宁头顶揉一揉,很讨厌:“你以前就是我在养吧。”   “……”   他想起来在做直播那会儿确实大部分收入都是戚千百打赏的,一时失去反驳的欲望——总之怎么反驳都无效,他乐意花钱就花吧。   “不过这些都是一年前的资料了,你现在查来做什么?我记得大盛的理事是宁雪峰……”   ——大盛基金就是宁雪峰名下的慈善机构,卢宁生前的财产都被捐到这家慈善机构去了,明面上说捐给了贫困地区,但是他们私底下怎么操作,谁知道。   卢宁从戚千百的话中听出一些不同寻常:“你认识宁雪峰?”   他问完之后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宁雪峰曾经在戚循手下做秘书,戚千百作为戚家的大少爷,认识他也正常。   “不是很熟。”   戚千百对自己家的生意不感兴趣,对人际关系同样不感兴趣,他将那些慈善机构资料放到一旁,拿起上面放着的一摞纸片,随意翻看几张:“这又是什么?像小朋友的涂鸦一样。”   卢宁又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些东西他也想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不光觉得恶心,看多了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算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看到这种东西第一反应不是想到鬼神,而是觉得有人在恶作剧。   没有任何线索,他只能先把这些东西暂时收起来。   戚千百许久没听到回应,便回头去看卢宁,见他又趴在那里出神,低下头去抱住他,安慰似的抚摸:“怎么了?这些东西有特殊含义?怎么一提这个就发呆。”   卢宁在戚千百怀里窝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件事来龙去脉告诉给戚千百。   戚千百比卢宁更确定,听完就说:“家里进人了。”   ——这点卢宁也差不多可以确定,但是他的钱财物品一点都没少,往他家里扔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呢?   戚千百职业病发作,特别这事还落到卢宁头上,他尤其上心,便问:“这件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卢宁想了想,觉得第一次发现这件事还是戚千百大半夜不睡觉来找他那天:“第一次看到这种纸片是我们半夜出去喝酒吃烧烤那天晚上,那时候我没怎么在意,后来陆续在家里发现这种东西,就把它收集起来了。”   “上面还写着日期,一开始就有么?”   “那是我写的。”   卢宁叹口气,他现在最担心的一件事,是不知道这些纸片到底是送给谁的。因为在他刚成为宁惊鸿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些东西,反而是成为宁惊鸿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才渐渐出现这种纸片……   卢宁便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难道给他这些东西的人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宁惊鸿,而是卢宁?   “你暂时不要住现在的房子了,出院之后我帮你装监视器。”   卢宁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戚千百是在跟自己说,对于什么都不商量直接下命令的套路他还没适应,便下意识问道:“那我住哪儿……”   戚千百笑得很贼:“住我家。”   “……”   戚千百咳嗽一声,表情变得严肃一些:“你现在住的地方很不安全,我现在住那个小区至少安保还可以,你先住过来。等抓到人你再回去。”   卢宁微笑看着他:“一般人都会觉得这是恶作剧而已吧,需要这么严正以待么?”   戚千百捧住卢宁的脸,捏住他脸往两边扯:“你这么会得罪人,不严正以待我怕你被人偷偷灭口,我们两个住在一起会方便很多。”   卢宁咧咧嘴——做什么会方便很多?   “就这样说定了,你把资料带过来的意思不就是跟我商量吗?你现在如愿以偿了。”   卢宁拍开他的手:“我只是想陪床的空闲看资料……”   谁都没想到会被拉上床的好么?而且初ye发生在医院里,怎么想都觉得诡异,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在旅馆之类的地方。   戚千百笑得没正形,压过去把卢宁抱紧,低着头在他发顶轻轻磨蹭:“随便你怎么说,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卢宁懒得跟他一般计较,被戚千百蹭得满头呆毛,但是感觉他蹭着蹭着又往自己后背的纹身蹭,这才出言提醒:“你伤好了就该离开巷城了吧。”   戚千百模糊地哼道:“什么?”   “嘶……别咬我。”   “太阳底下能看到不一样的样子,原来尾椎这里也有内容丰富的花纹……这是鳞片吗?”   卢宁趴在床上懒得动弹,戚千百就用手指在那块皮肤上轻轻搓,像要扣下来似的:“这么一大片花背……又纹得这么精致,得花不少钱吧。”   卢宁歪着头把脸枕在胳膊上,眼睛微微眯起来,表面看起来很悠闲,脑子却在飞速旋转——戚千百说得有道理,他以前没研究过纹身,但是这种东西总不会免费,依照当时宁惊鸿的财力和状况,应该没什么闲钱做纹身才对。   戚千百研究了半天,把嘴唇凑到卢宁耳边:“为什么要纹身?”   ——但是他问的问题卢宁一个都回答不来,这些问题仔细一想,竟件件透着诡异,宁惊鸿为什么纹身,他哪儿来的钱纹身?   卢宁没说话,笑着摸上戚千百的脸。   “好看吗?”   “好看极了……”   卢宁凑上去吻住他,手也圈到戚千百脖子上——好看不就行了?至于那些问题,还是让他忘了吧。   戚千百把卢宁抱到自己怀里,一边低头吻他一边说:“明天我开车去接你。我爸那边暂时先不管了,即便要离开巷城,我也会带你一起。”   “噗……我不跟你一起。”   戚千百很好说话:“那我就留在这。”   卢宁叹口气道:“你自己开车过来,别带司机……”   他可不想让戚家太子爷把个男人带到自己公寓的事情传出去,这些大家族的事情还是少接触为妙。   戚千百没说话当做默认,他搂着卢宁压到床上,却在想——当然不能让司机去接人,还得让他回老宅一趟,或者直接买条地毯,以后大约要在巷城这边长住了。 第53章 不想吃饭想吃你   大盛基金的原身其实是一家医疗机构, 后来机缘巧合变成接受赞助和捐款的机构,免费提供救治。   卢宁查过资料,关于这个机构有过几次影响力不高的报道, 说大盛基金负责人贪腐成性, 社会上的捐赠款项被他私人贪没了很多。但是因为宁雪峰本人门路比较广做这些报道的又是小报社,他花点钱很快就把消息压下去, 这些报道在社会上连点小浪花都没激起来,就这样不了了之。   卢宁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接过相关案件了, 大盛基金曾经出现过不得不让公关出面的危机吗?   如果处理过相关的事, 应该会留下资料才对, 卢宁生前更会习惯性地将手里的资料保留两年才在银行开个保险柜放进去,但是他现在不但找不到任何资料,去银行找自己的旧保险箱也找不到。   卢宁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去为他销毁身份, 那银行就应该永久保留他的保险箱才对。   有些事越查越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越深入了解某些事情……越令他确信,自己是被人有预谋地害死的。   卢宁心事重重地推开门,听见客厅里有声音, 就过去看看,只见戚千百正伸着两条腿坐在沙发底下,手里还抓着个手柄, 电视上显示的是一款格斗类游戏,他正操纵着自己的角色把对方掉起来放血。   ……脸很正常,但是内心扭曲到变形的戚大少爷,在跟他同居之后渐渐显露出暴戾血腥的本性。   “你回来了?今天下班这么晚。”   戚千百听到门响, 抽空抬头看一眼,见人影在客厅一闪而过,又去卧室了。   卢宁在家里不喜欢穿得太正式,所以下班之后第一件事绝对是回卧室去换衣服,这样导致他经常跟对方说着话就没影了。   “你怎么穿这么薄,大冬天光着膀子坐在地上打游戏,嫌自己没生病吗。”   换好衣服的卢宁也对戚千百看不顺眼,虽然穿这身紧身无袖衫很显身材,但是在冬天……这种衣服除了显身材,好像就没别的用处了。   戚千百笑着拍拍自己身边:“过来坐,我有话问你。”   他在家里各处都铺了厚厚的地毯,经常待的客厅卧室等地方更是又铺上一层毛茸茸的兔毛,坐在上面不但感觉不到冷,还很舒服。   卢宁很快就知道他买地毯的用意是什么了,戚千百对于性一向正大光明,自从跟他在一起之后,他不但正大光明,还理所当然。   卢宁坐到他身边,就被戚千百一把抱住肩膀,压着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怎么又这么晚回来,不是说每天要做的事不多吗?”   卢宁无奈地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今天客人格外多。”   戚千百一听客人两字,额头上青筋就有隐隐要跳出来的趋势。他在终于找到余温真身之后,原本所有对宁惊鸿的负面情绪都被这个消息冲淡了,但是当他们同居,又相处过几天之后,戚千百才又想起这个问题——对于余温工作性质的介意。   他犹豫了许久,试探着说:“那个……我们商量个事呗……”   卢宁心事重重,完全没听见戚千百说什么,他脑子里还想着今天查到的东西,就连戚千百像撸兔子一样撸他的头发,卢宁都没什么反应:“查账本会不会更直接一点。”   “什……什么?”   他正斟酌着用词,希望自己不要说得太难听而惹恼了余温,对方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他直接愣住。   卢宁叹口气,把戚千百的胳膊拉开,自己站起身:“算了……我哪有机会接触他们的账本。都几点了,你吃过饭没有?”   “等等等等!”   戚千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卢宁的胳膊把他拉回来:“喂!不要逃避问题!我话还没说完,你想去哪儿?”   卢宁这才像回神似的,反应过来戚千百是在跟他说话,一边推开他挽袖子一边笑着说道:“去做饭啊。你是不是又打了一天游戏,闲着找点事做,整天闷在家里容易长胖。”   戚千百低头摸摸自己坚硬的腹肌,不服气地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我哪儿长胖了?!”   “哇,腰也肉眼可见地粗了一圈。”   “……这是肌肉好吗?!都是干你干出来的腹肌!”   成功转移话题,卢宁趁他转圈溜到厨房去。不知道戚千百一个大男人这么在乎自己的“美貌”干嘛,一开始还标榜自己是直男,他胖没胖卢宁不太确定,但是可以确定,这家伙真肉眼可见得越来越gay。   戚千百对于“公关”这一职业有些误解,他偶尔会旁敲侧击地让自己待在家里,要不就旁敲侧击地问他什么时候才有假期,或者旁敲侧击地表示他应该多抽时间陪自己……   卢宁对此理解,但是多数时间装听不懂。   戚千百一定还惦记着宁惊鸿被他妈包养那件事,尽管他自己死咬着自己只有money talking,不过宁惊鸿到底干过什么事儿……卢宁心里没数。   戚千百信誓旦旦说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卢宁不知道对方是吓唬自己还是真的,尽管自从他俩解除合约之后他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但是卢宁还记着呢。   ……所以他一支支吾吾卢宁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是这种情况下,卢宁不可能离开月色酒吧,让他不去上班是不可能的,缺钱是一个原因,再就是在月色酒吧才接触得到宁雪峰这些人,有交集才能有发现。   卢宁把排骨切好扔进锅里,戚千百又从他背后拦腰抱上来,下巴正好搁在卢宁肩头。   他气息有些乱,趴在他背后时还在急促地喘息着:“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考虑考虑呗?”   卢宁笑着说:“不考虑。”   “……”   “刚刚在干嘛?怎么气喘吁吁的,锻炼呢。”   ——刚被说胖他不锻炼才怪。   在卢宁眼里,戚千百就属于那种太年轻精力过盛的类型,被缠烦了卢宁就想让他去墙角做深蹲起。有时候他会觉得觉得戚千百不该这么早从部队退下来,这么有精力不如去做点好事,整天宅在家里打游戏有什么意思。   戚千百大约觉得自己真听了他的话就去锻炼身体很没面子,于是否认道:“都快吃饭了,我锻炼什么。”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不老实起来,脸埋在卢宁脖子旁边亲亲蹭蹭,就是不让他好好做事。卢宁抓着他的手扒下来,他又缠上去,把他的腰抱得紧紧的。   “还想不想吃饭了?”   戚千百眯着眼笑得不怀好意:“不想吃饭。”   卢宁回手捏住他的脸,一边转过头笑道:“来,我看看,戚少爷是不是要成仙了。”   “想吃你。”   “……喂!”   戚千百基本不是一个光说不做的人,且他说的是喜欢做的事,所以迅速变成行动上的巨人,关掉火,一只手压着卢宁的后脑吻上去。   “唔……亲一下就行了,先吃饭……”   卢宁推着他的脸跟他打商量,戚千百不太满意,抱起卢宁回卧室:“不行,饭可以等会儿吃,你又跑了怎么办?”   卢宁时常想戚千百跟他在一起之前是不是当了很多年魔法师,尽管看熟练程度不太像——第一次就用凸点螺纹招待他,这手法非常老司机啊,但是看他的精力……很像。   不是说做多了的人都不玩花样,讲究质量,没听说还能像戚千百这样脱缰疯狗似的一次一次又一次……完全就像个刚开荤的处男,对性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冲动和好奇心。   卢宁觉得从灵魂上来说自己已经是个老人了,不能跟他们年轻人拼体力,没多久就喘着气求饶:“不来了。”   戚千百咬住他的嘴唇,声音里有些疑惑:“才多久……”   “……”   他已经是老年人了,折腾不动还不行吗?   这话卢宁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毕竟出力的不是他……   过了许久,戚千百终于消停下来,卢宁靠在他怀里一动不想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是他实在没再有精力和体力去做晚饭,只能幻想着糖醋排骨的色香味咽口水。   戚千百满足地把他圈在怀里,用手指轻轻梳理卢宁的长头发。在还没有找到余温这个人之前,他每天晚上只有录音机陪在身边,那时候他就想象过这种场景,对方浑身汗津津,但是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大约这就是幸福的最终形态。   戚千百经常觉得卢宁脑袋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每一样都是他想知道但是对方不会让他知道的事。   或许越喜欢一个人越想靠近他的思想,想看他脑子里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装的都是喜爱,这样极端起来就会变成控制欲。   尤其对戚千百这种领地意识极强的生物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天性。   他把卢宁往怀里抱紧一点,捧着他的脸吻下去,卢宁很配合,他抬头在他嘴唇上亲一口,把手臂圈到他腰上,细弱的气流吹到脸上,让两个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戚千百犹豫一会儿,毫无征兆地开口:“你在查宁雪峰?”   “嗯?”   前者吐出口气,终于把憋了这么久的话说出口,像放下一块大石头——卢宁特别在意个人隐私,要让他知道自己派人查过他,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翻脸。   果然怀里的人突然轻笑一声:“你在查我?”   戚千百不安地翻个身把他压在身下,整个人极度缺爱地埋在卢宁怀里,仿佛这样对方就不会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推开:“我这是担心你。”   “哼……”   卢宁摸摸他扎手的头顶,倒是没生气。   “查到什么程度了?”   戚千百嘿嘿一笑,抬起头看着卢宁:“我原来不知道你是他儿子……但是你也姓宁,也有这种可能性。”   ——不过两个人却完全不同。   越查宁雪峰,戚千百就越觉得他卑鄙无耻,虽然他们家里也做生意,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像宁雪峰这种为财不要脸的还没见过。   “查得还挺深嘛……”   卢宁抚着戚千百的腰来来回回摸,把这位小朋友又摸精神起来。   戚千百一语双关地问:“深吗?”   “嘶……”   卢宁仰着头吐出口气,又像在叹气,戚千百就兴奋地低头去咬他的喉结。卢宁抚摸着戚千百地后脑说道:“不过……你这次可能查歪了……他不是我父亲。”   医院的亲子鉴定结果也出来了,结果出乎意料。原本这件事算十拿九稳地确定了,连卢宁都觉得宁惊鸿是宁雪峰的种,没想到鉴定结果却是他们之间毫无关系。   这样也不怪宁惊鸿当初跟宁雪峰要抚养费对方却不理他,卢宁不觉得宁惊鸿会亲自去查自己很宁雪峰的基因相不相同,不然这孩子的自尊心会被伤更重。   但是这样就出现一个更麻烦的问题——宁惊鸿的父亲,到底是谁。   戚千百咬住卢宁的嘴唇问道:“那你为什么查他?大盛基金有什么问题?”   卢宁没说话,戚千百又道:“我可以帮你查。”   卢宁皱着眉头,喘息得很快,许久才勉强道:“我想查这个慈善机构的账本……”如果能借助戚家的势力更好,戚千百的人脉总会比自己广,更何况宁雪峰还曾经在戚循手下干过。   “然后呢?”   “一年前的老账……至于原因,你可以先不问吗?”   戚千百抱住他往自己怀里压,卢宁安抚地在他脖颈上抚摸着:“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些事我自己到现在还没弄清楚。”   戚千百把脸埋在他胸前,郁闷道:“那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卢宁亲亲他的额头,笑着说:“等我把宁雪峰解决掉,等我理清楚来龙去脉……就将一切都告诉你。”   大约也会包括自己成为宁惊鸿这件事。 第54章 我觉得我头顶愈发青翠欲滴   “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宁雪峰吧?”   戚千百终于说出这句话, 卢宁想朝天翻个白眼,但是想想又觉得太没风度,于是没理他, 面无表情地从二楼走下来, 朝玄关处走。   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更何况他们两个之间矛盾这样明显, 爆发是早晚的事。   戚千百很快从楼上跑下来,气急败坏地吼:“你去哪儿!给我回来!”   卢宁懒得跟他吵, 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系鞋带, 戚千百抓着扶手几乎把木头捏碎了, 见卢宁系好鞋带以后真的要出门,迅速跑下楼,他冲过来一把抓住卢宁的手腕:“你他妈的又要出去卖是不是?!老子破产了吗?!养不起你吗?!”   卢宁抽抽嘴角, 冷静地回头看着他:“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对我的职业有误解。”   “误解个屁!”   戚千百一想起林瑞东用“在酒吧工作的小朋友”来形容卢宁时候的表情他就来气,死死抓着卢宁的胳膊不让他出门:“说什么都没用,你今天不许去!”   卢宁站在那里冷静地看着他发疯, 戚千百又说:“以前的事我不管,但是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了,就不能总是去那种地方……假期还这么少, 干脆辞职算了!”   卢宁终于不耐烦了,他突然伸手捏住戚千百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你现在后悔了啊?”   “……”   “不行就分……”   “不分!”   戚千百像知道卢宁要说什么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气呼呼地抱住他一条腿:“竟然这么轻易就说分手,你对我一点都不认真!总之今天不许出门。”   “……”   幼不幼稚!   卢宁把自己的腿往外抽了几次,戚千百却越抱越紧,眉头也皱得紧紧的,卢宁挣不过他,反而被戚千百抓得脚疼。他低头看着戚千百,叹口气:“那你说清楚,是今天不许上班还是以后都不许上班?”   戚千百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今天……以后最好也不要去。”   “以后不去不可能。”   卢宁被他气笑了,他无奈地把围巾摘下来扔在衣架上,然后坐到他身边:“戚少爷,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吗?”   戚千百斜他一眼:“什么模样?”   “就像个撒泼耍赖不让家长去上班的熊孩子。”   他之前只觉得戚千百有时候会有点幼稚,没想到会这么幼稚。今天的吵架起因只是因为戚千百赖床,睡到中午该上班了,他说自己没睡够,抱着卢宁压在床上死活不让起,卢宁只好告诉他自己要去店里查与宁雪峰有关的事。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句——   “宁雪峰重要还是我重要?!”   “宁雪峰……”   “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宁雪峰吧!”   卢宁以经验来看,身边总是对另一半无理取闹的大多都是女孩子,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词不分性别,它属于任何一个热恋中的情侣。   “你如果没睡饱……自己一个人再睡会儿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我陪?”   “我自己一个人怎么睡得着?”   戚千百说得理所当然,眉头皱得死紧,卢宁却知道他这句话并非闹着玩。戚千百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心理问题非常严重,有一次卢宁半夜被吵醒,这家伙抱着他的胳膊缩成一团,额头上都是冷汗,贴着他直发抖。   戚千百说梦话,梦里大约在跟人拼命,撕心裂肺,就是醒不过来。卢宁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只好将他抱紧,轻轻抚摸他的脸,小声安抚,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卢宁摸到他的后背,手下触摸到的不是属于纨绔子弟的光滑肌理,而是伤痕累累,一个伤疤叠着另一个伤疤的身体。如果他身上每个疤痕都有故事,戚千百该背负了多少过去?   不过他从来不跟自己说这些。   卢宁记得戚千百入睡困难,他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爱上余温,总不会真的因为一段录音就弯了吧。戚千百也直言不讳,因为只有听着余温的直播才能安然睡着,日复一日地,每天只关注那个人,就这样爱上了。   “那你平时就叫我余温,不许叫我宁惊鸿。”   卢宁指着戚千百的额头威胁他:“要不然我就不哄你睡觉。”   卢宁也有独占欲,真的跟戚千百在一起之后,他没办法忍受对方睡着自己,嘴里却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尽管身体确实是“宁惊鸿”的,这点没办法改变。   戚千百很会察言观色,不知道卢宁想到什么,竟然出神,却见他表情有所软化,便顺势将卢宁拥进怀里:“你今天就不要去上班了吧,宁雪峰又不是不看着就跑了,更何况他现在跟月色酒吧关系不大,你去也没用,还不如等我帮你查出账本的事,再做打算。”   “虽然你说得有道理。”   卢宁笑着摸摸他的脸:“不过我还是想去上班。”   戚千百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点吓人,不过他们在一起之前,卢宁就见识过戚千百更吓人的一面,现在对他的黑脸已经没有感觉了。   卢宁在他发飙之前,终于大发慈悲补充道:“除非你告诉我原因。”   戚千百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唇角抿得死紧。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如果真这么介意,应该从最开始就不会跟我在一起吧,为什么今天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他眯起眼睛盯着戚千百的脸,后者被他看得颇为不自在,张开手直接盖在卢宁脸上嘟囔着:“谁说我不介意,我非常介意,我又不是养不起你,干嘛去做公关……感觉自己头顶一天比一天青翠欲滴。”   卢宁噗嗤一声笑出声,直起身往他身上爬,故意去看戚千百的头顶:“我看看,我看看是多绿,没那么绿的话我帮你一把……”   “喂!”   戚千百被闹得保持不住严肃脸,搂着卢宁在玄关滚成一团。其实对于今天的话题,卢宁也知道戚千百说得半真半假,他控制欲确实很强……比如说试图破坏自己的设备不让卢宁再做深夜录音这种节目,后来被发现了,就借口说他总是头疼,医生不允许熬夜。   戚千百现在倒是不用上网听AS-MR催眠哄睡了,他可以听现场版的   卢宁坐在他腿上,抱着戚千百的脑袋抚摸几下,亲吻他的头顶。   “说吧,今天到底有什么事?”   戚千百把脸埋在卢宁怀里小声哼道:“没事,你今天也该放个假什么了吧……整天就知道上班,一周上六天班,都没时间陪我。”   “……”   卢宁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正常人一周都会上这么多班。   他想了半天,深深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电话:“好吧,我可以跟连姐请假,今天不去了。”   卢宁说完,还没等戚千百有什么反应,又严肃地用手机敲敲他的额头:“但是你要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戚千百看着他笑不说话,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今天放假就回维县一趟吧……看看我妈。”   戚千百不满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想陪陪我。”   “带你一起回去行了吧?”   卢宁从地上爬起来,看样子是想回去重新换件衣服,戚千百立刻跟上去:“那我们上午去就好了,今天剩下的时间呢?”   “剩下的时间你想干嘛?”   卢宁在卧室里把自己脱光,背对着戚千百在衣柜中找自己的羊毛衫,后者站在门口望着他——越发觉得这一幕眼熟。   ——卢宁好像一直这样,在他面前换衣服从来不觉得难为情。   戚千百趁他毛衣套到一半挡住眼睛的空档,就从后面抱上去,把他一身青红的纹身抱进怀里。   “想干。”   卢宁用力从毛衣里面拽出脑袋:“喂……”   戚千百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哼笑:“是你问我的。”   “不干,你是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休假啊,休假三天你可以干三天,休假五天你可以干五天……这种情况下,我选择上班。”   卢宁挣脱开戚千百的束缚,催促道:“好了快点换衣服去,再磨蹭买不到火车票了。”   戚千百被数落了一通,上面下面都冷静了下来,临了嘟囔一句:“我开车送你去不就行了。”   “穿朴素点,我妈是小地方的人,经不起刺激。”   其实卢宁不太想让戚千百跟着一起去,他见过戚循年轻时候的照片,戚千百跟他爹就像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不怪宁母会认错。   他盯着戚千百的脸,琢磨了半天说道:“要不然……你贴个假胡子再跟我去?”   戚千百对这个奇怪的要求感到摸不着头脑,但是卢宁没再说这个话题,他也没再问。但是他平时就穿得跟“时尚”不搭边,他妈给他买的一柜子衣服他从来没穿过,冬天就穿毛衣,外面随便披件棉服就能出门了。   “你穿得比我时尚多了吧。”   卢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笑出声:“你是想说我比你更gay一点呗?”   戚千百立刻美滋滋地把卢宁搂过来,在他脸上亲一口:“不过我希望媳妇儿穿好看点。”   戚千百的车行到一半,卢宁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往宁惊鸿家的方向看:“之前装的监视器也不知道有什么效果,你有没有查过?”   戚千百突然一噎——当时他光顾着把卢宁带回家,后续工作倒是没怎么考虑过,本来觉得是关乎卢宁的事情,该他自己亲自查看,不想让手下的人过问太多,后来时间一长却给忘了。   ……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怕出什么事?就算那些纸片是恐吓的标志,也不会影响到他们两个人吧。   塞纸片的人总归不敢把纸片塞到他家里。   “顺便把监视器的录像收回来吧,时间长了我怕出事。”   卢宁让戚千百把车停在门口,本来想自己回家去收带子,戚千百却坚持要跟他一起,那些像孩子随笔乱画的纸片看上去太过诡异,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神经病等在屋里,“宁惊鸿”看上去弱不经风,戚千百不敢放任他有任何差池。   他一段时间没回来,家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落了一层灰尘,卢宁四处打量一番,觉得确实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就跟戚千百一起把录像收回来,监视器运转这么久,排查起来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戚千百也看清了屋里的状况,站在卢宁身后说:“看来那个人因为监视器没再来过了……你检查一下以前发现纸片的地方,还有没有新纸片出现。”   “我看过了,没有。而且它好像是随机放的,以前发现纸片的地点也不确定,有时候想找本书出来看就会掉出来一张纸。”   卢宁说完觉得有些恶心,其实他看那些纸很诡异,总觉得有人在对他这个附身他人身体的孤魂野鬼说“滚出这里,这是我的屋子”。   ……或许是他多心吧,这种事除了他自己怎么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走吧。”   戚千百把手放在卢宁肩膀上,他不太喜欢这个地方,看上去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萧条感。   卢宁点点头,跟戚千百一起出门,路过信箱的时候他突然往那边看了一眼,那是一个放在楼下的旧信箱,其实是一个铁制的大立柜,柜门上漆掉的差不多了,被分成一格格,每一格上写着门牌号,各家信件就从格子狭长的孔里塞进去。   宁惊鸿家的信箱有些奇怪,歪歪斜斜,有些白影挤在缝里。   “怎么了?”   卢宁摇摇头:“我看看……”   他走过去,摸出钥匙将上面的锁打开。没等他拉信箱的门,一堆纸片“哗”地一声涌出来,积压太久的纸片泄洪似的,纷纷落在卢宁脚边,还有他的翻皮鞋上。   卢宁一时呆住,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一双脚几乎被画满表情的纸片淹没。   戚千百快步走过去想把他拉开,却被卢宁一把抓住胳膊。   “这事儿……”   戚千百皱着眉头把卢宁抱进怀里,抱着他的头不让他再看地上那些东西:“好了好了……没事,有我在。”   许久,他听见卢宁轻声叹了口气:“看来完不了了。” 第55章 是胎记么?   经过那件事, 卢宁很难再有什么好心情,窝在戚千百的车里郁郁寡欢,后者亲眼见到那些东西, 对卢宁现在的心情也相当理解。   “好了, 别想了。”   戚千百伸手在卢宁头顶揉了两把,笑着安慰他:“在我身边就不会出问题。”   卢宁勉强朝他笑了一下, 把脑袋歪在戚千百肩膀上:“这件事总要解决,虽然暂时看起来可能没什么影响, 但是放着不管总会变成隐患。而且你又不是超人, 不查出原委我自己都不能安心。”   戚千百也知道卢宁说的才是正确思路, 他不能把卢宁当成小孩子哄,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回去查查视频吧。今天去看你妈,别这样愁眉苦脸的。”   卢宁朝他笑笑:“说的也是, 担心也不能马上解决事情。”   两人来到医院之后,才被医生告知,宁母又自己偷偷出院了,卢宁心累地靠在走廊窗户旁边——宁母明明看上去不像那种思想守旧的人, 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待在医院,如果单纯是为了省钱的话……   “肖玲花的家属,是你吧?”   卢宁愣了一下, 看着护士递过来的一堆纸质材料,这才想起肖玲花是宁母的本名。他急忙接过材料,护士笑嘻嘻地说:“阿姨走的时候比较匆忙,也没见到家属来接, 就暂时放在我这里了,我看阿姨好像对手术挺抵触的,这些材料还是不要直接交给本人比较好。”   卢宁急忙道谢:“是的,多谢你,考虑这么周到。”   护士走后,戚千百抱着手臂站在卢宁旁边,朝那个小护士背影抬抬下巴:“长得好看就是受欢迎啊,来医院一趟都能遇见爱慕者。”   卢宁瞥了他一眼:“我都听不出戚大少爷是吃醋我受欢迎还是吃醋自己没遇见爱慕者了,比起来你这种长相难道不更受欢迎?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型男呢。”   他站在窗边,随手从资料袋里把最上面一张纸拿出来,卢宁在资料上扫了一眼,突然皱起眉头,戚千百凑过来之前,他又把那张纸放回去。   戚千百若无其事地往卢宁手上的资料袋上扫了一眼,把他肩膀抱住:“那有女孩子对我产生好感,你也会没感觉?”   “当然没感觉。”   卢宁扯了一下嘴角,戚千百不满地捏住他的脸往旁边扯,卢宁才说:“你一个同性恋,女孩子是不是对你有好感无所谓吧,如果有男人对你产生好感才会感到危机。”   戚千百笑道:“我暂且信你的甜言蜜语了。”   不过卢宁没有什么心情跟他打情骂俏,他刚刚看到的那一页恰好是宁母的体检报告,对方血型为B,宁惊鸿却跟他生前一样,血型却是A。   卢宁隐约记得父母一方有人是B型的话不可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   难道是他记错了?   “你怎么了?”   戚千百的声音让卢宁回神,他微微笑了一下:“没事,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对了,我们回家吧,回去看看我妈。”   戚千百察觉到卢宁情绪的变化,却什么都没说,只点头应下。好在他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卢宁很快就将自己的心情调节好,他们二人一起开车回到维县。   半路上开始下雪,卢宁看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心里也有种冰冷的感觉,虽然目前还没查到任何相关证据,他却总觉得有很多事情已经让人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宁母的脸色还是不好,但是精神还可以,卢宁曾经隐晦地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回巷城,他留意过一些心理医生还有精神科的专家,但是因为宁母刚做完手术,所有的事都只能靠护工来帮忙,暂时没有说太清楚,不过宁母好像很排斥去大城市。   “妈,这是我上次带回来的朋友,你见过的。”   卢宁一边介绍戚千百,一边注意观察宁母的表情,她跟第一次见到戚千百的时候表现完全不一样,仿佛已经不认识他了。   “哦哦,中午在家里吃饭么?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不过咱们这是小地方,说好吃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自家种的纯天然的东西多,不知道你朋友喜不喜欢?”   卢宁看了戚千百一眼,后者立刻笑着说:“阿姨不用忙了,你不是还生着病么?我什么都能吃。”   卢宁插嘴道:“他喜欢吃辣。妈,我来做吧,对了,这天气越来越冷,我买了过冬的棉被,还给你买了一件羽绒服,你要不要试试看?”   宁母一叠声地说着“好”应下来,拿了卢宁带回来的东西去自己卧室试衣服。她因为手术和化疗的原因,头上的头发都掉光了,不过宁母还是爱美,自己用毛线织了漂亮的帽子戴在头顶,又保暖又遮丑。宁母离开之后,戚千百在一旁说道:“没想到你还挺孝顺的。”   卢宁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你阴阳怪气地干什么。”   “我以为你是个仪式感不怎么强的人,但是回来一趟居然给你妈买了这多礼物,我都不知道……哎,你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不跟我说。”   卢宁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给我妈买东西的钱可不是花的你的啊,还是说,你连我妈的醋都要吃?太夸张了吧你。”   戚千百便不再说话了,靠在灶台旁边,看着卢宁在一旁忙碌着生火做饭。   卢宁心里装着事,脸上也带出来一点,戚千百越看越觉得不爽,他总想跟卢宁说话闲聊,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大约见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好无理取闹打扰对方……卢宁心里担心的事他隐约也能知道几分,不过开不了口问。而且比起他来问,他更希望卢宁主动告诉他,这样还显得他们亲近些。   “戚少爷,你这么闲,帮我劈点柴呗。”   “劈、劈柴?”   戚千百一时反应不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说:“我吗?”   卢宁把一根柴火塞进灶台底下,给他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当然是你啊,我刚学会用灶台做饭,不怎么熟练,生火特别费柴……虽然知道你从小养尊处优可能对劈柴这件事有点陌生,不过大家不都是从零开始的么。”   戚千百冷哼一声:“粗活我以前倒是干过,但是让我帮你劈柴,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奖励么?”   “老子天天给你煮饭你都没给我奖励。”   戚千百被怼得说不出话,卢宁用小铁铲在灶台底下用力捅几下,小声说道:“不过倒是有个惊喜可以给你,今天晚上……回去以后再说。”   他说得暧昧不明,却莫名令人兴奋,但是卢宁偏偏选在这个地方,他想占个便宜都不行……他妈还在卧室呢,戚千百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这种没品的行为,被当场抓包的话会很尴尬的。   不过正像他说过的,他在当兵的时候什么粗活都干过,所以劈柴并不是一件难事,戚千百没有关院子里的门,就站在院子中间劈,天空飘着小雪花,在这样的环境下劈柴倒别有一番情调。   卢宁坐在小板凳上,那样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带你回来一趟,倒像劳动改造似的。”   戚千百抬头瞥瞥他没说话,继续低头劈柴。   “我其实很好奇你过去……你总说自己做特种兵,到底是做什么内容的?”   戚千百一边将木柴劈得梆梆直响,一边说:“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对我的事感到好奇。”   卢宁用手托着下巴看着他:“怎么会,以前我们还没熟悉起来,以后要生活在一起,当然得了解更多一点啊。”   不过他说这句话也没怎么走心就是了,他对戚千百的家庭一无所知,只隐约能察觉到,他跟家里的关系好像并不亲近,要不然他这样一个好端端的“太子爷”,也不会跑去部队找罪受吧。   但是就卢宁的了解,如果他有戚千百那样的父母,他也不会在家里常待。   ——林素枝到底有没有跟宁惊鸿发生过关系另说,她包养小白脸这件事却是板上钉钉了。父亲算计母亲,母亲给父亲戴绿帽子,算来算去,都是为了那点财产,这种家庭谁都不会想常待吧。   ——就是不知道是从他多大的时候开始变成这种关系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嘛,我是特种部队的,打击犯罪,懂不懂?”   戚千百把最后一根柴扔在地上,让卢宁过来捡,卢宁便跑过去把散落在地的柴收拾到篮子里,一边还不依不饶地问:“特种部队的工作也有很多种,你是干嘛的啊?”   戚千百把斧子放在一边,无奈地挠着后脑勺:“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我好奇行不行?”   “行行行……”   戚千百帮他一起把装柴的篮子抬进屋里,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到卢宁旁边。   “我跟毒贩打交道比较多,不过你知道的嘛,特种兵编制很灵活,做的事也很多。”   卢宁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这样说来,我第一次见你,你带人抓了几个在大街上溜达的彪形大汉……是在做任务么?”   戚千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点:“我那会儿都退役了,做什么任务。只不过自己闲不住,喜欢多管闲事罢了……你不是说我游手好闲么,手下正好又几个可用的人,就带他们在街上转转。不过巷城太平盛世,我是没什么用武之地的。”   卢宁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至于戚千百为什么退役,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总之应该是一些不可随便跟别人说的原因吧,且看戚千百的表情,他再问下去就太不知趣了。   戚千百突然伸出手,笑着在卢宁下巴上蹭几下:“看你……脸上都蹭到灰了,小花猫似的。”   卢宁撇撇嘴把他的手推开,往灶台底下塞几根柴火,然后去掀锅盖。里面的水煮沸了,他又将放在一旁的饺子撕开,整袋倒进去。   这是他回来之前买的,三个人吃两袋水饺应该足够了。   “看不出来啊,戚少爷青春期还挺叛逆的嘛……按照你的家庭背景,家里的父母怎么都不会同意让你去当兵吧。更何况是危险比普通兵种还高的特种兵……”   戚千百皱起眉头:“能进特种部队应该说我能力强吧,为什么说我叛逆。”   “喂……”   “话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退役么?”   卢宁一脸无所谓:“戚少爷是有故事的人,想说的话总有一天会告诉我。”   戚千百笑道:“你的故事也不少啊,我也会等到你愿意说的那一天。”   卢宁心想,那大约还要很久。   他们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宁母恰好这时也从卧室里出来,卢宁就笑着夸道:“我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颜色适合你,穿着真好看。”   宁母看起来也挺开心的:“现在日子过得好,说买新衣服就买新衣服,以前我们都过年节才能做身新的呢。”   卢宁赶紧摆摆手,怕她再说下去让戚千百觉得烦:“现在跟以前可比不了。正好饺子也煮好了,妈,准备吃饭吧。”   宁母点点头,戚千百跟着一起去收拾餐具,跟卢宁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背对着宁母亲了他一下:“吃过晚饭就走。”   卢宁看着他隐隐透出焦急的神色,感到好笑——这家伙就是还惦记着自己说的“惊喜”吧。   他们吃过饭之后,卢宁就带着戚千百跟宁母告辞,他将一个透明的封口袋贴身收好——里面放着几根宁母的头发。卢宁还是决定再试一次,宁母和宁惊鸿的关系……也该做个亲子鉴定才对,他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因为戚千百急着离开,家里也确实没有别的事,他们吃过饭就准备回巷城了,好在雪下得不大,回程路上并没有多大危险。   他们两人坐在车里,车灯照着前方,可以看到小雪花不断从上往下打在挡风玻璃上,汽车无声而迅速地在公路上向前行驶,有种静谧得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氛。   戚千百欲言又止了好多次,卢宁突然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了,这么晚啊。”   戚千百冷哼一声,又看向正前方:“结果今天休假是休假了,却完全没有时间陪我。”   卢宁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半天:“说起来……我们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家吧。”   “大概……”   “那就在这里给你吧,免得过了时间。”   卢宁突然笑一下,把手伸到戚千百面前:“给你。”   戚千百瞥了一眼,见卢宁手心放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什么东西?”   “生日礼物。”   “……”   卢宁笑嘻嘻地凑过去:“戚大少爷,你从早晨就开始缠着我,不就想说这个么?”   他趁戚千百没反应过来,在他嘴唇上快速亲一下:“生日快乐。”   “吱——!”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戚千百猛踩刹车的动作在空旷的公鹿上响起,卢宁差点冲到挡风玻璃上,好在及时抓住戚千百的胳膊,不至于飞出去。   “你干嘛呢!突然刹车。”   戚千百表情有些奇怪:“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会知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卢宁笑了笑,他把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枚样式差不多的男戒,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将一个大一点的拿出来,强行给戚千百戴上:“虽然不是很值钱,不过也花了我两个月的工资呢,你可不要随便弄丢了。”   戚千百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与卢宁的直白比起来,他确实是个被动得令人讨厌的人。   卢宁用胳膊碰他一下:“发什么呆,还有一个呢,你要我自己戴上吗……哇!”   他话没说完,就被戚千百一把按在车窗上,嘴唇被人死死堵着。戚千百一边在他唇上辗转深入地吻下去,一边摸索着将戒指戴在卢宁无名指上。   最初的惊讶过后,卢宁渐渐开始配合他,其实他一开始买这个东西的时候也有犹豫过,毕竟戒指的意义不同,他不知道戚千百会不会欣然接受。   卢宁搂着戚千百的脖子,松开咬住他嘴唇的牙齿,盯着他轻声问道:“这个礼物……你还喜欢么?”   “喜欢,不过应该还有一个才对。”   戚千百笑着把卢宁抱到自己腿上,搂着他的腰再次缠绵地吻上去,卢宁在他身上捶两下:“回家再说。”   “……就在这里,等不及了。”   (这是车震的删减)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卢宁没精打采地趴在车座上,戚千百就伏在他背后,手指沿着他纹身的纹路划下来:“真想象不到你会纹这种东西……”   卢宁没说话,雪片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让他昏昏欲睡。   戚千百在卢宁背上轻轻亲一下,突然发出一声疑问的短音:“嗯?这是什么?”   卢宁终于有一点反应,回头问道:“什么?”   “仔细看,好像不光是纹身……这一片青青的颜色,是胎记么?”   卢宁突然睁开眼睛,他听身后的戚千百闷笑道:“真的是胎记啊,为了遮住胎记才纹这么一大片图案么?”   卢宁愣愣地趴在那里,许久才下意识重复他的话:“胎记……么?” 第56章 我们结婚吧   “医生……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卢宁思考再三, 还是在巷城给宁母请了一名精神科的医生,但是他轻易又不敢让宁母直接来医院接受治疗,只能跟那位医生先沟通意见, 等时机成熟之后, 再把宁母带到巷城进行治疗。   医生也赞许了卢宁的做法,对方认为, 对于精神方面有问题的病人,随便更换生活环境也属于一种刺激。   所以从那之后, 卢宁就经常跟那个医生通过电话沟通。   “我想问你……嗯……B型血的母亲, 有可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吗?”   “呵呵, 我是精神科医生,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遗传学的医生。”   电话那边的人轻笑的声音令他感到无比熟悉,想了半天, 想起自己在面对小粉丝或者客户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   同类么……   “不过好在不是很高深的医学知识,我可以回答你,答案是有可能。”   卢宁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认真地向那位医生道谢,之后就要挂掉电话。   “啊,对了, 有时间的话,约出来聊聊吧,关于令慈的病情我希望了解得更多一点。”   卢宁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 他这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便快速道:“那我先挂了,以后有机会再聊。”   “你那边现在不方便?”   卢宁没再跟他废话,直接按掉挂机键。   戚千百从外面进来,一见卢宁站在窗前,便兴高采烈地走过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比我还早到家,难得啊。”   卢宁沉着地把电话放进口袋里:“嗯,今天没什么事,连姐就让我先回来了,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   “差不多……”   戚千百接手的公司不能真的抛开不管,他最近又收拾起来,偶尔会回去一趟,处理一些事务,总算没再游手好闲。卢宁其实挺怕他这样的,因为这家伙最近……   “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   ……格外敏感。   卢宁看着戚千百眯起来的眼睛,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没啊……”   “是吗?”   戚千百歪头往卢宁口袋那侧看一眼,走过去两步一把抱住卢宁的腰,后者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口袋里的手机就被戚千百拽出去,他一只手搂着卢宁的腰往前走,一边翻他的通话记录。   “夏医生……啧啧,这备注挺亲热的嘛。”   卢宁被他逼得退到落地窗前,戚千百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抱着卢宁就吻下去,细微的挣扎也都被他阻在口中。   “唔……别……”   卢宁想躲开,刚歪过一点的脸让戚千百掐着下巴掰回来,对方像渴了很久的旅人一般,咬住卢宁的嘴唇用力吮吸,将他吻得无法合上牙齿,舌尖被含着吮得麻木。   卢宁下意识将口中的津液吞下去,舔触到戚千百的嘴唇,引发下一轮更猛烈的攻势。   ——自从上一次被他听到自己跟夏医生讲话,戚千百就变得神经兮兮,一接陌生人的电话他就紧张,特别是跟这位夏医生通话的时候,戚千百那副样子,恨不得把他的手机,和手机对面那位医生一起拽出来扔出窗外。   但是也不能全怪戚千百……夏医生总是说些暧昧不明,又不正经的话,让戚千百听到一次他就想去打人家。   “我不是让你换个医生么?为什么不听话?”   戚千百用一条腿把卢宁压在落地窗上,微微仰起头,垂着视线盯住他的脸,嘴上说着这种话,手上一边撕他的衣服。卢宁看得出来,他是真有点生气,于是不再反抗,乖乖搂住戚千百的脖子。   “他是专家……”   卢宁仰着头任由戚千百咬自己的喉结,他上衣被撕得没剩多少布条,后背贴在玻璃窗上,从外面看,身上的纹身像幅裱起来的油画。卢宁叹息似的吐出一口气,小声道:“不能在这边。”   “为什么不能,这是我家,你是我老婆,我乐意在哪儿干你就在哪儿干你。”   卢宁直接整个人箍到他怀里,哼唧着蹭他的脸:“去床上嘛……快点宝贝儿,我想死你了,还有你的大——水——床——”   戚千百最吃他这一套,卢宁一缠他他就特别好说话,嘴上骂骂咧咧,却听话地把卢宁扛回卧室。   卢宁抱着戚千百迷迷糊糊地想,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能总让他这么吃飞醋啊,自己还总受累。   戚千百突然拧了卢宁一把,不满地问:“你走神?”   “嗯……舒服。”   戚千百被撩拨得热血上涌:“操……”   戚千百抱着卢宁认真吻他,也有些不爽。他最近真觉得自己头顶有点绿,之前对卢宁的职业不满顶多算口头抱怨抱怨,也有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但是自从他认识了那个精神病医生,戚千百就切实感觉到危机来临了!   尤其他这些日子还忙得很,有时候甚至三两天见不到面……   总觉得有种要看不住了的感觉。   “阿乾……你看看我背上。”   戚千百被卢宁懒洋洋的声音唤回神,凑过去在他唇边亲一下,然后看他背上的纹身:“怎么了?”   “还看得到胎记吗?”   戚千百认真地从上看到下,说道:“还是没有。”   他低下头在卢宁颈后那一块突出的骨骼上亲一下,然后抓紧他的手,沿着纹身往下吻:“或许我那天晚上看错了……那个纹身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在意。”   卢宁扬了扬下巴,吐出一口气:“没什么。”   这件事一直让他心存疑虑,从维县回来之后,他本来想让戚千百把他的胎记拍下来给他看看,但是过了一夜之后竟然就看不到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看你的纹身,如果真的有,早就发现了。”   卢宁也不是没看过自己背后的纹身,如果真的有什么胎记,肯定会有印象。   ——像那样一大片胎记,纹身应该遮不住吧。   卢宁嗯了一声,翻个身钻进戚千百怀里:“抽空……我想回我家一趟?”   后者抱着他随口应下:“你又要回去看你妈?干脆这次把她接过来,也省得来来去去得跑,麻烦。”   卢宁摇摇头:“是我在巷城的家。我要回去找点东西。”   卢宁上次把宁母的头发送去做亲子鉴定,医生告诉他拿错了头发,他拿过来的标本根本是猫毛,要想下次再取样本就很难了,毕竟现在宁母头发还没长出来。   抽血……有点粗暴,而且这件事他暂时不想让宁母知道,突然让对方抽血人家肯定会怀疑。现在既然从夏医生这里得到这种答案,那不如再缓一缓……   卢宁觉得自己必须去确定一些事情,他想回去找找宁惊鸿的相册,看一看有没有近期的裸背照片。那天晚上之后,卢宁才突然醒悟,他以前没见过宁惊鸿,更不知道他后背上有没有纹身,有些下意识的认知扭曲了真相。   “那里太危险了,不许去。”   戚千百握着他的手亲一下:“录像里面没找到闯入房子的犯人,让我越发觉得不安全,他如果连监视器都能避过,说明对方有备而来,你还是不要冒这种险。”   “那你陪我回去呗。”   “啧……”   卢宁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脖子亲一下:“其实我自己回去也行,你现在这么忙。”   “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单独去那个房子。”   戚千百说完在卢宁鼻子上轻轻捏一下:“听见没。”   “听见了——”   “也不许单独跟姓夏的神经病见面。”   卢宁听后想翻白眼:“人家是治疗精神病的医生,不是精神病,他是我好不容易约下来的专家,你别张口闭口说他是姓夏的。”   他一向对医生律师之类的职业有种莫名的敬畏感,戚千百这样的说法让他听不太惯。   戚千百就听不得卢宁在他面前维护别的男人,尤其这个人还刚被他列入头号(疑似)情敌,他又无端吃起飞醋。   “你居然为了他教训我!你是不是给我戴绿帽子了!”   卢宁给他个后脑勺:“无聊……”   “你给我转过来!”   戚千百用手捏着卢宁的两颊把他的脑袋拧过来面对自己:“你说,你刚刚给他打电话说了什么?为什么我一进门就挂电话?”   “……”   戚千百这种神经质一样的无理取闹时常让卢宁不知所措,想解释都不知道从哪里解释。   他想了半天,诚恳地看着戚千百说道:“……我挂电话是担心你吃醋,你总是吃飞醋,娘们儿兮兮的。”   戚千百咬着牙磨来磨去:“我这叫防患于未然!等老婆跟人家跑了才有意识就太悲惨了!快点交代,你打电话跟他说什么了。”   卢宁老老实实招供:“我问他B型血的母亲能不能生出A型血的儿子。”   戚千百一时呆愣在那里,卢宁趁机往他怀里钻:“戚少爷,问完了吗……问完了我想睡觉,困死了……”   戚千百下意识抱住卢宁,但是回过味来又意识到不对:“这种问题随便百度一下就有答案吧!为什么非要问姓夏的?!”   卢宁干脆捂住他的嘴哄道:“我不会跑的,我保证不会跑……戚少爷又有钱长得又俊器大活好,我绝对不会跑的……能让我睡一会儿就更好了……唔。”   戚千百压着卢宁又亲了一通,才抱着他的腰说:“我们去荷兰吧。”   卢宁疑惑地重复道:“河南?”   “是荷兰!”   卢宁终于清醒了一点,半睁着眼睛没精打采地问:“去荷兰干嘛啊……”   戚千百见他说完话又把眼睛闭上,一副快昏迷过去的样子,叹口气握住卢宁的左手,上面一枚戒指闪闪发亮:“我们去结婚。”   “……”   戚千百见卢宁毫无反应的样子,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两下:“喂!你听到没有,跟你说着正事呢,你还能睡下去!”   卢宁睁开眼,无奈地看着他,戚千百那张睡眠不足的脸变得更神经衰弱了:“怎么突然想起要结婚了……你该不是在说梦话吧”   戚千百捏住卢宁的脸用力扯他:“你现在才像在做梦,给我清醒一点!”   卢宁被戚千百半强迫着坐起身,脸上全是无奈的表情,他扑过去抱住戚千百的脖子,唉声叹气:“你家里肯定不会同意你跟个男人结婚的……大少爷,考虑考虑实际情况啊。”   戚千百顺势搂着卢宁的腰把他拉进怀里,笑得有些嘲讽:“为什么要让他们同意,我自己结婚,当然自己说了算。”   “还是……你觉得跟男人结婚没办法向你妈交待?”   卢宁微微勾起唇角,诚恳地看着他:“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   能让他“交待”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当年他们走的时候,卢宁痛苦难当,恨不得自己也可以跟着去了,再后来他慢慢接受现实,就过一天算一天,做事也越发洒脱,甚至离经叛道——世上没有了自己在乎的人,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需要对任何人交待,自己过得开心就行。   戚千百显然误会了卢宁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宁惊鸿的母亲,便若有所思地说:“你妈现在虽然病了,不过也不能把她当空气。”   卢宁笑了笑,在他嘴唇上亲一下:“夏医生说不能刺激她,总之我这边完全没问题,等你那边也没问题的时候,我就陪你去。别说荷兰了,你去非洲我都跟你一起。”   “真的?”   “当然。”   戚千百还没准备向任何人出柜,只是有一天林瑞东来巷城找他,恰好卢宁在家,林瑞东在楼底下看见二楼的落地窗前有个陌生男人,不像小偷,还悠闲地坐在桌边喝茶,这才向戚千百问起来。   “戚少,金屋藏娇啊?”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因为卢宁现在的身体长得实在妖艳,这张脸又有些男女莫辨,他才这么问,没想到戚千百一咬牙一跺脚,就给承认了……   却把林瑞东吓个半死,他后怕地拍拍胸口,心想自己能直溜溜地活这么大,没遭戚少爷祸害,肯定是他福大命大,改天得去庙里拜拜,嘴上却犹犹豫豫地问他,准备怎么办。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干脆结婚好了!总之他戒指都买了……”   “……戚少,你如果被你爸打断狗腿,我可以收留你。”   “……”   戚千百想着想着就出神了,卢宁见他终于安静下来,便低下头靠在他胸口睡觉,他忙着查大盛基金的事,其实没精神的时候居多,再加上这位大少爷还动不动就要拉他床上翻大饼……精神和肉体都很受折磨。   “今天晚上跟我去见个人。”   卢宁下意识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如果是你妈就算了。”   有点尴尬……而且自己说不定会被那位太太徒手撕两半。   戚千百被噎了一下,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尴尬地解释道:“是我一兄弟,早晚要出柜,先拿他练练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过其实他还是主张别让家里人知道,这样他们还能少点麻烦,至少不会出现电视剧里那样的麻烦。 第57章 “阿司匹林”依赖   见到林瑞东的那一刻, 卢宁倒是真产生了一点危机感,他长得……怎么说,非常好看, 跟宁惊鸿妖艳但是略带阴郁的气质不同, 林瑞东就是那种非常阳光,生活里一点阴影都没有的少爷, 长得又俊,性格又好, 戚千百怎么没下手。   “来, 喝, 那天我在楼下就看见嫂子长得花容月貌,近看更是千娇百媚啊……来来来,跟我干一杯。”   林瑞东可能太紧张, 喝了点酒,然后开始撒酒疯,伸手去搂卢宁的肩膀,戚千百眼尖看到了就吼他:“别动你嫂子!”   林瑞东急忙缩回手, 大着舌头说:“我……我没想动他,我就是第一次看见男嫂子,觉、觉得稀罕, 新奇!”   他说完拿着酒瓶朝卢宁道歉:“对不住……啊,嫂子,原谅小弟,见识短浅, 这样,我……我自罚一瓶,给嫂子赔罪!”   还没等卢宁反应过来,林瑞东已经举着酒瓶子咚咚咚灌了进去——前言收回,这林瑞东性格其实也不是特别特别好……   “哈哈哈哈哈!”   戚千百窝在沙发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瑞东喝酒之后胆子特别大,隔空指着他的脑门大声嚷嚷“你会被你爹打断狗腿”之类的话,他也不在乎,跟林瑞东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起劲。   在场唯一没喝酒的是卢宁,他夹在两个醉汉之间尴尬异常,特别想把戚千百抓起来从窗户扔出去。   戚千百大约也感受到了卢宁隔空朝他投过来的恶意,于是放下酒杯,凑上去把他搂过来,笑得像个白痴:“余温……”   卢宁没理他,戚千百突然低下头在他脸上狠狠亲一口:“怎么了媳妇儿,怎么不高兴,跟我一起喝。”   媳你xx妇儿……   卢宁其实不太能习惯这种很点名性别的称呼,搞得他好像女人一样。   “我不喝……”   卢宁抽抽嘴角,用手把戚千百的脸推开。   ……以后不能让这家伙喝酒,怎么喝了酒是这种德行,明明没怎么醉的样子,还学会借题发挥了。   戚千百本来只有两分醉意,卢宁一再把他推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闹腾得过火,收敛了一些:“怎么了嘛,你不开心?”   卢宁摇摇头,戚千百又问:“那怎么不喝酒。”   “等会儿还要开车回去,我们都喝了酒,怎么回家?”   卢宁摇摇头,笑着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也少喝点。”   林瑞东不像戚千百,他是真醉了,醉眼朦胧,歪歪斜斜地靠在戚千百肩膀上,后者顺势扶了他一把:“你要吐吐别的地方,别吐我身上。”   卢宁出门最后一眼正好看到他俩亲密的样子,心里越发不爽起来——戚千百这个混蛋,果然跟林瑞东关系并不简单。   他离开包厢,决定回去之后,等戚千百酒醒了,就跟他好好清算清算。   卢宁洗过手之后,在水龙头前洗手,一个男人就在他旁边拧开另一个水龙头,他本来没注意到对方,倒是那个人先发现了卢宁。   “咦,宁惊鸿?你怎么在这?”   卢宁条件反射转过头,看清来人之后便对他微笑:“夏医生,真巧啊。”   “是啊,好巧。你也在这吃饭?”   夏医生名叫夏君霍,卢宁往日只见过他穿白大褂的样子,今天他西装革履的,倒是显得更帅气几分。不过他本来就挺帅的,眼神温和,跟他生前有些相像。   卢宁点点头,没对他解释太多:“您也是?”   夏君霍微笑着说道:“今天我们同学聚会,本来不想过来,看来倒是来对了,不然也遇不见你。”   卢宁笑了一下没说话,夏君霍便指着洗手间外面:“我要回去了,一起?”   卢宁微笑着点点头:“好啊。”   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出洗手间,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卢宁放在裤子口袋的钱包突然掉到地上,夏君霍给他捡起来。   “给。”   卢宁急忙接过:“谢谢你,夏医生。”   夏君霍摇头表示没什么,指着走廊左边:“我的包厢在这边,你呢?”   “我在另一边,噗,在这里分开吧。”   对方微笑着朝卢宁点点头,然后向左边走去,卢宁往洗手间外走了一步,站在门口看着夏君霍远去的背影,心里浮上一丝疑惑。   “人都走远了,还看?”   卢宁听到耳边有人说话,猛地回过神,戚千百正眯着一双醉意微醺的双眼盯着他,他表情严肃,脸黑得像锅底一样,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戚千百生气了。   卢宁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辩驳:“我不是,我没……”   戚千百把卢宁推进洗手间,顺手锁上门,卢宁被推得后退一步,话没说出口,就被戚千百他一把捏住下巴:“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想狡辩?刚刚那家伙就是‘夏医生’对吧?你盯着他的背影望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   “我……”   “说起来,你们两个为什么在这里遇见?难不成是约好的?”   戚千百越说越激动,把卢宁逼在墙边,一只手撑着他背后的墙壁紧紧盯着他,声音里也带上怒气:“跟我们喝酒就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对着那个姓夏的就笑嘻嘻……你是不是趁我不再巷城这段时间跟他好上了?!”   卢宁再好的脾气都被戚千百说到火大了,他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   戚千百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站稳之后惊讶地看着卢宁:“你居然推我!”   卢宁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力气,还能把他给推开了,本来他这个身体就没什么力气,再加上戚千百可是练过的人,底盘稳得很,怎么会让他一把就给推出去那么远。   肯定是他喝酒了的缘故!   卢宁硬着头皮对他抬抬下巴:“谁让你胡说八道,还嫌我不喝酒,跟你们在一起不高兴,我高兴得起来吗?你倒是说说,你带个那样的‘兄弟’给我看什么意思啊?给我瞅瞅你周围的小妖精是多帅多有钱?”   卢宁原本也知道自己这叫“恶人先告状”,他是想先把这个醉汉稳住,让他别在外面闹,但是他越说越郁闷,说到最后,卢宁的抱怨已经半真半假。   说真的,比起女人,他更在意这种围绕在戚千百身边的“兄弟”,戚千百这个死同性恋……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一时兴起就把“兄弟”给睡了。   戚千百听了半天才明白卢宁在说什么,一时被气笑了:“你说什么?你说东子?那他妈是我表弟!我亲表弟知道吗?!你以为我是野狗啊捡着什么吃什么!”   “夏医生还是我妈的精神科医生呢!”   卢宁对此不甘示弱,别说表弟了,他这个身体差点跟戚千百成了亲兄弟,他不也二话没说就跟他上床了吗……难道是他道德底线太低?   戚千百见卢宁面色变来变去,不知道他想到什么龌龊的事情,还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戚千百看不下去了,更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夏医生”几个字,于是扑上去掐住卢宁的脖子摁在墙上就亲——总之跟他讲理也讲不通,还是行动最直接。   卢宁觉得自己该意思意思反抗一下,但是戚千百把他整个抱在怀里,四肢都被他缠住了,想反抗也反抗不了。等戚千百亲够了,卢宁才嘟囔着瞥他:“刚认识的时候还拿我当男神,现在一点不把我当回事。”   戚千百搂着卢宁揽进怀里,哭笑不得地说:“我现在也把你当男神!”   卢宁想翻白眼,但是他现在趴在戚千百肩膀上,翻白眼他也看不见。不过戚千百很喜欢他这种姿态趴在自己身上,卢宁脖颈纤细修长,软软地贴着他的时候,像只驯服的水鸟,将自己最脆弱的脖子暴露给敌人。   引颈就戮。   戚千百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到这个词。   他忍不住低头在卢宁颈边轻轻磨蹭两下,然后往他颈与锁骨交接之间吻下去。只可惜他白天出门的时候忘记刮胡子,卢宁被扎得四处躲闪。   他们闹得起劲,厕所隔间突然被推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朝他俩尴尬地笑了笑:“理解,理解……两位继续。”   戚千百一时反应不过来,卢宁则直接石化在原地,那人比他们俩还慌乱,他瞥见卢宁被揉搓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上面露出半边肩膀,下面露出一截腰腹,戚千百一只手还插在卢宁衣服底下……那人不敢再多看一眼,火烧屁股似的逃出洗手间。   卢宁用手捂着脸,埋在戚千百身上,后者故作正经地咳嗽两声,将他的衣服拉好,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我还以为厕所里没人呢。”   卢宁一抬头满脸通红,像被煮熟了似的,他恼羞成怒地训斥他:“还笑!没素质!”   “好好好,我没素质,下次亲热指定不选在洗手间……”   “滚!”   他们两人没再待太久,回到包厢时林瑞东已经睡着了,躺在沙发上打呼噜,戚千百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有人过来将他接回家,他们这才离开。   “我来开车,你系好安全带。”   卢宁很自觉地坐到驾驶座上,戚千百知道他的规矩——喝了酒之后绝对不允许开车,即使他真的没醉,这种话也不敢说。   跟他在一起时间久了之后,戚千百就发现了,卢宁很注意交通安全,对自己对别人都是这样,他对交通规则有种敬畏感,戚千百每次听他说“不许不许”,就会有种重新回到小学的感觉。   除了小学生,已经没有人对交通规则这样尊重了吧……   戚千百看着卢宁认真严肃的侧脸,还是忍不住产生了疑惑——很奇怪,直觉上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   “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来没提过你父亲,我也没见过他。”   戚千百试探似的问道:“他……”   “你不是知道么,我没有父亲。”   戚千百挑了挑眉头:“我一开始以为你亲生父亲是宁雪峰,但是陪伴你长大的肯定不是他。”   “爹这种东西还有野生的?”   “噗!”   卢宁笑了笑,表现得毫不在意:“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父亲,但是后来有证据表明不是他,我的童年也没有过你所谓把我养大的那个父亲,从来都是我跟我妈两个人。”   “原来如此……”   卢宁余光里看见戚千百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笑道:“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其实我更你为什么这么遵守交通规则,但是你好像不太想告诉我。我猜或许跟你亲人有关?”   戚千百伸手把车里的音乐打开,一只手搭在驾驶座背上:“或许我猜错了。”   ——猜得八九不离十吧。   卢宁瞥他一眼:“坐正点,别在我开车的时候乱来。”   “喔……”   卢宁每次驾车上路都觉得在经历一次赌博,跟死神争命……虽然这比喻有些夸张,不过也八九不离十,因为经历过痛苦才能真切感受到交通事故的可怕。   把车停到车库之后,卢宁彻底松了一口气,他额头甚至渗出些汗水。   “十二点了……回家睡觉。”   卢宁去摸裤子口袋里的车钥匙:“你明天不是还得回你家那边一趟?”   “是啊,烦死了……不过我晚上就会出现。”   戚千百笑嘻嘻地搂住卢宁的腰:“又要一整天见不到面,今天晚上你要好好安慰我。”   卢宁刚想骂他一句,太阳穴的地方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疼痛,卢宁惊叫一声,用力捂住脑袋。戚千百急忙抱住他,避免他蹲到地上。   “怎么了?!”   “头……啊!!!”   又是那种感觉……   卢宁记得以前也有人曾对他说过这句话,告诉他有几天不能上网,撒娇耍赖地求福利。卢宁瞪大眼睛想看清戚千百的脸,对方焦急的表情却在他视线中越发模糊。   钱包从口袋里掉出来,然后飘下一张纸。   ……什么东西?   戚千百紧紧皱着眉头,把卢宁抱在怀里,对方身上的薄毛衣被掀起来一半,他不经意间看见了,那段白嫩的腰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花纹底下,隐隐约约……   “阿司匹林!!快点!!快点!!”   戚千百被卢宁痛苦的声音唤回神,他咬咬牙,直接将卢宁横抱起来,往别墅里走。   ——又来了……这种违和感。   爱人对“阿司匹林”的依赖程度不像初犯头痛症状的病人,更像久病缠身,因为知道只有这个才能救他,所以才有这样病态的依赖。   戚千百低头在卢宁布满汗水的额头上亲一下,声音有些慌乱:“乖,我这就给你拿药去。”   卢宁头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捂着脑袋一个劲在床上打滚,但是他还记得刚刚有什么从他钱包里掉出来了……   是什么?好像是一张纸,被撕掉一半的纸…… 第58章 不如你装神经病去勾引他吧   “大冷天你穿件毛衣发什么疯!”   戚千百手里拎着件风衣从别墅里追出来, 卢宁正蹲在车库前面找什么,刚下过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他手里拿着一只晾衣架在那儿扒雪。   戚千百叹口气, 把风衣披在卢宁身上:“你要找什么?穿件衣服再出来。”   卢宁因为头疼一整晚都怏怏的没精神,第二天早晨一醒来就奔外边车库来, 说要找什么东西,家里没有小铁铲和小扫帚, 他找了半天, 抓着只衣架跑了出来。   “找我的钱包, 昨天掉在这里。”   卢宁用一只手抓着两边风衣防止它掉下去,另一只手继续用衣架扫雪,戚千百看不下去, 抓着他冻得通红的手拉起来:“钱包里多少钱啊,我给你,现在跟我回去。”   卢宁抬起头含笑看着他,把手用力拽回来:“别闹!我找东西呢。”   戚千百叹口气蹲下来:“好吧,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一张纸……我也不确定在不在这里,昨天你带我回去的时候, 我隐约记得从钱包里掉出来,没想到晚上会下雪,居然把它埋了。”   卢宁在心里叹口气——其实就算把它找出来也不能确定就是夏君霍做的,当时他只隐约看到那张纸片有异, 但是那会儿头疼得厉害,到底有没有问题都没看清楚,更遑论找出在捣鬼的人。   不过戚千百却对“纸片”“图画”之类的字眼敏感得很,一听卢宁这样说,立刻紧张起来:“怎么现在还送到你身边来了?”   卢宁朝他安抚似的笑笑:“别着急,我还不确定。”   于是戚千百也加入到挖雪的行列,他惊讶的同时还有些生气,本以为把卢宁放在自己身边就万无一失,没想到恶作剧的人居然追到门上来了,欺人太甚。   “找到了!”   卢宁捏着纸片的一角将它从雪层里拽出来,戚千百也跟他一起看过去,但是却没看到预想中的诡异人脸,只有半张白纸片,它一边边缘不整齐,好像是被人从中间撕裂成两半,只留下了这半边。   戚千百凑过来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确定是这个?”   卢宁点点头:“我们先回去吧,外面太冷。”   别墅自从被戚千百用来金屋藏娇之后,就失去一个豪宅该有的模样,没有任何帮佣,煮饭也都靠卢宁一个人,但是他从来不做清扫工作,也没洗过衣服,不知道戚千百怎么做到让这里保持干净的。   可能是趁他出门上班的时候找人做清洁的吧。   “喝杯茶?”   卢宁从瓷罐里舀出几粒茶叶扔进壶里,然后把沸水倒进茶壶,放在桌子上。戚千百看着茶壶发呆,卢宁就笑着说:“你如果请了帮佣,就把他们重新请回来吧,很多事情我都不擅长。”   戚千百好笑地问:“比如呢?”   “泡茶做点心收拾屋子……”   卢宁无奈地给他倒一杯:“如果你怕他们乱说话,可以挑几个口风紧的。”   ——虽然戚千百整天嚷嚷着要出柜什么的,但是卢宁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跟他家里坦白,被别人看到他跟男人交往有些不好。   “我以前就不喜欢用帮佣,你不要想太多。”   戚千百说着喝了一口茶,然后惨叫起来:“哇!!!烫死了!”   “……刚泡的!”   卢宁急忙去冰箱拿冰块,掰开戚千百的嘴给他塞进去:“你是不是傻?也不看看,闭着眼就往嘴里灌。”   “嗷……”   戚千百嘴里含着冰说不出话,泪汪汪地看着卢宁,有种欲语还休的娇羞感。   “噗……”   卢宁叹口气问道:“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戚千百把冰块吐到小碟子里,舌头上的灼烫感终于退下去:“这件事不像个巧合。”   卢宁把红茶端起来吹一吹:“怎么说?”   “像被撕掉了一半……”   戚千百说着,指向卢宁放在书架上的文件袋:“把之前那些拿出来看看。”   他们两个就头对头,趴在桌子上仔细研究那些画着简笔人脸的纸片。这些人脸没什么规律性,大多数画着代表不开心的符号,只有一张,画着一个笑脸。   但是这个笑脸没做任何标记,也不知道是哪天收到的,或许是混在信箱里装的一堆里面,卢宁没来得及给那些编号。   他把那张笑脸单独拿出来,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看。”   戚千百把那半截纸跟另外一张画着人脸的纸放在一起:“纸都一样,像从同一个本子上撕下来的。”   卢宁笑了笑:“这点我也发现了……不过这些纸换了几次,最初的几张跟后来在信箱里发现的那一堆不同。”   “大概上一个本子撕没了吧。”   戚千百说话也带上几分玩闹的意思,两个人却都不怎么笑得出来。   ——纸质相同,只能说明是同一个人做的,这个人居然可以碰到卢宁的钱包,戚千百和卢宁居然都没感觉,对方如果想对他不利的话可能早就得手了。   “你还记得谁碰过你的钱包么?”   卢宁摇摇头,随机皱起眉:“昨天晚上我去洗手间,遇见夏医生……”   戚千百没好气地打断他:“我知道。”   “你急什么啊,动不动就生气,你是气做的吗?”   “自己男人是不是气做的你不知道吗?”   戚千百斜着眼瞥他,郁闷之情溢于言表。   卢宁被怼得一噎——臭流氓。   “我的钱包在卫生间掉在地上,是他帮忙捡起来的。”   戚千百也紧紧皱着眉,眉毛中间又出现一条深深的痕迹:“是他放的吗?”   “唉……不清楚,但是我觉得,不太可能。在遇见他之前我就收到这种纸片了,给我妈找精神科的医生也是我主动找的,并不是他找上我……对方抱有目的性的可能很低。昨天晚上去洗手间也是我临时起意,怎么可能这么巧,正好撞见他?他又不是宙斯,这世上的事岂不是太顺他心意了。”   戚千百好像忘了自己刚被茶烫过,拿起桌上的茶杯,但是他视线仍然落在卢宁脸上——这张脸在斑斑驳驳的太阳光下显得异常漂亮。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说不定他早就在调查你了,现在才找到机会接近。”   卢宁察觉到戚千百的视线,睫毛一扬,盯住他的脸,戚千百没来得及转移目光,被抓个正着。   “但是我觉得除了夏医生,肯定还有另外一个人碰过我的钱包。”   戚千百盯着卢宁的眼睛:“什么意思?”   卢宁端着茶杯站起身,慢慢绕过桌子,走向戚千百:“有人把这张纸放了进去,还有一个人,就是第二个人,想把它抽chu来……但是只来得及撕掉一半。”   “……”   戚千百的视线跟随卢宁转,他走到自己面前时,忍不住吞咽一下:“你的意思是,姓夏的是第二个人?”   卢宁小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戚千百腿上,后者顺势搂住他:“我的意思是,我跟你说正事,你老盯着我看干嘛?”   戚千百摸摸鼻子,一脸无辜地嘟囔着:“我看看也不行……”   卢宁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对上戚千百的眼睛,他们两个对视良久,卢宁突然问:“戚少爷,你喜欢我这张脸吗?”   “……”   卢宁问完微微叹口气,然后伸手在自己脸上摸几下:“这张脸……很难有人不喜欢吧。”   戚千百本来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听后一句却觉得……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自恋的?”   卢宁却没什么反应,盯着戚千百看了一会儿,看得他莫名其妙的,对方随即叹一口气,推开他坐回自己位置上。   戚千百能感觉到卢宁的不高兴,但是他自己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惹对方生气了。   ……因为夸他好看吗?   戚千百清了清嗓子:“我要声明一点啊,我可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才跟你在一起的,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对吧?我周围也不缺美人……”   卢宁听到这里瞥他一眼:“是不缺,你表弟长得就挺好看的。”   “……”   戚千百忍着脾气说:“你这不是抬杠吗?!”   卢宁没理他,把茶杯端起来又喝了一口:“那如果我们面基成功,但是你发现我并不长这样,你又不喜欢我的长相……你还跟我在一起吗?”   “……可是,你就长这样啊。”   戚千百自然不明白卢宁在纠结什么,也不理解他所谓“如果我不长这样”是什么意思——他更加想不到,卢宁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说,他本人确实不长这个样子。   戚千百想了半天,咬着牙挤出来一句:“你这样问我就要问你一句了,如果我没钱,做直播的时候,你当时会多看我一眼吗?”   “不会。”   “……”   说好的“爱的是你的灵魂不是你的钱呢”?!   卢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话就跟个黑粉似的,要不是看在你在粉丝排行榜第一名,我早就把你拉黑了。”   戚千百瞪着眼睛盯住卢宁,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对面的人却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对自己讨人喜欢的程度一点都没自觉啊……喂!”   卢宁话没说完,就被戚千百拦腰抱起来,他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就是看好你的美貌,你就是看上了我的钱,我们俩都是王八蛋,谁也别嫌弃谁。”   “别动我!我要上班!”   卢宁在他怀里像条活鱼一样乱挣扎,但是又忍不住笑,折腾半天跟戚千百都累得半死,卢宁趴在水床上晃来晃去,等他安静下来,他才说:“我想到接近夏医生的办法了,我觉得,比起让我妈成为他的患者,我去当患者更容易查到事情的真相,我就装神经病……我装精神分裂你看怎么样?”   戚千百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我让你离他远点都来不及,你还想接近他?!想都别想。”   卢宁撇撇嘴,看起来不是很开心,戚千百又语重心长地说:“他如果是那个往你钱包里塞小纸条的人,说明他想对付你,你还跑去调查他?羊入虎口!”   卢宁沉思片刻,突然笑起来,桃花眼弯得像月牙一样:“那就只有你装神经病去接近他了,而且你本来就……”   卢宁说到一半,换了个说法:“需要看看心理医生。”   戚千百回过味来,扑过去压住卢宁:“你是说我像神经病吗?!”   不过卢宁是真心想让他再看看心理医生——或者精神科——戚千百总是靠听AS-MR强制自己入睡,却睡不安稳,半夜做噩梦惊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卢宁每次问他梦到什么,戚千百都不说,他那时会显得异常沉默,将卢宁慢慢抱紧,或许这一晚上就再也睡不着了。   卢宁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一下:“我明天把我妈接过来,先让她去夏医生那里治疗几天试试,说不定,接触下来人家就有后招了。”   戚千百咬住他的嘴唇将卢宁抱紧:“有后招怎么样?”   “我才能接招啊……”   ——总之从他死,到这奇妙的重生,处处透着诡异,需要查的地方太多了。   只是有一点,卢宁没有告诉戚千百,对于生前的记忆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懵懂,比如他记起宁雪峰放账本的密码箱的密码是多少了。   但是密码箱在哪里卢宁暂时还没想起来。   “戚少爷。”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戚千百翻个白眼:“知道,因为我有钱。”   卢宁笑着在他头顶用力揉几把——只是因为有一天“余温”突然消失了的话,戚千百会是唯一那个愿意等他回来的人罢了。 第59章 “你没洗澡?”   瞌睡了正好有人递枕头, 说的大约就是庄越现在对他这种情况。   也许因为上次给卢宁和宁雪峰带来了一个氛围不太好的会面,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嘴上并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庄越一开始并不懂宁雪峰为什么这么讨厌宁惊鸿,后来调查过才知道他们原来是那种关系, 他没有再尝试将宁惊鸿介绍给宁雪峰, 倒是拿过来一堆别人的案子让他做,大约是想弥补一下……   在卢宁眼里, 庄越性格挺善良的,至少比他善良, 大概是他太过不会表达自己才让他在娱乐圈混不下去。   “这些是近期大大小小的案子, 你可以看看, 够你忙活一阵了。”   卢宁正低着头把那些卷宗分类放进不同的文件袋里,然后写上编号,他听到庄越这样说, 忍不住笑了笑:“多谢庄哥照顾我生意啊,这些还真够我忙一段时间的。”   庄越在旁边看着卢宁写字,他看了一阵,突然如梦初醒一般地说说:“哦, 对了,我之前不知道你跟宁雪峰……”   卢宁写字的动作微微一顿,突然抬起眼, 睫毛像昆虫薄薄的翅膀一样掀起来,庄越的视线正好与他对上,口中没说完的话便慢慢停下。卢宁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微微一笑:“我知道, 其实这件事,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应该在你第一次提宁雪峰的时候就拒绝的,但是当时又急着想拓展业务,就觉得无所谓。结果搞得大家都尴尬……”   庄越也朝他笑了笑,随即将视线移开:“说实话,你现在接触一些这种案子也有好处,万一有一天你在这里干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凭你这副容貌,在娱乐圈也吃得开。”   卢宁瞥他一眼,忍不住喷笑出声:“娱乐圈?我可不行,那些表演课啊,演戏的课啊,我从来没上过。而且我脑子不好使,本来就不是专业学公关的,现在我好不容易在这条路上走开了一点,庄哥你可别让我半路改行啊。”   庄越哼笑道:“哟,我说了一句,你就想出来这么多反驳我的话,好像早就准备好了在这等着我似的。”   卢宁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知道庄越一向喜欢口是心非,傲娇得很,也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他确实拒绝得太利落,让人家没面子,于是轻轻笑了笑:“哪有,我是真怕自己业务能力太差,不能给庄哥长脸,反而给您丢脸。不是人家都说,演戏这行其实看天生,能不能干这行,一眼就能看出来吗。你看我,就属于天生不行的那类。”   庄越借着他搭的台阶下来:“哼,说的也是,演艺圈也不是谁都能混。”   卢宁在生前就习惯宠着庄越,他说什么他也不反驳,就听着,他低着头继续给文件袋编号,顺便转移话题:“对了,庄哥,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道会不会犯你们忌讳,一直没问。但是憋在心里老觉得抓心挠肺……”   庄越随口问:“什么事?”   卢宁转了下眼珠,试探道:“就是上次我们跟宁总吃饭的时候,他带的那个妞儿——”   话说到一半,被庄越瞪回去,卢宁只好改口:“我是说他的女朋友。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有点眼生,而且以我的眼光来看,他们不管年纪、长相,还是气质,看上去都很不搭,怎么会走到一起啊。”   “你看你问这个问题,一听就是嫩雏儿。等你再多接触一点娱乐圈的事情,就不会对此感到诧异了——毕竟在娱乐圈里看上去相配的夫妻才罕见。”   卢宁拿过另一个文件袋,笑着说道:“庄哥是想说钱配色吗?”   庄越打了个响指:“binggo——”   他说完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我属于有财也有色的那种。”   卢宁忍不住笑出声:“庄哥说的是。”   他们之间有一阵沉默,庄越沉吟道:“不过说起宁雪峰和殷小容之间的关系,其实比‘钱色配’更丢人一点,现在这个圈子虽然乱,但是大多也遵守自愿原则,有些演员就是看上大款的家财,想过优越的生活,也算人家一种生活方式,但是殷小容……好像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成为宁雪峰的情妇。”   卢宁张了张嘴,庄越以为自己说错话,不自在地挑眉:“看来我说多了。”   “也不是……就是觉得,庄哥你消息蛮灵通的。”   “这在小圈子里不算秘密,更何况‘双赌协定’在圈子里也不是丢人的事情,只不过宁雪峰喜欢骗一些新人小姑娘上钩,殷小容大约就是玩了这个。”   庄越叹口气:“当然细节我也不了解,但是我个人认为,如果没有这件事,那个小姑娘或许会有很不错的前途。”   卢宁疑惑地停下笔:“咦?没记错的话,上次我们见面你好像对宁总拜托你照顾那个女孩子,有点不满,怎么现在倒夸奖起她来了?”   “接触了几次,感觉是个挺有灵气的小孩,大概真的是被宁雪峰害了。”   卢宁没说话,但是把庄越所说的事情默默记下来,那个“双独协定”卢宁好像隐约也听说过,但是具体是什么他又记不分明。莫非又是生前处理过的案子,变成历史遗留问题?   “嗯,那个女孩子是挺漂亮的。”   他说得漫不经心,将最后一份文件袋整理好,抬头朝庄越笑道:“时间不早了,听庄哥讲了这么多娱乐圈的故事,还帮我揽了这么多单子,不如请你吃饭,权作感谢?”   庄越也笑着应道:“好啊。”   卢宁忙碌的生活不仅源自于工作,还有宁母的事情。他将宁母从维县接了过来,并带她见过一次夏君霍,对方也没做什么,只是很亲切地跟宁母聊聊天,也试探着跟她聊了一下关于手术的事情,结果出乎意料得好,宁母居然愿意提这件事,卢宁觉得夏医生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一些了。   ……头发长出来一些,就说明可以再次进行基因比对了。   “谢谢你啊,夏医生。”   卢宁微笑着抓住宁母的手,礼貌地跟夏君霍道别,他的口袋里放着一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有几根带着发根的短发。   在对夏君霍产生了某些怀疑之后,卢宁突然醒悟似的,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确实不一样,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根本不像看一个活物——喔,不,或许是活物,只是不是人类,或许是一只好玩的动物。   这个男人很危险。   “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卢宁觉得自己太过迟钝,在开始关注这个男人之后,他发现对方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可怕,他虽然长相儒雅,笑容也很亲和,卢宁一度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只是假装温柔,但是他现在懂了,这个男人连微笑都完美无缺,每一个弧度都像计算好了一样,会维持在令人感到最舒服的角度上,这个男人金丝边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卢宁也从来没有看清过。   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互相松开彼此,卢宁带着宁母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落下来。   卢宁有种预感,夏君霍好像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法。   等等……他为什么会想好应对方法呢?难道他已经明白了结果?   结果……   “什么结果,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卢宁开始有些慌乱了,甚至于在面对宁雪峰和殷小容的时候,他也只感到被背叛的愤怒而已,并没有慌乱,为什么在夏君霍面前他这么慌乱,甚至于恐慌。   宁母察觉到卢宁的不自然,在旁边拉了他的手臂一下:“惊鸿,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卢宁这才回过神,勉强笑笑:“没事,妈,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宁母往自己身后看一眼:“那个大夫吗?”   卢宁点点头。   宁母笑着说:“挺好的,我觉得他人也很温和,最重要的是,你如果希望妈妈在这个医生那里做后续的治疗,妈妈就在这里做。”   “好,对了妈,我都给你安排好住的地方了,我……晚上一般不回去睡,我睡的地方离工作的地方近,周末会回去一天,到时候再陪你说说话。”   他希望宁母暂时住在宁惊鸿家里,而自己晚上得回戚千百那里。倒不是担心自己冷落他戚千百回造反,自己这个冒牌货,还是离人家亲生母亲远一点还比较好。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太阳已经下山了,卢宁再回到戚千百的别墅,顿时觉得身心俱疲,他在客厅找到一个柔软的角落坐下来,这个地方让卢宁感到放松——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说毫无进展,还被夏君霍吓了个半死,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余温!”   卢宁刚抱着膝盖坐好,戚千百就撞开门冲进来,卢宁一抬头,露出一张呆滞的脸。   “你……你今天去哪儿了!”   卢宁仰着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怒气冲冲的戚千百,莫名其妙地说:“我……上班啊。”   戚千百把一把钥匙扔在沙发上:“你是不是去姓夏的私人诊疗室了?”   “……是带我妈去了一趟。”   戚千百顿时疯了似的,他几乎要原地跳起来:“我给你找宁雪峰的保险柜的时候,你他妈就在跟姓夏的风流快活呢?!”   真是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什么……   卢宁盯着戚千百看了许久,默默把沙发上的钥匙拿起来:“这是保险箱的钥匙?”   “……”   卢宁顿时眉开眼笑,张手抱住戚千百:“宝贝儿,这真是今天我听到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戚千百被卢宁扑个满怀,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他下意识抱紧卢宁的腰,鼻尖缭绕的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戚千百微微一愣:“你……没洗澡?” 第60章 我对口腹之欲一向没有特别执着的追求   “洗澡?为什么要洗澡?晚饭还没吃呢。”   卢宁疑惑地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什么气味到没有:“我也没臭到需要洗澡的份上吧。”   他用看二百五的眼神看着戚千百,后者一脸复杂地看着卢宁,好像在挣扎什么, 许久之后终于慢慢松开手。   卢宁这才感觉到疼, 他急忙把袖子撩起来查看,刚刚被戚千百捏的地方浮现出红色的指印。卢宁皮肤白, 稍微有点瘀伤痕迹都特别明显,这下捏得够狠, 红红的几条像被鞭子抽了似的。   他吃惊地抬起自己的手臂, 递到戚千百眼睛底下给他看:“戚大少爷转行做贞子了吗?抓一把五个指头印。”   戚千百脸色还是不好看, 对于卢宁的玩笑话也没反应。卢宁终于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抱住戚千百的腰:“你怎么了?不开心么?”   他听到戚千百好像在他头顶叹气,正疑惑着, 后者终于伸出手把他抱住,然后摸摸他的头发:“没事……”   卢宁笑着拍拍他的后背,没说话——这位大少爷真的在生气啊,眼角上吊, 嘴角下垂,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卢宁已经很久没见过戚千百这种样子了, 跟单纯的闹情绪不一样,人家这次可是动怒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   戚千百不肯说,卢宁便不再问了,他推开戚千百, 拿起他扔在沙发上的钥匙微笑着问:“说起来,你怎么找到这个的?”   钥匙牌上写着“安心银行”几个字,想必是在这家银行开的保险柜,那些放贵重东西的保险柜不但需要钥匙,还需要密码。   戚千百垂着眼睛看了他手里的钥匙一眼,哼道:“这是倒模出来的,至于具体怎么得到的……你就别管了。”   卢宁挑挑眉:“好啊,只要戚大少爷没做违法犯罪的事,我就不多问了。”   戚千百曾经说过不会做违法的事,卢宁就没告诉他——其实他违法犯罪的事也没所谓,只要别被抓到把柄就行。   “不过这里面不一定是账本吧,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是应该放在身边才对?”   戚千百冷笑道:“大盛基金的账务那里倒也有项目记录,但是全是做得很平的假账,至于这个保险箱……我不清楚里面放了什么,但是放出去的线人说,宁雪峰每隔一个月就要去一次,查得这样勤,总不可能是存款或者珠宝吧。”   卢宁点点头,戚千百又道:“安全起见,你去的时候找我跟你一起。”   卢宁又笑着点点头。   戚千百跟卢宁说了这么久的话,眉间郁气渐渐散了一些,他用手在卢宁脸上轻轻抚摸,满眼写着“长成这样可不能随便放出去出门应该戴口罩”:“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卢宁认真思考起来:“戚少爷的要求非常合理,我得好好想想。”   戚千百当然是随口说的,他回来的时候倒是被气个半死,看见卢宁的瞬间差点丧失理智。好在他还保留着以前在特种部队时候的敏锐度,在卢宁抱住他的时候,他察觉到了矛盾。   是的,明显的矛盾……   这种“矛盾点”很多,首当其冲的就是,卢宁没有洗澡,他在月色酒吧工作了一整天,身上有股风尘仆仆的味道,跟他平时下了班的感觉一样,像一朵风干的黄花菜似的没精打采。而且卢宁在事后什么样他最清楚,不可能就这么回来。   ……为什么他敏锐的观察力要放在这种事情上,而且怎么想都觉得像自我安慰,太可悲了。   戚千百又快恼火起来了,卢宁却突然拍了一下手:“我请你吃饭吧。”   “什么?”   卢宁笑着说:“附近刚开了一家店,叫山珍海味,价位好像还不低,我请你吃呗?”   戚千百显然不是特别满意:“只有这样吗?”   他搂着卢宁的腰坐在沙发上,微微侧过头,盯住卢宁的脸轻声说:“我对口腹之欲一向没有特别执着的追求。”   卢宁拉住他的衣领,笑着问:“那你对什么欲有执着追求?”   “你说呢?”   戚千百凑过来,侧头叼住卢宁的嘴唇,由浅到深地吻下去,一开始是亲吻,后来变成咬他,他吻得也越来越激烈,卢宁被堵着嘴说不出话——不对,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不知道戚千百为什么逼得这么急迫,却也隐约感觉得到他的态度跟今天生气有关。   纠缠的唇舌让卢宁呼吸不畅,尽管以前每次接吻都会变成这样,但是这次却格外不同——因为这次,戚千百在生气,有些冷冰冰的。他只留给卢宁狭小的空间,五感也只剩下对他的感知,视觉、听觉、嗅觉……全方位急切而不容反抗的侵略,令人感到害怕。   卢宁舌尖有些发麻,想停也停不下来,戚千百侧过头跟卢宁贴合得更紧,时而因为他用力太过,发出一些暧昧的声响。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过于激动,对方总在兴致浓时说些浑话,比如什么现场版就是比录音好诸如此类……卢宁从那之后便时时注意,不让自己发出太过分的声音,不然戚千百会比他更过分。   卢宁被压在沙发上时,终于抓住机会夺回发声权,他仰起头躲避戚千百的嘴唇,后者直接就顺着他的脖颈吻下去,卢宁用力推住他的身体,急促而轻快地开口:“戚少爷,在宁雪峰身边安排了线人……”   “是啊。”   戚千百嘴里像含着什么似的,说话含含糊糊,卢宁想在他彻底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之前问完,一只手捧住他的脸,盯着他的脸喘息问道:“那我身边也有吗?”   戚千百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呆了,握着卢宁的后颈轻轻抚摸几下,卢宁像看透他的犹豫似的,勾起唇角:“有还是没有?”   戚千百微微叹口气,睁大眼睛真诚地看着卢宁:“我是为了你人身安全着想,派了个人远远跟着而已。”   “而已?”   “……对啊。”   卢宁挑挑眉,戚千百又支支吾吾补充道:“但是,偶尔也会有多嘴的人,非要跟我报告你的行踪。”   “非要?!”   卢宁冷着脸往戚千百肩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厉害啊,竟然找人跟踪我!”   戚千百急忙抱紧他,把脸埋在卢宁胸口:“本身目的真的是为了保护你!你看看那些图!多诡异,不觉得害怕么?万一是有变态盯上你了怎么办?”   卢宁被戚千百说话时候喷出来的热气喷在肚子上,痒得他绷不住笑出声:“把你的嘴巴拿开!”   戚千百本来被吓得冷汗直流,一听卢宁笑急忙将脸往他肚皮上拱,卢宁一身痒痒肉,尤其肚子……所以这本来是一件能严肃地吵起来的事,却被他这一笑笑得破功,严肃的脸也变成笑脸。   “别闹了!哈哈哈哈!”   卢宁笑得泪眼汪汪,手脚并用往戚千百身上拍:“你再……再这样,哈哈哈哈!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戚千百终于停下来,趴在卢宁身上,压着他磨蹭:“我真的不是故意找人跟踪你……”   卢宁气喘吁吁地说:“你的线人看到我进了夏医生诊所,你就觉得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你才这么生气?”   戚千百欲言又止,卢宁却以为他默认:“你也太爱吃醋了吧,你那位线人难道没看见我身边还有我妈吗?我就算想出轨偷情,还能带着我妈一起?啧……我还以为你抓到我出轨的真凭实据,才生这么大气。”   戚千百在心里默默说——确实因为抓到了真凭实据才生这么大气。   卢宁见戚千百不说话,皱起眉头:“你怎么了?”   “没,我就是不想你跟那个医生走太近,碍眼。”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太成熟,于是补充道:“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细,他表现也怪异,太危险了。”   卢宁笑得很慈祥,捧着戚千百的脸亲他一口:“好好好,我保证,以后跟他保持距离,除了带我妈去看病,其他时间都不靠近他。”   戚千百满意地抱紧他,轻轻哼一声:“那我们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喂喂喂!”   做完一次卢宁肚子饿了,坚决反对继续,他爬起来洗澡,然后去翻冰箱,里面没有任何现成的食物。   ……伤脑筋。   戚千百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也去洗澡,路过卢宁时瞥了一眼:“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出去吃呗。”   卢宁抬头看了一下挂钟,皱眉道:“快九点了,现在出去吗?”   “有什么关系,总之我陪你。”   卢宁便笑道:“好吧,你快去洗澡。”   “山珍海味”敢取这么牛气的名字不是没有道理的,人家环境弄得好,菜也讲究,食材也都是什么澳洲龙虾雪花牛肉,端上来的菜色香味俱全,摆盘精美,一看就下了大功夫。   不过也说得通,他家选址在这种地方,离这高级小区这么近,消费者针对的也是这一部分人,当然处处考究。   相对的,价钱也特别好看。   “唉……”   卢宁吃下整块雪花牛肉,深深叹口气,戚千百听他叹息声中不但没有满足的意味,反而藏着深深遗憾,不由疑惑:“怎么?味道不好?”   卢宁微微皱起眉:“我总觉得我好像被你骗了。”   “……”   “今天明明是你找人跟踪我在前,怎么反而变成我感谢你,请你吃饭了呢?放在一般情侣身上,不说别的,光跟踪这件事都得闹上几天吧。”   戚千百心头一噎,心说这件事不都过了么,怎么还提……难不成卢宁真要借机跟他吵一架?关键是他的线人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有误,卢宁跟他妈一起去夏君霍那里,怎么可能有空偷情?   戚千百庆幸自己没把那个什么铁证拿出来,毕竟影像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床戏主人公之一的身形确实有点像卢宁,但是因为线人离得远,拍得也不清楚,能作为“实证”,却不能当成“铁证”,再加上卢宁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让戚千百越发不能确定。   所以在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有些心虚——他真怕卢宁斤斤计较起来没法哄,毕竟自己不怎么占理。   他外强中干地辩解:“但是我帮了忙是事实。”   卢宁点头赞同:“说的对。所以我觉得,得有个先来后到。”   戚千百疑惑:“什么先来后到?”   “你找人跟踪我在先,给我钥匙在后,所以应该你先赔罪,赔完罪,我再感谢你。”   戚千百被他这一通话绕得晕晕乎乎,皱着眉说:“所以?”   卢宁微笑着用叉子在桌子上方画了个圈:“所以这顿饭——”   戚千百心领神会:“这顿饭应该我先请,然后你再请我?”   卢宁为戚千百的悟性击掌赞叹,笑容灿烂得像朵太阳花:“戚少爷果真是个讲究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放下刀叉换了筷子,伸进鱼肚子里,捡出一颗又圆又弯的,蚕豆一样的东西,放进戚千百盘子里:“戚少爷,多吃点。”   然后兴高采烈地说:“服务员,烤龙虾再给我来两只大的。”   戚千百这才回过神——搞了半天这铁公鸡是嫌弃今天吃得贵,拐弯抹角让他请客呢?!有话就不能直说嘛?!吓得他出这一身冷汗!   他哭笑不得半天:“那你准备请我吃什么?也是这家?”   “总吃一家都吃腻了。”   卢宁一边剥虾壳一边敷衍道:“请你吃馄饨吧。”   “…………”让自己请吃龙虾,他请他吃馄饨?!   戚千百拿起筷子,没好气地戳了戳自己盘子里的东西:“这什么啊!”   卢宁笑道:“腰子啊,学名肾。”   “鱼……肾?”   卢宁笑得很贼:“吃什么补什么,戚少爷多吃点。”   戚千百盯住卢宁咬着牙来回磨几下,夹起那块肾一下扔进嘴里,咬牙切齿地咀嚼:“你嫌我干得你不够爽是不是,咱们晚上回去再战,你明天别想上班。” 第61章 逐渐恢复的记忆   吃过晚饭后, 将离开“山珍海味”时,卢宁和戚千百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夏君霍。   不知是不是近期才开始关注他的原因,这个人在自己生活里出现的频率升高了, 是巧合吗?戚千百注意到卢宁神情不对,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夏君霍。   “阴魂不散!”   比起卢宁, 戚千百对夏君霍只有厌恶,尤其他跟卢宁出来约会的时候, 遇见他就是倒霉到家了。   离得这么近卢宁听得清戚千百说什么, 瞥他一眼, 不知道在警告他别说话还是表示赞同。但是对方迎面走过来,总不能装没看见,人家现在好歹是宁母的主治医师。   “夏医生, 也来吃饭?”   夏君霍身边还有个女人,穿着深红色的珠光面裙子,将女性身体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只不过现在是冬天, 那个女人又在外面穿了一件白狐裘,保暖又显雍容华贵。   她从长相到打扮都很扎眼,卢宁下意识看向她, 对方有礼貌地朝他笑笑,卢宁也朝那女人点头示意,然后笑着说:“原来是佳人有约。”   夏君霍微微一笑,对卢宁半玩笑性质的判断没做什么回应:“能在这里遇见还真巧, 二位也是……佳人有约?”   戚千百不待见夏君霍,根本没打算接话,倒是卢宁又笑着跟他寒暄了几句,两路人没说多久,便在门口分开了。   卢宁直到上了车,都在若有所思地想事情,戚千百把钥匙一拧,又有些生气:“想什么呢,遇见那个变态一次就跟掉了魂似的。”   卢宁摸着下巴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戚千百忙着启动汽车,随口问道:“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就是夏医生手里拿的东西……你刚刚也看见了吧,他手里拿着的那是打包饭盒吗?”   戚千百将车子从“山珍海味”的地下车库开出来,才说:“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两个人穿得光鲜亮丽,一个西装革履,一个穿着晚礼服,手里拎个打包饭盒像什么。”   卢宁倚在座位上,看着前方的道路点头同意:“他是要给什么人打包吃的呢?”   戚千百抽空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是给别人打包的,说不定姓霍的生活就是这么节俭。”   卢宁好笑地问:“能在这里吃饭的人,需要节俭?”   戚千百皱了皱眉头,卢宁又说:“不过你也应该对他敌意降低一点了吧,别的不说,今天你可看见了,人家是个直男,身边陪着的是妹子,对我这种男人没兴趣。”   “说不准。”   戚千百斩钉截铁地否定卢宁的猜测,他语气里还带点嘲讽:“姓夏的人模狗样,谁知道他里面跟外面一不一样。”   ——虽然那个视频里面的男人他不确定是不是卢宁,但是另外一个,一定是夏君霍。   这位医生也是个喜欢玩颠鸾倒凤这一套的主,带女人出来——尤其是带漂亮的女人出来,充场面的可能性更大,至于他爱好到底是男是女,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你不是说他拿着打包饭盒么,打包的东西,说不定就是给养在家里的小白脸吃的。”   “嘶……你思想能不能健康点?”   戚千百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卢宁没坐住,直接栽他怀里去了。卢宁挣扎了半天没爬起来,戚千百垂着眼睛朝他笑:“怎么了,跟我斗嘴斗得这么入迷,安全带都忘记系。”   “……戚少爷,你也不怕我直接把你砸废了。”   卢宁满脸黑线地躺在他腿上,脸隔着几层布料贴在戚千百某个尴尬的部位上。他正想起来,戚千百却用一只手压住他的侧脸:“你试试废没废呗……”   “啊?”   卢宁不明所以地看向戚千百,后者没说话,对着他笑得很奸诈。   “……”   *   卢宁的生活又恢复了紧张又忙碌的节奏,夏君霍这个人身上有诸多疑点,但是现在还不是调查他的时机,当务之急,他该查清楚大盛基金和宁雪峰。卢宁可以确信,自己的死与夏君霍无关,就像他可以确定自己的死跟殷小容和宁雪峰有关一样,大约也是靠着某种灵感吧。   “双赌协议吗?”   卢宁在查了关于“双赌”的一些事情之后,还问到戚千百关于这方面的东西。   “我们家那位老爷子,好像也赌过——当然,是作为投资方。这种协定对于投资方和演员其实都有好处,只不过赌输了就比较难堪,经纪公司会要求演员在短时间内去填补经济漏洞,到时候就挺惨了。”   戚千百整天说着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作为戚家的太子爷,他再不感兴趣也得知道一些,就像他再不愿意继承那个两亿资产的公司,也得继承。   “现在很多艺人身不由己去接一些综艺,甚至为了赚片酬接烂片,大多与双赌有关——赌输了就要还钱。”   戚千百无所谓地摊摊手:“不过,艺人最终遭到怎么样的压迫是他们经纪公司的事,他们是不是会累死跟我们没关系——最初抱着从投资方这里占便宜的想法,输赢全看运气,这就叫愿赌服输。”   卢宁笑眯眯地看着他,等戚千百说完,他伸出手抱紧他,热情地吻过去:“戚少爷,我真是太爱你这冷酷吸血资本家的嘴脸了。”   戚千百舔了舔嘴唇,无语半晌:“……你是不是在说反话?用嘴脸形容你老公??”   卢宁很真诚地说:“没有,吸血总比被吸血好,哪天你脑子一抽,开始败家的话,我就踹了你。”   “你上辈子一定是葛朗台吧。”   所以为了不变成卢宁口中的“败家子”,戚千百更认真地学习怎么管理公司,怎么赚钱,好来讨这位守财奴的欢心。   卢宁很乐意看到戚千百忙碌的样子,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去准备自己想做的事,决定去偷大盛基金的账本之前,卢宁没跟戚千百打招呼,总之对方放在他身边的线人也没撤回去,身边有戚千百的人跟着,总不会让他出什么意外。   其实有些事做起来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困难,宁雪峰不知道自己的钥匙被偷了,更不知道有人已经盯准了他,自然就想不到锁在银行保险柜里的秘密会被挖出来。   “你好,您还记得我吗?呵呵,对,我是宁先生的助理,来替他取点东西。”   卢宁笑着跟前台打了招呼,顺利地找到宁雪峰的保险箱。   ——对于这一步,卢宁也算计过。   几天之前正是这个月宁雪峰来查看资料的日子,卢宁跟他在银行外面“偶遇”了一下,两个人一起进了银行,接待他们的正是这位前台小姐。当时宁雪峰对他爱答不理,卢宁当然不会再外人面前跟宁雪峰说话,只要在去往保险柜室的路上表现出两个人的亲密就可以了。   安心银行的职员表都挂在墙上,今天恰好又是这位小姐上班,卢宁算准了时间,凭他现在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让对方记住自己当然不难。   卢宁找到宁雪峰的保险箱后,把钥匙插进保险箱孔里,回忆着他上一世记住的密码。   ——难道他的死真的与大盛基金有关?不然他脑子里怎么会记住宁雪峰的保险柜密码?   “咔。”   安心银行的保险箱是双层保险,想要开启不但需要电子密码,还需要一把六棱钥匙,从银行职员到保险箱的用户,都对他们的保险措施有着绝对信任。   保险箱被打开了,卢宁半蹲在地上,伸手进去,将一片小小的芯片取出来。   许多似曾相识的记忆碎片像电影放映一样从脑海深处涌上来,卢宁眼前的景象时明时暗,他整个人像被放进了以厚厚帷幕遮住的放映厅一般,肮脏的七彩光晕和黑暗充斥着他的视野。   好在这次没让卢宁的头疼症发作,戚千百不在身边,万一在这种地方晕过去,可会前功尽弃。   卢宁咬着牙把那个芯片放进读卡器里,打开背包将笔记本电脑拿出来,然后把芯片里所有的东西考出来。   ——根本不需要再确认,这张芯片中的东西,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卢宁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自信,或许因为是生前做过一次的事吧,现在再做就格外顺手。   资料传输完毕后,卢宁将所有东西都还原到之前的样子,只是一时间头晕目眩,没办法直起身。卢宁把背包背到身后,像哮喘患者一样,双手按着地板喘个不停,零碎的记忆像带着热度的子弹,一颗一颗打进他脑海深处。   “啪。”   脚步声。   卢宁闭了闭眼,扶着墙慢慢站起身——刚刚的脚步声不是回忆中的,而是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   被发现了吗?   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卢宁紧紧皱着眉头,戚千百所说的用来保护他的“线人”却迟迟没有出现。终于,那双脚停在他身后,卢宁扯了扯嘴角,表情像极了强颜欢笑。   “戚少爷……”   他转过身看向来人,脸色惨白如纸:“你总是来得这么及时。”   “我不是说你如果来取东西,一定要跟我打招呼么!”   戚千百弯下腰想将卢宁横抱起来,被后者摇头阻止:“我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出去吧,我们分开出去,不然会让人起疑的。”   戚千百也在这里开了保险箱,纯粹为了以防万一,卢宁刚刚没见到戚千百的“线人”出现,就猜到了来的人可能是他——如果是陌生人,负责保护他的那个人,不会无动于衷。   戚千百劝不听他,只好先从这里离开,卢宁休息了一会儿,慢慢从保险室走出去。戚千百一直对他这种逞强的行为看不顺眼,但是卢宁偏偏又倔强得很,很多事情非要自己来查。   他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脸色还是苍白,两颊却浮现出有些病态的红晕,卢宁侧头看了戚千百一眼,带着压抑的喜悦和疯狂。   ……这一眼看得戚千百心火直窜,很想立刻把他扒光,按在后座干。   “阿乾。”   戚千百舔了舔嘴唇,烦躁地踩下油门:“怎么?”   “我……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卢宁伸手握住他抓着方向盘的手,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他笑着说道:“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吗,一年前我出了车祸,那段时间的事情都忘记了。”   戚千百反握住卢宁的手,后者跟他用力握一下,然后把手抽hui来:“你专心开车,回去再跟你说。”   戚千百只好按捺住情绪,继续踩油门。   卢宁沉默了许久,然后舒畅地叹口气——他叹息的声音就像在大夏天吃了火锅,然后饮下一杯冰可乐:“你大概不能明白吧,那种在对自己缺失的记忆麻木之后,突然又想起来的兴奋感。”   不管是好的记忆,还是坏的记忆,它们都是他作为“卢宁”时珍贵的一部分,是他存在的证据。“卢宁”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了,再没有人会提起他,那至少自己不能忘记自己是谁,任何关于“他”的东西,卢宁都不愿放弃。   戚千百察觉到卢宁的情绪,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卢宁把手放在戚千百腿上轻轻拍两下:“不说了,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第62章 我想给你买身旗袍   “殷小容当初也参加了‘双赌’, 只不过她赌输了,当时她刚出道,还不怎么能赚钱, 就被宁雪峰威胁……”   卢宁回忆着那些碎片似的记忆, 声音里带上愤慨:“威胁她要拉她去日本,下海拍那种片子赚钱。”   戚千百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却说不出话:“这……”   卢宁趴在他身上,侧头贴住戚千百的胸口:“这个办法确实赚钱快。”   殷小容当年哭着跑来问他怎么办, 卢宁也吃惊了半天, 最终得出结论——报警吧。卢宁倒是听说日本本国的某些女偶像会遭遇这种事情, 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被经纪公司骗得下海拍片,没赚够钱还不让回来,却没想到在国内也有这种公司。   不过宁雪峰连慈善捐助的钱都敢偷用, 开一家藏污纳垢的经纪公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殷小容不敢报警,卢宁便亲自出面与宁雪峰交涉,希望他能放过殷小容一马,不过结果很糟糕就是了。   卢宁曾经为宁雪峰做过危机公关, 当时他当然怎么都听卢宁的,但是当他们站在对立面上,宁雪峰立马翻脸不认人, 一点面子都不给。   情况一度陷入僵局,直到卢宁意外间发现大盛基金的漏洞……他本以为自己是因为生前给宁雪峰做公关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被杀人灭口,没想到竟然是在给殷小容做公关的时候发生的这种事。   卢宁一向主张不能采用威胁的手段达到自己目的,但是殷小容当初每天以泪洗面、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她不敢让父母知道,只能跟自己倾诉,卢宁没办法,只好铤而走险,拿这件事稍微威胁了一下宁雪峰。   迫于形势,宁雪峰答应了卢宁的要求,他们三人那天晚上一起在聚合仙吃饭,卢宁多喝了几杯……   后来的事情,卢宁不记得了,隐约记得的画面也相当破碎,就是自己喝醉被塞进车里,慢慢推下山崖。   现在想来,这一切从最开始就有先兆,饭店是宁雪峰选的,他不选城中心的大饭店,偏要去地处郊区的聚合仙吃饭,途径大山险峰,出意外概率大大增加——宁雪峰是一开始就算准了这件事,想杀人灭口。   “我之前在做殷小容的公关,但是过程中,出差错……让我发现了宁雪峰的秘密,也就是关于大盛基金的秘密。”   卢宁闭上眼睛,又把脸往戚千百怀里埋了埋,后者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下意识收紧手臂,在卢宁长长的头发上轻轻抚摸。   戚千百自然从卢宁的讲述中听出不同寻常的意思,他几乎可以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抱紧卢宁,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吻一下:“还真是令人不愉快的记忆。”   卢宁扯扯唇角:“是啊,令人不愉快……不过好歹也算我记忆的一部分,能想起来就觉得挺高兴的。”   他沉默一下,继续说:“你记得我说过自己出车祸的事吧。”   “嗯,也跟宁雪峰有关?”   卢宁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虽然我不太记得事情经过,但是……确实是在宁雪峰选的地方出了事,他的嫌疑很大。”   戚千百皱起眉头,把卢宁用力抱紧:“这个禽兽……对自己的儿子也能下这种狠手!”   卢宁闭上眼睛——他不能告诉戚千百全部真相,只能将一些秘密加工隐藏,把大致事件告诉他,毕竟他的真实身份到现在还没办法完全公开,跟戚千百说自己的魂魄附生到一名陌生少年身上,他会觉得自己疯了吧。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继续查大盛基金,是为了报复宁雪峰?”   卢宁抬起头朝他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弯得像月牙一样:“是啊,我一定要把宁雪峰送进号子里,毕竟,他可是对我做了这种事。”   ——他欠自己一条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戚千百愣了一下,伸手捏住卢宁的鼻尖:“有时候觉得你像个小妖魔似的。”   “什么?!这种时候不该说你全力支持我吗?居然说我是妖魔。”   卢宁生气地爬起来,骑着戚千百用枕头摔他:“我把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可别碍事!”   戚千百抱着脑袋大声嚷嚷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全力帮助你的!别打啦!”   虽然,目前来说还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但是真凶能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已经很不容易,卢宁觉得接下来只要专注地对付宁雪峰就可以了。想找宁雪峰一年前杀害自己的证据虽然很难,但是想找大盛基金的漏洞却很容易。   ——这招围魏救赵,可真是百试不爽。   接下来的几天里,卢宁可以说是忙得起飞了,累积几年的账目要从头排查,找出资金去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宁雪峰也不是傻子,真账也并没有清清楚楚地写出来,很多东西他还得自己查。   如此一来,自己的死应该跟夏君霍无关了吧,毕竟记忆里完全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他也没有在月色酒吧出现过,一个医生……也跟他们公关扯不上关系吧。   卢宁叹息着摇摇头——最开始虽然他也怀疑过夏医生,但找凶手不能总靠直觉,直觉太容易出错了。   前一阵他总是怀疑夏君霍,原来人家跟案子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过能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也好,也省得戚千百再插嘴。   但是,那些画了回忆图形的纸片,到底怎么回事呢?   卢宁暂时还是想不出头绪,决定把这件事也先放在一边。   这样过了一个周左右,夏君霍突然打电话给卢宁,让他到自己诊所,说一些关于宁母病情的事情。夏君霍的私人诊所就开在医院旁边,正好也要去医院取亲子鉴定结果的报告,就跟夏君霍约了见面的时间。   “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好好休息?脸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差多了。”   夏君霍一边给卢宁倒水,一边跟他随意地闲聊,他给人的感觉还是像之前那样,亲切是亲切,却也只是看上去……即便解除对他的怀疑,卢宁也还是觉得夏君霍有些奇怪。   ……难道是他的直觉也越来越奇怪了。   “哦,最近是挺忙的。不过我们单位本来就比较忙,我自己倒是没怎么感觉出来,习惯了。”   卢宁接过夏君霍递来的咖啡,笑着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你才多大啊,要注意休息,不然将来年纪大了可要受罪。”   夏君霍从办公桌后的书架上找到一个文件夹,然后在卢宁对面坐下。卢宁看着夏君霍手里的文件夹,疑惑地问道:“这是……”   “哦,这个,前一周期我对令慈的精神状态做了一些具体的检查,这是检查出来的情况,你可以拿回去看看,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尽管问我。”   卢宁点点头,当场把那个文件夹拿出来看起来,才看了两行,他就皱起眉:“妄想性障碍,伴随轻度阿兹海默症状……”   卢宁抬头看了夏君霍一眼,对方正满脸抱歉地看着他:“阿兹海默症就是我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症,令慈表现出了一些初期症状。”   卢宁惊讶了半天,才说道:“不会吧,我妈挺年轻的啊,她才四十岁,怎么会得这种病?”   夏君霍安慰道:“你不要紧张,这只是一个初期的检查结果,到底是不是这样一种情况,还没有确定。我现在告诉你,是希望家属能有一定心理准备。”   卢宁咬住嘴唇点点头——老年痴呆,这种病在他看来几乎是给一个人的记忆判了死刑,听说并没有彻底治愈的办法,得这种病的人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忘记很多东西,到最后,把所有的事都忘了。   夏君霍给卢宁一段时间来考虑,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才轻声说:“是这样的,我的建议是希望她同时做一些心理方面的治疗,比起阿兹海默症,妄想性障碍其实更可怕,因为患者时常伴随着抑郁倾向。你知道的,抑郁症大多无法被察觉,只怕……”   接下来的话他没再说,卢宁却心领神会,他叹息着点点头:“好,就按夏医生说的来治疗吧。”   治病这方面夏君霍才是专家,得听他的才行。   “你……”   卢宁被叫了一声,猛地回过神,夏君霍正认真地看着他。   “抱歉,我有点走神,夏医生你说什么?”   夏君霍笑了笑:“我说你好像总是在戒备我。”   卢宁下意识否认:“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你误解的事情,还是……我长得不够亲和,才令你对我产生距离感。”   他看了一眼卢宁面前的咖啡杯,笑道:“前几次见面我就发现了,你好像从来没喝过我给你倒的饮料,也从不关心饮料的内容。”   卢宁看着他,条件反射似的握紧咖啡杯的把手——他说的这一点倒不是胡扯,卢宁从来没在这里喝过任何东西。   “第一次我给你倒了果汁,第二次是白开水,这次是咖啡……但是你好像对它们统统不感兴趣。”   夏君霍说着,伸手将卢宁面前的咖啡杯拿起来,自己喝了一口,卢宁被他这一举动惊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夏君霍却表情夸张地说道:“Safe。”   卢宁被他逗笑:“我只是,不习惯在外面随便吃东西,让夏医生误会了……”   夏君霍摊摊手:“好吧,就当是我误会,只不过精神心理方面的治疗,不但需要患者完全信任我,也需要患者家属的信任,如果你对我有任何误会,希望能早点提出来。”   他说完用咖啡杯中拿来搅拌的叉子轻轻敲了杯壁一下,如同三角铁被敲击时发出的声音,“叮”得一声,清脆悦耳。   卢宁有些愣神,周围变得模糊,只能注意到坐在面前的夏君霍,对方嘴巴一张一合,诚恳而忧郁地说:“希望你能相信我。”   卢宁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即微笑着说道:“当然,我当然相信您,夏医生。”   拿了宁母的病情报告和亲子鉴定报告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了,戚千百好像已经在家了,远远的就能看到屋内散发出来的柔和的灯光,卢宁急忙跑上楼,一推门,果然见那位大少爷正像死鱼一样摊坐在沙发脚下,没精打采,蔫了吧唧。   “噗嗤!”   卢宁没忍住笑出声,一边换鞋一边嘲笑他:“干嘛呢大少爷?罚坐啊?”   戚千百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嗷嗷地扑向卢宁:“你怎么才回来!我打电话你还关机!”   卢宁被抱了个满怀,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掏出手机:“我关机了吗?”   他低头一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没电了……奇怪,我昨天忘了充电吗?”   戚千百像贴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卢宁背后,圈着他的腰,把脸拱在他脖子旁边哼唧:“我饿了,我饿了……我快饿死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好好好这就做饭……”   卢宁无奈地拍拍他的脸,身上背着个人形包裹往卧室移动,行动非常艰难,他将装着宁母报告的文件夹扔在桌上。   戚千百瞥一眼,看见文件夹里露出来一角资料,写着什么鉴定,便随口问道:“那是什么?”   卢边往厨房挪边说:“我妈的病历……喂,你给我起来,这样怎么做饭。”   戚千百在他脖子上蹭了一会儿就开始亲起来,咬着卢宁颈侧的血管舔弄:“就这样做,我又没妨碍你。”   “……”这他妈的不叫妨碍叫什么?!   在戚千百坚持不懈的纠缠下,卢宁一步也迈不动,最后不知道怎么被他缠着缠着就亲到一起去了,戚千百把卢宁按在离玄关不远处的地毯上,从他后面压上来,一边按着卢宁的头跟他接吻,一边说:“余温,我想给你买身旗袍穿。”   “……你怎么不自己买身穿!”   戚千百在他耳边轻笑:“我穿不好看,而且你穿的话我就可以……”   他说到这里,把嘴唇往卢宁耳朵旁边凑得更近了一点:“掀起来做很方便。”   “能不能别耍流氓……放手啦!还吃不吃饭了?”   戚千百没说过,专心啃他,卢宁被他啃得气喘吁吁,过了许久,发现戚千百神情有些游离,便小声问:“你……想什么呢?”   “想象。”   “啊?”   “在想象你只穿旗袍露出屁股趴在地上的样子……哎呦!”   卢宁用力捏住戚千百脸上一块肉,没好气地说:“你欠收拾了是不是!”   戚千百抓住他的手,坚持不懈地嘟囔:“还要露背……” 第63章 戚千百的心理问题   卢宁拿着那张亲子鉴定表叹口气, 上面的结果并没有出乎意料,却令人有些失望——宁惊鸿和宁母二人确实是母子关系。   戚千百刚进门就看见卢宁站在桌前唉声叹气,拿毛巾把头发上的水珠擦干净, 然后问道:“怎么了?”   卢宁回过神, 急忙将亲子鉴定报告夹回文件夹里面,说道:“我妈的情况被诊断出来了, 是阿兹海默症的初期症状。”   戚千百皱起眉头:“是吗……你妈看着还挺年轻的,我以为得这病怎么也得再过十几二十年。”   卢宁胡乱点点头, 把那个文件夹连着里面夹的鉴定报告一起锁进抽屉里, 他抬起头见戚千百正担心地看着他, 便朝对方招招手:“你怎么不吹干头发,过来。”   “我头发这么短,不用吹。”   戚千百笑着说完, 却还是乖乖走过去,卢宁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用吹风机给戚千百吹头发:“头皮上沾水睡觉容易头疼,对身体不好。”   他在戚千百短短的发梢上来回揉搓, 一边吹头发一边教训他:“你看看,你这个身体受过这么多伤了,还不好好珍惜, 老了以后可有罪受。”   戚千百直接往后仰,躺到卢宁怀里,他从下往上看着卢宁,眨巴一下眼睛问道:“为什么睡觉还有这么多讲究, 不吹干也不会有很大影响嘛。”   “睡觉的时候捂住脑袋,水汽会进去。你说脑子进水会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   戚千百瞥卢宁一眼,见对方正笑嘻嘻地盯着他,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余温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调皮得让人想揍他一顿。   卢宁在戚千百头顶摸摸,觉得手心没有湿意了,才把他推开:“好了,已经干了,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戚千百往旁边一外,滚到自己那边,水床被他晃得摇来摆去,像秋千一样。   卢宁收拾完东西,一转头,发现戚千百躺在那里,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你干嘛?一副期待被宠幸的表情。”   戚千百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扑倒卢宁压在床上:“那你宠不宠幸我。”   卢宁拍拍他的脸:“宠——”   他叹口气,转身从床头柜拿出一本书,戚千百立刻在旁边躺平。   “今天要听什么故事?”   卢宁翻了几页书,一边翻嘴里还念叨着:“这几个都讲过了……那今天就讲豌豆公主吧。”   他手里的书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安徒生童话。   戚千百额头上很明显地掉下几根黑线,卢宁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不想听啊,那我们讲卖火柴的小女孩。”   “换本书不行么?”   卢宁很好说话:“听哪本书?”   戚千百想了半天,终于憋出几个字:“福尔摩斯……”   “要睡觉了听什么福尔摩斯,根本没有催眠效果。”   他摆出一张严肃的脸,盯着戚千百:“你可别以为童话故事就是专门给小孩子听的,成年人听着觉得无聊才会有催眠效果,我试了几种故事,还是童话催眠最明显。”   戚千百深深叹口气:“好吧,既然是为了催眠,内容是什么都无所谓了,你随便讲吧。”   于是卢宁重新将那页豌豆公主翻开,用他特有的温柔声线娓娓道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   现实不是童话故事,戚千百的失眠症没有因为跟卢宁在一起了而有所改善,甚至,某些症状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以前明明只需要读到童话故事的中段他就会昏昏欲睡,现在要把整篇童话都读完,他才会睡着。   卢宁听到身边的人呼吸变得均匀悠长,伸手将床头灯光调暗,他念书念得有些口渴,下去倒水喝。也许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卢宁总是害怕身边的人生病,身边的人就总是生病,以前他自己身体就不好,成为宁惊鸿后还是摆脱不了这个魔咒。   且不提宁母,对方跟他没有太深的情感牵绊,戚千百现在又这样,卢宁实在不能安心。   他见识过戚千百难以入睡时的模样,便能明白他所说的,为什么会因为听到自己的AS-MR而产生特别的感觉——戚千百对自己的依赖,就像他对阿司匹林的依赖一样吧。   卢宁笑着摇摇头,他倒是不介意戚千百是因为什么对“余温”生执念,他又不是那种对爱情抱着美好幻想的小姑娘,因为没有幻想,所以不会觉得失望。   “不……不!!”   卧室传来一阵沉闷的吼声,卢宁猛地回过神,然后立刻朝卧室跑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往墙上看——才过了一小时而已,这家伙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了。   戚千百还陷在沉睡中没有醒过来,卢宁微微叹口气,然后慢慢坐回水床上,将戚千百抱住,他就像找到归宿一样,微微一歪头,把脸埋在卢宁怀里。但是戚千百的表情还是很痛苦,额头上也都是汗水,应该在做什么可怕的梦吧。   卢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嘴里安抚似的嘀咕着,企图令戚千百重新进入睡眠:“没事没事,睡吧……”   ——或许自己对他的事从来不闻不问的做法并不正确。   卢宁太过注重个人隐私,因为对自己的隐私很重视,所以也注重保护别人的隐私,他总觉得戚千百没告诉他那些事情是因为他还没准备好,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更主动一点才对。   心病之所以是心病,就因为它痛,它会令人恐惧,一直被埋在心里压得久了才会成为病,想让得病的人主动将伤痕扒出来给别人看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戚千百这种人……   但是不扒出来,它就永远不可能痊愈吧。   卢宁轻轻抱住戚千百的脑袋,在他额头上吻一下,他父母的汗水都粘在他嘴唇上。   “……唉。”   身边一群脆弱的娇花,就他自己是把坚强的野草。   卢宁刚感慨结束,就发现怀里的戚千百还是醒过来了,他看上去有些迷茫,配着一脸冷汗楚楚可怜的。卢宁忍不住笑着在他额头上又亲一下:“把你吵醒了?”   戚千百总算回过神,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就把他紧紧抱住,他好久才摇头道:“你这么安静,怎么会吵到我。”   “那可说不定,你不是连铅笔划在纸张上的分贝都能被吵醒么。”   戚千百忍不住笑了两声:“喂……”   卢宁看着戚千百,忍不住问道:“又做噩梦?”   “……”   卢宁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拍几下,沉默半晌,他才试探着问:“我一直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噩梦,让你记了这么久。”   戚千百倒不是会天天做噩梦,只不过这种情况发生得太频繁了,每两天就要有一次,想好好休息都不行。   卢宁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戚千百回答,低头看过去:“如果你不想说……”   “不是。”   戚千百打断卢宁的假设,抱紧他笑道:“只是我一直以为你对我的事情不感兴趣,没想到你会问我。”   卢宁惊讶地张了张嘴:“不感兴趣?”   “因为你总是一副高冷的样子……”   戚千百不甘愿地嘟囔着,声线中还夹杂着些委屈,但是他也只抱怨了这一句就不再说了,一副“我有我的骄傲”的模样。   卢宁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看来,我们两个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我也……以为你会在想通的时候,把心里压着的那件事告诉我。”   戚千百盯着卢宁看了半天,突然翻个身压住他,卢宁猝不及防地被压在下面,条件反射地叫出声:“喂!”   戚千百抓紧卢宁推他的手,将脸埋在他颈侧:“我要跟你说嘛,干嘛挣扎。”   “你下去说啊!”   “不要,我就要压着说……”   “……”   戚千百的故事有些血腥,毕竟他以前待的地方是特种部队,发生的都是真刀真枪,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戚千百因为家里的事在青春叛逆期时跑去参加了新兵遴选,被分派进特种部队之后,他倒是觉得很适应,在部队里面待了几年,也成功完成几次任务,戚千百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特种兵了。   那件影响他到现在的事情是发生在某一次他去边境辅助打击毒品的案件,戚千百遇到了一个人,对方很年轻,是个看上去很可怜的孩子,但是他身上没有藏毒,却杀了人。   被杀的人是个毒贩子,那孩子的爷爷被毒贩捅得浑身是血,却紧紧抱着那个小孩,跪在地上求戚千百放过他。因为双方发生了火拼,周围方圆几里都变成战场,住在这里的居民难免被牵连。戚千百想,也许他们是为了自保。   什么是恶,什么才是善,在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到底可不可以违法杀人……这些问题戚千百在部队里曾经学过,但是当真正将理论运用到实际中时,简单的理论又变得那么复杂,令人难以抉择。   戚千百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办法对孩子下手,这种时候不可能把人带回去,放走还是杀掉,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他把枪收了回去:“你们快离开这里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不过事实证明,他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在两个小时后,他再次遇见了那个孩子,他手上握着一把铁锤,地上躺着一具,头部被砸得稀烂的尸体。孩子的爷爷在手忙脚乱地搬运尸体,尸体身上还穿着属于特种部队的制服……   他放走的可能是个小魔鬼。   戚千百在那一瞬间就觉得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给枪上膛,对方看见他,也条件反射将一把铁锤扔过来。   他们在自保,戚千百明白他们在自保,是人都会想活下去,但是他现在在战场上,战场上只有敌人和战友两种人,不该对敌人,有任何仁慈之心。   戚千百用两颗子弹结束了那两人的性命,他的头也被铁锤砸中,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戚千百醒来之后就开始头疼,但是他的头伤得并不重,因为当时他戴着钢盔,甚至没有出血,只不过有一些轻微脑震荡的迹象。一开始是头疼,后来终于不疼了,戚千百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勉强睡过去也会做噩梦,梦到战友一个个地,被自己亲手放走的小魔鬼砸烂脑袋,梦到瘦得皮包骨头的孩子和老人,头顶着一个大血窟窿,委屈地问他为什么要杀好人……   戚千百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自己当初对那对爷孙开枪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卢宁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一个玄幻故事,这种故事不该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枪、血……人性的选择,好像都离他很远。   他用手抚摸着戚千百的头,轻声说道:“所以你那天在银行的时候……杀起人来才那么果断。”   戚千百笑了笑没说话——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也确实被“人质”的身份刺激到了。   卢宁把戚千百抱紧一点:“别想太多了,虽然这件事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对是错,不过如果我是你,大概会做得更绝一点。”   戚千百笑道:“如果我一开始就做得绝一点,我可能就少死一个战友。”   “那证明你是个善良的人。”   卢宁说得很真诚,戚千百被他夸得都快脸红了,只好摁住卢宁亲他一顿来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   卢宁用力推开他,抹一把嘴唇,气喘吁吁地说说:“不、不过,我不是专业的心理专家,为了你好,我觉得还是应该找个专业的心理辅导,而不是让我这种只会盲目点赞的人给你分析状况。”   戚千百把卢宁重新拉回来继续亲:“不要……我就需要你盲目点赞。”   卢宁费了好大劲才把戚千百从自己身上推开:“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唔……”   卢宁根本张不开嘴说话——虽然他也能理解戚千百激动的心情,但是这位大少爷内心也太过纤细了吧。   ……改天还是得把他推荐给夏医生好好治疗一下,不能让他这么讳疾忌医。 第64章 爱情是我们合适彼此   “老子不去!”   戚千百死死抱住二楼楼梯的扶手, 任卢宁怎么拉他都不下楼,而且卢宁一扯他,他就叫得杀猪一样, 又愤怒又郁闷:“我凭什么要让姓夏的那个神经病给我治疗!我没病!不去!”   ——余温的脑子是不是秀逗了!他明知道自己对姓夏的不爽还让他去夏君霍那里治病, 如果对方不是余温,他可能当场就打人了。   卢宁哭笑不得地踢了戚千百一脚:“去看看能怎么了, 你这叫讳疾忌医知道吗。你不是说之前看过很多心理医生都没有用么,夏医生是巷城最好的精神科医生, 说不定他给你辅导一下就能有效果。”   “可能他还没给我辅导我就忍不住把他打死了!”   戚千百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这次不抱楼梯扶手了, 抱住卢宁的腰:“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我这颗脑袋里装着的东西不能随便能让人看,里面装着国家机密, 姓夏的再牛逼我也不能让他开我的脑子。”   卢宁有些哭笑不得:“人家是神经科医生,又不开颅……”   “不去!”   “不去就松手!我上班!”   “……”   他见戚千百这么抗拒,也有点无奈,只好说:“好吧, 你不去就不去。不过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卢宁迟疑了一下:“虽然也可以理解,但是你们出现心理问题怎么办?总不能拖着不治。”   ——卢宁一直觉得经常做高压高风险工作的人需要定期做心理辅导,不然肯定会出问题的, 就像戚千百这种……   “我们部队有专业的。”   戚千百冷哼一声把卢宁放开,起身去穿外套:“我又不是拒绝治疗的类型,没有用罢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被你拿下呢。”   卢宁听着觉得不是味儿,抬腿就往他身上踹:“喂!明明是你追的我吧!”   戚千百立刻回头, 贼笑着把他抱起来:“对,是我追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卢宁被戚千百抵在墙上亲,两个人又腻乎了一会儿,他才推开他:“够了够了,上班迟到了!你也赶紧去当好你的厂长。”   卢宁顺手给戚千百整一下领带,然后跑出门,过了一会儿他又慌慌张张跑回来:“今天晚上回来吃饭么?”   戚千百皱着眉头道:“回来!你给我早点下班!”   卢宁消失在门后,远远传来一句:“知道啦。”   戚千百在门口站了许久,叹着气去拿挂在门口的风衣,其实他觉得有点怪异,卢宁之前对夏君霍的态度虽然不如他希望的那样敬而远之,却也没有多少信任,甚至于提到这个人卢宁还会表现出一点提防,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信任了。   ……不行,得弄明白才行。   戚千百拨通一个电话,对方很快接起来。   “昨天他去夏君霍的诊所干嘛了?你拍录像了没。”   ——是戚千百安排的线人,自从上次的乌龙事件之后,对方就没再主动向戚千百汇报过卢宁的状况,毕竟被抓了一次,离得太近……可是会吓跑他的。   “只有在客厅聊天,监视器还开着。”   “把昨天的份传给我。”   戚千百难得西装革履,因为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召开,他接手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例会总是要开的。但是说到底,戚千百其实并不适应这种有板有眼的生活,开会也不怎么积极。   线人的视频很快发过来,戚千百插上耳机,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把爱人的日常行程当成电影看是有点变态啦……不过都是为了保护他,也没办法。   正如线人所说的,画面很正常,尽管因为监视人员无法靠近导致画面有些模糊,还是看得出来两个人在干什么。比起上次一点开就是刺激的全luo大戏,这次画面非常温和,至少没把戚千百刺激的跳起来。   两个人对坐着说话,没一会儿,夏君霍递给卢宁一份文件,后者接过文件后就离开了。   ——是卢宁说的,他妈的病历报告么?   戚千百被点燃好奇心,他记得卢宁把那本资料放在抽屉里,还上了锁……   “啧,病历本而已,还锁上干嘛。”   戚千百摸着下巴嘀咕两声,突然站起身往窗外看了看,然后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把备用钥匙。   “我保证,我就看一眼。”   戚千百握住那把钥匙深呼吸——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私底下还配了钥匙,肯定要闹。   “我这是因为关心媳妇儿,我是正义的。”   戚千百给自己催眠八百遍,然后小心翼翼把钥匙插jin锁孔里——很好,锁孔里没有铅笔芯,抽屉上也没夹头发丝,看来卢宁还是很相信他的嘛,都没有防备。   戚千百自我催眠成功,将病历本小心翼翼拿出来。大约看了太多刑侦小说让他变得神经兮兮,戚千百又不死心地检查了一下病历本里面有没有夹头发丝,发现确实没有,他才翻开那份文件夹。   他运气挺好的,第一页就翻到了卢宁的亲子鉴定,戚千百疑惑地皱起眉头,把亲子鉴定报告拿起来仔细看。   ——报告也是普通的报告,什么都没有。   ——难道刚刚夏君霍给卢宁的东西并不是病历本,而是这份报告?   结果显示宁惊鸿与一个不认识的名字是母子关系,好在照片他认识,那个女的不就是宁母吗?   戚千百把文件夹合起来,稳妥地放回原位。   ——奇怪,他查自己跟母亲的亲子关系干嘛。   戚千百还没想通,他的手机就突然响了,是司机打过来的。   “少爷,我到楼下了,现在出发吗?”   戚千百急忙把卢宁的抽屉锁上,然后将备用钥匙扔回自己抽屉:“我这就下去了!”   ——卢宁说过他之前失忆了,难道连自己的妈都忘了,要靠亲自鉴定来确认对方是不是他的母亲?他这车祸后遗症还挺严重的……   卢宁又踩着点到的单位,连虹一最近就对他这种做法颇有微词,但是他现在好歹也是月色酒吧的台柱子,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连虹一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嘭!”   跟连虹一打过招呼之后,卢宁就直接奔自己的办公桌去了,面前一本厚厚的硬壳书,上面赫然写着“心理学入门”几个大字。   ——既然戚千百不能接受别人给他做心理辅导,那他也自己研究一下吧……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单纯的AS-MR治标不治本,这位大少爷也是个混不吝,自己可不能放任他不管。   “啧……”   生前因为自己的头疼病亲自研究穴位针灸就算了,这辈子还要为了戚千百研究心理……这种完全陌生的领域也不知道得摸索多久才行。   不过买本正经书来看总好过没有,也比在网上随便搜百度强。   “微表情……心理暗示……催眠?就这么点。”   卢宁看着目录页疑惑地嘀咕——他最想知道的就是催眠部分,电视上演的心理医生很神奇,为病人治疗的时候可以带领他们进入一个玄妙的境界,然后找出他们潜意识中的问题,并解决。如果他也能学会这个手法,说不定可以给戚千百试一试。   他这算不算战争创伤的一种呢?   卢宁摇摇头——还是循序渐进地来吧,他这种门外汉,就不要想一步登天了,万一学艺不精,把戚大少爷带进什么“玄妙”的境地带不出来怎么办。   “惊鸿,忙什么呢?”   卢宁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连虹一出现在门口,卢宁条件反射地把书合上,笑着看向她:“看资料……连姐,吓我一跳,有事吗?”   “你的表情跟我小时候被我妈抓到偷着看电视的时候一模一样。”   卢宁咧着嘴朝她笑,有些尴尬,他急忙从自己位子上站起来:“快坐快坐,我真查资料呢,您看,心理学入门,我这可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掌握客户心理在努力学习。”   连虹一笑着摇摇头:“不坐了,外面有人找,你去看看吧。哎,你虽然不负责前台,但是有空就出来,别总闷在里面……真是的,白瞎这张脸了。”   “……”   说得像要让他卖身似的。   来人又是庄越,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他就隔三差五来找卢宁,到这时卢宁也不得不承认了——宁惊鸿这张脸就是讨喜,生前他给庄越解决了多少麻烦,这家伙也没整天来找自己玩啊,用了宁惊鸿的脸,他倒变成常客了。   “庄哥,今天喝什么?”   卢宁在心里嘀咕,但是客户终究是客户,总没有赶客的道理。   “跟以前一样。”   庄越看了卢宁的笑脸一眼,心情莫名觉得跟着舒畅起来。   “您对酒可真专情。”   卢宁边说边去酒柜拿酒,庄越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卢宁给他倒上酒,庄越半天没动,卢宁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庄哥?”   庄越沉默了一下,朝卢宁抬抬下巴:“我有件事想问你……”   “您说。”   “你……是同性恋吗?”   卢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张着嘴——真够直接的,这位大佬在娱乐圈混得时间也不短,还能保持这样一颗赤子之心,怪不得总被人黑。   庄越大约也意识到自己的“直接”,有些不自在,却继续说道:“那天我看见你跟戚家那位……”   卢宁愣了一下,急忙打断他:“咳……庄哥。”   ——没承认也没否认,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第一次看见他,我还以为自己想错了,没想到你真能跟这位太子爷扯上关系。不过那些有钱人多数都是玩玩而已,你……可不要太认真。”   卢宁听得出对方是为他好——虽然话不怎么好听。   “好,我心里有数。”   庄越说完之后就没话了,干巴巴的坐在那里,卢宁急忙端起杯子:“对了,庄哥前一阵拍的那部电影,快上映了吧,又得创造一次票房奇迹?”   庄越胡乱点点头,跟卢宁碰了酒杯之后,叹口气:“我今天来是有件事告诉你……也不是很要紧的事,你上次说对殷小容感兴趣吧?她最近好像跟宁雪峰关系不太好,两个人掰了。宁雪峰的基金会出了点状况……”   他大概觉得卢宁虽然表面上跟宁雪峰关系不好,但怎么说他们也是血缘上的父子,这种消息还是让他知道比较好。   “这……出了什么状况?”   ——卢宁当然感兴趣,他眼巴巴等着要把宁雪峰送进监狱,正愁没机会。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事情被压下来了,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你放心好了。”   卢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拿起酒杯,想给庄越倒一杯酒。   酒瓶被挡了下来。   “不喝了,等会儿还有事。”   庄越有一瞬间离得他很近,这么近距离看着卢宁,眼神藏在鸭舌帽底下,令人有些看不懂。   卢宁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庄越站起身:“时间不早了。”   卢宁跟着庄越站起身,笑着说:“好,我送送庄哥。”   庄越摇摇头,不让卢宁跟过来,他走出去两步,然后回头瞥向他:“以后我大概不会再来了。”   “……”   卢宁站在原地,他很想追上去开玩笑地问一句是不是因为知道他同性恋,所以怕了才不打算再来,但是这玩笑终究说不出口。   庄越大概对他有好感吧,所以他怕他是同性恋,倒不是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有什么看法,只是……怕自己也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成为同性恋的。   卢宁隔着玻璃门看见庄越上了一辆黑色的跑车,微笑着轻声道:“啊……谢谢。” 第65章 家养的猫真的认路吗   卢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他对敌人一直贯彻一个政策——趁他病,要他命,所以对于这千载难逢的, 往宁雪峰身上捅刀子的好机会, 他可不会放弃。   且近几天他运气又好得不得了,宁雪峰的基金出现问题, 找的公关居然是月色酒吧的死对头,两家对门, 进进出出的, 隔着道门就能看见。   因为知道宁雪峰不会相信卢宁, 更不会把事情交给他来做,能看见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妖也好,卢宁对此倒是挺看开。   “气死我了!”   但是连虹一对这件事反应很激烈, 当然,也不能怪她,对门含素酒吧的老板特地找上门挑衅了一番,炫耀自己接到一个大客户, 可不是要把连虹一气死了么。   “更厉害的客户我们也不是没接过,没必要生这么大气吧。”   卢宁笑着安抚她,却被连虹一用一根手指狠狠戳到脑袋:“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有点竞争意识好不好?”   卢宁心说我就算有竞争意识,赚的钱大部分也进了你的口袋,我现在又不急用钱,当然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这话不好说出口, 连虹一毕竟是他老板。   “哎,听说宁总这一单战线拉得挺长,他们可能有一段时间不用担心吃穿了,这么大一条肥鱼,你怎么让他跑了?对了,那个姓庄的小明星呢?他前一阵不是总来找你么,最近怎么不见来?”   提到庄越,卢宁有一瞬间失神,对方说他不会再来月色酒吧,竟然就真的没再来——卢宁之后也通过网络等渠道刻意去了解了一下庄越的情况,□□还是有,但是比起生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情况已经很好了。   ……他确实对宁惊鸿产生了好感吧,毕竟是娱乐圈的人,难免更加注重颜值一些。   但是同时也因为是娱乐圈的人,庄越才在知道他是同性恋的时候,选择跟她保持距离。   连虹一突然推了他一把,卢宁回过神后笑得有些无奈:“连姐,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种盲目的信任,觉得凡是大单子都该是我们的。”   连虹一被他说得一愣,然后咧嘴笑了笑——确实从卢宁第一次接了那个案子之后,她就对卢宁非常信任,甚至依赖,大约也是因为有些感觉,觉得这个年轻的公关,像以前的卢宁一样可靠。   卢宁把资料整理好,谨慎地放进文件袋里,他已经将大盛基金这几年的账目弱点都分配归类好,有问题的部分全部摘出来准备以后当作证据,但是这些账目数量庞大,卢宁有时候就把账带到酒吧来做。   卢宁每次都会将账目分批带出来,连虹一他们看不懂自己写的是什么。   他弄好之后,看了一下时间:“连姐,我得下班了啊,您还在这盯着?”   连虹一也下意识抬头看墙上的钟:“这么早……”   “我今天跟别人约了吃饭,今晚就不加班了,对不起啦!”   卢宁没等连虹一回话,一把拿起文件袋从店里跑出去——他勒令戚千百不许他来月色酒吧找自己,条件就是每天要按时下班,卢宁一向说到做到,不能爽约。   不过今天这么早回去也有理由,他得去夏君霍的私人诊所一趟,跟他商量宁母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卢宁刚走出门就接到了戚千百的电话:“你现在在哪儿?到家了么?”   卢宁坐进公交车,担心戚千百再催他,就骗他说:“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   “下班了直接回家啊。”   “好……那你呢?”   听筒对面的声音有些无奈:“还要应酬一会儿,你如果先回到家,在家等等我。”   卢宁心想这正合我意,你最好多应酬应酬,最好能在他跟夏君霍商量完之后才回来。   “对了,你想想有没有熟悉的律师……算了,我回去再跟你说,你暂且好好想一下。”   卢宁挂掉电话,指挥着出租车往医院驶去。   宁雪峰的案子已经算得上经济犯罪了,卢宁不打算再自己来,得找个专业的律师……他现在手上掌握了证据,最好能一鼓作气把这家伙送进监狱。   杀人罪和经济犯罪的性质不一样,但是就从刑罚上来说,经济犯罪不一定比杀人罪判得轻,杀人罪如果找到好的律师和公关团体,说不定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经济犯罪出现重大错误时……也能让他被判死刑。   卢宁没办法以杀人的罪名起诉,只希望能借着这件事报仇。   赶到西夏君霍的私人诊所之后,敲了半天门居然没有人过来开门,但是他屋里的门却没锁,卢宁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便推门进去,一进门他就看到夏君霍坐在办公室的背影,他对面好像也坐着个人,咦,难道是宁母?   这个事件她不是该在小花园散步么。   夏君霍说保持心情舒畅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就固定了一个时间,每天下午这种时候都会陪宁母出来走走,她心情确实也会变得好一点。宁母又跟夏君霍变得关系很好,在卢宁忙工作没空陪她的时候,她闲着了就会来找夏君霍聊天,渐渐的,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比跟他这个“儿子”还亲密一些。   卢宁犹豫着,没有走进客厅,夏君霍在治疗的时候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如果坐在那里的不是宁母,是他另外一个患者,岂不是很不识趣。卢宁正这么想着,坐在夏君霍面前的病号突然站起身,不知道跟夏君霍说了什么,两个人竟然笑得都很高兴。   卢宁在那名病人起身的一瞬间看清了对方的脸,心中震惊无比——竟然是戚千百!   卢宁再顾不上什么礼貌识趣,急忙拉开门走进去,过了走廊之后还有一扇玻璃门,得将所有的玻璃门打开之后,才能进入夏君霍的诊疗室。   “哎!戚千百!你给我站住!”   卢宁几乎追出去,不过他跑到一半就被夏君霍抓住胳膊,对方一脸明奇妙地看着卢宁:“宁先生?你……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来了?”   卢宁一下子回过神,立刻微笑着说道:“啊,夏医生……你忘了吗,我们约好了今天下午见面,我来拿我妈的治疗方案。”   夏君霍迟疑地点点头,然后抬起左手看向手表:“我当然记得,不过你好像早到了十五分钟……嗯,没关系,恰好我前一个患者约见的时间结束了。”   卢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差点打扰你治疗。”   夏君霍微笑着摇头:“哪里,你们都是我的病人,一样重要。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开始吧。”   卢宁总觉得他这句话的意思怪怪的,仔细一品,又品不出什么奇怪之处,于是干脆放在一边。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刚刚惊鸿一瞥似的看到的人影身上——怎么会在这里看见戚千百,他不是说不能随便看心理医生么?尤其是夏君霍这里,整天嚷嚷着要举报人家是黑诊所,这会儿倒是自己过来了……   “宁先生?宁先生……”   卢宁猛地回过神,见夏君霍手里正拿着一页纸在他眼前轻轻摇晃,卢宁有些呆愣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走神,您说什么?”   夏君霍笑着放下手中的纸张:“没关系的,我在问你,我刚刚安排的时间表,你看看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没有的话就确定下来。”   “哦,好的好的……”   卢宁拿起桌上那张纸低头看过去,忍不住打个哈欠。   夏君霍体贴地问道:“你最近好像有点疲劳的样子,要上班,又要照顾你母亲,很累吧?”   卢宁笑着敷衍:“没有啊,我还好。”   “次次来我这里都打哈欠,还说还好,睡眠质量不太好吧?”   卢宁对陌生人的关心总是保持着一丝警惕,夏君霍怎么问他都不再多说一句,只一个劲跟他客套——其实他现在连客套都不想客套,他想现在就赶回去,向戚千百问出事情的真相。   治疗计划是本来就决定好的,向卢宁询问意见只是礼貌性质的,可能也属于“获取病人家属的信任”的一个环节,所以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这正合卢宁的心意,他目前可没心思考虑那些多余的事情,他得赶紧回去……   夏君霍跟卢宁生前很像,他很轻松就能察觉到卢宁此时焦灼的情绪,他也善解人意,于是很快就让卢宁回去了。   “下次挑个你空闲的时间,我们再说详细吧。”   夏君霍把卢宁送到门口,一边这样说,一边朝他眨眼睛,卢宁不自在地跟人家道谢。   他几乎是火急火燎地赶到家的,坐在出租车上就开始拨打戚千百的电话,但是死活打不通,又正好是下班晚高峰,半天挪不出去一米,差点把卢宁急死。   ——疑惑变成担忧,戚千百的手机从来没因为关机打不通过。   司机见卢宁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也急得不行,忍不住问道:“有什么急事吗?”   卢宁一直以为自己遇见什么情况都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个路人看出情绪。   他拍拍自己的脸,笑着说:“也不是没什么大事,之前我家猫走丢了,听说找到了,我急着回去看。”   “哈哈,好,别着急,这就转出去了。”   好在戚千百这只“猫”还是挺恋家的,卢宁一回去就看见他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那本“心理学入门”,而戚千百,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卢宁叹口气,走过去轻轻坐在一旁——什么嘛,睡这么香。   戚千百感觉到有人在身边靠近,警惕地睁开眼,看清来人是卢宁后,就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揽在怀里:“回来了。”   卢宁听得出他声音里浓重的鼻音,想问的话一时竟问不出。   “你现在挺厉害啊,自己也能睡过去。”   戚千百没睁开眼睛,脸埋在卢宁脖子旁边轻声笑道:“那是,那说明你心理辅导还是挺有作用的,加把劲啊,我后半生都靠你了。”   卢宁被他脸上的胡茬扎得痒痒,想要躲开,又突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想法——他说的起作用的心理辅导,到底是他这个初学菜鸟的心理辅导,还是夏君霍的辅导…… 第66章 戚大少爷,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宁先生?宁先生!”   卢宁又走神了, 对面的律师终于忍不住,敲敲桌面将卢宁的注意力唤回来——短短半小时的时间走神四五次,谁都会变得忍无可忍, 更何况这位律师脾气并不好。   “宁先生, 我刚刚说的注意事项,您都听清楚了吗?”   卢宁点点头:“是的, 我听清楚了,刚刚我也说过, 我目前手里掌握的证据……”   律师姓方, 是戚千百的朋友推荐过来的, 看上去很精干的一位美女律师,通过刚刚短暂的聊天,卢宁判断她还算靠谱, 至少对方能抓住问题关键。   “我个人建议是将证据直接提交给有关部门,你作为匿名举报人的身份出庭就可以了,没必要直接面对面地跟宁雪峰杠上,这样不利于保护你自己。”   卢宁微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我就想面对面跟他较量。”   也不知道宁雪峰为什么每次都可以化解大盛基金的危机,卢宁还不能确定他的关系到底有没有渗透到所谓的“有关部门”,但是现实不是《人民的名义》, 光匿名举报要多久才会被立案审查这一点都无法确定,说不定在立案之前他就会死在宁雪峰手里。   方律师盯着卢宁,貌似在等他改变主意,但是后者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 他微微叹口气:“好吧,我回去研究一下,不过我要提醒你,从提出诉讼到真正立案、开庭……中间隔着相当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你很可能会遭受到宁雪峰的报复。”   卢宁点点头:“我想到了。”   “你还没有想到。”   方律师显得有些无奈:“这期间你一定不要离戚少太远,他至少能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一旦提到戚千百,卢宁又开始心不在焉,这些天他确实被那件事困扰到了。   戚千百……为什么会在拒绝他的提议之后又单独去找夏君霍?   这几天,这件事就像蜘蛛丝一样黏在他心头,想不明白也想不出原因,卢宁时常走神也是因为这个……但是他又不想直接问戚千百,因为他自己都不太确定那天看到的到底是真相还是单纯眼花——毕竟这家伙讨厌姓夏的,看起来不像假装。   “宁先生?”   卢宁抬起头朝方律师笑了笑,后者看上去有些不耐烦,直接问道:“您怎么又走神。”   卢宁朝她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   他想把精力集中到正事上,集中在这件案子上,但是每当他想要集中精神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走神。卢宁后半句话没说完,他一把抓过桌上放的文件袋,站起身。   “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一些急事没处理……我得走了。”   卢宁脑子里乱得很,有些事就是你越不想去想,它越会浮现出来,尤其这件事跟戚千百有关。   方律师在他身后说了些什么卢宁也没听清楚,对方大概生气了,卢宁却几乎是冲出去的。他们相约见面的地方在一家咖啡馆,交通还算方便。   “司机师傅,麻烦去中心医院。”   ——既然不能向戚千百直接求证,那不如去问问夏君霍。当然,他也会向戚千百询问,只要他们说的内容相同……   卢宁这样想着,又觉得很泄气——就算他真去了那里又怎么样,最开始他还一个劲鼓动戚千百去夏君霍那里瞧瞧,现在质问他这种事情都不理直气壮。   他觉得疲惫,闭上眼睛,那天的情景就浮现在眼前,让他没办法得到片刻清闲。   “哎,先生,中心医院到了,你还下不下车?”   卢宁猛地回神,侧过头对司机笑了笑:“下车,多少钱?”   夏君霍的诊所就在中心医院旁边,来过太多次,卢宁对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不过他这次没有直接进门,出于心里某种不光明正大的猜测,卢宁还是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去。   客厅里没有人,卢宁叹息似的吐出一口气,心里还在责备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偷偷摸摸的。他其实也不想承认自己对戚千百有所怀疑,仿佛承认了这种事会改变某种微妙的平衡。   卢宁第二个去的地方是夏君霍办公室,如果没有在客厅会诊,夏君霍一般会在这个房间休息。卢宁伸出手刚要敲门,最后一秒却停住了,他盯着面前的房门犹豫片刻,慢慢趴过去,将耳朵贴到门上。   ——他什么都没听到。   或许夏君霍并不在里面,也没有任何人在里面。   卢宁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慢慢抬起头,在耳朵离开门的前一秒,突然听到交谈声。   “是吗?你的头曾经受过伤?”   ——是夏君霍的声音。   卢宁最近本来就敏感,尤其提到“头”啊,“受伤”啊,之类的词,他会忍不住往戚千百身上联想。   不过当然不可能是他……   “很久以前受过伤。”   ——但是很快,他的自我安慰就没办法进行下去,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被人用锤子敲了脑袋。”   ——真的是戚千百。   卢宁觉得不可思议,一切都在向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方向发展,就好像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一样。卢宁抬起头深呼吸几次:“不可能的,一定是听错了,那家伙明明说要去公司上班……”而且就算他想找心理医生,也不能这么容易就把自己的事说出去了吧,不是说好了这种心理阴影只能跟他自己说么!   卢宁快气炸了——不对,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又生气又委屈,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跟他一起来看医生的,为什么最初拒绝他之后又自己偷偷摸摸来呢?   卢宁忍着气将耳朵重新贴到门板上,听到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呵呵,那你应该先去看脑科,确定自己的头有没有问题,我只能照顾到你的思想,照顾不到身体。”   “头上的伤早就已经好了,医院查不出身体上的问题。”   戚千百突然轻笑一声,声音变得暧昧不清:“而且,你怎么知道照顾不到我的身体?”   卢宁听到这里,只觉脑子里“嗡”得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戚千百这种语气他最熟悉,他对着心理医生骚什么骚?!卢宁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不对,应该是浑身都绿油油的,原本以为戚千百一看到他跟夏君霍在一起就爆炸是因为吃醋,却没想到,原来他不是吃自己的醋,其实是吃夏君霍的醋吧……戚千百之前对他说的话,让他离姓夏的远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想对他动手。   卢宁莫名想起庄越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对有钱人的感情不能当真。原以为基佬之间好歹会因为世间艰难珍惜彼此的感情,没想到都一样,他们有钱人对谁都一样,王八蛋。   卢宁深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愤懑的情绪压下去,咬牙将门推开一条缝,从门缝里往里看去——就算是被绿了也要收集足够的证据,到时候就狠狠摔在这对狗男男脸上……   “别闹了……按照我教给你的方法,可以入睡么?”   他们两人没在办公桌前,而是站在窗前,戚千百背对着门,一只手抵着夏君霍身后的墙壁,夏君霍恰好露出一张脸,脸上也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轻佻表情。   戚千百突然掐住他的下巴,然后低下头:“你自己不知道?还蛮有用的……”   卢宁再也看不下去了,拿出手机朝屋里胡乱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转身跑出去——没有发现真相时想得挺好,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时,卢宁突然失去了去面对,或者质问的勇气。他现在只能安慰自己……妈的!等他搞死宁雪峰,就把这两个人渣一起搞死!   房间里光线很阴暗,卢宁正在快速地敲打着电脑键盘,屏幕上一串串数字快速上浮。这些数据全部是大盛基金的账目数据,方律师让卢宁找出最能反映他们贪腐的部分。卢宁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样把戚千百大卸八块,把夏君霍也大卸八块,然后把他们两个剁在一起喂狗的想法,宁雪峰这倒霉玩意儿偏偏在这时碍事……尤其在诉讼之后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开庭,他有些等不及了。   “啊!”   卢宁敲了半天,忍不住往桌子上狠狠一砸,砸完了才感觉疼。   不过无所谓,总之拳头再疼也不会比他看见戚千百捏着夏君霍的下巴吻上去那一瞬间更疼……虽然在脑子里卢宁早就把那个渣货切成丝了,但是这种事情,反应过来之后当然是疼。   他们在一起这段时间又不是玩闹,不是他单恋,也不是像以前一样的网恋……有感情的输出,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屏幕上快速上浮的数据将阴暗的房间照得明明灭么,卢宁闭上眼睛,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白天时候见到的场景,一滴眼泪顺着他脸颊滑下来,狠狠砸在桌面上。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想到这次却在阴沟里翻船,戚大少爷装起来可真像,连眼神都可以骗人。   但是也或者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认真的吧,只不过现在变心了而已。   毕竟人心是很容易变的东西。   卢宁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按了挂断键之后将手机直接扔进抽屉里,大约觉得不对劲,又将手机拿出来,关机后扔进抽屉里。   ——但是他为什么现在还有脸给自己打电话?!   如果戚千百真的变心了,就该明明白白跟他分开,卢宁接受不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卢宁倚在椅背上慢慢往下滑,许久之后才叹息似的低语:“戚大少爷,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第67章 你喜欢的到底是谁?安眠药吗?   卢宁失踪了。   卢宁在小旅馆里躲了两天, 这两天之中,他只跟方律师联系,其他时间一直在做关于宁雪峰的案子。   卢宁跟连虹一请了假, 也跟宁母道过别, 只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请他们在这段时间里都不要来找自己——这是戚千百迄今为止能查到的所有内容。   “人呢!”   玻璃杯被摔在地上, 碎末溅起老高,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口, 身形笔直, 头却很低——跟丢了监视对象, 老板发脾气,作为保镖只有受着的分。   “说话啊,我问你人呢?我让你保护他, 你就是这么保护的吗!”   从前天晚上开始戚千百就在打卢宁的电话,一开始虽然也没人接,但是还能打通,打了几次之后, 对方干脆关掉了电源,直到现在都没开机。   平时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卢宁就算要加班也会提前告诉他, 更没出现过关机的情况。   戚千百去过月色酒吧和他以前住的地方,都没找到卢宁的踪影,但是他可以确信他回来过,宁母告诉戚千百, 他要离开一段时间,楼下的信箱是敞开的,锁头已经坏了,角落缝隙里还残留着一张纸——上面画着诡异的人脸,让人不寒而栗。   这种情况下,戚千百不得不往坏的方向考虑,比如,卢宁可能被人绑架了,绑架者就是这个不停往他邮箱里塞奇怪纸片的人。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让线人贴身保护,电话打不通那会儿对方没有跟自己联系,戚千百便侥幸地想,也许只是他想多了,再等等,或许他会自己回来,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人跟丢了。   线人把这个消息回报给戚千百,他跳起来就要往人家胸口踹,好在林瑞东在旁边拉着他,才把他控制住。   线人心里也觉得委屈,因为之前被跟踪对象一直知道自己的存在,好像也默许这种行为,跟踪任务做得很轻松,于是顺理成章从半隐秘性质的跟踪变成保镖,被保护对象一直非常配合,谁知道对方会说甩就把他甩了。   ——是的,他感觉得到,被跟踪的那个人不是被人抓走的,而是主动把他甩了,就一眨眼的功夫,对方转身消失在人群里,再找就找不到了。   当然这件事他是不敢说给戚千百听的,被他知道说不定又要打人。   戚千百挣开林瑞东的手,一边坏脾气地问:“人在哪儿跟丢的?”   “瑞金大厦附近……”   “那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出去找人!”   卢宁曾经回过宁惊鸿家里,他一开始只是想跟宁母道别,路过楼下信箱的时候发现它再次被画着诡异简笔画的纸片堆满,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纸片上画着代表开心的笑脸。   卢宁想不透其中的原因,仓促中将那些纸片塞进自己口袋一起带走了。   他现在要躲着宁雪峰,还要躲着那位没有露面的怪人,卢宁陡然生出一种全天下都会害他的感觉,一时间觉得异常悲凉。   戚千百?   他现在对戚千百也没剩多少信任,报仇的事要一点一点来,要靠他自己亲自动手。   这样挨到第三天,卢宁点了份外卖,小旅店只要交钱对方就会让你住,但是不会给安排吃的,卢宁这几天没跟外界联系,却也能一直住在这里。   他好像陷入一种极度矛盾的深渊——按理说至少应该跟方律师联系一下,万一有开庭的消息需要他这个原告怎么办?但是他躲起来了,躲起来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这种事情。   “咚咚咚!”   半个小时后,他的房门突然被敲响,卢宁紧张地站起身,将耳朵贴在门上,他小声问:“是谁?”   “外卖,是尾号3221的用户吗?”   卢宁微微松了一口气,回应道:“是的,麻烦你把东西放在门口。”   “好的。”   门外的人没了声音,卢宁试图从猫眼往外看,但是这个房间的猫眼早就坏了,看了半天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也看不清有没有人影,卢宁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将门推开一条缝。   很好,外面没人。   从他弯下腰去拿门口的外卖到将外卖取回来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当他想把门关上的时候,突然斜里伸出一只手,死死抓着门框。   卢宁被吓得心脏差点停跳。   “这些天你到底去哪儿了!”   ——在卢宁将电话卡插进手机的那一刻,林瑞东终于捕捉到了卢宁的位置,戚千百一刻没停地赶过来,果然,定位反应只持续了几分钟,然后马上没了反应,戚千百怕卢宁又跑了,几乎是飞奔上楼的。   巷城的宾馆跟维县县城不一样,不会因为钱就透露客人信息,好在正好遇见送外卖的骑手,戚千百才跟着一起混进来。   他怒火中烧,千方百计见到了人,又高兴又生气,戚千百用手死死抵着门板,盯住卢宁的眼睛:“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找你都快找疯了?!   可惜他这句话没说出口,戚千百看到了卢宁眼底深深的恐惧,他苍白着脸,紧紧咬着嘴唇,就拿那种眼神盯着他,好像他是个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   戚千百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他愣怔在那里,许久才叫了一声:“余温……”   卢宁咬着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颤抖,他微微侧开身体:“进来。”   戚千百仿若大赦,猛地松了一口气,他最终进了门,但是卢宁最终也只给他留出一道门缝而已,让他从门缝里挤进来。   戚千百一进屋就忍不住把卢宁抱在怀里,他倚着门板用力搂紧他,在他耳边叹息着说道:“终于找到你了……”   卢宁没让他抱太久,不知道是记着之前的仇还是太饿了,只抱了一会儿就推开他,拎起外卖盒子往桌边走。   “我饿了,要叙旧等会儿吧。”   卢宁抱着餐盒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戚千百在一旁看着觉得惊奇又心疼,卢宁从来没这样吃东西,他好像很心疼自己的肠胃,不但总是细嚼慢咽,更夸张的时候,还会在吃到一半时重新加热。   戚千百看着看着就皱起眉头,低声叫道:“余温。”   卢宁闻言抬眼瞥过来,又马上移开视线,他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食物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分散精力。   戚千百皱了皱眉头,眉心那道浅浅的竖线又出现了,他走上前轻轻握住卢宁抓着餐具那只手的手腕,阻止他进食。   卢宁停下来正眼看向他时,戚千百才问:“你怎么了?”   “……”   戚千百停顿了一会儿,才盯着卢宁问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卢宁用力拽开他的手,他眼睛黑漆漆的,盯着戚千百时像能把他吸进去:“我没有躲着你,我只是在躲宁雪峰。”   戚千百下意识觉得这个说法有问题,最终却问了自己最关心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不想接。”   “……”   卢宁看见这张脸就会想到那天在夏君霍那里看到的景象,心里涌上不知道是酸涩还是恶心,但是不可否认,他对戚千百的爱意也丝毫没有削减,他甚至想求证之前对于这段感情的疑惑。   “方亚男告诉我了,她说在出庭前这段时间,宁雪峰可能会针对你有大动作,我也在警惕这件事,我会保护你的,为什么要跑出来?”   戚千百终于想通了——卢宁躲着宁雪峰是正常的,但是他为什么会躲到这里?难道不是躲到自己这里才对吗?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觉得自己身边不安全了。   “余温……”   戚千百握住卢宁的手,眼睛里藏着不解和烦躁,他刚找到他的时候特别想发一通火,让对方知道自己这些天有多难过,但是如果一个人不在乎你的话,不管怎么发火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吧。   “戚少爷,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的。”   卢宁指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认真说道:“请你放开我。”   “……”   ——果然,有什么不对劲了吧!   戚千百生气了,只不过几天没见,他为什么一副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的样子,好歹让他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余温,你到底怎么了?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为了躲避宁雪峰的话,最方便的方式明明就是向我寻求帮助,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跑出来?”   戚千百松开手之后,卢宁再也不用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对着他,他的脸恢复成之前公式化的表情,有微笑但是没有温度。   “我只有藏在你身后这一条路可以选择吗?戚少爷……没认识你之前,我也活的好好的。”   “……”   卢宁深知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可以将戚千百逼在死角,那就是……对方对他还有感情——这种感情不论是爱还是愧疚,都能成为他的弱点。   他叹口气:“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戚少爷……”   卢宁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你喜欢的是什么?是余温?是安眠药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可以让戚千百能安稳入睡的人,不但如此,他甚至可以解开他的心结,戚千百是不是就会移情别恋了?   卢宁一边说,一边想,一边觉得戚千百如果因为这种原因移情别恋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俩也都算求仁得仁。   戚千百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卢宁已经轻轻松开手:“真奇怪,我为什么也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了……” 第68章 你那块胎记又出现了   “我为什么喜欢你?”   戚千百一把抓住卢宁想要收回去的手, 他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和失望,让卢宁这个被背叛的人以为实际上是自己错了。   “你现在怀疑我喜欢你的原因,是不是太过分了。”   卢宁看着戚千百, 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说的也有道理,在一同度过这么久之后, 陡然对两个人爱情的源头产生怀疑,听上去不但幼稚, 而且不负责任。但是他就是怀疑了, 这种怀疑源自于对两人关系的不自信, 源自于对戚千百信任的崩塌。   在看到他吻夏君霍的那一刻,卢宁就没办法不怀疑他们两个的关系。   他现在的这副皮囊是宁惊鸿的,也不再是独一无二能使戚千百入睡的那个人, 从内到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令戚千百喜欢他呢……   卢宁的思维进入一个怪圈,在“希望对方还爱着自己”和“根本不信他懂爱情”这两个矛盾的观点之间苦苦挣扎着,哪一方都无法取得完整的胜利。   一个不忠的人, 会有爱情吗?   卢宁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微笑地看着戚千百:“不好意思,就当我过分吧, 你现在可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   戚千百可不是怎样都好,可以任人摆布的小崽子,可怜的直线思维被卢宁绕崩溃了,就再也没有好脾气, 拉住他的手腕狠狠甩在床上,自己随即压上去。   卢宁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咬住的时候,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现实告诉他对方还是之前的那个人,但是潜意识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他出轨了,是爱情中的背叛者,不应该得到原谅。   身体上确实存在的思念令卢宁没办法集中精力考虑戚千百出轨这件事情,他下意识张开嘴去迎合对方,深入后纠缠不清的唇舌就跟以前一样,吻他的时候一如既往迫切而热烈。   卢宁被吻得几乎窒息,戚千百这才慢慢抬起头,他看着他时紧紧皱着眉头,眼底没有丝毫所谓“愧疚”的情绪。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疑问,我现在告诉你吧。”   卢宁被迫看着戚千百,后者还捏着他的两颊,令卢宁无法动弹,卢宁又忍不住想——那家伙在夏君霍的诊所里好像也是这样捏着他的脸吻他的。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有些困难,因为我、我喜欢你,原因有很多,非要问其中一个原因的话,我也回答不了。”   戚千百大约不常把“喜欢”挂在嘴上,现在认真问起来,他显得有些磕磕绊绊——他不擅长说这种话。   他盯着卢宁幽黑的眼睛,许久之后才轻声道:“我不太清楚你想要什么答案,这对于我来说大概……已经像一种本能一样。”   卢宁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问的话无理取闹,却又非常享受戚千百对他剖白的样子,在自我嘲讽的同时异常痴迷。   “就像察觉到有人站在我身后,会本能地回头那样。”   戚千百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感情,卢宁平静无波的样子更是让他急躁:“我承认,我是因为你的声音喜欢上你的,但是那只限于见面之前。”   卢宁忍不住问:“……之后呢?”   戚千百慢慢涨红了脸:“之后……就……哪里都喜欢。”   他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将脸轻轻埋在卢宁肩膀上,呼吸一下下打着脖颈处的肌肤。戚千百在某些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会企图用耍赖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卢宁倒是很吃他这一套,所以戚千百抱住他的时候,卢宁没有推开他。   戚千百微微吐出一口气,小声嘟囔道:“在外面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   卢宁笑了一下,他拍拍戚千百的肩膀,示意他起身:“多大了还撒娇,我饿了,让我继续吃饭吧。”   ——当然想,每天都在想,每天……都在想怎么把他跟那位夏医生剁成肉酱喂狗。   戚千百坐在一旁看着卢宁捧只外卖盒子往嘴里送,他有点懵——这是哄好了还是没哄好?   “这些天没跟方律师联系,她有没有找你抱怨?案子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戚千百回过神,嘟囔道:“你还知道关心案子,倒不如先关心关心我。”   卢宁没接话,戚千百干脆摊在一旁:“方亚男挺生气的,不过好在没有错过时间,后天开庭,你得到场。”   卢宁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停顿一下,然后慢慢把饭块塞进嘴里,点点头:“好啊。”   戚千百在一旁看着,觉得那米粒又冷又硬,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别吃了,我们回去吃吧。这些天为了找你,我也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他下巴、嘴巴周围长出来一圈圈的青色胡茬,眼睛里有红血丝,显得邋里邋遢,确实看得出来没休息好。卢宁放下筷子,嘴里咀嚼的动作还没停下:“回去了也是我做饭,还不如吃外卖方便。”   戚千百忍不住笑了:“是我不好,让你总是做饭总是做饭,变成家庭煮夫,那我们去你喜欢的那家吃,山珍海味。”   卢宁瞥了戚千百一眼没说话,后者笑着拉上他就往外走:“快点,我快饿死了。”   卢宁再次搬回戚千百的别墅里住,但是戚千百觉得他这次有点不一样,他居然要跟自己分房睡!想想自己不光过不回酒池肉林的生活,连亲亲和摸摸都没有,戚千百就觉得难受。   他现在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哄好了没?   没哄好。   戚千百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卢宁给自己铺床,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完全没有头绪。   吃饭的时候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给自己卷烤鸭,也会坦然地吃自己扒出肉的龙虾,吃过饭之后,他还带卢宁去海边,对方高兴地说,这个地方,他有印象。   “有印象是什么意思?你以前来过吗?”   戚千百斩钉截铁地说:“这不可能,这是我小时候来老宅时候发现的秘密基地,必须从我家别墅穿过来,别的地方绕不过。”   卢宁笑着说:“可是你家那栋别墅又不是总有人。”   他好像在很小的地方来过这里一次,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这下面是一条大河的入海口,忘了什么原因了,他当时差点被冲进海里。   那时候卢宁还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记不太清楚,当然也有可能是这段记忆随着那段被忘掉的时间一起消失了,他只记得那座总是没有人住的城堡一般的别墅,穿过别墅,可以看到广阔的海……   “说起来,这个地方还真是跟我相克,第一次来差点被冲进海里淹死,后来又被你爸绑架。”   卢宁坐在一块礁石上看着远处,脸上带着一丝戚千百看不懂的怀念。   戚千百听他这样说开始恍惚地也记起一些事情,他突然问:“你掉进海里的时候是冬天么?”   卢宁随意点点头:“是啊,差点把我冻死。”   戚千百忍不住皱起眉头:“可是……那次你是被你爸带回家的吧。”   还是他亲手把他捞上来的,就放在一楼沙发上,那时候他浑身湿哒哒……像只落汤的雏鸡。后来有不认识的男人,带着不认识的女人赶到他们家别墅,把这只落汤鸡离开……   卢宁转过头看向他:“什么?”   戚千百急忙摇摇头:“没什么。”   戚千百想起来了,当初卢宁不是掉进海里的,是掉进了自己挖的冰洞里。   那年冬天他跟着爷爷来巷城度假,爷爷教他在冰洞里抓鱼,为了抓到更多的鱼,戚千百把洞挖得很大。爷爷也劝阻过,说洞口这么大容易有人掉进去,戚千百觉得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偏不听……   后来当然没抓到鱼,不过小孩子只要玩得开心就好,不会在乎结果,且家里不会缺他吃玩,那个洞就被丢弃了。几夜过去,冰洞表面冻上一层薄薄的冰膜,从表面看不出来,卢宁便一脚踩了进去。   ——可是,他不是没有父亲吗?   印象中那个女人跟宁母也不一样,他们穿着得体,穿着风衣和围巾,像以前的知识分子,就算看见自己儿子变成这样也保持着风度没有骂人,爷爷一直在道歉,好在落汤鸡只是灌了水,也没发烧。   这件事没有不了了之,戚千百被爷爷狠揍了一顿,老人家平时疼他疼得紧,从来没这样气急败坏,导致戚千百印象特别深刻。   他站在门口,看着卢宁的背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他和那只“落汤鸡”联系在一起。   ——那时候他八九岁,宁惊鸿应该只有两三岁,但是他分明记得……对方跟他差不多大。不可能是另外的人,那件事发生之后,爷爷就让人在近河的地方挖了通道,竖起高高的墙,不许人再走这里,那条不小心流经别墅的支流也慢慢干涸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他记错了吗?   卢宁收拾完床铺之后,发现戚千百还站在门口,便问道:“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回你自己房间去。”   ——为什么啊?!他做错了什么事?!   戚千百气个半死,脑子里还有很多问号,又不好问,问了这个问题他还得问问别的,比如那份亲子鉴定的报告……这件事是他背着卢宁偷偷做的,被他知道说不定又会生气!   戚千百想了半天,咬牙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卢宁眯起眼睛盯着他:“我想自己睡。”   “可是……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卢宁心里在冷笑——这位大少爷可能觉得出轨都不算得罪人吧?再忍几天,等他把宁雪峰送进监狱,就搬回自己家里。   “你没得罪我,出去!”   卢宁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反手把门锁上。戚千百看着面前紧闭的门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他抬手就想砸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这么干——上次他能偷偷跑出去,这次逼得紧了,再跑了怎么办。   “妈的,你上辈子肯定属老鼠,这么会藏!”   戚千百在门口转悠了半天,跑去餐厅搬过来一把凳子,轻轻放在门口,然后自己踩上去偷偷从玻璃窗往里看。   屋内拉着窗帘,卢宁正背对着门口换衣服,几天没见他好像又清减了许多,腰细细的,叫人很想去握一握,那一身花背在昏暗的灯光底下也变得隐隐约约,戚千百忍不住捂住脸——看得到又吃不到,真特么自己折磨自己。   算了,等他气消了……   但是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呢?!   戚千百正准备从凳子上下来,再一眼却瞥见不一样的景象——当花纹变得不清晰时,卢宁背后那块胎记又显现出来了,青青的一团,窝在后腰处。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他们在车里胡闹时正是这种情形,因为灯光昏暗,戚千百才隐约觉得卢宁身上有胎记,打开灯之后又什么都看不见。   ——他好像很在意这块胎记,告诉他的话,会不会放自己进去?   想通这一点,戚千百急忙敲窗户,一边敲一边喊:“余温!开门!你的胎记又出来了!”   卢宁换好衣服听到敲窗户的声音,扭头一看那位大少爷像个偷窥狂一样黏在窗户外面,顿时皱起眉。戚千百见他终于搭理自己,咧着嘴想笑,却见卢宁手里拿着一件衣服,踩上凳子,与他隔着一层玻璃相望。   戚千百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后背那块胎记……”   卢宁微微一笑,直接把手里的衣服挂在门上面,彻底阻断他的视线。 第69章 你再折腾,我……我强x你   戚千百总觉得卢宁这些天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时常还会头疼,他身体状况也在下降,但是这家伙总说挨过这几天, 马上就要开庭了不想横生枝节, 不肯去看医生……戚千百跟着着急上火的,嘴上起来一圈水泡。   ——他总觉得, 卢宁有些异样……   有一天下楼的时候,卢宁差点摔倒, 戚千百下意识扶了他一把, 手就立刻被躲开了。   “谢谢。”   卢宁微笑着向他点头, 神色冷冰冰。   ——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   原因不明。   卢宁没心情管这些,最近他头痛症状变得很严重,每天晚上服用阿司匹林才能入睡。但是有时候即使睡过去也不能安稳地睡到第二天, 他总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有时候是他以前的事情,有时候,是现在发生的事……   有一天, 凌晨四点,卢宁听到楼下有窸窣声,那声音很小很轻, 不仔细听甚至注意不到,但是他这些天睡眠很浅,很容易就被吵醒了。   卢宁悄悄下床,正好看到楼下的院门被打开了, 打开院门的是戚千百,他身上穿着睡衣,外面披着一件风衣,四下打量一番后才朝一个方向走过去。   这么早,太阳还没升起,他怎么会这么早出门……   卢宁心里有疑惑,站在窗边小心地朝外看,然后又见戚千百竟然就在他窗底下停住了,那里早就站着一个人。   是夏君霍。   卢宁用力抓住垂在身边的窗帘,眼睁睁看着两个人黏到了一起,卢宁的手有些颤抖,他睁大眼睛,要将这所有的画面牢牢记下来。   ——有人说出轨跟赌博和偷窃一样,会成瘾,有了第一次,就必定会有第二次。   卢宁扶着窗台慢慢坐下,他身下坐着厚厚的地毯,理应不该觉得冷,但是他冰冷的内心就像手下触及的冰冷的墙面一样,被室外的寒风和冷雪冻得透彻,一点温度都不剩。   卢宁在窗前坐了许久,夏君霍突然朝他这里看过来,他的视线穿过两片窗帘的缝隙,准确地看向卢宁,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卢宁用力将两边的窗帘拉住,抱在手里。   ——还不到时间,他现在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报上辈子的仇,这辈子……他也会一点一点找回来。   “笃笃笃。”   敲门声将卢宁的注意力拉回,他才陡然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天亮了。   “吃饭了宝贝儿,你还在睡吗?”   卢宁听到戚千百的声音,用力把窗帘拉开,外面果然没有任何人影,不曾间断的大雪甚至将他们的脚印都盖上了——证据毁灭得彻底。   卢宁慢慢挪到床边穿衣服,戚千百没等到回应,又在外面敲门了:“余温?余温,起床了,出来吃饭!”   ——这几天他们就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好好坐在一张桌子上了,所以一日三餐,戚千百一定要定时喊他过来吃饭,饭桌上还能好好说几句话。   戚千百知道卢宁在生气,但是他始终弄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生气,他好像对自己……有种奇怪的排斥。   卢宁听得出,他声音有些惺忪,好像刚睡醒。   卢宁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的戚千百正在打哈欠,看到他后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早啊,睡得怎么样?看你这样子像早就醒了。”   卢宁没说话,只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把戚千百盯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卢宁移开视线,绕过他走出去:“没什么。”   戚千百急忙跟上来:“那个……我刚刚把面包片烤好了,一起吃早餐吧。”   ——无事献殷勤!   卢宁握着拳头下楼,他眼睛里被浓黑的愤怒和憎恨填满,再也露不出笑意。他渐渐记不起自己对戚千百的喜欢了,只有憎恶。   其实在这之前,卢宁以为自己不会有这种深刻的情绪,他之前也在使出浑身解数,维护他们之间……爱情那种快乐又温暖的东西。但是人心是多么容易改变,它可以毫无征兆地变成另外一副样子,让他措手不及。   “喂,你还没洗漱吧,怎么就这样吃?”   戚千百的声音将卢宁唤回神,他抬起头,对面坐着的人一手握着餐刀,一手握着叉子,他有些兴致勃勃的,因为今天是戚千百第一次独立完成一顿早饭,他之前也跟卢宁一起下过厨,不过顶多打个下手。   卢宁没理他,抓着盘子里的面包咬一口,视线也没落在戚千百脸上,让后者想问的话问不出口。   戚千百终于察觉他的不对劲,他发现坐在对面的人在轻微颤抖,倒不是那种害怕的发抖,而是……冷。   “余温?”   戚千百看着他将面包片塞进嘴里,又拿起一旁放着的牛奶喝了一口,牛奶明明是温热的,他却战栗得更厉害了。   “余温!你到底怎么了!”   戚千百叫了几声不见他反应,绕过饭桌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对方如梦初醒一般,盯住戚千百的脸,后者越发觉得他眼神不对劲,结结巴巴地说:“是不是不好吃?不好吃你就吐出来啊,你怎么了?”   卢宁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戚千百凑过去想听仔细:“戚少爷……”   “什么?”   “别碰我。”   卢宁有些讨厌近来做的几个梦,在梦里他不是这个样子,他跟戚千百还是亲密的关系,他枕着戚千百的胸口,小声说,你可以抱紧一点么?然后戚千百就把他抱得紧一点,摸摸他的头……   “别碰我!!!”   卢宁用力推开他的手,他时常担心那个潜意识里的“妖怪”跑出来——什么时候他需要对一个人这样委曲求全,这么贱!   戚千百被吼得莫名其妙,他只看见卢宁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对方迅速跑上二楼,戚千百愣了一下,然后火冒三丈:“喂!!”   结果越喊他跑得越快,戚千百立刻飞奔着跟上去,他有点受不了了,这他妈的什么情况?!莫名其妙!   他把门敲得咣咣直响,一边敲一边喊:“开门!余温!你给我开门把话说清楚!老子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敲了半天,门里的人连句话都没说,门也纹丝不动,戚千百累得插着腰呼呼喘气——当年造房子的时候为什么要把门造这么结实!费劲!   “你不开门是吧?你别忘了这是在我家!非逼我找钥匙是吧?!”   戚千百在门上狠狠踹两脚,在门口转了两三圈,面前的门才“吱”地一声被推开了。   “戚少爷。”   卢宁从门缝里露出一张笑脸,然后把门打开:“你生什么气呀?来,进来,这是你家,你想进哪间就进哪间。”   “……”   戚千百竟被他说得一时迈不开脚,真进去的话,这、这好像他在欺负人一样!   “我不进去!你也不许关门!”   戚千百伸出一只手把门顶住,流氓似的:“但是你要给我说清楚,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你也别想清静!”   卢宁跟他对视半天,心说再也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人,自己出轨心里都没点b数么非要让他说?如果真到了要撕破脸那天他当然会说,但是从来没有这种事,背叛了他还想全身而退……   还不到时候呢,要跟这混账鱼死网破也不到时候。   卢宁突然发现,比起爱,恨更适合他,爱会被消磨,恨却可以非常深刻,他能一直恨着戚千百,一直到他意识到他偷情这件事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是秘密时。   “你做的饭,难吃。”   戚千百愣了愣:“什么?”   卢宁又露出那种眼熟又欠揍的笑容——笑得很假!假得让人想打死他!   “因为你做的饭难吃,还天天逼我吃,我讨厌你!”   “……”   卢宁的谎言在戚千百面前也一直都是透明的,除了最后一句话,这个人嘴里哪有半个字是真的?!   “哦,是吗。”   戚千百点点头,朝卢宁一步步逼近:“你不觉得,我们很久没亲热过了吗?”   卢宁被逼得后退一步,紧张地盯着戚千百:“……我没兴致。”   “哦,没兴致,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从他回来那天到现在,别说亲了,他们连小手都没拉过一下!   他抓住卢宁的衣领往自己身前用力扯过来,靠得他很近:“我不强迫你,来,你主动亲我一下,亲了就算,碰碰都算。”   ——他讨厌跟他有任何亲密的接触,不对,应该说厌恶。   戚千百大约本来就是个流氓,卢宁顺着他的时候,他知道克制自己,这几天被折腾得够呛,他早就不耐烦了,他想跟卢宁回到以前那种关系……或者说,他甚至没想通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毫无征兆!   卢宁一直退,被逼到墙角,他往一旁撇开脸,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   戚千百抓着他的领子,又难过又生气,他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把他往自己身前一拽:“亲啊!”   卢宁犹豫许久,才抿紧嘴唇靠上去,贴着戚千百的嘴唇轻轻碰他一下——他以为自己会恶心,但是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心里厌恶这个人,却又忍不住想靠近他,身体也渴望……   “唔!”   戚千百得到机会当然不会放弃,卢宁不肯张开嘴,他就用手掐着他强迫他接纳自己,舌头在卢宁口腔中长驱直入,戚千百抱紧他,恨不得将他整个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卢宁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他,在认清自己真的那样渴望戚千百时,他反而越发感到悲哀,理智提醒着自己,他出轨了,他背叛自己,甚至到现在还跟那个人有联系……感性上,却仍然爱着他。   到最后卢宁已经不知道是更讨厌戚千百,还是更讨厌依旧爱着戚千百的自己。感情领域的洁癖状态,或许反应一个人的不成熟,但是卢宁就是到现在还这样不成熟,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一个对自己不忠的爱人。   卢宁用力推开他,眼圈红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嗫嚅着嘴唇挤出一句话:“……你不是说碰一下么。”   戚千百顾及不了那么多,一把压住卢宁的后脑重新吻住他:“我骗你的!”   他一点都不绅士,也不懂什么叫退让,贴得紧于是很容易发现彼此身体上的变化,戚千百紧紧搂着卢宁的腰,膝盖不客气地压着他,他贴着卢宁的额头,轻佻的气音令人难堪:“没有兴致?”   卢宁不想看他。   戚千百把脸埋到卢宁颈边,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你这叫没兴致?我他妈以为你阳痿了。”   被出轨的爱人发现他对他还有感情就足以使卢宁感到狼狈,他躲着戚千百的吻,颤抖得更加厉害:“停下来……”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卢宁只有个不能说的理由,难道要告诉戚千百自己看见他跟夏君霍的事情了吗?他的尊严已经被压弯了,难道还要自己亲手折断它么。   卢宁深呼吸几次,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像哀求:“……你说过不强迫我。”   戚千百愣了一下,用力抱紧他,他将脸紧紧贴着卢宁的脸,许久终于松口:“好,我不强迫你,你现在不说,早晚要说。”   卢宁从戚千百怀里挣脱出来,后者见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再次心生不爽,他不甘心地捏住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我暂且放过你,知道吗,你再折腾,我……我qiang奸你!”   “……”   戚千百被卢宁瞪得浑身不自在,慢慢松开手:“……我开玩笑的。”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戚千百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   他不但不让卢宁一个人待会儿,还把他扛回来自己的卧室,把他摔在水床上:“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睡!不许分房,晚上要跟我睡在一起。”   卢宁挣扎着要坐起来,戚千百直接把门关上,自己也爬上去,搂着卢宁直接躺倒,任由他怎么挣都不松开手。   卢宁忍无可忍地踹他两脚:“你疯了吗!”   “我困。”   戚千百抱紧卢宁,脸埋在他胸腹的位置,闭上眼:“你也累了吧……别闹了,睡一会儿……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戚千百慢慢没了声响,呼吸变得悠长。卢宁低下头,看到一张极度疲惫的脸——他这是……又失眠了么。   卢宁盯着戚千百看了许久,犹豫地把手放在他头顶,自暴自弃地难过着——看吧,他总是这样,就算他不忠,出轨,脚踩两条船,却还是这么……让人放不下他。 第70章 阿乾,你为什么背叛我   卢宁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上衣被扒掉了, 戚千百伏在他身上,在看他背后的纹身。   卢宁迅速爬起来,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戚千百被打懵逼了, 想发火, 一瞪眼发现卢宁眼睛比他瞪得还大,心里那点小火苗就熄了。   戚千百觉得自己现在混得太惨, 面前这个可是他的人,以前还不是想睡就睡, 想睡几次就睡几次, 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现在给他脱一下衣服都得挨一巴掌。   落差太大。   卢宁把上衣穿上, 笑得冷冰冰的:“你在做什么?”   戚千百心里憋屈,还要忍着气跟他好好说话,要不然他又会失踪、不理他、不让抱着睡觉:“我看看你背后的胎记还在不在, 你……不是很在意这个么?”   卢宁倒是真的很在乎这个,身上的胎记比纹身更值得怀疑,听戚千百这样说之后,便忍不住问道:“那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   戚千百说着说着, 眼珠子一转,口齿不清地用手比划起来:“唉,就这么大。”   卢宁听不明白, 戚千百比划得也跟痴呆一样,于是露出疑惑的表情。戚千百叹口气:“这样吧,我找张薄纸,覆在你背上, 帮你拓下来。”   卢宁知道戚千百打的什么流氓主意,他二话没说就把上衣脱了,背对戚千百,把头发拨到一边:“劳驾。”   戚千百对卢宁的态度有些不满,他跟自己保持距离时觉得别扭,像对待木头棍一样对待自己,也觉得别扭。   卢宁也懒得管他什么反应,往床上一趴:“你拓吧。”   戚千百找出一只布包,里面装着一排小毛笔,他挑出一支,又在一个小盘子里倒了些红红的颜料,他将室内光线调暗,这才回到床边。   卢宁皱起眉头:“这么暗,看得到什么?”   戚千百哼道:“我画下来你就知道看得到什么了。”   他用毛笔沿着那块在阴暗灯光下显得越发明显的胎记边缘描下来,颜料在皮肤上晕染开,鲜红刺眼。卢宁低下头把脸藏进臂弯里,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怎样。戚千百画了一半,笔锋慢慢停下来,他抓住卢宁一只手,将他整个人抱住。   卢宁像怕极了似的——也或许只是这种亲密令他不自在——他在颤抖。   戚千百不明白卢宁为什么对他这样冷漠,他抱紧他,轻声说道:“我翻过你的抽屉……看到了你那张,亲子鉴定报告,你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吗?”   卢宁只掀了掀眼皮,没作声,倒是又知道他翻了自己抽屉这件事。   戚千百好像也不想说话了,就压着他,抱着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   卢宁陪他躺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不画了吗?”   “画,就一个圈的事,很快就画完了。”   他低下头,在卢宁颈后轻轻亲一下:“但是我想看你久一点。”   戚千百心里也有疑惑,他想问卢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做亲子鉴定,身上的胎记又有什么意义?为了调查这件事,他也曾经去宁惊鸿家里搜查过,但是一张照片都没有,他无法确定宁惊鸿身上是不是有这个胎记。   卢宁闭上眼睛,听戚千百又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这个胎记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才看得见,所以我们之前看了那么多次,都只看得到纹身。”   卢宁没有动,他感觉戚千百正在他背后珍惜地亲吻,他有点想哭。   “阿乾……”   戚千百停下动作,他等卢宁继续说下去,后者却问:“这些毛笔……是拿来做什么的?”   戚千百知道卢宁问的是什么,他不画画,也不写毛笔字,为什么会有这些毛笔?但是他又觉得卢宁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他刚刚明明想说了,又吞了下去,他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就这么难以启齿吗?戚千百被卢宁“阿乾”那两字叫得心软成一团,这家伙却还在硬撑着,死活不张嘴……   戚千百抓住卢宁的肩膀把他拉起来,红色的颜料滴在卢宁脖子上,像血一样慢慢往下流。戚千百有些生气:“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对。”   戚千百突然笑了一下,用毛笔蘸饱那颜料:“那我就告诉你吧。”   他捏住卢宁的下颌令他仰起头,笔尖轻轻点在他嘴唇上,一点点晕染开,他画得不太好,有的地方颜料也蘸多了,顺着卢宁的下巴流下。   卢宁被他画得愣在那里,反应过来抬手就打,戚千百抓住他的手腕,把那毛笔一扔,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恶狠狠地说:“我想学贾宝玉,尝尝你嘴上的胭脂。”   戚千百这无厘头的行为让人生气,卢宁又不知道该先气什么好,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是男的!”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关系?”   戚千百说完真的去吻卢宁,咬着他被画得艳红的嘴唇,那些多余的颜料便顺着卢宁的齿缝流进去,居然是甜的。   戚千百一直把他嘴上红色的颜料舔干净之后,才松开他,他不让卢宁离开,将他困在自己怀里:“甜的吧?毒yao都是甜的,你快死了。”   卢宁心里骂他幼稚,却赌气说:“那你也快死了!”   戚千百贴着他的耳朵:“我知道,黄泉路上我陪着你。”   卢宁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心头泛酸,一撇头眼泪就从脸上滑下来——为什么他可以说这种情话,做那样的事,为什么对象还是夏君霍?还是说,他习惯了对任何人说这种话?   戚千百是这种人吗?   这些念头在卢宁脑海中转,他开始怀疑——戚千百是这种人吗?   戚千百见他又开始不老实,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想挣脱开,他就伸手用力抓着他:“想逃?没路……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从跟你在一起,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种荒唐事……”   卢宁撇开头:“放开我……”   “不放!”   戚千百用两只手固定着他的脸,强迫他的视线停在自己脸上:“我爷爷不许我想那些奇技淫巧的事,但是自从遇见你,我哪天没在想?如果我当皇帝,就是昏君,你也逃不了,你就是妖后,咱们俩死都得一起死。”   卢宁忍不住哭出声,脸上红色的颜料被泪水冲得到处都是:“你还要脸吗?!”   “原本挺要脸的……”   戚千百松开一只手,轻轻擦掉卢宁脸上的眼泪,他心疼极了,但是卢宁每次都逃避他,戚千百不想再跟他捉迷藏了。他以前总心疼他,担心他是只吸血鬼,把他扒光了晒在太阳底下他会死,现在却觉得,他只是只以为自己是吸血鬼的,长毛发霉的小动物,再不晒太阳他就会在阴影里腐烂了。   “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但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就当我是个没用的纨绔好了,想不透你的事情……我本来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你,但是就连你这次为什么生气,为什么气成这样,都不明白。”   卢宁被念得脑仁快炸了,他感觉戚千百在抽纸巾,给他擤鼻涕。   戚千百用纸巾清理干净他那张乱七八糟的脸,忍不住笑着用下巴蹭蹭卢宁的脑袋:“你看看你……丑死了。”   ——干什么哭这么委屈?他自己还委屈呢,莫名其妙被单方面冷战这么久。   戚千百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脸红,他抱着卢宁晃了一下:“你说,你还爱不爱我?”   卢宁没再挣扎,脸埋在他胸口,戚千百听到他在嘟囔,急忙把他从怀里拉出来。   “我头疼……”   “……”   卢宁抓着他的衣服,看起来很难受,一直闭着眼在他身上磨蹭:“阿乾,我脑袋快裂开了。”   戚千百只好暂时松开他:“妈的……等等,我去找药。”   整天吃阿司匹林阿司匹林……这他妈的不会把人给吃出毛病吧。   “不要!”   卢宁一把将他拉回来,重新将脸埋了回去,他好久没动静,戚千百以为他睡着了,伸手去捧卢宁的脸,后者却在他动手之前突然睁开眼,手里抓着一个硬物,像匕首一样刺向他的动脉。   戚千百大吃一惊,想躲已经躲不开了,那东西却在离他动脉几毫米的地方停下来——只是一只还没用过的毛笔,没有任何杀伤力。   卢宁瞪大眼睛看着他,手颤抖着,戚千百搞不明白他怎么回事,卢宁虽然在看他,眼睛却没有焦距,而且看他的架势,卢宁大约以为自己拿着一把刀,随时都能杀了他。   他状态不对……卢宁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他好像在梦游一样!   戚千百震惊过后,试探着问道:“你想杀了我吗?”   卢宁眼睛里突然流出两行泪:“阿乾,你为什么背叛我……”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说出了什么暗号开关,手一松毛笔掉了下来,然后他整个人都往后倒回去,戚千百急忙捞住他。   “余温!” 第71章 受够了人生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   “他这样没办法上庭。”   “不行!他不去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余温他……”   卢宁听到隐约的争吵声, 他慢慢睁开眼睛,面前立刻凑上来一张极度放大的脸,是方亚男, 对方从上俯视着他, 惊喜地叫道:“醒了醒了!”   她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脸就换了一张, 戚千百一把把她扒开,把自己的脸换上。他仔细地观察了卢宁一下, 侧坐在床边轻轻把他抱起来:“你感觉怎么样了?”   卢宁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摇摇头道:“我没事。”   “头还疼么?”   卢宁再次摇头, 他抬手拨开戚千百想下床,低头一看,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方律师怎么在这里?今天是开庭日?”   他刚问完就想起来, 刚刚神智还不清醒的时候,听到的那段争吵就是跟开庭有关,那肯定是到开庭日了吧。卢宁刚想完就愣在那里,他下意识看向戚千百, 对方正一脸担忧地盯着他:“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一天……不过怎么叫你都没反应,吓死我了。”   戚千百坐得离他近了一点, 卢宁反而将视线移开,并不跟他产生任何对视,方律师没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异样,她看了一眼手表, 然后尽职地催促道:“没剩多少时间了,如果你们还准备打赢这场官司的话,就得快点。”   戚千百不赞同地皱起眉,卢宁没理他,倒是笑着向方亚男点点头:“我可以的,方律师。”   毕竟为了这一天他可是准备很久了。   昏迷那段时间里,卢宁虽然没什么意识,却还记得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戚千百……好像差点被他杀了。   “不过,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方律师?我想换一身得体的衣服,毕竟要上法庭的话,总得修饰一下边幅。”   戚千百见卢宁这样,倒放心了不少,在医院诊断一通,医生也说不出个缘由,只说他最近精神高度紧张晕过去了,身体上的毛病一点都检查不出。   ——他这样表现至少说明精神状况还不错。   方律师离开病房之后,卢宁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一转头见戚千百还坐在身边,忍不住笑道:“戚少爷,你怎么还不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戚千百似乎想跟卢宁说什么,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伸手在他头顶揉两把:“那我出去等你。”   卢宁笑着点点头,他下意识又瞥窗外一眼,轻声道:“外面下雪了,穿你那件风衣吧。”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一样,不知道戚千百有没有听到,不过也无所谓了,总之他一开始说的时候就只是想说而已。   开庭的日期原本应该更早一点,只不过宁雪峰拖拖拉拉,被法院传票才肯出庭,但是他所经营的大盛基金,不但存在贪腐情况,慈善基金大部分流入个人腰包,就算剩下真正用来用作慈善的资金,也偷工减料,所建工程小学、慈善医院,事故频发。   庄越上次来向卢宁报信的那件事,就是大盛基金支持的一家工程小学发生事故,还引起了伤亡,虽然是偏远地区的小学,但是被恰好路过的记者采集到信息,并上报……因为校舍坍塌的原因确实是偷工减料所致,而负责工程的建筑队不想负责,人家也是有背景的人,直接把宁雪峰供出来了。   慈善机构每年必须有一定比例额度的慈善行为才能维持下去,不仅用以说服公众舆论,也要顺从法律,这样才能继续得到捐助,宁雪峰就是为了完成任务额度才会每年捐助一批工程小学,但是由于只要求工程量,他的捐助会尽量削减每项工程的开支。   这件事发生之后,总要有人出来负责,工程队不愿意负责,就牵扯出大盛基金的问题,宁雪峰最近还在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他为了摆平这件事四处找人,但是还没彻底摆平,就接到了法院传票,卢宁正是抓住这次机会,想将大盛基金的旧账一起翻了。   方亚男之所以被戚千百推荐给卢宁,也是因为她恰好接到这家小学的法律援助,学校大约主要想要赔款,但是卢宁却想借此将宁雪峰彻底送进监狱。   卢宁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天真了,但是就算这件事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来解决,他也不打算放弃。   这是最后的机会。   一想到报仇卢宁就觉得心脏一阵抽痛——他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很恶劣了吧,不对,应该说是可怕。   记仇的人本来就是很可怕的啊……   审判过程中,戚千百倒是一直在旁听席上听着,他还带了一堆人过来给卢宁当保镖,担心宁雪峰会对他不利,毕竟唯一一个愿意站出来作证并且还能提供物证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至于工程队那边……宁雪峰也能拿钱摆平的吧。   方亚男是他们这帮纨绔子弟中相当上进的一个,戚千百从小叛逆,对家里事情不感兴趣,林瑞东纯粹因为喜欢计算机,这小子运气也好,家里正好经营与电子相关的产业,就顺势送他出国学计算机了。但是方亚男不一样,家里不支持她做律师,且她还是个女人,于是遇到的阻力要比戚千百他们多很多,她只能努力,比所有人都优秀,然后独立出去……   所以她作为一名律师是非常专业且优秀的。   卢宁也尽可能提供了详细而直接的证据,他将大盛基金建立以来的所有的账目都整理出来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   戚千百在旁听席上观察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放心,应该说比起“不放心”来,称之为“焦躁”更好,他那双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正在不断敲打着地面,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焦躁,这样持续了没多久,戚千百就忍不住朝坐在一旁的人小声问道:“喂,我让你做的事都确实完成了吧?”   他身边是一名名义为保镖的人,戴着墨镜,但是能这样近距离坐在戚千百身边,身份确实不一般,戚千百有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都会让他去做。   比如,他还是坚持认为单纯靠法律是没办法把宁雪峰怎么样的,即便他不能正大光明地对法官行贿,想让宁雪峰被重判也不可能,而且战线拉得太长,耽误时间,如果每次都要卢宁出庭作证的话,戚千百首先不乐意。   他们之间貌似还有一个令人费解的误会,卢宁昏迷之前说的那句,什么背叛……戚千百还耿耿于怀得很呢,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再让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散他的精力,他要让这场审判快点结束。   ……如果可以的话。   在法律这方面戚千百还真是没什么信心啊。   “是的,少爷,所有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那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两张金卡,递给戚千百:“一张给法官,一张给陪审团,都被我截下来了。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出现行贿状况了。”   戚千百看了他手里的卡一眼,又皱着眉头将视线移开:“死性不改。”   “钱……”   戚千百叹口气道:“随便怎么处理吧……不过即使阻止了宁雪峰耍手段,也没办法推进审判的速度,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快点结案,最好重判。”   “少爷,那是违法的。”   “……”   戚千百又开始烦躁地用皮鞋敲地面了:“那有什么办法让他快点从法庭上退出,如果要陪着这样一审二审……都不知道要审到什么时候。”   戴墨镜的人向戚千百看着的方向看去,第一次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个男人?”   戚千百没有反驳,已经相当于默认。虽然有疑惑,但是已经习惯了顺从戚千百的命令,于是戴墨镜的人解释道:“照现在方小姐的状况来看,后面的情况应该不需要他出庭了,并非每次审判都要整人出场的。”   ——虽然没有达到最理想的状态,不过这样也算松了一口气。   初审进行得很顺利,卢宁不知道是见惯了跟人谈判的场面,还是因为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丝毫没有怯场,结束的时候也还是卢宁这一方处于有利地位,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结束之后,卢宁一个人去洗手间,戚千百虽然坐得离他并不远,但是一堆人向门外涌去,他不能立刻到卢宁身边。   洗手间没有人,卢宁捧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看着镜子里面倒映出的那张陌生的脸,觉得有些反胃。   ……这张脸漂亮是漂亮,现在看的话只会令他产生恶心的感觉,不是矫情,是真的觉得恶心。   卢宁急忙将视线移开,抽了一张纸出来擦干手上的水珠。   “哥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小男孩站在他身后,卢宁习惯性挂起笑脸,在他面前蹲下:“怎么了小朋友?”   “哥哥,你是宁惊鸿吗?”   卢宁点点头:“是的。”   对方递过来一个牛皮纸做的信封:“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卢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是还是把信封拿过来,那小男孩完成任务之后,转身就跑,卢宁还没来得及叫住对方,他就消失在向门外移动的ren流之间了。   卢宁低头看着信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警惕地顺着信封轻轻捏几下,只觉里面薄薄的一层,仿佛只是普通的信一样。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将信封撕开,然后小心翼翼将里面的信拿出来……   是一张笑脸。   跟他之前收到过的所有的纸片没有任何不同,这张纸上依旧画着相同的笑脸,卢宁甚至看得出这所有的笑脸都出自同一人之手。唯一不同的是,这张画着笑脸的纸张要更大一些,还被认真修剪成了方方正正的形状。   这次居然是放在信封里直接送到他手里的,真是太嚣张了……   卢宁觉得自己忍耐力已经到极限了,他一把抓住那张纸狠狠撕成两半,然后塞进马桶里冲掉。   到底是谁,这种恶作剧……玩到现在还不够么?!   “……”   “是谁?!”   卢宁正准备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粘着一道视线,他猛地回过头,一道黑影就从洗手间旁边迅速跑开了,他微微一愣,然后立刻追了上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   卢宁拼尽全力去追那个可以的影子——真是受够了,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 第72章 我讨厌这张脸   卢宁追出去没多久戚千百就跟上来了, 但是他只捕捉到卢宁一个背影,对方跑得很快,看都没看他一眼。   戚千百着急地在后面喊:“余温……宁惊鸿!等一下!”   戚千百被几个路人挡了几下, 卢宁就在这几息之间跑远不见了, 他追都来不及——没想到这家伙平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竟然也能跑得这么快。   卢宁当然并没有突然变得体能超强, 他为了追那个大白天穿黑衣服,像鬼魅一样飘忽的人已经竭尽全力, 他觉得自己肺里面像被开了个洞一样, 因为有风穿过去, 被风干了,喘息间都是血腥味,都是疼。   那家伙果然可疑, 卢宁看到他的正脸,却没看清他的长相,因为那个人从头到脚都被黑色布料的衣服包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一直送画着诡异表情的纸片给他的, 肯定是这个黑衣人。   但是卢宁追了没多久就没体力了,停在路边喘气,那名黑衣人好像也跑不动, 他跟卢宁隔着一条马路,停下来扶着路边的路标休息。   卢宁正想咬咬牙追到他,却突然被几个人挡住去路,与此同时, 一辆车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那个黑衣人面前,后者迅速钻上车,便驶远了。   卢宁焦急地喊出声:“站住!!”   他被一只手扯了回来,由于惯性的原因,卢宁没站稳,跌倒在地。他这才看清楚,拦住他去路的是几个体格健壮的人,正面色凶恶地盯着他。   卢宁眼睛看着那些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你们是谁?”   他们并不说话,卢宁突然福至心灵似的醒过神:“你们……是宁雪峰派来的?”   他们应该不是跟刚刚的黑衣人一伙,那人见到自己第一反应是跑,这些人见到自己则是找茬……而且,虽然没看清黑衣人的长相,他却看到了开车的人。   那几个拦住卢宁去路的家伙互相看一眼,冷笑着说:“既然你都知道了,也不用我们多说吧,起来跟我们走吧。”   “你们抓我也没用,一审已经结束了,我是不会撤诉的。”   卢宁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偏僻,路上有不少行人,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虽然路人都被这些群聚在一起的的彪形大汉吓到不敢靠近但是这样正大光明真的不太好吧。   “那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只负责带人!”   他说完就伸手过来抓卢宁,只是还没碰到他,就突然被人一拳打到太阳穴,向一旁倒下去。其他的人都被这一突发状况吓到了,卢宁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却被人抓住手腕从这群人的包围圈中一把拉了出来。   ……戚千百。   剩下的几个壮汉见同伴被打倒在地,反应倒是够快,马上跟同伴们聚到一起,与戚千百一方形成对峙阵营,卢宁被戚千百挡在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想必应该是比那些肌肉男更吓人的表情吧,因为对方好像已经被吓到了,吓得几个人挤在一起了。   “在一边待着。”   戚千百一边说一边脱下身上的西装扔向,直接一脚踹向离他最近一人的脸,根本不理会对方其实已经没有跟他打架的意思了……   卢宁还是第一次看到戚千百赤手空拳地跟人打架,但是就银行抢劫那次来看,他的风格一如既往,直截了当,不喜欢跟对手废话,上手就打……这般雷厉风行的风格大约也是在特种部队时候养成的习惯吧。卢宁抱着他的西装站在一旁,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说到底他自己也是个男人,虽然体力和武力都不行,“在一边待着”这种词不是该说给女生听的么。   莫名不爽。   戚千百身手当然不错,只不过平时很少有动手的机会吧,他打架的时候跟流氓打架不一样,动作干净利落直接就把人两招之内就把人摔得爬不起来了。   ……毕竟是练过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时没有出手的机会,他打得特别狠,把对方撂倒之后就骑在人家身上左一拳右一拳地打人,卢宁甚至听得到拳头打在皮肉上面时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卢宁在出人命之前冲上去把戚千百拉开:“别打了,再打下去他们该报警了。”   真的在大街上出人命可不好,也会变成戚千百的污点,再怎么说都是退役军人,真被逮进局子里可怎么好啊。   戚千百还嫌不够,往一人脸上狠狠踩了一脚,在他脸上留下个清晰的皮鞋印记。   “呸!垃圾就是垃圾。我们走。”   戚千百从卢宁手里接过西装穿上,然后一把拉过他带着人扬长而去。在大街上他也不好就这样对卢宁动手动脚,暗地里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捏两把——尽管当时看到那些人确实没碰到卢宁,还是不放心,这家伙这么弱不经的,被打一拳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你有没有受伤?”   卢宁往他脸上看一眼,戚大少爷俊美的脸颊上倒有一块明显擦伤,看着特别碍眼:“我没有……你呢?你脸皮都破了。”   “也只有脸皮破了而已。”   戚千百不在意地嘟囔着,他稍微侧了一下脸,发现卢宁的肩膀正被他抱在怀里,而且对方好像也没有对这种状态表示不满。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莫名有些开心,难道是因为刚刚英雄救[——]的行为终于唤起他们之间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了么?说起来上次也是因为他在银行的时候救了他之后,对方才开始对他格外在意起来……   卢宁发觉戚千百在走神,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除了脸还有别的地方受伤?”   后者犹豫了一下,立刻道:“嗯……你不说还没觉得,现在感觉肩膀的地方好像有点疼。”   卢宁下意识皱起眉头:“什么?你被打到了么?”   ……虽然承认自己被那些垃圾打到了比较丢人,但是如果能令他们之间的关系趁机改善一下,丢人就丢人吧。   “啊……其实还有腿也有点疼,刚刚踢人的时候,有些没控制住力道,仔细感受一下小腿腿骨好像快裂开了一样。”   戚千百说着就自然而然把身体的重量移过去一部分压在卢宁身上,变成被他搀扶的状态,后者被压得立刻矮下去一截:“腿骨快裂开了一样的疼痛是需要仔细感受的吗……我说,你是走不动了吗,你在这等着,我先打个车。”   戚千百急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还是可以坚持一下的,只要你扶着我走的话,可以坚持到停车的地方。总之也没多远,就不要浪费钱了。”   戚千百说着又顺着卢宁的身体往下滑,后者急忙伸手搂住他的腰:“从你嘴里听到‘不要浪费钱’这几个字好像在做梦似的。”   戚千百这回更嚣张了,完全把卢宁搂进怀里,也不管走在路上的人怎么看他们,总之现在他受伤了,就算是普通人,受伤了也有被朋友搀扶的时候吧。   “在庭上的时候,宁雪峰对你态度还真是差劲……我当时看了他的样子,就知道这垃圾要作妖了。”   戚千百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看卢宁,见对方一副走神的模样,也慢慢把谈话内容往正题上转移:“所以,一结束我就来找你。”   “……”   卢宁侧头看向他,戚千百察觉到他的抗拒,但是仍然说下去:“你那么急着跑出去,还追了这么久,到底在追什么?”   卢宁看着他,许久抓住戚千百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一把,扶着他继续往前走,戚千百以为他又要逃避话题,莫名有些烦躁——总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卢宁就把他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或者说,他好像在抵触周围所有的人。说不出这两种状态到底哪种更加糟糕一些,但是戚千百确实不太喜欢。   “我收到了一封信……”   卢宁深深叹口气:“你记得之前有人给我寄了一堆奇怪的画符,把我们家信箱都堵住了的事么。”   “嗯。”   “那封信里面画着一张笑脸,跟之前的一样。我感觉做这些事的是一个人,但是对方越来越嚣张了,这次好像是特地跟过来看我反应的,所以我就追出去了。”   戚千百惊讶地问道:“他怎么把信给你的?”   “让一个小朋友给我的。我觉得他应该不想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全身都穿着黑衣服,脸也被包起来了。”   “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会是姓宁的搞的鬼么?”   戚千百刚说完就察觉到不对劲,补充道:“我是说宁雪峰,总是叫你余温,都差点忘了你也姓宁了。”   卢宁朝他笑了笑:“我觉得不是,从他今天找人来抓我这件事上看来,有些不符合宁雪峰的风格。这种信件连恐吓都算不上,顶多让人觉得恶心吧,他那种人费心思弄这些东西给我找茬,说不通。”   戚千百点点头:“有道理。”   但是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戚千百想要确认一下……还是算了,这件事还是等会儿再说吧。   “那你对对方的身份有什么想法?毕竟你追了他这么久。”   卢宁突然抬起头,盯着戚千百看了半天,终究摇摇头:“没有。”   ——只是看到那位来接应他的同伙的一条手臂……   戚千百突然笑了一下,按着卢宁的头揉两把:“别想了,饿了吗?我们去吃东西吧。”   *   卢宁晚上跟着戚千百回到别墅,他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拿那份宁母的会诊报告。   卢宁将文件夹翻开,从中取出亲子鉴定报告,上面果然写着日期。之前没有注意,但是他到底是哪天去做的鉴定?现在想可以想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   卢宁一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信,尤其对数字和日期这种东西敏感,真正的不正常他可能还不会注意到,但是“空白”,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反常的地方。   有人修正了他的记忆么?   不可能的,这种事比重生到一个陌生人身体里还要匪夷所思。   卢宁下意识伸手按在自己腰后,那个地方有一块胎记,是这一切疑虑的源头。   “发什么呆?”   卢宁出神的时候,戚千百突然从他背后抱过来,他刚洗完澡,身上都是沐浴露清爽的味道,卢宁这次没有将手上的亲子鉴定藏起来——总之对方都承认过偷看了这东西,再藏也无济于事。   “我在想事情。”   卢宁转过身看向他:“不过,麻烦事总算结束了。”   戚千百未置可否,笑着捏捏他的脸:“是吗?如果麻烦的事只有宁雪峰的话,确实算解决了。”   “除了他还有什么?”   卢宁向后退了一步,坐在桌面上,戚千百听到他在叹气。   “那个给你寄恶心的画的家伙,总得找出来吧。不把他找出来我也会觉得不安心。”   卢宁笑了笑:“说的也是。”   “你叹什么气?”   卢宁伸手握住戚千百一只手,仰头看着他:“我很累。戚少爷……”   戚千百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急忙回握住他。   “你喜欢我这张脸么?”   “……”   卢宁似乎并没有想要戚千百的回答,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戚千百都看得出来,卢宁表现得非常疲惫,每个毛孔都透露着厌世的气氛。   “我现在,真的……太讨厌它了。” 第73章 夏医生,你就说实话吧   “啪!”   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 打下去的时候往往不是为了让人疼,而是为了惩罚。被惩罚的人承受力似乎很弱,不知是因为羞愧, 还是委屈, 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下来了,沿着精致的脸蛋滑到下巴, 然后砸在地面上。   “啊呀,这样就哭了。”   “可是……”   “我说过吧, 恶作剧可以, 但是太过分的话, 会给我惹麻烦。”   那人又哭了两声,低着头认错:“对不起……”   在听到道歉之后,对方终于露出熟悉的笑脸。打人的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人, 深知何为“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他捏着那张精致的脸,轻轻帮他将脸上的泪痕擦掉,他的声音隐含着温柔的笑意:“好了, 不要再哭了。毕竟捡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一直帮你收拾烂摊子。”   *   卢宁抱住戚千百, 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了几下,这家伙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安眠药完全免疫,但是当他能陪在身边的时候, 戚千百就会很快睡着,再加上偷偷放在水杯里的强力安眠药,让他喝下去也没用……他暂时应该醒不过来了吧。   卢宁又盯着戚千百看了一会儿之后,将他放在床上,自己悄悄溜下去,他来到厨房,在插着刀具的架子前面站了许久——这些刀具还是他来之后特地买的,戚千百从来不自己做饭,根本不会用到任何厨具。但是卢宁会用,他最开始搬进来的时候总是抱怨没有这个,没有那个,想做点好吃的都不顺手。   卢宁伸出手从刀架上拿下一把剔骨刀,用力握在手里。   ——然后,戚千百就特地去采购了这些东西……今天正好可以用上。   啊……想起来了,跟戚千百相识是在一年前,不对,两年前,还要加上他消失的那一年,他们已经以粉丝和声优的身份在网上你来我往地交流挺长一段时间。他们的相识还是因为钱,戚千百是他的忠实粉丝,“想要睡前故事”这个号也从来不是什么新号,他一直都在,因为使用时间长,充值又多,才会变成那种id后面缀着一长串亮闪闪标志的样子。   但是再醒来的时候,卢宁把关于戚千百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   陌生的id,陌生的号码……   与现在不同,“余温”当时就知道戚千百是个男人了,他当时竟然没觉得恋爱对象是男人有任何问题,也没觉得这点“小问题”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是卢宁没有将这件事挑破,想不到再遇见他,能见到这家伙装女人的样子。   卢宁忍不住笑了一下,把剔骨刀收进袖子里,刀上的皮套令卢宁不至于被割伤,但是放在这个位置更容易拿出来,走在路上也不会被人看出异样。   他该早点相信戚千百的话,虽然记忆消失了,仅靠网站上标识的会员等级,也可以判断“想要睡前故事”到底是不是他亲密的粉丝才对。人的记忆是靠不住的,感觉也是靠不住的,有时候数据反而可以靠一靠。   如果他没有忘记……不,如果他没有死,他说不定早就跟戚千百开始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卢宁追求高品质的生活,空闲的时候喜欢自己动手,不但要买整套的刀具,还要买健身器材,买各种方便的小机器……   这个在生前看来属于“奢求”范畴的理想,竟然在他成为“宁惊鸿”之后不知不觉之间,就完成了。戚千百的别墅中,到处都有卢宁生活过的痕迹,到处都是他喜欢的小细节。他现在要放弃这些,放弃的不仅是戚千百,同时放弃的也是一种生活。   卢宁将手机拿出来,调出相册,他看到那天自己在夏君霍私人诊所中拍到的,所谓用来证明戚千百出轨的“证据”,根本空无一物,里面什么都没有,顶多拍下了夏君霍诊所中的摆设而已。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卢宁拨通了夏君霍的电话,大半夜还不睡觉,肯定没在干好事。   “夏医生,现在……有空见一面么?”   ——同时被记起来的,还有一些不好的事情。   卢宁生前帮助殷小容跟宁雪峰谈判,他们约在一起吃饭……但是后来,他们两人突然一起给他灌酒,但是工作期间卢宁是从来不喝酒的,拒绝了几次,宁雪峰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让他喝果汁,他们在果汁中掺了奇怪的药物,卢宁刚喝下去就晕晕沉沉,失去了行动能力。   隐约间,卢宁感觉到自己被扶进一辆汽车,然后他们把汽车开到悬崖边上。   宁雪峰强迫殷小容将刹车弄坏,将他推下悬崖,在那个瞬间,卢宁也听到了,如果殷小容不照做的话,他就要追究债务,带殷小容去日本拍[哔——],而且他水杯里的药是殷小容亲手下的,到时候自己追究起来,殷小容也脱不了关系。   之后的事情即使猜也猜得到,他的遗产捐赠给大盛基金,顺理成章进了宁雪峰的腰包。   卢宁与夏君霍通话结束后,就将手机关机,然后扔到沙发底下。他跟夏君霍约在对方的私人诊所见面,这么晚了大马路上已经没有出租车可坐,卢宁直接开了戚千百的车离开这里。   到达的时候夏君霍已经在等着了,卢宁不知道是不是连自己要找他谈话这一点夏君霍都猜到了,就算命运一直被这个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他也不该这样超神吧。其实之前他确实察觉到夏君霍的不对劲,但是也没有把他和之前遇到的奇怪纸条联系在一起……直到看到他开车载着那名黑衣人离开,卢宁才确定了对方跟诡异纸条有关。   虽然还有一个关键点他想不通,但是他敢肯定,那件事一定跟夏君霍有关。   夏君霍去接那个黑衣人的时候,虽然换了车,也换了车牌,穿上一身让人认不出来的衣服,但是他右手腕上戴着的手表还是被卢宁看见了。那个牌子很少见,卢宁只在夏君霍那里看过,而且一般人也不会往右手戴手表,夏君霍就是反其道而行的一个人。这些细节可能是巧合,但是这么多巧合凑到一起,就绝对不会是巧合。   “你来了?请坐吧。”   卢宁进门之后,夏君霍自然而然对他露出得体的笑容:“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可乐?”   卢宁也下意识对他露出微笑:“不用了,夏医生。我来是想跟你聊天的,喝什么都无所谓吧。”   夏君霍便请卢宁在对面坐下:“好吧,我这里都是听客人的,那你想跟我聊什么?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晚约我,是令堂的身体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吗?”   卢宁微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妈的事,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最近发现自己好像被无意识中催眠了,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幻觉……突然想起来夏医生你是这方面的专家,特地来向你询问。”   夏君霍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卢宁,他们两个人对视片刻,一时间双方都没有说话,卢宁压在心里的怒火几乎控制不住。夏君霍笑着叹口气:“但是就你目前的精神状况来看,不像被催眠了,催眠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被催眠的时候不能有任何可能打断催眠的因素存在,所以……”   “所以。”   卢宁突然抬起头,朝他咧开嘴笑了笑:“你就把我的手机关机了,对吗?”   “……”   他站起身,脸上还带着微笑,俯视面前的夏君霍:“我记得那天,戚千百为了找人几乎把我的手机打爆,但是我一个电话都没接到,回去才发现手机被关机了。我分明记得,前一天晚上我将手机充满电,怎么来夏医生这一趟就关机了?”   夏君霍将两只手交叉叠放在身前,他静静地看着卢宁,仍然没有说话,但是卢宁从他的表情里察觉到震惊,心里默默觉得好笑——怎么回事,这家伙其实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厉害么。   “夏医生……”   夏君霍抬起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他抬手在下巴上轻轻摸了几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令人吃惊。”   “这么说你承认了?”   夏君霍无所谓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我只是正好最近在研究那一部分,觉得有趣就随便试试……不过肯定不会有效果的,我还是个新手呢。惹你不高兴了,很抱歉。”   ——看来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侥幸心态是人就难以避免,都说到这种程度了,这家伙还挣扎什么。   卢宁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我今天真正想问的是,今天你在法院接到的人,在哪儿?”   夏君霍露出无辜的表情:“你在说什么?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离开……”   卢宁突然站起身,剔骨刀从他袖子里滑出来,卢宁一把抓住剔骨刀,将利刃压在夏君霍脖子上,他压抑了一晚上的杀意终于控制不住了:“夏医生,请你想好了再说话。”   卢宁微微勾起唇角,眼底的光沉沉地落在夏君霍眼睛里:“我可是再也不能听到一句假话了,我今天会在这里直接向你询问这些事,就有办法辨别真伪。”   “……你想干什么?你要犯罪么?!”   卢宁许久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抓住夏君霍的衣领,握着剔骨刀的手高高举起,快速从他颈边划过,夏君霍下意识向后一仰,坐着的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夏君霍惊叫道:“宁惊鸿!”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卢宁直接骑在夏君霍身上,一击不中,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但是卢宁还是坚持着,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对准夏君霍的脸:“我再问一次……今天你带走的黑衣人,在哪儿?我数三个数,你如果还是坚持不说……”   夏君霍大约没想到卢宁会突然来这样一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卢宁看着他满脸无辜的样子无法保持冷静,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用剔骨刀对准食物之外的东西而紧张,还是因为夏君霍不肯配合怒从中来。   “一!”   卢宁刚数了一个数,突然有人从外面破门而入:“住手!” 第74章 人渣,都不配活着   卢宁保持着骑在夏君霍身上的姿势, 扭头向来人看过去,对方果然穿着一身黑衣服,以黑布蒙面, 就是白天他在法院看到的那个人。   倒是没想到夏君霍真的会把人藏在自己身边, 更没想到对方会自己跑出来。   卢宁一开始只是打算用这把刀逼迫夏君霍讲实话而已,现在倒是更方便了, 没想到这个黑衣人居然在乎他的人身安全,这样说来, 夏君霍果然不是冤枉的, 甚至不止是帮凶这么半吊子的关系, 看这位黑衣人,即使没露出脸,光看眼睛都看得出他的担忧。   “……你为什么要自己跑出来。”   夏君霍看到黑衣人, 表现得比卢宁还要惊讶,还带着一种遭遇了猪队友前功尽弃的绝望:“他又不敢真的杀了我。”   黑衣人泪汪汪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可是……”   卢宁握紧剔骨刀用力往夏君霍脖子上压,冷笑道:“谁说我不敢,夏医生, 不好意思,我今天是下定决心之后才拿着刀来的。而且,对我下过催眠的你不是最应该清楚么?你不是还让我杀了戚千百么?”   夏君霍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卢宁:“你在说什么, 我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了他。”   “别再狡辩了!你是不是想死!”   卢宁一把抓住夏君霍的衣服,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剔骨刀:“我让你说什么,你他妈的就说什么, 再说多余的话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不要!不要伤害夏医生!”   夏君霍还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冲出来的黑衣人先忍不住了,他想阻止卢宁,又犹豫着不敢靠近,他怕刺激到对方进而伤了夏君霍。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可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的。”   夏君霍已经没办法保持镇定了,他阻止不了黑衣人,更阻止不了卢宁,而且他感觉得到,卢宁说要杀了他的时候不是在开玩笑,他拿着的刀是把好刀,挣扎的这几下,他的皮肤就被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   真是个疯子。   卢宁终于不再摆着一副可怕的面孔,他把那把刀重新压在夏君霍脖子上,看向黑衣人:“可以,要的就是这句话。那你听好了,第一个问题,把你脸上的布摘了,我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   “摘了!”   夏君霍保持这种憋屈的姿势,一句话都插不上,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而已……本来以为这位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一直防备着的人是戚千百,看到他们两个走到一起就更焦虑了,担心有一天事情暴露会被那位脾气暴躁的大少爷宰了,真没想到先爆发的却是他……   一般人会就这样拿着菜刀出来找人干架么?   刀架在脖子上,夏君霍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好像惹了个不得了的家伙。   黑衣人虽然百般不愿把自己的面巾摘下来,但是夏君霍脖子上的血已经流了老长,把他白大褂的前襟都浸湿了,卢宁对察言观色相当擅长,一看黑衣人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事,他笑得很嚣张:“不用担心,我目前顶多切断了他几十根毛细血管而已,如果你再拖延下去,我说不定就会忍不住对他的动脉下手了,我可不管后果会怎么样,大不了大家一起下地狱啊!”   “不要不要!我这就摘下来……不过,你要先答应我,即使看到我的脸也不要伤害夏医生。”   卢宁冷笑一下:“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么。”   夏君霍皱紧眉头:“那你就动手吧,总之不论结果怎么样,你都要对我动手。”   卢宁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黑衣人就突然大声打断夏君霍:“夏医生!你就不要刺激他了!总之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   他解开自己脸上的蒙面巾:“而且,他早晚都要知道……”   卢宁盯着那个黑衣人,眼睛越瞪越大,对方的蒙面巾彻底掉落下来。   “怎……”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为什么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夏君霍见卢宁呆住,便狠狠推了他一把,卢宁直接从夏君霍身上滚了下来,剔骨刀也掉在一旁。黑衣人急忙跑倒夏君霍身边,将他扶起,后者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皱紧眉头说道:“去把我的医用箱拿过来。”   卢宁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名黑衣人脸上移开,虽然他猜到了自己现在所在的身体有怪异之处……但是这种情况,还真是令人无法想象。   “正如你看到的那样。”   夏君霍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见卢宁还呆坐在地上,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想过有一天会让你这个当事人知道,但是没想到会暴露得这么早。惊鸿,你还真是能给我找麻烦,而且从来不听我的话。”   “对不起,夏医生……”   黑衣人——不对,应该说宁惊鸿——愧疚地低下头,他们两个人完全把卢宁当成透明人,也根本没有要跟他解释的冲动。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他只是两个人的玩具一样。   “他就是真正的宁惊鸿吗?”   卢宁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没有爬起来,就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看着他们,小声地自言自语:“虽然我也不相信世上会有借尸还魂这种事,不过因为真的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才对此深信不疑。没想到到头来……我应该坚信科学。”   卢宁说的话轻描淡写,他好像早就察觉到这一点了似的,知道他现在使用的身体并非宁惊鸿的身体似的。   夏君霍轻笑一声:“该说你临危不乱呢,还是见多识广……说实话,我想象中你应该表现得更惊讶一些,毕竟你做‘宁惊鸿’的时间也不短了,突然发现自己使用的身体还是自己的,不知道什么感觉。惊讶吗?还是惊喜?”   卢宁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是有点惊喜。”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   “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书。虽然我的脑袋好像变得比以前混乱了很多,但是后来还是想起来了,那份报告书上的日期比我去做鉴定的日期推后两天,所以我猜……”   卢宁盯着夏君霍,眼睛里像能射出刀子:“我拿到的那份鉴定不是真的鉴定吧,是你用这位真正的‘宁惊鸿’和他母亲的基因样本做出来的报告书,然后跟我的掉包了。”   夏君霍坦然承认了:“没错,所以我才对你下了一点点心理暗示,其实我对催眠人类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不是你太敏锐,我也不用费这么大劲。对了,其实我根本不想跟你产生任何交集,接触多了总会产生疑点,会破坏我的计划。”   “……”   卢宁只看着他,没有说话,夏君霍一点被人抓包的紧张感和愧疚感都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也不相信会有这么惊人的记忆力,作为样本来说,你很宝贵。”   卢宁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就快要压抑不住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来使自己保持微笑:“多谢赞誉。那么,‘卢宁’的死也跟你们有关吧,把我变成这副鬼样子的……是你么?”   他说着说着,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宁惊鸿,又像自言自语似的:“应该是了,他都在这里了,我还求证什么……但是完全想不通啊,如果不是我身上那块从出生就带着胎记,连我自己都不会察觉到异样,没想到你除了精神科,还擅长整容呢……你怎么不去做整容医生,凭你的技术,会赚个盆满钵满吧。”   “我对赚钱没什么兴趣。那块胎记实在太棘手了,我尝试过给你换皮肤,但是皮扒下来之后发现胎记已经深入到血肉里面,重新植皮也只能暂时掩盖胎记的颜色,不做点什么很快就会被识破……啊,不过就算我给你绣了一身纹身,最后还是被识破了,可惜,我还为了这个特地学习怎么纹身呢。”   卢宁用力握紧拳头:“我还得谢谢你?”   夏君霍站起身,顺便将吓得一个劲发抖的宁惊鸿挡在身后,他笑得很得体:“不用谢,我只是想观察人类,做这些事都是我自愿的。”   “世上的人类这么多,为什么非观察我?”   “突然抓一个不相关的人回来研究,可是犯法的,到时候被警察局找上门处理起来也很费劲。但是如果改造一个濒死之人就不一样了,‘卢宁’的尸体被找到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不会再有人为了他来找我麻烦。”   夏君霍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水,慢慢走回来:“其实你该感谢我们,你被人从悬崖上推下来差点炸死,是我救了你,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所以我就理所应得地被当作你‘观察人类’的‘样本’了吗?”   夏君霍轻笑着安抚卢宁:“你不用急着生气,就算变成这副样子,你不也还活着吗?”   “是啊,我还活着呢,虽然这种活着是被你打断骨头改变身高,扒掉脸皮改变容貌,往身体里注入可以令肌肉萎缩的药剂……”   卢宁说到这里,伸手捂住自己的喉咙,轻轻吞咽:“在声带中,插ru硅胶片……改变声音,彻底剥夺了我作为‘卢宁’的身份,而苟延残喘地活着。”   在怀疑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时候,他也产生过“即使是整容怎么可能整得这么像”的疑惑,但是卢宁查了大量资料,发现这所有的事情都可能做到,只要足够耐心,技术足够好……这些仿佛传说一般的东西都可以实现,可以把他变成这副样子!   宁惊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卢宁的愤怒,他战战兢兢地从夏君霍身后露出个脑袋:“你……你不要怪他……其实这件事,是我求夏医生做的……”   “……”   “或许,你可能不记得我了,还在月色酒吧的时候我就听过你的传说,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无往不利,是我的前辈,也是我很佩服的人。但是同在那里生活的我却跟你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我的生活一团糟……在悬崖底下救了你,我知道你跟宁雪峰有仇,恰好我也跟他有仇……但是我没有本事为自己报仇,就希望……看看……如果是你,变成我……会怎么做。”   卢宁看着宁惊鸿楚楚可怜的表情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现在的心情无法单纯用“愤怒”或者“绝望”之类的词来形容。   宁惊鸿被卢宁盯得害怕,急忙藏到夏君霍身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探头出来:“总之你也死掉了,成为我的话,又可以为自己报仇,又可以为我报仇,不是一举两得么?而且你可是夏医生救回来的……”   “那些纸片是你寄的?”   宁惊鸿跟夏君霍对视一眼,点点头:“因为你完全沉迷在别的事情里面,没有跟宁雪峰对着干的意思,虽然你对我妈挺好的,但是我还是有点不开心。”   “……”世上怎么可以有如此无耻的人。   夏君霍在宁惊鸿说话的时候一直没看他,却盯着卢宁:“惊鸿,这件事你做得太过分了,正因为这样,才会让你敬佩的这位前辈察觉到异样。看吧,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了。”   卢宁下意识伸出手,慢慢在地上移动,摸到剔骨刀后,紧紧握住:“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对我下那种暗示,为什么让我以为戚千百背叛了我,为什么让我杀他!”   夏君霍惊讶地说:“怎么可能,你未免太看得起催眠了。这门科目我不是很精通,为了彻底催眠你,我还需要一些辅助,哦……对了,你产生那些幻觉,可能是因为你吃的阿司匹林里面被加入了一些致幻粉末,你不是为医院不肯开止痛药感到苦恼么?这件事是我帮你的啊,你忘了么?”   卢宁恍惚间记起,夏君霍笑着递给他一瓶药,对他说……要保密……   宁惊鸿见卢宁许久没作出反应,不忍心似的说道:“前辈,你不要再坐在地上了,地上凉。”   “所以那些幻觉,还有想杀掉戚千百这件事,都是我自己的意识?”   夏君霍微笑着俯视他,他没有回答,但是表情已经足够来回答这件事。   卢宁慢慢闭上眼:“垃圾。”   夏君霍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这样说,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我才不想跟你接触,如果不是你为了宁惊鸿的母亲找上我,我今生都不会主动靠近你,真相也永远不会被揭穿。”   卢宁好像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了,他低声呢喃着:“不管是你们,还是我,都是垃圾。”   他突然抓起地上的剔骨刀,猛地站起来,直接刺向离自己最近的夏君霍,后者下意识一躲,剔骨刀贴着宁惊鸿的脖子划过,不知道有没有划到动脉,但是出血量很可观,卢宁被溅了一身血。他动作很利落,立刻拔出刀,回身再次刺向夏君霍,夏君霍这次没有再躲,而是让卢宁刺中了。   剔骨刀是朝着夏君霍的心脏插下去的,但是他对杀人这种事一点都不熟练,到底有没有插中他也不知道。卢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君霍,满脸都是被喷溅的血迹:“你是不是也以为,救了我就可以将我的人生当成玩具。”   夏君霍仿佛感觉不到疼,他一把抓住卢宁的衣领,就这样近距离看着他,笑得像变态一样:“果然啊……果然,就算脸一样,你跟惊鸿,还是不一样的……人类真有趣,即使被交换了命运……”   他朝卢宁的脸伸出一只手,微微眯起眼睛:“我现在有点羡慕戚千百……比起惊鸿,我其实,对你更感兴趣……”   卢宁没让他碰到自己,一把拔chu刀,再次朝他心口刺下去:“我问你是不是!”   “噗——!”   夏君霍吐出一口血,盯着卢宁一边笑着,一边慢慢跪倒:“我说过……我只是……想观察人类而已……”   “啊!!!!!!”   卢宁一把拔出刀,这次朝着夏君霍的头顶刺下去——恶心,这两个人渣……自己恶心还不够,还要把他变成这种恶心的样子!   “余温……”   ——好像听到戚千百的声音了。   ——算了,他大概听错了吧,他自己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不光外表变成这种样子,内心也没有多干净。   正常人会因为爱人变心就要杀了他吗?会给爱人下那种大剂量的安眠药么?他还是离自己远一点比较安全……   宰了这两个人渣,宰了他们!但是宰了他们之后怎么办?完全不想自首,卢宁不想下半生在监狱里待着,生无可恋,不如直接去死……   “余温!”   卢宁举起的刀被人生生拦在半空中,他终于被从那种半迷幻的状态脱离出来,他终于切实地感觉到身后那个人的体温。   卢宁愣了愣,发现自己早就被拉开了,他站在离那两个人很远的地方,戚千百正死死抱着他的腰。   对方气急败坏地吼道:“醒醒!你在干什么!”   “我……”   在杀人啊。   卢宁把手掌摊开在眼前,血色在瞳孔中蔓延开,一直蔓延到视野中什么都容不下,越来越浓,最后氤成无边无际的黑色。   “余温?余温!喂!” 第75章 不好意思,我性冷淡   卢宁再醒过来的时候又在医院, 一睁眼就看见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这种体验并不好。   “你醒了?”   戚千百察觉到响动便将头探过来,令自己的脸占据卢宁整个视野, 后者看了他一眼, 便将脸转向窗户。窗外的雪下了一夜,不但没停, 还变成鹅毛大雪,扑簌簌地打在窗玻璃上。   戚千百见卢宁不理他, 小心地靠过来, 握住他一只手。   “你放心, 那两个人还活着。”   卢宁终于有一点反应,他抬了抬眼皮,轻声道:“你觉得我想让他们活着么?”   “……”   “我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才杀他们, 为什么要因为这两个人还活着而放心。”   戚千百用力握住卢宁的手,见对方没有反抗,才将他缓缓抱紧。卢宁闭上眼睛:“我现在已经是杀人犯了。”   戚千百笑着在他额头上轻轻摩挲几下:“你不是杀人犯,我不会让你变成杀人犯的。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 但是我不会再让你弄脏自己的手了。”   卢宁偏开脸,戚千百的脸正好埋在他颈边,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卢宁皮肤上, 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卢宁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你为什么知道我在夏君霍那里?”   戚千百还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你打出去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给姓夏的那个混蛋,大晚上的打电话出去,人又不见了, 作为你的男人,我当然要跟过来看看啊。”   “……”   “防止你给我戴绿帽子。”   卢宁听得出戚千百在努力使气氛活泼轻松一些,但是他现在根本轻松不起来,戚千百越对他好,越令卢宁无法平静,他忍不住轻轻颤抖着,突然推开戚千百:“那你应该看清楚了,我是怎样的人。”   戚千百直接抓住卢宁的手压在床上,自己扑过去死死压住他:“好了好了,别闹……”   “放开我!你他妈的放开我!”   卢宁挣扎得很厉害,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戚千百推开,因为太用力,后者甚至被推得踉跄后退几步。卢宁慢慢坐起身,面色苍白地盯着戚千百的眼睛:“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戚少爷……”   戚千百看着卢宁没说话,他眉头锁得死紧,终于听到卢宁小声又坚定地对他说:“我不适合你。”   戚千百眯起眼睛:“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卢宁冷漠地移开视线:“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么,我想杀了你……我一直以为是夏君霍给我下了什么暗示,但是不是那样的,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出于我自身的意识……是我想杀了你。”   “我知道,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戚千百像没听到似的,坐回床边,他将手朝卢宁伸过去,后者下意识躲了一下,却还是被戚千百捏住下巴。对方用力将他的脸掰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那种小把戏或许能伤到那两个垃圾,但是你可以用在我身上试试,能得手的话再说别的吧。”   卢宁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他咬着牙呼吸急促地盯住戚千百:“我当然不会跟你来硬的……你知道吗,为了让你不妨碍我,昨天晚上,我在你的食物里面加了超大剂量的安眠药……下一次……下一次,说不定就是du药了……”   戚千百忍不住笑了笑,手从他下巴移到脸上,用拇指在皮肤上缓慢磨蹭几下:“真的是超大剂量吗?如果是的话,我也不能半夜醒来去夏君霍那里找你吧。”   卢宁半晌无语,许久才颤着声线问:“……戚千百,你是不是傻?”   戚千百一把将他卢宁拉进怀里:“我命硬得很,你这剂du药还毒不死我。”   ——更何况,不论是他想用“毛笔”杀了他那次也好,给他的食物中添加安眠药也好,到最后都手软没办法做到最绝情,对比他杀人时候果断狠辣的手段完全是毛毛雨。   卢宁哽咽着将脸埋在戚千百怀里,把自己缩成一团:“你应该看见那个人的脸了吧,他……”   戚千百用力抱紧卢宁,在他背后轻轻拍着:“嘘,嘘……别说话。”   卢宁被戚千百按着后脑压在胸口,小空间的感觉让他感到安全的同时,委屈也无限扩大,卢宁抓着戚千百的衣服哽咽着,眼泪克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流下来:“他才是宁惊鸿。”   戚千百昨天晚上赶到夏君霍的私人诊所时,先被血淋淋的现场吓了一跳,看到其中一个受害人的脸又被吓了一跳——他们太像了,戚千百甚至有一瞬间不知道拿刀的那个是自己的爱人,还是躺在地上的才是自己的爱人。但是在听到卢宁如此绝望的声音时,戚千百已经关注不到那些内容了,他现在只想让卢宁振作一点,至少不要抱着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想法。   他在拿起刀,准备杀了那两人的时候,也将自己的将来置之脑后了吧。   戚千百第一反应是生气和难过——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自己么?但是难过之后又感到非常心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生气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他搂紧卢宁,用下巴在他脸侧轻轻磨蹭几下,戚千百第一次对自己不擅长用语言安慰人这点感到沮丧,如果他嘴炮满分,至少可以让卢宁不要这样消沉下去,这种状态太令人担忧了。   ……会不会突然想不开去自杀?得时时刻刻盯着才行。   卢宁说出宁惊鸿的身份之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件事本来就让他感到痛苦,他不想再自己陈述一次,即使面对的人是戚千百……或者说,正因为对方是他,卢宁才更加说不出口。   “我不是……我不是……”   戚千百紧紧抱住卢宁:“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啊!!!!!”   卢宁的叫声被压在戚千百胸口,夹杂着模模糊糊的哭音:“好恶心……阿乾,他们两个好恶心……我自己,现在的身体也是……”   “你怎么会恶心,不管你长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你,在我眼里永远不会变。”   戚千百轻轻叹口气,在卢宁头顶一下一下摸着——能说出来总比什么都不说好,能哭出来也好,他最怕的情况是卢宁将所有的事憋在心里,拒绝跟外界交流,即使不用看什么《心理学入门》戚千百也知道,一直憋着的话,总有一天会憋出病来。   至于他现在的样子……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看到那个“宁惊鸿”的脸之后,也只能这样想了吧。   戚千百在看到卢宁藏起来的那份亲子鉴定之后也偷偷查过关于他的事,但是毫无头绪……他不由地往之前自己查过的卢宁身上想,林瑞东对卢宁虽然查得不是太深,但是一旦主动将两个人联想到一起,就会察觉到不正常的地方,就好像如果知道了凶手,再去找证据证明对方是凶手的话,就会比大海捞针地寻找凶手更容易一些。   “那你……”   戚千百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你真实的身份,是卢宁吗?”   “……”   “我倒是不介意你到底是谁,但是突然想起一点事情,一年前你突然失踪,为了找你,我查过卢宁很多事……直到后来参加了他的葬礼,以为他已经不在了,才放弃这件事。”   卢宁从戚千百怀里退出来,低着头把脸上的眼泪擦掉。   戚千百继续说道:“所以我对卢宁的事情了解还算详细。几年前,卢宁一家遇见过一次车祸,他的父母在那场车祸中丧生了,撞到你们的司机是因为酒后驾车失去反应能力……所以你才会这么讨厌酒驾吧?”   卢宁倒没有因为被戚千百揭穿这些事感到不爽,这些陈年往事也只有他自己能记得了,现在突然出来一个人跟他谈他父母的事情——尽管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也好过没有。   戚千百见卢宁不说话,有些担心自己说得太过引起他不快,只好伸手将他抱住,然后一起靠到床头。卢宁枕着戚千百的胸口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接受这种事情?”   “我也不知道。”   戚千百将手从他腰间穿过去,绕在前面握住卢宁的手:“大约是因为从结识余温之后,就接连不断地发生一些让我觉得意外的事情,现在知道你就是卢宁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你那时候一直追问我是不是喜欢你这张脸……”   戚千百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当时他就对不属于自己的外貌格外介怀,现在这种情况更不愿意提了吧。   卢宁发呆似的盯着前面,他现在可没心情跟他打情骂俏,也提不起劲伤心。刚得知自己被整成这副鬼样子的时候,卢宁怒火攻心,那两个贱人又恰好正在眼前,他才会想把他们俩都宰了。但是正像戚千百所说的一样,宰了他们除了弄脏自己的手之外,不能令现状有任何改变,他也变不回以前的模样。   虽然当时各种不甘心,但是看不到他们的时候,卢宁只感到疲惫,想找个地方一直睡下去。   戚千百许久没听到卢宁说话,轻轻握住他的手:“不如,我们去荷兰吧。”   “……”   “以前不是说好了么,一起去荷兰。”   “谁跟你说好了?”   戚千百推着他猛地坐直身:“就是说好了啊!是你一直借口忙才拖到现在。”   “……”   戚千百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伸手在脸上挠挠:“我们可以去玩几天,顺便……结个婚什么的。”   就知道这个笨蛋脑子里没装什么正经东西……   “我不去,而且我要警告你一件事。”   戚千百无辜地瞪大眼睛:“什么事?”   “我大概会性冷淡一段时间。”   “……为什么啊?!”   卢宁一脸冷淡地说:“因为觉得恶心。觉得人的身体很恶心,我的身体也很恶心,就冷淡了。”   戚千百克制地握紧拳头:“好吧,那你要冷淡多久……”   “短则几个月,长则十几年……或者一直冷淡下去,所以我劝你还是赶紧换个人吧你这种大型肉食性不可能憋得住。”   戚千百露出一种仿佛天塌了似的表情,他呆了一会儿,突然朝卢宁扑过去:“我不信!”   卢宁没躲开,被戚千百碰到了嘴唇——不,应该说不但碰到了,对方还不死心地想更深入一些。   卢宁反抗不了,被他亲得浑身颤抖起来,戚千百终于察觉到他的不正常,急忙从卢宁身上退开:“你没事吧?我、我只是试试……”   ——经历过那种事情会有阴影很正常,只是……戚千百不太懂为什么会变得冷淡。但是如果卢宁说的事情是真的话,岂不是会令他的阴影更重了。   卢宁一边颤一边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我不是告诉过你……”   戚千百将脸凑过去:“什么?”   卢宁突然用尽全力朝戚千百脸上打过去:“老子yang痿了吗?!”   *   “少爷……”   戴墨镜的人站在病房门口,见戚千百出来立刻迎上去,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少爷,你的脸……”   戚千百脸上有被揍了的痕迹,配合他这一身憋屈的杀气,明显是遭家暴了……   “没事,我刚刚一不小心撞在墙上了。”   “……”   戚千百面无表情地拗了几下手指,发出咔咔的声音:“我出去一下。”   “……要我跟着吗?”   “不用,你就守在这里,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进去。”   戚千百往走廊尽头走去,走了两步又突然又停下。   “对了,巳亚。”   戚千百突然转回头看向戴墨镜的人,咧开嘴笑得很残虐:“昨天晚上送进来的两个人,病房是哪间?” 第76章 如果你把篱笆修好的话   “分手吧, 我们分手!”   卢宁坐在一处寂静的庭院中,院子里风景很好,让人有种宁静的感觉, 他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连头都没回一下:“第十二次。”   戚千百气愤地跑过来:“我说要跟你分手,你居然还这么冷静,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   “最难缠的女朋友都没有你这么难缠……”   卢宁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叹口气:“如果你偶尔说一次分手, 我大概会理理你, 一天分手十几二十次, 安慰的话我都不想说,戚大少爷还想怎么样啊。”   戚千百不乐意地瞅着他,卢宁伸手在他头顶摸摸, 指着自己身边另外一把椅子:“坐坐吧。”   戚千百一脸意难平的表情,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却还是坐了下来。   “我们等会儿把篱笆修修吧,我想在篱笆底下那滩烂泥里种点玫瑰什么的……还是种月季比较好?开花时间还长一点。”   戚千百坐在藤椅上听得心不在焉:“哦……”   ——他现在心里除了种花种草养金鱼, 就没点别的心思,真是太养老了,明明才二三十岁, 就跟个退休干部似的,整天云淡风轻……这种生活太让人受不了啦!   “那你还想怎么样?”   卢宁疑惑地问道:“你还想怎么折腾?”   戚千百无辜地看着他:“什么?”   “别装了,刚刚的抱怨都说出口了,你让我装听不见是吗?”   戚千百把手放在卢宁手背上, 深情地说:“我不是嫌弃你,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能让我一天干一次,就更好……”   “……”   卢宁微笑着把手抽hui来,重新拿起咖啡杯子:“戚少爷,我可没让你素着吧……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没素着个鬼啊!!!每天晚上用手给我解决!连亲都不让亲!你再这样我就要跟你分手了!!!”   自从卢宁对他宣布自己阳痿了之后,居然就真的像阳痿了一样……平时碰都不让他碰一下,强行突破就会马上遭到家暴。   别看卢宁身体不强壮,打人却是很疼的。   每到这个时候戚千百就想打飞的回国再把夏君霍揍一顿。   他有时候想,应该把夏君霍带在身边,这样一旦心情不爽了就可以把他揪出来揍一顿。倒是卢宁……从来没问起过夏君霍后来怎么样了,他表现得好像他生命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这样也好,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忘了才好。   戚千百像只泄气的皮球似的趴在桌子上——什么时候卢宁也能忘记自己性冷淡这件事呢?   卢宁看着戚千百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心疼,在他脸上摸摸:“不用这么沮丧吧?”   “我现在就能哭出来你信不信?”   “可是……”   卢宁忍不住皱起眉头:“我用现在这副样子跟你亲近,就觉得自己像被绿了似的。”   “……”   “说到底你也没说过到底喜欢这张脸还是喜欢我原本的脸。”   戚千百委屈得快哭了:“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是这张脸了嘛……”   卢宁叹口气,小声嘀咕着:“那喜欢的还是这张脸嘛。”   “……”   戚千百生气了,往椅子里一躺,闭上眼,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卢宁也没理他,慢慢喝完手里那杯咖啡——总之戚少爷总是这个样子,日常争吵,日常闹别扭……   但是他再生气都不会在闹别扭之后转身离开,好像还在担心着他吧,一直觉得自己会自杀什么的。   院子里的风很温柔,轻轻地从头顶吹过,从面颊上吹过。长长的篱笆上缠绕着浅紫色的铃兰花,风拂过时,像小铃铛一样来回摇晃。   虽然听不到铃铛的声音,但是觉得那应该是一首不错的催眠曲,因为戚千百没一会儿就闭着眼睛睡过去了,呼吸声变得宁静而悠长。   卢宁忍不住笑了笑,他悄悄把桌子推开,拉着自己的椅子靠过去,跟戚千百并排坐到一起,对方的脸离他很近,两个人的呼吸都可以缠在一起。   风吹得卢宁也有些困了,他握住戚千百一只手,跟他一样向后靠,倚到椅子上。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卢宁一直认为比起爱,恨会更加深刻,但是后来发现,原来当爱和恨同时出现的时候,他反而看不到那些恨,而只看得到爱了。   然后,时间久了,爱和恨都被时间抹平,令人铭记的只有这一截缎带一样温柔宁静的时光。   “喂。”   卢宁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他的手被戚千百用力握紧:“我以为你会偷亲我。”   卢宁忍不住哼笑道:“我不能正大光明地亲么?”   戚千百对此无话可说,他把脑袋转回去,看着天空缱绻柔软的云发呆。   ——这个地方,还真适合养老啊。   “喂。”   卢宁这次真的困了,打着哈欠回应他:“嗯?”   “真的,今天晚上来一发吧。”   “……”   戚千百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的云彩:“极限了。”   “……真的只有一发吗?”   “两发也可以。”   卢宁的心情在“翻白眼”“你是金苍蝇成精了吗”“再忍耐几天不行吗”“如果你把篱笆修好的话”……之间转换几次,终于妥协。   “……我会努力的。” 本书由 杀刃、焰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