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lisisi520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陛下和将军又吵架了》 作者:幻燕 文案: 夫夫携手,斗群臣,定江山,带领百姓奔小康。 外敌进攻,无人带兵,朝中众臣推脱。陛下只好点名某人: “爱卿,此事你意向如何?” 某人:“微臣无能,不堪重用。” 皇帝:…… 早朝不欢而散,下朝后,陛下单独召见某人商讨国事,直至深夜。 随后陛下因病罢朝三日,三日后再上朝,某人主动请命,带兵出征。 闷骚穿越攻X傲娇帝王受 主攻IVI HE 夫夫闹别扭日常/陛下和将军又吵架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主角:卜凶,华怀允 ┃ 配角:朝廷大臣世家大族 ┃ 其它:士为知己者死 ======================= 第1章 君辱臣死   大夏皇宫。   相比起灯火通明的大殿,卜凶所在的偏殿就显得过于安静了,此时谁还记得,他才是这场宴会原本的主角?   几日前,他带着十万军大败何玉龙叛军凯旋,当今丞相鲍鸿轩,他的义父,便让皇帝下诏书封赏了他的母亲卜原氏为诰命夫人,又让他的弟弟卜吉入了宫禁中当值,此外还赏赐了他无数金银财宝,可以说现在的他是风头正盛。   今天晚上的这场盛大的封赏宴便是为他准备的。   宴上,文武百官都到了,鲍鸿轩坐在原本属于皇帝的高座上,却显得比在家里还要放松,皇帝坐在龙椅的角落里,唯唯诺诺地地喊他国舅,对于龙椅之事却不敢多问一句,对此众臣感到耻辱万分,却敢怒不敢言。   大夏建国两百年来,第一次出现龙椅上光明正大坐着两个人的荒唐现象。   卜凶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滑稽的宴会,但他必须去,他是鲍鸿轩手下最信任的人。   宴会座位按照地位高低排序,而地位的高低,则取决于鲍鸿轩的宠信程度。卜凶就坐在鲍鸿轩的右下方,场面话,互相夸耀,随后便是敬酒,他喝得很是豪放,凡是来敬酒的人,来者不拒,有时甚至双倍回敬于人。   他平日甚少饮酒,对酒向来敬而远之,今日这般喝法,座首的鲍鸿轩见了,颇为意外:“我儿今日怎地如此豪饮?”   卜凶倒了一杯酒,端着走到殿中,单膝跪下敬道:“瑞之一直隐瞒义父一事,如今是瞒不住了,只好主动说出来,还望义父莫要责怪,吾先自罚一杯。”说完利落干掉手杯中酒。   鲍鸿轩惊讶地上前扶起他:“你是本相爱子,父与子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快快说与我听。”   “瑞之其实爱酒,但却易醉,以前怕耽误了大事,才对酒避而远之,如今见到如此美酒,便忍不住了,若今日瑞之醉在这,岂不是让诸位见笑,失了义父的面子?”   鲍鸿轩见他如此尊敬自己,心情大好:“天下孝子,莫过我儿卜瑞之,天下英雄,莫过我儿卜瑞之,有如此英才孝节之人,区区饮酒小癖,岂不是更添美名?来人,将所有的好酒都给我儿抬上来。”   他话音一落,便有一群着华裳的年轻貌美女子飘飘上殿,人手捧着一壶美酒走来,给卜凶和鲍鸿轩倒了一杯酒。   两人正欲再欲再上演一番父慈子孝,底下终于有人忍无可忍。末尾突然站出一个人,指着卜凶怒骂:“君辱臣死,我魏文彦有愧于国家君王,今日以身殉国也在所不惜!卜瑞之,你这认贼作父,欺压君王的小人,当年算我看错你了,鲍鸿轩,你这祸乱朝廷、□□后宫的乱臣贼子,终有一日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歌舞升平的殿中霎时死一般寂静。   鲍鸿轩方才笑面如花的脸顿时阴冷无比,殿中的侍卫还没有等到他使眼色,便慌张冲上来当场将其乱刀砍死。   在座的文官看到这一幕,不少人当场脸就白了,卜凶瞥过去,看到不少人端着酒杯的手抖个不停,方才在那人旁边的女子更是忍不住当场哭着吐了出来,结果马上就被人带了下去。   鲍鸿轩冷哼一声,甩袖转身道:“将魏文彦挫骨扬灰,其族满门抄斩。”   “是。”一宦官领命后躬身退下。   这一幕让许多有忠义的大臣气的浑身发抖,但是却再无人敢站出来以死殉国。   鲍鸿轩竟然在帝王之前斩杀大臣,难道他终于忍不住要反了吗?   卜凶垂眸看着杯中酒水,十指摩挲杯沿,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向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的眼睛也正好对上他的,很快他移开视线,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下,对鲍鸿轩宽慰道:“没想到他是这般目光短浅之人,死了也就罢了。”   听到他的声音,鲍鸿轩脸色才好看些:“怎么,我儿认识他?”   “说起来也是一段渊源呢,当年我尚在乡野,颇有孝名,却无钱财门路入朝为官,后来与这魏文彦有一面之缘,他知我有将才后,就找了太守举荐我,我这才有机会到义父的身边,本来还对他怀着感恩之心,可今日没想到他竟这般对义父无礼,是在让人失望之极。”   “没想到还有这些事?那他也算是我儿的恩人了?”   “算不得恩人,自从他骂义父起,便就不是我的恩人了。”卜凶义正言辞道。   鲍鸿轩越发喜欢这个义子,方才的气怒也被化解了几分,他大度道:“有恩便是有恩,本相从不欠人情,今日就让你还了他这个恩,来人,魏家死罪便免了,贬为庶民,发配边疆就是。”   “唉!义父你怎地饶了这等无礼之人。”卜凶为难地看着鲍鸿轩,期望他收回前命。   “我儿不必多言,来人,上酒。”言讫,又回到帝位前,还未坐下,皇帝便受到惊吓般站了起来,他对鲍鸿轩说道身体不适,得到允许后,吴常侍才扶着他离开了。   鲍鸿轩不轻不重哼一声,正好让皇帝听到。   卜凶趁机又拜了拜鲍鸿轩:“那就多谢义父为瑞之着想了。”   鲍鸿轩这才将目光收回,笑着对卜凶道:“我儿快来尝尝这些美酒,这可是为父特地为你准备的。”   卜凶一一接纳,所有酒都被他喝得一干二净。   酒宴进行到一半,他周身的酒壶数不胜数,而这里的氛围开始越来越不堪入目。   角落里渐渐有淫靡之声传出,在场正经的大臣们不敢走,又不愿同流合污,便只得无限屈辱地忍受这一切。   而卜凶这边,美人们给他倒酒,不知不觉贴到了他的身上,一女子正欲将手向他衣内探去,刚一触碰到卜凶的皮肤,便让他立马弹簧似地站起来,一把将女子推到一边。   鲍鸿轩左拥右抱,正玩得欢乐,就看到卜凶这边的动静,他对那女子骂道:“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女子哭着求饶,正要有人来将她拖下去,卜凶却站起来摆了摆手道:“义父,不怪她,让他继续伺候着吧。”   虽然他摇摇晃晃站在原地,显然有些喝多了的样子,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小瞧他。他说话的话也一向很有分量,那女子也因此逃过一劫。   留下来的女子们生怕被拖走,便一个个上前去扶着他,各个都想要讨好他,这时卜凶突然身子往后一倒,便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丞相鲍鸿轩摇摇头,颇为发愁地对左手边的军师秦文虹说道:“我这义子已经二十有五,却从不近女色,送他美人也一概不收,这该如何是好。”   秦文虹略微带刺地说道:“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改日丞相派两个大夫去给骑都尉大人看看如何?”   “如此甚好,”鲍鸿轩点头同意了他话,“这样吾才能放心将女儿交给他。”   “丞相英明。”秦文虹顿时笑了。他的女儿,已经嫁给了皇帝做王后了,并且据说还在与侍卫偷情,是一个放荡不堪的丑女,送给卜凶,那不是正好?   可转瞬间他的脸色有阴暗了下去,这个老家伙要把女儿给卜凶?难道是想要卜凶来继承他的一切?毕竟鲍鸿轩没有儿子。   秦文虹瞥向面前的几个貌美女子,便将暴掠欲发泄在了女人身上。   而卜凶则让人送到偏殿中休息区了。   浑身酒气的他此时正躺在床上,双眼突然挣开,眼中一片清明。他想着方才宴会上鲍鸿轩说的话,不由地冷笑一声,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正欲想如何去联络陛下二人联手时,他突然被一阵窸窣声打断了思路,他往门口望过去,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关上了门,向自己这边走来。   莫非是刺客?   他心中暗暗讽刺,这个小刺客功夫也未免太不到家了,这般水平,也不知是谁派来的。他四肢暗中发力,只待那小贼接近,就可将其拿下。他等了半响,却看到对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反而是轻手轻脚地去将窗户关了起来,之后才摸索着向他的床铺这边走来。   待那人走进,趁着对方弯下腰时,卜凶突然坐直,伸手一抓,顺势起身,就将人擒住,背对着自己按在床上,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对方发出一声惊呼,这声音十分熟悉。   他脑中电光一闪,猛地瞪大眼睛,惊呼道:“陛下!”然后才冲冲忙忙将人放开,扶着他做好。   “嗯。”华怀允揉了揉自己疼痛的手腕,心想这这家伙力气真大,“方才你是装醉?”   “是啊。”卜凶知道宦官中有陛下的探子,所以一点也不惊讶他为会知道自己离开后的事情。   卜凶刚一说完,就突然打了个酒嗝,他感觉自己酒劲上来了,整个人开始晕晕乎乎。他确实有话要和面前这个人说,但是现在他喝多了,明显不是个适合说话的时机。   他见陛下一直不说话,便横躺在了床上,声音有些疲惫:“陛下,若是无事,臣需要休息了。”   “卜瑞之,”沉默许久的华怀允突然说话,“那件事……还作数吗?”   “什么事?”卜凶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和皇帝说过什么事儿。   华怀允静默了一瞬,趴下身子,在卜耳边轻声道:“我……给你身体,你与我合作,杀掉鲍鸿轩。”   晕乎间,他只听到了后面两句话:合作,杀掉鲍鸿轩。   “好啊。”他一口便答应了。反正他之前也正想着如何去找皇帝,与他联手除掉鲍鸿轩的,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就答应了,省的之后还要找时机联系。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让华怀允愣了一下,心中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哀,他脱掉自己的鞋子和外衣,拉下窗帘,伏在卜凶身上,道:“只希望你说的都不是醉话,骑都尉大人。”   他一边扒掉了卜凶的里衣,生涩地啃咬挑逗着,一边观察卜凶的反应。   卜凶本想好好睡觉,朦胧间觉得自己身处梦境,自己喜欢的人正亲吻自己,熟悉的气味传入他的鼻子里,让他热血沸腾,想要去回应什么,像条困兽般扭动身躯。   不得要领瞎忙活的两人很快就出了一身薄汗,卜凶更是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他睁开迷茫的眼,看着自己身上的人,委屈道:“难受。”   华怀允的呼吸猛然加快,漆黑的夜中若是能看清脸色,定能看到他爆红的脸。   他缓缓坐下,压抑的轻喘间,高扬起自己的颈项,手撑在卜凶的大腿上,断断续续地说道:“就算……你赖账……也没有关系,瑞之……瑞之……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的。”醉语间,卜凶也说出这句话,成功让华怀允当场失控。   “喜欢什么?”两人仿佛与往常聊天一样一问一答。   “喜欢……陛下……”   华怀允猛地停止了动作,爬在卜凶身上,激动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喜欢谁?”   卜凶却没有说话了。皇帝陛下觉得有些遗憾,但是对于曾经的预期来说,他已经很满足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了。心理上的满足让他完全忽视了身体上初次的痛苦。   夜色未明,离破晓尚还有些时刻,卜凶准时醒来,看到赤/裸着身体躺在自己身边的陛下,顿时懵了。 第2章 卜原氏理论   卜凶很快恢复冷静,他清醒地意识到这并不是在做梦。他很快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低声唤了几句,一时间没能将人叫起来。   “看起来着实累坏了。”   卜凶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脑筋一转,准备换一个方式去叫。   “子诚,快醒醒,吴常侍来了?”吴常侍是华怀允最尊敬也是最害怕的人,他对于陛下来说就是严师慈父般的存在,他数十年如一日从不懈怠地教导陛下,小到读文识字,大到治理国家,可以说,陛下能够在鲍鸿轩眼皮子底下安然长到二十岁,全都是这位吴常侍的功劳。   别说陛下了,就连他也有些忌惮这位吴常侍,若不是他深入调查过,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五年前就是这位其貌不扬的宦官一手策划了那场差点除掉鲍鸿轩的刺杀。   果不其然,华怀允听到他这句话,瞬间惊醒,手忙脚乱地要去找衣裳鞋子,身子一动,后面传来的不适感才让他瞬间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他这才注意到卜凶的存在。   还来不及尴尬,旁边的卜凶就将他的衣裳一件件帮着他穿上了。穿好后,华怀允艰难地下床,脚尖刚要落地,就被一双温热地手掌握住。   卜凶很自然地半跪在地上,为他穿上了鞋袜,动作利落熟练,丝毫没有让娇贵的陛下感到不适。   即便知道卜凶会这么照顾自己是习惯使然,但他依然还是觉得胸口火热,急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要冲破桎梏,不过数十秒,对他来说却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卜凶帮他穿好后,扶着他坐了起来,两人都十分有默契地对昨晚的事避而不谈。   “陛下,我扶你离开这里。”   华怀允觉得心中有些酸涩,他故作坚强地点点头,才没走两步,就觉得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   卜凶及时伸出手扣住他的腰,而华怀允则是顺势靠在他的胸前,两人的姿势近乎半抱,氛围有那么一瞬间变得诡异,两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差别。   还是卜凶先打破这种沉默。他扶着华怀允站好,转身背对着他蹲下:“陛下,上来吧,臣背你。”   华怀允犹豫一会儿,看了外面将要破晓的天色,还是老老实实趴在了卜凶的背上。   卜凶背着他健步如飞,跟什么也没背似的。   华怀允看着他在红色灯笼映照下冷静的侧脸,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忧被人发现,以为他是心大,华怀允忍不住小声提醒:“你小心些,不要让你义父的人看到了,否则他就要怀疑你了?”   “陛下在担心我?”卜凶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庞露出了丝丝笑意,华怀允虽然看不清,但是从他愉悦的语气中也能感受到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卜凶完全不担心是有理由的,他曾担任过一年的郎中令,负责皇宫中的安全,这里的巡逻队全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连巡逻的时间地点批次都是他定下来的,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被发现呢。   华怀允没有说话,就在卜凶以为他什么也不会说时,他却肯定地回答了一声是。   卜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认识华怀允五年来,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这么直爽肯定地回答“是的,我就是担忧你”这样的话。三岁就登基的皇帝陛下,无论是活在鲍鸿轩的脸色中,还是被宫女宦官甚至是自己的王后欺辱,他的心从来都像是一个高贵的小王子般,睥睨一切,高高在上,从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对人示弱过。   他是如此骄傲,如今却放下了自己的原则与尊严,想来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   想到此卜凶脚步兀地顿住,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自己的喉咙。   “怎么了?”华怀允见他突然停下来,以为是被人发现了,他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周围,没有见到任何人才放下心。   卜凶这才继续往前走,两刻钟后他就到了华怀允的寝殿,熟练地绕过玩忽职守的守卫宦官,径直将人送回了他的床上,帮他伪造出了一种陛下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假象。   卜凶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走了几步就被华怀允叫住。   “卜将军,祝你今后前程似锦。”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卜凶觉得心中五味陈杂,最后他坚定地回道:“我会的,陛下。”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华怀允彻底见不到他的身影后,闭上了眼睛,仿若解脱一般,沉沉睡去。   卜凶出了陛下的寝殿,并没有直接回府邸,而是回到了昨晚歇息的房间,看着凌乱的床铺上的已经凝固了的痕迹,仔细找了找,见到没有血迹后才放心离开。   应该没有大碍吧。   他走出宫门,此时天边已经有了一丝明显的光亮,太阳就要冲破黑夜的禁锢,让光占领这块大地,给这里带来新的生机。   他走到自己府邸前,正要敲门,旁边的墙角突然跑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跪在他面前,看她身上的露水,她必定在这里等候了不少时间了。   “卜大人,奴婢特来告知,秦文虹欲要加害大人,还望大人进来小心提防秦贼。”   卜凶看她身上满是被虐待过的痕迹,衣衫明显是被人撕烂的,那些衣裳遮不住的地方,布满了□□的痕迹,料子看起来还有些眼熟,再看这女子的脸庞,竟也有些熟悉。   随即他就想起来了,这女子就是昨天宴上被他推开,差点被鲍鸿轩叫人拖出去的女子。   “你不是宫中婢女么,怎会在此处?”   “奴婢明明惹了将军不快,将军大人却不计前嫌救了奴婢一命,奴婢若是不报答,余生岂能心安,奴婢昨夜伺候的人便是秦贼,他昨日说加害将军,还请将军小心这人?”   卜凶道:“秦文虹与我素来不和,但我们同在丞相大人手下做事,我身为丞相义子,他不敢对我做什么,你说的对我并无用处。”   他见那女子失魂落魄跪在地上,便又道:“也不是全无用处,经你提醒,我会小心提防些的。我看你倒是有一颗赤心,秦府与宫中想必你是回不去了,不如留在我府中如何?”   女子连忙躬身谢道:“奴婢名唤问蝶,若大人不嫌弃,奴婢定尽心竭力照顾大人。”   他才将女子带到客房,正要叫人准备一身新衣服给她,迎面便走来一个贵妇,身穿绫罗绸缎,头上插满了亮眼珍贵的珠钗,手上戴着的首饰更是价值连城,便是她身后的婢女男童身上穿的戴的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上的。   她就是刚被封为诰命夫人的卜原氏——卜凶的母亲。   这些珠宝他是绝对有不起的,之前他家也是不可能有这些东西的,那么肯定就是鲍鸿轩送来的了。   “母亲,您身体可好。”卜凶躬身请安。   卜原氏得意的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一件件展示给自己儿子看,随后又道:“好得很,我的儿,你义父又给咱们送了这么多珍贵的东西,这些年来他对待你像是对待亲生儿子一般,将来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你义父,好好报答他,知道吗?”   她言语中真心实意的感激让卜凶瞬间皱眉,他压下心中的烦躁,含糊地回答了,随后又试探着问道:“母亲,你对义父时常“游猎”之事是如何看待的?”   所谓的“游猎”并不是真正的打猎,而是指鲍鸿轩兴致来的时候,便带着皇宫中的禁卫军出去劫掠百姓,百姓不认识鲍鸿轩,却认识禁卫军的衣裳,之后他又在秦文虹的出谋划策下,故意做了舆论引导,让百姓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在了无辜的皇帝身上,甚至在抢劫之后,他还假惺惺以自己的名义派人去安抚百姓,给些施舍,以此赢得民心,简直无耻之极。当他才看清鲍鸿轩的真面目,想要退出这个恶人团体时,已经来不及了。   “游猎”是他们私下里知情人的说法。这件事极为隐蔽,除了朝中被威胁不敢乱说的大臣和跟随“游猎”的士兵知道,剩下的就只有他还有秦文虹等鲍鸿轩的人了,当年他曾经私下对自己母亲和弟弟说过这件事,为的就是想要他们不要被鲍鸿轩蒙住了眼,提醒他们鲍并不是好人。   “哎呀我的儿啊,谁还没个小爱好,再说了,若是外面死个一千一万能够保我们荣华富贵,那就让他们全去死了又如何?”   卜凶看着自己母亲用天真烂漫的表情说出如此凶歹之言,心中只觉得嘲讽。真是好大一个“小”爱好,想他卜凶十年沙场,杀人如麻,自认为自己的内心已经铁石心肠无人能比,但今日却在一妇人前自愧不如。   卜原氏见他不说话,心中有些担忧:“我儿莫不成是心软了?你可是从十五岁就从军杀人了,你在军中拼死拼活打了五年得到的饷银,连你义父给我的一件首饰都比不上,这世道就是如此,别人死,我们才能活。”   “孩儿不会心软的。”鲍鸿轩这等祸国害民之人是绝不能再留了。他决心一定要为大夏除掉鲍鸿轩这一祸害,还大夏枉死的百姓一个公道,还这天下一个太平。   卜原氏这才放心下来,这时她才想到自己的来意,而那个被带回来的女子已经穿着新衣服出来了,卜原氏上前亲切地抓着那女子的手说道:“我儿第一回带女子回来,是终于要娶妻了吗?”   “不是,这女子与我有一面之缘,现她无处可去,我便让她留在府中做事。”   听到不是儿媳,她立马放开了那女子的手,不满地说道:“儿子,你已经二十有五了,你以前说要事业有成才会娶妻,难道你现在还觉得自己不够有成就吗?你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会跑了。”   “是啊,我现在还年轻,还不想成家。”这样的催婚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熟练地转移了话题,然后借着有事要忙的借口离开了。   其实说起来他是真的有事,他要召集身边亲信,准备要行动了。   第二日他照常去上朝,原想着是要见见陛下是否安好,却听到鲍鸿轩在宫里的亲信宦官出来宣布,陛下病了,朝廷之事一概由鲍丞相决策。   卜凶一时不敢确定,陛下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被鲍鸿轩控制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哪个,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第3章 演技高超   奢华无度的鲍府,除了占地面积没有皇宫大之外,各个地方比起皇宫有过之无不及,其外守卫固如铁桶,蚊虫难入。   此时鲍鸿轩正安坐在自己的府邸中,秦文虹殷勤地跟在他身后,明显是在说什么。   “丞相若是不信,我可以将我查到的证据拿上来。”说着他召来自己的两个手下,两人对鲍行了跪拜礼起身后,便左右展开一副约两米长一米宽的书画,上书有‘寿比南山’四个大字,盖有一印章,落款子诚,除此之外并无特殊之处。   “这有什么?不就是一副普通的字?”鲍鸿轩并不十分在意,认为秦文虹不过大惊小怪。   秦文虹向前两步走到侧边,在落款处指道:“丞相您可能忘了,当今陛下华怀允,他的字正是这子诚。”   “这……”鲍鸿轩的神色露出了些许迟疑,但还是不赞同地说道,“这又如何?就凭着这幅皇帝的字你便想使本相怀疑瑞之?本相知你与瑞之向来不合,但如此做法,与无耻小人有何差别?”   秦文虹急得以脚跺地,大声辩解道:“那卜瑞之竟在家中暗藏帝王书画,他分明就是对丞相起了异心……”   “瑞之给义父请安。”   他还要再说,身后却突然传来卜凶的声音,着实将秦文虹吓了一跳,他僵直着身子立在原地,脑袋机械地扭过去,恰好就对上卜凶讥诮的眼神,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心虚。   鲍鸿轩原本心中有些许烦闷,见卜凶来了,顿时心情大好:“我儿瑞之来了,快过来看看这幅字,你可认得?”   卜凶走到这幅字前,打量了半响道:“我认得,这四个字是‘寿比南山’。”   他的回答让鲍鸿轩捧腹大笑,他瞥了一眼秦文虹道:“我儿连字都不大识得,怎么会收藏一幅皇帝的字画?”   秦文虹气极,指着那副字道:“可这分明就是我从卜凶家中找到的,他暗藏皇帝字画乃是事实。”   卜凶闻之先是震怒:“秦文虹,你居然在暗中搜查我家,还私拿我财物?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秦道:“卜凶你分明就是与皇帝勾结,想要加害丞相,我为丞相着想,有何不对?你这么着急,难道被我说中了?”   卜凶怒目一瞪,声音铿锵有力,“你这是贼喊捉贼!秦文虹,我在外为义父征战四方,你却入我家行偷窃之事,还欲挑拨我与义父的关系,你究竟是何居心!”   秦文虹被他顿时吓得跪在鲍鸿轩面前,害怕地辩解道:“臣都是为了丞相啊!”   卜凶见一边的鲍鸿轩不说话,眼中似有怀疑,他眼神受伤道:“义父难道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鲍鸿轩道:“并非本相怀疑你,可这幅画出现在你家中是事实。”   “义父可还记得五年前曾派我担任郎中令?”卜凶解释道,“那时您让我去接近皇帝,暗中调查他是否与您曾遭受那场刺杀有关,那年我便假意与帝交好,所以那年恰逢我生辰时,他才送了我这幅字画。我会有它,完全是因为义父啊,否则我怎会屈从于义父之外的人?”   秦文虹不依不饶道:“你分明就是狡辩,若你真不在意皇帝,那么怎么五年来你还一直收藏着这幅字?”   卜凶嗤笑一声:“我当年收到这幅字后才不过看了一眼就将其随手扔到一边,许是被下人拿去放了起来,说我专门收藏这字?简直可笑,这字拿到市面上去买了也不一定能买我一双鞋,这等不值钱的东西我又怎会专门收藏?相识多年,义父可曾见到我喜爱过字画?”   鲍鸿轩想到卜凶出生乡野,以前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未曾识过字,倒是跟着他后曾请过几个先生读书,不然如今恐怕连‘寿比南山’这几个字都不识得,皇帝会送他字画看来也确实是巧合,况且卜凶爱财,人人皆知,若两人真的有什么关系,那么皇帝必定会送他更贵重的宫中之物,而不是这等不值钱的东西。   “看来是本相误信谗言,误会我儿了。”鲍鸿轩一句话就将所有的责任怪在了秦文虹身上。   鲍鸿轩一开口,秦文虹就知道自己今天没有机会了,他迎着卜凶略带杀气的目光,不由地瑟缩了下,讷讷道:“是我误会了,误会了,丞相,在下告辞。”说着便要离开,却被卜凶单手一把抓住肩膀。   “怎么?文虹兄不来跟我解释下你是怎么搜查我家的么?”   秦文虹谄笑着告饶:“误会……都是误会……都怪我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我回去便好好教训他们。”   鲍鸿轩见卜凶面带杀意,以为他起了杀心,要知道卜凶杀起人来可是六亲不认的,秦文虹是为他出谋划策之人,决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急忙想要开口阻止:“瑞之住手!”   鲍鸿轩话音一落,卜凶猛地加重手上力道,只听咔哒一声,秦文虹惨叫不已,狼狈地跌落在地,扶着自己断掉的臂膀直冒冷汗。   他冷哼道:“下次若没有义父命令就私查我家,到时候断掉的就不仅仅是你的臂膀了。”   秦文虹含恨退下,只待伺机报复。   鲍鸿轩本欲怪他,却听到他最后那句“没有义父的命令”的话,便再生不出一丝责怪之意,再加上卜凶沙场所向披靡之将才,他不愿与卜凶为这点小事生了间隙,便又送了卜凶不少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还答应让他召见亲信军,自己挑些人手巩固自己府中守卫。   他们几句话将此事带过,不过那画他倒是没有还给卜凶,而是让下人送到伙房去一把火烧了,他见卜凶对此毫不在意,也就对他彻底放心了。   “方才被秦文虹打搅,竟忘了问,我儿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卜凶这才想到自己的来意,便对他说:“请丞相屏退左右,瑞之有要事与丞相相商。”   鲍鸿轩听到他喊丞相就知道确实是重要的事情了,便带他到议事的书房,屏退左右,刚要问他,卜凶却突然跪在地上。   “你这是何意?”   “瑞之平生鸿愿就是做个辅佐君王造福万民的千古贤臣,丞相您掌管朝政数十年,天下百姓无不对您称赞不已,朝廷文武百官皆以您为首,瑞之更是对您万分钦佩,只是瑞之随您已经有整整五年了,不知您何时才愿废帝自立,让瑞之达成这心愿?”   鲍鸿轩听后笑了:“原来是这事,世人常说知子莫若父,我看在瑞之这里要换成知父莫若子才对。”   卜凶面露喜色:“难道义父是打算……陛下?”他用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没错,”鲍鸿轩背着手,露出仿若掌控一切的表情,“本相打算就让他就在病中暴毙,皇帝没有子嗣,我又是国舅,王后的父亲,到时候除我之外,还有谁能称帝。”   卜凶喜色难掩,跪在地上像给皇帝跪拜一样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鲍鸿轩被他叫得心花怒放,肥胖的脸上是压不住的得意忘形。   但卜凶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难题一样皱起眼眉。   鲍见后道:“瑞之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他面露犹豫:“虽说皇帝就这么病逝了是个好法子,可是他若是这么一死,您登基了,那些荒野刁民必定会说是您谋杀了皇帝,到时候必定会打着清君侧的名头起兵造反,瑞之自是不怕那些人的,也有自信定能将他们一个个打服了,可一番战争下来,劳民伤财,不利于您巩固皇位啊。”   鲍鸿轩冷哼一声:“若不是顾着这个理由,本相早就登基了,可如今这是唯一的法子,想要登基,就只能杀掉皇帝。”   “您为何不去尝试让皇帝禅位与您呢?”卜凶好奇地问道。   说到这里,鲍鸿轩就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他闷声道:“我当年又未尝没有尝试过?十年前,他才十岁,我就曾几番胁逼过,但他却言君王死社稷,那时他都不答应,如今他已经成年,意志更坚,又怎会轻易答应此事?”   卜凶眸光闪烁地看着鲍鸿轩,循循善诱道:“人,是会变的,况且您也说是十年前了,十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鲍鸿轩感觉他话里有话,便问道:“我儿之意是……”   卜凶连忙回答:“我曾与帝假意结交,也算是有几分情面,不如让我去劝帝禅位如何?”   “可这……”鲍鸿轩有些犹豫。   “若是瑞之劝成了,那您就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的帝王,谁敢再造反,那边是与天斗;倘若瑞之没有劝成,那对您也没有什么影响,总归不过是瑞之多出去打几年仗罢了。”   鲍鸿轩被他几句话说动,便不再犹豫,立马就答应了他:“你尽管去劝,手段可以激烈些,反正他也要死了,倘若事成,我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卜凶自是喜不自胜地答应了,随后他又跟鲍鸿轩申请一匹军马来巩固自己府邸的守卫,鲍鸿轩以为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守卫不严谨,当即就答应了他。   出了鲍府,他拿着鲍鸿轩给他的令牌,去到禁卫军驻扎的军营,在将军营帐中单独召见了自己的两个亲信。   “让手下人准备准备,到时候去京里给本将军看门。”   底下的两人听到他的话脸上瞬间表露惊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我们可以进入皇城了?”   卜凶笑着点点头:“还有更好的,到时候你们好好听我安排,带你们去皇宫耍一耍。”   两人更加惊喜:“将军您可真神!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隔墙有耳,不必多言,你们听我吩咐就是,完事后我会好好与你们畅谈此事,切记万事小心谨慎,不可泄露半点消息,知道吗。”   “是!”   只是可惜了他那副珍藏了近五年的字。   就这样,卜凶带着一千禁卫军,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皇城,将这一千精兵放在自家养着。   第二日,他沐浴更衣,焚香三炷,便带着鲍鸿轩派给他的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皇宫里去了。 第4章 陛下的曾经   卜凶在寝殿外求见。   华怀允早早便听到了风声,今日卜凶的来意他也了解了几分。   对此他绝不会退让一分,他甚至随身带了一把匕首,随时准备自尽。   吴常侍面容悲戚,他庄重地给陛下穿好衣服,佩戴好了帝王的佩饰,便坚定不移地跟在华怀允身后,准备出去见卜凶。   “陛下不要担心,奴才会陪您到最后。”他早就看到了陛下揣着的那把匕首,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了陛下的打算。   “阿父,是朕连累了你。”华怀允从没这么平静过,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看开,曾经不敢叫的称呼现在也叫了出来。   吴常侍听他这么叫,霎时湿了眼眶,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出一句责怪抗拒的话来。   陛下自幼是他带大,理所当然地将他当做了父亲,年幼尚不知事的时候,陛下便是叫他阿父,他哪里会允许陛下这么叫自己,他循循善诱地对陛下说,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万金之躯,怎可认一个低贱卑微的宦官为父,那会让人抓着把柄耻笑,那会让陛下的江山不稳……可陛下却怎么也不愿意改掉这个称呼,为此他花了好多功夫,甚至也因此第一次打骂了陛下,用尽了手段才叫他改了这个称呼。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对吴常侍提起“阿父”这个词,他以为陛下早就忘掉了,没想到他却一直记着。   吴常侍哽咽道:“陛下,陛下是个好陛下,好孩子,若是早生几十年,陛下定可做个明君;若是生在平常人家,陛下也可以安然地过完一生,可是陛下为什么偏偏生在这个年代的帝王家?”   华怀允反倒笑着安慰他:“阿父莫要伤怀,命运如此,再者我能生在阿父身边长大,已经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感谢上天还来不及。我会落到如此境地,只能说是我大夏气数已尽罢了。”   吴常侍忽地咬牙切齿道:“只可恨五年前卜凶横插一脚坏我们大事,当年若是能成功杀了鲍鸿轩那狗贼,陛下又怎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若是太后的娘家势力能够保存下来些,兴许会有一线生机……”   华怀允摇摇头道:“义父你还不明白吗,当年即便当年杀了鲍鸿轩,后面也会有李鸿轩,张鸿轩,只要他背后的势力不倒,朕的处境也不会有什么根本的改变,只可恨母后的仇……不,朕不能就这么死了,母后的仇我一定要报!”他的眼中突然燃起火焰。   华怀允一把抓住吴常侍的双肩,急切地小声道:“阿父你听朕说,朕有一个计划,咱们先假意答应禅位与鲍贼,然后写一份假的禅位诏书,让鲍贼亲自来接,到时候朕拿出怀中暗藏匕首,直取要害,与他同归于尽如何?鲍贼绝不会想到朕会亲自去刺杀……”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话,将他们吓了一跳。华怀允庆幸自己方才说话声音很小,外面人绝对听不到。不过听着这粗鲁拍门声,能够在皇宫中在他这里如此嚣张的人,除了鲍鸿轩之外,就只有一个,鲍安。   “你们两个在里面嘀嘀咕咕什么?陛下,快开门,臣妾有重要的话要与你说。”   果然就是鲍鸿轩的女儿鲍安,也就是当今名义上的王后,华怀允的结发妻子。当然她能当上皇后,背后靠的还不是鲍鸿轩,不然凭他这般无颜无才无德无礼的丑女,谁会看的上?鲍鸿轩子嗣艰难,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就从小将她宠上了天,更是早早地就打算好让她当王后。   她比陛下大两岁,十岁那年她在自己父亲鲍鸿轩的安排下,呆在宫中美名其曰侍奉君王,实则为她当王后做个准备。   父亲对女儿的影响十分巨大的,在鲍鸿轩的影响下,鲍安也十分看不起华怀允,从那时她就开始欺负身为帝王之尊的华怀允,有一次更是他推到了池塘中,差点将他淹死,若不是朝中不少大臣以死相逼,恐怕她会一直在皇宫中伴随皇帝长大。   鲍鸿轩将她接回家,但是这并没有结束,十五岁时,她便又被鲍鸿轩送到了皇宫中,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成为了一国之母,那时的华怀允十三岁,但是他也已经十分懂事,他学了不少圣人之礼,再加上他天性善良,鲍鸿轩虽然是他杀母仇人,但是这个女子却不是,她虽然行事凶恶了些,但毕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既然嫁给了他,他就应该负责。   然而新婚当夜,华怀允才踏入婚房内,就被鲍安身边的侍卫打晕,深秋之际,将他扔到了走廊下面过了一夜,后来华怀允发了一个月高烧,几次差点救不回来。   鲍鸿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有些过分了,他把鲍安叫过去狠狠地罚她跪了一夜,并且亲自跪在华怀允面前认错。   华怀允本以为她会因此改变些性子,哪想她却更加变本加厉,将自己被罚的仇恨都怪在了华怀允身上,他几次趁吴常侍不在,叫宦官抓了华怀允来肆意打骂侮辱,还命令这事不许让鲍鸿轩知道,其后她不仅自己独占了一座宫殿,并且还坚定地不许华怀允踏入一步,更是几次三番侮辱陛下生母……这样的做法,即便是圣人也无法再忍受。   华怀允彻底寒了心,他看透了这个女人,从此他不再想着去尽一个什么狗屁丈夫的责任,对鲍安敬而远之,若是遇见,必定饶行。   两人这才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然而到了鲍安十八岁时,她有回无意间见到了长成后的华怀允,那时的他还是个尚未退去青涩的少年,唇红齿白、英俊儒雅,这般摸样,让鲍安突然对他动起了心思,她开始故意接近他,千方百计,万般勾引,奈何她人肥貌丑心肠歹,除了恶心人之外他没有挑起华怀允的任何欲望,她就这么努力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她将自己脱干净送到华怀允的床上,她永远也忘不掉那天华怀允掀开被子当场就吐了出来的场景,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恼羞成怒之下,她更加憎恨华怀允,对付他的手段也越发恶毒,最后更是为了侮辱华怀允,更是当着他的面与侍卫偷情,极尽侮辱之事。   当然看到如此肮脏事情的华怀允又吐了出来,从那时开始他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抱女人了,他根本受不了。   后来的鲍鸿轩见自己女儿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便心生怀疑,这一调查,才知道自己女儿干的荒唐事,他叫来女儿想要责备,却听到女儿怒骂华怀允根本就不能人道,是个废人,她嫁过去三年多都没能破掉处子之身。   鲍鸿轩一查,发现还真是,华怀允从来没有与任何女子同床过于是他就真的信了。   也因着这个原因,他才越发地嚣张起来,开始真正地谋划帝位。   今天鲍安会来找华怀允,就是听说了父亲有要当皇帝的意向,她便又动当年未得逞的心思。   华怀允与吴常侍对视一眼,吴常侍让陛下端坐好。他去开门,却没让鲍安进来,而是将她堵在门口。   “敢问鲍大小姐来找我家陛下有何贵干?”吴常侍阴阳怪气地问道,顺便也观察了鲍安的面部,发现她神色普通,并不像是听到他们谈话内容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鲍安在门口左右踏步,却依然被吴常侍堵在门口,又听到他居然这么称呼自己,顿时怒了:“大胆狗奴才,本宫乃王后,你敢拦我?” 她正欲叫人将吴常侍推倒在地,里面却突然传来华怀安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   吴常侍面容有些许屈辱,但很快压下,他先进入陛下寝殿,定定地站在陛下右边,防备地看着那个女人。   鲍安看着他们两个如临大敌的摸样,觉得有些尴尬,便命令跟在她身后的人都退出去。   华怀允冷眼看着她:“不知鲍大小姐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鲍安看到他即便不喜欢自己,也是十分有礼的摸样,想到此行的目的,她脸上不由地红了几分。   她道:“华怀允,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你有何必如此冷漠地叫我?”   华怀允有些反胃想吐,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倒是旁边站着的吴常侍冷笑出声:“鲍大小姐,我们陛下没那个福分和您夫妻一场,倒是几次三番差点被你这夜叉把魂勾走了。”   “你!”鲍安大怒,想要让人将吴常侍拖下去,但随即想到他们现在不过是丧家之犬,将死之人,等下说不定还要跪着求自己,于是便装大度地不予计较。   她将目光转到华怀允身上,也不再装模作样地叫陛下,而是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华怀允,我今日可是为你来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肯定也早就知道了,你屁股下面的皇位呀,迟早就是我父亲的,而我也将成为大夏尊贵的公主。”   她见两人都不理她,心中有几分恼怒,语气便开始恶劣起来:“所以我劝陛下赶紧将禅位诏书写出来,将皇位乖乖交给我父亲,到时候我再去与我父亲说两句好话,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一命,让你成为本公主的男宠,不然……”   “滚!”华怀允觉得与她多说一个字都是一种折磨,他生平第一次用如此糟糕的语气去驱逐一个女人。   “你说什么?”鲍安尖锐刺耳的声音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情绪。   “我说——滚!出!去!”他一字一句地说,而看着鲍安的眼中充满着蔑视和不屑,仿佛在看蝼蚁般。   这样的眼神瞬间戳中了鲍安的肺管子,她不敢相信华怀允竟然敢用这种眼神看他,让她觉得自己连世上最低贱的尘埃都不如,她失控地尖叫起来,发了疯似地砸起东西来。   在外边等候着的卜凶听到里面有的动静,立马就冲了进来,控制住了鲍安,很快让人将这个疯女人送了回去。 第5章 陛下的心意   卜凶送走鲍安后看向华怀允,见到他安然无恙,才在暗中松了一口气。以前他在宫中只要遇到陛下与那个疯女人在一起,必定就没有好事发生。   他让鲍鸿轩派跟着他的人都退出殿外,并表示自己要亲自和陛下谈。   华怀允自他进来后就一直看着他,眼神很直白地带着难以言说的专注。卜凶关门后才一转身就看到自己被他这么看着,心跳兀地加快了跳动。   “陛下,您身体好些了吗。”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莫名地觉得不自在地视线乱飘,最后还是对上了他的眼睛。   华怀允静静地看着他:“嗯,好多了。”   两人相对无言,旁边的吴常侍心疼地看着华怀允,随即又看向卜凶,越看就越觉得这个人假仁假义,狼心狗肺,自己当年就是看错了这个人才让陛下多曾了一份心伤。他原以为卜凶既然能孝名传遍天下,那么必然也会是一个可以争取的正直的好人,可如今证明他看错人了。   “卜凶,老身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把陛下当什么?”吴常侍突然开口问他道。   卜凶眨了眨眼,看了眼华怀允的眼睛回道:“我当陛下是我的知己。”   “为何?”吴常侍问。   “陛下信任我,我也信任陛下。”   吴常侍听到他这样的回答,静默了许久才说话:   “你只知陛下信任你,却不知道陛下哪里只是信任你?你可知陛下最初与你做朋友时,凡是得到什么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第一件事便是想着能不能送给你,每每都要来问我那东西值不值钱,你看得上吗?送你适合吗?”   卜凶微微睁大眼睛。他有些不相信他的话,因为这么多年来除了那副字之外,他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陛下给的礼物。   吴常侍一瞬间就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他嗤笑一声道:“陛下想送你东西,可天下谁人不知你卜大将军眼光高极了,若非珍贵至极的东西,根本轻易入不了你的眼?然而国库都在鲍贼掌管之下的陛下哪里拿得出那样珍贵的东西送给你?”   “我……”卜凶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想说他不爱这些身外之物,他故意找鲍鸿轩要许多东西,只是为了让鲍鸿轩对他放松警惕,实际上那些所谓的珍宝他却从来没有放在眼中。但当他他想到自己母亲满身价值连城的珠钗,竟也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华怀允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难堪与悲哀,他语气略带乞求:“阿父,别说了。”   吴常侍哪里肯停下来,这些话他已经闷在心中四年多了,现在他只想一股脑将这些都说出来,不然还要将这些秘密都带到棺材里去吗。   “当年陛下因为你无意间夸了句‘这字写的真好’,就从此苦练书法,决心要送你一副好字,他苦练了几个月,最后终于挑出了一副最满意的送你,可他悄悄差人将字送给你之后,却突然跑来抱着我哭了一整夜,他觉得自己送你的东西你根本不会看得上,他问我为何他身为一国之君,却送不出一个像样的礼物?陛下一直在为此事自责不已。卜瑞之,你可知陛下自先太后被害去世后就再也没哭过了?”   “你说……你说……这样待你的陛下,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吴常侍说到一半已经泣不成声,到了最后更是掩面大哭起来。   卜凶感觉自己喉咙堵得生疼,他一想到就在昨日,那副字已经成为了鲍家炉火中的一抹灰,心中越发难受,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时他为何不敢设计将那副字弄回来。   华怀允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双手紧紧抓着檀木椅的边缘,似乎在颤抖。   他第一次在卜凶面前觉得自己是这样抬不起头来。   曾经他是傀儡皇帝时,他从没觉得不堪;他被宫中宦官婢女欺辱被卜凶撞见时,他也没有觉得不堪;他的王后当着卜凶的面辱骂他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时,他只有痛苦,却从来没同样没感到不堪;   然而如今当自己的心意被一刀抛开晒在太阳底下,他却宁愿自己再去承受到别人的百倍□□谩骂的痛苦,也不愿意去看卜凶脸上的表情。   卜凶向前走了几步,单膝跪在华怀允面前,他用双手覆盖在华怀允的手背,指尖碰了碰他的皮肤,示意他放松下来。   华怀允放松了手,低垂着头,几乎要埋在自己的胸口。   卜凶将他的双手握在自己掌心中,抬头望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说:“陛下,我之前确实不知您竟然这般看重我。”   华怀允的头更低,差点就要用头顶对着卜凶的脸。   卜凶继续说道:“陛下知道臣方才说的那句话代表着什么吗?”   华怀允突然抬起头看着卜凶,愣愣地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地说道出了那句话。   “古语有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微臣不才,却愿为陛下这个知己斩杀奸臣,匡扶皇室,一统江山。”卜凶声音不大,却字句清晰,铿锵有力。   华怀允震惊地望着他,吴常侍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卜凶,他甚至产生过几分怀疑,面前这个卜凶真的是原来那个卜凶吗。   华怀允很快平复心情,他并不相信卜凶的话。“你不必如此,我已是将死之人,这些都已不在乎了。”   卜凶摇摇头道:“即便刚才吴常侍不说那番话,我也会这样对陛下说,我之前确实不知陛下在心中将我看的如此重,可陛下也不知道的是,您在我心中也是同样重要。”   “你在哄骗我,卜凶,没用的,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答应禅位于鲍贼。”他红着眼,被卜凶抓着的手也滚烫得像被火灼烧一样。   “微臣是个笨人,向来不善言辞。三日后是个良辰吉日,臣为陛下准备了一场宴会,宴上臣将用鲍鸿轩的人头作为礼物作为给陛下的报答,到时候若是陛下害怕,便闭上眼睛如何?”   华怀允还是不信,旁边的吴常侍却定定地望着他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早在四年前我便开始暗中谋划此事,是不是真,凭我一张嘴说当然不能证明,三日后一切不言自明。”   华怀允开口问道:“就算这都是真的,可你为我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朕一无所有,什么也给不了你了。”他连心都失去了,此时是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   “臣只求一样东西。”   华怀允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吴常侍也担忧他要成为下一个独揽大权的鲍鸿轩。   “若事成,陛下再送我一副字可好。”   华怀允与吴常侍两人都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卜凶也不做过多解释,他不想让华怀允知道他那副字两日前就被鲍鸿轩烧了。他放开华怀允的双手,站起身道:“三日后,臣在大殿恭候陛下。”说罢就退了出去。   华怀允的手动了动,似乎不适应卜凶离开之后的寂寞。   他与吴常侍对视一眼,两人皆不懂卜凶此行究竟是作何打算。   “三日后,陛下要去吗?”吴常侍问。   “去,怎么不去,反正他也没让朕写禅位诏书,姑且就相信他一次如何?”华怀允想到了他将自己的身体给了卜凶的那天晚上,他曾在卜凶耳边说的话。他想,难不成都被对方听到了不成?否则怎么可能会发生今天这样如梦似幻的事?   吴常侍见他尚在思考,便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陛下,您这几日身体不适,便早些上床歇息吧。”   华怀允突然想到自己与卜凶的那件事是瞒着吴常侍的,他顿时心虚地咳嗽两声,不敢看吴常侍,果真早早休息了。   卜凶一出去外边鲍鸿轩的人就看到他脸上自信沉稳的表情,便激动地上来问他:“卜将军,事成了吗?”   卜凶对着里面大声道:“陛下说三日后。”   “太好了!我这就去禀报鲍丞相!”众人纷纷互相道贺。   鲍鸿轩立马就召见了他,坐在高位上的他掩盖不住自己的狂喜地问道:“我儿究竟是如何说的,快告诉我,怎么多年前我怎么逼都没用,你上去几句话就说成了?”   卜凶自信一笑:“想必义父您当年肯定没有使用过怀柔之计吧,陛下他吃软不吃硬。”   “原来如此,甚好甚好,我儿帮我干成了如此大事,不知你有何想要的?”   “我生平穷怕了,别的不爱,就爱那些阿堵物,其次便是做个贤臣,能够有机会辅佐陛下流芳千古。”   鲍鸿轩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儿不日便可得偿所愿。”   “是的,陛下。”   鲍鸿轩以为卜凶是在叫他,心中便越发开怀,开始吩咐手下,大肆准备三日后的宴会。   一日之内,陛下说三日后就禅位的谣言传遍整个京城,满城哗然。 第6章 鲍鸿轩身死当场   这天注定是个会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满朝文武齐聚一堂,表情或是得意或是屈辱,全都被暗中观察的卜凶看在眼里。   “陛——下——驾——到!”   伴随着宦官高亢的声音,华怀允出现在大殿门口,众人一齐向这个被鲍鸿轩掌控十七年的皇帝看过去,只见他面色从容,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向帝王之上。   卜凶早就将那一千精兵安排到大殿周围,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一拥而入拿下鲍鸿轩。他说服鲍鸿轩的理由就是防止帝王下诏书时有人趁机作乱,破坏宴会,同时也能起到威慑皇帝的作用。   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鲍鸿轩没有注意到卜凶一直带着一把刀跟着他,也没注意到自己的保镖们离着他有些远,当然即便是注意到了他也只会以为卜凶是在贴身保护他。   旁边一只手还包着布的秦文虹感觉今天似乎有那么些不对劲,他往四周看了看,又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他的眼神中带着那么一丝不安。   突然他看到卜凶的手放到了刀柄上,他张口欲叫鲍鸿轩小心,卜凶却已经将刀拔了出来,大喝一声,一刀斩下鲍鸿轩的人头,秦文虹急忙后退,被卜凶两步追上,人头也被割下。朝中的鲍鸿轩手下的大臣们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外面冲进来的禁卫军用刀抵住了脖子。   华怀允才刚背对着所有人走到王座前,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不小的动静,他只看到旁边立着的吴常侍瞬间瞪大了眼睛,似乎看到什么不敢相信的东西一样,他刚想转过去看,就被吴常侍冲过来蒙住了眼睛。   “陛下,别看。”   吴常侍心中狂喜,同时又担心这般血腥的场景会对陛下照成什么不适,前几日魏文彦出事时还好陛下一直低头饮酒,才没有看到那一幕,即便如此,陛下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   华怀允想到前几日卜凶对他说的话,隐约猜到可能是卜凶杀掉了他的仇人。   他想到自己的母后被鲍鸿轩派人来皇宫中下毒杀害,朝中人人皆知凶手是谁,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将他绳之以法,如今他大仇得报,他想要看看自己仇人死后的样子。   华怀允抬坚定地移开了吴常侍的手,睁开眼睛看到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他认得出来,肥胖的那具是鲍鸿轩,另一个则是秦文虹。   而卜凶,则是拎着二人的人头,走到大殿中央,跪在他面前,大声道:“陛下,臣幸不辱命,潜伏五年,终于除掉鲍贼,他全部爪牙全部集中在这大殿之中,任凭陛下发落!”   大殿上的百官震惊地看着卜凶,不少人的眼中甚至带上了惊恐,他们这里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和鲍鸿轩又脱不开的关系。   大仇得报的华怀允看着场中的卜凶,竟是意外的冷静。   他反问道:“卜爱卿认为当如何处置?”   卜凶挺直脊背,目视地面:“臣以为应先废王后,再将鲍鸿轩与秦文虹的头颅挂在城门口以示天下百姓,其族抄家,诛九族,与鲍鸿轩相干人等全部斩首示众,家族中人变为庶民,发配边疆,魏文彦忠君爱国,应当为其平反。”   “陛下饶命啊陛下!”原先还坐在位置上得意洋洋的人现在几乎吓得尿裤子,不少人连滚带爬地跪在华怀允面前,连连磕头求饶。   华怀允看着卜凶,见他只是卑微地匍匐在地上,给足了自己面子,也成功让朝中所有的大臣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安排。   他说道:“卜爱卿的大多想法都很好,可杀掉所有与鲍鸿轩相干的大臣也未免太过,现今朝廷人才稀缺,朕以为应当给他们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意下如何?”   他话中带着试探,他不知道卜凶究竟之真正的拥护他,还是想做第二个权臣。实际上现在卜凶杀掉了鲍鸿轩,又控制了他收下的所有核心人手,他凭着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掌控一切甚至将自己取而代之当一个皇帝。   卜凶将额头贴在地面上:“全凭陛下发落。”   得他同意后,华怀允看向那些原先的鲍鸿轩爪牙们,他厉声问道:“尔等与鲍贼同流合污,欺压百姓,可知罪?”   “臣等知罪,还望陛下开恩!”   “臣愿意将功赎罪,誓死为陛下效劳!”   “臣愿为陛下当牛做马!”   ……   一个个争抢者发誓明志。   华怀允满意地点点头道:“善,朕便饶你们一命,可你们要时时记得,若再有为害百姓之举,朕定斩你们项上人头!”   众臣称是。   随后华怀允封赏了这次的第一大功臣卜凶为太尉,掌全国军事,又暂兼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丞相之位尚无人选,暂时空着。魏文彦追封谥号并赐其世袭爵位,家人全数接回;多年前为保陛下避免被鲍安伤害而以死逼鲍鸿轩的大臣统统被封赏爵位,官位连升,不少被安排去接任原先在鲍鸿轩掌控下的重要职位,兵符也被卜凶亲自交还与陛下,一日之内,大夏的军政财三样大权全部回到了皇帝的手中,该杀的杀,该斩的斩,朝中的大臣们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曙光。   百官无不下跪山呼万岁,望着地下黑压压的人头,无数人包括卜凶在内都向自己俯首称臣,华怀允内心竟澎湃不已,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鲍鸿轩原本为自己准备的登基宴会,却成为了他的死亡盛宴。   宴散之后,卜凶请得了华怀允的同意后,便快速地收拾了所有鲍鸿轩的残余势力,将所有重要的资源都先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有了这些权力和资源,他办事也更加顺利,几乎所有人在知道鲍鸿轩死后,就不敢再反抗卜凶。   当日他忙到很晚,几乎没有时间睡觉,三更时分,他忙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正准备去歇息,却突然收到宫中的召见,他外衣都来不及披上,便即刻翻身上马,飞快地向皇宫中去了,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接将马骑到了帝王的寝殿之外。   他滚鞍下马,正要求见,旁边等候多时的吴常侍便迎了上来:“废话别多说了,你快与我去看看陛下。”   “陛下怎么了?”卜凶心中担忧,他想到华怀允一向身子弱,一年感觉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   “哎,想必是被白日血腥的场面给吓到了,陛下他当时没有表现出来,可睡去之后,却一直在做噩梦,怎么喊也喊不醒了,梦中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无法了,才让人去叫你来。”   “你白日怎么没有拦着他别让他看啊,我当时都故意趁着他没有转身的时候去杀的鲍贼二人,之后又离他站的远远的,人头也被我尽量藏在衣裳下面的,你平日这么关心,怎么今日就没注意呢!”卜凶一边跟着吴常侍快速走,一边忍不住责怪他道。   “你以为我没阻止过?可陛下要看,我也没办法,难道我还能在百官面前不顾陛下命令捂住他的眼不成?”吴常侍回答间,两人就已经到了殿内。   卜凶赶紧走到龙床前,果然看到华怀允冷汗淋淋,双目紧闭,面容痛苦,嘴里不时呼喊着“瑞之救我”,身体不安的扭动,双手不安地在空中挥舞,然而人却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他立马上前抓住他的双手,将人扶起禁锢在自己怀中,他转头对同样焦急不安的吴常侍问道:“请太医了没?”   “请了,太医还在来的路上。”   他的声音立马高了起来,压制不住地怒气在整个殿中蔓延开来:“怎么这么慢,我从宫外来的都到了,住在宫内的太医竟然还没来?”   被他这么一瞪,吴常侍的腿不自觉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他方今才发觉,原先在他们面前的卜凶就像一只猫,虽然偶尔露出指甲威胁一番,但是却不会有什么致命的危险,而如今怒气四溢的卜凶却像虎视眈眈的野兽。   还好这时太医来了,不然他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会狼狈地跪在卜凶面前。   见到太医来,卜凶连忙收敛了气息,让太医来看华怀允,手忙脚乱地关心陛下的样子叫吴常侍看在了眼中。   吴常侍在心中一万个庆幸,还好……还好他当年故意让陛下多接近了这个人,终于争取到了这个人,不然他敢肯定,卜凶绝不会乖乖将权力交给陛下,甚至还会像鲍鸿轩那样谋求帝王之位,掌控天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卜凶绝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他现在还不知道卜凶究竟是不是真心要辅佐皇帝,但是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那就是陛下与他的性命,绝对无忧了。   吴常侍有多少想法卜凶不知道,他现在全身心都在自己怀中人身上,他焦急地问太医,太医无奈地摇头道:“陛下是受了惊吓,药物并无作用,最好的方法就是安抚,且待明日再看。”   卜凶想怒骂他庸医,但忍住了,他让太医退下,又对吴常侍道:“这里交给我,您先去休息吧,千万别累坏身子,你休息好了,明日才能继续照顾陛下,我明日就没有时间了。”   吴常侍这才去休息。   卜凶见他们走后,掀开被子,与陛下一起躺下,他一手搂着华怀允,一手不停地在背后安抚对方,最后一直在华怀允耳边小声地说着安慰鼓励的话,这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渐渐的总算有了些作用,卜凶顿时精神起来,更加用心地照顾安抚他,直到凌晨,看着终于安静的陛下,他才沉沉地睡去。 第7章 朝堂吵架真爽快   第二日早朝,群臣齐聚,没有了鲍鸿轩的朝堂焕然一新,不少大臣满带笑容来上朝。   卜凶姗姗来迟,虽几乎一夜都没有睡过什么好觉,但是他依旧精神奕奕。他才刚站定,陛下就来了。   众臣看卜凶的目光都带着敬畏,唯有一人却是在心中衡量卜凶的地位,这个人就是九卿之一的少府李泽,他世家为官,专门掌管皇室御用之税与官府手工业,故而他颇有些消息来源。就在昨夜,有人来告诉他,陛下连夜召见了卜凶,整夜都没见他从宫里出来,他不得不开始猜测,卜凶在朝究竟中打算扮演个什么样的角色?   朝议开始,今日他们主要商讨了对鲍鸿轩抄家的工作进展,并且痛斥了鲍鸿轩家的物务之多竟然让国库霎时盈满,并且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卜凶原先是鲍鸿轩义子,并且还收过了他许多贿赂的事实。   卜凶全程几乎一言不发,但是他的眉头却越来越皱,忽地他站出来对华怀允道:“陛下,臣愿将名下良田与全数财产都交于国库。”   不止是华怀允,朝中所有的大臣都愣了一下,这可绝不是个小数目啊。   华怀允斟酌了一下语气,温和道:“爱卿助朕杀贼有功,朕赏赐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夺你财物?”   卜凶坚决推辞:“臣现在暂时担任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行事是否清廉,既然如此,臣就应该以身作则将鲍鸿轩贪赃枉法送与我的钱财都交还给国库才是。”   华怀允又试探性地推拒再三才接受:“爱卿竟有如此操守,朕甚是欣赏,众臣还望与卜太尉多学学才是。”   一时间朝中大臣络绎不绝地称赞卜凶,说他品行堪称典范。   一边的少府李泽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刚才皇帝的试探之意被他一眼看透。他猜测恐怕陛下还不是那么信任卜凶,而目前他还无法判定卜凶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自己争得个好名声,还是真的想要报国?   此事告一段落后,朝臣又开始商讨丞相与御史大夫的人选,半天没讨论出个结果来,早朝的大殿上弄得跟集市般吵闹。   最后华怀允无奈邸终止了这些无意义的讨论,他道:“丞相与御史大夫的讨论就暂且如此,尔等回去后每人都草拟一份推荐人选的奏章,明日再交于朕来定夺,凡是贤能之人皆可举荐,不论身份。”   众臣称是。   临退朝之际,华怀允又宣布了一项重大的消息。   “朕以为鲍鸿轩执政期间,横征爆赋,连年征战,伤民甚重,所以朕以为当今之际,应当轻徭薄赋,使民修生养息……”华怀允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人出声打断。   “陛下万万不可!”掌管财政收支的治栗内史孙伯站到大殿中央,急着反对。   少府李泽看了眼皇帝的脸色,也站了出来,认同此事不可行。   华怀允被他当众直接反对,面上也无愠色,他态度谦和地问道:“孙爱卿先来说说,为何不可?”   孙伯道:“臣一向掌管国库财政收支,如今国库连年亏空,入不敷出,若是再减轻税收,则势必会导致天下大乱。”   华怀允皱眉:“不是才抄了鲍鸿轩的家吗,刚才还说他家财物使国库盈满,怎么现在钱又不够用了?”   “陛下有所不知,我大夏的百万雄兵,光靠国库的那些收入,根本就养不活,鲍贼虽然作恶多端,但他家产巨大,那百万雄兵原先几乎大半都是他出钱养着的啊!此时鲍鸿轩死了,就意味着以后朝廷就要出钱去养这么多兵,此时若是再削减税收,势必就要导致削减军队人数,如今我大夏才去内乱,民心尚不稳定,外面又有反贼作乱,他们一直对我大夏国土虎视眈眈,现在若使我军变弱,则势必是羊入虎口!所以臣才说此举万万不可啊。”   孙伯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华怀允不甘地握紧双拳,随即松开,他看向一边的李泽,问道:“李爱卿的想法也同孙爱卿一样吗。”   李泽拱手答道“臣的看法与孙大人并不相同,臣以为轻徭薄赋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百姓的问题,自从鲍鸿轩掌政的十七年来,他连同不少世家大族夺民之地,使百姓被迫流离失所,占山为寇,若想要使百姓得到真正的修生养息,那么就应该将他们被夺去的土地还给他们。”   华怀允眼睛一亮:“爱卿说得有理,你认为应当如何做?”   “臣以为,丈量全国土地,按人口划分,招揽流民回归田园。”   他这哪里是要把土地还给百姓,分明就是要活生生地割下世家大族的血肉。   侧边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众人望过去,原来是九卿之首祝德泽常奉,他站出来与李泽针锋相对道:“尔狂野小儿,说话就不会过一下脑子么?你说要丈量全国土地,按人划分,那么你可有想过,那些没有与鲍贼同流合污的世族家中土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一没犯法,二没害民,凭什么就要将土地白白让出来。再者如今我大夏尚未统一,反贼的国土也是我大夏的,他们会让你丈量么,若是你丈量了的土地,忽然被反贼夺取了又当如何?”   祝常奉的话说到了很多人的心里。   李泽嘲讽地回到:“恐怕不是反贼不让我量,而是祝大人你不让我量吧。”   祝常奉怒斥道:“你莫要血口喷人,若陛下有需要,我等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然如今我大夏内政已定,百姓安居乐业,哪里有什么流民,我看根本就是你李泽想要欺君罔上,借机牟利。”   李泽正欲继续与他争吵,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卜凶突然:“哦?”了一声,众臣顿时噤若寒蝉,紧闭嘴巴。   卜凶站出来对陛下行了个礼,便走到祝常奉面前,质问道:“我闻常奉大人方才说如今的百姓安居乐业,并无流民,我便好奇了,敢问您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结论?”   “我亲眼见到的?怎么了?”祝常奉理直气壮道。   旁边李泽忽地笑出声:“祝常奉恐怕连京城都没出过,又怎敢在见多识广的太尉大人面前妄自托大?”   经他这么一提醒,祝德泽才想起面前这个权势滔天的太尉原先不过是个草芥出生,说起其他国事他恐怕不懂,但是这民间之事,恐怕在座大臣没有谁能有这位了解。   祝常奉理直气壮的气势弱了些,但他却没有退步,他道:“太尉大人掌管军事,就应该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罢了,这国政之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若是有空,不如多去看两本书。”他这是在嘲讽卜凶草民出身,大字不识几个了。   “不劳您老担忧,您老年事已高,恐怕脑子有些不清楚了。”卜凶口头上一点也不示弱。   “你!”祝常奉顿时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样子颇有些滑稽,不少人看到这一幕捂嘴偷笑。   接下来又有不少大臣站出来反对李泽,李泽虽然只有一个人,不过舌战群臣却丝毫不显得弱势,某方面来说,他倒也是个人才。   华怀允看着针锋相对的下面的大臣们,他尤其注意看卜凶的脸色,见到卜凶虽然十分不满,但是却以好歹也算是以“理”服人,丝毫没有要用自己的强权压迫别人的意思。李泽虽然有想法,不过却太想当然。而祝常奉,虽然是个守旧的老顽固,但却在明知道卜凶势力的情况下,也毫不畏惧,直抒己见。   他不由地想到当年自己被鲍安推下水时,就是祝常奉带头以死逼鲍鸿轩将鲍安送出皇宫的。他的脾气到了如今也是没有什么改变。   看着两边即将要滔滔不绝地吵起来,华怀允及时阻止了他们。   “看来轻徭薄赋是朕想得太天真了,孙爱卿说的对,而李爱卿虽然说的有理,但细思下来,若真要实施,一则困难重重,二则尚未确定其是否真的有效果。所以此事暂且搁置,尔等回去后应多思量,若是有好的建议被朕采纳,则重重有赏,退朝。”   说完就带着吴常侍急速离去了,众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不见了皇帝的身影,他们的吵架就这么戛然而止。   不够尽兴啊,但是却痛快极了。   这是众臣心中不约而同的想法。   在鲍鸿轩脸色下艰难生存的十多年,别说在朝堂上吵架了,他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整日心惊胆颤,唯恐惹怒了鲍贼就被他杀了,这般畅快地直抒己见,还是第一次。   卜凶原以为他们在朝廷吵的那么凶,祝常奉应该讨厌他才对,而他刚才也在言语间站到了李泽的那边,所以其他大臣即便说不上恨他,也应该不喜欢他才是。然而等他走出大殿,祝常奉却突然走到卜凶身边,对着卜凶鞠了一个很身的躬:“瑞之小弟,老朽谢谢你还了我们一个堂堂正正的朝廷。”   他刚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家财全数上交,众臣将这些都看在眼中,心中对他倒也是真的有几分尊敬,于是不少人也效仿祝常奉对他拱手鞠躬,这倒弄得卜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8章 臣择君而事   卜凶硬是被大臣们纠缠了小半个时辰,他才终于得到解脱。   他正准备要回家,就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小宦官叫住了。   “太尉大人,您稍等片刻。”   “何事?”卜凶看向他。   “陛下召见您。”   卜凶让他在前面带路。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他就到了皇帝的书房前,有人通传过后他才被请进去。进去一看,发现早就已经有人在这里了。   他给华怀允请安过后对已经在这里的李泽挑眉道:“李大人,你何时来的这里,既然一路,怎地不叫上我?”   坐在御赐座位上的李泽笑了笑回道:“太尉大人,您刚才被那么多人围着,我自然是没有机会接近您的,况且这小官宦也没有告诉我陛下也叫了你呀。”   华怀允见他们还有要寒暄下去的趋势,便打断他们的话:“废话就此打住了,今日朕叫你们两个人来是有要事相商,来人,给太尉拿个椅子来。”等卜凶坐好之后,他就直接切入正题。   “就刚才的继续说说吧,李爱卿,刚才朕与你说到哪里了?”   李泽拱了拱手:“方才我们说到,陛下让我私下去问问,有没有谁愿意像太尉大人这样,将家中所有的财产与田地都贡献出来,若是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都能拿出太尉大人财产的一二来,那么天下百姓势必不用再愁没有土地可以种了。”   卜凶看了看李泽,觉得他实在有些不切实际,便开口提醒道:“李大人的想法未必过于天真了,别的不说,就光说你李大人,你家族中又愿拿出多少田地来分给天下百姓?”   李泽道:“虽做不到像太尉大人这般全数给出,但拿出十之八九臣还是能够做得到的,况且我还另有打算,我现在暂时将目标定在了原先与鲍鸿轩有关系的那些氏族身上,陛下虽然没有追究他们性命,但是这并不代表陛下不追究他们钱财,他们原先跟着鲍鸿轩贪敛了不少钱财土地,若此时我去找他们说说话,表达一番陛下的意愿,他们应该也是愿意拿出一二分来的。”   华怀允在一边点点头,说道:“朕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可以一试。”   卜凶点点头,对此不再多说什么,他看向陛下道;“那么陛下找我来又是为了何事?”   “朕……是想问你,若是将抄了鲍鸿轩家的所有钱财都拿出来,够我大夏军中用多久?”   “可陛下不是还没确定鲍鸿轩究竟有多少钱?”   “虽然没有确定,但是朕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数目。”说完他将那个数目报给了卜凶。   卜凶想了想,道:“若是不打仗,大致够用两年。”   “那便好。”华怀允听后松了一口气,他继续道:“朕始终以为近年来百姓受了诸多苦难,现在的赋税对于百姓来说确实是个难以承受的负担,若再不减税,则三年内天下必乱,要是能够减税,再加上从氏族那里争取来的土地,号召流民归乡耕种,只要天不大旱,则两年后必定能够使百姓吃饱穿暖,国库也能慢慢充盈起来,只是……这两年将军恐怕要劳累些了。”   “陛下有命令要给微臣?”卜凶有些兴奋,他除了打仗之外,可以说其他地方一事无成。   华怀允点点头,神色柔和了些:“我决定将鲍鸿轩所有的钱财还有你要上缴的钱财都交给你,土地朕留着有用就不给你了,你拿着这些钱,去给朕好好练兵,现在朝廷已经打不起仗了,必须要先修生养息,调养两年,南北边若是有反贼侵扰,能忍则忍,不宜动兵,当然小动作是可以有的,等过两年粮草马匹充足,再去征讨反贼不迟。”   等他全部说完,卜凶才出声反对:“陛下,您前面说的都很好,不过后面的单独用两年来练兵,臣以为此事不妥。”   “臣也觉得不妥。”李泽附和道。   华怀允又被反驳了,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朕难免会有思虑不到之处,二位谁先来说说?”   卜凶见他没有生气才放松了些,不过华怀允如此的好性格,也是他当年愿意选择他做明主的原因之一就是了,一般人在初次掌权后会狂傲容不下别人的意见,现在看来他的陛下却没有这种坏毛病,他感到十分欣慰。   “不如先来听听李大人的看法吧。”卜凶让李泽先说。   李泽今天已经是第二次附和别人了,不过他脸皮厚,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他鞠了一礼,不急不慢道:“臣以为南方的反贼实力尚还弱小,并且还没有联合起来,既然现在有钱,那么何不用钱去购置粮草,让士兵去战场上训练呢,臣的意思是,让太尉大人带兵去平了南方的叛乱,若是再等上两年,则有两个可能,一:南方各个势力联合在一起或者是被谁统一了,那么他们势必会成为一个更加难对付的对手;二:北方现在势大,很有可能会在我们修生养息的这两年与南方联合或者占领了南方;无论是哪个结果,对我大夏来说都是及其不利的,所以南方必须先要除去。”   华怀允道:“为什么是南方,不应该先除掉现在更加强大的北方才是吗。”   卜凶的想法也与李泽的差不多,他对华怀允解释道:“北方势大,现在若是轻易对北动兵,若是成功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则容易腹背受敌,到时候恐怕要陷于不利的境地。”   “对南方动兵,北方难道就不会发现我们的意图从而去帮助南方了?”陛下反问。   李泽回:“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我想北方现在势力正强,若陛下给他们几个虚的封号,有天子的认同,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兵,我们可以以此来麻痹他们的警惕,这时候再故意让南方叛军先对我大夏动手,我们再打着正义之师还击,同时再派人去向北方求援,北方若是出援更好,若是他们不愿帮我们也不碍事,因为他们为了这名号,肯定不会冒着当反贼的风险去援助南方了。”   华怀允与卜凶两人皆是眼前一亮,华怀允夸道:“李爱卿竟有如此才能,早年没有出头真是可惜了。”   李泽道:“天下皆道是君选择臣子,然而少有人知,臣子也是要选择自己的君主的,臣观察陛下多年,认为若有能臣辅佐,则陛下定可称为明君。这点,我与卜太尉大人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同,若是早几年出头,我则势必要为鲍贼所用,臣做不到像卜太尉这般卧薪尝胆。现在鲍贼已死了,臣自当愿为陛下效忠。”   “李爱卿赞誉了。”华怀允笑了笑,倒也没有将臣子夸耀的话放在心上,他如今真正为帝掌权才不过两日,大臣们说这样的话,很多只不过是为了讨好他而已,他若是真的当真,就说明他离被骗不远了。正所谓满招损,谦受益,这是他从小到大最喜欢也是最常在心中默念的话,鲍鸿轩的死亡,更是验证了他这句真理。   “李少府也算是有眼光。”卜凶对李泽的话颇为赞同的摸样,倒也让华怀允哭笑不得。   被他夸奖了的李泽挑眉看向卜凶,突然道:“卜大人,小臣被一个关于你问题已经困扰多年了,如今有机会,还望太尉大人能为我解惑一番。”   “你问问看?我先听听你问什么。”   “其实早在四年前,大人与陛下交好那数个月,我就隐约感觉到大人恐怕要站到陛下这边了,越到后面我越肯定,直到秦文虹也开始怀疑你后,你立刻就收敛了与陛下所有的相处,甚至还有故意疏远的意味,表面上看起来你是更加忠心于鲍鸿轩了,但是实际上你却在一步步蚕食他的势力,削弱他对你的警惕,将他整个人都哄得团团转,我这才肯定你与陛下定有关系。我说得是不是?”   卜凶道:“李大人说的……大致不错,基本上是这样的。那秦文虹确实是个有能力的,若不然,鲍鸿轩也不可能做大到如此地步,不过鲍鸿轩并没有听他的意见到最后,如果他听了秦文虹的,对我警惕防备些,我恐怕就不能这么容易成事了。”他没有说原先华怀允根本就不知道他早就已经归顺了的事情,所以也才造成之前床上的那番误会。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大人究竟是何时,又因为何事,决定要除掉鲍贼投奔陛下的。”   华怀允听到他这么问后,便立马握紧手中毛笔,面上露出了些许慌乱,他不敢开口说话,只是紧张地盯着卜凶看,生怕卜凶说出是和他用身体做了个交易的话。   还好此时李泽是对着卜凶说话,看不到陛下的表情。   卜凶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看了一眼华怀允,对上了他紧张的视线,脑子转了一下才知道他的陛下此刻在担心什么。   他并没有理会华怀允对他露出的丝丝乞求,而是对着李泽解释道:“鲍鸿轩嘛,他在民间名声还不错,你们知道‘游猎’这事情的原委的吧,当年我还是个平头百姓的时候却并不知道,那时的我还真以为他是个好人,是这个国家的希望,我入朝,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为百姓做些事,所以才在那次刺杀中救了鲍贼,后来知道他真面目已经晚了,这就是我要除掉鲍贼的原因,至于陛下嘛……”   华怀允立刻目光闪闪地看着他,他发现哀求没用,便开始采用威胁的方法,他眼中带着丝丝狠意,仿佛要是卜凶说出什么来,他就会上来拼命一般。卜凶却装作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   “我与陛下初次见面时,正见到陛下被欺压,却一点也不反抗,所以我以为陛下是个懦弱之人;再见陛下时,我实在看不过,就将欺辱陛下之人狠揍了一顿,抓到陛下面前,任由他惩罚,陛下却一点也不将人放在眼中般,说这等小事,不用计较,那时我又给陛下加了一条,懦弱又愚善之人;之后的长时间与陛下相处我发现陛下并非懦弱,只是一直在暗中潜伏,努力寻找机会,也并非愚善,而是心中装着天下,所以小人之流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不过这些也只是让我觉得陛下是个不错的人罢了,我真正决心辅佐陛下为君,却是因为一封信。”   “什么信?”李泽反问。   “我担任了一年郎中令后,被鲍鸿轩派到了地方,同时他放手让我去治理那里的百姓,我忙得头疼不已,却一点头绪也没有,陛下一封信来,寥寥数语就让我豁然开朗,按照陛下的方法,我终于能好好治理百姓了,不过短短一年下来,当地百姓安康,路不拾遗,我这才真的服了陛下。”   “信中究竟写了什么?”李泽越发好奇。   卜凶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将信中内容说了下:“信里说的话虽不多,但却分析了我治理地区的人文地理,又逐条分析了我可能遇到的问题,还给我列出了解决的方法,如何治民,如何待民之类的……”   李泽惊叹道:“原来竟是因为如此,我也总算理解了当年你为什么会选择陛下了。”   华怀允看着卜凶的眼睛闪闪发亮,嘴角也不自觉向上弯了起来。刚才还在心中警醒自己决不能相信大臣夸耀赞颂的话,现在全被他抛之脑后,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真的很开心,要命的开心。   卜凶瞥到了华怀允的表情,也被他的喜悦给感染到,他掩盖自己的情绪咳嗽了两声,对李泽问道:“那么你又是为何选择陛下的?”   “我见太尉大人你这般人物连鲍鸿轩都看不上,却唯独选择了陛下,我才开始关注陛下的。”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第9章 当年之事   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华怀允最后总结并下命道:“那便这样说好了,卜爱卿你回去做些准备,只等南边主动挑衅,我们就出兵,至于李爱卿,下朝后由你去联系那些氏族,朕命你三日后给朕一个结果,今日你们便退下吧。”。   卜凶抬头与陛下对视了一眼,便与李泽一同告退。他心中有些许郁闷,明明自己昨天晚上陪了他一整夜,怎么现在他却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明明早上起来的时候表情那么可爱的。   卜凶走出大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华怀允,见他此刻已经握着笔开始伏案认真工作,他就觉得心中有些郁结,有时候他很怀疑,陛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乎他?若是不在乎,为什么又会在做噩梦的时候就只喊他一个人的名字?若是在乎,怎么连多看他几眼也不愿意?   其实最让他受不了的就是,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陛下的想法?   他低着头闷闷地跟在李泽身后,还没走了几步就听到了吴常侍叫住他的声音。   李泽与卜凶同时停住脚步,两人一齐好奇地向他看过去,只见吴常侍怀中抱着什么脚步略快地追过来,等他走进一看,他抱着的原来是一个细长的木盒子。   两人正欲与他打招呼,吴常侍便笑意盈盈地将手中的木盒子递给卜凶,他说道:“这是陛下特地吩咐我拿给你的,卜凶,这回你且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他暗中打听到原先那副陛下送他的字在前几天被鲍鸿轩毁了,他将这事通报给陛下,陛下这才明白他那天说的‘若事成,再求一副字’的意思了,陛下面上虽责怪卜凶没有将字保存好,但吴常侍第二天去伺候陛下穿衣时,就发现陛下竟然连夜将字写了出来。   现在吴常侍明白陛下的一番真心没有白白付出,所以对着卜自动的脸色就好了了不少。   卜凶还是第一次见到对他笑成这样的吴常侍,当即受宠若惊地接过木盒子,打开缝看了一眼,刚才还郁闷的脸色顿时多云转晴,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陛下绝对是重视他的,这可没跑了。   “我知道了,谢谢吴常侍特地跑这一趟。”卜凶规规矩矩地谢道,他对吴常侍尊敬的样子倒让旁边的李泽十分诧异,等吴常侍离开后,他开口问:   “太尉您为何对区区一个宦官如此尊敬?虽说他是陛下身边的近侍,但你可是堂堂三公之一的太尉大人呐。”   卜凶抱着盒子心情大好,他迈出脚步,一边走一边同李泽说话:“总是太尉太尉的叫我,过于陌生了些,我与你还算谈得来,以后私下见面,你唤我瑞之就好,至于吴常侍,当然是另有隐情的,反正现在鲍贼已经死了,我便是告诉你,也不碍事。”   “哦?”总觉得里面会有很震惊的大消息,李泽脚步停了一下,卜凶脚步轻快地继续向前走,立马就将他甩开三四米,他立马追上去好奇地问道:“究竟是何事?我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不瞒瑞之兄,我虽权势不大,但是家中世代经营下来,这消息却是颇为灵通的。”   “不仅是你一点风声都没有,当年即便是我,若不是因缘巧合还有各种调查之下,也不可能知道吴常侍原来是这般厉害的人物。”   李泽的内心被他勾得心急难耐,忍不住跺脚问道:“究竟是什么,瑞之就不要再故意买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五年前有个人谋划了一出对鲍鸿轩刺杀。”他说得虽然隐晦,但是刚才李泽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却已经呼之欲出了。   李泽倒吸一口冷气:“原来竟是如此,难怪了……唉,瑞之兄你等等我,你走的太快了。”停下来震惊了一下,抬头就发现卜凶竟然已经远远地快只剩一个背影了。   等他总算追上了,两人却已经到了宫门前,两人家中的奴仆正在宫门口等候他们,此时见他们出来,便惊喜地上来请安,而来接卜凶的家僮却面色焦急,不过见有外人在场,所以他们也只是焦急地等候着,不敢多说。   到这里,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临别前李泽走到卜凶面前,对他道:“我名泽,字子濯,下次再见,瑞之叫我李濯或者子濯都可以,小弟还有要事,明日早朝再见。”   卜凶倒也对他露出个笑,道:“子濯走好。”   李濯点头离开了,他心想,原以为这人是个冷面阎罗,如今处下来感觉却不是那么坏,不过看他家侍从如此着急的摸样,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他猜想,最有可能的恐怕就是卜凶传说中爱财的那个母亲卜原氏了。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家事了,他又不是长舌妇,只是想了想便抛之脑后,专心去想如何去让那些世家大族同意拿出一部分田地给百姓的计策了。   而卜凶与李濯道别之后,他坐上自家的马车,便问那家仆:“神色如此匆忙,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夫人她……她今日知道您将家中所有钱财和良田都拿给了陛下之后,便一直吵闹不休……甚至还叫回来了小少爷,说是……说……”后面大逆不道的话他犹犹豫豫不敢说出来。   卜凶在军中一向直来直去地命令手下,他见自己家仆说话如此拖拉,不由地冷下脸来,厉声令道:“说!”   小家僮被他眼神一吓,当即就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夫人说大人您要是真把家中东西都送给别人,她就死给你看。”   听到原委,他思索了一瞬,随即恢复到面无波澜:“罢了,你先起来,随我去一趟鲍贼原先的府邸。”   “唉?好!”接到命令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熟练地驾驭起马车来。他刚才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毕竟卜将军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威名谁人不知,甚至还有人说他家的主人是吃人的,而且他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虽然他不明白卜凶为什么不先回家,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没过多久,他就将马车停到鲍府前:“大人,地方到了。”   卜凶下马一看,鲍府的牌匾也早就被人拆了下来放在门口作垫脚之用,不时有人搬着财务进进出出,想来抄家工作还在进展当中,门口守卫着的两个侍卫见到卜凶的官服,认出了他的身份,便立马上前来跪拜。   “让负责抄家的官员来见我,我有事要交代。”卜凶吩咐道。   很快负责此事的官员出来,是一个面生的小官,卜凶也不知道他名字,只是对他吩咐道:“将鲍贼府中所有炉灶都给我毁了,做好后明日上朝来告诉我。”   那小官战战兢兢地答应了,卜凶走后,他才由旁边的侍卫扶着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惊叹道:“太尉大人果真乃天上武曲星下凡,有这般骇人气势,也难怪能够战无不胜了,这般人物,到那战场上一站,敌人恐怕就忍不住要投降了吧。”   旁边的两个侍卫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吩咐完心中挂念之事后,卜凶命童仆加速回家。   果然一进家门,远远地就听到卜原氏吵闹的声音,他蹙了下眉头,吩咐下人将他手中的盒子送到书房,随即面色镇定自若地走进去,就看到自己的几个手下被不依不饶的卜原氏抓着不放。   “母亲,有什么话与儿子说,让他们先出去吧。”那些人终于得以脱身,临走前各个感激又佩服地看了他一眼。   “我的儿啊!你究竟怎么了,听说是你杀了你义父,你怎么能做这般弑父的大逆不道之事?难道你的孝心都被那狗吃了?”   “母亲慎言。”卜凶冷下脸看着她。   卜原氏被他这么一看,身子一抖,收住了自己口不择言的嘴巴,   “儿子,娘不是说你没良心,虽然那只是你义父,不是你亲生父亲,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对你的好大家是有目共睹,他甚至与我隐晦地提过,将来他若是没有儿子,他的一切都会交与你来继承,还说过想把女儿嫁给你,可你为什么不仅杀了他,还亲手将自己家中的一切都拿去送给那个外人陛下?比起那什么陛下来,你更应该信任的不应该是你的义父吗?”   卜凶不为所动,他道:“娘亲,鲍鸿轩不是个好人,他的东西都是压榨百姓来的,我不想要,稍后那些东西都要拿去作军费,购置粮草用。”   卜原氏越发着急:“不是好人怎么了?你老娘我当年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但那又如何,他能够给我们带来荣华富贵的生活,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话?难道现在翅膀硬了,不将我这个娘当娘了吗?都怪你爹死得早,我辛辛苦苦一手将你们兄弟两个带大……”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来那件事,立马心虚地看自己儿子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   卜凶见自己母亲有些心虚了,就顺便将财物地契之类的事情都给办好了。   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与卜原氏都不愿多提。 第10章 贪财执着的她   知道自己母亲并不开心,卜凶又心软地上前安慰了几句:“母亲若是喜欢珠宝,孩儿之后会自己挣来给您,只是鲍贼送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留,现在鲍贼已经被抄家灭族,您若还天天将他挂在嘴边,势必会招来灾祸,到时候就不是被抄家这么简单的事了,还望母亲能够体谅儿子的一番苦心。”   知道他是不可能被自己说动了,卜原氏叹气一声道:“你现在有主见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累了,要去歇息了。”   卜凶看她样子,也不是很好受,但想到若是让她母亲留下那些鲍贼的东西,他恐怕会更膈应。他压下心中的感觉,迈步去书房看今日陛下送他的东西了。   他打才将字画打开三分之一,便忍不住露出赞叹,陛下峻峭的字里行间倾泻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意境,上面的一笔一划都能看出书写人的心血与付出,字与纸张浑然天成,看了之前吴常侍说的陛下这几年苦练书法的话是真的。   里面写的是一些祝愿的话,卜凶一个个看过去,才看到一半,门突然被人推开,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弟弟卜吉。他将字小心收起,放到盒子中,唤道:“阿弟,为何如此生气?”   卜吉的脸上还有少年未退去的青涩,此时他脸上怒气冲冲,原本气势很足的他,在推开门看到自己哥哥的那一瞬间,不觉便收敛了几分,原先设想的去揍自己哥哥一拳也不敢去实施了。   他虽不敢上手打卜凶,但是脸上的怒气却一点也没有减,想到哥哥对自己的‘背叛’,他立马红着眼睛对卜凶吼道:“怎么了?你怎么还能问得出这种话来?哥哥,杀鲍鸿轩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是你亲弟弟啊!你居然告诉了你的所有手下,却从来没有对我提过一个字,你瞒得真好……”   卜凶见他只是怪自己瞒着他,而不是怪自己动手杀了鲍鸿轩,才放下心来,他一直都怕自己的弟弟将鲍鸿轩那种人放在心上尊敬,他笑了笑:“你看你,都还在哭鼻子的年纪,为兄怎么能放心将这样的大事说给你听?”   卜吉就是不喜欢他这幅自以为是的长兄姿态。   “你不也才十五就去从军打仗了?我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为什么我就不行?况且我现在已经十八岁了?你明明就是不信任我,不……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当年你还跟我夸鲍鸿轩是个好人,为何转手你就杀了他?若你真的不喜欢他,为什么当年你还拼死救他,还做了他的义子?你连自己的义父都能杀,是不是哪天就要杀我这个亲弟弟了?”   “你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会不信任你?认贼作父实在是出于无奈,我当时已经不能再脱身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种境况。”卜凶无奈地解释道。他心想这个年纪的孩子放到现在,估计就是到了叛逆期了。   卜吉倒也接受了他这个说法,转而想到另一个话题:“可是我求了你几年,让我跟着你去打仗,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哥哥不答应你,是因为担心你受伤,我一人去战场上,若是出事了,还有你可以照顾母亲,若是你与我一起出事了,母亲该怎么办?”   “那种母亲,不要也罢!当初要不是她,我们会过得那么苦?哥哥会这么年纪轻轻就去参军?你忘了你差点死了吗?”   “闭嘴!”卜凶瞪了他一眼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生身母亲,你不能这样说她。”   “只生不养算什么母亲!”卜吉可一点都没有被自己哥哥的眼神给吓到,说起此事,他就是一肚子气。   卜凶来这个世界还没有一年,卜父就去世了,那时候卜吉才八岁,而他的身体也才十五岁。卜原氏本性好赌,原本卜父还在的时候,她只敢偶尔去小小的赌一把,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卜父一死,她便没了顾忌,短短一个月就将家里输得精光,卜凶不得已只好扛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一方面要维持家里生计,一方面又要照顾自己的弟弟,这才勉勉强强将这个家维持下去,然而很快卜母就因为赌博欠了巨债,来要债的人几乎将他们兄弟两个逼到了绝境……   想到这些晦涩的往事,卜凶思索了一瞬,挑轻去重说道:   “她也过的苦,父亲早年去世,她是受了打击才会那样嗜赌,况且她现在已经改了,你也别老是计较当年事情了,过一段时间哥哥可能又要去打仗,家里到时候就你一个人,你要好好照顾母亲,知道吗。”   “知道了……”卜吉挫败地拉拢着肩膀,他知道自己这回又没能说赢自己顽固愚孝的兄长,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他们兄弟这样,他这个哥哥还天天将母亲当个宝一样供养起来,还基本都是有求必应的样子。   卜凶不知道自己弟弟在想什么,他思索了一番,自己也不能一辈子都把这个弟弟养在温室中,况且他也算是成年了,于是口就松了些:“行了,别难过了,等哥哥这次打了仗回来,就让你去我军中历练一番,怎么样?”   “真的?太好了!谢谢哥。”卜吉刚才还失落至极的摸样顿时变得喜笑颜开,他欢快地出去了。   卜凶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心想他始终还只是个小孩子。   不过,他当年参军的时候虽然确实才十五岁,然而心里年龄却远远不止十五了,这个弟弟还真将他当成偶像来模仿了,还好早早被他及时拦住。   卜吉才出去没多久,就被卜原氏的人叫去了。   卜原氏见到自己小儿子,满脸期待地上来拉着自己小儿子的手:“儿子,劝住你哥哥没,你哥哥是不是愿意将我们家里的东西都留着了?”   卜吉暗中翻了个白眼,他心想自己这个母亲经过哥哥差点死掉那件事后是再也不赌博了,但是她却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爱财上,其狂热度,一点也不亚于她当年赌博的样子。   虽然心中不满,但是他一点也不敢对母亲无礼,毕竟当年可是挨了不少自己兄长的拳头的,而且比起哥哥的拳头,他其实更害怕的却是哥哥的失望和讨厌。   他推开了卜原氏拉着他的双手,态度比较敷衍地请了安,道:“母亲,哥哥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旦下定了决心,谁又能劝得住?你还是别多想了,反正到时候哥哥去打仗回来,肯定还会给你带更多珠宝的。”他用脚趾头都知道卜凶肯定会用这个方式补偿她。   卜原氏有些失望地坐下,抱怨道:“后来的哪里能比得上我现在拥有的?那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件了,还有,你哥干大事的时候怎么总是一声不响地就做了,一点也不会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家人的感受。”   “您当年不也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么。”卜吉略微讽刺道。   卜原氏觉得有些尴尬:“当年是母亲错了,这都不是改了么,就不要再提了,况且原先鲍鸿轩那老家伙还说过想招你哥哥做女婿,继承他的财产,真是可惜了,你哥哥怎么就这么冲动,就不能继承他财产以后再杀了他?”   原来她哪里是在乎鲍鸿轩,她根本就是在乎鲍鸿轩的钱财。   卜吉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立马跳了起来,高声道:“什么?你说想要哥哥娶那个老家伙的女儿?娘,你脑子没坏吧,鲍鸿轩的女儿可是王后啊,况且她长的又丑就算了,还和好多侍卫有染,哥哥是盖世英雄,这种女子怎么配得上他?”   卜原氏却毫不在意道:“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你哥哥只需要将她娶回来当个摆设就可以了,到时候还是可以找喜欢的,重要的是鲍鸿轩家里富可敌国的家产啊。”   “您真是不可理喻!”卜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气得嘲讽了一声后就转身就离开了。   卜原氏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鲍鸿轩都已经死了,他的家产,女儿都没了,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视线转到卜凶这边,他在卜吉离开后,就又拿起华怀允送他的字欣赏了起来,忽有下人来报,有一个说是叫江天成的号称是他老乡的人求见。   卜凶听到这个名字立马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快将人请进来,去将府中最好的茶叶给贵客泡上!”   下人不敢怠慢,立马前去伺候了。   卜凶兴奋地收好字,快步走到客厅,江天成此时已经等候在客厅,见到卜凶的声音,他当即起身就要跪拜:“贤弟,当年是为兄错怪你了,为兄特来跟你道歉,还望你不要怪我当年将话说得那么绝情。”   卜凶连忙上前扶起他:“也是怪我,当年怕多生事端,便也一个字都没有对你说,我知道天成兄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理解我的,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我才听到你杀了鲍贼的消息,便连夜骑马往京城赶来了,这来的路上一直在后悔,我当年怎么就这么蠢,竟然会不信任贤弟。”   卜凶这才仔细看他面貌,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摸样,眼下还有青黑,他立马严肃问道:“天成兄,你究竟有多久没睡了?”   “唉!得知我误会了你这么多年的消息,我哪里还能睡得着?还好我最近正在京城不远处云游,一路赶来,也才用一个日夜而已,贤弟,兄长特地来向你赔礼道歉,当时事情是我的错,你要怎么处置,我决不多说一句,只求你原谅当年为兄的冲动。”   “天成兄,你我之间还说什么对错,我在心中一直将你当做我的兄长,从来没有变过,又何尝有怪你的理由,况且当年事情机密,我一句话不说,兄长生气也是应该的,你快去休息吧,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你休息好了再与我细谈。”   江天成是个文人,整整一日夜的赶路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此时被卜凶这么一说,当即晕倒,卜凶连忙扶住他,让下人扶着他去房间休息,又吩咐人准备食物,几个时辰后将人叫起来吃饭。 第11章 心机男孩   就在卜凶好友来找他的这天晚上,李泽在家中宴请群臣,他也收到了邀请函,江天成看起来还要休息很久才会醒,于是他先去赴宴了。   他到现场一看,发现朝廷中的大臣除了今天早朝与李泽吵过的祝德泽没到之外,其他的大臣全部都到齐了。   宴一开场,李泽假意道请各位大人来看他家中美姬,然后又上了不少美酒,酒过数巡,他放下酒杯就开始不停嗟叹,旁边的大臣们见他如此,便开口问:“少府大人这是怎么了?”   李泽哀痛道:“今日良辰美景,仿佛梦幻一般,让我想到了当年在鲍贼鼻息下讨生活时,为了不被他害,只好随着这贼子做了不少伤民之事,今日在朝堂上见到太尉大人竟将鲍贼给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国库,在下便想起了自己,所以才开始嗟叹,为什么我自己做不到像太尉大人这样?“   卜凶听到他这番话,心想果然不出他所料。   在座不少大臣也都是读书人,此时又喝了不少酒,被李泽这么一引导,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被鲍鸿轩压迫的日子,不少人便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李泽趁热打铁,捶胸仰面大呼道:“枉我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到头来却连魏大人死的时候连坑都不敢吭一声,我实在是后悔哇,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说罢站起身拔出身后墙上挂着的佩刀就要自尽,满座皆惊,旁边的大臣连忙冲上来抱住他的手脚,卜凶也上去一把夺过他手中剑扔到一边。   卜凶象征性地安慰了句:“子濯,莫要想不开呀。”   “是啊,子濯兄,就算真的后悔,也没有必要寻死啊,我们还要好好活着为百姓造福,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不少大臣开始七嘴八舌的劝解他。   “是啊,李大人,想想你一家老小还要望着你过日子呢,你要是这么去了,他们怎么办?”   听到这话后,李泽面露崩溃地趴在地上,大哭道:“我活着还能做什么?如今百姓生活在泥沼之中,便是我也将我家产全部捐出来,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又如何能挽救黎民百姓与这江山社稷?身为大夏臣子,我有愧啊!”   “李大人,难道你以为这大夏便只有你一个臣子了吗,况且只不过是捐出所有财产而已,这有何难?我等家财虽然对于天下万民来说不值一提,但总能起到写作用,我愿效仿太尉大人,将家中良田与财产全数捐出来,只望这天下能够太平,大夏江山世世代代,永不倾覆!”   “说得好,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便做不成那泰山,我也不想像那鸿毛,我也捐出家中所有良田与财产!”   “蝼蚁尚且有尊严活下去,何况我等是万物之灵,小人也愿意!”   “算我一个!”   ……   一时之间,这些喝酒上脑的大臣们顿时热血地答应了,一个声音吼得比一个大,卜凶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心想李濯这小子行啊。   李泽见搞得差不多了,便叹息道:“今日我能与大家结交,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不过我等以后毕竟还要生活,将家财全数捐出去了,家里的生活怎么办,不如这样,大家都拿出七成家产与良田,而我则拿出九成,今日歃血为盟,有书为证,明日我就去找陛下请愿!”   旁边人不少热血上脑的大臣还道他们也要拿出九成,被李泽强力劝阻了,大家纷纷道李大人真是个与太尉大人一样清廉的圣人啊!   他们才没说了两句话,下人就拿出了一分早就已经写好了的书,又拿出了笔和墨水,让在座所有大臣一个个将名字写上去,还在旁边按了手印。   卜凶在心中感叹道:高,实在是高,现在气氛这么热烈,若是有人在这种时候拒绝签字按手印的话,肯定会被打成鲍贼走狗,江山祸害吧。   卜凶在旁边看着这些大臣被李泽卖了还争先恐后帮着他数钱的样子,又连想起上次他喝酒后与陛下发生的事情,他越发觉得,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第12章 蒙圈的大臣   在李泽家喝醉了的大臣们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顿时都蒙圈了。   一群人晃晃悠悠起来去上早朝,每个人都能够感觉到今天的朝堂气氛有些微妙,卜凶站在最前面,目不斜视,而他后面的李泽则是拿着一份奏折,满面春风的样子,不少人将目光往他手上那份奏折那里瞟,有些人甚至闭上眼睛在心中祈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华怀允旁边的吴常侍才高声道“有事启奏”,李泽就立马站了出来,说有一份奏折要交给陛下。   华怀允立马让人拿上去看,片刻后,他大喜道:“各位爱卿真是有心了,朕很开心,天下能得爱卿们这样的父母官,真是有福了。”大加赞赏之后他还将所有的大臣都封赏了一次。   卜凶瞥了那些大臣一眼,发现好多人脸上露出快哭了的表情,估计好多人原本想的是等下朝之后单独找陛下说说情,这下好了,连封赏都领了,现在怎么好反悔?   虽然大家都不敢对陛下说什么,不过众人一致都对李泽没有了什么好脸色了,然而还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因为人家李泽也签名了,而且他拿出来的家产还更多,他们还能说什么。   众臣脸上一片愁云,今日上朝谈论什么也没劲头了,他们满脑子都只想着下朝之后要怎么办。   华怀允心里明白他们都在想什么,不过他面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是处理了几件事情之后,就让退朝了。   大臣们一个个脚步匆忙地回家,才短短一分钟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泽笑眯眯地约他一起走,卜凶拒绝了:“我有事去见一见陛下,你先去吧。”   李泽有些苦恼,卜凶看他也许是有什么困难的样子,便问了出来,李泽的回答却让他哭笑不得。   “我怕我出去会被众臣们堵着打,所以才不敢一个人出去。”   卜凶道:“宫门口有来接你的人,他们不敢在宫里打你的,你要实在担心,我让几个侍卫送你?”宫里的侍卫几乎都曾经是他营帐下面的人,所以他倒也能说上几句话。   “甚好,那小弟就在这里谢谢瑞之兄了。”李泽笑眯眯地道。   送走李泽,卜凶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单独去觐见华怀允。   走进陛下的书房,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令人心旷神怡。   “微臣,参见陛下。”他在说话间抬起头看向陛下,然而陛下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淡道;“起来吧。”   卜凶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意料到陛下竟然对他如此冷淡。   华怀允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不耐烦道:“爱卿来所为何事?”那声音,那气场,分明就是在嫌弃卜凶打扰他办公了。   卜凶有些尴尬道:“陛下,臣是来谢陛下昨日送我的字。”   “嗯,还有呢?”华怀允这才放下手中一直在忙碌着的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卜凶。   卜凶有些郁闷,不过还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陛下的字比以前更加好看了,臣十分喜欢。”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华怀允说罢又重新拿起了手中笔,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啊?   卜凶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陛下的思路,直到他走到宫门口都没明白过来,为什么陛下突然会对他这么冷淡。   卜凶才刚走没多久,华怀允就开心地将自己写的东西用双手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放在一边等墨水干了后,他便将这章纸放到他平日谁也不许动的木盒中。   纸上写的,原来就是方才卜凶对他说的那句喜欢的话。 第13章 戒赌计划   卜凶回家后,下人来禀报他说他的朋友江天成醒了,他迈步就向江天成所在的方向走去。   “天成兄!”   “卜凶!”江天成也是同样激动地走过来,两人拥抱一番后,便坐下开始详谈。   旁边的桌子上早就弄好了茶水。   “天成兄这些年来过得可好。”卜凶有很多话想对自己曾经的好朋友说,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出口的却只是这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语,脑海中不自觉闪现当年两人见面时候的情形。   他们两人原本的身份本来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家财万贯的世家子弟,一个却是身负巨债无力偿还的农村小子,后来两人却因为他母亲嗜好赌博欠下的巨债而有了交集。   当年卜凶家中的田地都被用去还他母亲的赌债,他无法,只好求着村里的猎户带他去山上打猎,然而加重债务才刚还上,卜原氏便又偷了卜凶藏着的钱去赌,这次赌得更大,卜凶实在是精疲力竭,来催债的人甚至威胁说再还不上就用全家来抵债,将他们全都抓去卖作奴隶。   奴隶在大夏根本就不能被当做人来看待,卜凶哪里会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卜原氏在这种时候竟也还是想要去赌的,然而她欠债太多,赌场的人根本就不让她进去了,卜凶和当时才五岁多的卜吉这才松了一口气。   趁着这个机会,卜凶跑去赌场去求见赌场的老板,当然根本就没有人理他,他也没有闹,而是想办法查清楚赌场家的幕后老板是谁,直接找到人家里去了。   这一找,就正好找到了当时刚接任赌场的少东家江天成。   江天成是士大夫之后,几百于年的积累下来,他的家中早已是当地首富,赌场只不过是他家名下产业之一。   当时卜凶找到他家门口之后,便上门求见,江天成倒也没有多大架子,就见了他一面,没想到两人才看到对方,顿时就觉得一见如故,一番攀谈下来,两人立马就成为了好朋友。   当卜凶谈起来意后,江天成当时就说所有的钱都可以不用还了,然而他的提议被卜凶很坚决地拒绝了,他说什么也要自己将这债务还上。江天成知道他现在没有能力偿还,便改口道让他先欠着,等什么时候有钱了就什么时候还,其实心里早就决定不要他还了,最后知道他家境困难,更是主动借了他不少钱银,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收不回本来。   两人分别时也是依依不舍,江天成本想要与卜凶约定再见的时日,然而被卜凶拒绝了,他只是与江天成说处理完家中繁琐事情,就一定会再来拜访。   当时江家所有人都以为卜凶肯定是个骗子,绝对不可能再回来了,江天成却不以为然,他一直相信卜凶这样的人肯定会回来。   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半年,等江天成再见到卜凶的时候,卜凶已经当上了军中的百夫长,并且还靠着在战场上赚来的钱将所有的债都还上了,江天成自然是开心的接受了,同时这件事让江家所有人都对这个村里出来的野小子另眼相看了。   江天成一开始还是开心,只是很快便又为他担心起来了,因为卜原氏依然没有戒掉赌博。卜凶去当兵的半年,将从江天成那里借来的钱拿给了一个族中的叔伯,拜托他照顾五岁的卜吉和嗜赌的卜原氏,只要照顾这两人的的吃喝就行。   他的叔伯虽然原本不喜欢他们家的,后来答应照顾,一是因为卜凶给的钱多,二还是因为照顾族里的人也算是义务,而且卜凶父亲这一脉还是当地所有卜家的本家血脉,所以最后他还是接受了照顾他们母子的请求。   卜原氏虽然一直赌博很过分,不过当时他听说了自己两个儿子可能会被抓去做奴隶的时候,便也心慌害怕的戒掉了一段时间赌博,只是卜凶当兵后每月寄回来的粮饷都被她挥霍干净,而卜吉一个小孩子被饿的整天一副营养不良的摸样,也着实可怜。   他不忍心抛弃卜原氏,但是也不想看着她在这么过下去,他决心要从军,又没有办法天天照顾自己的弟弟,于是他便开始想办法帮他母亲戒赌。   他就抓着卜原氏爱子这点上下功夫了。   他去见了江天成,两人一起商量了一个计策,准备一举戒掉卜原氏的嗜赌。 第14章 九年前往事   九年前。   卜原氏正拿着钱在嘈杂的赌场中挥霍。她身上的钱,一部分是她儿子寄给她的脂粉钱,一部分却是她去坑蒙拐骗弄来的。   才短短半年下来,她就将自己的名声败得人嫌狗憎,凡是认识她的人,在路上见到她都要绕着走;而她所在的这个赌场中,没有谁不认识她的,有人给他起了个‘卜贼婆’的外号,渐渐的这个称呼取代了她原本的名字,那地方的妇女骂小孩都是用她做的列子,‘不听话就把你送给卜贼婆做儿子去’,小孩子一听到这样的话,便不屑地大叫一声,远远地跑开。她的名声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她却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名的,自从她彻底把小儿子甩手给卜凶的叔伯之后,她便一直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   此时她在赌场中赌得正起劲,旁边一人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甩了甩手想要将人甩开,却被那人一句话给震掉了手中骰子。   “卜贼婆,你从军的那个大儿子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赌?“   卜原氏转头一把就将那个同村的汉子生生推倒在地上,冲过去便对着那人拳打脚踢:“你个王八羔子,竟然敢诅咒我儿子死?当心你折寿!”   那人好心来报消息,却被她这么对待,这下也生气了,他毫不客气地推开卜原氏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不屑道:“我不跟你计较,你作孽太多,现在儿子都要死了,你如果还想作孽,指不定连你儿子最后一面你都见不到了,爱信信,反正我的话已经带到了,你要是还想赌,我还能像你那个大儿子一样管一管你不成?”   那人说完对着她发出几声冷笑,转身就走了。   卜原氏见他说得煞有其事的摸样,心也开始慌了,她转身扑到桌子上,伸手一捞,就将自己的赌资拿了回来。   旁边人嗤笑道:“哟,儿子都快死了还不忘把自己钱拿走?”   “是啊,卜贼婆,那人指不定是骗你的呢,况且这赌资下注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咱们再赌完这一把再走啊。”   若是原先的卜原氏,现在指不定已经和这几人吵起来了,然而这次她却不发一言,转身就想走,刚才和她赌的人故意伸出脚将她绊倒在地。   卜原氏狼狈地趴在地上,手指都手上的皮都被磨破了几处,膝盖也传来一阵阵刺痛,然而她握在手掌心的钱确实一个子儿都没掉出来,她恶狠狠地瞪向那几个人:“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其中一个面容猥琐的男子站到她面前俯视着她,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当然是教训你了?我刚才说了,下了注的钱,就绝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说完用脚掌狠狠的碾压她的手背。   卜原氏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叫,手中紧握着的几文钱都掉了出来,她正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拿,却被那个踩她的人捡了回去。   旁边不少人人嘻嘻哈哈地抱着手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却没有一个人仗义出手。   卜原氏捂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甚至连眼眶也没有红一下,她愤恨地看着这群人,骂骂咧咧道:“你们这群混蛋,我一定要让我儿子杀了你们!”   “行了吧,卜贼婆,你刚才没听到你们村的人说的话吗,你那引以为豪的大儿子,都快死了。”话音一落,人群哄堂大笑起来,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她突然发疯地冲过去抱着拿了她钱的那个人,死死咬住那人的手,那人痛得当即踹了她好几脚,同时手里的钱也掉落在地上,卜原氏飞快扑过去捡起钱就向外跑,被他咬的那人还想上去打她,却被旁边的拦住了。   “她都被你踹得吐血了,适可而止吧,要是将她打出个一二三,担心有麻烦。”   那人不屑道:“他儿子都快死了,还能有什么麻烦?”   “话别说得那么绝,你也说了是快死了,又不是已经死了,她儿子万一要是没事,那你不就麻烦了?”   那人这才没有继续找卜原氏的麻烦。   卜原氏咽下口中血液,狼狈得像条丧家犬,夹着尾巴向赌场门口跑出去,她穿过人群,不时传出来的对她的嘲讽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呸!活该,终于把他儿子作死了吧。”   “没了儿子,她还算个什么东西。”   “就是。”   ……   卜原氏低着头,弓着腰便在大街上跑了起来,然而她去的方向却是回家的反方向。   过了一小会儿,她跑到一座医馆中,冲到坐诊大夫的面前就跪下了:“李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说着她将她刚才拼命抢回来的几个脏兮兮的钱放到了大夫面前的桌子上。   那大夫先是皱眉,随即想起了她是谁:“是你?卜家那个媳妇?你儿子又怎么了?你怎么这幅摸样?”   “我……我不知道,我听人说我大儿子出事了……让我去见最后一面,李大夫,你是我们卜家的救命恩人,求求你再跟我去看一次我儿子吧,求你了。”她头发凌乱,嘴边还有没擦干的血迹,手背上皮肉裂开了,但此时她却只想着他的儿子。   旁边的学徒有些嫌恶地想要驱赶他,最后却被李大夫拦住了,李大夫冷冷地看着她道:“卜原氏,我本不想理你,若不是看在你大儿子的份上,我连话也不会同你说一句。”   “是啊,李大夫,你就看在我大儿子的份上去帮帮他吧,我儿子才十六岁啊,他以前还天天给您送东西,来看您的啊!”她现在说出这般话,完全忘了当年她儿子来给李大夫送东西时她骂骂咧咧的摸样。   李大夫瞥了她一眼,亲自去拿了不少治疗刀伤与外伤的药,挎着药箱就跟着卜原氏向卜家赶去。   卜原氏与李大夫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在走进家门口的时候,路上斑斑点点地有不少血,看的两人心惊肉跳。   卜家破烂的院子外围了不少人,一个个伸着脖子往她家屋子里看,透过人影,隐约还可以看到不少人穿着军中的衣服。   卜原氏当即就扒开人群冲了进去,当他看到面色发白,嘴唇发紫躺在床上似乎已经没有声息的卜凶时,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面上有濡湿的感觉,她低头一看,差点没吓得晕了过去,地上原来竟积了一滩的血!   随她跟来的李大夫进来后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他连忙过去摸了卜凶的鼻息,又面色凝重地给他把了把脉,外面不少人都嗡嗡嗡的闹得他心烦,他大声呵斥在场所有人都出去将外面的人都赶走,不要影响他看病。   卜凶的战友过来扶着卜原氏出去,而外面的人也都被卜凶从军的手下们赶走了,他们一个个看着快要晕过去的卜原氏,便互相传递了几个眼色。   李大夫苦恼地为卜凶把脉,嘴里道:“不应该啊,这脉象明明没什么大事。”   他侧头把脉之际,看着地上血液,突然心生怀疑,他走过去用手沾了一点血液放到嘴里尝了尝,神色当即就舒展开来了。   他走到卜凶的床前,颇为无奈道:“卜小子,你倒装得像,差点就瞒过了我这个老头子,行了,这里没人了,你可以起来了。”   他话音一落,十六岁的卜凶立马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忽地扯住了胸口的伤,痛得龇牙咧嘴。   李大夫过去一看,原来就是在胸口划了一道口子,他从医半生,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划的:“你小子到底在打什么鬼点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李叔,我也是没法子了,我母亲和弟弟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李大夫疼爱地看了这个才小小年纪便要撑起整个家的少年,心想怎么他就没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呢。   “卜小子啊,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母亲这种样子怎么可能改的掉?”   “当然能改,我爹在的时候她不就一直很好么,李叔,别的您不用管,到时候你就尽管骗她说我没几个月好活了,您放心,这段时间我一定能让她改掉。”   李大夫点头答应了。   卜原氏在外约莫等了一刻钟李大夫就出来了,她当时看着李大夫唉声叹气的样子,顿时就觉得眼前一黑,后面李大夫说的话更是让她差点晕了过去。   “你儿子没几个月好活了,你……好好照顾他,让他走好吧,他现在已经醒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了。”   李大夫是整个郡县中远近闻名的神医,只要被他说没救了,那就真的是没救了。卜原氏觉得天都塌了。   说完的李大夫头也不回地走了,都只关注卜凶病情的众人没有发现,李大夫来时路走的好好的,去的时候居然就顺拐了。   没办法,这还是他第一次骗人。   之后的一切都顺其自然,众人都发现卜原氏的性子改了,她再也不赌钱了,还接回了小儿子,卜凶将体恤金全部交给她,让她去把骗别人的钱都还给人家,然而她却第一次拒绝了自己儿子给的钱去还债。   卜凶给他的钱,她除了给卜凶买药,多的一个子也不花,自己更是顶着众人的眼光去外面找正当事做,一点点将她骗别人的钱都还了。   对于卜原氏的改变,不仅是十里八乡的村民都震惊了,就连城里也有不少人听说了。   也亏着她好名声的传出,她找事情做也没有那么困难了,又过了几个月,让所有人震惊的事情又发生了,那个被李神医断定了没几个月好活的卜凶居然奇迹般的痊愈了!   这下全国都为之震惊了,啊,多么伟大的母爱,就连绝症都治愈了。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卜凶的事迹被传唱出去,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后又被人举孝廉入朝了朝廷的事情又另说。   顺拐了一个月的李大夫笑而不语,他想,这一个谎言能够换来一个人真心的改变,他即便是顺拐了一个月也觉得,值了! 第15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卜凶对过去的怀念不过眨眼一瞬,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就在他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江天成同样也怀念地看着卜凶,过了一会儿他道:“我这些年不算好,午夜梦回,总会想到当年你我在沙场并肩作战的日子。”   卜凶笑道:“我亦是如此。”   两人惺惺相惜地看着对方。   江天成觉得他变了不少,他仔细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惊奇道:“瑞之可是信佛了?我怎么觉得你身上的杀戮气没有以前多了。”   卜凶眼睛一亮:“天成也有这种感觉?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俩分开多年,就连你的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了。”江天成想起因为自己的错怪与误会才让他们五年再没有见过一面就不住地后悔。   卜凶哪里会看不出来他的后悔,他劝慰道:“天成兄不必再自责了,今日你我再重逢必是天意,过两月左右我又要去出征,到时候还请天成兄再做我军师可好?”   江天成眼前一亮,站起身道:“那便说定了,击掌为誓!”   两人击掌,又接着往下说,此时问蝶突然进来奉茶,卜凶没当回事,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我原以为我这一身戾气只会浓,绝不会散的,然而在与一个人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心中杀意竟渐渐散了不少。”   江天成听了大为惊叹:“此事甚好,你都不知道,以前你上战场的样子简直可以吓死人,有几次我都觉得你想动手杀咱们自己人了……说起来我这个军师也着实不容易,对了你快告诉我,那人是谁?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   “咳咳咳!”卜凶被茶水呛着了,脸一下就被憋红了,顺了好半天气才好些,他忙着解释:“哪里是什么心上人,只是普通的……”他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   “普通的心上人罢了。”江天成大笑,“没想到卜兄你居然也有害羞的时候,哎呀哎呀,今天我长见识了。”   卜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正经,我说了不是就不是了。”   “口是心非,我还不知道你不成,不要别扭了,瑞之,你如今也不小了,如果遇到适合的便成家吧,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我说你怎么跟我娘似的,整天想着我成婚?难不成这五年你没有在战场上,和妇人相处多了便连性格也变娘了?”   江天成听到他的话却露出颇为震惊的表情:“难以置信,你这大孝子竟然也会有不听你娘话的一天!”   卜凶哭笑不得:“天成兄也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调笑我了,当年的事情是我们两个谋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真不是那种愚孝之人,我会这么孝顺母亲,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总是被你说我是孝子,我也会有压力的。”   江天成不以为然:“对你来说,生你养你恐怕就是大恩了吧,我父母对我虽好,可我却绝对做不到你当年那样的,我实在是佩服你,连自己都下得去刀。”   “不是生养之恩,”卜凶心想卜原氏可没有生养他,他生养的是原主,他是后来穿越来的。   江天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即坐正了身体:“我倒要好好听听,究竟还有什么大恩惠能让你做到那种程度?”   卜凶无奈:“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原本对母亲也是有些不喜的,你知道她的性子就是那样,口无遮拦,对我们兄弟两个也是动辄打骂,算不得多好,我会改变看法,也是因为一件事。”   江天成好奇心彻底被勾起了,他实在无法想象,卜原氏那样的女子,到底是靠着什么打动卜凶这种凶残之人的内心的?   卜凶犹豫了一下:“我十五那年得过一场大病,差点病死了,村子里的大夫说他看不了,要去城里请李大夫才行,那时候我真以为肯定死定了,我以为以母亲那种吝啬的性子,是绝不可能拿出钱给我买昂贵的药材的,更别说去城里给我找大夫了。”   江天成立马就想起了卜原氏在之前卜凶病卧在床的时候,全心全意伺候的摸样,顿时心中了解了。他啧啧称奇:“是啊,正所谓为母则刚,而你母亲确实为病子才会变得刚强。”   卜凶现在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幕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是啊,我当时病发是半夜,大夫都说准备收尸了,除非去找城里的李大夫,然而那时候是半夜,我们村又比较偏僻,夜间常会有野兽出没,所以正常人夜间是不会出去的,我当时都已经准备好等死了。”   江天成惊讶道:“就不可以让同村的人帮帮忙?”   卜凶道:“求了,整个村都求遍了,根本就没有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看病,好多人劝他们等到明天再去看,后来他们一咬牙,将我弟弟一个人锁在家里,两人拿着几个火把和家中所有的钱,两人一个举火把一个背我,走几里路又交换一下,硬是将我背出了五十里路外的城里。”   江天成惊掉了手中的茶杯。   “在路上的时候我意识也清醒过一段时间,那时我正趴在我母亲的背后,她浑身瘦得没有多少肉,背后的骨头更是硌得我疼死了……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不孝顺他们一辈子,那我绝对就是个畜生。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我爹他自那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没有机会再孝顺他了。”也是在那次之后,他才在心中毫无芥蒂地叫他们爹娘,将他们当做了真正的家人。   其实哪里只是卜父这一份的恩情,卜凶最后悔的便是上辈子没有来得及好好孝顺他的父母,他将这三分愧疚,全部都寄托在了卜原氏的身上,所以他才会这么千依百顺,更多的,他只是想通过让卜原氏开心来填补他的愧疚和痛苦。   江天成似有所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谢谢瑞之今天又给我上了一课,若是我真的当了你的军师,在出征前,我想去看看家父家母,如何?”   卜凶点头“当然可以。”   两人还没来及多伤怀一下,下人便不停来催又有事情,卜凶迫不得已对江天成说道:“明日我就去请示陛下让你来帮我处理这些事物,我现在一人兼两职,实在是忙不过来。”   江天成自是笑着应下了。   两个时辰后,陛下书房中。   华怀允听着下面人的人报告完,一开始还只是皱着眉颇为不开心的听而已,等听到后面那句,当即脸色大变:“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下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此事甚好,你都不知道,以前你上战场的样子简直可以吓死人,有几次我都觉得你想动手杀咱们自己人了……说起来我这个军师也着实不容易,对了你快告诉我,那人是谁?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   俨然就是今日上午江天成对卜凶说的话,竟然一字不差。   华怀允脸色阴沉了下来,他问道:“太尉是如何表情?又是如何答话的?承认了没有?说了是哪个小贱人没有?”   底下人回道:“太尉大人被呛到了,脸红着不承认,也没有说究竟是谁。”   华怀允坐在位置上问道:“然后呢。”   那人又继续说了几句便停了,他道:“属下们不敢听太多,怕太尉大人心生怀疑。”   华怀允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监视,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如果被发现了,就说都是吴常侍安排的人,太尉不会为难你们的,知道了吗。”   “是。”   “退下吧……等等,你们去查一查,把和太尉接触过的女人都给我查一遍,看她和谁关系比较异常。”   “陛下,那太尉的母亲要查么。”   华怀允骂道:“蠢货!当然不用。”   “是。”   等人退出了之后,华怀允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他轻哼了一声,对着空气道:“不管是江天成还是什么心上人,朕全部都不放在眼里,就算是先来的便又如何,我们已经睡过了。”   这么说完之后他还是觉得心头不舒服,要不是怕暴露自己的探子还有在监视卜凶的这件事,他早就让人去宣江天成进宫来会会了。   想到卜凶对他的态度,他喜一时忧一时,心情总是起伏不定,又不敢让最亲近的吴常侍看出来,常年隐忍惯了的他,在外人面前总是很温和的样子,即便是有脾气,也是隐忍着等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发泄。   当然身为刚刚掌权的陛下没有太多的闲工夫去想这些事,毕竟案桌上还有堆积成山的奏章等着他来处理。   他苦恼地看着这些难缠的大臣和好似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心头苦恼,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叫来了吴常侍。   “陛下。”吴常侍刚要行礼,华怀允就过来扶起他。   “阿父,你我之间就不需要这般繁杂的礼仪了,我找你来是有要事要与你商量。”   “陛下,您如今已经自己掌政了,我不过是个身份地位的宦官,若是有要事,与大臣们商量才好啊,您不该来找我的。”   华怀允露出受伤的神色,立马就让吴常侍投降了:“陛下,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说这等口无遮拦的话了,陛下您想与我说什么事?”   华怀允扶着他到位置上坐好:“我想请老师来朝堂协助我处理政务。”   “这……”吴常侍面露纠结的神色,他皱眉道:“先生他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出山。”   华怀允摇摇头:“老师他心怀天下,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直与您在暗中教导我诗书礼仪,治国之道,阿父按照我说的话说给老师听,他一定会回来的。”   “陛下是想让我去?”吴常侍有些惊讶   华怀允点点头,便在他耳边说了些话,吴常侍听了后便连连点头。 第16章 陛下醋意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大臣们将自己要捐出来的土地财产清单都交给了陛下,卜凶没想到这些人的动作还挺快的,随后当他看到华怀允微沉的脸色,立马就明白了,估计是这些老油条对华怀允耍滑头了。   卜凶眯了眯眼睛,心想要是这些大臣敬酒不吃,到时候就别怪他亲自来喂他们罚酒了。   他原先可是鲍鸿轩团队里的核心成员,这些年来底下的这些大臣在鲍鸿轩的手下究竟贪了多少,他可是刻意调查过的。   华怀允看完那份所有大臣的财产清单奏折后,将其折叠好随手递给旁边的侍者,眼睛往下面看去,缓缓开口问道:“朕的大臣们为国为民都辛苦了,在场几乎所有大臣的家财合起来竟然还不够宫里一年的开销,朕实在是觉得心中有愧。”   下面一大臣面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站出来道:“回禀陛下,我等已经尽力,奈何家中财力微薄,尽力之下,也只能做到如此了,臣以为,用臣等人的财产来填补百姓的空缺,不如让百姓去开垦野田,这样朝廷就可以多增收赋税,况且陛下能够如此体谅我等,已是微臣们的福气了。”   旁边又有人不停出来附和,又顺便哭了一把穷:“是的,陛下,况且臣本就不富裕,如今又拿出这么多财产来,实在是快要无力养活家中上下老小了。”   李泽有些生气,他立马站出来讽刺道:“诸位大臣是想要反悔不成?这么多人拿出来的钱财竟然还没有我一个人拿出来的多?况且朝廷一个月给你们几千石粮食,岂有养不活一家上下的道理?敢问这位大人,您一家究竟有多少万人?你分明就是想出尔反尔,做那小人作为!”   对面一大臣高哼一声讽刺道:“恐怕李大人你乘人之危也不是君子所为吧,你若真是光明正大之人,又怎么会趁我等喝醉之后诓骗我们?况且我说的也的确是事实,我们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我行的端做得正,反观你李大人,你不过区区一个少府,拿出来的钱竟然比所有大臣的都多,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什么污浊之事吗?”   这些大臣不按照约定将钱拿出来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倒打一耙!   李泽气极,指着那些大臣怒骂道:“你们血口喷人,分明就是你们暗中转移了家中财产,欺君罔上!”   “李大人这么着急,莫非是心虚了?”   “是啊,我等已经尽全力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出尔反尔?我看小人分明就是你才对!”   众臣你一言我一言,任李泽嘴再厉害,也斗不过这数百人的唇枪舌炮,很明显,现在李泽已经成为了朝廷所有大臣的公敌了。   卜凶依旧像个木桩一样站在原地,目光望着前方的台阶,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他的立场站的很明显,我就是个打仗的,别的事情我不管,你们爱咋地咋地。   华怀允见他们有要大吵起来的架势,便给了旁边的侍者一个眼色,侍者领命,立马吊起嗓子,高高地喊了一声。   “肃——静——”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也成功地让两边的大臣们神智回笼,不少人担心地看了一眼卜凶,当即停住了争吵,恭敬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听皇帝陛下的发话。   他首先指着李泽批评道:“李爱卿,此事就是你的不对了,其他人既然已经将家财拿了出来,不论多少,也是个心意,你又怎么能嫌弃他们少呢?”   下面与李泽争吵的大臣们听着华怀允的话,又看到李泽蔫了的样子,不由地在心中得意起来,不少人在下面交换了一下胜利眼神。   通过这几日的早朝还有皇帝陛下的态度,他们初步判定卜凶虽然现在势大,但却完全没有要独霸朝堂的意思,甚至连朝堂的事情他都有意地不去管。而陛下也表现得很明显,他不愿意因为区区一个人而得罪朝廷中所有的大臣。   其实也不是不愿意,是不敢吧,卜凶不过一个乡野匹夫,除了打仗,其他什么也不会,而陛下不过一个黄毛小子,要是得罪了他们所有人,那么还有谁来为大夏的朝廷工作?   不得不说,他们的这个想法还是十分有道理的。   今日早朝,有人喜,有人忧。   退朝后,李泽怏怏不乐地回家,卜凶则是带着江天成单独去见陛下。   他刚才没有在朝堂把江天成的事情说出来,其实是有私心的,第一,他想让自己的好友多和陛下说说话,如果是在朝堂上的话,肯定就不能很自在了,第二,他想去单独见见陛下。   南边事一发,他便立马要去出征,届时恐怕最少也要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回来,他必须得趁着这段为数不多时间争取与陛下相处,好多散些自己身上的戾气。   他昨日对江天成说的那个能帮助他散去杀戮气息的人,正是当今陛下华怀允。   两人刚一进陛下的书房,就听到吴常侍的怒骂。   “……这些大臣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竟敢这样敷衍陛下,难道他们就这么笃定陛下不敢对付他们吗?”   “阿父,稍安勿躁,太尉来了。”华怀允朝卜凶这边示意了一下,吴常侍才收起自己的声音,静静地直立在陛下身旁,脸上还有未退去的愠色。   卜凶躬身行礼,起身后他道:“若是陛下有需要用到臣的地方,陛下尽管开口。”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如果华怀允想要治理一下那些大臣,他随时都可以动手,要什么样的效果都可以。   华怀允没有接他的话,似笑非笑道:“爱卿今日来见朕,所为何事?”   卜凶心里有些郁闷,心想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臣有一人,想要引荐给陛下,他先前跟着我在军中做过五年的军师……”他还没说完,就被华怀允接了下去。   “后来因为你做了鲍鸿轩的义子而和你绝交的江天成?”华怀允道,“我认识他,当年你们两人闹得天下不少人都知道了,天下正派人士都夸他江天成有颗赤胆忠义之心,而骂你是那见利忘义的小人。”说到这里他与吴常侍皆忍俊不禁。   卜凶有些惊讶:“陛下竟然识得我这个朋友?”   吴常侍此时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愠色,他对卜凶解释道:“当年之事我也是略有耳闻,曾与陛下说过,所以陛下自然也是知道的,也还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有朝一日,定要请江天成入朝为官。”   卜凶眼前一亮:“果真如此,我那好友便在外面候着,随时都可以听候陛下的命令。”   “那便让他进来吧。”华怀允眼神一闪,原本就十分端正的脊背又挺直了几分,如果卜凶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发现,今日的陛下,从面容到穿着都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   然而令华怀允失望的是,卜凶和以往一样,从来不关注他身上是否发生了什么改变,他唯一能让卜凶注意到的,却是那与外貌完全无关的字了,也不知是该伤心还是该荣幸。   江天成马上就进来了,他怀揣着激动向华怀允行礼,最后满怀着仰慕尊敬地看着位置上的陛下,这倒让华怀允顿时有种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   他微僵着笑脸让人免礼,然后又假装亲切地询问他早就已经调查过的人生经历,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肯定不会受到对方的精神攻击了,然而当他听到江天成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当年是如何如何与卜凶一起并肩作战,又如何如何感情好的时候,心态开始扭曲。   尤其当他看到卜凶和江天成还不时来一个“深情”的对视后,差点没忍住想掀桌,为了控制住自己,他随手抓了本案桌上的书放到腿上,正好就掩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将面前的“敌人”当成了手上的书,面上的微笑越是灿烂,手上的力道就越用力,恨不得把书立马撕烂。   这江天成着实可恨!   华怀允面上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江爱卿实在是满腹才华的忠义之士,朕甚是仰慕,如今恰好有一个难题摆在朕的面前,还望爱卿能够为朕出谋划策!”   江天成惊喜地和卜凶对视了一眼,正想要问是什么问题,突然陛下那里传来“嘶啦——”的一声,众人目光都往他那里看过去。   华怀允不慌不忙道:“方才书从案桌上掉了下来,我只拉着页脚,便不小心撕了,不必在意。”说完他将书放到案桌上,将被撕开的书页拼凑在一起,好似不经意般去用手抚平书本上的褶皱。   吴常侍却还是看到了他的举动,心中暗暗记下,此时并未多言。   华怀允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朕欲一统天下,先前同太尉和大臣们商议过,若想平天下,就要先灭掉南边的反贼势力,为了不让北方反贼起疑并联合南方对付我大夏朝廷,为今之计便只有先安抚北方,然后引南方先攻打我们,我方才听江爱卿在战场上如此有谋策,便动了爱才之心,敢问江爱卿可愿为朕去南方一趟?”   江天成高高兴兴地领命:“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华怀允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命令他即日启程,反正目的就是要让他赶紧离开卜凶,所以江天成之后的想要去见见家人的愿望他也很痛快的答应了。   而卜凶在一边也颇为激动地问道:“陛下,那臣也跟着江兄去南边?”   华怀允差点没把一口银牙咬碎,好生气,但是还是要保持我身为陛下的庄重与淡定。   “你不行,你忘了你还要在朝廷等着南边传来动静,况且你是我大夏掌管全国军事的太尉,要是你现在就去了,那岂不是将我们的打算全盘暴露了?”   “是哦。”卜凶声音中带着有一点点明显的失落。   混蛋!   华怀允简直想冲上去打死他。 第17章 帝王之位   卜凶与江天成在事情谈成之后,便退出陛下的书房,两人走了走,卜凶突然停下脚步。   “瑞之有事?”江天成有些不解地看着突然停下的他。   卜凶犹豫了一下道:“天成兄,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要事没有与陛下商量,不如你先出宫,让我府中那些下人先带你回去,我商议完要是再回去。”   江天成点头道:“国事为重,瑞之兄不必担心我,你去找陛下吧。”   “江兄自便。”   卜凶目送江天成离开之后,便沿着原路返回华怀允的书房。   正在帝王书房外守着的小宦官看到卜凶又回来了,正要张嘴报告,卜凶就抬食指到嘴边,示意他住嘴,然后对他招招手。   小宦官立马收起了自己即将要出口的声音,屁颠屁颠地向卜凶跑过来,讨好地看着卜凶:“太尉大人,您有何吩咐?”   卜凶将他又拉远了一点,确定里面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后才停住,他问道:“陛下最近怎么样,就是……什么时候入寝,什么时候起床,平日都做些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之类的。”   这个小宦官当年也是靠着卜凶才能到皇帝身边来伺候的,几年前华怀允虽身为帝王,在宫中却时常被人欺辱,卜凶不能明着帮他,只能暗中找了这个家世清白,擅长照顾人的小宦官,让他在平日吴常侍不得闲的时候照顾华怀允。   所以此时他见卜凶这么问出来,倒也觉得理所应当,因为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卜凶对陛下其实是很好的人,这事甚至连陛下都不知道。   小宦官想了想,将今日华怀允的活动都说了说:“陛下在上朝前起身,退朝后便吃午膳,随后就一直批奏章,有时三更半夜也不睡觉,劝也劝不住。”   卜凶愣了一下,皱眉问道:“那不成他平时都不出去走走,还有早膳呢,晚膳呢?”   说到这里,小宦官的表情不是很乐观:“陛下太忙了,早上起来便直接去上朝,根本就来不及用早膳,晚膳只有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吃点,若是太尉大人有办法的话,便去劝劝陛下吧。”   “难道吴常侍不管管?”   “吴常侍近来身子不好,陛下又不让我去找吴常侍打小报告,所以……”小宦官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卜凶。   “好了,你退下吧,此事我会去解决。”卜凶让他退下后,便直接走向华怀允的书房。   心里有些生气,也就忘了敲门,手一推,他大步向里走去。   华怀允喜欢一个人呆着办公,所以伺候研磨的人只没隔半个时辰进去一趟。   听着开门的声响,华怀允本以为是研磨的侍者,哪想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卜凶,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他突然站起身来,脑袋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子霎时无力,往一边摔过去,卜凶眼看着他要摔倒,想要赶过去扶着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几步冲过去将捂着眼角痛苦的蜷缩在地上的华怀允扶起来,语气中有些责备地问道:“你怎地这般不小心?手放开,让我看看你伤到哪里了?”   说着卜凶想要伸手拉开他捂着眼角的手,却不料反被华怀允抓住了手。   华怀允说:“不过是磕了一下,并无大碍。”   卜凶看了看的眼角,发现只是有些红,并没有什么大碍,他才放心些,他想刚才华怀允会突然头晕肯定是最近经常熬夜与不吃饭不运动的缘故。   他正想要开口劝一劝,就发现华怀允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而且抓着他的手也特别紧,他试图挣脱了一下都没有挣开。   “陛下有事?”他有些尴尬地开口问。   华怀允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道:“对于那夜之事,太尉大人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卜凶很想说他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可恨的是他立马就听懂了陛下问的是什么,不仅如此,就连当时的情景他都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他暗中叹了一口气,心想逃避果然不能解决问题,今天看来是一定要面对了。   “陛下,那件事……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额……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我不明白……”他按捺住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点萌动之情,尽量正直又不伤害华怀允帝王尊严一样问道。   “你竟然敢说不知道?”华怀允听到他的话之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瞪大眼睛,猛地扑到卜凶面前拽住了卜凶的衣领,面容凶狠地质问。   他见卜凶依然是一脸无知的表情,抓着他衣领的手指越发收紧,手腕上的脉络清晰可见。   他眼眸下垂,脸色阴沉地提醒道:“就在朝堂的后殿中,我问你如何才肯与我合作。”   卜凶仿佛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他惊呼道:“我那时候不是让伺候你那个小宦官来跟你解释了?”   最近两年鲍鸿轩逼得越来越近,华怀允想过很多办法,其中一个便是去找卜凶谋求合作,当时卜凶哪里能答应,那段时间秦文虹派了不少人来跟踪他,身边还埋伏了不少探子,他与皇帝这么明显的接触,肯定已经被人监视了,他无奈只能拒绝,然而华怀允哪里肯轻易放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甚至说出什么条件他都可以答应的话来。   卜凶摆脱不得,明眼有看到外面果然有秦文虹和鲍鸿轩的人在外偷听,他再与陛下单独呆着,必定会引起鲍鸿轩的怀疑,于是他假装凶狠地说:“如果陛下甘愿雌伏与我身下,这事我倒可以考虑一下。”   当时他说完就趁着华怀允震惊之际,便脱身退出。也因为这件事,他成功恨上了秦文虹,那之后也一直在暗中想办法对付秦文虹这块牛皮糖。   “我记得我明明让人来跟你解释过的,那事算是误会,我是为了不引鲍贼和秦文虹的怀疑才这么说的,我与你说话时,外面有人在偷听。”说完他猛然想起来他那时候好像因为日日都防着鲍鸿轩等人与调动手下的人手,所以就将此事忘掉了。   有一个可能他有些不敢说出来,他也许……是故意忘掉的。   华怀允见他的表情就大致猜到了。   有时候他实在不明白卜凶在想什么,又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他到底将自己放在心里过吗?   他颓唐地松开手,无力的坐在地上。   “连这样的事情也能忘掉,看来我在你眼里,确实是无足轻重的物品罢了?”   “不是的,你是我挑中的君王,怎会无足轻重?况且陛下您……”   “你有想过这帝王之位吗?”   卜凶被这问题惊到了,他立马开口否认,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华怀允清透的眼神时,却无法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谎言说出来。   说实话,他从区区一个乡野小子做到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怎么可能没有想过那个位置?   “我禅位于你,如何?” 第18章 表白心意   “陛下,地上凉,你先起来吧。”卜凶过去想将他扶起来。   华怀允见他没有否认,当即便觉得心中微凉,倒也没有矫情了,他撑着卜凶的手就站了起来,随后便一言不发看着卜凶,似乎在专心等着他的回答。   卜凶却没有立马回答他,而是问道:“陛下可用了午膳没有?”   华怀看着他,张了张干涩的唇:“没有。”   卜凶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华怀允的注视,他转身对外的小宦官吩咐传膳,然后对华怀允道:“你先去吃东西好不好,我得想想应该怎么和你说。”   华怀允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径直越过他去旁边用膳的地方。   卜凶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也就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跟着他过去,只是一个人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沉思,等待着华怀允回来。   还没有一刻钟,华怀允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卜凶有些意外。   “吃不下。”华怀允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便走到卜凶面前看着他,“你不是想说什么吗,现在说吧,不必故意吊着我。”   卜凶在华怀允面前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陛下,在你是陛下而我是太尉这个身份之前,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华怀允心头一刺,猛地握紧卜凶拉着他的手,嘲讽地问道:“难道你还有几个与你上过床的‘好朋友’?”   “我……陛下你冷静,先冷静,我们说话的重点不是这个啊!”哭笑不得的卜凶说着拉起华怀允的手,引着他坐到旁边的榻上,而后自己很正式地跪在他面前,抬头仰望着他。   卜凶道:“陛下,我跪在你面前,称呼你为陛下,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奉你为君王的,我心里知道,这天下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当这大夏的君王了,我会说什么朋友的话,也只是想要您别怪罪我。”   华怀允不说话,抿唇看着他。   卜凶继续说道:“陛下,我会从军,一开始确实是为了钱,当年我母亲欠下很多债,要还钱,这是最快的方式。等我到了战场上,我发现我竟然可以混得如鱼得水,军衔自然也越来越高,然后我开始有了野心,想要更高的位置,于是我来了京城,甚至还为了权利成为了鲍鸿轩的义子,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跟在鲍鸿轩身边,就是为了权利,不过在要权力的同时,我不想去伤害百姓,只是这样而已,我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好。”   “陛下,不必惊讶,人便是如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也是人。”   华怀允对他的话却不是很相信,他回应着说:“我知道你心中有天下百姓,否则你也绝不会想要杀掉鲍贼,将那么多百姓从泥沼之中救出。”   卜凶垂下头,低沉道:“我心中害怕的正是这件事,自我到这世间来,在我内心便一直有一股道德观念束缚着我,它告诉我,要爱惜百姓,要学会怜悯众生,可到了战场上之后,唯一能在我心中留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杀戮。”   他笑了笑对华怀允说:“世人皆言我治军严苛,行军快如风,打仗如闪电,军令如山,下令必成,可是陛下知道吗,其实我治军一点也不严,相反很宽松,对待下属也很好,也从来没有立过什么规矩,却没有人敢违背我的命令,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将头埋在华怀允的膝盖上,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才能压住自己心中涌起的杀戮欲,华怀允心跳加快,头偏向另一边,但是又忍不住看卜凶,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问:“为什么?”   卜凶直起头来,苦笑着道:“因为我杀人的样子太可怕,我自己也能感受到,在战场上的时候,无论敌我,在我眼里都是可以屠杀的对象,我的士兵们想必是感受到了我这份杀气,所以才惧怕我,不敢违背我,又因为我从来没有滥杀过下属,对跟着我的人一向都很好,所以才没有人反叛我。”   看着不像说假话的卜凶,华怀允沉默一会儿道:“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杀气,这不是很好么,你刚才也说了,你从来没有滥杀过下属,你跟着鲍鸿轩的时间,也从来没有滥杀过百姓,这不就很好了吗。”   卜凶摇摇头:“其实有很多时候,我能够忍下来,全都是因为我还有顾忌,我还想要更多的权利,我还想杀掉鲍鸿轩,我的道德观念也在束缚着我,可是如果我当了万人之上的帝王,那么这些顾忌便再也没有了,我的道德观念总有一天会被无上的权利腐蚀,我手中握着天下,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雨,我想要杀多少人都只是在我一念之间,这样的我,陛下还想禅位吗?”   “你会拒绝我禅位于你,也是因为你心中的所谓道德观念么。”   “是。”   “如果没有这道德观念的束缚,你毕竟就会答应了对不对?”   “从前的我不知道,”卜凶重新抬起头看着华怀允的眼睛,“但是现在我知道,你就是大夏的陛下,现在也是,以后也是,我会为你扫除所有的障碍,奉你为至高无上的君王,这就是我的决心。”   华怀允不说话,卜凶以为他不相信自己,便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凡是功高盖主之人,必定会被君王猜忌,最后甚至被打压致死,现在陛下当然杀不了我,但是我希望我们能够互相信任,能够将背后坦诚地交给对方,我去外征战,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你坐镇朝堂,不必担忧外界侵扰。”   “所以呢。”   “所以……”卜凶放开抓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将头磕在地上,强忍住心中的其他情绪说道:“陛下,将那夜的事情忘掉吧,你我之间,一个为君,一个为臣,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是朋友,为了这江山,我们不可以再有其他关系了。”   华怀允突然站起来,俯视着卜凶,声音中带着可怕的冷静:“抬起头看着朕。”   卜凶听命抬起头,那恭敬的摸样还真像一个“好”臣子,华怀允却觉得心中嘲讽,他挑起卜凶的下巴:“你知道我心中对你有情意对不对?”   “……是。”   有那么一瞬间,华怀允觉得自己要疯了。   “陛下只是一时的喜欢而已,等过两年陛下自然就会……”   “啪!”   卜凶愣愣地捂着自己被打了的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华怀允摔门而出。   良久,空气中才出现一句薄薄的话语。   “两个傻瓜。”   卜凶意识到自己内心的钝痛和不舍,但他又无可奈何。   如今江山不稳,叛乱四起,有多少居心叵测的人在想着抓他们的把柄除掉他们?若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皇家子嗣怎么办,人人都在盯着他们呐,如今才二十岁的华怀允甚至可能还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他怎么能够拉着人共沉沦?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他还没有在意,直到一阵惊呼,让他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太尉大人,不好了,陛下落水了!”   卜凶当即冲到门口,一把将那个叫唤的小宦官提了起来,高声问道:“陛下在哪里?”   那小宦官颤颤巍巍指了个方向:“太液池。”   卜凶扔下人就往那边冲过去,心中狂跳,祈祷华怀允千万不要出事。   那被扔下的小太监哭丧着脸跪坐在地上,方才卜凶可怕的脸色几乎要将他吓得尿裤子,现在他腿一直在抖,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害怕地一直冲着太液池的方向磕头:“陛下您千万不要出事啊。”   卜凶几乎是用出了他这一生可以发挥出来的最快的速度,此时他之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而他的脚步又太慢太慢。   等他到太液池旁边的时候,看到一堆下人不住地朝躺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悄无声息的华怀允磕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陛下求您快醒来吧。”   卜凶看着胸膛没有了起伏的华怀允,立马就让血光染红了眼,看到这些人不仅没有一个人做急救措施还在这里祈祷无用的上天,他过去扶起华怀允的肩膀,用手查探他的脉搏,颤抖着手感受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并且怀中之人的体温也越来越凉了,他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杀意,对着那几个宫女宦官怒吼道:“还不快去宣太医!在这里号丧吗?”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去找太医了,没一个人敢留在这里。   卜凶抖着手将人放平,用手拍了拍自己快要失控的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上辈子学过的急救措施,先查探了他口鼻中是否有需要清理的异物,之后将膝盖顶住他的腹部,将腹中积水拍出来。   做完了这些,他轻轻拍了拍华怀允的脸,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但是华怀允还是没有醒来,心中也越来越慌乱了,随即他镇定下来,将华怀允摆成平躺仰卧的姿势,深呼吸对他做了两次人工呼吸。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只是学过很浅薄的急救知识,如果这里醒不来,后面的心脏复苏他已经没有一点把握了。   他搂着华怀允,一只手摸着他的脉搏,嘴里不住地说道:“陛下,子诚,求你醒来,只要你醒了,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卜凶感受着他渐渐渐渐跳动起来的脉搏,总算,总算将心放了下来。   华怀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卜凶近在咫尺的脸。   卜凶伸手抚摸着华怀允总算温热起来的脸庞,他脱下自己的衣裳盖在华怀允身上,伸手就将人横抱了起来,往最近的寝殿走去:“我不会再隐瞒自己的心意了,陛下,我们在一起吧。”   “唉?”华怀允瞪大眼睛,完全没搞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19章 夫夫甜蜜日常   很快两人就到了寝殿当中,卜凶轻轻将怀中的人放到床上,正准备要脱去他身上湿漉漉的衣裳用被子盖着他时,华怀允却一把抓住了卜凶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想到此,目光便熠熠生辉,有一缕湿润的发贴在他的脸上,水珠顺着湿发往下滑落,最后消失在深处,这道风景在他原本洁白儒雅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魅惑。   卜凶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的他竟然看呆了,喉咙不自觉向下滑动,很快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行为太夸张了,便假装低头咳嗽移开自己的视线,用被子盖住华怀允之后就站起身,背对着他,眉头深深地皱起,故意转移话题道:“陛下怎地如此轻生?你身上肩负着天下百姓,如此做法,实在是令人失望。”   华怀允勾了勾嘴角,心想原来他喜欢这样的调调,他坐直身子,悄悄挪动着向卜凶靠近,突然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胸口好痛!”   卜凶关心则乱,想也没想就立马转身,还没站稳就突然被华怀允勾住了脖子,他没有防备,一下就被华怀允压在了床上。   “唔!”卜凶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嘴巴就被华怀允亲力亲为给堵上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卜凶动了动嘴,就感觉到陛下柔软的舌对他展开了激烈的入侵。   他感受着自己胸口传来的一阵阵甜蜜,心想其实就这样也不错,他抬手,正想要变被动为主动,哪想却突然被华怀允粗鲁地将他的手推开,爬起来就慌乱地让他快下床。   “怎么了?”卜凶对于他突然的举动,一点头脑也摸不着。   “外面有人来了,你快下去!”说完还踢了他一脚。   ……   卜凶默默无言地下床,动作慢吞吞的,看着华怀允的眼神还带着控诉。   华怀允见他居然还敢有小情绪,“超凶”地瞪了他一眼,虽然声小但气势一点也不弱地对卜凶说道:“之前你骗我的账等以后再慢慢算,等下要是敢让我阿父知道我们俩的事,我就……反正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生生让卜凶有种自己是陛下偷会的地下情夫的既视感?   外面的人很快就进来了,为首的是吴常侍,只见他满脸慌乱地疾步走过来,当他看到安然无恙的华怀允时,脚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卜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吴常侍却在他意料之外推开了他的搀扶,态度非常不好,卜凶愣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   “阿父!”华怀允赶忙将吴常侍扶到自己旁边坐着,“阿父,你没事吧。”   吴常侍眼眶通红,手上一直抖个不停,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陛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陛下,陛下,你以后别这样了,再也别这样了,您若是真的出事了,我还有什么脸去面见太后娘娘……”   华怀允伸手抱住吴常侍安慰道:“不会了,这次是我走路不小心,脚下一滑才掉进去的,以后我让人在太液池边建起护栏,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吴常侍拍了拍华怀允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看向下面的宫婢与宦官,眼神兀地严厉得吓人:“说起来,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让陛下发生这样的意外,还有跟随陛下的人到底去哪里了,把罪魁祸首都给我抓上来,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卜凶觉得他的话虽然是针对下面的侍从,实际上是在针对自己,只是不敢明着说出来而已。   他吸了一口气,拱手歉意地对吴常侍与华怀允说道:“是微臣的错,陛下不过责怪了我几句,我便心生不满,顶撞了陛下,让陛下生气了,这才导致陛下走路没有注意看脚下。”   他相信华怀允绝对不会是因为这种事情就想不开跳湖自尽的人,所以对于华怀允说的失足落水的话,他也没什么怀疑。   吴常侍见他毫不推脱,干脆利落地认错了,便也没有继续紧追着不放,他清楚地知道陛下在朝中的威慑力还不够,他们现在还不能够得罪卜凶这个权势滔天的太尉大人。   吴常侍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尉大人哪里的话,说起来,我听闻方才陛下都已经没有了呼吸,现在却好好地站在这儿,想必也是您的功劳了,改日我一定亲自上门道谢。”   卜凶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他尴尬地道:“臣子救君王乃是天经地义,何来感谢一说,况且臣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当是让陛下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免得陛下着凉了。”   吴常侍被他一句话惊醒,立马开口让华怀允赶紧把身上湿的衣服脱下来,去被子里暖暖身子,而他则亲自去为华怀允找衣裳去了,顺口还让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去外面跪着。   那些宫婢和宦官们见到陛下没事,一个个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陛下真的出事了,那么他们这些人肯定是要跟着去陪葬的。后面听到吴常侍罚跪他们的话,也一个个服服帖帖的出去了。   寝宫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卜凶和华怀允两个人。   华怀允拉着他的手,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卜凶,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还想要。”   卜凶抚着他的脸庞,笑着弯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看着十分不满的陛下,卜凶道:“你阿父说不定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不是不想他发现么。”   华怀允满是失落地垂下头,随即又神采奕奕地抬头看向卜凶:“把你之前抱着我时对我说的话再说给我听听。”他一定要确认一下,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华怀允看出他又想假装咳嗽转移视线,他立马怒瞪道:“不许假装咳嗽!不许转移视线,朕命令你看着朕说,否则你就是欺君罔上。”   看着卜凶不得不遵守他命令的样子,华怀允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他此刻的神采,让人觉得即便他做了再过分的事情,也都值得原谅。   卜凶脸上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指着自己的心脏,对华怀允小声地说了句话:“陛下,这里已经住了你很多年了。”   若是旁人看见,肯定会说这分明就是宠溺的表情啊!   卜凶说完竟然觉得老脸一红,语言系统紊乱地告辞了:“我……那个,走了,明日早朝见。”   华怀允慌乱地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听到后嗯了几声,然后可能觉得这样不够似的,也说了句:“明日早朝见。”   “嗯。”卜凶低声应了一下,转身离开。   在陛下的寝殿中,华怀允在卜凶离开之后才敢放下挡着脸的被子,呆呆地看着门口,有些后悔刚才没有问,很多年究竟是多少年。   等吴常侍回来的时候华怀允才想起来吴常侍刚才让自己脱衣服这件事。   吴常侍见他没有脱下衣裳,还以为他是哪里身体不适,便着急地询问:“陛下,太医马上就来了,您换身衣裳再让他进来给你看看吧。”   “好,阿父,您出去吧,衣裳我自己能换。”他从成年后就再不让别人贴身伺候他,更别提直接给他换衣裳了,况且真心伺候他的人一只都只有吴常侍一个,其他人他根本不信任,又怎么可能让   别人接近自己呢。   吴常侍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也没有坚持,他将新找来的衣裳递给华怀允之后就恭敬地退出寝殿,在关上门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他刚才见到卜凶的那一幕,卜凶是脱了外袍只穿着里衣的,里衣在床里面凌乱地放着,没有披在陛下身上,而卜凶胸口前的衣裳也是湿了一部分的。   想到这里,他立马叫来了当时在这里的门口守着的小宦官问话。   “陛下和太尉是怎么进来寝殿的?”   小宦官犹豫了一下,答:“是太尉大人抱着陛下进来的,当时陛下好像在昏迷当中,太尉大人也是一脸着急的样子。”   吴常侍心中的紧张稍有缓解,看来他胸前的湿痕不是后来在寝殿里弄上的。他心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陛下一直对他说,他是真心将卜凶当做朋友的。   很快华怀允换好了衣服,吴常侍压下心中的异常,带着太医进去给他诊治,太医把了把脉说道:“陛下受了寒,身体又比较虚弱,臣去开一副方子,先喝了去去寒气,具体要等到夜间才能知道。”   吴常侍又担忧地让人去给华怀允熬药,并且阻止了想要继续爬起来处理政务的华怀允。   华怀允不答应,他道:“我现在觉得身子很好,况且那些政务一定要在今天处理了,不能拖。”   “可是陛下你现在身体如果不好好静养的话,很可能会生病啊,您是天子,身体与江山社稷一样重要。”吴常侍苦口婆心道。   “阿父,我这不是还没有生病么,况且国事要紧,我不算什么的,何况不过受了点寒,又没有真的生病,这些算不得什么。”   吴常侍见劝不住,急得直跺脚,随即他一咬牙对华怀允说道:“陛下,不如就将政务暂且交给太尉大人处理怎么样?”   华怀允愣了一下,看着吴常侍的脸色道:“阿父,您不是一直担心他成为下一个鲍鸿轩么,怎么还放心将这些事情交给他?”   吴常侍轻哼一声道:“陛下都如此信任他,我这个做奴才的又能怎么样,况且那些奏章上的处理方案最后到底能不能行,到时候还不是得看他这个太尉的脸色?既然如此,直接让他处理了岂不是更方便了?”   华怀允心中窃喜地躺下,对吴常侍道:“那便如此,我躺着静养,让他将奏章拿到我这里来处理,我亲自盯着他,想必他也不敢做什么对不起朕的事情来。”   吴常侍欲言又止,但是看到陛下已经肯定地说出这道命令来,他从来不违背华怀允的命令,于是他转身出去让人追回还没有出宫的卜凶,对他做了很多吩咐。   “太尉大人,您要注意让陛下静养,陛下身子弱,又受了寒,太医说若是不注意身体,很可能就会落下病根,今日就麻烦你帮着陛下处理处理那些政务了。”吴常侍一条条吩咐道,卜凶全程规规矩矩地听着,并时不时点点头。   对于他这样谦和的表现,吴常侍心中稍微满意了点,让人备好笔墨纸砚以及需要处理的奏章后就离开了。   吴常侍原本想派人守在这里,但随即他又想到陛下不喜欢与他人共处一室,其实具体说起来陛下好像是不喜欢与除了卜凶以外的人共处一室,所以还是放弃了他这个决定。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十分担忧,陛下对卜凶的依赖,也未免太过了些,这可该如何是好,陛下这么信任这个人,那到头来就算陛下拿回了权利,这朝堂也是掌握在卜凶手里的啊。   吴常侍越想,他就越觉得卜凶这个人身上的光芒实在是过于耀眼,如果不想办法压制一番,陛下恐怕永远也拿不回在朝堂之上他身为陛下的权势与威严。   他觉得那件事不能再等到一个月后了,不然到时候阻止,可能就一切都晚了。   他对自己的亲信吩咐道:“准备车马干粮,明日我要去见一个人。”   “是。”亲信领命退下。   吴常侍经过这一通虚惊与忙乱,原本有些虚弱的身子早就乏了,他吩咐好伺候陛下的一通人,白天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忙完之后便去休息了。   他的年龄才刚过五十,却虚弱至此,太医说他是早年为了陛下而太过辛苦,坏了底子,所以必须要好好调养身子,否则活不了多久,这事他没有跟陛下说,他只是私底下找太医问药调养。   他还想多看几年陛下,直到陛下能够真正的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为止,到时候去了地下,他也有颜面去见太后娘娘了。   陛下的寝殿。   卜凶等人都离开后,他拿起毛笔,就要准备批改奏章。   在一边看着他的华怀允见到他竟然真的老老实实批改奏章了,心里有些惊讶与欣赏,随即涌上来的便是不满,他们两人明明刚才还这么亲密过的,怎么他现在却是一副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卜凶如此正经,让旁边侧身看着他的华怀允一度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他的错觉。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终于让卜凶有了反应,他轻轻放下笔,转身看着华怀允,轻声问道:“陛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别一直盯着微臣。”   华怀允迷茫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我在做梦,你这个捂不热的臭石头居然对我说情话了?”   卜凶哭笑不得:“捂不热的臭石头?原来陛下在心里是这样叫我的?”   “不管这些,过来。”他伸出手来对卜凶招了招手。   “做什么?”卜凶依旧坐在他的位置上,一点要动的意愿都没有。现在华怀允还处在有可能生病的时候,他可不想真的让他生病了。   见他居然违背自己的命令,华怀允有些生气地说道:“朕命令你过来,太尉大人,你不过来朕今天就不睡了。”   卜凶依旧不买账,他心道我过去了你才睡不着呢。   华怀允见他居然还不听自己的命令,眨了眨眼,瞬间像只狡黠的狐狸般,想到了什么诡计,他故技重施,突然皱眉捂胸,一气呵成痛呼道:“心口疼。”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这回奏效了。   卜凶明知道他很有可能是骗自己,但是依然还是选择上当了。   他起身走过去,坐在床边,抓住了他的手,感受着华怀允微凉的体温,他心里还是担心起来,低头认真地问道:“真的疼?”   “不疼。”华怀允心满意足地握着卜凶的手,脸上带着笑意,一点也不心虚地回答。   果然是骗他的,可怕的是卜凶发现他并不疼之后,竟然还觉得开心?   恋爱中的人智商会降低,以前他还觉得这句话是胡扯,现在觉得,实在是说的太对了。   他将华怀允两只手都握住,又摸了摸他的脖颈,发现他全身体温都很低,想来是吴常侍太过慌乱,将这件事忘掉了,他问道:“陛下方才是不是没有沐浴?”   “是啊,我怎么能就这样换身衣服就睡觉了?”华怀允被他一提醒,立马坐起身来,兴奋地对外面的侍者大声道,“朕要沐浴,你们快去准备热水。”   卜凶刚想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兴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华怀允接下来的话让他立马就明白了。   “你给我搓背!”他说完见卜凶一副呆了的摸样,高傲地道,“怎么?太尉大人不愿意?那算了,那我就让平时伺候我的,长的最好看的那个小宦官伺候我沐浴。”   他说完之后见卜凶冷下来的脸色,立马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毕竟他们好像还不是很亲密,他说这样的话好像不是很适合,心底虽然后悔和慌乱,但是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于是他只好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一点示弱的表情。   “陛下。”卜凶低沉地喊了一声。   “什……什么?”华怀允有些害怕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生怕卜凶会从嘴里说出些伤他心的话。   卜凶将脸凑近他,一脸严肃地问道:“以前都是谁伺候陛下沐浴的?”   原来他想问的是这个,华怀允松了口气,他扬起了下巴,大声说道:“朕乃是当今天子,伺候我沐浴的人多了去了,你问的是哪一个?”   “哦。”卜凶心里微沉,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便要起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要冷静一下,不然肯定会被自己心里涌上来的强烈的占有欲给侵蚀。   实在是太可怕了,为什么这点小事就能令他的情绪如此大起大落?   他努力在心中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普通的事情而已,他在军中也经常与一群汉子在一条河里洗澡,也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只不过是普通的洗澡而已。   见他要离开,华怀允赶紧抓住他的手,慌忙解释道:“我骗你的,我向来不喜欢别人亲近我,况且我之前只不过是个傀儡皇帝而已,除了我阿父,还有谁会心甘情愿的伺候我?欺负我还来不及。而且就算是阿父帮我搓背时,我也是穿着裤子的,成年之后,除了你,我的身子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看到过!”   卜凶心里爆涌的负面情绪,被他一段话全数散去。   他将华怀允抱在怀里,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心情万分复杂。   “陛下。”   华怀允回抱住他,忍不住在他颈间蹭了蹭:“嗯?”   越来越想要彻彻底底占有你,怎么办。 第20章 物以类聚   最后两人在沐浴时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特别的事情,只是单纯地洗了个澡,洗完后卜凶帮华怀允烘干头发,然后就直接将人送到了床上。   卜凶坐在床边给华怀允掖了掖被角,对他道:“陛下快睡罢,微臣等会儿还有一大堆政务要处理,陛下也不希望那些事情一直拖下去吧。”   华怀允眼神有些遗憾,但是却也没有否认卜凶的话,他眨了眨眼道:“朕还是不相信今天发生的这么多事,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   “自然是真的。”卜凶看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华怀允问道:“陛下还没有与我说过,白天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对你说的那几句话真的让你这么想不开?”   见华怀允听到他的问题后,当即就想要从被子里爬出来解释,不过他才刚开始挣扎就被卜凶按住了,卜凶道:“就这样说。”   “真的就只是误会,”华怀允有些无辜地说,“那时候你说的话真的很让我生气,心里难受死了,所以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呆一呆,我那时模样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自然不肯让人跟着我,当时太大意没有注意周围,脚步也很快,走路的时候没有注意脚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就已经掉进太液池了……我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我还有许多愿望没有实现,怎么可能就此轻生?”   卜凶此时回忆起白天那让他血液瞬间冰冷的惊险一幕,心脏也依然会觉得绞痛,他木着脸,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对华怀允严肃地说道:“以后不要接近太液池了,那地方简直跟你犯冲。”他想起来之前华怀允就在那里被鲍安推进去过一次。   华怀允心想,他今日都说了会在那里建护栏,以后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心里这么想,嘴上他却什么都没说。卜凶这样的关心让他觉得很受用,自然就开开心心地听着了。   “都听你的。”华怀允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温顺。   卜凶得到他保证之后点点头,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肚子,起身就要去旁边批奏章,突然又被华怀允叫住。   “怎么了?”卜凶回头看着他,眼底藏着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宠溺。   “再亲我一下。”华怀允仿佛对亲吻这件事上了瘾,好像怎么都不够似的。   卜凶眼含笑意,俯下腰身,准备落下轻轻一吻就要走,却突然被他的陛下勾住了后脑勺,两人用唇舌深入交流了一番。   耳鬓厮磨间,华怀允断断续续道:“这……才是我想要的……”   两人间的氛围有越来越火热的趋势,卜凶及时摁住了想更近一步的华怀允,喘着粗气直起身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火,只需要一点动作,就可以将两人燃烧殆尽,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卜凶也克制住了。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他不管华怀允在明里暗里是如何勾引自己,也不再动摇分毫,他对华怀允道:“陛下,臣还有事要忙,您先睡吧。”说完就毫不留情转身走掉。   华怀允面对卜凶好像无动于衷的表情有些生气,理智上他知道卜凶确实一定要去处理这些事情了,但是他的情感却希望卜凶将他放第一位。   他平躺着,目光空洞地顶着上方,在脑海里思考着很多事情,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人在渴望一样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时,他的梦想只是想要摸一摸而已,然而等到有一天发现原来这样东西他不仅可以摸一摸,还可以索取更多的时候,他贪婪的本质就暴露无遗,他唾弃这样的自己,但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雀跃跳动的内心。   怎么办,想要索取更多,拥有更多,即使是不择手段也……   华怀允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了一瞬,很快便将这可怕的想法抛之脑后,不再多想。   过了半刻钟,卜凶放下笔,悄悄地走到床边,看到华怀允已经安安静静地睡着之后,才放下心继续去处理政务。   等他将桌子上的奏章都处理得差不多时,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不少,马上就到了要点蜡烛的时候了。   他也该回去了。   放下笔,他看了一眼华怀允熟睡的面庞,心中犹有不舍,但脚步却没有一丝犹豫,他走出房间后门微微关上的声音好像惊了华怀允一下,睡梦中的他皱起了五官,四肢略微挣扎了一下,最后随着房间的安静,他也安静了下来。   到了三更时分,华怀允醒了过来,他挣开眼睛盯着黑暗看了许久,发现自己确实已经睡够了,无法再睡回笼觉之后,他叫了外面守夜的人给他点燃蜡烛。   房间里渐渐有了光亮,他假装不经意地对着给他守夜的小宦官问道:“太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小宦官正是白日与卜凶说话的那个,他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答:“太尉大人是在宫里刚点蜡烛的时候离开的。”   就这么走了?华怀允觉得有些不甘心,他继续问道:“他离开时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回陛下,太尉大人什么也没说。”   华怀允兀地觉得有些生气,几年前他还是郎中令时,跟他不过是朋友,都还时常留宿在宫中,甚至与他同榻而眠,怎么到了如今两人关系分明更亲近了,他还要离开出宫去?   “太尉这么晚还要出宫,你这个做奴才的为什么不让他留宿?”陛下的假装不经意就这么暴露了,分明就是很在意的样子嘛。   小宦官听出了陛下隐藏的怒气,他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语气尽量用不会让陛下更生气的语气回答:“奴才冤枉,太尉出去时奴才留过的,但是太尉大人说还要回去为他的好朋友饯行,所以就不留宿了。”   又是江天成!   他今天白天任命江天成的时候,是让江天成第二日就动身,卜凶就这么迫不及待,就连这不过一夜的时间也要去看着?   想到他们晚上可能还会秉烛夜谈,甚至同睡一张床,他越想就越觉得生气,一时没忍住怒气握拳锤了一下床沿,成功让小宦官又将头磕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华怀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出去吧,此事不要告诉吴常侍。”   “是。”小宦官躬身退下,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偌大的宫殿,一下子又只剩下华怀允一个人了,他睡不着,便点着蜡烛,将白日卜凶批改过的奏章都看了一遍,同时还修正了里面错漏或者是不合理的地方,还将卜凶无法处理的奏章也都看了。   等他再从案桌上起身,蜡烛已经燃去了一半,天边也开始渐渐破晓。   想到上朝后他又能见到卜凶了,脸上的五官便略微舒展。   哼,反正江天成那个家伙已经被他调走了,就算卜凶真的有什么想法,他也绝对不让他们有这个机会的。   他换好朝服,命人将洗漱的水端进来,洗好脸后他坐下让人给他弄发冠,头上的动作比以往轻柔,鼻尖也有一股淡雅的香气飘来,他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平日给他戴发冠的小宦官今日却不知为何换成了一个年轻貌美宫女。   “是吴常侍派你来的?”华怀允立马就想到了发生这样改变的原因。   “是。”那宫女欠身回答,整个过程有礼又不失风韵,声音清脆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吵闹,给他弄头发的过程中也没比之前的宦官做的差,可以看出来是吴常侍精心挑选出来伺候的人。   他心里不太喜欢女人的接近,但是又不好拒绝,毕竟人家什么错也没有犯。   这时正好吴常侍也来了,他是来迎接陛下去上朝,原本他是要起得比陛下还早来伺候陛下的一切的,不过自从他身体不好之后,华怀允便强烈阻止了他要起来伺候自己的意愿,最后才勉强同意他来陪着自己去上朝。   华怀允询问,为什么早上伺候自己的人变了。   吴常侍愧疚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按惯例来说,伺候您的人应该更多更贴心才对,然而奴才无能,现在只找到一个勉强合心意的人来伺候您,其他的人都还在挑选,若陛下不满意,老身保证,半月后,就能换上更多的妙人儿来伺候陛下。”   华怀允觉得自己的意思被曲解了,他解释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觉得往日伺候的小宦官就很好,没有必要换了他。”   吴常侍手中抱着拂尘,坚定地说道:“那宦官始终是个男儿,伺候人穿衣弄发的本事哪里比得上女儿家,陛下乃是最尊贵的天子,用的自然要是最好的,不然成何体统?”   华怀允不再坚持,就这么顺从了他的意思,毕竟早上的那个女子只不过是伺候他洗漱而已,又不会影响他什么。   他哪里知道,吴常侍是想借此慢慢化解他心中对女人的阴影,让他重新尝试去接受女人。这还只是吴常侍心中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再去早朝前,吴常侍向他请示了一件事,便是提前去见他的老师。   华怀允有些诧异地问道:“朕之前与阿父商量好,说等卜凶出征后再召老师回来,怎么阿父突然又决定现在就要去?”   吴常侍道:“我怕事情会多生变故,况且等卜凶离开朝堂之后,那些大臣恐怕就不是那么听话了,那时候汤先生若是想要入朝,恐怕困难重重,不如现在趁着太尉大人的东风,早早让先生坐稳了在朝中的位置,只要陛下您支持,太尉大人肯定不会反对的。”   华怀允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原先他打算的是等卜凶离开之后,一切都靠自己,让和卜凶完全无关的老师进来和他并肩作战,等他的地位慢慢稳固,到时候朝中的大臣也就不敢在心里看轻他了。而现在的他觉得,反正他与卜凶是一体的,两人相互扶持也没什么不好,何必计较这么多?   上早朝时,两人虽然没有太多互动,不过寥寥几个对视,就已经能够让两人开心上一整天了。   华怀允在卜凶的支持下,终于还是推行了一系政策:轻徭薄赋,使民修生养息,同时允许百姓开荒,以此来缓解田少人多的矛盾;又命人四处招揽有才之人;承诺归顺朝廷的山贼可以免去一切罪责;彻查监狱的冤案,让犯罪比较轻的人回家种田等。   因为这些条令都是卜凶亲自出来宣告的,大体上也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触动多少人的利益,所以也没有人出来反对。   说到底,这些政令只不过是动手刮一刮大夏脓包上的皮而已,始终只是治标不治本,想要让整个大夏焕然一新,仅仅做这些是肯定不够的。   卜凶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他却并不着急着动,有句话说得好,来日方长,现在朝廷的运转还需要这些大臣,他打算一边解决外患,一边给朝廷注入新鲜的血液,一点点取代朝中世袭大臣的影响力,最后一举拿下。   正所谓物以类聚,卜凶是这么想的,坐在帝位上的华怀允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朝廷的不少大臣还在为自己谎报财产而得意的同时,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大夏最有权势与名声的两个人给盯上了。 第21章 帝王之师   苍翠欲滴的山林之间,还弥漫着没有散去的雾气,隐约间可以看到有一条青石小道蜿蜒直上,林子里到处是鸟雀清脆的叫声。   吴常侍由人扶着慢慢往上走,终于爬到了一半,他停下来稍作歇息。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喘气地抱怨道:“这汤逸怎么尽喜欢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旁边跟着吴常侍的两个侍者都是他的亲信,对于他的抱怨,只是笑道:“汤先生境界和我们这些普通人自然不一样,他住的地方当然也与众不同了。”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要是汤先生也和别人一样了,那他还是我们的汤先生吗,吴大人,您就别抱怨了,等会儿要是让汤先生听到了,您招安的计划可就不那么容易实现了。   吴常侍啧了声,道:“这里离他住的地方还远着呢,他肯定听不到的,等会儿我说话的时候,你们两个可机灵点,今天就算是绑,也要把汤逸这人给带到陛下面前去。”   跟着吴常侍的两个侍者对视了一眼,一同回答:“我们晓得了。”   休息了一下,三人很快又继续赶路。吴常侍出京城的时候,对外说的是回老家探亲,倒也没有什么人关注他这个老家伙,他这么说的目的主要是不想让卜凶知道汤逸和陛下有关系罢了。   他们赶了三天的路才到这个汤先生现在隐居的地方来。   汤逸原是京城有名的氏家大族之一,他们的先祖曾跟着大夏的开国皇帝立下过汗马功劳,于是他家族获得了世袭的爵位和荣誉,同时世代拥有在朝为官的权利,可以自行选择。   汤家一门传承下来,几乎都是十分有名望的忠臣,所以在民间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高,天下百姓提起汤家一门,几乎就没有不夸的,更加惹人注目的是,汤家传到汤逸这里,更是让他家族一度成为人们心中的圣地。   他少年以文成名,十五便在儒学上小有所成,二十就辩倒天下无敌手,对于治国治民更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就连先帝都经常去询问他如何治国,朝臣们若是有问题去问他,那么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同时这个人对于官场有十分敏锐的目光。   他成名之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入朝为官,先皇就暴毙,鲍鸿轩当上丞相,那时鲍鸿轩还没有只手遮天,但是汤逸就已经感觉到事态已经不对劲了。   在面对鲍鸿轩的招揽,他巧妙地以志在云游隐居这个理由拒绝了,他举家搬离京城之前,曾经秘密去过皇宫见过太后娘娘一次,他对太后说出了他对以后局势的预测,太后也同样感觉到了朝廷危险的局势,于是求他给一个化解的方法,那时候的他说:“我虽然没有法子,但是我能教出一个有法子的徒弟。”   就这样,他收了华怀允做亲传弟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暗中教华怀允治国之道。   他与华怀允其实从来没有见过面,那么他到底是怎么传授知识的呢?   原来就是通过吴常侍。吴常侍每年都会以回家探亲的名义请几次假,然后去汤逸那里,先报告华怀允上一阶段的学习情况,然后再安排之后要学的东西,如此下来,倒也真的让华怀允学到了不少东西。   明面上,华怀允是由一个鲍鸿轩派去的十分不负责任的先生教着,顶多就学会了认字,但实际上,华怀允在私下却是博览群书的,也好在鲍鸿轩根本就不在乎他看书学习这件事,所以他吴常侍才能顺利从宫中的书库里将书带去给华怀允观看学习。   如果在学习的过程中遇到他不能理解的问题,他的那个不负责任的先生自然是派不上用场的,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吴常侍讨论,别看吴常侍曾经大字不认识一个,但自从下定决心一定要教育好华怀允之后,他除了负责监督陛下学习之外,自己也跟着一同学习,遇到不认识的东西时,他与陛下就只能费尽心机,百般想办法去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只等到实在无法知道时,他们才会将问题留着去问汤逸,这其中的艰辛可以窥见一斑。   不管怎么样,华怀允还是在这种磕磕绊绊中长大了,而汤逸自从两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教华怀允新的东西了,他说能教的他已经教了,剩下的就只能看陛下自己了。   他在临别之前,只留了一句话,大夏的希望就只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卜凶,他对华怀允说,若是能够争取到这个人,那么陛下的就能安然无恙,反之则大夏必亡,陛下则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他自从华怀允五岁开始,一直到现在,整整教了华怀允十三年,两年前说走就走,毫不犹豫,想必也是觉得此事的可能性不大了。   那时候也是因为他的话,才让华怀允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争取卜凶的,最后坐到了他的天才老师都认为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吴常侍想起这么多年来陛下做到的种种事情,便不由地心生骄傲,这样的陛下,就是他一手带大,甚至可以说是一手教出来的。   所以陛下是个好孩子,他决不能让卜凶毁去这一切,今日来这里,他赌上了大夏的未来,就不信凭着这个理由,汤逸还能拒绝他。   临近晌午,吴常侍终于到了他的目的地——汤逸现在隐居的地方。   吴常侍看着他眼前的木屋四周环绕着竹子,有袅袅炊烟升起,全然一副山里有人家的惬意景象。   吴常侍对跟着自己的两个侍者大声说道:“这汤先生倒是越发会找地方享受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儒雅中年男子,黑色的胡子直留到胸前,见到吴常侍便露出了笑意,他道:“原来是贵客上门,有失远迎,不如进寒舍一坐?”说完就侧开身子做出了里边请的动作。   吴常侍也不客气,带着两人就随着他进去了。入门一看,里面到处摆满了书籍,显得杂乱不堪,用竹子做的墙面上写满了不少字,吴常侍凑近一看,原来是关于治国的策论。   见他看得认真,汤逸也不说话,他收拾出三张小竹凳和一张竹桌,让受宠若惊的两人坐下,他拿出了茶就要去厨房烧水,跟着吴常侍的两人想要上前帮忙,却偏偏被他阻止了。   他谦谦有礼地说道:“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你们。”   其中一个侍者颇不好意思地说:“圣人说君子远庖厨,先生是读书人,还是让我们来罢。”   汤逸笑着反问两人:“何为君子?”   见两人面色困惑,他便又道:“两位不如先仔细想想我这个问题,等我泡茶回来再回答我不迟。”   于是两人倒也真的坐在原地思考起来。   吴常侍挑眉看着汤逸的背影,心中有些好笑地想,他莫不是这十多年来当老师当习惯了?这么喜欢提出问题让别人思考。   不过……吴常侍回头看着他在竹面上满满当当写着的策论,苦学了十多年的他,就算才能浅薄,但是也能识货,汤逸不愧是汤家人,上面写着的东西字字珠玑,只要识字的人,任谁来看了,都能知道这绝对是能名流千古的东西。   通过这篇东西,他可以看出来,汤逸绝对是想要回去朝堂的,并且他已经在为此准备很久了。   想到这里,吴常侍觉得有些心惊,他想,难道这个人早就预测好卜凶会帮着陛下除掉鲍鸿轩的情景了吗?   越想他就越觉得坐不住,便频频往外探头,盼着汤逸快点出来跟他解释。   没一会儿,汤逸手中左手抱着四个茶碗,右手拎着几个茶壶,信步走来,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与四周的竹林形成了一副融洽的景象,从这里他又能看出来,汤逸是真的很喜欢这般自在隐居的生活。   汤逸给三个人倒了茶,正想要问两个侍者方才的问题时,吴常侍却已经等不及,直拉着人准备去僻静处问话。   汤逸不仅没有拒绝他,反而带着他到竹林中央的一个小亭子中,他还是十分好心情地跟吴常侍解释这里的用途。   “这里幽静清凉,太阳高照时,我最喜欢在这里乘凉。”   吴常侍懒得跟他拉扯这些家常,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汤先生,您是否早就已经决定好要回朝廷了?”   汤逸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吴常侍眼睛一亮,道:“难道你早就猜到卜凶后来突然倒戈的举动了吗?”   汤逸答:“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他想了想回道:“卜凶此人以孝出名,即便富贵了,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他孝顺这一点,对待曾经欺负过他家的人也从来没有恶意报复,反而是将人收到自己账下做了手下,在他还没有去朝廷当鲍鸿轩义子之前,他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权势,早年他就从一无所有的贫穷小子到地方军队的统领,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让他发生任何改变,你说这样的人,可能会为了鲍鸿轩区区一个义子的身份地位,而去做违背自己本性之事?”   吴常侍反驳道:“我曾也是像你这样认为的,若他真是个好人,可为何这么多年来百般讨好鲍贼那厮,我可是看的明明白白,他也做了不少伤天害民之事!我实在看不透卜凶这人,他究竟想要什么?在我和陛下都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他却突然倒戈了?”   他想起卜凶与陛下种种亲密的迹象,一个可能性冒出他的脑子,难道卜凶做这些,仅仅就是为了得到陛下?可若真是这样,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权势来逼迫陛下臣服,然后靠着自己的军权,成为第二个鲍鸿轩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汤逸顿了一下,道:“我恐怕知道他做这些的理由。”   吴常侍觉得有些诧异:“这你也能预测到?”   汤逸摇摇头:“算不得什么预测,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推断而已,你说,一个人他完全不受权势的诱惑,但是却又一直在一步步往上爬,不仅如此,他还在民间有很好的名望,他还求贤若渴,只要是有才能的人,即使是曾经的仇人他也丝毫不介意,然后他还处心积虑地除掉了奸臣,他的心中仿佛装着天下,你说这样的人,他想要什么?”   吴常侍兀地睁大眼睛,猛地站起身来,失声大叫道:“你说他竟然……”   汤逸将食指放到嘴边,阻止了他想要吼出来的话:“这只是我的猜测,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否则若是传到卜凶耳中,指不定就将他逼反了。”   吴常侍的脑子依然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他皱着眉,小声地再次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卜凶此人有称帝的狼子野心?”   汤逸点头,然后又有些否认地说道:“对这个猜测,我只有一半的把握,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他真的是个圣人,做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为了天下的百姓。”   吴常侍冷笑一声道:“恐怕他不是个圣人,而是除了帝位之外,还另有所图。”   汤逸确定吴常侍肯定知道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信息,他道:“愿闻其详。”   吴常侍张嘴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纠结万分,最后他叹息一声,走进汤逸的耳边,对着他悄悄说了几句话。   汤逸的表情一开始还是十分淡定,然而当他听到完吴常侍的话之后,就妥妥地变成了震惊。   吴常侍说完就垂头丧气地坐到他对面的位置,等待汤逸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过了好半响,汤逸突然右手握拳‘啪’地一声砸到左手心:“这可如何是好,他对陛下如此专情,自己又为了陛下不娶妻,又怎么可能容忍陛下娶妻生子?”   等等!这位老师,你首要想的难道不应该是怎么分开这两个人吗??   吴常侍苦恼扶额:“汤先生,你的思维实在是跳跃,不过就其结果来说,我们是想到一处去了,陛下是大夏天子,决不能没有个继承人,总之我来这里就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想要招你入朝为丞相,咱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卜凶觊觎咱们陛下,赌上大夏的未来,也绝对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啊!”   汤逸瞥了他一眼说:“我倒是觉得如果陛下能够抑制卜凶的狼子野心是一件好事,一定要阻止也说得太过绝对,正所谓堵不如疏,想办法让卜凶不妨碍陛下的后嗣之事才是我们的重点,至于绝掉卜凶的心思嘛,我们还不如来想想怎么讨好他得了,他现在不造反我们都可以偷着笑了。”   吴常侍见他还有心情调笑,便恶狠狠地道:“我管他到底要怎么样,反正咱们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要是陛下与他的断袖之好传了出去,陛下现在没有子嗣,天下肯定会再起祸乱,就算是为了天下百姓,咱们也要阻止,汤先生,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汤逸挑眉:“你就这么确定我会跟你回去?”   “得了吧,您若是不想回去,那你墙上写的那些策论是什么?难不成先生你就真的准备在这里养老了?陛下对我说,您心里可是装着天下的人,怎么可能就甘心蜗居于此?难道您就不想去跟随陛下,去开创一个盛世,像您的先祖那样千古留名么?”   吴常侍将华怀允告诉他的话说了出来,果然很有效果,汤逸坦白承认他确实早就有要回朝廷的打算。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吴常侍兴奋地站起来,就要准备动身回朝。   汤逸被他的着急性子给逗笑了:“难道你就打算这么带着我回朝堂上,光明正大告诉所有人,我就是陛下的师父,现在回来就是来当丞相的?   吴常侍立马被他点醒,他又做回原来的位置上,苦恼地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这样直接回去肯定是不行的,那么我们要怎么做?”   汤逸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道:“你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此行你们先回去,随后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重回朝堂,到时候我会让卜凶亲自来接我去做丞相,至于其他的,你们就假装我和陛下不认识就好了,这样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吴常侍兴奋地看着他,连连道好。   当天他们三人就准备原路返回,临走前,汤逸再次问其他两个侍者,究竟何为君子。   一个道:“博学多才的人就是君子。”   另一个道:“行事光明磊落之人才是君子。”   汤逸赞同地点点头:“你们说的都没错,每个人都在心中有自己的一套君子标准,每个人的都是对的。”   吴常侍问:“那么你心中的君子标准是什么?”   汤逸看着远方的天空,声音爽朗豁达:“在我看来,心中装着天下苍生之人,就是君子。”   “说得好,我等与陛下在朝中就等着汤先生你了。”   吴常侍说罢,几人拱手道别。 第22章 入V三章合一   时间回到吴常侍刚刚离开皇宫后, 华怀允一下朝就以商议要事的借口将卜凶召到了书房中。   对于陛下这种几乎每天都要召见一下太尉大人的行为,朝中众臣早已经见怪不怪,并且从来没有往奇怪的方向想过。   一些人想的是:看吧, 卜凶果然就是另一个鲍鸿轩, 陛下现在干啥都要去听一听他的指示。   另一部分人想的人:这两个人果然早就是勾结好的,以前卜凶这家伙这么讨好鲍鸿轩果然是在做戏, 他们当时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他们的想法很好,不过除了在鲍鸿轩面前一直做戏这点猜对了, 其他的完全和事实没有一点关系。   在陛下这里的实际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陛下的书房中放了两张书桌, 每个书桌上都放了同样多的奏章, 两人各自批改一半,难以决定的事情便两人一起商议着处理,这样做的他们极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   原本卜凶是拒绝这样超越自己职责的事情的, 不过后来听到华怀允的诉苦之后,他还是答应了。   华怀允道:“现如今又没有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又都由你来担任,朝廷中的政事不由你来帮我处理还有谁能?况且我下达的这些命令到最后怎么执行还是得看你, 所以你就这么直接帮我处理政务,岂不是更快捷便利了?不然整个国家的担子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再不帮帮我,我连觉都不用睡了,整天就处理这些东西好了。”   卜凶想想也是,按照规定, 皇帝确实应该有几个助手来帮助他处理政务的,别人他不放心,丞相目前还没有,所以挑来选去,最适合的人还是自己啊。   于是就出现了此时两人共处一室批奏章的场景,伺候皇帝的宫女宦官们都在外面安安静静地站着,没有陛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   卜凶正低头认认真真批改着奏章,突然感到有什么在接近自己的动脉,身体本能快过思考,他低头转身下蹲腿下一个横扫,整个动作快速流畅,一气呵成,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就是陛下时,华怀允的后脑勺离坚硬的地板就只是几十厘米的长度了,卜凶甚至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下意识就冲过去,用手护住了他的头,两人一齐跌落在地,卜凶落地时尽量调整了自己的身体,生怕压着他。   “你伤着哪里没有?”见华怀允落后头偏向另一边,并不看自己,卜凶以为他哪里伤着了,说着就要动手去查探一下他的身体,哪想却突然被华怀允推开了手。   “我没事。”华怀允闷闷地说了句,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卜凶自己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拿起笔就做出要继续批改奏章的模样。   卜凶感觉他生气了,他想了想,起身地走过去,轻声叫道:“陛下?”   华怀允在写字的手顿了一下,略带气音哼了一声,便又继续批改奏章了。   他现在终于可以确认,陛下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他自己也承认,他刚才的行为举动确实过分了,换成谁都会伤心的。   卜凶走到他旁边站着,有些歉意地说道:“陛下,刚才我太专注批奏章了,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在军中遇见的刺杀多了,所以我的身体本能就下意识防备起来,将陛下当成了刺客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但是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谅我吗,陛下?”   这下华怀允停下了笔,但是却依旧不看他。   他心里觉得又气又难受,方才他明明只是想从后面抱一抱卜凶,哪想最后居然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卜凶无奈,伸手将他手里的毛笔拿到一边放好,用手挑起他的下巴,低头就吻了过去。   华怀允一开始不反对也不主动,到了后面,明显动情了就开始主动起来,卜凶以为他不生气了,立马放开了他。   “不生气了?”   华怀允不敢相信卜凶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就退开了,他一边痛恨自己的自制力实在是太差,一边又对卜凶的真心产生了怀疑,他会不会是为了预防他以后不要再想不开什么的,才故意诓骗他?那些情话都只是假的?   他如果真的喜欢自己,那为什么能够这么干脆利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欲.望?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在自己接近的时候,他会露出这么防备的样子?竟然还将他当成了刺客?   卜凶看到华怀允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难看,立马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或者做错什么了,但是他又不太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他试探性地扣住华怀允的手,问道:“又怎么了?”   华怀允霎时间怒气上来,突然用力地挣脱他的手,对着卜凶怒骂道:“你这个骗子?”   “哈?”卜凶觉得自己可能再次穿越了,不然他怎么会听不懂华怀允的话。   华怀允见他没有否认,顿时就坐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愤怒地站起来就踢了一脚卜凶的小腿,踢完就要离开。   卜凶这回哪里再会让他独自生着气离开?上次的意外他决不可能再让其重演。腿上的痛他丝毫没有在意,战场上的他都过来了,难道还会怕这点痛?   他想起上辈子看到的一句话,小情侣吵架,先道歉肯定没错,于是他迈开步子,几步就追上了华怀允,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十分真诚地道歉。   “对不起!”   卜凶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是匮乏,如果他之前谈过恋爱的话,今天的情况说不定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对于在怀疑他的华怀允来说,卜凶现在说出口的话,就无疑证实了他是个骗子的事实。   他使劲甩了甩手,发现卜凶这家伙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实在甩不开,于是他只能放弃挣扎,用眼睛恶狠狠地等着卜凶:“你为什么骗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而且我才不会因为你去自寻短见呢,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卜凶心想我果然是又穿越了吧。   “陛下,你究竟在说什么?”卜凶一脸困惑的样子,就差在脸上打上满脸问号了。   华怀允冷哼一声不说话。   “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来说清楚好不好?”卜凶见他没有反对,于是就将他拉回椅子上坐着,他过去将自己的凳子搬到华怀允面前,做出一副要面对面好好谈谈的架势。   卜凶先主动开口:“我们先来整理一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我在批改奏章,陛下忽然到我背后,我没有注意到是陛下,所以才不小心动手了,还好没有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这事我承认是我的不对,不过陛下以后在我专注的时候接近我之前,还是先提醒我一声,不过以后不会了,以后有陛下在的地方,我一定会分出一份精力去关注着陛下的。”   华怀允总算冷静了下来,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一开始没有生气……只是接近你结果却被你当做陌生人对待,所以心里觉得难受而已。”其实他更气的是,明明两人都一起,共处一室,为什么他就可以专心的批奏章,而自己却总是忍不住想去看他?   “我发誓,绝对没有将陛下当做陌生人,况且后来我也努力调整自己保护陛下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如果我再对陛下动手,那么陛下想要怎么罚我,我绝无怨言。”   华怀允低声道:“你是手握天下军权的太尉,谁敢罚你?”   “当然是陛下了,这天下只有陛下有权利罚我。”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华怀允的脸色好了些,于是就问道:“陛下可以告诉我,后来为什么突然说我是骗子的原因,这点我敢保证,我绝对没有骗过陛下。”   华怀允抬头认真地看着卜凶的眼神:“你真的不是因为害怕我跳水威胁你,所以才故意跟我说你心里喜欢我的?”   他突然想到当时卜凶的话可能有歧义:“……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对我说过喜欢,你只说你心里有我,是我误会你了,忘了你的心里指不定也还可以有很多人的。”他说完生气的转身背对卜凶。   他的一系列举动让卜凶产生了一种他们好像是夫妻一样的微妙既视感。   对于卜凶来说,他认认真真地活了几十年,因为是一个正经的男子,知道自己是GAY,所以从来没有随便找男朋友,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谈恋爱,也是他第一次认识到,恋爱中的人竟然是如此可怕,有时候甚至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陛下你听我解释,我像是谁能够轻易威胁得了的人吗?”这时候他生怕华怀允会说出他什么也不想听的话来,还好他的陛下还是愿意理智地听他说话的。   华怀允想了下,自从他和卜凶认识以来,确实从来没有见到他对谁屈服过,遇到任何困难他都是想办法让别人顺从他的,从来就没有见到过他屈服过谁,就包括他做鲍鸿轩义子的时候,就连鲍鸿轩都不敢轻易得罪他的,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谁能威胁得了他。   秉承事实的华怀允回答道:“不是。”   “对啊。”卜凶道,“若不是真心喜欢陛下,那么在昨天的时候陛下就算真的掉水里再也起不来了,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马上回去起兵造反自己称帝,岂不美哉?怎么反而还会这么着急于你的生死?况且我拥护陛下你的理由昨天已经说得足够多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一次了。”   卜凶说的话不是那么中听,不过华怀允还是被他说服了:“好吧,我暂且相信你这点,不过你之前说从来没有骗过我这句话我不赞同,还记得鲍鸿轩死前,我对你说祝你前程似锦,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对于那天的事情,他还有一点耿耿于怀,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同意和他合作,让他在心里痛苦担忧了这么久。   卜凶笑了,他凑近华怀允道:“我没说谎,我当时说‘我会的,陛下’,整句话连起来就是‘我会和你一起同生死,共荣辱的,陛下’,那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拥护你为帝的,到了现在,你还在怀疑我对你的心吗?”   他又指着自己的心口道:“陛下实在是太霸道了,所以这里只住得下你一个人,其他人再也住不进去了,知道吗?”   华怀允被他后面的话取悦了,他放松了些语气道:“时间会证明一切,所以现在朕决定就暂时相信你的话,你以后可别让我失望。”   卜凶说当然。   于是两人又重归于好。   终于解决了这个小难关的卜凶松了口气,回到自己位置上,心中万分感慨地想:天成兄,我终于理解你当年跟我抱怨你老婆的心情了,现在我也恨不得找你去诉诉苦。   华怀允看着坐下之后又立马投入批奏章的卜凶,心里始终没有把心里最在意的那句话说出口。   若是真的喜欢,为什么总是会在自己最动情的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退出?   难道感情,也是不对等的吗。   为什么付出最多的是自己,收获最少的也是自己呢。为什么他不可以多爱我一点,把我看的再重要一点呢。   他手中捏着毛笔,低头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字,却一个都没有看进去,墨水随着毛笔滴落,晕染了桌上的奏章。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这么流逝,卜凶突然起身的动作才让他惊醒回神。   看到卜凶桌子上全部都换了一个位置的奏章,华怀允愣了一下:“怎么,你都已经批改完了吗?”   “是,陛下,臣还要去处理军中事物,毕竟不久后就要出征了,我一定要亲自去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华怀允抿唇,眼中带着些许失落:“好,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卜凶笑道:“陛下也一定要记得吃饭才是,经常饿着的话,身体会受不了的,以后不要再像昨天那样突然晕倒了,我会担心的。”   “嗯。”   卜凶总觉得现在的陛下情绪不是很高,似乎藏着什么心事,他想了想,过去在陛下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温柔眷恋地说道:“今日忙完就来见你。”   华怀允努力让自己露出个开心的笑容,说好。   卜凶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是他还是立即就离开了,他确实很忙,这并不是借口,鲍鸿轩死后,他要忙着处理这一系列的后续事务:要交接鲍鸿轩原本负责的所有事情;清除他原本在军中的爪牙和势力;稳定军心,防止有人趁机作乱等等。   不过也好在他最大的障碍鲍鸿轩已经被他除去了,剩下的这些小喽喽他的手下们几乎都可以处理掉,他只要去听听他们的报告就可以了,他这么着急着出宫,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需要找人咨询。   处理完正事后,他叫来了听说夫妻关系十分好的一个比较亲近的属下——郑义。   郑义跟着卜凶多年了,他一直将卜凶当做他的偶像来崇拜,所以今天第一次能够单独和他尊敬的英雄谈话,他感到十分激动与兴奋。   他搓了搓手掌心,献媚道:“不知道将军您……瞧我这嘴,太尉大人,您今日叫我来,到底有什么是小的能为您效劳的?”   卜凶清了清嗓子,有点问不出口,于是拐弯抹角道:“没什么,就是想找你聊聊天,最近军中怎么样?”   “挺好的,非常好,有了太尉大人您的英明带领下,我们所有人终于迈向了光明。”他内心简直像给自己一个巴掌,他就不理解,为什么平时说的好好的巴结话,到了这里就说得跟个傻子似的?   卜凶根本就不是想来听这些不知所谓的阿谀奉承的话的,他喝了一口茶,摒弃掉自己内心羞耻的情绪,直接了当道:“郑义,听说你和你夫人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   郑义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到他妻子身上,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卜凶坐直了身体,双手交叉道,“今日我找你来是想学习些情人之间的相处之道,最近刚和心上人在一起了。”   卜凶居然有恋人了!而且第一个告诉的人还是他!艾玛好荣幸!   郑义沸腾了,他兴奋道:“没问题,我最擅长这个了,太尉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   “咳咳,这个嘛,说起来情况有些复杂,多余我的就不说了,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但是我却总是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是在为什么生气,好像我做什么都会惹他不开心一样。”   读音上的她和他是一样的,所以郑义完全没有发现卜凶的话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聪明机智的他立马就从卜凶的话里推断出了不少信息,最近才和人在一起,联想一下最近和卜凶有过接触的所有女人,最后他成功得出了一个最符合这种情况的女子,正是那个刚入卜府的名叫问蝶的女子。   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一切的郑义在内心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然后抬头挺胸道:“太尉大人,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这方面的事情你却完全可以包在我身上,到时候我保管你可以把你家那口子治得死死的。”   卜凶瞥了他一眼,对着郑义摆摆手:“也不用这么夸张,我只是想和他好好相处而已,至少能够明白,他生气的时候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想到了他今天离开的时候,华怀允的情绪其实十分低落,他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哈哈,这些都不是问题,您只要告诉我,您和她相处时候的一些细节,这样我也好判断,到底要怎么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   卜凶想了想,模糊了自己和华怀允批改奏章的情节,只说了自己今天和他相处发生的那些事情。   郑义听后惊呆了。   “什么?您竟然和她共处一室的时候专心做其他事情而忘了她的存在最后甚至在她主动接近您的时候还将人当成了刺客还将人掰倒在地?”   后面还有让他更震惊的事。   “什么?您居然亲到一半就退出然后去工作了?”郑义的下巴都快被他们英明伟岸的太尉大人给惊掉了。   对于他的惊讶,卜凶表示十分不理解,他有些郁闷:“……这难道有什么问题?我成功让他气消了啊,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他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   郑义就差对着卜凶翻白眼了,当然他是不敢在传说中那么恐怖的太尉大人面前这么放肆的,他只敢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世上人无完人那句话实在是有道理,他们的太尉大人虽然打仗很厉害,但是感情方面完全可以说是无知啊!   一想到自己这方面比卜凶聪明了几百倍,他就莫名地觉得骄傲,当然他什么都不会表现出来的。   郑义分析道:“大人啊,您前面发现人伤心了就去安慰,这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您做的很对,错就错在你居然在她好不容易放下生气正准备要接受您的时候,就突然抽身退出然后跑去继续工作了?这样十分打击对方的信心的,会让她以为自己对你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不过真难以想象,这种情况您居然能够忍住。”   莫不是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吧。郑义暗戳戳地想着。   “我知道你此时在心里想什么”卜凶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是情商不高,可不代表他看不懂别人最基本的面部表情。   郑义当即就卜凶的眼神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大大大人,不是您想的那样的……”生怕自己得罪顶头上司,郑义十分慌乱地摆手想要辩解挽回一下。   “行了,我不会追究你的,事出有因,在那种情况下,哪个男人愿意忍?我这还不是为他着想,他说过不想让我们的关系被别人知道,所以我才这么克制自己,况且……”   郑义上前一步好奇地问道:“况且什么?难道还有其他的事情让大人您如此顾忌?”   光是想着,卜凶就觉得头疼,他长舒了一口气:“他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在我心里始终觉得他现在还小,我担心太多亲密了……他以后要是后悔,我们之间就完全没有任何余地了,甚至可能成为敌人。”   郑义觉得糊涂了,他心想就问蝶那样的女子,跟了卜凶之后怎么可能会后悔?恐怕是在欲擒故纵吧?   当然这是人家小两口的情趣,他自然不会揭穿人家,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卜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也不敢确定太尉大人您这事到底要怎么处理,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与我家娘子之间相处的秘诀。这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然后就是磨合时的互相理解,就算对方有很多你不喜欢的缺点,但是因为心里装着对方,所以才可以包容对方所有的缺点,这样两人才能融洽的相处。”   “有道理,不过我们之间一直都互相尊重的。”卜凶想起自己和华怀允相处的场景,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甚至连失礼的举动都很少做出,亲吻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高的出格行为了。   郑义无奈道:“太尉大人,您就是太尊重对方了,有些过了,所以对方才会这么生气。是,您心里是有许多顾虑,但是您为何不去将您的顾虑和担忧与对方谈谈呢,两个人要相互尊重,但是也要相互理解啊。”   卜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郑义看着他如此认真地听自己讲话,心中的成就感爆棚,他在退下前又十分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大人,爱由心生,所以没有必要去刻意控制自己因为爱而产生的冲动,有时候你不妨放纵一下自己,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哦!”   这小子还给了卜凶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看的卜凶直想抽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记得今天我跟你说的所有事情都要保密,如果你说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他后面阴森恐怖的表情直接让郑义慌不择路地跑了。   郑义离开后,卜凶出去看了看天色,发现此时太阳早已经落下,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天上布满了星辰,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见华怀允,毕竟现在已经太晚了。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因为担心执着的陛下会等他一整夜才下定决心进宫。   华怀允曾经仅仅只是因为他一句喜欢就苦练了几年书法,这样的他完全有可能真的一整夜不睡觉等他的。   这么想着,他便骑着马,离开军营,直奔皇宫,宫门的守卫见到是他,立马放行,他来皇宫,简直比回家还要频繁。   最近这段时间他回家的次数几乎可以用一只手数得出来。   一路畅通到帝王的寝殿之外,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直接骑着马进入了深宫,若是其他人,指不定早就被抓到大牢里去了。   他心想以后自己还是要克制一下,少在宫里骑马,虽然他不怕被人说,也没有人敢抓他,但是难保有有人用这点来挑拨离间,毕竟他面上就要去外出征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这个坏习惯就让人一直不停在华怀允身边说他坏话。   他骑在马背上,看到华怀允的窗口一片漆黑,想来恐怕是早就已经睡了。   守夜的人是几个宫女和小宦官,见到骑马的人,他们立马就猜到肯定是太尉大人来了,其中两个小宦官便立马迎上来给他行礼。   “太尉大人,您要见陛下?”   “陛下已经睡了?”卜凶问。   宦官答:“是的,一个时辰前陛下就已经熄灯歇息了。”   在听到华怀允并没有等他后,卜凶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终于放下了心,他吸了口气道:“那便算了,我今天只是答应了陛下,等军中事务稍有头绪之后便来找陛下报告,既然陛下已经睡了,那便明日早朝再说吧,我回去了,明日你们和陛下说我来过就可以了。”   他说完就要勒马往回走,之前因为没有留宿他而被陛下训斥过的小宦官立马上前阻止他道:“太尉大人,天色这么晚了,您回去也挺麻烦的,不如就暂且在宫里歇着了吧,明日您在自己和陛下亲自解释不是更好么。”   卜凶正思考间,前面又来一个宫女,给他请安之后对他说道:“陛下说请太尉大人您进去。”   她话一落,卜凶就看到华怀允的寝殿中亮起了烛光,他也没有再坚持,立即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旁边的宦官,跟着那小宫女就往里边走去。   一入内就看到半敞着睡袍坐在榻上的陛下,看起来他的睡意还未完全散去,眼神中带着一股子疲倦。   “是我的马惊扰到陛下了?”他觉得有些歉意,心想以后进宫接近这里,他还是老老实实用脚走路了。   “无碍的。”华怀允揉了揉太阳穴,仿佛确实被打扰了好梦的样子:“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卜凶有些郁闷道:“今日离去时我对陛下说过,办完事我就来宫中见陛下的,陛下也答应了的。”   “嗯,见到了,然后呢,你想做什么吗?”   华怀允略显疏离的语气竟然让卜凶心生退意,他在战场上即便是面对几乎必死无疑的情况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无力感,他宁愿再去战场上呆十年,也不想在这样的氛围下呆上十分钟。   他站起身来想要走,但是心里又舍不得走,最后他还是败在华怀允烛光下闪闪发光的眼神下。   “陛下,今日我能留宿宫中吗。”   “可以。”   “那我能与陛下同榻而眠否?”   “可以。”   华怀允回答得如此干脆,倒让卜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我去沐浴,稍后来见陛下。”说完就离开,驾轻熟路地去旁边的浴室了。   华怀允等卜凶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摸着自己疯狂跳动的胸口,还有一只发烫的脸颊,他心想还好现在是黑夜,不然他的样子肯定要暴露了。   一想到自从那夜之后,他将第一次清醒着与卜凶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的内心就激动不已。   他刚才的样子其实一直都是装的,他根本就没有睡,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自己显得那么渴望见到卜凶,所以才假装人不在乎地让人熄灯,然后自己躺在床上发呆,在黑暗中他一直一直盼着外面会传来什么动静。   他在内心深处十分厌恶自己的这种低微的期盼,但是他却无法阻止自己渴望的心停止去想这一切。就在这样矛盾又纠结的氛围中,他等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卜凶终于来了的时候,他更是故意等了一会儿,假装是被吵醒的,然后才让人去叫他进来。他的一系列掩饰简直做的完美无缺,在场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刚才的样子全是装的。   华怀允心中窃喜,他从榻上坐起来,吹灭了所有的蜡烛,摸索着走到床上,然后掀开被子,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卜凶弄干头发回来后,发现华怀允寝殿里面的蜡烛都已经熄灭,他只好在原地停顿了一下,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才寻着陛下的床走过去。   “陛下?你睡了吗?”他走到床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华怀允才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来了?”   卜凶应了一声后爬上床,两人并排躺在一起,空气安静了一瞬。   “陛下?能聊聊吗?”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华怀允在被子地下的有些不安地动了动,他现在觉得有些难受,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卜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然后他说道:“因为陛下之前说不想让别人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一直很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做出可能会被发现的出阁的举动,但是陛下好像却因为我的这份克制而感到生气。”   华怀允有些惊讶,他侧过身面对卜凶:“真的?可是朕不相信你。”   卜凶也侧过身,两人面对面,呼吸几乎可以喷洒到对方的脸上,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不知为何又快了几分,这里的空气也突然变得有些热。   “那陛下要怎么才会相信?”   华怀允眨了眨眼睛,道:“我阿父不在宫里。”   “嗯?”卜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突然说道吴常侍是什么意思。   华怀允继续道:“外面的宫女宦官我们可以想办法封住他们的嘴。”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卜凶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了。   他翻身俯视着陛下,两人很快吻在一起,手渐渐向他身后探去,突然他惊讶地瞪大眼睛,起身伸出沾着润润的膏药的手,正要开口询问,就被霸道的华怀允勾住了脖颈,堵住了嘴。   原来他的陛下竟然懂这么东西还提前做好了这么周全的准备……   他回想起两人最初的那一夜,心中豁然开朗,难怪上次没有受伤。   卜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23章 忙里偷闲   华怀允与卜凶两人一同度过了一个狂野又放纵的夜, 事后卜凶本想商议一下怎么处理外面守夜的宫女宦官,疲惫的华怀允不耐烦对他说道:“这事我自己处理,你不用担心, 睡吧, 我累死了……”   卜凶不知道他能怎么处理,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的陛下, 毕竟更担心他们两个人事情暴露出去的人是陛下,而不是他, 况且华怀允会这么说, 想必也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把握。   不过他也确实挺好奇, 如果不能够依靠吴常侍的话,那么孤身一人的陛下到底是什么让他能够如此自信地说出能够自己处理的话来?   也许华怀允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他也说不定。   看着身边已经安静睡下的华怀允,卜凶最后还是没有忍心将他叫醒。   他低头在陛下的眉间落下一个晚安吻后, 便也跟着对方一起进入了睡眠。   第二日两人按时起床,外面有宫女敲门进来为他们准备洗漱用的水,她们才一进来,就让卜凶感受到了一丝怪异, 他仔细打量了那几个宫女,又想了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等他将这些女子与他平日在宫里见到的宫女做了一番对比后, 才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以前伺候华怀允的人几乎全都是宦官,宫女十分少见,而如今他身边伺候的不仅全数换成了宫女,而且这些女子各个穿着出彩的衣裳, 脸上抹着漂亮的胭脂,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显示出她们的综合素质比起宫中平日见到的宫女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她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卜凶自己观察了下,这分明就是在明目张胆的勾引!   他觉得自己有些生气了,脑子里也开始快速地分析。   这些人肯定不是华怀允挑的,他早就知道鲍安让华怀允对女人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在过往的相处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得到,华怀允对女人到底有多么排斥,如果可以选择,华怀允从来不会主动走进任何女人的三尺之内。   既然不是陛下亲自挑选的,那么剩下的人就只有一个了,吴常侍,在宫中,除了陛下,就只有他有这个权利了。   卜凶看了一眼对这些美人不为所动的华怀允,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生出一股担忧。   如果长时间让华怀允与这些优秀的女子单独相处,那么他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对谁动心了?毕竟华怀允的厌女是有原因的,这也说明他很可能并不是天生的GAY……   这些事情让他越想越心焦。   南边的战争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到时候他们要分开这么长的时间,华怀允真的能够经受得起这么多的诱惑吗?   弄好衣冠的华怀允见到他还在发愣,便上前拍了卜凶一下:“上朝去了,发什么呆呢。”   “嗯,我们走吧。”卜凶跟在华怀允身后就要走,突然转身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几个女子,随后收敛起浑身气势,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虽然他不能明目张胆的插手,但是小小的警告一下还是可以的。他想,也许在他离开之后,那个一直安排在华怀允身边的小宦官应该可以发挥一定的作用才对。   一直向前走的华怀允没有发现,卜凶身后被他恐吓过的那几个女子,被吓得浑身发抖,半天不能回神。   作为知情人之一的小宦官出场,对着这几个颇为可怜的女子假装宽慰其实威胁地说道:“行了,你们只要不作妖,专心地伺候陛下,太尉大人是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不过嘛,要是你们心里有什么不规矩的想法的话,以太尉大人的性子,到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知道了吗?”   那两个女子哭丧着脸抱在一起,抽咽着说知道了。   其实她们心里也苦,吴常侍命令她们要好好伺候陛下,更重要的是要努力让陛下看上她们,如果可以让陛下睡了她们就更好了,最好还能一举怀上龙种。原本他们以为这事很简单,但是自从卜凶出现后,她们就立马后悔了。   几日后吴常侍回来,这两个侍女立马就去找了吴常侍,并且还告知了他几天前卜凶“威胁”她们的事情。   听她们一五一十的汇报,过程中吴常侍一言不发,细小的眼睛中暗藏着锋芒,突然他问道:“后来对你们说话的那个小宦官是谁,你们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两个小宫女想了想,说道:“就是一个叫赵果的小公公。”   吴常侍问出了名字便让两人退下,随即他就叫进来了当年太后娘娘留给陛下的亲信。   吴常侍下令道:“你去调查一下这个叫赵果的小公公,他是否和卜凶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结果,就再去查一查他的家人,给我查仔细了。”   “是。”那下属长的平平无奇的模样,似乎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就和他长得没啥区别,不过也正是这样的特质,让他能够成功地做到一个探子。   那探子假扮买菜的商人故意接近了赵果一家,没几天他还真的打探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根据他们的话,几年前他们家在危难之际曾经遇到过一个贵人,至于贵人究竟是谁,到最后他也没打探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从遇到贵人之后,赵果就开始在陛下身边当职,这么多年来十分低调,除了偶尔不经意间帮了帮陛下化险为夷之外,好像他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宦官。   打探到这些信息,对于吴常侍说基本就可以猜到,这个叫赵果的小宦官就是卜凶的人。   他觉得有些心惊胆战,这么多年来他居然一点马脚也没有发现,要不是那两个宫女的事情让他露了,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卜凶居然在他们的身边安排了探子。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卜凶这人绝对是居心叵测,就算这个小宦官曾经几次救过陛下,但他依然还是觉得卜凶心怀不轨,不然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告诉他们的事情,为何到了现在还要这么瞒着他们?   到现在吴常侍依然觉得在卜凶的倒戈的背后,肯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里,他秘密地通知了他们派在卜凶家里的探子,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轻易露出破绽。   这件事吴常侍并没有告诉华怀允,而是将它暂时压在了心中,准备等到有必要时再拿出来用。   又一日,卜凶与华怀允批改完奏章便一起的园子中散步,有卜凶跟着,他们自然不需要什么护卫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惬意地欣赏沿途风景,走到一处假山时,华怀允突然将他拉到假山里面,一脸兴奋地对卜凶道:“吻我。”   华怀允十分喜欢这些充满了趣味的甜蜜举动,对此卜凶也乐在其中,没有多少犹豫,抱着人就啃了上去。   亲吻间他的眼神扫到了一个人,在华怀允背后的不远处,吴常侍表情十分愤怒地看着他们上演的这一幕。   尤其是当他明明已经和卜凶对上了视线,他也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希望他们快点停住,但是接收了他信息的卜凶不仅没有收敛一点,反而是更加放肆地和华怀允亲密起来,最后更是想办法挡住了他的视线。   真是气死了气死了!!   吴常侍觉得自己的头上都要冒火了。之前他一直能够猜测到陛下和卜凶之间两人可能有什么猫腻,想是一回事,可是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没想到对他来说亲眼看到的冲击力居然可以这么大。   他感觉很难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陛下,就这么就被这混蛋给骗走了?   吴常侍的内心悲愤交加,原本是想来提醒陛下按时用膳的目的也忘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去,满脑子都在想着到底要怎么才能阻止两人。   两人亲完便又开始讨论政事了,这几日他们确实只能忙里偷闲了。   这段时间的奏章一直都是卜凶与华怀允共同处理,这样做之后,效率是提高了,但是其弊端也开始慢慢显现,卜凶明显不适合处理这些繁杂的政事,很多事情他只能勉强做到应付过去,实际上到了最后还是得让华怀允来想办法处理。   华怀允工作其实也并没有减轻多少,他们两人都意识到,华怀允迫切需要一个擅长处理政事的助手。   而在卜凶身上的担子也更加重,明面上他只是太尉,暂时兼任御史大夫,实际上三公的担子全部都压在他身上了,凡遇事,九卿几乎都要来找他抉择,他实在忙的焦头烂额,两人相处时候的甜蜜都被这些烦人的政事给冲散了不少。   “咱们找个丞相吧。”华怀允很自然地对卜凶说道。   “好。”对于他这句话,卜凶表示深深的赞同。回家之后他就聚集了自己所有的属下,加大力度去寻找民间的世家的,凡是有才能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都给朝廷招揽过来。   两日后,突然有一篇策论在儒生的群体中火速传播开来,退出京城的汤家也因此再次出现在大众的眼前。   卜凶好奇地看了看那篇策论,立刻惊为天人,当即就带着人亲自去见策论的作者,汤逸。   他内心十分激动地想,他们一直苦苦想要寻找的丞相,今天终于出现了! 第24章   卜凶不想太过张扬, 所以便独自一人着便装出发前去见汤逸。   他敲了敲汤逸别院的门,片刻后就有一书童开门,书童问道:“你是何人?”   卜凶笑眯眯道:“我无意间得见汤先生策论, 心生仰慕, 所以特来拜见,不知可否能为我通报一声?”   书童先将他带到会客厅, 过了一会儿,汤逸就来了, 见到卜凶之后笑着对他拱手:“想必阁下便是名扬天下的卜太尉了。”   卜凶惊讶地站起来回礼:“先生谬赞了, 卜某唐突拜访, 还望莫要见怪。”   “哪里,我此番回京,便是听闻太尉大人你除掉了为祸天下的鲍鸿轩, 想广招贤才,汤某不才,便故意设此一计,引太尉大人来见我, 此事还望太尉大人别见怪才是。”汤逸话中似乎有试探之意。   卜凶笑了笑,对他的试探毫不在意:“这都是陛下有上天庇佑,所以我才能帮助陛下除掉贼人, 汤先生方才说错了,并非我招揽贤才,而是我辅佐陛下帮咱们大夏去招揽贤才。既然如此,看来先生是对自己十分有自信了, 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希望您赐教。”   汤逸请他坐下后自己十分自然地坐到卜凶对面,笑眯眯地说:“如果我答不上来,恐怕太尉大人会转身就走,是也不是?”   卜凶轻笑着端起旁边的茶杯:“传闻先生无所不知,区区几个小问题,肯定是难不住您的。那么废话不多说,敢问先生,你觉得大夏要如何才能建立一个盛世?”。”   汤逸并没有立马就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卜凶说:“太尉在问我这个问题之前,恐怕在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了。”   卜凶摇了摇头:“这问题没有答案,我只是想知道先生是怎么想的。”   “那我便来说说了,私以为太尉大人说的盛世,还缺了两个字。”   “哪两个?”   汤逸故意卖关子顿了顿:“太平。”   “太平盛世?”   汤逸道:“正是,天下若想要盛世,就决不能缺了前面这‘太平’而字,只有太平了,才会有盛世,顺序绝不可颠倒。而如今大夏外有叛军作乱,内里混乱不堪,眼下最紧要的问题应当是想如何让天下太平,此时就言谈盛世,还太早了些。”   对他说的这些话,卜凶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他继续问道:“如今鲍贼已除,大夏又何来的内忧?”   汤逸呵呵一笑:“这事恐怕没有谁比太尉大人了解得更加清楚了。”   “此话怎讲?”   “这五年来,鲍鸿轩如此信任你,让你随时都有机会去除掉他,可是为什么你偏偏要等到五年后的现在?不正是为了减轻他死后对大夏的影响?鲍鸿轩有如此呼风唤雨的权势,他死后再怎么也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但你却让他死得悄无声息,并且将所有的损失都减少到了最少,无人敢站出来说一句不。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做法,这天下间除了你卜凶,试问还有谁能做到?”   卜凶挑眉,虽然他说的话都是事实,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起来,怎么就这么像拍马屁呢:“哦?为什么汤先生不认为我蛰伏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呢。”   “您决心辅佐陛下就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汤逸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卜凶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这十多年来,鲍鸿轩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而你为了减小大夏的动乱和损失,所以只杀了鲍鸿轩和他的家族,却没有追究多年来和他勾结在一起的世家与大臣,这件事便是为大夏留下了祸端。”   “你认为我做的不对?”   “不,太尉大人做的很对,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我只是陈诉一个事实,那些和鲍鸿轩勾结的大部分家族 ,就是大夏的毒瘤之一。”   卜凶背靠着椅子,语气比较随意:“之一?那么先生觉得大夏还有那些毒瘤?”   汤逸看的出来,自己说的这些东西不足以打动卜凶,不过没关系,他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25章   汤逸抿了一口茶, 娓娓道来:“其一,便是大夏流传了数百年以上的各个世家大族。”   卜凶嘴角勾起:“各个世家大族乃是大夏根基之一,怎么到了先生嘴里, 就变成了大夏毒瘤?”   汤逸没有否认他的话:“是根基也没错, 可我说的毒瘤也没错,如今世道正乱, 不少家族凭借着自己世代积累下来的财富与名声,四处招兵买马, 南北反叛军之乱, 说白了根源就是在此。再者, 前几日李大人靠着杯酒让众臣转让大部分家产,可是到最后除了您和李泽,其他人恐怕全都敷衍了事了, 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卜凶面上不露声色,内心却已经在逐渐重视起来了。关于这些大臣的事情,他们就只让人传出去了前面的部分,后面的那些事情本就不算什么有面子的事情, 所以便什么也没有说,那些大臣就更不可能乱说了,他们还巴不得别人不知道。所以汤逸就算家中有多少门路, 也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的。   这个汤逸只知道了传闻,就已经猜出了后续的进展,看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真本事,不是那种只会纸上谈兵的儒生。   卜凶点点头, 若有所思地道:“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你继续说?”   汤逸也不客气,继续道:“李大人会做那么件事情,是陛下首先授意,然后太尉大人你默许了的,我说的没错吧。”   “是,没错。”   “众位朝中的大臣,便代表了整个大夏最有权势和底蕴的家族,陛下和太尉想先从他们下手,带动一场世家大族的改革,减弱他们的权势,李泽就是一个试探的信号,不过我不得不说,你们的做法实在是过于天真,才会这么轻易就失败。”   卜凶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哦?卜某愿闻其详。”卜凶对他一拱手,虚心请教。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无缘无故就让人捐出全部家财,这世上恐怕能做到的就只有太尉大人这样的圣人了。”   卜凶摇头道:“莫要捧杀我了,这事情的结果,其实我一开始猜到了一些,可除了这之外,我也无法想到一个不流血就可以让大夏和平改革的计策,所以这才来请教先生了。”   “不着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世家大族的危害之处并不仅仅只是这一点而已。你看如今民间四处爆发起义军,其根源便是豪强氏族兼并土地,导致平民无地可种,他们有想去打官司的,可是却连县衙的门都没进去便被人打了出来,官场一片贪污腐败,不堪入目,无辜的百姓走投无路,为了谋生,卖儿卖女,做人奴仆牲口,这些还算是好的,大部分人就只能去起义造反或者占山为王,这么不要命,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卜凶在一边听得连连点头,他也是平民出生,对这些东西自然是知道不少的。   汤逸说的都是他这些年来游历时的所见所闻,正是因为他亲眼见到过,所以才能这般深切地了解这一切。   “其三,便是这官位世袭体制,虽说民间可以通过举孝廉入朝为官,然而现如今的举孝廉已经成了官场垄断买卖的一个砝码了,举孝廉几百年来,真正有影响力并且能够为国为民付出奉献的官员又有多少?即便是太尉大人你当年被举荐的时候,不也是凭借了好几层的关系才能当官?还有,官位世袭最大的一个缺点便是只要出身豪门,即便是个傻子,他也照样可以入朝为官,一旦入朝,官位几乎终生不变,这样的制度居然也流传了这么多年,实在是让人发笑。”   卜凶心中对他敬佩不已。他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所有的思想和观念可以说就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他能够根据自己学过的东西,然后再结合这里的实际,总结出一些结论,哪些东西是落后的,需要革新的,然而他也只能做到纸上谈兵,实际的情况比他曾经学过的历史书复杂千万倍,所以他从不敢空口就说改革,更不敢自信满满地说随随便便就要去改变一个国家根深蒂固了几百年的制度。   挑战权贵和挑战制度,完全是两个概念。   官场贪污,官位世袭,豪强兼并,哪个他不知道?表面上应对的方法很简单,贪污的话监察严格就好了,世袭的管改革科举制度就好了,豪强兼并的话就抑制豪强好了。   然而事实哪有这么简单。这一切只要去动,那就是触动了天下所有豪强势力的利益,如果一步做的不好,那便是让这些人全部都成为了他们的敌人,到时候就只能用流血的手段来解决了,战争对一个国家的伤害实在深重,即便是他这般嗜血之人也不愿意见到这个国家年年征战,百姓水深火热。   卜凶叹了口气:“汤先生的眼光可以说是十分有远见了,卜某心中钦佩不已,然而这些问题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这些人不单单是像鲍鸿轩那样好解决的,轻易杀不得,动不得,好好与他们说又不可能,况且虽然有种种缺陷不提,这个朝廷,到底也是靠着这些人在运转的。”   汤逸听后大笑,一点面子也没给卜凶留着。   “你笑什么?”他觉得有些郁闷,难得抒情一次,竟然被人给嘲笑了?   汤逸倒是一点也不怕得罪面前的这个太尉大人:“我笑太尉大人领兵可决胜千里之外,却在面对朝廷事务时竟这般寸步难行的摸样。”   “你就直接说我是个粗人吧。”   汤逸笑着否认:“哪里那里,太尉大人可绝不是粗人,正相反,太尉大人的眼光与手段绝对是世间少有人能比得上的,不然也不会一心想要革新朝廷了,汤某不才,军中事物于我,就正如朝中事务于太尉一样,打仗我帮不了你,不过这政事嘛,遍观天下,除了我,再没谁能够胜任丞相一职。”   他话音一落,卜凶就立马变了脸色。   “你不觉得你太过狂妄了吗?”卜凶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浑身杀气凛凛地看着他,声如洪钟,这般气势,他只在战场上对敌人释放,若是普通人见到,必定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了。   偏偏这个汤逸却还怡然自得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叶,不急不慢地说:“太尉大人不就是想和平革新吗,在我看来,不过小事一桩而已,汤某从不说大话,我想回朝廷做官,比回家还要简单三分,可是若想要做名副其实的丞相,这就不得不请求太尉大人的支持了,太尉大人眼中的难题在我眼中都不算事,我眼中的难题就只有一个,就是你的支持,太尉不让我去试试,怎么就断言我狂妄呢?”   见到他没有被自己气势压倒,心中对他也越来越满意,他收起杀气,重新坐下,表情看不出喜怒:“你凭几句话就想让我支持你做丞相,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汤逸知道他恐怕是有条件了。   “想要我信你,那么就要拿出你的本事来,你就先协助陛下处理一个月的奏章,没有任何官职,你也没有任何决定权,做得好不好,到时候由陛下来评判,你要是做得不好,一个月后你别说入朝为官,我立马就将你逐出朝廷,永不录用,若是做得一塌糊涂,那么你这般欺君罔上,唯有死罪。你敢应下此事吗?”   自己徒弟评判?得了那还评什么,汤逸问:“咱们什么时候进宫?”竟是一点也没有将卜凶的威胁放在眼里。   卜凶心里想,这个人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要么就是有真本事,要么就是不怕死的赌徒。见他这么自信,卜凶哼了一声:“既然先生这么着急,那么现在就随我入宫见陛下。”   “好。”说罢就起身,衣服都没换就跟着卜凶进宫了。   华怀允正处理政务,就有人通报卜凶带了个人前来见他。   他想到自己师父这几日的活动,心想难不成这么快?   汤逸见到华怀允之后,便主动行礼自报姓名:“汤逸见过陛下。”   华怀允眼睛一亮,看向卜凶,无声询问:这就是你带来的人选?   卜凶眨了眨眼,点点头。两人在汤逸躬身行礼的瞬间便完成了默契的交流。   华怀允激动地上前扶起汤逸:“久闻汤先生大名,如今终于有幸得见,实在是朕之大幸。”   汤逸这么多年终于能够真正和自己徒弟说一次话了,心中也有些激动,他抬手拘礼道:“陛下谬赞,汤某此次前来,便做好了再也不走的打算,以后还望陛下多多关照。”   “此话当真?”华怀允声音有些高亢,恨不得立马下旨立自己老师做丞相。   见到他这就开始套近乎了,卜凶不悦:“话不能说的太满,你想留在这,可有没有本事留在这儿还不知道。”他将方才宫外两人的约定告诉了华怀允。   华怀允听后笑道:“那便听太尉大人的,我相信一个月后,太尉大人肯定就心服口服了。”   汤逸自信道:“那是当然。”   卜凶觉得他开始看眼前这个自大狂不顺眼了。 第26章   卜凶离开之后, 吴常侍前来引着华怀允正式与自己的师父汤逸见面。   华怀允礼貌问话完毕,两人便开始交谈,渐渐地话题说到卜凶身上, 汤逸做出一副完全不知道两人关系的样子, 故意说道:“陛下,臣有一个请求。”   “老师请说, 朕若是能做到,便绝不推辞。”   汤逸头偏向一边, 颇为忧郁地说道:“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师徒关系, 况且自从几年前开始, 我便再也没有教过陛下什么了,所以我希望陛下在外人面前,就全当不认识我。若是别人知道我原先教过陛下, 那么他们肯定会在背地里说我是靠着关系上来的,微臣不希望这样。”   华怀允在旁边表示十分理解,他想他的老师一定是那种自尊心很强,凡事都喜欢靠自己的人。   然而吴常侍站在一边听着他说话的同时, 心里大大地“呸”了一声,暗道:你本来就是靠着关系进来的。   当然他不会说出来的,管他怎么样, 只要陛下信了就好。只要现在汤逸和陛下的关系没有暴露,那么以后他们想要对付卜凶就多了一层砝码。   华怀允和师父说了会儿话之后就被吴常侍打断:“陛下,您今天还有许多政事没处理完呢,我与汤先生想叙叙旧, 陛下可否让汤先生和我聊聊?”   华怀允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汤逸离开。   吴常侍拉着汤逸到旁边的厢房中,关上门后,吴常侍颇为无语对他道:“这就是你的妙计?直接和卜凶说让他支持你当丞相?”   汤逸宽慰他:“哎呀,吴常侍,正所谓不管手段怎么样,目的达到了不就成了吗,你难不成还以为我要想一个多复杂的计策?”   “可……可你这也太简单了,况且你现在还没有当成丞相呢,我刚才可是听清楚了,他还扬言说你若是做不好,他就要杀了你,你真的有把握吗,要不要我准备行礼车马给你逃跑?”卜凶可绝对是说到就做得到的那种人,所以吴常侍才会这么担心。   看着吴常侍真心实意地替自己操心的样子,汤逸笑了:“吴常侍,这天下会有我没有把握的事情?放心,我把握多着呢,况且就算真要跑路我也用不着你的帮忙,我想跑还不简单吗,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是多想想怎么搞定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才对。”   说到这里吴常侍眼睛一亮,他挨近汤逸耳边,压低了声音,兴奋道:“说到这事,我这里有点头绪了,你觉得离间计怎么样?”   汤逸弯起眼角:“无缘无故的你拿什么去离间人家?我说你也太卑鄙了,快告诉我你有什么头绪了?”   吴常侍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论卑鄙,我吴某可是自叹不如的,汤先生,咱们要聊聊你的事迹?”   汤逸啧了一声:“别浪费时间,我忙着呢,快告诉我,我还可以帮你参谋参谋呢。”   吴常侍懒得与他计较,他小声道:“卜凶派了一个探子在陛下的身边,已经呆了很多年了,要不是因为一件小事情,我根本就不会发现他是探子。”吴常侍将他怎么发现小宦官赵果马脚的经过告诉了他。   汤逸听后忍不住为吴常侍鼓掌:“干得漂亮,所以你们有没有在卜凶身边也安排了探子?”   吴常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安排了,之前的多年我想了不少办法都没能安排一个探子,最近一段时间陛下设了一计就成功了。现在我手中有这个把柄,就是不知道要怎么用才能达到目的。”说到后面他的脸上有些无奈。   汤逸轻笑一声:“这还不简单,我来教你。这个把柄你先留着,什么也不要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等到卜凶出征以后,再慢慢给卜凶上眼药,离间计不就成了嘛,卜凶那里的探子你们也别暴露了,到时候他要是生了异心想要造反可就麻烦了。”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告诉陛下?”   汤逸用一种‘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昧的弟子’的表情看着吴常侍:“现在告诉他,万一两人见面说开了,然后解释清楚了怎么办,你之前说那个探子是卜凶派来保护陛下的吧。”   吴常侍点头。也是,如果现在让陛下知道五年前卜凶就已经安排人在保护他了,他指不定会开心成什么样子,到时候想让他们心生间隙恐怕就更加困难了。   两人对视一眼,对于这个计划十分满意。   紧闭的房门,幽暗的厢房,压低的声音,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惊天的阴谋。   汤逸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原本笑着的脸色突然拉了下来,表情有些苦恼:“我怎么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就像个卑鄙小人一样?”   吴常侍嗤笑一声:“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汤逸瘪着嘴,半响无言,而后总算做出了点回应。   “哦。”   然后转身离开,迎着光的背影带来一派浩然正气仙人之姿,实际上只有吴常侍知道,这个人内里是奇黑无比!   他笑着摇摇头,转身继续去为陛下挑选貌美如花、懂事有理的美人去了,陛下的帝位他暂时不用愁了,他现在最愁的是怎么让陛下抱上儿子。   就在同一天,有人到汤家请汤逸赐教策论之事时,却被家僮告知汤逸一早跟着人去宫里见陛下了。   没有多久,汤逸进宫见陛下的事情就传开了,在群臣都在困扰到底举荐谁做丞相的这种关键时刻,他的出现,无疑让不少大臣都竖起了耳朵。   第二天上朝之前,各位有消息的大臣在上朝路上一番交流,不少心中本来有当丞相意向的大臣心里的立刻就开始紧张了,当即就开始盘算要怎么阻止这件事成真。   朝堂上,华怀允与众臣商议完昨日的事务,处理完就准备退朝,惯例询问了一句:“诸位可还有其他要事?”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正是九卿之一的宗正——梁俊明,他手持笏板,上前奏道:“今日祝常奉身体不适,便特地嘱托臣为他告假。”   他这么一说华怀允才发现前面确实少了个人,他愣了一下,询问道:“祝常奉怎么就突然生病了,昨天早朝不还是好好的吗?”   “回陛下,”梁俊明说道,“祝常奉人老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昨日听说是被他那儿子给气到后就突然晕倒过去了,现在人虽然行了,但是还下不来床。”   华怀允皱眉,从龙椅上站起身:“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若是无其他事,今日便退朝吧。”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说。”梁俊明及时叫住了华怀允。   华怀允只好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有些不耐烦地问:“还有何事?”   “臣听闻昨日汤逸入宫觐见陛下,唯恐陛下有了立他为丞相之意,便特此一问。”   华怀允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其他的大臣,嘴角勾出一个笑:“朕确有此意,怎么,难道你们有什么不满?”   旁边一个大臣站了出来回道:“陛下,万万不可,这汤逸虽说少年成名,但是他早在十多年前就远离朝廷了,对国政之事想必也十分陌生了,怎么能让他一回来就将如此重任交给他,这不是拿国事当玩笑吗?”   华怀允点点头:“爱卿说的有礼,所以朕决定第一个月先让他适应一番,等一月之后再做定夺,况且此人是卜太尉昨日亲自带来给朕瞧的,诸位爱卿若是有意见,不如去问问太尉?”   众臣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卜凶身上,卜凶手中抱着笏板,转头扫视了一眼,那些各种各样的目光顿时受到惊吓般收回。   卜凶沉声到:“是我推荐的汤逸,不过我也对他说了,若是一个月之后不能胜任丞相之位,那边是欺君之罪,斩立决,诸位大臣可有想试一试的?”   没人敢说话了,大家都安静了。   华怀允满意地离开。   退朝之后卜凶直接去找华怀允,卜凶看了看昨日汤逸帮助华怀允处理的奏章,觉得也还过得去,准备继续观察。   三人在一起批改奏章,遇到难处理的事情便拿出来讨论处理,卜凶一般很少发言,他主要是看华怀允和汤逸两个人说,等奏章全部都处理完之后,华怀允换了件衣裳,让卜凶跟他一起走。   “陛下要去哪?”被叫到的卜凶十分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华怀允好像从来没有出过宫。   “朕想出宫去看一看祝常奉,听说他病倒了。”华怀允温润的眼睛看着卜凶,让他的心顿时就柔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华怀允赶紧又补上了一句:“让你去只是想让你给朕当保镖而已,毕竟有你卜凶在朕身边当保镖,还有谁敢来刺杀朕?”   “好。”虽然他不喜欢那个总是喜欢给他找茬的老顽固,但是也依然开开心心答应了。他能和华怀允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每一秒都值得他珍惜。   卜凶放柔之后的声线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让华怀允的心跳忍不住多跳动了一秒,若不是旁边有人在,他早就想扑上去紧紧抱住卜凶了。   更加可恨的是在他这么想之后,他的手臂就越发觉得空虚了,他渴望能够与卜凶接触。   汤逸扫了两人一眼:“陛下要出去,为何偏偏要找太尉大人呢?毕竟太尉大人日理万机,或许忙不过来。”   “哦?”华怀允听压下心中纷繁的想法,露出个帝王般高傲的神情看向卜凶,惊讶道“太尉大人竟然比朕这个一国之君还要忙?”   卜凶赶忙摆手:“微臣不忙,陛下,咱们这就走吧。”   “既然要出宫去,那小民不妨也跟着一起出宫吧,陛下,介意一路吗,我也想去看看祝常奉,毕竟多年前也算是认识过一场。”   华怀允还没有说话,卜凶就不容拒绝道:“汤先生现在始终还不是丞相,若真有心要去,便回去自己备一份薄礼去拜见他,何必要蹭我与陛下的礼呢?”   “谁说我没带礼物?”汤逸说着就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了一个木盒,炫耀地在卜凶面前晃了晃。   好了,卜凶现在可以确定,他不是看这个人不顺眼,他是非常讨厌。   卜凶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我们便走吧。”   这回变成汤逸问他话了:“可太尉大人您的礼物呢,难不成你想要蹭我与陛下的礼?”   卜凶还真没带什么礼,他冷哼一声:“不需要你关心,我等会自然吩咐人去拿。”   “可是太尉大人您不是把家财全部都捐出来了?怎么现在从哪里去拿东西来送礼?”   卜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杀意,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我可以去借。”   看着卜凶老是在这里吃瘪的模样,华怀允在旁边不厚道地笑了。   后来趁着卜凶去“借礼”的间隙,华怀允问他的老师说道:“汤先生不喜欢他吗,怎么今日总是找机会针对他。”   汤逸哈哈一笑:“我挺尊重他的为人与德行,不过……”   “不过什么?”华怀允好奇地看着他。   “我看他不顺眼。” 第27章   常奉祝德泽的府邸, 卜凶、陛下、汤逸三人站在门前,卜凶看了眼旁边这两个好像很文弱的读书人,于是身为堂堂太尉的他, 只好认命上前为他们敲门。   卜凶身上还穿着早上去上朝时候的官服, 开门的下人一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就被惊到了,立马就去通知了祝德泽的独子祝和玉, 祝和玉听说外面有一个官员来见他爹,想也没想就不耐烦地将下人赶了出去。   “来见我爹的就让他们去见我爹, 来烦本少爷作甚。”   管家无奈, 只好去通知了祝夫人, 祝夫人杵着拐杖由下人扶着去见来客。   等她慢慢到会客厅的时候,卜凶三人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   见到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想要给卜凶请安,华怀允连忙过去扶起她, 但她依然还是要一意孤行,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卜凶。   卜凶当然不能让她给自己行礼,华怀允的暗示还没有传达到他这里,他就已经挥手阻止了祝老夫人。   祝老夫人头发花白, 双目盲目无神,看他们时都是眯着眼睛,她抖着手对前面说道:“我听闻太尉大人光临寒舍, 实在是荣幸之至,此次接待本该由我儿代替我夫君来的,奈何小儿正因他父亲的病而在宗祠忏悔,还望太尉大人莫要见怪。”   说罢她看到卜凶旁边隐约还站着两人, 于是便礼貌问道:“敢问旁边的二位是……”   汤逸连忙递上自己带来的礼物,对着祝老夫人拜道:“汤逸听闻常奉大人生病,特地前来见他。”   “汤逸……汤逸……”祝老夫人将汤逸的名字念叨了几遍之后,突然露出瞪大眼睛的表情,激动地对旁人说道:“快快快,带汤逸去见老爷,老爷说了,今天一定要见到这个汤逸,不然死也不能瞑目。”   汤逸嘚瑟地看了一眼卜凶,便对着华怀允行了个礼,大声道:“陛下,臣先去单独见常奉大人了。”   他话音一落,满座皆惊,陛下竟然也来了!   当然这些都不关汤逸什么事了,他跟着祝府下人,步行到祝常奉的门外,抬起的手顿了一顿,才敲响门。   祝德泽吊着最后一口气,听着下人的呼唤,总算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清楚汤逸的脸之后,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手指向着汤逸的方向无奈地动了动,汤逸连忙上前用双手握住他的手。   “你终于来了……”   汤逸点点头。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听说之后才来见祝德泽的,今早他来上朝之前,祝府的一个家仆找到他,说常奉大人临死前就想见他一面。   他那时答应了,他并不太相信对方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说法,毕竟昨天帮着华怀允批改奏章的时候,他还问过华怀允祝德泽现在过得怎么样,得知他现在依然每天去上早朝,还不时挑衅一下卜凶之后,他忍俊不禁,心道果然就只有这个人没有变。   那天早上他甚至还很轻松地去准备礼物了,然而当他真正见到祝德泽的摸样之后,他才明白,那家仆说的话都是真的。   祝德泽,恐怕真的活不过今天了。   汤逸觉得喉咙有些痛,嘴唇也有种几乎要干裂开的感觉。   “是啊,我来了,你怎么……怎么就突然这样了?”那些干尽坏事的人还活的好好的,怎么就他这等有骨气的人就不行了?   祝常奉咧着嘴笑了一笑,气若游丝地说:“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了,不说了,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我那蠢儿子担不起,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拜托给你,这世上,除了你,没有谁能够胜任了。”   “为什么会选择我?我记得你当年挺讨厌我的,直将把我骂得体无完肤。”   汤逸有些苦涩地回想起当年,他刚成名时,简直如日中天,人人都称他一声神童,就连先皇都是敬他三分的,鲍鸿轩更是三番五次来他家大门口,只为求见他,在这样的情形下,明眼的谁都不敢来惹他,偏偏就是祝常奉骂他。   先皇询问他政事的时候,祝常奉骂他祸乱朝纲,黄口小儿岂可言政。更是有一次他与友人去了一趟青楼被祝常奉给逮到了,然而第二天就骂得他被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逛青楼的事情,那时候他不过刚成年,再怎么老成也还不过是个少年,经此一事,他彻底和祝常奉怼上了。   两人由一个骂一个不闻不问变成了互相对骂,当然文人的骂架和泼妇骂街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对骂十分文雅,现在想来也十分有趣。   祝常奉骂他伤风败俗,他回骂祝常奉顽固不化。   为了对付祝常奉,那几年汤逸练就了一身本事,如何优雅地骂人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整人,行事作风吃了几次亏之后,就变得越发老道圆滑,叫人抓不到一点把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骂到汤逸入朝为官,然后两人在朝堂上继续骂下去的时候,先皇驾崩了,鲍鸿轩开始有要出头的苗头,汤逸见事不妙,脚底一抹油就溜了。   当然他对外的名声做得很好,所有人都真的以为他是要出去云游了,只有祝常奉看出来了,他是想跑,他知道自己对付不了鲍鸿轩,所以就想跑了。   祝德泽骂他是个没骨气的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回汤逸没有骂回去,他低着头收拾好行李就离开了。   那时候他心想,谁想当个老顽固?指不定过几天你就惨死在鲍鸿轩手下了,他才不会这么蠢。   然而祝德泽一直挨到了鲍鸿轩死了,他也一点事都没有,他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还几次三番拼死救了皇帝华怀允的命。   看到这样的祝德泽,汤逸为了争口气,随后他想办法在暗中收了华怀允做徒弟,他心想只有他这样的方法才是正确的,他既没有伤害了自己,也救了陛下一命,甚至还给大夏带来了一线希望,他培养出了一个这样的帝王。   祝德泽做了什么,他不过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因为太臭了,所以鲍鸿轩就一直留着他,让他来显示自己的大度而已。   他祝德泽能够活着,全凭侥幸。   直到后来,他辅佐皇帝想了个可以除掉鲍鸿轩的计策,然而他竟然失败了,那之后他肯定这个国家没有什么希望了,卜凶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所以才彻底断了和华怀允的联系。   他不想再让自己做无谓的付出了,他怕自己会舍不得自己的徒弟,所以他隐居了深山,准备此生再也不问世事。   然而他还是错了,华怀允不仅没有失败,最后还联合了卜凶,一起杀掉了鲍鸿轩,甚至坐稳了地位,最后甚至要来请他入朝。   他现在来看祝常奉,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彻底。   到了最后,其实真正的失败者是他,是他这个所谓闻名天下的儒学天才汤逸。   祝德泽发出了微弱的笑声:“为什么不选你?”   “你说我是没骨气的白眼狼。”   “是啊,不过今天白眼狼回头了,老朽知道你一直在关心朝政,有些事你就不要再瞒了。”   “瞎说,你拿什么知道。”   祝德泽胸膛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他的声音比刚才有气无力的样子大了不少。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来没有关注过你?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吴常侍每年去见你几次?”   汤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随即他冷静下来,“就算你知道这些又怎么样,这只能证明我与吴常侍有些交情,做了朋友而已。”   “你在教陛下的对不对?”祝德泽灰暗的眼中露出了堪称狡黠的眼神。   汤逸没有说话,半响之后盯着他,任命般地点了点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祝德泽反问自己。   他回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还要怎么知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陛下明明被那种庸人教导,却能表现得如此聪慧,甚至懂得了隐忍不发,我才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回答的思路竟与你有八分相似,你说我能不怀疑你么。”   汤逸握紧他的手静默了许久,随后扯出一个哭一般的笑:“我早就知道了,最了解我的人,不是我的宗族亲人,而是你,以前你就能轻易看穿我,现在怎么还依然是这样,你这就是死也要缠着我吗?”   祝德泽话说到后面,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嗓音也开始发声困难,他紧紧掐住汤逸的手,长大嘴巴似乎要说什么。   汤逸眨了眨眼,抑制住眼眶里的东西,俯身看着祝德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要我好好守住这大夏江山,好好照顾陛下,对不对?”   祝德泽颤抖着手,奋力点了点头,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汤逸的肩膀,嗓音中带着垂死的挣扎,眼底满是不甘心,但似乎又释然了什么。   “莫要让……陛下……被……卜瑞之给欺负了去。”   祝德泽说完瞪着眼睛看着上方,突然就没了动静,抓着汤逸肩膀的手也放开了,而另一只紧握住汤逸的手,死也没有放开。   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挂念着陛下与这大夏江山。   汤逸愣愣地看着祝德泽。   生平第一次,汤逸觉得自己羞愧为人。   正在会客厅的祝老夫人自从知道华怀允就是当今陛下之后,便一直心疼地拉着华怀允的手说话。   “你就是老爷口中常念叨的陛下啊,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娘,我们老爷可心疼你了,我家的儿子都经常吃醋,总是质问老爷,到底你是亲儿子,还是他是亲儿子。”说完似乎回忆起自己儿子当年可爱的摸样,不由地呵呵笑出声。   华怀允看着祝老夫人,眼中孺慕之情显而易见,他蹲在老夫人身边,笑着道:“我也一直很感谢祝常奉,他虽然很严厉,说话声音也很大,不过却几次三番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救我的命,我虽父母早丧,但是常奉却让我感受到严父慈母之爱,他对我的恩情,丝毫不亚于我亲生父母。”   “好好好,”祝老夫人满意地摸着华怀允的头顶,语气欣慰地道:“是个感恩的,不过老爷说了,他不需要你感恩,只要你能够让大夏重回盛世,他便是再死十次也心甘情愿了。小陛下啊,你一定要记得他的话。”   “好。”华怀允点头答应了,他在自己内心作下了一个承诺。此生一定不能辜负了祝常奉的心愿,他一定要让大夏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盛世。   老夫人摸着他的头,语气顿了一顿,声音几乎为不可闻地说了句话:“千万不要像……一样?”   “您说什么?”华怀允不解地问了一声,老夫人嘴巴张张合合,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来,正当他要再问的时候,外面传来仆人的高声话语。   “不好了夫人,老爷去了!”   祝老夫人听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华怀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昏倒在地。   卜凶心中一慌,立马上前扶起他,轻轻摇晃了一会儿,华怀允才虚弱地挣开眼睛。   他眼中满是痛楚,哀求般地看着卜凶:“朕刚刚听到的是幻觉对不对?祝常奉没事的,对不对?”   卜凶看到他如此伤痛的摸样,心中疼惜不已,然而还是告诉了华怀允真相。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就不想亲眼看看?”   华怀允握紧的拳头兀地松开:“扶朕起来,朕要去见他。”   卜凶几乎半抱着将他扶了起来,旁边看着的人也全然没有谁觉得不对劲,毕竟这样的关头,已经没有谁在他他们的言行是否合乎礼仪了。   等华怀允和卜凶还有老夫人缓慢而艰难地走到祝常奉屋子里时,汤逸正趴在祝德泽床边痛哭流涕。   确认祝德泽真的死了之后,华怀允转身就将脸埋在了卜凶的胸口,双手紧紧抓着卜凶腰侧的衣裳,卜凶身形一转,就将众人的视线挡住,用手在他背后轻轻安抚地拍着。   后来整个祝府的人都在忙办祝德泽的丧事,没有人有时间照顾他们三个尊贵的来客了,祝老夫人虽然双目看不太清楚,但是却依然大方有礼地说道:“三位贵客,不能招待你们了,实在是对不起,今日家中实在混乱,还望诸位在我家老爷头七的时候,赏个脸,来看看。”   卜凶点头道:“一定一定,老夫人你也要保重身体,您先不用管我们了,他们两个就先交给我处理了,您也该好好休息吧,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老夫人感激地对他点点头,然后由下人扶着离开了。她当然不能休息,现在她的丈夫不在了,只有她是这个家能够主事的人,她要处理好这一切才能休息,半点笑话也不能让别人看去了。   卜凶拉着略显失魂落魄的华怀允走到汤逸身边,伸手一捞,就将哭得撕心裂肺汤逸夹在腋下,拉着华怀允就走出了祝府。   他将汤逸扔到了马车上,吩咐人送他回家,又让他的手下重新派了一辆马车来接他。   很快新的马车就来了,卜凶扶着华怀允一起上马车,他扶着华怀允坐好,自己正要准备坐下,就被华怀允当成了他要下马车离开,华怀允一把抱住卜凶的腰。   “不要走。”   卜凶坐在他身边,回抱住他,将他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右手捧着他的后脑勺。   “我没有要走,我只是要坐下而已,今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陛下。”他的声音带着无限疼惜。   哪想到华怀允听了后便抬起头,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就只有今天吗?”   “……陛下,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没有谁能够永远留在另一个人身边的。”这样的华怀允总让卜凶有一种他还没有长大的感觉。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那么他可以哄他,一直宠他,一生保他衣食无忧,让他快快乐乐,可他偏偏是肩负着整个大夏命运的帝王,他决不能活在孩童般无害的世界当中,如果不成长起来,他就毁了。   然而他的话似乎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华怀允小心翼翼的将双手贴在卜凶脸颊的两侧,眼中竟然带上了绝望的神情,整个人就像处在崩溃的边缘。   “就像祝常奉和祝老夫人那样吗?”   “你总是把我当个孩子对不对?”   “你觉得我不够成熟,需要长大对不对?”   听着他一句句的质问,卜凶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华怀允无力地放下自己的双手,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我才一出生,父皇死了,三岁的时候,母后也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爱我的人也离开了。”   卜凶不知所措地抱着他:“怎么会,你还有吴常侍,吴常侍也很爱你呀,他将你抚养到这么大,我,我心里也有你的。”   “那你爱我吗?”华怀允目光灼灼地看着卜凶,等不到他想要的回答,片刻后眼中的光芒暗淡了。   卜凶手足无措,他第一次产生了迷茫的感觉,他拉着华怀允的手:“我不知道,我自生来就只知道亲情,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情,我……我不想骗你,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我敢肯定,吴常侍肯定是爱你的,不然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归宿,怎么会带着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看到卜凶着急了的样子还有他不像作假的解释,华怀允的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伸手环住卜凶的脖子,侧耳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一声声镇定而有力的心跳,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关系,不管你懂不懂爱,只要你是我的就行,别的我可以都不在意。”   “嗯。”卜凶松了口气,抱住华怀允。   “有一个秘密,我告诉你吧,吴常侍之所以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母后。”   别的他也不再多说,不过这句话已经足够让卜凶脑海中产生无数个猜测了。   卜凶陪着华怀允进了宫中,后来已经听到消息的吴常侍蹒跚跑来迎接华怀允。   “陛下,陛下,你还好吗?”   华怀允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卜凶不放手,脸像个鸵鸟一样埋在卜凶的胸膛。   卜凶关有些无奈地看了吴常侍一眼,悄声道:“陛下今日就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吴常侍看着华怀允这般依赖卜凶,心中十分吃醋,毕竟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明明以前还这么热情地缠着他的,怎么现在在悲伤的时候都不愿意抱着他哭了?   他心里十分酸楚,但是他也知道,对于现在的华怀允来说,没有谁能够比卜凶更能够让他开心了。   他吃味地退下,并且严厉嘱咐周围的人都离开这里。   “陛下今日心情不好,你们都退下,别让陛下更加不快。”   吴常侍一边驱赶宫人,同时还帮他们连借口都想好了,他这般小心翼翼,还不是担心两人的事情被别人看去之后到外面瞎说,到时候影响了陛下的声誉。   现在到真的成了皇帝不急,他这个太监急。   然而没办法,谁让华怀允是他养大的陛下呢。   等人都离开之后,卜凶便也不再犹豫。他直接抱起华怀允下了马车就直往他的寝殿走去。   他将华怀允放在床上,脱下了他的鞋子,将人捂到被子里,轻轻拍着:“陛下,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我睡不着,你陪我。”华怀允拉着他的手,乞求着说。   “好。”卜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褪下衣鞋,躺下后伸右手将华怀允搂住。   “别难过了,陛下,人终有一死。”要是认真算,他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心里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控制的?”   “唔,陛下,不如我告诉你我的小秘密吧。”劝慰估计效果不大,况且他卜凶从来就只会杀人,哪里会劝人,于是他选择换一个方式,转移华怀允的注意力。   “其实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华怀允的注意力到真的被他转移了一部分,他认真地说道:“你是讲你在战场上起死回生吗?”   卜凶摇了摇头:“我在战场上虽然遇到过不少凶险,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将我置于死地的时候,我说的是另一个。”   卜凶想了想,换了另一个说法:“我说的死过一次,是真正的死了,我死的时候没有喝孟婆汤,等我再活过来的时候,就直接变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华怀允认真地看着他:“你骗我。”   卜凶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庞:“真的,我没骗你,我没有十五岁之前的任何记忆,你知道我爹为什么要为我取名‘凶’吗。   说到这个华怀允就重视了起来,他认真地看着卜凶道:“是啊,我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凶’这个字,代表的是不祥,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儿女取这样的名字。   “我家姓卜,祖上原本是数百年前朝中的占卜官,只是后来朝代更迭,便没落了,到了如今留下我这一脉,也早就不再占卜,我听说我爹还是懂一些占卜之术的,他为我们兄弟两个算过命,我弟弟是大吉,而我则是大凶之兆,请了别人来算之后,结果几乎都大同小异,甚至有人断言我活不过十五。”   华怀允嗤笑道:“你现在早已经活过二十五了,那些说到底不过是骗人的东西罢了。”   “我可不觉得那是骗人的东西。”那些东西可怕的准,他的原身真的就在十五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死了。   “那后来呢?”   “我父亲当然不愿意,他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帮我改命,其中之一便是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听他跟我说的原理是以凶来克凶,就差不多是以毒攻毒的样子,我十五的时候,死过一次,生病,后来我又活了……但是我却完全没有了以前的任何记忆,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他十句话中九句真,一句假,然而他知道,在华怀允听来,恐怕他会觉得十句话里面,九句话都是假的吧。   不过无所谓了,他并不需要华怀允相信他,只要华怀允现在心情能够好受一些,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睛的华怀允,卜凶吻了下他的额头,无声地对他说了句晚安。   晚安,陛下。 第28章   吴常侍生病了。   华怀允才刚在朝堂上下命令吩咐完祝常奉的后事, 转身准备回去批改奏章时,就听到宫人来禀告这件事。   他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边飞快地向吴常侍的住处走去, 一边询问吴常侍生病的原因。   “兴许是因为听到祝常奉去了的消息, 吴常侍昨日晚些的时候精神有些恍惚,走路时也没有注意脚下, 所以在一处台阶那里摔了一跤,当时就没能爬起来, 最后是其他人看到后才将他抬回去的。”   华怀允觉得心中怒火中烧, 他轻声呵斥道:“既然这是昨天就发生的事情, 为何现在才告诉朕?”   “奴才们冤枉啊,是吴常侍说什么也不愿意告诉陛下您,他说兴许只是小病, 陛下已经这么忙了,他不想再让自己去影响陛下了。今日若不是他突然发起高烧,太医对他说……说……”   华怀允心中一沉,停下脚步, 紧紧地盯着他:“说什么?”   小宦官的声音几乎弱到微不可闻:“有可能挨不过去了。”   华怀允听后立马就跑了起来,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身为皇帝的镇定自若的形象了。他只想要更快,生怕晚了一分, 就再也见不到吴常侍了。   “阿父!”才一进门,他顾不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直往吴常侍的床边走过去。   吴常侍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华怀允虚弱道:“陛下来了啊。”   见他想要坐起来, 华怀允连忙去扶他,旁边的宫人也赶紧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方便他依靠。   华怀允心里难受极了,他问吴常侍:“阿父为什么总是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吗。”   吴常侍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陛下,别难过,我这个老家伙让陛下这么担心,实在是我的过失,今日叫你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陛下说。”   “什么事?”华怀允看着吴常侍面上的表情,心中莫名地紧张起来。   吴常侍犹豫了一会儿道:“陛下,你是咱们大夏的天子,华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身上肩负着艰巨的使命。”   “朕知道,朕已经答应过了会好好治理国家,让大夏重回盛世。”   吴常侍摇摇头:“陛下,不仅仅是这个,大夏的繁盛一时是不可能做到的,陛下眼前还有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华怀允抿了抿唇:“朕不明白,还有什么比大夏的江山繁荣稳固更重要的事情?”   吴常侍看着华怀允的眼睛:“陛下,给华家传宗接代就是你最重要的使命。”   华怀允握紧拳头:“阿父是觉得朕做不到让大夏繁荣稳固,所以就将希望寄托到后人身上了吗?”   “陛下,我绝对没有这么想过。”吴常侍着急着要过来抓着华怀允的手想要解释,却突然因为扯到了身上的痛处,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华怀允忙坐过去给他顺气:“是朕错了,阿父,你别激动,先好好休养,这件事等你好了我们再谈好吗。”   吴常侍摇摇头,总算等气顺畅了一些之后才道:“陛下,我怕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我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今日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华怀允拗不过他,也知道今天恐怕是逃脱不过了,便让他说。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陛下,在我心里,陛下一定能够做到让大夏繁盛起来,但是陛下有没有想过,传宗接代,其实也是让大夏稳定的一个因素?”   他觉得心中有些慌,难道阿父已经知道他和卜凶之间的事情了?   华怀允垂下睫毛,掩盖住自己眼中的情绪,低声道:“朕现在没有后代,这大夏朝内不是照样稳定?”   “陛下,我知你因为鲍安之事厌恶了女子,可你要知道这天下的女子不全是鲍安那样的啊,咱们大夏到处都是好女子,他们温柔,善良,持家,最重要的是可以生儿育女,难道陛下就没有想过要一个子女吗?”   华怀允低头:“朕……从来没有想过,但现在我还年轻,阿父不必这么着急,等到以后朕自然会考虑。”   “陛下,”吴常侍慈爱地看着他,“我并没有想要逼陛下的意思,只是有生之年,在我死之前,很想要看看陛下的小皇子,这样我也能死而无憾了。”   华怀允慌乱地站了起来,不敢看吴常侍的眼睛:“朕先去批改奏章,此事……朕会好好想想的。”   说罢他走了出去,吴常侍又重新躺下了,他心中几分欢喜几分愁,喜的是陛下终于直面这件事了,愁的是他怕陛下会为了卜凶坚决不肯答应这件事。   华怀允离开了没多久,汤逸就来了,今天的他已经恢复了往日腹黑文雅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昨日曾哭得那般失态。   他挑眉看向吴常侍:“我看陛下刚才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我如果没有主动打招呼,陛下恐怕从我旁边走过了都看不到我,你与陛下说了什么?不会是将他和卜凶的事情揭穿了吧。”   “我就说了子嗣的事情,希望陛下能够让我再临死之前看一眼小皇子。”   汤逸赞叹道:“高,这招苦肉计实在是高啊!”   “呸,什么苦肉计,我是真的病了,只是没有太医说的这么严重而已。”   汤逸瞥了他一眼:“往日你还骂我心肠黑,我看我哪里比得上你,不过你的病情到底有没有什么大碍?”   “我的可大可小,昨日摔倒的时候确实爬不起来,我这把老骨头,估计是真的要到头了。”   “哪有这么咒自己的?正所谓祸害遗千年,你这样的老家伙,肯定能活到一百多的,陛下这事你做的很好,不过不宜逼得太紧了,正所谓以退为攻,我看着卜凶也是个能听进道理的人,这件事估计没那么难了。”   两人在这里处心积虑的商量,而华怀允则是坐在批改奏章的案桌前,呆呆地看着前方,心里的心思乱成一团。   “陛下?”   卜凶进来之后就看到华怀允发呆的样子,就算他一步步走近了也一直没有发现。   华怀允被他的突然出声给吓到了。   卜凶以为他还实在为祝常奉的事情伤心,便安慰道:“陛下,人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更何况祝常奉他在死之前能够看到大夏最大的奸臣被除掉,我想他也能够安心些离开了。”   “我……”华怀允将自己的手放在卜凶的掌心,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刚才吴常侍对他说的话。   卜凶捏了捏他的手,让他继续说。   华怀允抬头看了眼卜凶,心中回想起了他昨天说过的话,卜凶对自己说,他不懂什么是爱,但是他会陪在自己身边。   他不爱自己。那么如果自己将子嗣的事与他提了,会不会被他误会为不忠诚,更有可能的是他也要来劝自己娶妻生子,然后再借此离开自己,那么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办?   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随便说了个借口便掩盖过去了:“吴常侍病了,所以我很难过,他昨日就病了,可偏要等到太医说很危险了才让人来告诉我。”   卜凶没看出来他在说谎,以为他是真的伤心,便安慰他:“陛下不要难过,吴常侍吉人自有天相,他肯定会没事的,我在民间时曾认识一个大夫,他医术高超,过几日我便将他接到京里来给吴常侍看看,怎么样?”   “好。”   正巧这时外面通报汤逸也来了,于是两人自然分开,不再多说。   晚些时分,三人一同批改完奏章,外面有人来传,祝老夫人前来求见。   几人都有些疑惑。等祝老夫人来了之后,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什么事情。   祝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坐好,便开口道“陛下,如今乱臣贼子鲍鸿轩才刚刚除去,朝廷和大夏都还在恢复当中,我家相公早早离开,倒是给陛下添了不少麻烦了。”   华怀允道:“怎么能这么说,生死天定,朕从来没觉得麻烦,不过祝常奉的离去,确实让大夏失去了一个栋梁。”   老夫人见状道:“按理说家中有人逝去,官员应当守孝三年,我儿昨日才继承了他父亲的官位,按照规矩应该回乡守孝,但如今大夏朝廷正缺人才,我今日来,便是想恳请陛下夺情,让我儿能够为朝廷和百姓做些实事。”   “老夫人既然都如此说,那么朕也就没有要拒绝的理由了,只是,朕不知,这事不应该由你那儿子来说吗,怎么让行动不便的您来?”   祝老夫人叹了口气,面色犹豫了一瞬道:“我儿因他父亲逝去,心中伤痛不已,又一心念叨着想要孝敬朝廷,想要做他爹这样的人,我便顺了他心意,来求陛下一个恩赐。”   华怀允点点头,卜凶在旁边夸奖道:“祝家儿子倒也是个不错的。”   老夫人谢过了卜凶,又对他说道:“我儿虽然有报国之心,但他从小在家中长大,性子总是不怎么稳定,此后若是多有得罪太尉大人的地方,还望太尉大人多多宽恕。”   卜凶应下了,等老夫人离开之后,卜凶对汤逸问道:“她家的儿子难不成才十来岁?”   汤逸对于祝家的儿子表现出颇为不屑地摸样,他嗤笑道:“什么十来岁,人家整整比陛下长了一岁,如今已经二十有一了 ,几个儿子都快会跑了。”   “什么?”这回轮到卜凶和华怀允吃惊了。   华怀允说道:“我从小只知道祝家有位公子,不过却从来没有听祝常奉说过,听说祝常奉对他的管教十分严格,毕竟是祝常奉的亲儿子,想来应该也不错。”   “陛下,这可就不一定了。”汤逸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此话怎讲?”华怀允听他的话就知道他恐怕了解什么内情。   汤逸道:“我只不过是听了些闲话而已,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陛下明日上朝就可以见到了。” 第29章   祝和玉是祝德泽的老来子, 所以祝德泽和祝老夫人两人格外疼爱这个儿子,一直以来在物质上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祝老夫人将这个孩子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让他受过什么罪, 吃穿用度都是家里最好的, 伺候他的人也绝不容许有一点闪失,所以这也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性格, 有时候就连自己这个总是忙碌的父亲也不放在眼里。   他和他父亲祝德泽吵架的原因还要从几天前李泽的事情说起。   话说那日李泽邀请众大臣一齐捐出财产,可偏偏没有请祝德泽, 于是身为九卿之首的祝常奉不开心了, 他回去便准备将自家九成的财产都捐出来,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说出口就遭到他儿子祝和玉的强烈反对,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事情不了了之, 之后的几天他们俩的各种争吵就一直没有停下来,二人一遇见便大有水火不容之势。   后来祝德泽会病倒,也是因为在和祝和玉争吵的时候被他儿子忤逆的话给气倒了。   祝和玉怒斥道:“你个老不死的,我告诉你, 你马上就要死了,等你死后,家中的钱财都是我的, 你这老糊涂,临死都想把这些东西都送出去?我告诉你,没门!你们谁敢动我家中财产,等我继位后就第一个处理谁!”   祝德泽气得浑身发抖, 转身就命令下人去把家中钱财都搬到皇宫里去,然而那些下人都看着祝和玉的脸色,没有人敢冒着得罪下一任家主的风险去行动,祝德泽就这么被气倒下了,然后再也没有起来。   事后祝老夫人为了不让这件丑事传出去,便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下人都收买了,之后严厉要求谁也不能将此事说出去,以免影响祝和玉的名声,她又打算带着祝和玉回家乡为祝德泽守孝三年,等这件事淡下来后再回来。   然而祝和玉根本就不知足,他不仅不为自己父亲死去而感到伤心,还时常通宵取乐。在听说了要回乡守孝三年后,立马跑去见祝老夫人,让她去请求陛下让他留在京城,祝老夫人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他。   祝老夫人这样纵容,不仅没有让祝和玉有一分悔改之心,还让他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正所谓慈母多败儿,说的恐怕就是这样的吧。   祝老夫人出宫的当日,祝和玉就举行了继承父亲官位的仪式,华怀允命人送去了圣旨,追封了死去的祝德泽,又让祝和玉成为名正言顺的常奉,卜凶让手下送去了一份礼物,朝中大臣基本都去了,虽然因为丧事,这场继任仪式并没有太大的声势,但是那些去祝家的人都是当朝响当当的大人物,这也算是低调中的高调了。   第二日早朝,大臣中又有人说起了汤逸的事情。   “陛下,”一位大臣站了出来,手中执着笏板跪拜道,“汤逸虽是太-祖身边的忠臣氏族之后,但他现在毕竟还未正式入朝为官,陛下就将奏章大部分都交给了他批阅,他身为一个平民,手中却掌管着丞相的大权,实在是骇人听闻,还望陛下三思。”   华怀允坐在高位上看着那个大臣:“这件事前几日不是说过了么,这一月由朕与太尉共同考察汤逸的能力,朕并不是让他批改奏章,而是借这批奏章来看他是否有担任丞相的能力,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便和太尉去说。”   华怀允原本是想将锅甩到卜凶这里,这样那些大臣们就不敢再来说三道四了。然而祝和玉听到陛下这样说之后却产生了误会,他以为华怀允这是在看卜凶的脸色,卜凶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顿时就变成了一个想要独揽大权的权臣的样子。   祝和玉想要让人高看他一眼,更想要讨好当今天子,于是他站了出来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华怀允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新上任的常奉,抬了抬手温和道:“祝爱卿请说。”   他跪拜后站起来用手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臣以为陛下已经掌权,任免丞相应当是陛下一个人的事情,如今却要过问太尉,太尉大人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卜凶轻轻哼了一声,其他大臣见状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缩到衣裳里去,几个原先和祝德泽关系好的大臣尝试着给祝和玉使眼色,然而祝和玉就是没有看到。   华怀允食指敲了敲龙椅,不急不缓道:“爱卿,此事乃是朕决定的,太尉只是向朕推荐了汤逸这个人选而已,若是朕说不同意,太尉肯定也不会同意的。爱卿才刚刚继任常奉之位,恐怕有许多事情不懂,下朝之后你可以多去问问其他大臣。”   见他还想要说什么,华怀允立马就提出了下一个要商议的问题,成功将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然而刚才卜凶那一哼却成功让祝和玉更加误会了,他看着朝中战战兢兢的大臣,眼珠子一转,心想难道这个卜凶的权势当真这么大不成?怎么好像陛下也要看他的脸色?当年鲍鸿轩掌管朝政的时候朝廷大臣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噤若寒蝉的模样吧。   他感觉自己吃了个哑巴亏,于是之后便不再说话,一直观察着卜凶。他发现一个现象,在朝堂上一般卜凶不说话,但是他只要一说话,那么他说出口的事情便一定能够成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难道不应该才是现在整个大夏最有权势的人吗,怎么朝廷的一切好像都跟他之前想的不一样?   他有些懊悔,以前在家中时,大部分时候只懂得吃喝玩乐,很少关注朝廷中的事情,之前顶多就知道鲍鸿轩权势很大,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十分忌惮他,然而鲍鸿轩后来还是被陛下给除掉了。他听到的消息一直是这个,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个太尉的权利似乎比陛下还要大?难道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   怀着这个疑问,下朝之后,他便立马飞奔回家,准备找自己的母亲问问。   祝老夫人正坐在大厅守着祝德泽的棺材,旁边两个侍女弓着背跪在棺材前烧纸钱,要等到过了头七下葬之后才会停止。   祝和玉一进来便深深皱着眉头,很嫌弃地捏着鼻子,虽然这里经过处理之后并没有什么气味,不过他就是觉得这里让他很不舒服:“娘,我问你些事情,你跟我到外面去一下吧。”   老夫人的脸朝着祝和玉的方向,眼神却一点焦距也没有。她手中握着的拐杖在地上敲击了一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小的威严:“跪下。”   祝和玉面露出了抗拒的神情,犹豫了一番,想到毕竟是自己亲娘,他终于还是跪下了。   “不是对着我,是对你爹。”祝老夫人用拐杖指着朱德泽的灵位。   祝和玉扭动了半天,终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自己爹的灵位跪下,旁边的下人各个低着头各干各的事情,不敢说话。   祝老夫人叹息一声,对着祝德泽的灵位:“夫君,你当年或许做错了,你若是多用心教教这个孩子,哪怕只是用对陛下十分之一的精力来对和玉,也不会让他变成如今这模样了,你说陛下肩负着天下,可他毕竟是你的孩子……”   “行了行了,”见祝老夫人大有要滔滔不绝说上半天的趋势,祝和玉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摆摆手,“整天就只知道说这些没用的,况且我不是早跟你们说了吗,没你们管,我的日子好过得很,只要你别整天在我面前啰啰嗦嗦的,我一切只会更好,算我求你了。”   老夫人不说话了,微微驼下去的背却显露出了她的失望,她甚至有些后悔昨日进宫去求陛下让自己儿子留下来的决定。   祝和玉也许是看出了自己母亲的情绪,家中的大部分权力还掌握在祝老夫人手里,他绝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因小失大。他赶紧讨好一笑,到自己母亲面前跪下,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撒娇道:“母亲,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应当活好当下才是,您告诉我,那太尉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陛下都要看他的脸色?”   祝老夫人最受不住的,便是自己儿子的哀求和撒娇,她原先一直对自己说,自己的儿子还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很多事情等他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直到等到他将自己亲爹给气死,才将她给打醒:祝和玉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他已经是一个会说话的孩子的爹了,然而他的口中却依然能够问出这么无知的问题来。   她抓着祝和玉的手,叹息道:“我儿,朝廷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当年我和你爹想着不让你去面对鲍贼那厮,便什么也没有教你,一心只想让你过得幸福快乐,你爹本打算过几年再教你政事,让你在进入朝廷之前好有个准备,可人算不如天算,这恐怕就是你的命了,你气死了你爹,自然也就失去了你爹这个最大的依仗。”   祝和玉颇为不屑道:“娘你别乱说,我爹明明就是病死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况且朝廷之事有何难的,我看不也就是去宫里站一站,然后说些话就可以走了,之后的每一天也都是这样,想想还觉得挺无趣的。对了娘,您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太尉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般轻松地评论上朝的话,让祝老夫人无言以对,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祝老夫人气不动了,便让自己不再多想,她沉吟一番,简单讲了讲卜凶的身世,然后说道:“据说他原先一直是听从陛下的命令潜伏在鲍鸿轩身边的,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你一定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要惹他,你爹曾经说过,他一己之力便可让大夏翻天覆地。”   祝和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有这么夸张的人存在?难不成他是山里来的妖孽?”   祝老夫人摇摇头道:“傻孩子,他手中握着整个大夏的兵权,可以说反与不反,都在他一念之间,恐怕他现在就算和鲍鸿轩一样在朝堂上斩杀大臣,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来说一句不是,故而陛下从不敢轻易违背他的命令,朝中大臣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你之后行事说话,千万要小心避着他,莫要跟他对着干,你爹一把老骨头不怕死,所以才敢跟他唱反调,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知道吗。”   祝和玉想到自己早上说的那番话,额头上不觉间便出了几颗水珠,心里一阵后怕,他有些紧张地对着自己母亲问道:“我只听说过鲍鸿轩是这般残暴的人,难道卜凶也是这种奸臣?”   老夫人想到了那日卜凶陪着陛下来看他时的场景,心中倒是对卜凶有几分好感,不过她还是没有肯定,她道:“正所谓日久见人心,目前来看他虽并无反心,但以后谁知道呢,尽管小心就是。和玉,你可知我为何会答应你去求皇上?”   “难道不是因为我一直哀求,母亲才答应的?”祝和玉十分不解。   “当然不是,你这般容易闯祸的性子,我本是一定要带你回去教导三年的,但是现在朝堂正处于变革的时期,若是你离开了三年再回来,恐怕这个九卿之首位置就坐不稳了,你千万要记住,千万不能与卜凶为敌。”   祝和玉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连连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 第3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破产了QAQ,从这章以后抓错字就不发红包了,不过我有必要说明破产的原因,不是因为错字太多绝对不是这个,而是因为我借钱买了个键盘,然后就变成入不敷出+欠了一屁股债的状态蛤蛤   谢谢一直以来抓虫的小天使们,以后的虫我自己抓了,虽然很艰难ORZ   与此同时, 卜凶下朝回家后,发现家里竟然来了个意外之客。   “吴常侍?您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卜凶请人坐下之后又立马让人去准备好茶。   吴常侍抬手阻止:“不必了,茶我已经喝了一早上了。”说着他伸手指向自己旁边的茶杯, 看样子他已经来了很久了。   卜凶点点头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喝着刚才仆从端上来的茶叶,沉吟一番, 心想吴常侍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今日这么一来, 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放下茶杯, 随意找了个话题便主动开口:“听陛下说您前几日病了, 还望吴常侍好好爱惜身体,莫要让陛下担心了。”   “我今日来见你,是有要事想要与太尉相商, 还望太尉大人能够屏退左右。”   卜凶心道果然,他挥手让人都退下。   吴常侍突然跪到卜凶面前,一言不发就要磕头,卜凶吃了一惊, 立马上前想要扶起他,但吴常侍却死死跪着,不愿起来。   卜凶又不好强迫他站起来, 两人纠扯了一番,卜凶只好放弃:“你这是何意?若真有要事,直接开口便罢了,为何要跪我?”   吴常侍跪拜道:“我吴某虽是阉人, 但心中亦有大义,今日来,便是为了这天下,想求太尉大人一件事。”   卜凶心底一沉:“你说的,难道是陛下?”   “正是。”吴常侍抬起头,望着卜凶的目光正气浩然,全无私心。   卜凶抬了抬手,略微失魂地坐回身后的椅子里:“你先起来吧,起来我再与你详谈此事,你若不起来,我一个字也不会答应的。”   吴常侍这才起身,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卜凶:“我知你与陛下的关系非同一般,你是真心,陛下也是真心,可陛下身后肩负着大夏江山,若是无后,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想必太尉大人也应该很清楚才是。”   卜凶静默了一瞬:“也不一定要陛下的子嗣,华家宗族的孩子不也一样可以吗。”   “不可能,华家宗族几乎都因为战乱,死的死,散的散,现在留下来的就只有陛下这一脉了。”吴常侍十分肯定地说。   卜凶知道情况确实是这样,他的胸口开始觉得烦躁起来:“你想要我怎样做?放弃陛下,远离陛下?”   “我的确是想让你这么做,但是首先不说你,陛下肯定也不会答应的,所以我的请求便只有一个,你们想要怎么样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是陛下必须要有一个可以继承江山的子嗣。”   情况听起来是比刚才好了不少,但是对于卜凶来说还是这么不容乐观。   “你想让我去劝陛下?”还未等吴常侍回答,他便首先站起身来,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走,“我不答应。”   “我没有要你去劝陛下,这事不需要你来做,我自己会去劝陛下,来这里找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怨恨陛下。”   卜凶冷笑一声:“原来你是怕我反了陛下,难道你就不怕我真的造反,劫了陛下安置后宫,到时候岂不是永无后患?”   吴常侍心中紧张万分,但面上却依然强装镇定:“太尉大人若是有反心的话,今日坐在龙椅之上的就不是陛下了。”   卜凶嗤笑道:“知道我没有反心,你们不是无后顾之忧了,想怎么做就做去,怎么来问我的意见,不觉得很奇怪吗。”   吴常侍一时无言,他顿了顿道:“你知道我为何会来问你的。”   卜凶当然知道,拒绝思考肯定不能解决问题。理智告诉他,他无法拒绝吴常侍说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过一段时间,我去战场,你们想做什么便做吧,只要别让我看见,不要让我知道,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知道了吗。”不知过了多久,卜凶终于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吴常侍惊喜地看着卜凶,心里知道他这算是默认了,于是他对卜凶深深地鞠了一礼,随后告辞离开。   卜凶送走吴常侍之后,坐在椅子上怔楞了许久,直到什么时候他母亲卜原氏来了都不知道。   “娘。”卜凶终于回神了些。   “儿子,你怎么了,往日从未见你如此……是不是朝中有什么烦心事?还是陛下怎么了?”   某些地方来说,还真的被她说中了。   卜凶扯起嘴角笑了笑:“不过是因为最近要去打仗了,儿子有些担心而已。”   说起打仗,卜原氏心里就十分虚,她想到了多年前他儿子一身血从战场上回来的样子,明显,她不想要再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她犹豫了一下,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对卜凶道:“儿子,你现在的已经当了这么大的官了,可以……不去打仗了吗?”   卜原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老实说卜凶觉得十分惊讶,他原以为,卜原氏来到京城之后除了荣华富贵之外,就再也不会关心别的东西了,没有想到今天他还会在乎自己的生死?   “娘,你在担心我吗?”卜凶有些不相信地确认了一遍。   卜原氏道:“你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我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你虽说十五就去了战场,可是说到底你也只是拥有血肉之躯的普通人,如果真的死了,那就什么也没了,儿子啊,当大官是好,可是要适可而止,况且你现在不是什么都不缺了吗,为什么还要去战场上拼死拼活?”   卜凶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就已经足够欣慰了,至于她不能理解自己想要让天下太平的宏图心愿,卜凶也就不强求了。   “娘,”他说,“我现在去打仗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当大官,而是为了这天下能够太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大丈夫生于乱世,如果不立一番事业,那我有何颜面去见父亲,你说是不是。”   卜原氏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只叮嘱他打仗时小心,看到卜凶还有有事要办,她没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卜凶回到书房中,却没有处理政务,径直走到一幅字画前看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原来华怀允送给他的那副字。   卜凶心情烦躁的时候就喜欢拿出来看看。   叩叩   忽然外面传来而来敲门声。   卜凶头也不回:“进来。”   进来的人是卜凶身边的亲信,他恭敬道:“大人,祝常奉在外面说要见您?”   “祝常奉?”卜凶皱眉,“那个老头不是已经死了吗。”旋即想起来这个常奉指的是祝德泽的儿子:“是他,祝和玉?”   “正是他。”   卜凶想起早上祝和玉针对自己的样子,他现在来,难道就是想像他爹那样来教训自己?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心中一阵不耐:“不见,让他滚。”   那人领命退下,走出去才忘了和卜凶说祝和玉是来给老夫人送礼的,他本要回头去报告,转瞬又想,卜凶向来不喜欢别人贿赂他,现在进去报告得到的结果肯定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于是他就这么出去准备回复祝和玉了。   祝和玉现在正领着几个下人在卜凶家的大门口等待,其中一个下人手中还端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华贵的木盒。   之前祝和玉听了母亲的话之后,越想越觉得害怕,他生怕真的惹怒了卜凶,以后他在朝廷中就混不下去了,于是便动了讨好卜凶的心思。   他特地找人问了问卜凶的喜好,发现卜凶尤其尊敬他的母亲,于是他就将目光放到了卜原氏的身上,几乎没有废什么力气,他就打听到了卜原氏最喜欢的就是金银财宝,于是他特地命人准备了一套绿宝石项链,要去送给卜原氏,借此修好他与卜凶不怎么美好的第一印象。   他等了小半天,那个进去禀告卜凶的人终于出现了,祝和玉露出了兴奋的目光,上前几步道:“怎么,你们太尉大人是不是要邀请我进去?”   卜凶的亲信冷漠又不失礼貌地回答:“祝大人,我们大人说忙,没时间见您,您若是真有什么事,改日再来如何?”他已经很给祝和玉面子了,没有将卜凶的原话说给他听。   祝和玉脸上的笑容虽然有些僵硬,但是弧度却没有变,他转身将下人手上的盒子拿了过来,向卜凶的亲信递过去:“既如此,那么便不见了,只是我近来得到了一颗绿宝石项链,希望能够送给卜老夫人,阁下不妨将这物代我送给老夫人,如何?”   那亲信一丝犹豫都没有就拒绝了:“我们大人是绝对不会收这些东西的,祝大人请您自便。”说完就命左右立马将卜家大门关上,看也没有看祝和玉一眼。   祝和玉看着眨眼间就关上的大门,有些傻眼,脸上的笑容也很快消失无踪。   原本讨好的表情,现在已经变得阴鸷恶毒,令人不寒而栗。   “卜凶,我祝和玉定和你势不两立!”祝和玉双手紧紧抓着手中的木盒,几乎要抠出血来。   后面跟着的几个下人看着这样的祝和玉心中有些害怕,然而他们更怕的还是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被卜凶的耳目听去了,那时候就是真的得罪了这个可以翻天的太尉大人了。   有一个下人小心翼翼地走到祝和玉身侧道:“大人,咱们不如先回府去吧,有什么事情,不如从长计议。”   祝和玉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第31章   第二日早朝, 也不知是谁将祝和玉带着宝石想要讨好卜凶,最后却连卜家大门都没有近去的事情说了出去,现在朝廷中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这件事了。   祝和玉本是和昨天一样去上早朝,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走在路上总是能够感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这种时候就算是傻子也能发现不对劲了。   他想要上前去与别人询问一番, 但是每当他有要走近谁的趋势,那些人就立马避之不及地走开, 就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样的感觉让祝和玉觉得十分不舒服, 一直到朝堂上, 他孤立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早朝的时间还没到,众臣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在低声说着些什么, 不时还有嘲讽的目光瞟向祝和玉,这弄得祝和玉真的觉得很气闷,但是让他拉下面子去问那些大臣们,他又不愿意。   正在祝和玉独自一人郁闷地站在自己的位置时, 李泽来了,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形单影只的祝和玉,脸上瞬间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哎呀哎呀, 这不是昨天在太尉大人家门口吃了个闭门羹的的常奉大人嘛。”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祝和玉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他握紧双拳,恶狠狠地看着李泽:“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李泽故作惊讶道:“我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京城里面不是都传遍了吗, 难道祝大人还不知道?”   他说完之后还佯装好奇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故作困惑道:“怎么今日没有见到要送给太尉大人的绿宝石了?真是奇怪了,难道被常奉大人藏在衣裳里去了?”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快活地笑出声。   祝和玉真的怒了,他大声道:“放肆!李泽,我乃九卿之首,这就是你对上级说话的态度?”   李泽不屑地哼了一声:“昨日你在朝堂公然站出来反对太尉,虽略不识时务,但也好歹算个直言进谏的忠臣,怎么才回去就要备上礼物去讨好太尉大人?你这般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做法,实在是让人不耻之极,你那死去的爹若是知道你做的这档子事,恐怕要气活过来吧。我李子濯与你这等人同朝为官,实感羞耻,世袭制度沿用数百年,我觉得是时候该改革一番了。”   “你……你……”祝和玉抖着手指着李泽,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旁边人见李泽说得有些过了,于是有人出来相劝:“李大人,祝大人尸骨未寒,你这样说也实在过分了些。”   李泽遂不再言语。   卜凶和汤逸还未踏入早朝的朝堂,就听到里面有人批判世袭制度的话,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惊喜,于是等里面安静下来之后,他们才漫步进去,有两个人站在朝堂中央,直直看过去,竟就是李泽与祝和玉。   “你们在谈论什么?”卜凶好奇地问道。   听到卜凶的声音,各位大臣立马都规规矩矩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场面霎时安静了下来,唯有李泽与被方才他羞辱得面红耳赤的祝和玉不为所动。   李泽对卜凶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我不过是与诸位大臣调侃了一下新上任的祝大人而已,敢问旁边的这位……”说着用目光指向卜凶身后站着的汤逸。   朝中的其他大臣也都江目光放在了汤逸的身上,不少人在心里猜测他的身份。   卜凶道:“这几日汤先生协助陛下处理政务,陛下说他做得很好,从今日起,他便来朝堂听政。”   卜凶既然已经说出,那么就没有谁敢出来反对了,众人心中不喜,但想到他现在并无官职,也没有确定说他一定会当丞相,既然他来了朝堂,那么说明他们现在就有很多机会来对付此人了,到时候弄他个欺君之罪,永除此人,岂不更好?   想通之后,大臣们互相对视,都明白了各自的想法。   汤逸笑眯眯地对众人打招呼:“诸位大人,今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旁边的祝和玉见到根本没有人在乎自己,又看到卜凶轻而易举得到了所有人的敬畏,而他看自己的时候如若无物,于是他心中越发觉得耻辱与不甘,对卜凶的恨意也越发浓烈。   今日这些人给他的耻辱,来日他定要百倍奉还,而卜凶,他只不过是个山野来的村夫而已,凭什么有资格站在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   卜凶,李泽,有生之年,他定要这两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祝和玉转身的一刹那朝卜凶的方向看了一眼,卜凶正走过他旁边,并没有看到他的目光,反而是另一个人,与他对上了视线。   祝和玉心中一惊,立马转身低头,心中狂跳不已。   他感觉自己对卜凶的杀意已经被汤逸看得明明白白了。   他仔细回想汤逸刚才和他对视的瞬间,两人的目光都看到对方了眼中,汤逸的脸上带着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笑容,在看透祝和玉对卜凶的恨意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扩大,脸上的笑容像个狡猾的狐狸。   今日的早朝,祝和玉一直魂不守舍。   他在心里一直很担忧,汤逸是卜凶带来的,那么他肯定就是卜凶的人了,刚才他看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那么他会去告诉卜凶吗。   想到这里,祝和玉觉得有些懊悔,早知道他就不这么将所有的情绪都放在脸上了。   他又仔细回想昨天的事情,他十分想不明白,昨天的事情明明知道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怎么今□□廷中的所有大臣都知道了。   难道他的家中有奸细?   这些事情都缠绕着祝和玉,让他根本就无心听政事。   期间他又频频将目光投向汤逸的方向,汤逸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说好,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越发不明白这个汤逸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了。   其他大臣本来都准备好了今天无论汤逸说什么,今日都一定要想话来针对他一番,奈何他不主动说话,大臣们看到卜凶在,也不敢主动找他的茬,这被动的状况让大臣们的内心已经开始焦躁了起来。   不过很快对他们来说的一个好消息来了,一个武官站出来禀告道:“南边江天成已经顺利让那里的叛军首先动手了,现在南边叛军已经主动挑衅我大夏,江大人已经首先派人去北方叛军那里求援兵,北方必会回绝,现在只望陛下早日派人出兵讨伐南方叛军,此战应当速战速决。”   卜凶因为昨天吴常侍去找他的事情,所以一直不在状态,再加上他原本也不太管政事,所以索性也就放空自己了,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来。   然而当他听到“出兵”二字的时候,脑子立马触电般清醒过来,打仗之人一向对这方面的事情最为敏感。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报告的军官,刚想出口质问这件事怎么不先通知他这个掌管全国军务的太尉,就猛然想起来昨日他并没有处理政事,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所以才会导致他耽误了正事。   卜凶心中后悔,遂将自己状态调整过来,全身心投入今日早朝的内容中来。   见计划顺利实施了华怀允十分高兴:“没想到江爱卿这么快就能做到了,至于何时出兵,卜爱卿征战多年,经验丰富,想来定有自己的想法,不知卜爱卿你意下如何?”   他见自己要离开了,竟然这么开心吗?   卜凶明知道华怀允开心定只是因为离一统天下又近了一步,但是他想到了昨日吴常侍对他说的话,想到他离开之后吴常侍就要让华怀允去和女人传宗接代,想到了伺候在他身边的那些越发貌美的宫女,他还是觉得不开心了。   他控制住自己压抑的情绪,让自己淡定自信的一面露出来,他道;“此战确实应当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北方前去协助,那么事情必定会变得更加麻烦了,臣请陛下准许臣调兵五十万,前去讨伐。”   华怀允顿了顿,问道:“何日可以出发?”   卜凶心中默想了一下道:“三日后。”   “这么快?”华怀允有些惊讶。   朝中不少大臣听着这个消息后立马忍不住暗暗欢喜,卜凶一走,他们在这朝堂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卜凶没有回答,他原本立马就可以出发,奈何朝中若是没有他镇着,华怀允一人恐应付不了这么多老奸巨猾的大臣。   想到此,他看向汤逸,顿时醒悟,汤逸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凭着他这几日的观察,汤逸在处理政务方面,确实是一把手,想到此他决心已下,便也不再犹豫,他当即就走到朝堂中央。   “陛下,在出征之前,臣请提汤氏一族后人汤逸为丞相,与陛下共理政事;提少府李泽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臣此行一去,不知何时能回,留守国内之并恐无人管辖,变成民害,臣请陛下定要派人严加管束,各类训练不可松懈,此事不宜拖延,望陛下今日就让二位大人上任。”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刚才还在心中暗喜的大臣们顿时变得咬牙切齿:他们怎么忘了,卜凶连鲍鸿轩都除去了,又怎么会给他们嚣张的机会呢。   汤逸对于卜凶的这番决策百感交集,最后还停留在了敬佩之上。   他汤逸能当丞相,是他意料中的事情。   而李泽此人,遍观群臣,汤逸竟然想不出一个比他要更适合当御史大夫的人来了。   李泽多日前献计使大臣们捐出财产,虽然失败,但最后他毫不犹豫将自己能拿出来的家产都拿出来了,足以看出来他的清廉品德;曾经他在鲍鸿轩百般强权之下,也依然是站在陛下这边的,也足以看出来他宁折不屈,心向正义;今日又听得他对世袭制度颇为不满,更是契合了卜凶想要改革世袭的想法。   选李泽当御史大夫,虽看似巧合,但实际上恐怕早已在卜凶心中思量了许久了。   汤逸心里是服气的,虽然他知道卜凶提拔李泽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抑制自己当了丞相之后不能过于膨胀。   而让陛下掌管国内军政,这是在提醒群臣,另一半兵符现在在陛下的手里,就是为了提醒有什么不臣的想法的大臣,在不听话之前,先想想他交给陛下手里的军队。   卜凶真的是每一步都为陛下给想到了。   汤逸想到了自己联合吴常侍要削弱卜凶的事情,良心竟然觉得有点痛呢。   众人尚还在震惊当中没有清醒过来,群臣当中就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陛下,臣以为太尉所说之事万万不可!”   众人顿时将将目光集中在了那个发出声音的大臣身上。 第32章   众人朝发出声音的人望过去, 那人原来正是九卿之一的治栗内史孙伯,他抱着笏板,吹胡子瞪眼地走到大殿中央, 看起来对卜凶刚才的提议十分不满。   他乃是朝中资历深厚的大臣了, 原先鲍鸿轩在朝中作乱的时候,他也算是站在祝德泽那边反对鲍鸿轩的那一拨人, 华怀允得以掌政之后,封赏了他不小的爵位, 现如今祝德泽已经死了, 他就成了老臣之中最有威信的人了。   华怀允方才只听了卜凶的的建议, 还并没有做出答复,他见孙伯有话要说,便温和道:“孙爱卿若是有话, 就尽管说罢。”   孙伯道:“丞相与御史大夫之位实属三公,乃是我大夏朝廷中最重要的官位,人选的确立,关乎我大夏的繁荣昌盛, 怎么就能让太尉大人张口就确定了这两个官位的人选?况且我听说这两人平日与太尉的关系颇为亲近,臣可以猜测,难道太尉大人是将朝廷当成自家的朝廷了吗, 想废谁便废,想立谁便立,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话说到后面,便意有所指。当年卜凶潜伏在鲍鸿轩身边的时候, 迫不得已被鲍鸿轩收作了义子,他这么一骂,便是将卜凶和鲍鸿轩归为了一类人了。   朝中大臣虽然表面上低头不语,作瑟瑟发抖状,生怕卜凶因此而牵连他们,不过实际上在他们心里偷笑,各个都在称赞孙大人骂的好,骂出了平时他们一个也不敢骂的话。   卜凶倒是没有觉得生气,当年他做鲍鸿轩义子的时候,明里暗里这样的骂名他听了习惯了。   一般听到骂他的人,他非但不会觉得生气,反而还会在心里欣赏这些敢骂他的人。那些骂过他的人,都被他一个个给记了下来,若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就在暗中将他们收做了自己的心腹,或是在除掉鲍鸿轩之后一个个重用他们。所以敢于站出来说实话的人,他一般都是很欣赏的。不过今天孙伯骂他的话,他确实是不认的。   他在脑中思绪了一番,正想着到底要怎么开口,才能让别人真心的服气他的决定,而不是屈服于他的强权。没想到华怀允却是十分生气地抢在他之前开口说话了。   华怀允道:“孙大人为何说此诛心之言?朕难道没有与诸位说过,太尉早就是朕之心腹,他在鲍贼身边忍辱负重整整五个春秋,最后一举杀贼,助朕夺回江山,还我大夏一个清明的朝廷,如今政治清明,百废俱兴,各位大人敢在朝堂直抒己见,难道不是卜爱卿之功劳?尔等怎敢将如此圣贤之人比作乱贼?若他真是乱贼,那朕岂不成了乱贼之首?孙爱卿今日所言,不仅伤到了太尉,更伤到了朕,望卿日后三思而后言,否则朕实无法忍受。”   孙伯被说的呐呐不敢言,刚才还挺腰直背、气势如虹的模样,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是臣说话不经脑子,陛下,臣错了,太尉大人,方才是我胡言,还望莫要见怪,下朝之后,老身负荆请罪,只望大人宽宏大量。”   方才卜凶在听到华怀允开始说话的时候,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口若悬河的华怀允,他的心中产生了独特的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小陛下如此生气的模样。看到他这么为自己说话,毫不犹豫站在自己这边,卜凶没有直接表态,但是嘴角抑制不住勾起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   孙伯后来给他道歉,他也马上就很愉快地接受了,一点也没有介意的样子,不少人看到他的模样,心中倒是敬佩起他的大度来,就连孙伯也为自己刚才说的话脸红了三分。   虽然骂人这点孙伯承认他是不对了,但是丞相和御史大夫之位的人选他却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不过他站出来说的时候,声音却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说话的语调也是询问式的,其根本,就是想知道,凭什么是这两人。   卜凶正想要解释的时候,华怀允却制止了他:“凭什么是这两人,想必除了孙爱卿之外,其他的大臣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底下有不少大臣看到此事并不算是卜凶□□,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就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   “并非臣等不服太尉大人决策,只是三公事关国家大事,不能如此儿戏,所以臣等谨慎些也是为了国家啊。”   华怀允一笑:“朕之朝堂,理应都是全国上下最聪慧之人,怎么今天却全都表现得如此愚钝的模样,就连这点都没有想通?”   被年轻的华怀允这么说,许多人十分不服气,有人道:“既然陛下说得如此有道理,那还望陛下为臣等解惑。”   卜凶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华怀允,想要看看他的小陛下会怎么说。   他觉得,今天的他看到了华怀允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陛下了,他是这么自信,耀眼,就像一个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帝王。 第33章   华怀允从容不迫地说出了先前汤逸在心中想, 但是并没有说出来的那些理由。   卜凶在一边听得不住地点头,他没想到两人在政事上的思想竟然能如此契合,两人几乎都能明白对方是在想些什么, 目的是什么。这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当听到李泽捐出巨额家财时, 尚有人不服,但是华怀允轻易地说了两句话, 就让对方彻底蔫了。   “朕知道你们不少人转移财产之事,手中也掌握了不少证据, 不过朕又不是那强盗, 这件事本来就是自愿, 所以朕才什么都不说,还以为各位大臣心里也会有些数,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不少大臣觉得心里嘎登一下。他们原先是真的以为这个小皇帝很好糊弄的, 没想到今天却突然闹出了一个笑话。   有些人羞愧地低头,然有些人则强装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明白,在场所有大臣当中, 真正把家产真心实意地捐出来的人,只有卜凶和李泽。   于是到了这里,才没有人继续站出来反对李泽和汤逸分别担任御史大夫和丞相的事情。   就这样, 除了卜凶的太尉之外,大夏最重要的丞相和御史大夫之位的人选就这么定下了。   下朝之后,祝和玉第一个迈出了门槛,疾步朝家里走去了, 其他大臣们都上来围住了汤逸和李泽,庆祝他们新上任。   卜凶往旁边走出大殿,脚步踌躇,似乎心中在犹豫什么,半响不能做出决策。没过了多久,李泽喜气洋洋告别了众大臣,看到卜凶就上来打招呼:“瑞之兄在这里想些什么。”   卜凶才仿若回神地模样,他有些不自在地说:“没什么。”   “那咱们一道出宫如何?”李泽愉快地建议道。今日突然被卜凶举荐成为了太尉,他心里除了高兴之外,更多的是感谢卜凶对他的信任,这般知遇之恩,让他禁不住对卜凶产生了许多好感。   卜凶略微犹豫之后就答应了。   宫里的小陛下等了半响,却一直没有等到卜凶,遂问左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宫人告知后,华怀允微愣,原来每天的这个时候,卜凶早就来他这里报道了,就算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会见见他,或者是帮他处理些奏章,或者是来监督汤逸,两人就算不能做出什么过多的亲密接触,但是好歹也能见见面,说说话啊。   更何况他三日之后就要出征去打仗了,难道不更应该来见见他,与他商议些出征的要事啊。   会不会是他记错了?   华怀允放下处理政事的毛笔,叫来了自己的亲信询问:“下朝之后太尉去了哪里?”   亲信答:“太尉与御史大人一同出宫回家去了。”   “和李泽?”华怀允瞳孔微微放大。   原来李泽与卜凶关系一般,况且他身为卜凶最为亲近的人,也从来没有听卜凶和他提起过要选李泽为御史大夫,今日他虽帮着卜凶想出了许多借口和理由,但是他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自己想的这么东西就是卜凶心里的想法。   难道在那之后,李泽和卜凶还发生过什么?不,他怎么能够对卜凶产生这样的怀疑,他们应该互相信任的,况且卜凶绝对不是这种人。   华怀允为自己刚才心中阴暗的想法后悔了一瞬。他揉了揉额头继续问道:“太尉在离开的时候可曾留过什么话给朕?”   “并未。”   “好了你退下吧。”华怀允心里有种被忽略的难受,眼前本来十分简单的奏章,现在却不知为何变得看不下去了。   他呆怔了没多久,外面便有人通报新任丞相大人求见。   “陛下可还安好。”汤逸进来请安之后见到卜凶不在后,面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怎么太尉大人今日没有在?”   华怀允拿起案桌上的毛笔,蘸了蘸墨水,手上开始继续写奏章的同时,嘴上淡淡道:“三日后太尉便要出征,想来是回家去准备出征事宜了,等该来的时候,他自然会来见朕。”   “吴常侍的身体可好些了?”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华怀允回道:“这几日一直在休息,太医说已经好了许多了,师傅若是担心,等会儿便陪朕一起去看看他,如何?”   汤逸笑着应下,看陛下的口气,看来他还不知道昨日吴常侍曾去见过卜凶的消息,就不再问话,正所谓言多必失。   视线且转到祝和玉这边。   只见祝和玉匆匆回家之后,就立马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将自己昨日发生之事和今日被众臣嘲笑的场面一一都告诉了祝老夫人。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老夫人看到他吃了这么大的亏竟然还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的模样,气得胸口直喘气,她用手中拐杖击打了几下地面,恨铁不成钢道:   “我的傻儿子啊,你怎么能做出青天大白日去送礼这样的蠢事?况且那卜凶是什么人你难道就没有去了解过吗,他刚才捐出全部家财,目的就是为了摆脱曾经和鲍贼的所有关系,更是由此告诉所有人,他不在乎钱财,你这般去送礼,他怎么可能会接受?”   祝和玉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声音低落道:“我以为他捐出家财,就连送给我爹的丧礼都是借的,现在应该正缺钱才对,我这样做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对,是他不识时务,况且我送的礼是送给他娘的,又不是送给他的,他不是孝子么,怎么现在就要他娘陪着他吃糠喝稀。”   “不识时务的人是你!”老夫人毫不留情地骂这祝和玉,“我若是有卜凶那种儿子,别说是吃糠喝稀,就算是让我少活二十年我都愿意。”   祝和玉在外又受到这么多人的嘲讽,回到家本来想找点安慰,结果就被自己的母亲这么骂,心里可以说是十分难受了,然而他却是没有像面对他爹祝德泽那样大吵特吵,而是拉拢着头。   在爹与娘面前的这种反差,实在让人大跌眼镜,但是又似乎合乎情理。   朱德泽把江山和陛下看得比一切都重要,这让他忽视了自己真正的家人,在以命相逼鲍鸿轩放过陛下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站在他身后的家人会是怎样的感觉,他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被鲍贼杀了,那么他的家族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他或许是想过的,但是祝和玉从来没有见到过或者感受到过。   这才是他与他爹的关系如此恶劣的根本原因,即便是祝老夫人说尽了好话,两人的关系也没有产生任何改变,仿佛生来就是仇人。   祝老夫人朦朦胧胧的看他的这般样子,心里兀地又软了,他上来摸了摸祝和玉的头发,温和又眷恋地说道:“儿子啊,你该长点心了,这次的事情想必能够让你明白,这朝廷的水到底有多深了,上朝也不是你口中那么简单的事,知道了吗。”   “知道了。”祝和玉闷闷道。   祝老夫人叹息一声:“以后你若是要做什么事情,首先在心里三思,然后再来问我,遇事要多思考,不要想到什么就去做,如果你送礼的事情,先来问问我,今天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了。”   祝和玉低低应了一下。   老夫人又问道:“你知道你昨天错在哪里了吗?”   “我不该去给卜凶送礼。”祝和玉抬头这么说道。   祝老夫人摇摇头:“你再想想。”   祝和玉这下不明白了,老夫人见他实在想不出,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丫鬟,丫鬟便对外面高声说了句“老夫人让你们把人带进来”。   话音才刚落下,外面就有几个强壮的家丁压着几个人仆从进来跪在祝和玉和老夫人面前。   祝和玉一看,原来就是昨日陪着自己去卜凶家门口的几个仆从,早晨的时候感到有些不对劲,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经常陪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下人换人了,祝和玉不明白自己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有些疑惑地询问祝老夫人。   “娘?”   祝老夫人用手中拐杖敲击了一下地面,锵地一声,仿佛公堂一般震慑住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仆从。   “让他们自己说。”   跪在地上的两人瑟瑟发抖,一一交代自己做过的事情。   他们曾经收过别人的钱,便是将公子的消息告诉他们,就可以得到不少钱财,这等好事他们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他们昨天暗中将祝和玉的消息卖给了那个不知名的人。   他们万万没想到今天这件事就传遍了劝京城,他们更是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祝老夫人抓住,带到家中严刑拷打,同时他们也见识到了祝老夫人的可怕。   祝和玉听完暴怒不已,上去就狠狠地踹了两人几脚。两人交代完毕,正要求饶,就让旁边的人给堵住了嘴。   祝老夫人对祝和玉说道:“现在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祝和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夫人接着说道:“第一,你带着的下人不够忠心,身为下人,对主人不忠,便是大不敬的罪;第二,你不应该在这种风头下去光明正大找卜凶送礼。”   祝和玉眼睛一亮:“娘亲的意思是……”   “等卜凶出征之后,为娘可寻个借口,邀卜原氏来咱们家,既然是送给她的礼物,那么就应该直接给她才是。”   祝和玉欣然答应,定下此事后他便让人将那两个背叛他的下人卖作最低位的奴隶了。 第34章   且说卜凶回去之后, 叫来了自己的两个手下,江安与江宁。   二人是兄弟,江安是兄, 江宁是弟, 两人都是三十多岁,到现在已经跟随了卜凶近五年, 是卜凶最信任的几个手下之一,还是第一次单独叫他们两个人来嘱咐任务, 这让两人心中惊讶不已的同时, 又充满了期待。   “我今日叫你们来, 是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卜凶坐在主位上,面色严肃地说,   二人对视一眼, 眼中皆是惊喜。果然卜凶是有重要的任务要给了他们了。   江安与江宁跪在卜凶面前异口同声道:“请太尉尽管吩咐,我等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卜凶道:“你二兄弟跟了我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 我都看在眼里,现如今你们两个早就成为了我的心腹,接下来我要交给你们的任务事关大夏, 所以才特地将任务交给你们,你们一定要秘密小心行事,不可让别人察觉端倪,知道吗?”   二人连连称是。   卜凶点点头才继续道:“江安, 你素来胆大心细,我命你去找华氏皇族是否还有遗留的后人,记得一定要男孩子。”   江宁岁不明白华家的后人和大夏的存亡有什么关系,毕竟当今的陛下正在处于年轻气盛的时候,怎么会需要寻找其他的同族后人?难不成有某些方面你的隐疾?   虽然他心中有万般猜测,但是身为一个士兵,他还是毫不迟疑地接下了卜凶的命令。   江宁见自己哥哥已经接受了命令,知道接下来要轮到自己了,便期待地看着卜凶,眼中对卜凶的崇拜满满地传达了出来。   这就是卜凶回选择他的原因,他对自己的崇拜,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江宁,你虽性子暴烈,但好在为人忠诚,我要交给你的任务便是让你留在京中……”   江宁才听了卜凶的前半句话之后立马就急了:“什么?太尉方才夸我,不是让我跟随您去打仗的意思吗,难道我资格还不够?”   “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信任你,才会将京城的一干重要事务都交在你的手中,我离开之后,朝中官员无人镇压,定会仗势欺君,丞相与御史大夫方才上任,恐怕难以服众,届时陛下将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我们之前所做的一系列有利于民生的改革恐怕会被废止,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境况吗?”   江宁怒瞪圆眼,声如洪钟:“当然不愿,我看哪等逆贼胆敢欺辱陛下,我亲自去斩了他!”   卜凶摇摇头:“我让你留守京城,不是让你去斩杀大臣,而是让你去保护陛下安危,听从陛下的命令,一切以陛下为重,绝对不许违背,明白了吗。”   江宁感到有些为难:“若是太尉您的命令与陛下的命令互相违背了那该怎么办。”   “我刚才说了,在保证陛下生命安全的前提下,一切以陛下为重,到时候就算是陛下命令你来杀了我,你也不可有任何犹豫,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什么,绝对服从军令。”   “这……我就算死也不会来杀您的。”江宁拉拢着脑袋弱弱地说。刚才还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糙汉子,现在却变成这幅模样,倒让卜凶看的哭笑不得。   “不过是个假设而已,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记得万事以陛下为重。”   二位小将退下之后,卜凶又去见了卜原氏,与她说了些体己话,随后又去见了自己的弟弟卜吉。   卜吉自从听自己的哥哥说打仗回来后就让他入军营之后,就开始拼命锻炼自己的刀剑、骑马、射箭等功夫,还让卜凶去军营中找了几个高手来教导他。   去见他的时候,卜吉正在练习射箭,卜凶在旁边看他一丝不苟地练习,看到娇生惯养的弟弟这般肯吃苦的模样,卜凶心中涌现出了身为哥哥的欣慰。   “哥!”卜吉才准备放下弓箭,就看到卜凶站在自己身后,顿时惊喜地出声。毕竟卜凶实在是太忙了,除非自己主动去见他,不然一般他是看不到他哥哥的。   “练得很不错。”卜凶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得到卜凶夸赞的卜吉脸微红,眼中放光。对于他来说,被自己哥哥夸奖,胜过老师夸奖赞美的千万句,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汗水和努力,总算没没有白费功夫。   这还不是因为卜凶从来不轻易夸人,所以他的夸奖,才能够让众人感受到这么大的荣耀。   告别了自己的弟弟之后,卜凶回去书房,叫来自己行军打仗时候跟随的部下,询问他们调动人马粮草的情况,之后又派出探子去打听北方叛军的动静,还有南方江天成那里的情况又怎么样了,是否还顶得住敌人的进攻……   最后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弄下来,半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卜凶看着外面黑了的天色,他终于在心里找到了不去见华怀允的正当理由,这让他心里莫名感觉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对华怀允的心情真的很复杂,一方面心里有些想念,一方面又害怕见到。他竟然会下意识地选择逃避了。   最后他躺在床上,强迫自己放空脑袋,不知道失眠了多久他才终于艰难地睡着了。   京城的夜晚十分安静,但只除了一个地方——酒肆青楼,独有这里灯火通明,通宵达旦。   在一处奢华的阁楼上,祝和玉正喝着闷酒,左右两个美人小心翼翼地跪在他旁边给他按摩,另外他脚边还有两个女子,各端着要递给祝和玉的酒杯,里面盛满了美酒。   旁边给他按摩的女子见他心情不好,便自作聪明地想要开口讨好他,鼓起勇气说了句话:“公子今日心情这般低落,不如说出来让妾身听听,就算我们帮不了您,但是也可以帮您排解一下情绪呀。”   她哪里知道祝和玉根本就不想再回忆起前几日受到的奇耻大辱,她这么一提,反而弄巧成拙了,祝和玉当即怒而摔杯,只听被子砸到地上一下子就碎了,同时伴随着他的巴掌声音,那开口说话的女子被他打翻在地。   “滚出去!”   那女子捂着红肿的脸,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留在房间中的三个女子心中越发小心地伺候了。   祝和玉心情烦躁地骂着另外几个女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爷上酒!”   几个女子连忙去倒酒,她没还未将酒端到祝和玉的面前,就听到外面突然传进来一道清俊儒雅的嗓音。   “祝公子对待女子如此残暴,未免失了君子风度。”   祝和玉心情本来就不好,听到那人仿佛教训自己的声音,顿时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火,他站起来大声道:“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是谁,怎么知道本官在这里的。”   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们被人推开,汤逸的面孔赫然出现在祝和玉的面前。   祝和玉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你是那……”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汤逸放在唇边的食指给止住了。   祝和玉遂回神,命这些服侍的女人都退下。   三个女子忙不迭地告退,出去还顺便帮他们带上了门。   “你是今天卜凶那厮新任命的丞相,叫汤……”他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在下汤逸,常奉大人。”汤逸笑眯眯地走到祝和玉面前的圆桌前坐下。   祝和玉走过去坐到他面前,径自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了,面容颓废,却没有一丝醉意:“无缘无故,你一个丞相来找我作甚。”   “当然是来叙旧了,”汤逸不急不慢道,“我与你父亲早年虽恩恩怨怨,但终究也算是曾结识一场,如今却看到你在朝中如此被动的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   祝和玉唰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哐当倒地,他情绪激动地抓住了汤逸的衣领,放出狠话:“你今天若是来嘲笑我的,那就滚,我祝和玉好歹也是九卿之首的常奉,即便你是丞相又如何,我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汤逸拍了拍他的手:“祝大人说的对,你堂堂一个常奉,九卿之首,还怕谁不成,我来当然不是为了朝廷中那些庸人一样的偷窥嘲讽之事,恰恰相反,我是为了要与祝大人合作而来的啊。”   祝和玉似乎被他说动了,渐渐松开了他的衣服,直走到汤逸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之后便凑近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是什么意思。”   汤逸轻轻一笑:“你是常奉,我是丞相,若是我俩联合起来,试问朝中还有谁是敌手?卜凶就要去打仗,这一去指不定就是十年八年,这段时间我们足以在朝堂上建立自己的势力,呼风唤雨,无人能挡,岂不快哉!”   祝和玉被说动了,不过介于昨天去卜凶家给人送礼结果反被嘲笑的教训,他并没有连就答应,他轻哼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况且就算你与我爹有关系,但是也没好到这种程度吧,谁知道你到底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目的么……”汤逸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荣华富贵,权倾天下,难道祝公子就不想要?”   祝和玉脸上表情已经完全心动了,想到母亲白日的嘱咐,他安奈住自己想要立马答应的冲动,只对汤逸道:“我还要考虑考虑,你且等我过几日再作答复。”   说完之后就立马告辞,佯称自己要回去休息了。   汤逸也跟着站起身走出门外送行,直送得祝和玉都感到不好意思。   等祝和玉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汤逸身后出来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大人,这祝和玉怎么要忙着回去,难不成他看穿了我们的计谋。”   “非也,他肯定是回去询问他母亲去了。”   那黑衣手下嘲笑道:“早已成家立业,竟还事事听母亲的,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庸人。”   “非也非也,他还懂得去找他母亲,就证明他还有救,你可千万别小瞧了祝老夫人,那妇人虽然眼睛不明,但心却透亮,这件事绝对不能大意,知道吗。”   “是。” 第35章   华怀允等了卜凶整整一天, 却一直没有等到他出现。   这天夜里,他感到心烦意乱睡不着,遂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窗外的静谧的夜色, 思绪却在想着卜凶,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他现在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 他想出宫去见卜凶,想和他说说话, 想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赏月。   深吸一口气, 他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奈何烦躁的内心不但没有一丝缓解,反而越演越烈,他只好用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对外面的人问道:“今日吴常侍的身体怎么样了?”   外面传来一道柔柔的陌生女子声音:“回陛下, 吴常侍今日已经好多了。”   让华怀允愣了一下,原来给他守夜的人是个小太宦官,怎么现在换了,想来这也是吴常侍的手笔, 对这种事情,他也不太介意,只要吴常侍能开心就好, 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他继续问:“能下床了吗。”   “回陛下,能下床了,吴常侍白天的时候还出宫了一趟呢。”   “去做什么?”华怀允心中略微担忧,毕竟病人就应该静养。   “说是去看看风景, 散散心。”小宫女将自己知道的全数都说出去了。   听了几句关于吴常侍的近况之后,华怀允感觉自己狂躁的内心终于好了许多。   他在内心告诉自己,今日卜凶肯定是被军务耽搁了,太忙碌了,所以来没有时间来见自己,所以……才把自己忘在脑后的。   明天,明天就好了,明天早朝上就又可以见到他了。   终于等到了早朝的时候,华怀允上朝一看,发现卜凶根本就不在之后,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他侧着脸问旁边的宦官:“太尉今日怎么没来?”   “太尉大人说是正在忙着军中调动之事,所以向陛下告假。”   华怀允虽然不开心,但是知道卜凶是在忙正事,便也不多做计较,点点头就不再过问。   下朝之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宫中处理政务,因为想着卜凶的事情,所以他一直感到心神不宁,眼下的折子却怎么也望不进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卜凶以往经常坐着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这一看就发现,卜凶旁边汤逸的位置也是空的。   往日的这个时候,汤逸早就来了,今天怎么一点人影都没有。华怀允随口问了句汤先生怎么还没有来?   问了之后却没有立马得到答复,他低头看过去,发现那个跪下的宦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华怀允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神色也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你们莫不是有什么东西欺瞒朕?欺君可是死罪。”   “陛下饶命,汤丞相是被太尉大人叫去了。”   华怀允一时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太尉在宫里?”   “是。”   “为何不早些告诉朕?”卜凶来宫里没有道理不来见他,一定是这些宫人从中作梗,他刚想要训斥,那宦官的回答却让他如坠冰窖。   “太尉大人说不想让陛下知道。”   华怀允被打击得一时站不稳往后退了两步,很快他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来。他不相信卜凶回故意不想见他,肯定是哪里出现问题了,他要亲自去见卜凶。   而卜凶这边,他没去上早朝,却来了皇宫中,趁着早朝的间隙,他去见了吴常侍。   “我就要出征,虽然我们有诸多恩怨,但始终却都是为了陛下,陛下他生性纯良,性子教软,恐怕许多事情不能拿主意,在我离开期间,还望吴常侍多多照拂陛下。”   当时吴常侍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卜凶并没有全部看透,但是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卜凶也就懒得再追究更多的东西了。   他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告诉陛下他来过宫里,等下朝之后,他叫来了汤逸,两人东拉西扯,最后还是说道了华怀允的身上,最后卜凶对汤逸说道:“还望先生莫要辜负了我一番信任。”   “自然不会,只是汤某为了这天下,到时候恐怕会得罪于太尉大人,还望太尉大人届时手下留情。”   卜凶刚想回答,就看到汤逸后方有一簇人影接近,为首熟悉的身影让他一瞬间就判断出那是华怀允。   一想到自己离开之后华怀允就可能会和别的女人亲密接触并且还有很大可能会生出个孩子,他的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他现在不想看到他。   “汤丞相保重。”   汤逸愣愣地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视线中。   这太尉,果真是站如松,行如风。他摇了摇头,转身正要去陛下的书房,就正看到华怀允匆匆忙忙迎面走来。   汤逸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华怀允着急地抓着问:“卜凶呢。”   “他回去了。”   “是吗。”华怀允有些失落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很快他的表情恢复了冷静,但是汤逸知道他呢内心肯定并没有表面这么平静,只是不知为何他忍了下来。   华怀允心想,也许他在离开之前是想给自己什么惊喜,所以才这么躲着自己的。   一定是的。   他回去之后就这么一直一直期待着明天的到来,然而他的脚步方才坐到龙椅上,就听到一个让他感到窒息的消息。   “太尉大人今早已经带着五十万军马出发了,让臣来跟陛下道别,说陛下不需去相送了。”李泽拱手低头恭敬地说道。   “什么?”华怀允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些难以置信。   朝中的大臣们看着这一幕心中都感到十分奇怪,怎么这太尉大人出发的事情难道不是和陛下商量好的?   李泽道:“太尉说行兵不该拖延,既然准备好了就应该立马出发,免得多生是非。”   华怀允跌坐回龙椅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眼睛透过朝堂的大门,有些茫然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朕知道了。”华怀允轻飘飘地说了句,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没有了卜凶,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这个早朝,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下朝后,华怀允丢下了所有政务,一个人去了宫里最高的阁楼上,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城门的方向,期待能够看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但是除了这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他什么也看不到。   华怀允不让任何人来伺候,也不让任何人跟着他,一个人在那阁楼上站了几个时辰,这件事也终于惊动了吴常侍。   “陛下!”吴常侍气由人扶着气喘吁吁地爬上阁楼,看到华怀允孤寂的背影,心中疼惜不已。   华怀允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背对着吴常侍,双手垂放在身侧,任由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袖,整个人像是没了灵魂的木偶。   “陛下。”吴常侍担忧地又叫了一声,见到华怀允还是没有反应之后,他意识到今天卜凶不告而别的事情对他打击着实太大了,他心中埋怨卜凶的同时,转身命令所有的侍者都退下,他想和华怀允谈谈心,正好借机减弱卜凶在他心中的地位。   吴常侍向华怀允走去,同时想要伸手去拉他的手。小时候他就是这样安慰心情低落的华怀允的,然而他手才接近了些,华怀允却突然转身打开了他的手。   “别碰朕!”   吴常侍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刚才那么冷漠得刺痛人心的声音是他从小带大的陛下说出来的。   华怀允的眼底幽暗漆黑,仿佛洞察一切,他的嗓音清淡,却直击人心底:“阿父,你前日是不是出宫去找卜凶说过了些什么。”   吴常侍一惊,面露惧色,他想要掩饰过去,却根本就没有逃脱华怀允的眼睛。   “陛下,昨日我是出宫了,但只是出去走走,散散心而已,根本就没有见过……”   “你不要再骗朕了!”华怀允挥袖打断了吴常侍的话:“阿父,你从小将朕带大,朕也确实将你当做父亲看待,但是你这次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伤了朕的心。”只要稍微一想,然后去查查,他就立马就明白了,为什么卜凶会躲着他了。   “我……”吴常侍想要说些什么话来辩解,但是在华怀允透亮冷酷的眼神下,他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心中蓦然惊醒,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居然以为自己能够算计得过华怀允,长久以来陛下的柔和善良竟然蒙蔽了他的眼睛,以致于他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朕以前不会和任何女人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将那些宫女都换走,朕不需要,此事朕不会再追究,以后宫中之事就交由他人掌管,阿父就好好休息,朕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   吴常侍想要挽救,但当他看到华怀允已经决定了一切的眼神,他就明白自己已经完了。   吴常侍心中涌现出无限挫败,但同时又诡异地带着一丝欣慰。   挫败的是,陛下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任何女人在一起了,欣慰的是,他发现他养大的小陛下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弱势。 第36章   华怀允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看着坐在他下手的李泽,眼底带着些许打量。他们此时正在谈论朝政,忽然, 他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卜爱卿离去之前除了告别之外可曾有什么交代?”   李泽回答:“并未。”   “并未吗……”华怀允用手依靠着自己的额头, 心中纵使有几分不满,但从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   卜凶离开前单独见了汤逸和李泽, 却偏偏没有来见他,是因为讨厌他吗, 可他什么也没做, 甚至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啊。   想到此, 华怀允心中涌出无限委屈,恨不得立马立马去找卜凶,将这一切都说清楚。   奈何诸事缠身, 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行了,今日便到此为止,过几日北方叛军来访接待之事,祝常奉才新上任, 恐不能胜任,此事就暂且交由你接手吧。”   李泽躬身称是。   “退下吧。”   很快这里就空旷了下来,只剩下华怀允一个人。他有些落寂地斜靠在椅子上, 心中空落落的,这种寂寞,还要一直持续到卜凶回来,好难受。   不过看起来, 难受的不仅仅只有陛下一个人,昨日被训斥的吴常侍此时也万分难受。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陛下的信任,所以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悄悄让人给汤逸带了一章纸条,纸条上说明了自己的一系列计划都被陛下看穿,并且被陛下严重警告,陛下身边的美婢全部都已经撤回,希望他以后行事小心,不要跟自己扯上关系,以免失了陛下的信任。   汤逸看完之后面色感觉有些沉重,他将书信拿到蜡烛底下烧干净,彻底毁尸灭迹。之后他行事更加谨慎,也再没有主动去找吴常侍,两人即使见面,也只是很普通的打一声招呼而已。   距离他去烟花之地见朱和玉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日下朝之后,祝和玉终于在他的意料之中找上了他。   “丞相大人,不知你前几日说的合作,还作数吗?”   汤逸故作惊异:“我以为常奉大人第二日没有回复我便是拒绝了的意思,怎么今日祝大人突然改变了注意?莫非是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哪里那里。”祝和玉有些尴尬地笑着。前几日他兴奋地回家告诉母亲之后,他母亲说汤逸此人深不可测,不可轻易与之共事,让他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不要去主动找他,平日本本分分守好自己这一份家业就好。   他本来也是认同的,但是今日陛下却突然宣布,原本应该由他来接待的外宾,却突然全部交给了李泽这个御史大夫,这让他心中产生了危机感。   他很担心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会一无所有,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就想到了汤逸。   汤逸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是却笑而不语,口中说道:“无碍,不管过程如何,总之我们的结果是好的不就可以了吗,既如此,那我们就来谈谈合作的内容吧。”   “好好好,丞相大人请说,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汤逸将他带到家中隐蔽的书房,屏退左右,门窗紧闭,小声道:“陛下其实是忌惮卜凶的。”   祝和玉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大声道:“怎么可能?”   “嘘。”汤逸示意他小声一点,毕竟隔墙有耳。祝和玉这才坐下,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又问了一遍:“丞相莫不是在诓骗与我?”   汤逸轻笑一声:“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当上丞相,是陛下与我早就谋划好的,卜凶只不过顺势中了我的圈套,以为我真的是从山野中隐居出来的。”   祝和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你不是卜凶一手提拔然后被一手推举上去的吗,怎么又突然变成了你和陛下计划好的,况且传说中陛下最信任的人就是卜凶,怎么可能会忌惮然后暗中使计?”   汤逸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眼神看着祝和玉:“陛下那只是表面如此而已,这还不都是为了笼络人心。你现在若是与我合作,那就是与陛下合作,那日卜凶给了你那样的侮辱,难道你就不想报复回去?”   “当然想!”祝和玉的情绪立马就激动了起来,被汤逸这么一激,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我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你只需要和我将卜凶和他家高高的捧在天上,然后再将他摔倒地上就可以了。”   汤逸让祝和玉凑近他,这般这般,约定等卜凶到边疆了再行动。   过了几日,北方派来的使者到达京城。   召开宴会之前,华怀允叫来李泽,做了诸多吩咐。   “这场宴会的目的,务必要让北方叛军放松对我们的警惕,就算不能结成同盟,也要让他们不会干扰卜凶攻打南方的战事。”   “臣明白的。”李泽立马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华怀允点点头:“只可惜亲自来的人不是北方叛军的首领张淄真,否则直接将他击杀在此,那便永绝后患了。”   “张淄真为人谨慎,况且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实在太少,不敢确定他到底来没有,无论怎样,现在都不宜与他们结为仇敌。”   “朕知道,你去准备吧,晚宴马上开始了。”华怀允说完就进去内室换衣裳去了。   北方叛军来使团居住的别院中,有一间门窗紧闭的房间内,来使的带头人张少东,张淄真的侄儿低声下气地对一个穿着仆从衣裳的人说话。   “舅舅,您这么贸然前来,实在是太过危险了,若是真的暴露了,那该怎么办。”   那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怕什么,城外还有我们的五千精兵接应,况且你我不说,还有谁能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就连你带着的下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况且是大夏的人了。”   毕竟事关重大,张少东又再劝了几句:“毕竟小心为上,若是舅舅后悔了,我马上找个借口,悄悄让人将舅舅您送出京城去。”   “这件事我自有计划,你不必多说,今天晚上的晚宴你如期去,我一定要见见这个新上来的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张少东低头:“是。”   夜间,酒宴觥筹交错,气氛倒也融洽。   张淄真假扮作自己侄儿的仆从,在酒宴开始的时候,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副老实仆从的模样,等宴上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之后,他左右看看,发现自己位置正处在灯光的阴影当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于是他趁着这个机会,就悄悄抬起了头。   大殿中灯光摇曳,珠光璀璨之下,大夏君王穿着黑色绣龙纹丝绸锦缎,身形纤细,面容儒雅,眸中仿佛有一潭泉水,映照了夜空的闪烁繁星,微微勾起的嘴角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仿佛也将人的心也勾起来了似的。   这一眼,让年过四旬的张淄真看痴了。   华怀允举杯间忽然感觉自己被一道强烈的视线给盯上了,顺着直觉的方向看过却,却原来是张少东身边的仆从。   那种略带侵略的目光让华怀允皱了皱眉,心中有几分不悦,面上的表情已经摆得很明白了,可那人却还是没有收回目光。   正在给其他大臣敬酒的张少东余光瞥了一眼高位上的皇帝,顺着皇帝的目光,他看到自己仿佛失了智的舅舅,背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手一抖,酒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声,立马变让张淄真回过神来。   张少东连忙跪下:“陛下莫要与我这蠢笨的手下一般见识,他从未见过什么世面,所以今日见到陛下天颜,所以才被震慑住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张淄真见到自己的外甥跪下,他也一言不发跪下,头低垂着,望着地上的眸光中,满是志在必得的侵略欲-望。   他一定要得到大夏的天子,将他养在自己建造的宫殿中,专门伺候自己。   华怀允也没怎么计较,这个小插曲也并没有对宴会照成什么样的影响。   宴会十分顺利地结束了。   回到宫殿中的华怀允,正准备换一身衣裳,脑海中突然有什么闪过,眼睛立马瞪大。他突然穿上了自己脱了一半的衣裳,飞快地走出寝殿,大声喊道:“快让江宁来见朕!”   江宁自从接到卜凶保护陛下的命令之后,第二天就来宫中找了华怀允报道,华怀允便让他承担了宫中守卫的工作,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接到皇帝的命令,他一直都是住在宫中,华怀允命令才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就飞快赶来了。   “陛下。”他看到华怀允面色严肃,就意识到事情肯定不简单。   华怀允立马说道:“今日张少东身边的那个仆从,朕一直觉得十分奇怪,回去一想 ,朕就发现不对的地方,宴会的时候,张少东摔酒杯的动作,分明就是故意的,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和掩盖自己身边的仆从,而那仆从下跪的时候,动作僵硬,似乎对下跪这件事十分陌生的模样,全程张少东对他都十分客气,即便是在犯错之后,也依然和颜悦色,眼神中甚至还隐约有敬畏存在,那个仆从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你速速带人去将他抓来,随便找个理由,朕要亲自审讯!”   江宁不敢耽搁,立马带人下去了。   华怀允在宫中焦急等待,半个时辰后,江宁那边终于有消息传来。   那北方使者团的人早已人去楼空,江宁派人去城门询问,发现城门早被人打开过,而打开城门的将领也不知何时已经失踪,在使者团居住的别院中,只留下了一张写了四句诗的纸,诗的内容不堪入目,仿若淫词艳曲,只是这诗中的主人公却是当今天子华怀允。   华怀允看过后立马将纸撕得粉碎,然后扔到火盆里烧了。   “给朕派人去追!不杀此人,朕决不罢休!” 第37章   江宁失败了, 他不仅没有抓到张淄真,还让这件事走漏了风声,一时间, 京中的人都知道了当今天子被北方叛军首领写诗侮辱的事情。   第二日华怀允知道事情泄露后, 便第一次展露出了不一样的性格,他用十分暴力的方式将事情压了下去, 敢私下议论此事者,仗二十;若有人敢公开议论此事者, 杖五十, 不论官职, 不论身份,不论性别。   李泽对此提出异议,华怀允还未说话, 汤逸便站了出来:“此事若是与北方闹得势不两立,那势必会让正在南方打仗的太尉大人腹背受敌,想必诸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吧。”   这才没有人敢出来说话。   这样的方法虽有些过激,但是也总算是暂时将这件事压下去了。   下朝之后, 汤逸去见了华怀允:“陛下,现在太尉大人在战场辛苦操劳,但臣却听闻他家中母亲的生活却入不敷出, 臣想让陛下赏赐些钱银给太尉府。“   华怀允想起卜凶离开之前散尽家财的事情,于是便答应了汤逸的提议,同时他还赏赐给了卜原氏镇国夫人的名号,同时又给卜吉封赏了一个爵位。   又过了一个月, 边疆屡屡传来卜凶战胜的讯息,让整个大夏的官员都处在一片喜气洋洋中。   一时间,卜家在京城中的风光无人能敌,朝中许多大臣纷纷讨好。   祝和玉的母亲祝老夫人就趁着这个间隙,在家中开了一场贵妇宴,请了京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贵妇人,这其中最隆重邀请的就是卜原氏了。   不少大臣想要讨好她,这个机会当然没有什么人愿意错过,许多原本想要上门送礼的人全部都被卜吉拦在了门外,根本就没有找到机会,现在卜原氏终于出来了,京城中谁都知道卜原氏爱财,有心机的大臣都想接着这个机会趁机讨好卜原氏。   宴会当日,祝老夫人本来想命人将那个之前祝和玉没有送成的绝世宝玉拿出来,想要趁着这个机会送给卜原氏,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祝和玉制止了。   “娘亲,这礼我们不送了。”   祝老夫人第一次没有看懂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孩儿,为娘特地为你办这场宴,怎么你今日却后悔了,难道是因为真的怨恨了卜凶,所以以后不愿再跟他扯上关系?”   祝和玉屏退左右,神秘兮兮地对祝老夫人说道:“母亲,你不用管,总之这件事肯定没有问题,一切都在儿子的掌握之中,一定要记住,这礼,谁都可以送,就咱们家不送。”   祝老夫人却不相信自己的这个蠢儿子能做出什么有计谋的事情来,她硬是不愿意听祝和玉的话来,祝和玉见劝了半天她都还不停,于是一跺脚,就悄悄地在自己母亲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娘亲,我其实是和当今丞相汤逸合作了,他听陛下的命令,想要对付卜凶,奈何卜凶处处都做得很好,找不到把柄,并且还手握重权,所以他和陛下商议之后,决定从贪财的卜原氏这里下手。”   祝老夫人经过他这么一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确实,卜凶的权力太大了,各方面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另一个狼子野心的鲍鸿轩,难怪,难怪陛下对他这么好,原来是想要麻痹他,然后再伺机下手。   这一段时间,简直就是卜原氏一生中最得意的一段时间,她日日参加京中贵妇举办的宴会,每天都可以带着数十车的金银财宝回到府上。   卜吉看着这一切十分不满,他曾经想要将这些送的礼都还回去,但奈何数量太过庞大,他也没个记录,根本就分不清这些都是谁送的礼,所以这事才不了了之。   卜原氏在暗中得意,她当然有名单了,这些人谁都送了她什么,她有一份名单可记录得清清楚楚,只有他知道的名单。   卜吉这段时间心中过得四分郁闷,他千百般劝自己的母亲不要接受别人送的礼,可是卜原氏却根本不听他一句话,反而还骂他什么都不懂,还说这一切都是她们应该得的。   “我儿子在边疆生死不知,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就不该为他守好这个家吗,怎么你这个做弟弟的却反而想要将家中的财务往外推去?”   卜吉感到无言以对,在家中呆得心烦,他只好经常一个人出去和闷酒了。   他并没有去京中的任何酒楼,因为他知道去那些地方肯定会遇到很多想要讨好他,给他送礼的人,这样的情况他已经遇到了无数次,让他觉得烦不胜烦,所以他只是到一户深巷子里的普通人家,打了几斤酒,独自一人骑马到郊外,选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堤岸边,独自迎风喝着闷酒,过了一会儿,困意上来,便躺在草地上就睡了。   等他醒来时,天边已经出现晚霞,他正在懊恼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身旁有一个人影,将他吓了一跳,他还弥留的一丝睡意顿时消失殆尽。   卜吉呵斥道:“你是谁!”   那人面色白皙,衣冠楚楚,手中拿着一把纸扇,一派温和的模样:“公子醒了,方才我在这里赏风景,却见到公子一人独自睡在此处,旁边有未喝完的酒壶,心想公子恐怕也是个感性之人,在下不忍见到公子被蚊虫叮咬,所以便为公子驱赶蚊虫。”   “原来是这样,你真是个好人。”卜吉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个公子见他站不稳,便主动上来扶着他上马,然后自己又翻身上了马,两人并排向京城中走去。   路上卜吉一言不发,那公子见了,便主动问道:“仁兄为何愁眉不展?”   卜吉叹气一声,没有说话,在那人的再三询问之下,他才终于开口。   “家兄想要做个清廉的官,可是却总是有人给我家送礼,若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家兄看到家中堆积如山的财务,恐怕也会伤心吧。”   那人点点头,随即又瑶摇头:“这事不怪你,也不怪你的兄长,我觉得,要怪,就要怪那些朝中的贪官,他们想要凭借送人钱财搏得功名,然而却忽视了当官的本质,为天下百姓做事。”   卜吉听了他的话之后,立马眼睛一亮,高声道:“仁兄真乃贤人,朝中若是有你这样的官员就好了。”   那人抿唇一笑,并不搭话,两人在马上,一路谈了许多,对方说的每句话都说到卜吉的心坎里面去了。   临别之前,卜吉问了对方的名字,并且约定了明日再见。   那人对他露了一个笑,摇着纸扇缓缓说道:“在下名叫祝和玉,明日我会去今天见到卜小弟的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卜吉心中是压抑不住地喜悦,他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一个命中难遇的知己,却不知就在自己转身回家之后没有多久,祝和玉大笑三声,然后去找了汤逸。   “果真如先生所料,卜吉那个傻小子上当了。”   汤逸但笑不语。   皇宫之中,华怀允处理完当日所有的奏章,独自一人坐在案桌前,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捷报,那是半个月前传来的,因为路途遥远,即便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他才在三天前才送到。   上面就报告了卜凶哪日夺了几座城,哪日攻打下了哪个地方,而对于卜凶的生活现况,却只字未提。   华怀允看了无数遍,几乎能将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记下来了。他心里头有些难受地想着,卜凶肯定是介意吴常侍说的那些话了吧,或许真的是怀疑自己会对他不忠贞,所以才会提前出发,才会几个月了都不送一封书信来给他。   他想,要不是因为传捷报给朝廷是规定的事情,卜凶估计会一点消息都不让他知道吧。   “他是因为在乎我,所以才会这么生气不理我的。”   华怀允只能这么想,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该面对这一切。   不知从何时开始,卜凶已经成为了他心头的支柱,与大夏江山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样重要了。   而远在边疆的卜凶,这几日的脾气却变得越来越暴躁可怖,虽然他从来没有无辜打杀士兵,但是周身散发的阴云却令人不寒而栗,当然这样的好处便是在战场上,他也越来越厉害了。   卜凶的性格会变得阴冷,不是为别的,正是因为想到自己离开之后,吴常侍等人便会开始不予余力地劝华怀允娶妻生子,他本来以为远离了之后受到的影响不会那么大,但是却发现,事情也许还没有发生,他脑中的种种幻像就几乎要让他发疯。   他接连攻下了几座城池,都十分顺利,在这里,没有人能够抵挡他手下的熊虎之师。   原本计划两年的征战,现在有望半年之内就能解决,卜凶的心也变得有些急躁,却正是因为这急躁,让他差点命丧战场。   不过说到底,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   京中的事情被华怀允视为耻辱,他根本不愿意让卜凶知道,汤逸也想着目前不要跟北方闹翻,就担心卜凶腹背受敌,再加上之后北方又派人送来了讨好和赔罪的礼物等,这才让京中的人放松了警惕,再加上被禁止讨论这件事,所以远在边疆的卜凶对这件事就一无所知了。   也真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对北方的防范就比较松懈,最终才导致了卜凶差点遇险的事情。 第38章   事情要从张淄真连夜从京城飞奔回大本营说起。   张淄真早有称帝之心, 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然而这次去大夏京城见到华怀允的震撼,让他的决心瞬间就确定了。   这大夏天子, 他要定了。这天下能一统江山帝王, 除了他,还有谁能当?   回去当天, 他召来自己手下文武官员。   “吾去大夏京都夜宿时,曾梦到一条金龙盘在吾身上盘旋, 后又在大夏皇宫见到天子如此懦弱, 此梦必定是上天的启示, 今日请诸位前来,就是听听诸位的意见,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 底下站出来一人,众人视之,原来正是平日里张淄真身边最会说话的邓天杨。   此人一向精明,擅长揣摩人心, 原先不过是一个颇有家财的商人,却凭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当上了官,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做到了北方霸主张淄真的身边, 这一呆就是数年,来路虽为人不齿,但他的地位却也越发稳固。   张淄真说的话所代表的意思,他立马就明白了, 他心想,这可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若成便可留名千古,若不成,他也能够得到主公的加倍赏识,这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机会啊。   他站到议事堂中间,大声赞颂道:“此必是上天授真龙于主公,示意主公扫清六合,一统天下。主公何不趁此机会自立为帝,宣告天下,有上天的旨意,天下人必定会归顺主公。”   张淄真听了他的话之后却不置可否,目光看向了其他的官员。   旁边一武将冷哼了一声:“你邓天杨不过是个巧舌如簧目光短浅的小人罢了,也配得上在这里出谋划策?况且说的轻松,你当天下百姓是傻子吗,你说归顺就归顺。”   邓天杨大怒,气的浑身发抖地用手指指着那人道:“你这逆臣贼子,主公威仪天下皆知,天下百姓只要不是傻子都愿意归顺,今日如此污蔑主公,你怕不是大夏派来的奸细!”   那武官见到张淄真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心中嘎登一下,明白自己可能完了。   果然张淄真大怒,叱他祸乱军心,命人将其推出斩首示众。   邓天杨嗤笑其不自量力,不识眼色,根本就没有明白主公说话的意图,这样站出来公然反对他邓天杨为主公说出来的话,分明就是在与主公作对。   许多人以为他只会说讨好的话,殊不知他说话向来都是说主公想听的话,所以他才会这么受宠。   议事堂众人都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得罪邓天杨,自然也无人敢出来为那武官说话,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的时候,武官为首的一人忽然站了出来。   “且慢。”   低沉的声音瞬间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内,正在抓那冒犯了主公的武官的人听到他的话,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抓住那武官的手。   张淄真原本阴沉的脸色在看到他站出来之后,立马便好看了不少,暂时让抓人的手下都住了手,问道:“元青有话要说?”   被称呼元青的男子长得人高马大,五官却有一丝书生秀气,年龄不过二三十,却已经做到了张淄真手下众武官之首的位置,人称“小战神”郑元青。   为什么是小战神?此事说来还与卜凶有关系。卜凶从一个升斗小民做到三公之位,早已经成为了天下人心中的传奇,而他几乎没有败绩的征战生涯更是被人传唱,更是有人认为他是战神下凡,于是不知何时,他便有了一个“战神”的外号。不过卜凶本人却对此不怎么在乎,他只当这是个玩笑,身边也没有人敢用外号来叫他。   而这个郑元青被取了这么个外号,也是有原因的。他除了家境不是普通百姓之外,其他与卜凶都很接近,都是十几岁从军,战事上都以勇猛多变出名,两人都靠着自己的能力做上了武官之首,但是很明显的,他哪方面都差卜凶一节。   卜凶的出生更加传奇:平民参军,回乡后孝子的名声远扬天下,之后成为鲍鸿轩义子,然后又戏剧性地杀掉权倾朝野二十年的义父鲍鸿轩,当今天子又突然站出来宣布他其实一直都是自己派过去的卧底,如今掌管大夏百万雄兵,身兼太尉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简直是传奇。   这么一对比起来,郑元青不过才二十几岁才靠着打仗做北军上武官之首的经历就不那么出彩了。   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虽然在民间的名声他不如卜凶,甚至还得了一个低于卜凶的“小战神”的外号,但他在战事方面他可一点也不低,因为各方面都被压了一截,所以他一直在渴望一个可以与卜凶交手的机会,今日听到张淄真的话,他便感觉这个机会不远了。   他站出来为那武官求情:“主公威仪,我等自然是刻在心中的,方才这位武官的话,并不是说威仪,而是在商讨主公如何让天下百姓归顺,我说的不仅仅是咱们北方的百姓,其中包括大夏的朝廷上下,还有南方的那群乌合之众。”   张淄真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这才放过了那个武官,他看向郑元青:“元青如此说话,想来是心中已有了打算,不如说来予我听听。”   郑元青道:“金龙附体,此乃天子降临之征兆,现在就正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们暂时还未与大夏闹翻,现在卜凶正在南征,南方残败之军不堪一击,趁着夏军沉浸在胜利中,主公派十万精兵与我,我可以带着一万人马,以协助大夏除贼的名声去见卜凶,假意合作与他一同去战场,等他得胜之时,必定是放松警惕,届时我再趁其不备,将其刺死,他死之后,夏军必乱。咱们的其余九万在外接应,得了我成功的信号后,里应外合,大杀特杀,那五十万兵马必定不堪一击,到时候南方不就成为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一旦卜凶的兵马粮草与南方十六州到手,那便证明主公称帝,乃是天意,借此机会我们可以一举打到大夏都城,帝王之位,主公岂不指日可待?”   张淄真闻言大喜,当即就拨给了郑元青十万兵马,又给了他一封与大夏友好往来的文书。   他会这么赞同郑元青的计划也是有原因的,华怀允没有将他写诗的事情闹大,京城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他料定肯定是小皇帝顾着脸面,并且还不愿意和他北方闹翻,所以事情被压下来了。那岂不是说这件事就连身在战场的卜凶都不知道,这样一来,他们想要干什么不就方便了许多。   郑元青就这样出发了,顺利的递上了文书求见,里面很快就答应了,让他带来的一万人马驻扎在外围,他若是想要去见卜凶,就只许带几十个护卫进去。   郑元青当然同意了,带着手下的人,心情有些复杂而激动地去见自己的这位缠绕了他无数年的宿敌——卜凶。   卜凶得知来人就是与他齐名的“小战神”,两人都是只听说过对方的名声,却没有见过对方,这下能够得见,他当然好奇,这个与他大多都十分相似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最重要的是,不出意料的话,等搞定南方之后,这个郑元青肯定会成为他征讨北方的头号敌人,他肯定要重视起来。   江天成本来在与其他谋士商讨下一步的计谋,忽然听闻北方的郑元青今天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他立马就扔下众人,飞奔去见卜凶。   “瑞之!天赐良机啊!”还未进账,他便对卜凶大声喊道。   卜凶正在处理军务,抬头就看到江天成兴奋地走了进来,于是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不杀。”   江天成呆立原地,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卜凶笑了笑:“你不就是想让我趁着这个机会杀了郑元青么?”   江天成见自己完全被猜中了想法,他十分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杀他?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咱们就等不来第二个了,他可是你传说中的劲敌啊。”   卜凶轻笑一声:“难道你怕了他不成。”   江天成失笑:“怎么可能,只是他毕竟是掌管北方军政的带头人物,若是他死了,咱们以后就可以轻松多了。”   “我不需要使用暗杀这样的伎俩,况且就为他一个郑元青就在现在征打南方的关键时刻与北方决裂,这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江天成恍然大悟:“方才一时激动,没想到这点。不过既然都来了,今天我要跟你去看看这个‘小战神’到底是何方神圣。”   两人并肩出帐,向着置办酒宴招待郑元青的地方走去。   他们到时,席间已经坐满了文武官员,见到卜凶来了,纷纷站起身来迎接他,卜凶微微低头进入营帐之内,对众人点头示意,让他们都坐下,他做到最中间的主位上,而江天成则坐在他的右手边。   他才坐好,门口的士兵就引着郑元青进来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往营帐口望去,人人都争先想看看这个几乎能与他们的变态将军卜凶几乎齐名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酒席比较接近门口的官员只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边就出现了一个与他们卜凶一样气压满满的人物。   “果然也不是吃素的。”   这是卜凶手下们看到郑元青之后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对他做出的评价。   这其中唯有江天成看着身高刚好与营帐顶一样高的时候,笑了。   果然是什么都差一截,这个“小战神”郑元青的身高,不多不少,正好就差卜凶一截手指关节的长度。 第39章   话说到郑元青主动去找卜凶合作, 南方首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吓得肝胆俱裂,连连的败仗更是让军中上下一片溃败之状, 他明白自己大势已去, 在怎么反抗也只是螳臂当车,所以他当日就让人给卜凶送去了投降书, 彻底向大夏俯首称臣。   郑元青白日才与卜凶见面喝了一场憋屈的酒,现在正坐在卜凶安排给他的营帐中, 心里正合计着怎么算计卜凶, 这时却突然听说南北投降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将军莫要生气, 这说不定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个机会。”他身边的小将见气浑身发抖,忽地出声说了这句话,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郑元青侧过头一看,原来正是那日他在张淄真面前救下的那名年轻气盛的武将, 他眼眉一挑,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向郑元青走进了一步,躬身道:“卑职有一计……”   二人低声密语, 说话间,郑元青的眼神越来越亮,最后赞赏地抓住了那小将的双肩:“妙啊,若事成, 我立你头等功,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江德阳。”   三日后。   卜凶带领一军人马前去南方,正式接受他们的投降。   他还特地带上了郑元青,谁都看出来,郑元青来见他必定是带着花花肠子来的,不是来打探军情就是不怀好意想搞什么事情,卜凶当然也看出来了,所以这次去接受南方投降的时候,他带上郑元青,就是为了看郑元青格外有意思的表情。   卜凶骑在马上,郑元青脸色不怎么愉快地骑着马在卜凶右边,卜凶的左边笑的仿佛是去娶媳妇的人是江天成,三人几乎并排走在一起,身后跟着十万气势汹汹的军马。   “这次南边这么快就投降了,还真是多亏了元青兄了,不愧是传说中的小战神,果然名不虚传。”卜凶的语气难得带上了些许愉悦。   郑元青嘴角抽了抽:“将军若是真想表达感谢,不如把这南边得来的十六州分我北方一半如何?”   卜凶仰天大笑三声对郑元青说道:“这青天大白日的,元青兄还是醒一醒。”别做白日梦了。   郑元青当然没有指望自己说的这几句话就能让卜凶答应,他佯装露出牵强的笑意,刚想和卜凶说几句场面话,便突然注意到,卜凶的脸色突然没什么预兆地冷了下来,眼眸微垂,望着前方的地面,看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很明显的,他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玩笑”话而生气的了。他了解过卜凶的性子,虽然擅长隐忍,能在鲍鸿轩面前装那么多年,也是很厉害了,但是在面对比他弱小的人时,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对谁忍让过,便是当年鼎盛时期的鲍贼,对他也是忍让三分的。   现在的卜凶,估计都不把他郑元青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会忍让他?想到这里,郑元青在心中冷哼一声,暗道;“看不起我郑元青,没关系,等过一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北军的厉害,到时候我看谁还敢叫我“小”战神”。   事实上卜凶确实是因为想到了其他事情才忽地变了表情。   这场征服南边的征战已经结束了,他要回去了,同时也就意味着……要回京城去见那个人了。   华怀允……女人……子嗣……想到这些,心中便涌起一些怪异令人不舒服的怪异情感。   在他原先的设想中,明明这么期待这场战争早日结束,他甚至还构想过会去之后给他送上什么礼物,然而他现在对于回京这件事,却打从内心产生了一种抗拒。   他从没想过华怀允会拒绝生下子嗣这个可能性,仔细深究这个想法,他发现其实自己也是希望华怀允能有个孩子的,不然,这大夏偌大的江山,留给谁来继承?   作为一个从未来文明世界穿越过来的人,他不是没有想过未来的选举政治那套,然而当他把那样的制度套用在大夏身上时,发现根本就不可能去实施。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夏现如今处于奴隶制度与封建制度转变之间,经济基础就是农民,在这个农民有很大可能连书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的社会,即便实现了选举制度,那也只不过是地主阶级的选举而已,说到底还是封建帝王制度。   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索性不如将这一切都尽量掌控自己可以信任的人的手中。   曾经他想过称帝,后来因为见识到华怀允的能力后,深知自己没有帝王之才而放弃了这个打算,再追究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在内心还抱着一个似乎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有一天,也许他会像自己毫无征兆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庭与社会中,那个他一直眷恋着的,唯一能给他归属感的地方。   这里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像个梦境,权势与财富就算获得再多,对他来说,却并没有太多的成就感,他甚至觉得,也许有一天他会忽然醒来,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   “人怎么能被自己的梦境所迷惑。”心中闪过这句话的同时,华怀允明亮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   之后的路卜凶就几乎没怎么说话了,江天成也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相较之前不太对,实际上,自从卜凶离开京到这里开始,他就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他情绪的变动,时而高昂,时而阴沉。   这些变化江天成都看在眼里,也不知到对卜凶来说,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不幸。   很快他们就到了南边的城墙下。   南边的投降是真心的,他们毫不犹豫地打开城门,令人意外的是城里的百姓居然对他们夹道欢迎,好像被卜凶的军队征服对他们来说是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开心的好事。   他们的表现让郑元青心中暗暗惊叹,这卜凶“善人与孝子”名声也未免传得太远了,竟然连这千里之外的人都受到如此影响。   南方首领主动上交了印绶,再将库中所有的金银财宝都献上,只求大夏保留他的官职与爵位,手下士兵也没有一丝反抗,卜凶因此获得了三十万俘虏士兵。   他接下了印绶,又去看了那首领专门藏宝的府库,不愧是肥沃之地,这里面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其珍贵程度丝毫不亚于鲍鸿轩家府库中的。   偶然见他瞥见里面有一套打造精美别致的女子首饰,那南方首领见到卜凶对那东西多看了几眼,便主动上前介绍其来历,最后说道:“这东西虽然珍贵程度比不上这府库里的其他东西,之所以会将它收到这府库中,主要还是图好看新鲜的打造手艺了,将军府中若是有女眷,那么将这套首饰送出去那便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卜凶想了想,之前他为了彻底能和鲍鸿轩摆脱关系,所以将家中的所有财务都捐给了朝廷,这其中自然也将他母亲卜原氏的所有珠宝首饰都强制收了回去,他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错了,但是对于卜原氏,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愧疚,今日看着这套首饰还不错,再加上那南方首领说东西也不算是顶尖珍贵后,他便点头,命人让人将这套东西单独送给夫人,其他的财宝,全部运回京城,交由陛下处理。   周围人看到他做出这样的决策,不少人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这大夏历来征战的惯例,打仗的将军一向都是将征战过程中的战利品收为己用,只有打仗不停向朝廷要钱的,还没有看到过不停向朝廷送钱的。   南边投降后的臣僚和将领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同样的想法:这么一个强大到恐怖的人,居然对那京城中“幼弱”的帝王如此忠心耿耿,那大夏的帝王究竟是何等人物。   那南方首领见他单独收下了东西,看到一件件被运出去的金银财宝,心中肉痛的同时,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卜凶愿意收他的东西,那么就证明他想要保住自己在南边地位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即便这里天高皇帝远,他们对京城也不怎么了解,但是卜凶在朝廷的地位和民间的威望,他们还是知道不少的。   那之后的一系列繁杂的交接事物卜凶都交给了江天成,他带着一百骑兵,沿着一条小路回他驻扎的大本营去了。   北边的探子赶忙把这个消息报告了上去,郑元青大喜:“卜凶啊卜凶,我还正愁找不到你落单的时候,没想到你却自己把机会送上门来了。”他立马秘密召集人马,命人行动。   卜凶发泄似地骑着马飞奔往前,身后的骑兵们虽然跟得有些困难,但是始终与他保持着百步左右的距离。   忽然,他们看到卜凶猛地勒住马,身形一个闪动,马儿嘶鸣之后,只见他身后的的树上钉着一只冷箭,剑尖上带着一封书信。   他身后的人立马追了上来,一人拔下剑,将那封信恭敬递给了卜凶。   卜凶看了两眼,立马将其撕成碎片,拳头咯吱作响,同时眼里射出的杀气吓得那送信士兵的马儿差点失去控制将背上的人甩下马来,身后的将士不敢直视卜凶,纷纷低下头,心中不知是第多少次感叹:幸好这个人不是敌人!   “今日本将定要让写此信侮辱陛下的人后悔生在这世上!”他高举手臂,将撕开的纸张洒落在地上。   那五十骑兵目光炯炯地望着卜凶,刷地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天空,大声吼着,鸟兽惊得四散逃窜,他们的声音震彻山谷,响彻环宇。   “杀!”   “杀!”   “杀!!”   话音一落卜凶就勒马向着箭射来的方向追了过去,身后的部下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指派了两人分别去江天成和他们原先驻扎的营地通风报信,剩下的人便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誓死跟随将军!将军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将军要杀之人就是我们要杀之人!   卜凶在心里冷笑道,来人想要引蛇出洞?真以为他卜凶是依靠人数获胜的?真以为他带着的这五十个骑兵精英中的精英是吃素的。   他卜凶,身为大夏最高军师统帅,手握百万大军,但还是要彻底服从华怀允的调配,谁侮辱陛下,那就是侮辱他卜凶,侮辱他手下百万大军和大夏千千万万的子民。   于公于私,他也定要亲手杀掉胆敢写出这种东西侮辱大夏天子的人! 第40章   一人个神色慌张的人骑着马在路上飞奔, 身边不时掠过的珍奇鸟兽丝毫没有引起他的关注,只见他一只手抓紧缰绳,另一只手握紧马鞭, 不时催促着胯下的马:“快一点, 再快点!”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他惊慌地扭头去看, 这一看,差点将他吓得魂飞天外: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骑兵, 仿佛像是地狱来的恶鬼不由分说地向他袭来, 那速度之快, 眼看着就要追上他了。   他几乎用尽了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才让自己没有从马上滚落下来。颤巍巍的抓住缰绳,他正想要再给马来一鞭子时, 忽然感觉自己的衣后被什么抓住,接着他整个人滚到了地上,迅速被卜凶的部下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而他受惊的马儿早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   卜凶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人, 眼神扫过他身后背着的弓箭。一小将用枪指着地上之人,高声呵斥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封信又是谁写的。”   话音才落,左侧的山头忽然冒出了许多拿着弓箭往这里瞄准的人,同时他们的身后跑出大量步兵往他这里包围过来,众人定睛一看, 发现那群人身上穿着的是北方军的盔甲。   “小心有埋伏!”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卜凶眼尖地看到地上那个人正想借此机会逃跑,卜凶从马身上拔出一刀随手一扔,那人当场倒地而亡。   这时右侧原本看似空无一人的平原森林也忽然从树后冒出了许多拿着兵器的人往他们包抄过来,明显和左边山上的人是一伙的。路上也没有忽略,一阵马蹄声乱响,他们的前后道路上也布满了骑兵,这阵仗,粗略看过去,绝对不少于三千人。   见到事情有变,卜凶的部下纷纷拔出武器严阵以待,同时变换位置将卜凶护在了最中心。   前方骑兵纷纷让开道路,郑元青提着枪,骑着一匹枣红马款款而来。   “哦豁,这不是咱们北军的小战神郑元青郑大人……”卜凶话还没说完,就被郑元青愤怒地打断,他大声道:“闭嘴!卜凶,我确实敬你是个英雄,但我郑元青丝毫不觉得哪里比你差,凭什么我的外号偏要加上个“小”字,今日我倒要让这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战神’!”言语之中的战意溢于言表。   卜凶指着地上被他用剑插死的人问道:“那个人是你的?”   郑元青仰天大笑:“难道你现在都没有看出这是我的诱敌之计?你卜凶果真就只是个徒有虚名。”   卜凶的脸瞬间冷如千年寒冰,周身汹涌着杀气,他拍拍马儿的背部,呵斥周围保护他的骑兵让开,不顾劝阻,他走出去和郑元青面对面对峙,虽对方数千,己方只有五十人,但他的气势却丝毫没有输给对方。   “这么说,那诗也是你写的?”卜凶眼神幽暗地盯着他。   郑元青听了他的话之后却愣了一下:“诗?什么诗?”   “你不知道?”卜凶皱眉。   这时郑元青身后的江德阳走了出来,在郑元青耳边低语了一阵。   郑元青明了后一皱眉,似乎对江德阳的做派颇为不喜,江德阳诺诺退下后他用刀指着卜凶:“这事算我做得不地道,既如此那我也不仗势欺人,你与我比试一场,若是你能赢我,今天我就放你走。”   江德阳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将军万万不可!”   “放肆,连我的命令你都想违抗了吗?”郑元青呵斥住他,然后大声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若是卜凶能够赢我,我就放他走,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我可不觉得我会输。”   卜凶道:“好,不过我有个条件,若是我赢了,你不仅要放我走,而且还要将写此诗的人交由我处置。”   江德阳面色大惊,这成功让卜凶和卜凶身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诗就是他写的,郑元青回头看了眼江德阳,直接问出声:“这是你写的?”   江德阳连忙摇头挥手,刚想说这诗是主公写的,郑元青就已经回头答应了:“好,那便出手罢!”   说完两人便拿出各自刀剑,周围的人主动退开,给他们让出了一个足够在马上打斗的场地。   二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斗争,郑元青在心中暗暗震惊,这卜凶实力果然不容小觑,都与他斗了几十回合,却依然分不出胜负来。   卜凶心里也有些惊讶,心道自己之前确实是小看对方了,而且这郑元青的做派看起来到也是个光明正大的,是个值得他去欣赏的人。   又继续战了三百回合,虽然场面看起来依然是势均力敌,但是郑元青已经隐隐有要败落的趋势,一边的江德阳看的心急如焚,郑元青要是输了,难道就真的要把主公交出去吗,这算个什么事儿!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么想着,江德阳原本有些慌乱的眼神顿时坚定了起来,他拿起随身的弓箭,拉弓,瞄准,场上二人的位置一直在变动,绝对不能出差错如果射中的郑元青就不妙了,就是现在!发射!   “将军小心!!!”场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卜凶和郑元青难解难分的比试,只有一人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江德阳的动作当然也没有逃出他的视线,等他看清楚江德阳瞄准的人是谁的时候,他立刻飞奔过去,以身挡箭。”   卜凶正与郑元青战得痛快,眼看着就要赢了,身后的动静让他以为事情有变,立马撤出对方的攻击范围,警惕着郑元青的同时,余光打量着旁边中箭倒地的属下,他身后的人也拔出了各自的武器,双方一触即发。   他还没有发作,郑元青便火冒三丈地吼道:“是谁?”   江德阳咬着牙站了出来:“将军,属下……属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事关重大,还望将军三思。”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郑元青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抬头深吸了几口气:“你最好有个理由说服本将军,否则我今天一定要治了你。”说完之后他对卜凶大声说道:“这事是我治军不严,我郑元青既然做错了那就绝不推辞,今日本将军就大发慈悲放过你卜凶一马,来日再战三百回合,全军听令,都给我撤!”   顿时北军如同流水一样随着郑元青离开,顺便也带走了刚才被卜凶杀掉之人的尸首。   “到底是什么事情?”等看不见卜凶之后,郑元青瞪着江德阳大声问道。   江德阳看了看左右,弱弱地对郑元青说道:“那诗……是主公写的。”   郑元青愣住了。   而卜凶这边。   等敌人都散去后,他跳下马去查看那个为他挡箭的部下,见对方口吐鲜血,呼吸困难了。   “这剑直接刺穿了内脏,将军……”旁边为那人查看伤势的部下面色有些为难地看着卜凶说出这句话,卜凶立马就明白这个人是救不回来的了。   他蹲下,直接了当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那人又吐了口血,断断续续说道:“照顾……我……妻小……如果……如果可以,我想……想求将军收……我儿……做……做义子或者义女……能……有将军……这样的父亲……我……死,无憾……”话还没说完,那人头一歪,再没了声息。   “好,本将军答应你。”   卜凶用手覆盖住他的双眼,一阵风刮过,似乎带走了对方的魂魄。   后方是姗姗来迟的江天成和他带领的救援大军。   “瑞之,要追吗?”见他没事,江天成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卜凶摇了摇头,他察觉今天郑元青撤退时有什么隐情,那个江德阳似乎隐瞒了什么,他回头对江天成说道:“让我们的探子去查一查那个叫江德阳的人。”   “没问题,胆敢偷袭,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卜凶低低地应了一声,江天成看出他情绪不太高,便也不再多话,二人带着军马,赶回大本营去了。   京城,皇宫,陛下的书房内。   华怀允阴沉地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打密密麻麻的书信。这是他在卜凶军营里面的探子送来的书信,书信上写的都是好消息,几乎与卜凶送来的消息没有差别,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面更多的说的是卜凶的日常,比如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大致说过什么话。   纵使有这么多,但是他还是觉得半个月一次的送信完全不够,若果不是担心探子的存在被卜凶知道了,他真的想命令人每日都送一次。   这样被动的压抑,难以抑制的思念,令他的内心一日日狂躁起来,然而表面上谁都看不出来,他隐瞒得很好,然而内心的深处却因为这压抑而诞生出了一粒黑暗的种子。   如果……如果他能够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如果用铁链锁住他,他肯定就不能再逃离了。   不,自己怎么能够产生这样的想法!华怀允使劲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逐出脑中,冷静下来之后,他对外面的人说道:“让祝大人进宫来见朕。”   外面的人应声道:“是。”   听说最近祝和玉和卜吉的关系很好,那就叫祝和玉进来问问卜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缺什么,不管怎么样,在卜凶外出之时,自己也有义务帮助他照顾家人。 第41章   南边叛军之事到这里忠于得到彻底解决, 身为最高军事长官的卜凶,原本应该跟着大军一路回京面圣,但是这次他却出乎意料地选择了留下来。   “我有些事情要亲自去办。”卜凶对江天成如此说。   江天成皱眉, 想了几秒后他忽然脸上露出了醒悟的表情:“你要去兑现你的诺言?”   卜凶点点头:“军中的事务就暂且麻烦你了, 我会在回京之前追上你的。”   “那好吧,”江天成知道卜凶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决定的秉性, 也只好有些无奈地答应了,他转头对那些等待解释的属下们说道, “你们将军大人去见他儿子去了, 咱们先出发, 他之后会追上来的。”   卜凶将要有个‘儿子’的事情军中骑兵营的人都知道,而那个士兵以身挡箭的事迹也一度成为他们夸耀自己骑兵营的谈资,提到那个士兵的时候没有人不羡慕的, 能够成为将军的救命恩人,这简直是他们这辈子都向往的荣誉。   所以‘卜将军要有儿子了’这个话题渐渐从这里传开来了,原本洁身自好从未娶亲的将军突然有了儿子,这个八卦经过各种加工, 最后变成了卜凶早就有家室,儿子都有多大了。   华怀允在军营里的探子忠实地记录着这些经过不知道第几个人加工之后的流言,随后送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很快送信人骑着一匹马从这里出发,最快半个月后就会将这封信送到京城的陛下手中。   话说众人启程以后,卜凶单独带着一小队人马去往另一个地方,那个方向正是那个死去士兵李老五的家乡, 他既然答应了他临死前的要求,那么就一定会做到,况且还是他救命恩人的愿望。   卜凶快马加鞭,两日之后就达到了那个村子,跟着带路人的指引,他们找到了一户人家,从外面看过去,感觉门庭有些破败,整体看起来有些凄然。这让来这里的卜凶一行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随从前去敲门,但是敲了半响却不见有人来开门,卜凶皱眉,正想差人去村里找人询问,路边正好遇到一个庄稼汉,卜凶亲自下马询问,结果却得到了一个噩耗。   “这户人家啊,早死绝了。”一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颇为唏嘘地对卜凶说道,“他男的出去打仗,一去就是几年,常常几个月没什么音讯,上次回来也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大家都传早死了,他媳妇一个人怀着孕,靠着他男人的军饷过日子,倒也还过得去,只是前不久他媳妇被一群混混给盯上了,你说着一个独居女人,还怀着孕,手里掌握着不少军饷,怎么能不被盯上?等我们村里发现的时候,孩子娘已经只有半口气了,家中被洗劫一空,她呀,一个人撑着半口气把孩子给生下来之后就死了。”   “死了?”卜凶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眼中的杀气吓得他腿一软,差点跪下。   农夫双腿打颤,小心翼翼道:“军爷,不关我事啊,而且她还是我们村里出钱下葬了的。”   卜凶放开了他的手:“那孩子呢?”   “孩子暂时被养在村长家,正愁怎么办呢,军爷您该不会是孩子爹军营里的吧,孩子他爹……”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眼神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想问孩子的爹是不是还活着。   卜凶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他村长家的位置,那个农夫看着卜凶的排场,不敢得罪,于是立马巴结地将卜凶等人带到了村长家。   村长同样也是十分惶恐地接待了卜凶等人,卜凶不想多费事,直接问道:“我帐下士兵的遗腹子可是养在你这里?”   “请问您是……”村长看着卜凶身带煞气,而他后面的仆从也几乎都带着刀,一时不敢肯定他到底是土匪还是什么将军。   卜凶身后的人想替他开口说话,被卜凶止住了:“我们乃是当今太尉账下骑兵营下的,你们村的李老五使我们骑兵营的兄弟,几天前他在战场上为了救太尉大人牺牲了,太尉大人答应照拂他的家人,收他子女为义子义女,但是,”卜凶说道这里,语气忽然严厉起来,站起身刷地拔出腰间长刀:   “你们胆敢放任流氓混混欺辱我军中之人的家属,真当我们手上的刀是用来砍白菜的?”那模样,在村长眼里活脱脱的阎王在世。   村长当时就给卜凶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军老爷啊,我们真的是无辜的啊,那些混混居无定所,还与这附近的山贼勾结,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时不时来抢点东西,但是好歹也没有伤人,我们是种地的平头老百姓,哪里敢得罪他们啊,所以也就忍了,这次的事情我们也报官了,但是没人能管啊!”   卜凶冷笑三声:“没人能管?我倒要看看,今天这事我能不能管管,留下两个人照看好孩子,其余人都跟我去官府,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狗屁县官连几个山贼都管不了。”   其余人皆是骑兵营的,他们见到自己昔日伙伴保家卫国出征在外,家里却变成如此模样,不由地便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是不是也曾受过别人的欺辱,甚至靠别人接济过日子?   听到有人说他家都死绝了,一行人悲由心生,凉意袭来,只觉人生悲惨,但是当他们看到卜凶“凶恶”的模样,顿时像找到了人生的指向标。   对他,大人会为他们做主!   怕什么!干他娘的狗屁县官,他们的大人一定会带着他们亲自杀掉这些山上的狗贼混混,为伙伴报仇雪恨!   卜凶骑着快马一路飞奔到官府门前,看门的衙役看到卜凶一行拿刀骑马,气势汹汹,吓得立马扔了手中的剑,连滚带爬地往县衙内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大大大大事不好啦!反贼杀到这里了,大家快跑啊!”   此时卜凶等人下了马,迈步就往里面走去,而那个衙役的话也正传入他们的耳中,卜凶身后的小弟一听到他的话,当即就火了,手一伸就从腰间掏出一块金闪闪的令牌,呵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敢叫我们大人反贼?”   那人看到令牌,眼睛霎时瞪得老大,膝盖上仿佛长了根,死劲往地上扎下去,后面几个不明真相的人惊恐不安地看着来人,当他们一个个看清楚那令牌时,全都跪下了,人人的心中皆是震惊,那位传说中的大人,怎么可能来他们这种小地方。   “去让你们县令来见我。”卜凶随手指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是。”那个男子惊喜地站了起来,偷偷地瞄了一眼卜凶的模样就欢天喜地去通报了。   他刚才知道卜凶身份后的表情被卜凶看到了,面对这个崇拜自己的小迷弟,他当然第一时间选择并利用了,这样的人办事方便。   就在卜凶杀到县令衙门的时候,这里的县令却正在花楼里搂着一个女子睡大觉。那个年轻男子想都没有想就往花楼里去找人,县官老爷的“雅性”他们可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但是在这种小地方,山高皇帝远,他身为一方官员,想怎么做自然就没人敢管他了。   这里的不少人都知道县令和山贼有勾结,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们讨公道,也没有谁能为他们讨公道,他们就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那个年轻男子眼中闪烁着光亮,那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光:“这位大人绝不会无视这一切的。”   压制住自己的兴奋,他找到了县令,果不其然,因为打扰了县令大人的好觉,他被严厉地训斥了一顿,然而这次他却没有跪下,甚至眼神中还露出了些许怜悯。这个人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   “有尊贵的客人今天到衙门了,指名要见你,县令大人。”他最后的那声“县令大人”里带着浓浓的讽刺,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听出来。   县令丝毫没有注意到今天这个手下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他十分不耐烦地由人伺候着穿衣洗漱,然而当他听到卜凶的名号时,全身忽地停滞了一瞬,他僵硬地转身:“你刚才说谁?”   “当今圣上亲封的太尉,率领五十万大军南征凯旋的卜凶大人。”   县令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自己的手下不敢在这个地方骗他,而且卜凶打仗的地方虽然不在这里,但是离这里也不算远,万一人家一个兴致起了,来这里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他衣裳都还没来得及穿好,发冠也只梳了一半,但是也不敢再耽搁了,他推开一众伺候他的下人,惊慌地吼道:“快!快为我准备马车,决不能让那位大人等我,来不及了,来人!来人!唉!一群废物,碍手碍脚的养你们何用!”   说着他干脆不等下人准备,衣冠都没来得及弄好,就匆匆下楼,这时马车也拉出来了,他慌张地迈出脚往马车上,然而马车抬高,垫脚凳又没准备好,旁边也没人扶着,他这匆忙一踏,不仅没有上去马车,反而还让衣裳的下摆给绊到,身子一个倾斜,脑门就磕到了马车上,痛得他哎哟哎哟直叫唤。   青年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透露着悲哀。   这种人,这种人居然当了他们几十年的父母官,实在笑不出来。 第42章   那青年跟着匆匆忙忙的县官来到卜凶面前, 还未等那县官开口说话,他便跪下大声喊冤,希望卜凶能够他做主。   那县令脸色当场就变了, 不停地命人将这个无礼之徒拉出去, 来抓他的人还没有动手,卜凶就阻止了, 他抬了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名叫李赐。”那名叫李赐的青年倒也没有拖延,当即就将县令这些年来玩忽职守, 欺压百姓, 勾结山贼等罪名一个不落地说了出来, 话讫,他将额头重重地往地上磕去:“还望太尉大人能够为这一方百姓做主,李赐以性命担保, 我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觉无虚假。”   旁边的县官额头不停地有汗水冒出来,他微抖着擦了擦自己发际的汗,恭恭敬敬地跪在卜凶面前:“大人那, 您可千万不要听这个家伙胡言乱语,我在位这些年百姓安居乐业,家家夜不闭户, 路不拾遗,又怎么可能会做勾结山贼那些无耻之事?这人只是因为前几天犯了错被我惩罚了,所以心怀不甘见您今日前来,正想办法伺机报复我啊。”   他脸上的表情真是无辜又可怜,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谁污蔑他了   然而卜凶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他抓住刚才那名叫李赐青年说的话问道:“你们大人是怎么和山贼勾结的,具体说说看。”   李赐见到卜凶愿意听自己陈情,眼中露出了惊喜,他深吸一口气,将几日前一个村子里报案最后却被县令强压下来的事情娓娓道来,当时他觉得这件事情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一开始他去质问县令,但是却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县令轰出门,还以不尊敬官员的理由被县令打了十大板子,那之后他几经周转,四处暗中托人调查,居然就查出县令和山贼有勾结的事情来。   说完之后他将县令和山贼有勾结的证据一一摆在了卜凶的面前,看完那些东西,卜凶大怒:“将这个狗官给我拖到牢里关好了,李赐你去集结这里所有的民兵和官兵,跟着本将去剿匪。”   李赐瞪大眼睛:“啊?我?”   卜凶旁边的近卫笑着说道:“是啊,我们将军赏识你呢,怎么,做不到?”   李赐立马站得笔挺,高兴的回道:“卑职马上就去办!”   卜凶整整等了半日的时间,这里的士兵才终于召齐,对这样的速度,他感到不是很满意,李赐也觉得有些羞愧。   不过好在这半日他也没有闲着,让人去调查了这里山贼的分布,势力,人数,武器,等调查结果大致出来,人也集齐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也有了一个计划。   队伍有些松散,不时还有人交头接耳,然而在见到骑着马的卜凶之后,场中的一千多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没人敢再说话。   很好。   接下来卜凶做了一些简单的布置和命令,带着人就往山贼所占据的山头杀过去了。   也就在这时,县衙中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男子在避开众人之后,骑着快马慌慌张张地往郊外的山头去通风报信。   他走的是鲜为人知的小道,一个时辰后就到了,他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这个男子便从马上直摔倒地上,股间痛得人直跳,但是他也不敢耽搁一分一秒,一边捂着屁股一边高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那京城太尉卜凶杀过来了!”   “什么?”正在家里吃饭的山大王惊掉了手中的筷子。 第43章   山大王一开始根本就不相信那送信小弟说的话, 知道那送信小弟说卜凶已经带着人向这里出发了,最迟今天伴晚就能到这里了。   山大王连忙派人去打探,直到他们回来的人告诉他们这个实情, 他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山大王一屁股坐在大地上, 眼中迷茫,脸上好似没有了多少生气, 他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那可是传说中的杀神啊, 他们, 他们这些……怎么可能打得过?   而卜凶怡然自得地带着他临时集结的那队人马走在道路上, 仿佛根本就不是带着这群人去打仗,而是去踏青。   卜凶身后的跟班骑着马在队伍里迅游,不时地喊道:“大家争取快点啊, 快点的话咱们还能争取回家吃晚饭呢!”   跟着的士兵听到他这么自信的话,纷纷愉悦地笑出声。不愧是传说中的战神,就连他的部下都那么自信。   “将军,将军。”卜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他侧过头一看,原来正是李赐。看他的眼神,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要报告。   卜凶点了点头, 示意他上前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问道:“将军,您这次一去,是不是打算直接将那山寨攻下来?”   说这样的话, 这小心心里恐怕有什么想法,卜凶不喜欢绕弯子:“你小子有什么更好的计谋就直接说出来,若是有用,我重重赏赐你。”   李赐听完面露喜色,这将军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是一个知人善任,虚心纳谏的人。不过随即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心里不免开始有些担忧。   他的计划一般人恐怕都不会赞同,至于在这里卜凶会不会同意还不一定呢。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确实有个更好的计策,这计策可以不伤一兵一卒而令整个山寨的山贼束手投降并且教出害了您部下妻子的犯人。”   “具体说说看。”   他沉吟一番:“据我说知,这山上的山贼,以前都是奴隶,他们之中的大多人逃窜至此,没有籍贯,没有土地,无以为生,这才被迫占山为王,将军大人若是能宽宏大量,许诺他们若是愿意投降,那么就对他们的过往既往不咎,并且给他们籍贯,此事别人做不到,但是若是由将军您说出口,那么他们一定会相信的。”   卜凶立马就想到了:“招降,若是他们不投降,那再先礼后兵。”   见到卜凶十分赞同自己的说法,李赐连忙道:“是啊,若是有了他们,到时候我们这里因为打仗而荒废的土地就有人种了,同时还可以开荒,又让咱们这里少了山贼的侵扰,其实不只是咱们这里这样,若是整个大夏都能废除这个制度,那可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嘛……”   卜凶听着他的话,倒是感觉有些意外。再这个世界可不是他原来带的那个从一出生开始就听着人人平等长大的国度,这里的人对奴隶的歧视,根深蒂固地印在他们的脑子里,对他们来说,奴隶就像狗,没有人权,只能尊重服从主人,可以任意打骂买卖,命贱的甚至连狗的价值都比不上。   在这种思想熏陶下长大的人,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李赐刚才说的话已经跳出了时代的局限,用观望全局的目光来看待这个制度的存在对这个国家的利弊,没有任何歧视,也没有任何私人情感在里面,像李赐这样的人,家里必定也是富足之家,怎么也有几个奴隶,他完全没有在意,如果废除了这个制度,那么他将失去家中那些奴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提出这样的意见,卜凶不得不对这个青年另眼相看。   同时他也想到,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向陛下提出废除奴隶制度这种东西,若是能解放这一批劳动力,这对那些世家大族是一个打击,同时也有利于恢复大夏的生产力和经济,提升国家实力。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皱眉,那些世家大族哪里肯白白的就将自己私田的奴隶都释放出来?   想到最后,他发现这事暂时还没有办法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难道他就只有动刀子这一个办法?可就算真的要动刀子,他也没办法百分之百保证能够打败这种生长了数百年的,已经根深蒂固了的氏族势力,最坏的可能还会引起反噬,引火烧身。   实在是难办,难道他在这个世界发展了这么久的势力,变得这么强大,也无法撼动制度吗。难道就真的要等到朝代更迭才能让这一切改变?   说到后面他发现卜凶的脸色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容,沉寂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害怕,他心里一突,心想自己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了,刚才不知不觉就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在脑中想方设法,希望能够在卜凶面前补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将军……那个我说的话不是您想的那样的……”他话还没解释完,就被卜凶的一脸赞扬的微笑给打断。   他老领导般的笑容十分具有感染力:“你说的很好,我也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可惜目前还没有办法能够完美解决。”   李赐的脸突然就红了,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腼腆地笑道:“哈哈,谢谢将军大人如此包容属下,那个……卑职知道自己的想法十分天真,实在是太傻了,我这个人就喜欢乱七八糟的想些傻事,想着哪天能想将军大人这样精忠报国,咱要不是因为是家中独子,肯定就去参军了。”   他以为刚才卜凶说的那句话是客套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后背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他觉得自己来这里的这一趟能捞得他这么一块朴质的黄金,值了:“我可没有说假话,李赐,我十分欣赏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但是改革势必会触及多方利益,我一个人实在是什么也做不到,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这小县我就暂时交给你管理,你要是真的是个人才,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能力,我会在京城等着你的好消息,本将军等着你……”   听着卜凶嘴里吐出的一个个字,李赐先是慢慢睁大眼睛,然后渐渐睁大嘴巴,后面他甚至难以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卜凶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甚至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听或者是正处于幻觉当中,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美梦,刚才将军大人说了什么?他居然说了那样的话!   “本将军等着你来成为我改革的伙伴。”   梦幻般地看着卜凶伸出的手,李赐感觉自己此时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但即使如此,他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李赐的双眼闪闪发亮,他一眼也不眨地盯着交握的手,深深地将这幅画面在脑子里打印下来并珍藏到内心深处。   在之后的一生中,这幅画面变成了他的信仰,他为之不懈奋斗,即使献上自己的生命。   他的眼眶湿润了。   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你崇拜的人变成了你的知己更加美好的事情。   从前他的想法被世人唾弃,嘲笑,辱骂,认为他是个疯子,甚至连那些可怜的奴隶听了都发笑,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真的是错的吗,他真的就是个异物吗。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不是的,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这么伟大的人,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卜凶被他真切的情绪所感染,原本心中充斥的雾霾因此而消散。是啊,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为了国家建设而奋斗,这些儿女情长,何不留在心底,留给时间来检验?   想到这里,他彻底将京城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地处理眼前的事物。   他们要收服这群山贼。   到达山贼所定居的山脚下的时间比卜凶原计划要晚了一些,他回头看着自己身后那些被这不过小半日的路程就累得腿发软的士兵,心中想要操练他们的欲望就忍不住沈腾起来。   是在是太怠惰了。这些民兵,回头一定要好好的整顿整顿。   旁边卜凶带着的手下们看到卜凶露出了这样的目光,立马就都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那群东倒西歪的士兵,心中忍不住摩拳擦掌,暗中嘿嘿嘿地笑出声来。   那表情,活脱脱一个开学季全校老油条喜新生迎军训的模样。   卜凶听从了李赐的意见之后,原本想要狠狠地给这些山贼一个教训的打算变成了用最小的损失赢得胜利。怒火发泄到罪人身上就可以了,牵连无辜实在没必要,况且这些山贼,以后可都是恢复国家生产的有生力量,就算为了这个,他也不能像原来打算的那样像打仗一样去对付这群山贼了。   地下的那些离卜凶比较近的普通士兵看着卜凶远远打量着山贼的山寨,心里都有些担忧,他们可走了整整一下午的路了,一想到等下可能要冲到这个深山老林去打仗,不少人想就地把自己挖个坑埋了的心都有了。   “全军听令!就地安营扎寨,准备晚饭。”卜凶突然下达了这样一道命令。   跟着卜凶的部下咂咂嘴,不自在地抹了抹鼻子:看来他原来打算回去吃晚饭的计划被将军大人给亲口否决了。   天神!将军大人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那些快累死了的士兵激动地看着卜凶,那感恩戴德的模样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开饭啦。   这是一句伟大的话,跨越时代,贯穿人类生存的话。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听到这句话,都一如既往能让人们愉悦起来。   在卜凶驻扎的几里外的山上,一个视力很好的山贼在树顶上看着卜凶等人停下来安营扎寨之后,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沉重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利落地爬下树,小声地对守候在旁边的人说道:“太好了,他们终于停下来了,我看到他们已经在安营扎寨,有炊烟升起,他们肯定是在做晚饭了,今天晚上应该是不会攻打咱们了。”   那守在树下的人原本精神紧张,神情萎靡,在听到树上人的信息之后,他眼睛一亮,萎靡的神情也精神了些:“真的?太好了,我不用死了,我我我现在就去报告大王。”说完他一溜烟就消失在树林中,而原本在树上的人也不敢怠慢,继续爬到树上去监视卜凶那个营寨的动静。   那树下的人跑到人心惶惶的营寨中,报告了卜凶今晚不会攻打营寨的消息,听到的山贼们总算集体松了一口气。   那山大王脸色惨白,手中一直紧紧握着的棒槌一松,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解脱般瘫倒自己的绒毛椅子里,紧绷了半天的精神,总算能放松一下了。   他休息了一下,突然一个打挺站起身来:“我他妈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个杀神的,怎么我们在自己的山头过的好好的,是杀他家了还是抢他妈了,他是京城的大官又怎么了,凭什么要来剿灭我们?”   旁边的人连忙劝道:“大王别激动,别冲动啊,这件事说不定,说不定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啊。”   另一个人思索道:“大王说得有道理啊,我们一向安分,就是在这山上开了几亩荒地,平时抢劫一下过路的商贩,但是我们也从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况且我们已经给了那县令不少钱,收买了他了,难道是那狗官背叛我们了?”   底下人纷纷符合,唯有今日来报告消息的小弟犹犹豫豫,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坚强地站了出来,毕竟这事关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大王……我听说,”小弟咽了一口口水,“事情好像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个大将军,好像是给他手下报仇,说是我们害了他手下人的家眷?”   “放屁!”那山大王大吼一声,气势如虎:“我们从来只抢劫过路的和种地,什么时候跑到人家家里去害人了?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底下一人突然瞪大眼睛,上前抓着那个小弟的臂膀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什么村的李老五?”   场中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刷地看向那个人,那仇视得牙痒痒的目光,硬是让被盯着的人缩着脖子打了个冷颤,如果不赶紧解释清楚,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这群人生吞活剥了。   “对不起啊大王,我不知道那个李老五居然有这样的背景,我前几天在外面收了几个平民手下,你知道我原来是奴隶,他们这些混混平日高咱们一等,一想到他要跟着我听我的命令,我就得意忘形了,后来他们说不小心害死了一家人,那个人是打仗的,听说战死了,死的是他妻子,不过他们有很多钱,我想着反正那个李老五战死了,就偷偷藏着那些钱,然后又拿了一部分悄悄给了县令,让他别管这件事,没想到……”   山大王想起前几天突然无缘无故跑来投奔他的几个长相猥琐的小混混,一想到自己这个山贼就是被这几个人害死了,他胸膛就冒出无形的三丈高火焰。   说到后面那个人的声音弱了下来。山大王话也不说上去就抽了这丫一巴掌,力道之大让承受的人生生往后推了两步,但是他却低着头不敢说话。   “把几个混混给我抓上来!”山大王咬着牙道。   没过多久,去抓混混的小弟一脸着急地回来:“报告大王!不好了!那几个混混看事情不对头就跑啦!!”   山大王要抓狂了:“跑了?跑了你们就不会追吗!!难道在这常年生活的山上,你居然还跑不过一个对这里十分陌生的外人?”   小弟哭丧着脸道:“我们追到一半就不敢追了啊。”   “怎么就不敢追了,这山上的大猫还能吃了你一群人?”   “是大猫倒还好,那玩意只吃人,那几个混混被可是被那个将军营寨里的人抓去了。”   众人顿时不说话了。   卜凶营寨这边,他正研究者这里地形,外面突然有人来报,抓住三个山贼。   哦豁?   李赐面色一喜,看向卜凶:“难道是来投降的?”   卜凶挑眉一笑:“我感觉不是。”   很快三人被带上来,夜里烛光幽暗,烛火不断跳动闪烁,影影绰绰的光打在卜凶的脸上,让卜凶原本魁梧的身形更显高大,原本就能让人心生畏惧的五官在这光火的映衬下……   格外吓人。   而他旁边身形壮硕的手下们排成两排,面色肃穆,眼带煞气,尤其是想到,这来人就是自己兄弟的仇人,他们的气势也就更加恐怖了。   三个小混混一进来就看到这种场景,以为自己倒了阎罗殿,一个吓尿,一个当场翻了白眼,一个哭喊这把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所有坏事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出来,其中就包括是怎么害了李老五妻子的事情。   吓晕的被泼了冷水,悠悠转醒,根本就不需要严刑逼供,一问就什么都老实交代了。   被吓尿的那个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三人说完之后哭喊着道:“求阎罗老爷不要让我们下地狱,也不要转生成猪狗牲畜,我们错了,求您给我们一个悔改的机会。”说完便一直不要命的磕头。   卜凶冷笑一声:“就你们还配与猪狗牲畜比较?一群牲畜都不如的东西,你若真心悔改,为什么在看到那女子大肚子的时候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继续加害?若是真心悔改,在那女子生产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收手去叫稳婆来给她接生,如果那时候你们没有选择拿了钱打了人就跑,或者你们跑了但是至少也通知了谁去救人,那李家妻也不会死得这么惨了,现在你们居然来说悔改?想让我放过你们?”   底下三个混混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谁抓住了,原来是那李老五的头头卜凶来讨公道了,即便如此,但是他们还是抱着一丝丝希望使劲点头。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卜凶几句话断绝了他们的希望。   “将他们几个拖出去,叫所有人整兵列队。”   一人不死心,高声喊道:“您不能杀我们啊,太尉将军大人,我们是老老实实的良民啊,我们也是为了生存……对了,对了,您不是最仁义孝顺的吗,我也孝顺,我的孝顺,我娘,我娘说我可孝顺了,我不想死,放过我!都是他们两人的错,我什么都没做。”   另外两个见他如此卑鄙,立马也有模有样地学着高喊起来,他们看到自己没有马上被杀,以为自己还有希望,于是故意喊给更多人听:“你要是杀了我们,你就害我那老母亲没有了依靠,如果你放了我,那么我就会变成一个好人,我会好好修桥铺路,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做任何一件坏事,求求您放了我吧,高贵的大人。”   “放了我们明显比杀了我们更划算,我们不该死啊,况且那时候她本身就难产,说到底那女人的死也不能完全怪我们啊!我不想死,不想死,求求您,若是您放过我,我愿意用我这一生来偿还!!”   卜凶听了一阵他们的嚎叫之后,颇感兴趣地站到那两个提到母亲的人面前:“你刚才说,你们有老母亲要孝顺?”   那两人顿时狂点头,另外一个也立马道他也有老母亲要赡养。   旁边卜凶的几个部下握紧拳头,张口欲言,最后却丧气的垂头,虽然很不满,但是如果是将军大人说要放过这几个人……那便放吧。   这时所有人都在这里整装列队好了,各个面带好奇地看着卜凶和这三个小混混,就在人人都以为卜凶会放过这几个人的时候,卜凶却突然从旁边的架子上拔出一把大刀厉声道:“你父母养出你们这等谋财害命之徒,那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她命里该的,你们杀了我属下妻,害得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家破人亡,害得这一方安宁无法保障,害得天下百姓对官府失去信任,如此罪孽,便是千刀万剐了你们也不为过。今天我卜凶就一句话,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卜凶抬高手上大刀,那三个混混见自己是死定了,便放弃任何挣扎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刹那,那孕妇死前的哭喊声涌上脑海,心口突然涌出了为人的情感,他们开始悔恨,绝望,最后化作悲嚎,发出了他们真心悔过的哭喊。   “对不起!”   “我错了!”   “下辈子一定好好做人!”   只看到卜凶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围观的不少人害怕地闭上眼睛,有些人则是瞪大眼睛看着,而李老五的战友们都直勾勾地看着那三个小混混,恨不得上去砍头的人是自己。   手起刀落,利落三声,血肉与刀刃触碰的声音传到众人的耳朵中,同时还伴随着……惨叫声?   咦?头都被砍了怎么还能叫?   众人朝那三个混混那里看过去,不错不错,到处都是血,但混混好像没事,只是都抱着自己的空荡的左臂嚎叫,左臂!原来如此,原来将军大人并没有杀他们,而是砍掉了他们的整只左手。   卜凶拎着大刀,暗红的血液不断往地上滴落。   空气死寂了一瞬。   “就这么让你们死了也太便宜你们了,今后你们要背负着这只断掉的手生活,这是我对你们的惩罚。你们犯下的罪行纵是死一万次也偿还不了,我今天留你们一条性命,只砍了你们一只手,一是希望你们真心悔过,以后好好做人,若是再敢作恶,到时候我会亲自来砍掉你们的狗头。”   能留下自己这条卑微的性命,三个混混已经是千恩万谢了,他们都仿若死后重生的人一样,大彻大悟,原本猥琐的气质和眼神彻底消失,他们一个个望着卜凶,眼中情感似那初生的雏鸟,难以言明,但是他们知道,这个男人,重新给了他们一条命。   “将军……”李赐看着卜凶,犹豫道,“我以为……”   卜凶将刀递给了旁边的部下,对李赐说道:“你以为我会杀掉他们几个对不对?”   李赐愣愣地点点头,讲真,刚才他真的以为那几个混混死定了。   “我方才确实是想杀掉他们的,只不过在刀落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了注意。”   他看向自己身后的部下,道:“我知道你们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我在这里给你们一个特权,若是以后他们做了任何一点违背法律和道德的事情,你们就有权利去亲自杀了他们,我绝不多说。不过相对的,如果以后他们真的一心向善了,不干坏事了,那么就让他们活着用善事来赎罪吧。”   部下们内心纵使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听到卜凶这个命令之后,纷纷露出凶光盯着那三个混混。   那三个混混被这些人这么看着,别说他们现在是真心悔过的了,就算他们此时内心有什么不良的想法,估计被这几个人盯着也盯没有了。   山上监视卜凶营寨的人听到了他们里面传来的悲嚎,不由地白了脸。   他迅速将这件事报告给了山大王。   山大王也惨白了脸。   怎么办,他们到底是投降还是一战?   不行,不能投降,若是投降之后他们之前干过的坏事都被清算那可怎么办!   最后山寨中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决定,战死在卜凶的手底下比被他当俘虏杀了更加光荣。   既然都是死,他们选择有骨气一点的死亡方式。 第44章   第二天一大早, 卜凶率领众杂牌军吃完了早饭,就开始了第一个计划。   练嗓子。   你没看错,就是练嗓子, 不过练嗓子的内容却不一样。   他吩咐士兵轮流在山下喊话:投降不杀, 反抗必死,如果投降, 既往不咎。   本来昨天还气势汹汹地说要和卜凶战个痛的山贼们就这么怂了,他们中除了信心坚定的小部分人, 其他的都动摇了, 那小部分人道:“谁知道他这是不是诱降之计, 万一我们投降之后都被杀了呢?”   然而他们这点小心思很快就被卜凶给攻破了。   具体内容是:我知道你们是奴隶,投降之后我可以给你们平民身份和土地,并对过往不再追究。   正在山贼们心动犹豫的时候, 卜凶的下一波喊话彻底打破他们的心里防线:如果两个时辰之内不投降,他将亲自带人攻打山寨,到时候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的了。   山贼们一个个开始心慌慌,有些人提议要不跑路吧。   然而当他们拎着包袱想从后山的小路逃跑时, 卜凶的部下早带着一部队人守在那里了。   跑、跑不掉了!   山贼们各个欲哭无泪,被动摇战心的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勇气去和卜凶对着干。   得了,现在除了投降, 他们别无选择。   于是就投降吧。   就这样,一个时辰后,山贼们举白旗投降了,卜凶带着人进入山寨, 山贼们也不敢掖着藏着,赶忙把自己这几年抢的钱财交了出来,同时也老实交代了自己没有获得允许就在这一代的山上私自开荒的事情。   卜凶一一看过之后发现,这些山贼过得贼他妈惨。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信,一个聚集了一百多人的山寨,所有的家产集合在一起,居然才只有百十两银子,和几十亩营养不良的荒地?这群人当山贼也当得太失败了吧!   “怎么才有这点?你们不是经常抢过路的商贩吗?”   卜凶单纯地只是想问问,但是却被这些山贼误以为是在质问,原先的山大王连忙瑟瑟发抖地道:“不是我们私藏了抢的钱财,而是我们本来就没抢到多少钱,现在是乱世,那些商人生意不好做,当然也穷了,大人,这真的就是我们能拿得出来的所有了,光抢劫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不然您看看我那些开垦的荒地。”   山大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卜凶向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披在他肩上的一件貂皮围脖,忍不住笑道:“我说你啊,大热天的,你带着这么个貂皮不热吗?”   山大王连忙将这貂皮围脖取了下来想要献给卜凶,卜凶摇头拒绝了,正当他窃喜这要留下这件貂皮的时候,卜凶道:“这貂皮看起来不错,那充公吧。”   “是是是,您开心就好。”山大王说完之后坚强地微笑着,低头时自以为无人察觉地用衣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卜凶环视这些山贼简陋得“四季凉爽”的住所以及饿的面黄肌瘦的山贼时,心中竟然对这些社会不安分子产生了同情之心。   “得了,我不为难你们,之前在山下的喊话也不是糊弄你们的,既然你们这么配合我,给我卜凶这个面子,那么我也不会亏待你们,这些地你们也别浪费了,继续种着,好好照料,我允许你们在这里开垦荒地,不过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山贼,给我一个个去官府把户籍给办了,从此以后你们就是这里的百姓,不许作恶。”   卜凶说完之后觉得差不多了,便侧身用手指着旁边的李赐:“这是你们今后的县令老爷,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他,现在就听我们县令老爷来安排。”   李赐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这就成县令了?:“大人,您没开玩笑吧。”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卜凶反问。   李赐见状也不再推辞,便井井有条地对这些山贼进行了合理的安排。   卜凶站在一边看着,不住地点头,心想,果然打仗比治民容易多了,这些琐碎的事情看得他想睡觉。   见这里也没自己的事情了,他便带着人在这里走走看看,一路上无论是山贼还是士兵都盯着他看,让卜凶产生了一种自己是被围观的大熊猫的错觉。   等李赐将事情安排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伴晚,卜凶索性就带着一队士兵在这里再过了一晚上。   晚上的时候,卜凶躺在一处草地上看星星,李赐来找卜凶回报今天的工作:“大人,我依照您的意思,让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村子,除了可以开垦荒地之外,在农闲的时候,我让他们去给县衙工作,这样不仅可以维护治安,还可以让他们在闲暇的时候赚点小钱。”   “不错,干的很好。”他双手枕在后脑勺,十分放松地夸耀了几句。   “除此之外我还让他们修路,以后进出这里就方便多了。”李赐说着在卜凶旁边不远处坐下,双手不安地四处摆放,似乎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里。   “不错啊,咱们的县太老爷,我没有看错。”卜凶坐直了侧头看着旁边的李赐,目光笑意盈盈。   “将军,我喜欢您!”李赐也不知道自己脑中究竟是受到了什么的影响,突然就说出了这句话来,他自己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发烫了,他没有躲避,而是直直地看着卜凶,想要等到他的答复。   卜凶呆滞了一下,微微吃惊,让李赐开心和庆幸的是,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反感的情绪。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倒也没有多少犹豫,他当场就拒绝了。   李赐觉得有些伤感:“我可以知道是谁吗?”   “不可以。”卜凶想到华怀允,顿时心情变差,回答的声音都变得冷硬了起来,他立马回头躺倒软软的草地上继续看星星。   看他这种样子,想必是和那个人还没有在一起,或者是最近关系很不好?   难道我还有希望?   正当李赐暗戳戳地打算时,卜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坐起身对他道:“不过我很爱他,所以你以后不可以再对我有任何想法,如果让他误会了,那我们这个朋友就做不成了。”   李赐感到由衷的心塞。   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结果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警告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   “好吧,那最后一个问题,请您务必不要隐瞒。”   卜凶挑眉看着他。   “您喜欢的人……是不是也是男子?”   可怕,这难道就是同类的直觉?犹豫了一下,卜凶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点了点头。   李赐爽朗地大笑三声:“那便算了,不过若是以后将军想要重新考虑人选了,那务必请将我放在第一位,我可是真心仰慕您的?”   “呸,没有那个以后。”卜凶毫不犹豫地唾弃了这个乌鸦嘴。   话在不经大脑说出之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下意识地将华怀允当成了自己的另一半。   他竟然在想这种事情吗。   随后的十几天,卜凶就呆在了这个县里,帮着新县令干了不少事情,比如帮他解放了这里的奴隶,让这里所有富人家的奴隶都变成雇佣的平民,这样强制的命令自然是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奈何这里天高皇帝远,卜凶权利又太大,这件事虽然磕磕绊绊,但是还是成功的办了下来。   为了防止以后有人接着这个理由来作乱,卜凶索性就将那些山贼收编到这个县,在身为农民的同时,还兼顾这里的治安,同时他还将那日跟着他去打山贼的民兵都集合了起来,这十来天一直在进行着魔鬼式的训练。   他那个养在村长家的义子也被接到了他的身边,他们一群行军打仗的大老爷们当然没办法照顾好一个出生不足月的婴儿,那小孩原本是由刚生完孩子不久的村长家的儿媳妇带着,现在卜凶要接孩子走,那孩子的奶娘肯定也要带着,得了,那奶娘的孩子,丈夫也要带着,就这样,一家三口都被他接到了县城里,准备以后带回京城。   考虑到孩子还没有到满月,不适合路途遥远的奔波,卜凶只好说等孩子满月再慢慢出发,这期间又让人去安排了舒适的马车,轿子,准备在路上交换着给孩子用,平坦的地方用马车,容易摇摆的就上轿子。可以说为了孩子他考虑得很是周到了。   小半个月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而送给京城陛下的那封书信,也到达了。   华怀允脸上带着笑容,迫不及待地上前拿起书信,等送信人退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一目十行,当“将军要延迟回来”“接儿子”“军中所有人都为他感到高兴”等字眼进入华怀允的眼里,让他霎时僵硬了全身,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来得及散去。   “怎么……怎么会,不可能……儿子……儿子……”他颤抖着手捏着书信,这些平时他都舍不得弄皱了的书信几乎立刻都被他捏出了一个印子。   就算儿子才刚出生,那孩子的母亲也绝对是十个月以前就已经和孩子的父亲认识并发生关系的了。   十个月以前……   是了,那时候,他还没有和自己在一起。   华怀允痛苦地捂住脸。   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立场去指责卜凶。 第45章   秋天不知不觉踏来, 空气渐渐地开始冷了。   卜凶骑在马上,身后跟同样骑马的部下们,还有两辆马车和一辆轿子, 里面带着孩子和奶娘以及她的家人。   在一个月前, 卜凶在那个地方呆了差不多半个多月,眼看着天气变冷了, 心想若是再等下去,天冷了就不好带着孩子赶路了。这时孩子也总算满月, 看起来也健健康康的, 他这才下定决心出发。   他们慢悠悠的走了一个月, 而路程才去了一半,虽然他们不喜欢这样缓慢的前进方式,身为士兵就要“快准狠”的思想深深的印在他们脑子里, 但还好索性孩子一路都十分乖巧安静,也没有生什么病,纵使再慢,他们这些大人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看着路边的风景, 卜凶突然觉得有些眼熟,看得越多,这种感觉越强烈, 猛然地他想起来,这里就快要到他原主十多年前住的老家了。   十年,没想到这么快就过了十年了。   正巧他想起来了一件事,之前他曾让自己的手下来这里请曾经的恩人李大夫入京, 然而很遗憾的是,李大夫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去。   这回既然来了,那么便亲自去请吧。   看着天色将晚,他心中也慢慢形成了一个计划。   卜凶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露出一口白牙,心想:“李大夫,这可是你逼我的。”   心中想定了,他便带着人进到镇里歇息,第二日天际才发白,他让人从大路出发,而他则骑着快马向李大夫的医馆慢悠悠地走去,等快要到的时候他突然催促马儿加速,脸上做出了很焦急的表情,到了还没有开门的医馆前,他二话不多说就砰砰地敲起了门。   清晨时分,路上行人零零散散,略显空旷,他这一敲门,声音便在街道上回荡,格外醒目。   李大夫正拿着帕子准备洗脸,着急的敲门声传来,他随意抹了一把脸,披上外套,小跑着去开门,心想肯定是谁家有着急要命的事情来找他了,不然不会这么着急的。   “来了来了!”说着他打开大门,当他看清楚来人样貌时,眼睛立马瞪得老大:“是你小子!”说着还有些不相信地眨了眨眼。   卜凶看到来人是他,二话不说,双手紧紧抓着李大夫的手,眼中含着泪水:“李大夫,救救孩子吧。”   “这是怎么了,你冷静点,好好说,什么孩子?”李大夫担忧地看着他的表情,此时全没有了分隔多年的隔阂,就连他独自闹了多年的别扭也忘得一干二净。   说起隔阂,事情还要从卜凶成为鲍鸿轩的义子那件事说起,本来卜凶发达了,他这个长辈看着是很开心的,觉得卜凶这个小子出息了,果然没有辜负他满心的期望,但是听江天成说他为了当官,在贼臣面前伏低做小,甚至跟着祸害百姓,他就不开心了。他那时为了这件事曾亲自去京城见卜凶,想要去劝他回头是岸,结果他连人都没有见到,就被轰出了京城。   那时候的李大夫简直气炸,直接和江天成一样扬言卜凶小人,并且要和他断绝一切来往。   直到后面的反转,他才知道,这小子当时恐怕是早已有密谋,那时生怕连累更多的人,所以才故意拒绝了他和江天成的好意。   虽然后来猜到了是这个原因,但是他还是很生气!   当年去京城一趟狼狈回来,让他的老脸都丢尽了,纵使后来卜凶派人请他,他也无法轻易原谅当年的侮辱。   他也是要面子的人。李大夫心里发誓,就算卜凶亲自来请,他也绝对不去!   然而此时。   李大夫听了卜凶的话之后便立马转身拎着自己吃饭的家伙,毫不犹豫地就要跟着卜凶走。   卜凶扶着他上马后,自己走到前面,手上拉着缰绳的同时,终于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他拉着马慢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可把坐在马上的李大夫急坏了,忙催促道:“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慢,还拉什么马,直接上来,咱们快点,这孩子的病可耽搁不得。”   卜凶回头叹息道:“不行啊,我这马已经跑了一整天了,现在我上去肯定会压坏它的,没事,我尽量走快点,马累着我累着没事,您千万不能累着一丁点。”   李大夫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坐下看起来似乎精神饱满的马儿,但随即又想自己又不是兽医,便也将此事放在脑后。   被小小地怀疑了一番之后,卜凶总算加快了些步伐。   看着高高升起的太阳,李大夫估摸着时间恐怕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这时他们也快要走出这个城镇。   前面有一家包子铺,卜凶示意李大夫在这里等等,李大夫点头之后,看到卜凶小跑着去包子铺买了不少肉包子,而后屁颠屁颠向自己跑过来。   看着这一幕,恍惚让他想起曾经还只有十几岁的卜凶,自从救了他之后,这小子不时弄来一些野味跑来孝敬他,那时的他也脸上也是这样的笑容,多年前的样子和现在的卜凶重叠了起来。   李大夫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都说人心会变,但这么多年了,这小子的赤诚之心却似乎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那么傻。   卜凶将手上的肉包分成两份,一份递给李大夫,一份留给自己:“因为要赶路,所以就委屈您了。”   李大夫表面淡淡地接过,心里却暗自开心。   “您刚才在想什么?”卜凶咬了一口包子问道。   李大夫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肉包,“老夫在想,你小子都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没有长进?”   卜凶眼眉弯弯地笑了起来:“李叔教训得是。”   李大夫反而不好意思了。   看着卜凶脸上露出如此放松的表情,李大夫忽然发现不对劲,仔细一回想,这一路都不太对劲啊。   他勒住了马儿,有些艰难地想要下马,卜凶连忙上去扶他。   “您这是做什么?”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李大夫面色十分严肃地问道,“你先前明明很着急的样子,怎么现在看起来却一脸轻松?是不是那个什么恩人的孩子,根本就是编出来骗我的?”   迎着李大夫的质问,卜凶再也说不出隐瞒的话来,于是就把自己的目的老实交代了。   他低着头,小声道:“孩子的事情我没骗您,不过他没有生病就是。我这不是亲自来请您么,之前我亲信部下来找您,您说什么也不答应,我知道五年前的事情对不住你们,所以现在特地来找您道歉来了,李叔,您能再原谅我这个不懂事的小辈一次吗?”   “你叫我去我就去?果然不愧是当官的了,好大的架子。”如果就这么跟着去京城了,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李大夫很傲娇地想。   “李叔,您说的对,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这么没长进,在偌大的京城中,竟然都找不到一个像您这样医术又好,又值得信赖的大夫。”   李大夫听到他话里的吹捧,胡子差点就翘起来了。   接着卜凶又道:“既然李叔实在是不愿意,那我也绝不勉强,大不了回去重新给陛下找御用太医罢了,唉,我这就送您回去……”说着他就要将马儿往回拉。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李大夫被他的话震惊到,连忙止住了他的动作,“陛下的御用太医?”   “是啊。”   “那还说什么,咱们快点出发吧!”李大夫笑逐颜开。   二人再次启程,卜凶笑道:“没想到您……居然就这么被说服了,我原本以为要多费些心思的。”   李大夫却忽然露出高深一笑,摸着胡子道:“我可不是为了名利,我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在民间,我只能治一方人,若是在皇宫,治好了陛下,那岂不等于治了天下人?”   “真乃大志向,我等小辈实在佩服。”卜凶赶忙吹捧。   二人谈笑间,也总算追上了先行的马车。李大夫写了封书信让人送回家去,就这样跟着卜凶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与此同时,卜凶交给江天成带领的大军成功班师回朝,打了这么大个胜仗,收回了几乎三分之一的国土,这种大事,自然又是大肆操办,依功封赏,这在开国以来,都算是数一数二的盛事,然而可惜的是,这场宴会封赏的主人不在。   华怀允面上欢快地笑着,心里蒙上的阴影却越发地厚重,手上的酒一杯杯往嘴里送。   吴常侍在一边看着从不喝酒的陛下最近似乎格外喝得多,心中不免担忧起来,便过去劝道:“陛下,您少喝些吧,不然太尉大人看到您这样,会心疼的。”   听到“太尉”时,华怀允的手顿了顿,但随即还是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侧头看向吴常侍。他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但眼神中竟然没有一丝醉意,眼深处潜藏着若隐若现的伤痛。   “阿父,人说醉酒可消愁,却没有人说,若是喝不醉怎么办?”   他说完却不等吴常侍的回答,转而看向坐在他右侧的老师汤逸,问道:“先生,圣人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那若是心中有私,却做了利国利民之事,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君子吗?”   汤逸突然被这么提问,不由地愣了一下,他联想起今日华怀允做的诸多事情,心中霎时明白了什么。   他放下酒杯,郑重地看着华怀允:“对天下百姓来说,这人是君子。”   “所以我会变成他心中的小人吗?”华怀允喃喃地说了这句话。   旁边汤逸和吴常侍皆露出震惊的表情,猛地看向华怀允。   “陛下,三思啊。”吴常侍劝道。可是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汤逸震惊过后,面上露出些许不知所措。 第46章   某日, 风和日丽。   几位官员下朝后一起约去吃吃饭,喝喝小酒,美名其曰互相学习了解。   酒席上, 几杯下肚, 各怀心思地聊着,突然没有预兆的,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一人, 那人放下酒杯, 将身子往桌前凑了凑, 对其他几位官员招了招手,等他们也都凑上前来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太尉大人就要回来了。”   “真的?”他右旁边的官员立马放下酒杯, 其他几位也同样如此,定定地望着开口说话的官员。   这恐怕才是他们今天聚集在这里的目的了。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们作甚,那卜家小少爷和祝常奉可是知心好友, 我和祝和玉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祝大人亲自告诉我的,这还能有错?家书都寄回来了, 听说最多半个月,太尉大人绝对能到京城了。”   他左边的那位官员伸手捏住桌上酒杯微微转动,神情若有所思,似有犹豫。   见他这番表情, 最开始说话的官员凑近他:“我说这半月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咱们当官,靠的都是祖上,这官位是世代传下来的,哪朝不是几乎一生都没有晋升的可能,但如今可大不一样了,只要去送点礼钱,去跟那卜家公子和卜家老夫人说上几句好话,官位三连升都不是问题,只要你出得起这个钱。”   “这……”那人面上还是犹豫,“太尉大人不是不爱财么,若他回来,看到咱们这样……”那不是在摸老虎屁股?   右边那人看不下去了,拿起筷子指着左边那官员说道:“啧,你怎么这么不开窍,也不想想,这世间谁不爱财?就算是死人,那也是要向活人伸手要冥币的,他原先那番散尽家财的做戏你也信?等他回来之后,我们的官位都升了,他的钱也收了,媳妇已经出嫁,哪有退回娘家的道理?他难不成还能一个个将钱还给我们?那不是承认他收受贿赂?况且官位是丞相和陛下默许给咱们升的,他若是公然反对,那不就是公然反对陛下?那和造反有何区别!”   “好。”犹豫的那人被说服了,终于下定了决心,用钱换晋升。   同样的戏码在京城不少的地方也在上映着。京城数百名朝廷大员,若是原本心里就没有“清廉”二字的,那是早早就去送了礼,升了官,还得意洋洋四处炫耀;便是有些廉耻的,在这等氛围的影响下,在家族利益的逼迫下,也去做了行贿之事。   而这数百名京城官员背后所代表的,正是整个大夏的最大的几家氏族力量,其中牵扯到的官员,可远远不止这数百名京官。这数百个官员氏族的背后,还培养的无数地方官,那些地位较低但数量庞大的小官,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网,都用了同样的方法,来提升自己的官位。若是官位太大,升无可升的,那还可以谋个爵位。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京城中的官员只要一事不做,那就变相地就等于降职,着实触目惊心。   放眼整个京城甚至是整个大夏,能够真正说一分钱都没有贿赂卜家的官员,只有三个人:第一个是被卜凶亲自托付,陛下亲自任命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李泽;第二个是祝和玉;第三个是丞相汤逸。   纵使是这三个位高权重之人,也受到这种可怕风气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影响最轻反而是祝和玉,祝和玉是家中族长,没有兄弟,子女幼小,没谁需要去贿赂,他的官位本身就很大,常奉是九卿之首,地位只低于三公。爵位他家有,他爹救皇帝挣来的,不久前才封的。所以现在的他压根不稀罕爵位,所以也没有必要去贿赂谁。他家里的亲戚?他才不管,并且还让自己母亲也不要管,祝母当然听自己儿子的话了,所以在这场举国贿赂中,祝家反而成为了最清白的人,这般结果,朱德泽若是泉下有知,估计也能哭着瞑目了。   受到影响较轻的是汤逸,他已经是丞相,同时暗中还是帝王的老师,他的位置已经不可能再升了。但是他不需要,不代表别人不要,他外出隐居多年,家族中的事物本就不归他管,他回来之后也插手不多,这就导致他的劝导,很少有人听,甚至还有人在背后骂他“天下最大的自私鬼”。有小圣人之称的汤逸这回真是有苦难言了。   当然最惨的不是他,而是李泽。   李泽这个可怜孩子,自从发现京城有大量官员开始贿赂卜凶家的情况之后,就开始密切地关注起此事来,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官员贿赂卜凶家就能够得到升迁?他甚至对卜凶离开之前对自己的嘱托产生了怀疑,难道卜凶就真的是那种伪君子,用自己做挡箭牌,然后借此发大财?   后来他想了想,这件事不可能。卜凶身在边关战场,怎么可能远程操控这么多人来贿赂他?想到底,他发现能够升迁官员的只有他上头的人,他上头就只有两个人,陛下和丞相,于是他憋不住跑去问了丞相汤逸,汤逸却也是一脸愁苦,半响不说话,于是李泽开始意识到这件事并不是单纯贿赂这么简单了。   “李泽,此事你就不要再多问,你尽好自己的职责就好了。”汤逸对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让人将他“请”出府。   尽好自己的职责?   愣愣往回走的李泽回想丞相这句似乎意味深长的话。   他的职责?   他是御史大夫,职责是监察百官,莫非……是让他将那些人都抓起来?不不不,绝对不是这样的。   李泽想不明白,不过之后很快他就明白了,他回家后,李府上来了一个女子,名叫问蝶,他是卜凶府上的人,说是要来告密,当她一个个说出某些官员的名字,以及他们送给卜凶的礼物钱财时,李泽终于明白了,这恐怕是一个大得可怕的局,而局里的人,是整个大夏的官员与他们背后的氏族。   送走那名叫问蝶的女子,李泽在案桌前枯坐了一整夜,直到斗转星移,月亮落山,太阳升起前,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李泽抖着手将凉了一夜的茶水倒入砚台,又拿起砚研磨,亲自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已经被墨汁凝固了的毛笔在砚台里蘸着,直到笔尖软化,他才拎起毛笔,要在纸上落笔,因为手过于颤抖,他只好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才能稳住笔,一笔笔写出完整的字来。   他写的,真是问蝶说的那些因贿赂卜凶而得以升官的人的名字,打头第一个,便是这场惊天贿赂的始作俑者,卜凶。   之后问蝶每天都会来他这秘密里说上一段时间。   他不知道写了多少张纸,也数不清到底写了多少人的名字,他只知道,他藏着的这些纸的厚度,每天都在以“打”的量增加。   李泽写下这些名字的时候,内心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被他写下的不是名字,而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尸体,堆砌在那暗格当中的,便是那尸山尸海,他甚至想过要一把火烧了这些纸,但是最终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的职责,现在已经成了个笑话,但是他不能做到违背自己的良心啊。   面对每日增加的纸张和家族中人焦躁南安的压迫,李泽压力大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人也时常经常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短短几个月下来,整个人都受了一圈,苍白的脸色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下一秒会晕倒在地。   但是奇迹般的,他却坚持了下来,没有一日缺席早朝,没有任何玩忽职守,拼命约束家族中人甚至不惜断绝关系也不让人去贿赂卜凶家。   他在等,在等那个出征前用殷切目光交代他的那个人回来,给他一个说法,改革难道真的就只是一个敛财的幌子吗?   千人盼啊,万人恨啊。   在秋意深重之时,卜凶终于回京了。   百姓闻风而动,百里之外,夹道相迎,声势浩大,来人之多,竟然比几月前数十万大军回京时还要多。人们自主给他让出来了一条路,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这些意料之外的状况让卜凶感到惊讶,同时心里也有几分感动,心想自己为这个国家的人征战沙场,总算没有白白付出。   感动之余,他更多的心思却放在了前方。   即便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但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华怀允可能出现的地方找过去,京城的城墙上,就在要接近之时,卜凶死死地顶住上面的人,待看清楚之时,他失望了。没有。   到皇城门外时,他几乎用上了自己在战场上才会有的注意力去寻找。但还是没有。   门口的官兵看到是他,直接给他让行,卜凶刚想直接骑马进宫,但突然想到自己还穿着赶路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穿成这样去见陛下,那是不尊重天子,去见心上人,也说明不够上心。想到这层,他便勒马回家。   皇宫书房内的陛下任性没有去接卜凶,本就感到坐立难安,当他听到卜凶到宫门口驻足了一番,便回家了这个消息是,脸上先是露出了惊慌,他害怕卜凶生气了,随后便是生气,他想卜凶肯定是回家见娇妻和妻子去了。   “是他先对不起朕的,该生气的应该是朕。”华怀允这样安慰自己,心中却是越发的惶恐与空虚。 第47章   华怀允在脑海里想过许多他和卜凶重逢的场景, 愤怒的上去质问他,或是根本就不想见他,或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总之他们如果再相遇, 肯定会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然而,当卜凶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那一刻,他死去了几个月的心脏, 刹那就活过来了。   脑子里没有任何杂念, 满心, 满眼,都是面前的这个人。脚步迈开向前,一步比一步大, 最后直接跑了起来。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不,他能够感觉到他的内心比以往更加迫切。   卜凶亦然。   二人相拥,卜凶抱着他的时候, 又想用力,又不敢用力,倒是华怀允的力道, 勒得他心口甜。   “我回来了。”卜凶道。   “嗯。”华怀允将头埋在他心口,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想你,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华怀允将头扬了起来,眼睛大大地睁着, 却不是卜凶以为的喜悦,而是其他的,说不明的东西。他张口欲言,不知想说什么,最后却突然改口。   “我不信!”   卜凶没有将他这点异样放在心上,他抱着华怀允,在他耳旁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华怀允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他多么希望此时这一切都是真的,然而当他想到卜凶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的人,他就嫉妒得发疯,发狂。   卜凶感受到他身体有些颤抖,心想他可能是太激动了,他直起身,两人暂时分开。他这才发现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大胆的拥抱了,旁边确实还有不少人。   他看着神隐在角落的吴常侍,心下稍安,他相信吴常侍能将这些事情处理了的。   只是这一想,他突然想起来他离开时的事情,吴常侍……真的给陛下找了侍奉的女人了吗。   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间就变得牵强起来,当他看到同样笑容牵强的华怀允时,心中感到嘎登一下就落下去了,霎时冷了脸,但拉着他的手的力道却又大了几倍。   那力道足够让人疼痛了,但华怀允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卜凶拉着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接待大臣的宫殿中。   刚一做好,华怀允便高声对外道:“来人,上酒!”   看来自己担忧的事情成真了。卜凶心里对自己这样道。不然他为什么要上酒,今日不就是想将自己灌醉,然后告诉自己他已经成功有子嗣的事情?   想到此他便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只好冷着脸了。而华怀允看到他的表情如此,心中对他的误会同样加深。   送酒的宫人很快上来,放下了数十坛烈酒,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卜凶二话不说,抬起来就干了一坛子,一滴没漏。   华怀允心里憋气,同样也干了一坛,也算是为了给他接下来要问的话壮壮胆。   如果真的喝醉了,等下心口也许就没有那么疼了吧。如果真的能喝醉的话。   同样的一坛酒,没想到先喝完的竟然是华怀允。   卜凶看的心惊,那酒坛子里的酒原先是满的,他喝的时候也没有洒落一滴。他是真的喝完了。   在他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到卜凶也放下酒坛,华怀允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听说太尉大人这一趟迟回,却是因为去接远在他乡的儿子,这一路来,辛苦了。”   突然改变的称呼,还有他说话的语气,都让卜凶觉得十分奇怪,而这份奇怪,也就坐实了他心中对华怀允也有孩子的猜测。   两个相爱的人,误会越来越深。 第48章   “我的孩子?呵?”卜凶有些嘲讽地想到, 他早已将心和人给了他,这一生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   他这般表现,在华怀允眼中却是确认了的意思。   华怀允胸膛剧烈起伏, 而后忽地站起身, 狠狠地将面前的空酒坛摔碎在地,带着些许委屈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却又将他亲手破灭?”   卜凶一时不明白,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该委屈的人, 明明应该是自己啊。背叛的人难道不是他华怀允吗!他怎么可以露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到底有哪里不对?   “为什……”忽然他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头脑一阵眩晕,还来不及多想, 只看到仓促往自己这边走过来的华怀允,便失去了意识。   华怀允看到他的后脑勺即将要和地面接触,下意识就冲过去拖住了卜凶的颈部,用自己当肉垫护住了卜凶。   他恨及了卜凶对他的背叛, 但是依然不舍得他受一点伤。   这一切行动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般。然而事实上卜凶就是被他下了蒙汗药。   他早就决定,若是卜凶和他只是误会,那么卜凶顶多睡一觉, 醒来后他认错,两人商议从长计议。然而,事与愿违。   他抱着卜凶呆怔了一会儿,随后决绝地站起身, 叫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宫人。   他是皇帝,是大夏的天子,这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这么做,没有什么不对。   “是的,朕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坚定的眼神中带着令人恐惧的风暴:“来人,速召御史大夫来见朕。”   宫人领命,轻快退出,走出宫门与另一位宫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低说了句话,像是自言自语:   “陛下命速召御史大夫来宫中。”   与他擦身而过的宫人顿了一下,便立马加快脚步往吴常侍那边赶去,迅速将此事告诉了吴常侍。吴常侍正等呆在离华怀允不远的地方坐着,手中端着一杯茶,却也不喝,整个人高度紧张地看着外面,等着人来给他消息。此时听到这个命令,他手一抖,原本端着的茶杯兀地翻倒,温热的茶水全数倒在了他的腿上,紧接着就是瓷器滚落在地,发出破裂的声音。   吴常颤巍巍地站起身,双手不停地发抖,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完了……完了……陛下,怎么办……陛下若是彻底惹恼了卜凶,这江山和这天下,就真的守不住了啊!”绝望之际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对了汤先生……来人!快去请汤先生进宫!”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进来禀告,汤丞相前来求见。   吴常侍像是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让人请汤逸进来。看到汤逸的那瞬间,他膝盖一软,便生生跪在了地面碎裂的瓷器上,膝盖被刺破,鲜红的血不停流出,他却仿若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   汤逸慌上前扶起他:“吴常侍,你……你别这样,事情兴许还有转机,陛下和太尉之间总是有感情在的,说什么他们也不可能将事情做绝。”   吴常侍哭道:“怎么没做绝?陛下做的那些布置你还没看出来吗,那是要直接铲除卜凶的所有势力啊,这若是不能成功,卜凶绝对要反啊!你知道的,军中的人都之听卜凶的号令,这分明就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啊!”   汤逸沉默了,现在的他心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原本他故意让卜凶家接受贿赂,便只是想留个卜凶的把柄,顺便也用那些钱去讨好卜家,然而华怀允不仅早早就看出了他这个打算,甚至还在后面短短数月内做出了一个更可怕的计划,计划庞大到令他这个老师感到恐惧的计划。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孩子!   卜凶啊卜凶,你好好和陛下在一起不就好了吗,你上哪儿去弄了这么个孩子啊!一切都被这个孩子给坏事了!   “唉!剩下的,就只能看天命了,若这天真要亡我大夏,那纵使我们做再多努力,到头来恐怕也只是一场空。”汤逸重重地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吴常侍胸口起伏,喘着粗气,整个人有些虚脱地往后倒,宫人们顿时焦急地去找太医,而汤逸则担忧地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一个时辰后。   宫外。   今日文武百官本是休假之日,他们各个正在想着如何去讨好卜凶之时,却突然被宫中急召打断了思路,大臣们不明所以,一个个只好穿上朝服往宫里赶,天色暗沉沉的,带着一丝阴冷。   有些人看到街道上身着金甲的士兵,正杀气腾腾地往一个地方前进,这种时候是个人都能意识到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原本还算热闹的街市,在这群从头看不到尾的官兵出现之后,霎时安静了下来,人人自危,连东西都来不及收,便都四散躲回家中,门窗紧闭,孩童不敢啼哭。   一位大臣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不解地盯着这些士兵看了许久。   这些人难道受到了太尉的召集令?可是身为太尉的卜凶现在不应该在皇宫中面见圣上吗!这些士兵绝对不可能是他召集来的。   忽然地,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脑中闪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猜测。   他们是不是要去查抄卜凶家?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这天下的兵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调动这些杀人兵器?   一定是我想多了,一定是太尉大人在调兵了。   可是……可是那些士兵身上的杀气,分明是冲着卜凶家的方向去的啊!   同一时刻。   卜府。   卜原氏十分开心地抱着一个幼婴逗弄着,场面充满了温馨,丝毫没有意识到灭门灾祸在向他们靠近。   卜原氏对怀里的孩子也是越看越喜欢:“什么义子,我看分明就是我的亲孙子,那臭小子,瞒着我在外面有了女人,怎么也不带回来让我看看,难不成我这个当娘的还能反对还不成?你看,孩子娘都没有带回来,你们说这孩子怎么能离了娘呢?我看早点去把孩子娘也接过来吗,奶娘哪有亲娘好。”   卜吉也十分喜欢这个孩子,听到自己母亲的话便不住地附和道:“是啊,这个孩子的眼眉都长的很像哥哥,不过哥哥为什么要这么瞒着我们呢?”   奶娘在一边看的有些尴尬,如若这个孩子不是她从李老五媳妇那里接来的,她都要相信卜原氏母子的话了。   她犹豫踌躇了许久,但终究不敢上去给这个看起来明显不喜欢她的卜原氏泼凉水,但若是什么也不说,她担忧以后卜原氏知道真相之后会追究她。   “老夫人,小公子!不好了,外面的人说我们大人涉嫌谋反,要进来抄家!”外面仆人突然跑进来大声喊道。   屋内所有人顿时大惊失色。   卜原氏立马将孩子放到奶娘手中,大声对那个进来通知的下人道:“什么?不可能,我看谁敢抄我家,我可是堂堂镇国夫人,当朝太尉的亲娘!谁敢在我面前放肆?”说完就气势汹汹地走出去。   卜吉双拳紧握,紧抿着嘴,这时奶娘抓到了这个空隙,她心想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这个比较和蔼的小公子应该没事了,于是他趁机走到卜吉旁边,小声地说出了实情。   可是这时候的卜吉根本就不在乎这等“小事”了,他压制不住心里的浮躁,呵斥奶娘道:“不是便不是,你就不会看一下现在的情形吗,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关头?”之后便赶紧往外走出去,生怕卜原氏出什么意外。   奶娘瑟缩着,心里有些委屈,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卜吉一出去,就看到自己的母亲被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给扣住了,竟是半点也挣扎不得,面对这一切,她只有破口大骂,但对这些钢铁般坚硬的士兵却没有起到一丝效果。   卜吉看向那些人,眼神扫过,突然难以置信地指着站在所有士兵中间指挥抄家的人:“是你!你怎么能背叛我哥哥!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问蝶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直视,继续指挥人搜查,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很快卜吉也被人扣押起来,饶是他颇有功夫,也没能多反抗几分钟。   他就这么看着问蝶从一个个房间里找出一个个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违规制品,紧接着又从府库里搬出了数量可怕的金银财宝,是那么亮,那么闪啊,刺得他红了眼睛,他将质问的眼神投向了卜原氏。   看着卜原氏不敢面对他的样子,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些东西绝对和他娘有关系,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她瞒着所有人藏起来的。   他心里还抱着几丝几乎看不见的希望,冲着卜原氏喊道:“娘,你不是跟我说你从没收别人的一分钱吗,那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你告诉我,这些其实和你没关系对不对?”   卜原氏不敢看自己小儿子的眼睛,眼神闪烁地看其他地方,一个劲地盯着问蝶骂:“都是这个小贱人害的,就是她,全都怪她!”   她没有直接回答自己儿子的问题,她下意识避开了,这已经间接说明了一切。   卜吉回想这这段时间的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他明明和母亲早早商量好绝对不收贿赂,但是他们可以向陛下推荐有才能之人,他只是想为这个国家做些好事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他错了吗,那些由祝兄推荐的有才之人,竟然全都是给他家送了巨额贿赂的人吗?在他每日出去的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他的母亲竟然能收受了这么多的东西……   他看着卜家专门用来练兵的庭院足足有两千多平方米越来越满,眼看着就要放不下了,但是那些金银财宝却依然源源不绝地从卜家的府库中搬出来。   很快问蝶又带人找到了一处底下府库的入口,士兵很快从里面搬出黄金与白银,然后一摞一摞地堆积在角落的地上,这里的数量单位恐怕只能用吨来形容了!   卜吉此时的心情已经不再是能用“震惊”这种简单的词语来形容的了。   这是几辈子都挥霍不尽的东西啊,多少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简直……简直……   简直富可敌国!   他平时连几百两银子都不敢乱用,却没想到自己家中堆积着金山银山,自己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母亲,竟然敢瞒着他们所有人,竟然能够瞒着他和哥哥,在家里挖了这么大一座底下府库并私藏了这么多金银财宝进去。   卜吉嘴皮在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他绝望地对卜原氏道:“娘,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哥哥的一切都被你毁了啊!”   哥哥真的要造反吗?卜吉不知道,他只能感受到,他被骗了,被自己的母亲,和自己以为的好朋友,还有这京城中所有假装自己有才的官员,联合起来骗了,他就像一个傻子,还傻乎乎的帮着数钱。   他才是真正害了哥哥的罪魁祸首啊! 第49章   群臣议论纷纷地站在大殿上。   陛——下——驾——到——   一声长长的通告, 大臣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随后陛下便从大殿门口进来,李泽正面色苍白地跟在华怀允身后, 手中拿着一本书, 引得不少人侧目。   华怀允一步步走向王座,大殿中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   他坐稳之后, 视线从殿中大臣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给了李泽一个示意。   李泽的停顿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侧身对着群臣开口宣布道:“当今太尉卜凶涉嫌谋反, 家中查出令人触目惊心的皇宫制品, 现已被关押天牢,发现卜凶家中竟藏着富可敌国之财物,那必定是他造反的钱财, 只是他绝不可能凭空多出这么多金银,所以,陛下怀疑送钱之人,必定就是有心造反之贼, 特命我去查,结果查到了这个。”说完后他将手里的书本举了举。   底下有大臣自听到他的第一句话就变了脸色,心中一震, 庆幸这卜凶与陛下终于不再做戏,真的开始对着干了,然而等他们听李泽说到“送钱”二字时,他们瞬间大惊失色,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也和他们有关系,有的人甚至当场留下了冷汗。   华怀允淡漠地望着底下“面色各异”的大臣,双眼中却没有多少神采,在这种重要的关头,他却似乎在走神。   还有部分大臣带着侥幸心理,并不太相信他们送的东西都一一被调查出来了,然而接下来李泽叫上来的人却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只见一个看起来颇为柔弱的女子迈着小碎步走上大殿,在场所有大臣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再也崩不住表情,张大嘴巴,颤抖着手指着那个女人。   那女子竟然正是他们去送礼时在旁边负责清点的问蝶!   文官队伍中,有一人当场就软了腿,瘫坐在地上,其他也有不少摇摇欲坠的大臣。   李泽又说了一句话,彻底攻破了他们所有人的心里防线:“这女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书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经过她口中说出来的,现在抄家之事正在进行,上面有多少是真的,那就有待查考了,对了,方才我忘了说,这本书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剩下的都在后面备着,一个人都不会少。”   这时华怀允突然道:“朕听了卜家老妇人的进谏,以为你们真是有才之人,才让你们晋升官位,却没想到你们与卜家暗中勾结,私相送礼,难不成你们真想要造反?”   他话说得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却像是千万斤重的石头压在群臣的心头。   没有人怀疑他话的真实性,所有人都真的以为陛下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包括李泽在内。   大臣们知道自己送的礼都被这个原本一无所知的陛下知道了,心中慌乱的他们,此时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他们只知道,造反的罪名他们绝对承担不起,即便承认他们贪污,也比造反的罪名好,贪污还有机会保命,造反就只有“死”这一字,绝无商量可能。   法不责众!   看着和自己一样跪下的官员,这里代表着整个大夏的最高官僚体系,也代表大夏最大的氏族势力,陛下绝对不会杀他们,也不能杀他们,若他们死,这后果绝对不是区区一个二十岁的小皇帝能够承受的。   于是这四个字便同时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法不责众。   承认贿赂卜凶,承认贪污腐败,承认送礼,但是他们只是为了晋升官位,为了能够为这个国家做更多的贡献啊!他们绝对没有想要造反啊!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下,一个个义正言辞地洗白自己贪污只是为了百姓,同时痛斥卜凶的造反罪行,他们表示坚定地站在陛下这边,之前完全是被卜凶丑恶的嘴脸所蒙蔽,他们扬言坚决反对卜凶这个人的霸道专权,甚至强烈要求陛下尽快处理卜凶。   华怀允在高位上听到下面有大臣骂卜凶时,脸上露出了不愉的表情:“放肆,他的事情朕自会亲自处理,倒是你们这群令朕伤透了心的国家栋梁,你们自己说说,朕要怎么处置你们?”   听着这询问的语气,所有大臣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果然陛下不打算处置他们。   现在事情总算好办了。   打头一人跪拜道:“臣等愿官降三级,罚俸十年,诚心悔过。”   “臣附议。”   “臣等附议。”   ……   所有大臣全部都同意了,降职算什么,罚俸算什么,只要命还在,官位反正大家也都是一起降,这不等于没有动吗。   华怀允冷笑一声,这些大臣真是打的好算盘。   他的这声冷笑在这大殿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格外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算什么惩罚?到头来,你们一点事儿也没有,悔过?人人张口说一声悔过,那便是真的悔过了?事到临头你们竟然还在想着躲避责罚,避重就轻,你们实在是让朕失望至极!失望至极!”说到激动之处,他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下面的大臣痛心地训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底下的大臣被这般骂,面上依然是害怕的模样,心里的石头却总算落下,他们知道接下来陛下一定会惩罚他们,但是这惩罚却也肯定不重。   毕竟。   法不责众。   “朕不罚你们俸禄,也不降你们官职,你们是大夏支柱,是整个大夏的希望,朕不管你们过去如何,只希望你们今后好好当官,一心为民,为了根除你们心中邪气,朕命你们每人回家闭门思过三个月,并在这期间每人将圣人之言抄亲手写一千遍,若是抄不完,那就一辈子别来见朕!”   这时所有大臣终于放下心来了,各个脸上忍不住露出喜悦。   这个惩罚简直太轻了,比他们刚才提出来那个还要轻一百倍,这意思不就是说,他们之前通过升上去的官职完全保留,俸禄也不用罚,只用回家呆上三个月,就可以完全清白地回到朝廷!   这根本不是惩罚,而是给他们放假啊!   这么轻的惩罚,不仅没有起到警示的效果,反而让不少大臣心中得意了起来。   看吧,小皇帝果然不敢对付他们。   他们甚至得意洋洋地想,文武百官可全都离职了,三公之一估计在天牢等死,最后整个朝廷只剩下两个人,加上陛下自己也才三个人,区区三个人,如果能够掌控住这整个国家的运转?到时候不还是得来求他们?   “退——朝——”   伴随着宫人一声的长调,这场戏剧般的朝议,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与自得之中的大臣,彻底忘了一件事情。   掌权之时,陛下与卜凶曾共同下令广招贤才。当然这件事大臣们不怎么关注,毕竟每年都会从民间举孝廉上来几个小官而已。   但是,陛下招揽到的人,会只有区区几个吗?   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今天这场戏,是从他掌权开始便开始在心中酝酿,直到后来才成为一个完整又庞大的计划,这个计划,绝对少不了一个人,那边是卜凶。   恍惚间他回忆起曾经,他和卜凶曾还是友人时,共同探讨过如何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然而到最后,他们发现,无论他们想出什么能够利国利民的国策,他们都无法实施,因为在他们面前,有一个庞大的势力阻止他们,他们无论要做什么,最后都绕不开那股势力——官位世袭制。   世世代代传承的官位,渐渐的形成宗族力量,把控住了官位,贪污腐败,阻塞了有才能之人晋升的道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个国家便只会走向衰亡,再无兴盛的可能。   卜凶曾不止一次说道,他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个制度,他想要看看,这个国家兴盛时候的样子,是如何令人震撼。   他说,为此他可以想尽办法,不择手段。   华怀允那时候十分认同他的话,却并没有他表自己的意见,他只是听着,然后一字一句将卜凶的话记到脑子里,放在心里。   从那时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机会。   直到自己的老师汤逸做出了那个举动,让他他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计划,对自己和对这个国家最有利的计划,绝对不会出现伤亡,能够和平解决一切的计划,简直堪称完美!   暗中招揽贤才,设计官员贿赂卜凶,自己却一无所知的样子,等卜凶征战回来,再告诉他自己的计划,两人假装反目成仇,卜凶假装被捕,大臣们肯定不愿承认造反之名,主动承认贿赂,他再惩罚大臣回家闭门思过三个月,借此机会将他暗中招揽的人才都顶替上来,三个月之后那些大臣们再回来,看到的朝廷,绝对不是原来的朝廷了。   三个月后,陛下能够架空他们的一切,这时候就算他们想要反悔,也绝对不可能了,名义上不站在正义这边,他手中握着一半兵权,到头来,那些官员也只能理亏。   这个计划只有一个漏洞。一个致命的,可以让整个局面全盘崩溃的漏洞。   卜凶。他最爱的人。   他可以把命交给卜凶,可是他不知道,卜凶又愿意把命交给自己吗?即便是原计划也有一定的风险,况且现在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已经完全变了。   他和卜凶反目成仇了,因为自己心中的私怨,让这个计划原本只有一半的成功可能,瞬间降低了三成。   如果卜凶决定造反,那这一切都完了。这宫里满是他的势力,全国军队也都听令于他。自己这个皇帝,根本就一无所有。   不过他现在觉得无所谓了。   华怀允带着死寂的目光向关押卜凶的房门走去,那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亲信知道。   但以江安的能力,恐怕他现在也知道了。   江安是卜凶留给他的人,但本质上却还是卜凶的亲信,如果他是江安,他也肯定会去找卜凶,并救他出去。   远远地,他就听到关押卜凶的地方传来一阵交谈声。   他认得出来,一个是卜凶的,另一个正是江安。   “……将军!您都给人抄家了,您的母亲和弟弟也被陛下给关押到了天牢之中,您还在犹豫什么?”   江安说完后就是一个呼吸的沉默,卜凶也许回答了什么,也许什么也没说。华怀允没有听到。   紧接着华怀允又听到里面传来江安难以置信中带着极度不满的声音。   “为什么不?那狗皇帝如此对您,您却……”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传了出来,随即便是卜凶怒骂。   “放肆!陛下岂是你能骂的?” 第50章   “将军……”江安捂着自己被打的脸, 先是难以置信,而后便是无限委屈。这一巴掌比起他平日打仗受到的刀伤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但是被自己当做人生信仰的人打了, 那感受比他被砍了千万刀还要痛苦百倍。   “我平日是如何教导你们的?”纵使卜凶现在双手双脚缠着厚重的铁链,活动范围也只能在这方寸之间, 但他身上的气质却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依然还是那个能让敌我双方都感到胆寒的战场杀神。   江安低头, 弱声说:“爱国。”   “还有呢。”   江安咬紧牙关, 身体发抖, 因为愤怒,因为不服气。这是他第一次敢反抗卜凶的命令,他猛地抬头, 大声吼到:“我心中只爱这国家,我此生只忠于将军您的命令,若是您当了这大夏君王,我便忠君, 那个小皇帝带您如此忘恩负义,我们凭什么要忠于他?将军,我们都为您感到不值啊!”   卜凶也知道江安是真的为他着想, 看到他这么委屈的样子,终于还是不忍心对自己的爱将一骂到底,他语气放松了下来:“行了行了,都给我歇了吧, 我卜凶生于草芥,短短十数年就掌握了大夏百万雄兵,拳打鲍贼,脚踢外敌,百万军马之中取敌人首级能安然而返,到如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需要你们这些黄毛小子来给我讨公道?你们是看不起我还是高看了你们自己?”   “啊?”江安惊讶地抬头看着卜凶,“您……您、您难道已经有应对之法了吗?”   卜凶目光掠过江安,看向门口:“这件事,是我与陛下间的私事,对么,陛下。”   江安霎时回头,下意识护在卜凶身前,伸手就想要拔出腰间宝刀,却一把被卜凶按住。   华怀允站在门口,面容复杂地看着卜凶,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二人对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手还放在刀柄上的江安,突然觉得……怎么这氛围怪怪的?   他悄悄扭头看了一眼面上风轻云淡的将军大人,又看了一眼看起来似乎踌躇不安的陛下,他顿时放心了!   就说嘛!他们的将军大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区区二十岁的黄毛小子给欺负到不敢反抗!况且看到现在将军大人对着陛下冷淡的面容,完全没有他想像中的那种:将军大人见到陛下之后,知道陛下想让他死,便毫不犹豫喝下一杯毒酒,终结自己性命,成全陛下的万里江山,最后落得个身葬无名孤坟的结局。   实在不怪他们这些属下脑补太多,而是卜凶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忠孝两全的样子,当年为了母亲,毫不犹豫砍了自己一刀,那么如今就肯定能够为陛下饮毒自杀!   这个傻孩子显然不知道当年为母伤身那一招完全是演戏,当然他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将军大人早就和陛下私定终身了。   卜凶确实孝顺忠心,但他可绝对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愚忠愚孝之人。 第51章   “江安, 你暂且退下吧,我要和陛下单独谈谈。”   江安偷偷瞟了一眼华怀允,发现他在听到自家将军的话之后, 身体兀地僵直, 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样子。   江安放心了,他对卜凶行了个礼, 转身就要离开,正准备要目不斜视地与陛下擦身而过, 卜凶又突然叫住了他。   “将军您还有事?”江安认真道。   “没有我的命令, 不许轻举妄动。”   江安眼睛一亮, 将军能对他说这样的话,那不是说明,只要有命令, 他们完全可以立马揭竿而起,将陛下踢下皇位了。   “是!绝对只听将军您的命令!”他这句话的回答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响亮,抬头挺胸,目光炯炯, 叫人看过他之后,一眼就能认出他是卜凶手下当兵的。   说完他就离开,全程无视华怀允的存在看, 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   等江安走之后,低着头的华怀允握了握拳,他知道卜凶正用穿透人心般的目光盯着他,但他不看跟他直视。   他犹豫了半响, 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跨过了门槛,静静地关上门,屋内霎时被昏暗所笼罩。   也许正是因为昏暗的环境让他们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华怀允终于抬头看向卜凶,并一步步朝着他走过去。   “瑞之……”走到卜凶面前,他伸出手想要去拉卜凶的手,卜凶却后退一步,一言不发地躲开了他。   华怀允脸色惨白,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他感觉内心入针扎般痛。   卜凶这样的行为,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他心痛的程度却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不能哭,不能将自己的软弱一面这么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华怀允在内心这么警告自己,强忍住了即将决堤的泪腺。强势起来!既然不能得到他的心,那也一定要得打他的人。   华怀允猛地上前,执着地想要抓卜凶的手,卜凶自然做出了和之前一样的反应,躲避。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能成功躲开。   华怀允这次的目标不是卜凶,而是缠在他身上的铁链,卜凶触不及防,被他抓了个正着,他又正好被冗长的铁链绊了一下,便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倒,连带着死死抓住铁链的华怀允,二人一起摔在地上,卜凶在下,华怀允在上。   卜凶看着他在摔倒之后也依然紧抓着铁链,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   “陛下真是好计策。”   “什么?”华怀允有些茫然地从卜凶的胸口抬起头,显然不在状态的样子,他终于放开了铁链,趁着卜凶不注意的间隙,将手掌放在卜凶的手里,做出十指相扣的样子,另一只手抓住卜凶的手腕,似乎害怕卜凶回挣脱他。   “我抓到你了!”华怀允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卜凶脑子里轰地炸开,心脏砰砰砰地挑着,他差点忍不住上去给他一个深吻。   这个勾人的混蛋!   卜凶怕自己扛不住诱惑,于是假装冷漠避开了他的眼睛,扣住的十指没有甩开,被他下意识忽视了:“陛下这一举,不仅除掉了朝中大臣的氏族隐患,更是将臣这个功高震主的人也一句铲除,从此能威胁陛下江山的人就再也没有了。”   “我没有要铲除你!”华怀允抽出自己的手,趴在卜凶身上,愤怒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裳,恶狠狠道:“都怪你,是你先背叛我的,我该杀了你的,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杀你,可我也绝对无法忍受你离开我去和别人在一起,所以我要将你绑起来,一辈子和我绑在一起,一辈子都要和我在一起。”   卜凶愣了一下,他揉了揉额头:“你等等,刚才你说什么?我先背叛你?你把话给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你都把这么大的儿子带到我眼皮子底下了,你还要我说什么?”说着华怀允又是哀怨又是愤怒地捶打了几下卜凶的胸口。   “……”卜凶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怔楞,眼神仿佛在说:就是因为这点事?   华怀允看到他居然摆出这样的表情,心中的妒火更加熊熊燃烧,一把揪起卜凶,怒吼道:“朕为你守身如玉,整日整夜担心你在外打仗会不会出事,甚至为了你和我阿父闹翻了,你竟敢在外面厮混,还带了个儿子回来!你竟敢还无愧疚之心?你怎么……怎么能这样。”说到后面他是真的很伤心了。   “那个不是我儿子,是我救命恩人的儿子。”卜凶毫不犹豫,一瞬间就戳穿了这个误会。   华怀允瞬间愣住。   他瞪大眼睛,死死望着卜凶,很快他爬了起来,也没有问题卜凶到底对不对,转身就开门跑了出去。   卜凶也不着急,他知道这个傻瓜肯定是跑去找人确认了。   他没有猜错,华怀允出来之后便立马亲自去天牢中见了卜吉:“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哥哥的?”   卜吉不明所以,但是他还是照实回答了:“原本我和我娘以为肯定是哥哥的,但后来奶娘说孩子不是,只是我哥哥的义子而已,孩子的亲爹是为了救我哥哥死的。”   随后华怀允又找来了奶娘,奶娘的丈夫,还有李大夫等相关人士,得到的结果完全一致。   那个孩子真的不是卜凶的!   华怀允确认之后的第一个瞬间是惊喜,而后就是惶恐,喜的是卜凶没有背叛他,恐的是他居然对卜凶做了这样的事情。   完、完了。   华怀允命人退下,然后一个人慌张踌躇地往卜凶那个房间走去。到了之后他又在门外犹豫半天不敢推门,最后还是卜凶发话了。   “陛下查清楚了?”华怀允靠着墙面坐在地上,   华怀允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卜凶身边蹲下,伸手想拉卜凶就不敢碰的样子,最后在卜凶略显冷淡的目光下,他之前的那般黑化的勇气瞬间瓦解。   “对、对不起。”说着他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掏出钥匙,十分不利索地解开了困住卜凶的铁链。   卜凶看着他解开之后,就将钥匙远远地扔开,然后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我错了,原谅我好么,随便你怎么惩罚我,我都无所谓。”   卜凶沉默了一会儿:“我也很想原谅你,陛下,可我现在还是个挂着谋反之名的罪臣。”   抓了他也好,抄了他的家也好,设计她的母亲也好,这些他都无所谓,但是他却偏偏被定了个“谋反”的罪名。   仿佛他和鲍贼没有什么区别一样。   在初次知道自己被定这个罪的时候,他的心寒了一瞬。   纵使现在知道这是个误会了,但是他却还是无法做到毫无芥蒂的原谅。   谋反之罪,那完全是断了他的后路,砍掉了他在大夏的一切努力,从今以后,除非他放弃自己得到的一切,之做个陛下的附庸,否则在明面上,他们再无任何可能。   他卜凶能做到为他卑微的放弃一切去做一个附庸吗?   怎么可能?他还有他的野心,他的梦想没有实现。   卜凶说完就决绝转身,不再看华怀允一眼。   “我什么也不要了!我立马恢复你的身份,向天下宣告这只是一场误会,在我心里,这些东西都比不上你重要,我……我只求求你,不要不理我。”华怀允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卜凶挣开他:“陛下,不要让我看不起你,身为君王,既然想要做什么,那就不要半途而废。”   华怀允掌心失去了他的温暖,心中被巨大的空虚和绝望所席卷,而卜凶的话,却像是给了他一个希望。   “如果,如果我能成功让大夏的官位世袭制度改革,那么你是不是会再给我一个机会?”   卜凶背对着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这对华怀允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我一定会成功的!”   卜凶在心里说道:我等着你。   而后,他自己主动住进了天牢,江安安排了无数人手保护他,华怀允命令人绝对不可以怠慢他,当然也没有谁敢怠慢他,总之他在天牢里过起了比皇帝还舒服的日子。   华怀允则是带着李泽与汤逸二人,疯狂地展开夺权改革的工作。   卜凶的消息完全对外封锁,那些回家休息的大臣在家呆了几天,发现小皇帝根本没有来求他们,反而是找来了很多新人来替代他们,这时候开始他们有些慌了。   有一些人发现了局势似乎有那么点不对劲,那些原本是忠心于卜凶的人,在卜凶出事之后,却全都听了小皇帝的命令,完全没有一点不满意的迹象。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不敢说什么话。   这一切都十分顺利的进行着。   然而,人有祸福旦夕,天有不测风云。   在牢里舒舒服服地带了两个月的卜凶,有一天起身活动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便直直地跌倒在地上,仿佛睡着了一样,但是怎么叫也叫不醒,江安瞒了两天才终于告诉华怀允。   知道这个消息赶到天牢里的华怀允,在看到昏迷不醒的卜凶的那一瞬间,差点就要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质问着,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 第52章   卜凶被一阵刺耳的闹钟叫醒。   闹钟?   他猛地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一时反应不过来,随后将目光移向自己的闹钟, 伸出手将闹钟关掉。   这里……是他的家?   他有些不相信地打量着自己在大夏十年里, 只有在梦中才见得到的房间。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他从边的柜子上拿出自己的手机,按开之后, 能显示日期和时间,只迟了一天, 也就是说, 他在大夏过了十年的时间, 在自己这里才过了一夜?   他不相信这是个梦,这个世界上哪有梦能够这么真实地过十年,他甚至能够回想起他见到过的每一样东西, 那么真实的触感,历历在目的经历,真实到让他一夜之间就仿佛真的离开了十年的时间一样,忘记了自己的手机密码, 忘记了自己的公司名字,自己的职位,甚至是自己父母的电话号码以及银行卡密码?这种种的遗忘都十分明确地告诉他, 这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梦境。   可是……就算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又能怎么样。曾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古代,而现在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穿越回现代来。   他有些恍惚地掀开被子,十分生疏地穿好衣服, 再用那些看起来已经陌生了的洗漱用品。   带他弄好一切准备去上班时,他才突然想起来,他刚刚看到的时间显示是周六,他的公司周末是不用上班的。   他有些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观察着自己的小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地处市中心,里面布置简介明了,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洁身自好的单身汉。   他依稀记得,当年他靠着自己在这里买下一套房的时候,还高兴了许久,可如今看着这一切,却让他产生了一种陌生又疏离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他往后一靠,抬起手,让手背覆盖住自己的眼睛,鼻尖传来一阵阵酸涩,露出的脸颊兀地划过一条水痕。   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坚持呢,如果能够宽容一点,如果能够早早退一步,至少能够在最后一刻看看他。   在自己即将要被负面情绪击溃之前,他及时将自己抽离了出来,他起身用冷水冲了冲自己的脸,又用帕子狠狠擦干。   去找点什么事情做吧,他绝对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卜凶拿着自己的钥匙与手机,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人破解了自己的手机锁屏密码,然后找到通讯录,打电话给了自己的父母。   “妈。”他发现自己拿着手机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在发抖。   也是啊,自己离开整整十年了。   “儿子?”   “你和我爸在家吗,我回来看你们,那个,今天正好放假。”   “带女朋友回来?”   “没……”卜凶原本还有些感动,结果被自己老妈一句话就全给堵回肚子里去了。   “没女朋友别来见我们……喂你干什么抢我手机。”   话筒里传出手机移动了的声音,很快耳边的声音就变成了爸爸。   “回来吧,想吃什么,你去超市买回来爸爸给你做。”   听到这句话,他嘴角立马弯起来:“好,爸,我马上去买,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买点水果吧。”   “嗯!”   凭着对家的记忆,他也还算顺当地找到了自己的家。   午饭时间,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吃着东西。   老两口发现今天自己的儿子有点不对劲,这不对劲主要表现在经常盯着他们的脸看,看得还特别认真的那种,看得他们老两口吃不下饭。   “儿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放下筷子,十分郑重地看着他,他的父亲也在旁边附和地点点头。   “嗯……没什么,就是,很想你们,工作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局促,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父母说这样肉麻的话。若是在曾经,他的确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但是今天的突然醒来,让他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如果爱着,那么一定要早早地表达出来,不要想着等以后,否则等你后悔的时候,就是你彻底失去的时候。   不对劲,儿子今天是真的不对劲。   老两口对视一眼,妈妈试探性地开口道:“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有什么困难,别太有压力,如果真的干不下去,那么回来妈妈爸爸养你,啊。”   他低着头,眼泪一滴滴低落到饭碗里。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   “爸,妈,如果你儿子是个同性恋,你们能够接受吗。”   他的妈妈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随即就很镇定地说:“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什么时候把你男朋友带回来看看?”说完从旁边抽出了两张纸,慈爱地给他擦干眼泪。   啊?   卜凶一时愣住抬头,他眨了眨眼,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您就这么接受了?别人家父母都是很反对的……”   “我可是你妈,有不是别人家的妈,你难道希望我反对?所以你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来给妈妈看,听你这语气,两人是在一起很久了?”   卜凶看得出来妈妈是在努力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其实她还是在意的,但是却选择了尊重自己的选择,不让自己伤心。   说不感动是假的。   “之前……确实交往了一个,可是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而且以后估计再也不可能在一起,妈妈,我现在还是单身。”   卜妈妈说道:“妈妈也不是想催你,只是希望你身边有一个能照顾你的人,不然总是一个人多寂寞,妈妈心疼你。”   “没关系,我有很多朋友的。”他笑道。   爸爸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吃完饭卜凶就主动回房间,给他们两个悄悄讨论的时间。毕竟自己刚才抛下的这个信息炸弹的冲击力,即使不算致命,也绝对不是能够小觑的。   “老婆,你刚才回答得好,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卜爸爸有惊无险地说道。   “是啊,不过听说目前还没有男朋友,我就放心多了,指不定哪天他又说喜欢女孩子了,小孩子嘛,变心跟变天一样。说到底,还是顺其自然,咱们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但是绝对不能逼他,不然他产生了反叛的情绪就不好处理了。”   卜爸爸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语:“孩子的妈,你儿子已经二十五了,不是十五。”   “在我心里他永远十五!”卜妈妈自豪地说道。   立着耳朵听到他们这样的谈话,卜凶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这个温暖的家,他仿佛回到了母体当中,不知不觉间,睡意袭来。 第53章   大夏王朝。   皇宫。   卜凶昏迷了一个月, 跟着卜凶一起来京城的李大夫与原本就在宫里的太医们都用尽了毕生所学,却没有让他有一点醒来的迹象,甚至因为昏迷着, 不能进食, 身体也开始肉眼可见的衰落。   华怀允此时正坐在卜凶旁边,他抓着卜凶的手, 眼周围有一片青黑,眼底布满血丝, 原本挺直的脊背也被连日的打击与劳累被折弯了些。   吴常侍在旁边想劝,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   “嗯, 时间到了吗,那走吧,等会再来看他。”华怀允说罢便不舍地放开了卜凶的手, 站起身去处理推挤如山的奏章。   这一段时间,他每天除了批改奏章,其余时间都陪伴在卜凶的身体旁边。   他的精神与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已经处在很危险的边缘, 随时都有可能垮掉——若不是为了最后与卜凶说的那个承诺,他可能早就垮了。   他想,一定是因为卜凶再等他完成改革才会原谅他, 原谅了之后才会醒过来。   所以在卜凶醒来之前,他一定要好好的做大夏的皇帝,一定要把这一切都做好。   至少,还有一点希望。   晚上, 华怀允拖着疲惫的身躯,又回到卜凶躺着的地方。   他驱退了所有的仆人,关上房门,脱下外衫后便走向床前,他爬上床的里侧,小心翼翼拉开被子侧躺下,脸对着卜凶的这边。   他就这么看着卜凶,像是被抛弃的小狗,拉拢着耳朵哀求道:请别丢下我。   “对不起。”   “你醒来,不要放我一个人,好不好。”   “一个人,好寂寞,好累。”   “我很害怕……”   夜间的低语,很快被黑暗吞噬,直到天明,他都没有收到任何一点回复,一如既往。   好累。   华怀允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平稳的呼吸告诉其他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第二日吴常侍在门外等了许久,却没有想往常那样等来华怀允。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肯定已经梳洗好了一切,然后在上朝之前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如今早朝就快要开始了,里面却没有一丝动静。   莫非……   吴常侍想到这段时间华怀允拼命的样子,身形一日日消瘦的样子,如果哪天倒下了,也丝毫不会让人感到意外。他压制住自己担忧的心,握紧了手上的拂尘,示意其他人在外等着,他亲自进去叫陛下。   半个时辰后。   吴常侍命人宣布,陛下微恙,今日暂不早朝,下朝之后,汤逸与李泽同时受到了陛下的召见。   “赵小公公,陛下的病情如何?”   行走见李泽问了句,然而赵果却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汤李二人觉得事情恐怕有些不对劲,这赵果是卜凶的心腹之一,同时也是陛下近身伺候的人,怎么说来召见大臣这种事情也不应该轮到他。   二人到了平日华怀允与大臣商讨论国事的书房,却只看到吴常侍。   “陛下呢。”汤逸看到四周伺候的人都被遣散出去,便也没有避讳,直接开口问了。   李泽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前不久,他才知道原来卜凶的贪污一事全都是陛下为了改革的计策,心里这个枷锁才放下来,另一个更艰巨的任务就扛到了他的身上。   隐瞒大臣们真相并在三个月内让新晋朝臣们在朝廷中立足,削弱旧大臣们的势力。   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卜凶晕过去就算了,若是现在陛下也倒下了,他们他们可就完了。   吴常侍面色苍白,迎着汤逸与李泽二人的目光,最后他长叹一声:“昨天陛下还好好的,可是今早上我去叫陛下的时候,却怎么也没能把他叫醒,已经让太医和李大夫去看过了,说是……恐怕得了和卜凶一样的病。”   汤逸与李泽对视一眼,二人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慌。   汤逸低头,心下有几分了然,毕竟对陛下来说,卜凶的晕倒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只是这嗜睡之症来得实在奇怪,怎么平白无故就得了这样的病?   这三人之中,最不解的还属李泽了:“这太尉得了嗜睡症就算了,怎么陛下也得上了?会不会陛下因为今日操劳过多,所以才睡死过去了?”   吴常侍想想觉得也有些道理,便带着二人去陛下睡觉的大殿中见陛下。   “陛下怎会与太尉大人睡在一处?”李泽一进来就看到与卜凶并排躺在一张床上的华怀允,面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咳咳咳!”汤逸猛地咳嗽几声,吴常侍面色也有些别扭,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对于陛下与卜凶的真正关系,李泽还是一无所知的。   汤逸对吴常侍使了一个眼色,吴常侍立马领会,他一脸正色地对李泽解释道:“毕竟这个计划对太尉的伤害太大,陛下原先从来没有对太尉大人说过,结果此次难免伤了太尉大人的心,太尉得了嗜睡之症后,陛下因为愧疚,便将太尉大人接进宫里来,每天晚上会过来与太尉大人说些话,有时太累了就在这里歇息了。”   李泽心里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吴常侍这话说好像的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他就略过了这件小事,转而将关注点放到怎么叫醒陛下上来。   他与汤逸轮流使用各种方式,一开始是温和地叫华怀允起床,后面就开始用上冷水,冰块等,结果毫无意外,华怀允根本就没有反应。   李大夫在旁边看了,也是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这些方法我何曾没有用过,但是根本就没有用,没办法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等他们两个自己醒了。”   “可是,朝廷中的事情该怎么办!”李泽急了,现在朝廷正处在关键时期,一刻都少不了华怀允来主持大局啊。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汤逸沉思一会儿,低声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瞒。”   “瞒?这能怎么瞒?”李泽在华怀允的床前来回踱步,说话也语气也有些焦躁。   “瞒不了也得瞒!吴常侍,你命人去叫现在暂时掌管军政的江宁过来,我们有要事与他相商。”   江宁很快过来,同时他的哥哥江安也来了。   掌管宫廷内事的吴常侍,暂时代替卜凶掌管军政江宁江安二兄弟,丞相汤逸,御史大夫李泽,这五人齐聚一堂,前所未有的挑战让他们的面色一个比一个深沉。   江宁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们联合陛下算计我们大人,今日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这都是你们活该的,想要联合我们,没门。”   汤逸笑了笑:“二位,那些事情都是陛下与太尉大人的恩怨,尚且轮不到我们来评判,若真要追究,那等将军醒来自己来追究陛下也不迟,现在放在我们眼前的问题,便是怎么保住大夏,你们也是大夏子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亡在你们手中不成?”   “事情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江宁觉得他在危言耸听,刚要开口坚决拒绝他的请求,却被自己稍微稳重的哥哥抓住了手臂,哥哥对他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二兄弟都是卜凶的亲信,弟弟江宁忠义,但性格有些暴躁,哥哥江安稳重想事周全,相比较起来,江安更加适合委以重任,江宁也是服气自己哥哥的,所以在卜凶昏过去之后,二人在保管兵符方面,十分默契地没有争抢,那另一半的兵符,正是掌管在哥哥江安的手中,所以在这里,他说话才能作数。   江安对面前的三人抱拳,语气也在高傲着的同时,也不失恭敬,没有方才江宁那横眉冷对的模样:“几位,我们能明白你们的意思,确实在国家大事面前,我们大人与陛下的恩怨应该暂时放到脑后,但是不知道几位打算如何与我们合作?况且,我们又怎么敢保证,你们不会再设计对付我们这大人?现在我们大人现在还背上个谋反的罪名,指不定我们这些人在你们眼中,也被当做反贼了吧?我们大人征战回来居然被当做反贼,我等将士实在心寒,若不是有大人一声不可轻举妄的命令在,这江山姓什么还不一定呢!”   “江安兄言重了,”李泽说道:“陛下早与我等人说过,这不过是改革的计策而已,等事成之后,我等一定会让太尉大人清清白白地站在朝堂上。”   “我们可不信,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的又一个阴谋?”弟弟江宁嘲讽道。   汤逸道:“我知江兄方才说的一定是气话,陛下与太尉之间可是过命的交情,如此情义,纵使当年鲍贼威逼利诱也没有改变半分,你们陪着你们大人这么多年,恐怕比我等还要清楚吧。陛下待卜凶也是极好的,卜凶也一向欣赏陛下才德,二人联手,这才让大夏变得越来越好,你们是亲眼看到的,难道你们就忍心让你们大人这么久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而且陛下这次做的事情,你们扪心自问,除了卜家被抄家之外,你们可有受到一点损害?况且这抄家也只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而已,陛下早就想到了办法让卜家所有人都无罪释放。”   二人的面色渐渐有被说动的迹象,直到他说出最后一句话,二人都忍不住了。   “什么办法?”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看到二人总算有被说动的迹象,吴汤李三人暗中松了口气。   几人达成共识,凑在一堆。   “我们先如此如此……然后再……”   且说北方。   上次郑元青放虎归山,这让原本许多嫉恨他的人终于找到了机会,被他落了面子的江得阳更是到张淄真面前打了小报告。   张淄真听到郑元青本可以抓到卜凶,却又亲手放了他,还在与卜凶对峙时说过会交出写那首诗的人,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这一番挑拨之后,张淄怒火冲天,却在转头就将大小报告的江德阳斩杀,笑容满面地迎接回来的郑元青。   在宴席间,i张淄真装作不经意间提到此事的模样问郑元青:“元青,听说你此次抓到了大夏三军统领卜凶,今日风景正好,不如将人带上来给我看看?”   郑元青旁边跟着的人当场冷汗就下来了,郑元青却混不在意地饮了一杯酒,道:“微臣手下用了不义手段,确实曾抓到过,但是我郑元青岂是使这种见不得光的小手段的人,那岂不是向天下承认我正面打不过他?以我此次所见,大夏声名远扬的卜凶也不过如此,主公暂且不要着急,下次我将亲自在战场上活捉他,将他带来跪在主公面前,让他亲眼见见主公的风采。”   张淄真皮笑肉不笑,最后也没有落了郑元青的面子,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爱卿自然是比那大夏卜凶好千百倍的,只是希望爱卿记住一句话,轻敌是要不得的。”   “微臣知道了。”郑元青看出张淄真对他已经有些不满,不过他并没有放在眼中,毕竟在北方,能打仗的,除了他,还真就找不出几个人来,张淄真以后打天下还要靠着他的,现在绝对不敢对付他。   宴会后,张淄真的侄儿张少东又对他进言:“这郑元青还真是仗着久久宠他,就肆无忌惮了,舅舅,这次边关,江德阳不过略施小计就抓到了卜凶,我看那卜凶其实也不过如此,让我去我也能活捉他。”   张淄真面上虽然不赞同,但心里也有几分被说动。   又过了一段时间,卜凶以谋反之罪被抄家入狱的消息传到了北方,张淄真听后大喜,卜凶绝不会这么轻易任命,那么大夏内部肯定会乱起来,他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便立马召见了郑元青,命令他立马带领大军出征,现在可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们完全可以趁虚而入。   郑元青面上却有几分担忧:“主公,这件事来的蹊跷,万一是大夏的阴谋该怎么办,臣以为不该轻举妄动,应该观察一段时间。”   张淄真面色不愉,脸上的笑容也失去了几分:“爱卿,若这消息是真的,你却按兵不动,导致失去这个千古良机,你该如何请罪?”   郑元青心中一凝,再不敢争辩,立马领命退下。   他回去之后召集下属商讨此事:“主公近来似乎对我有几分不喜,今日竟然连我的进言也听不进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面有人道:“想必是那小人江德阳提前回来后,去找主公说了您的小话,主公虽然杀了他,但是却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郑元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事他也没有办法化解,便转而商讨起出征事宜:“你们认为卜凶被抓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众人商讨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现如今大夏内政未稳,又有传言帝王与将领不合,南方之地也没有完全安定下来,怎么看现在都是个进攻大夏的绝佳机会,今日将军在主公面前,实在不该说那样的话的,毕竟主公对将军放了卜凶之事就已经十分不悦了,您再这样说,主公肯定误会您了。”   郑元青心里其实也有些后悔。那时他刚听到卜凶被抓的消息,心里震惊,觉得替卜凶不值,他与卜凶同样是掌管三军的将领,卜凶得到那样的结果,难免让他产生了兔死走狗烹的感觉,所以在出征这件事上,他便表现的不那么主动。   张淄真今日对他的态度,让他心里渐渐长出了怀疑的种子。   他现在的情况,和卜凶是那么相似,等他为主公打完天下之后,他真的不会因为功高震主而被杀掉吗。   回到大夏。   陛下病倒在床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少大臣蠢蠢欲动,有人上书请命,希望能够为陛下效劳,然而这个请求很快就被汤逸和李泽拒绝了,汤逸身为丞相,是有权利驳回大臣的奏章的,这样做确实没毛病,不过那些得到消息的大臣就有些不满了。   那些旧大臣们眼看着陛下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这么多新人来代替他们,自己又被困在家中,那火都要烧到祖坟了,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他们觉得自己这世袭的官位恐怕是保不住了。   汤逸不给他们一个机会,焦急的大臣们只好每天都盯着朝廷,就盼着朝廷出什么乱子,然后他们出马解决。   黄天不负有心人,这回可总算给他们找到一个机会了。   那些大臣们纷纷奔走相告:听说卜凶的亲信江家的兄弟在朝堂上和汤逸那孙子正面刚上了!   这说明什么朋友们!这就是说一直在背后什么也不做的太尉大人总算决定要出手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他们总算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一点下来,他们暗中派人去找江家二兄弟说好话。   他们对江家二兄弟说话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咱们坚决支持你们,太尉大人是无辜的,之前全怪我们,只要在朝廷上不要让汤逸和李泽那两个王八蛋得逞,我们就帮助大人重获清白,不仅谋反的罪名没了,我们也能重新回朝廷,这样岂不是完美。   江家二兄弟果然很好说话,大臣们总算才能高枕无忧地在家中休养了。   每日他们听着外面传来江安江宁天天与汤逸互相怼的消息,他们听得可开心了,甚至还产生了坐山观虎斗,螳螂捕蝉,他们是在后的黄雀的感觉。   他们现在就希望卜凶和陛下两边的人斗得两败俱伤,他们渔翁得利!   而那些新进入朝廷大体大臣们做事的新官员,也各个叫苦不迭,纷纷四处宣扬:官场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事情多得要死,还天天生活在陛下和太尉两边人的炮火当中,两边都难讨好,简直干不下去啦,就盼着老臣们赶紧回来,他们实在是无法胜任这样的重任。   最后他们甚至还联名上书,请求陛下能够提前让那些受罚的大臣们回来干活。陛下似乎也被说动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旧臣们膨胀了,他们心中闪现出“果然他们不行,最后小皇帝还是要求着他们去朝廷”这样的想法。   这时陛下的诏书也“适时”发了下来,希望大臣们提前回去工作。   膨胀的旧臣当然没有这么轻易的答应,暗中发起了联合“罢工”的活动,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就是不去上朝,同时还暗中威胁,谁去上朝,就是不合群,以后搞死你。   这种集体暴政之下,没有人敢违背,也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他们终于得逞了。   他们不愿意去,陛下的诏书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最后在朝廷还在生病的陛下,只好“无奈”地收回了成命,同时还在朝廷大臣们面前“大失颜面”。   江二兄弟每天还是和汤李二人在朝廷上怼来怼去,新大臣们每天回家还是到处叫苦,他们嘴上忙着宣扬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但实际上他们处理朝政的手却一刻也没有停歇,过程确实有些艰难,但是他们想要把控一部分朝政的目的却是一点点在达成。   旧大臣们的关注都集中到了如何让卜凶恢复清白上。   卜原氏在牢狱中十分后悔,这一段时间的牢狱生活,因为卜凶的面子,她并没有受到什么酷刑的折磨,但是以谋反罪名被关入天牢这点,对她来说震慑力已经完全足够了,再这个世道,就算是没有读过书的庄稼汉都知道,谋反,那可是要千刀万剐的罪名啊。   每日她承受的心里折磨,一点都不比别人的小。   尤其是,他的两个儿子一点音讯都没有。   她真的后悔了,不该贪这么多的,不该这么连累自己儿子的。   她四处求人,想要找人收买,但是没有人理她这个妇人。   直到,有人找到她,对她说,他们有办法能够帮助卜凶脱罪,但是她要听他们的吩咐。   卜原氏不想死,更不想自己的儿子死,所以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去找卜原氏的人其实就是江家二兄弟的人,他们趁着大臣们松口的这个机会,迅速给卜凶翻了案子,最后的结果是:卜凶没有谋反,不过贪污罪还是算的,毕竟贪污的人是他的母亲,所以卜凶被罢免了太尉一职,保留将军之位。   事后卜凶一言不发地回家休养了,据说谁也不想见。   外人猜测,估计是被陛下与家人这么一弄,心还是寒了吧。   不得不说,卜凶在民间的影响力还是很强的,他被关在天牢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有大量百姓在皇城外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他们相信卜凶绝对不是那种会谋反的人。这也是卜凶能够这么快翻案的原因之一。   卜凶在众人眼中是回家了,不管事了,但江家二兄弟在朝廷中就等同于卜凶在朝廷中。   他的威慑力依然没有几个人敢去挑战,况且这么大的罪名,到最后他竟然一点汗毛都没有伤到就化解了,那些旧大臣想起他,还是觉得有些害怕的。   殊不知这场动乱针对的人其实就是那些大臣们,卜凶当然不会伤到一根汗毛了,而且从卜凶家抄家来的东西,都是从那些大臣家族里薅来的,这样既丰富了国库,又削弱了大臣们的财力势力,同时还让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过程中也没有出现任何伤亡和动乱。简直一箭三雕。   “这场计谋,实在是妙啊!妙啊!太妙了!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看到这个结果的汤逸手舞足蹈地对自己这个学生发出了青出于蓝的赞叹。   他只想到了一步,而他的学生早就已经把局都布好了。果然圣人的那句“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士之才,亦有坚忍不拔之志”说得没错,陛下忍受着最爱之人的误会,天下人的流言蜚语,最后终于获得成功了。   此事成,必定流芳百世,千古留名,千古一帝之名声不在话下。   “可惜,如果陛下与太尉大人没有昏睡过去的话,那这个计策就真的是完美无缺了。”李泽跟着汤逸高兴完之后,便开始忧郁起来。   汤逸原本脸上的喜悦在听到他的话之后,也低落了下来。   是啊,一切都成功了,陛下,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若是在这成功前夕,一切毁于一旦,那未免也太过悲壮了。   “总之陛下和卜凶已经昏迷了许久之事,能瞒多久是多久,现在唯一的路,就只有等陛下和卜凶醒过来了,唉,若是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醒着,这事情就不会这么难办了,现在人事已尽,只能静侯天命了,陛下暂无后人,现在卜凶与他二人又昏睡不醒,若是他们出事,大夏必将要乱,到那时……”汤逸说道这里不敢再往后说了。   李泽在心里补充道:到那时,我们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现代。   卜凶被自己的父母叫醒:“起来吃晚饭了。”   “晚饭?”他记得才刚吃了中午饭的,结果一看时间,居然真的已经到了晚上了。   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   晚饭间,他总觉得自己爸妈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对自己说。   他放下筷子,正色道:“妈,如果想说什么的话,就说吧。”他猜测估计还是因为自己在白天的时候跟他们出柜的事情。   卜妈妈立马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摇头道:“不是因为你……也算是因为你,不过是因为别的事情,爸爸妈妈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想要尽量争取你的同意,毕竟这是咱们家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情。”   卜妈妈看了一眼自己老公,也放下筷子,犹犹豫豫地说道:“就是以前,我们小时候的一个老朋友,前几天,他们家出了事情,除了一个孩子,全死了,到现在那个孩子也没有人照顾,他们家亲戚因为那个孩子有病,一个也不愿意管,我和你爸爸就想,收养那个孩子。”   “是什么病?”   “抑郁症……和妄想症,之前好好的,就是出车祸之后,家人都去世了,所以受到打击太大了才这样的。”   那还真是很可怜,卜凶也没什么意见:“我去看看那个孩子吧,多大?”   “听说马上就满十八了?”卜爸爸回答。两人见到自己儿子同意了,心里有几分欣慰。   他们原本还担心,他说不定会很反对。毕竟孩子对父母都有独占欲,很少有人愿意让别人插足自家,夺取属于自己的东西。   “儿子长大了。”妈妈欣慰道。   卜凶无语:“妈,我都快26了。”   第二天,卜凶一家开着车准备去精神病院带那个孩子回家。   里面的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去那个孩子的房间。   直到刚才,他才知道,自己父母原来根本就没有看到过这个孩子,看来他们小时候的朋友,恐怕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不管怎么样,人他一定要亲自看看,如果是个不好教的,那么他就自己带着,免得他伤了自己的父母。   带领他们的中年女子手上拿着一些文件,走到一间房门前,她忽然停下脚步,用手扶了扶眼镜框,最后将视线锁定到卜凶的身上:“你们知道他有精神方面不太正常吧。”   “我们知道的。”卜妈妈说道。   卜凶与站在旁边的爸爸也点点头。   “那就好,那想必他的自杀倾向于妄想症你们都知道了,你们把这些手续都填一下,今天人就可以带走了。”她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人觉得有些冰冷。   填好之后,她拿出了一串钥匙,找到其中一个,在打开之前,她对卜凶说道:“你等下注意一点,他可能会发狂攻击人,你个子大,防一个半大的孩子没问题吧,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个孩子有点拼命,”说到后面他看卜凶也不是很理解的样子,才说道,“算了,等下反正你就知道了,二位长辈还是稍稍远一点。”   卜凶的爸妈原本还是带着欣喜来的,结果听到这样的话,两人开始有些慌了。   卜凶安抚道:“没事,爸妈,等下一切交给我,我能够搞定的。”战场都上过了,区区一个孩子算什么。   不过听到这个女士对立面那个孩子的形容,随时会攻击人,那还了得?他基本已经坚定了,要自己带这个孩子的打算。   咔哒一声,房门打开。   卜凶有些警惕的走进去,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一张简陋的单人床,别的什么也没有,进来的第一时间,他还以为进了牢房当中。   床上靠墙的角落蜷缩着一个少年,后面进来的戴眼镜中年女子打开了灯,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给刺激,身形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己,头深深地埋到膝盖当中,杂乱的头发看起来有些脏,一眼就看得出来许久没有洗过澡了。   不知道为什么,卜凶看到少年这种模样,觉得有些心疼。   也许只是怜悯。他遮掩告诉自己。   戴眼镜的女子注意到了卜凶询问的眼神,无奈地回答道:“不是我们不给他洗,而是他根本不容许任何人接近他,更别提触碰他了,唉你们别过去!”他立马拦住了想要接近少年的卜凶父母,“他不让人接近,你们想想别的办法,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只有使用镇定剂了。”   “不用镇定剂。”卜凶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会想办法的。”   他向少年略微走进了几步,弯腰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一点反应。   他突然想到了刚才填写文件的时候,另一个工作人员对他说的话:   这个孩子的妄想症状有些严重。他以为自己是个皇帝,你们到时候说话的时候,如果表现得尊敬一些,还叫他陛下的话,说不定他会理你们。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妄想自己是皇帝呢。那时候他的心里是这样想的,觉得有几分可笑,也有几分可怜。   然而现在,他却又了另一种感觉,一种,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预感。   他说:“陛下,跟臣回家吧。”   这样熟悉亲昵的语气,宠溺的嗓音,让少年猛地抬头。   “瑞之?”   卜凶身形猛地一顿,他细细看过去,发现,这个少年竟然真的与华怀允有五六分相似。   “是我。”   听到确认后,华怀允踉跄地爬起来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卜凶哽咽了起来:“你终于来见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我错了,对不起你,我不该误会你有孩子了的,我不该纵容汤逸他们算计你家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一切都和卜凶记忆中的华怀允一样,就连说的话也都能对得上,难道,他真的穿越过来了吗?   心里震惊过后,就是满满的惊喜,随后便是心疼,疼惜他在这里受了这么多的苦。竟然被当成疯子对待了这么久。   卜凶小心翼翼地环上他的背,轻轻地拍着:“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有我在。”   真的是他。   老天果然待他卜凶不薄,竟然连这种几率几乎为零的事情都能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且还发生过了两次,一次是穿越,这次是一位永别了的华怀允,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戴眼镜的中年女子与卜凶的父母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想到,卜凶居然这么快就将这个少年给制服得服服帖帖的。   看到卜凶很会带这个少年的样子,卜妈妈原本应该觉得很欣慰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丝担忧。   卜妈妈出声说道:“儿子,咱们带他回家吧。”她决定,这个孩子既然是他们老两口决定收养的,那么就由他们老两口一起带。毕竟卜凶刚跟他们出柜,说是不在意,可到底不想看到自己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而且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苗头是可以阻止的,只要让卜凶与这个少年少接触就好了。   卜凶听到后点点头,他低头对华怀允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听到别人的声音,华怀允这才注意到别人的存在,在听到一个妇女叫卜凶儿子,卜凶还答应之后,他面上露出惊疑的神情:“我记得你没有父亲,母亲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卜原氏根本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再骗我?”   说着他猛地往后推,手上也推开了卜凶的怀抱。   卜凶怀里一空,就突然想起来华怀允之前将他用铁链锁起来的事情,眼色蓦然深沉,声音暗哑:“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那就算了,如果你还不能认清楚现实的话,那就在这里做你的皇帝梦好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华怀允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不要走,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他。”   看着他纤瘦的身子,黯淡无光充满死气的眼神,抓着他的手根本就没有多少力道,活动间病服滑下,露出一些伤痕。   卜凶的心,蓦地抽痛了一下。   本来他还想要多惩罚一下他的,但是现在就只剩下满满的心疼怜惜与自责。   他抓着华怀允的手,很轻,生怕弄疼他的伤处,他直视着对方,又是泄气又是疼爱:“没有骗你。”   他本来想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想到自己父母也也在旁边,不好说话,于是他说道:“跟我回家,回家就什么都告诉你,好吗。”   见到华怀允还有些犹豫,他又继续说道:“难道你还想留在这里?”   华怀允听到着这句话,下意识抖了一下,然后望着卜凶十分可怜地摇摇头。   卜凶摸了摸他的头发:“那就是了,到我背上来,我背你离开这里。”   他转身,华怀允犹豫了了几秒,还是听话地让卜凶背着了,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这个背着他的人就是卜凶,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过的。   大约在半个月以前,他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什么都还没有明白过来,他就被人告知父母死了,可是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所以他没有承认,随后他询问这里是哪里,可否送他回大夏,知不知道一个叫卜凶的人。   结果,他就理所当然的被送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来了,结果,好好说的道理也没有人听,剧烈的反抗也很快被更暴烈的折磨给压制,然后就是一些令人恐惧的折磨。   一开始的反抗,到后面的自暴自弃,他想,自己也许是到了地狱,这一切都是因为背叛的卜凶,所以才得到这样的惩罚。   有时候他觉得难以忍受,便想要再死一次以求解脱,可是没有一次成功过,他想,也许是因为死人不会再死了。   今天见到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卜凶呢?他不敢确认。   如果真的不是,那么至少他也能够从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解脱了。   至少出去之后,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再次寻死的努力了。   可是趴在这个明明应该陌生的男子的背上,他却意外地觉得熟悉,温暖?   也许他是真的卜凶,上天让他来接自己了。   思绪杂乱地想着,不知不觉肩,他趴在卜凶的背上睡着了。   “我来开车吧。”走到车前,差不多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了,卜爸爸看着卜凶离不开的样子,便主动提出去开车。   回到家之后,卜凶又背着他上楼梯,一路上小心的样子,他的爸妈看在眼里。   家里只有两个房间,一个爸妈的,一个他小时候的,卜凶很自然的将他背到自己曾经的床上,小心放下。   “今天晚上他就睡在这里吧。”卜凶说。   卜爸爸与卜妈妈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你今晚上睡哪?”他们问的是卜凶回不回去他自己的那个房子,毕竟明天早上他要上班。   “我今晚睡沙发,”说完他想到母亲刚才的意思恐怕是在问他明天上班怎么办,他思考了一下说道:“明天我早上起早些,开车过去应该是来得及的。”   老两口同意了。   他们又将家里打扫了一下,在听说这个少年有自杀倾向之后,妈妈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家里的刀具,连尖锐的东西都尽量收了起来。三人共同忙活了小半天,一看时间,发现已经下午三点了。   累了半天,不过总算是有了成果,家里不光收拾掉了那些尖锐的东西,也顺便做了个大扫除,看起来干净整洁了不少。   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休息,卜凶站起身去到自己曾经的房间:“我去看看他醒来没有。”   其实过程中早就几次他都想过去看了,但是就怕自己的父母觉得奇怪,毕竟他才刚出柜,第二天家里带来了一个小少年,他就这么迫切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虽然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少年的。   卜凶轻轻打开门,生怕吵醒了可能还在熟睡的他,看到的场景却让他瞳孔紧缩,心脏差点炸裂:“你在干什么!”   他猛地冲过去,一把将阳台上的人捞了下来。   卜凶的父母听到他的惊吼,吓了一跳,立马冲进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卜凶的脸色十分阴沉,是人都看得出来现在正在压抑自己的怒火,他一向很少生气,但是一生气起来,一般人都抵挡不住的。   “他刚才竟然想要跳楼。”卜凶紧紧抓着华怀允的手,华怀允觉得自己被勒得生疼,但是卜凶的怒火却让他觉得有几分开心。他记得,之前他将卜凶锁起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   也许他真的是卜凶,不然,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卜爸爸与卜妈妈顺着他指的窗台看过去,几人都有一股后怕:“还好,还好窗台早早的就安装而来防盗窗,不然……”   后面的话没人敢说。   他们知道这个孩子有抑郁症,但是没有到才带回来的第一天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要跳楼,这回是真的吓到他们了。、   卜妈妈举得腿有些软,他扶着卜爸爸才站稳:“还好咱家去年给安装了一个防盗窗,还好这个防盗窗也很解释,不然我们今天带他回来,不就是害了一跳人命了吗?”   卜爸爸扶着她:“是我们之前冲动了,没有把事情考虑清楚,儿子,这里就你能跟他说话了,你先劝劝他,我扶你妈妈去躺一会儿,年纪大了,承受能力没有那么强了,唉。”   “没事,这里交给我,妈,别担心,我肯定能劝好他的。”他扯出一个安抚的笑。   华怀允痛呼一声,卜凶这才发现,是自己用的力道太重了,他放开了华怀允的手,见到他的手上被自己抓着的地方立马就青了,心下后悔,面上却不显。   等爸爸扶着他妈妈离开之后,卜凶关上了房门,面色阴沉地看着华怀允。   “陛下,即便到了这里,你也依然想找臣的不痛快是么。”   “我……我没有。”听他的语气,华怀允越发觉得他肯定真的就是卜凶,一想到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刚才的举动肯定又让卜凶生气了,看着卜凶的脸色,他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卜凶长长地叹息一声,随后将他抱住:“陛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昨天回来之后,我一直在后悔,若是那时候没有那么倔强,也许还能见你最后一面,没想到今天就让我见到你了。”   “你真的是……真的是卜凶?卜瑞之?”华怀允看着他的眼睛。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卜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那时你是不谙世事,受制于人的小皇帝,而我,是鲍鸿轩认下的义子,那时候我以为这天下这么乱,肯定都是你的错,你见我破坏了你与吴常侍暗杀鲍鸿轩的计划,所以也十分讨厌我。”   华怀允眼眶湿润,现在他已经能够完全确认了,是他的那个卜凶,没有错。   “你受苦了。”   “能见到你,我受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不愿意原谅我,所以才离开我的。”现在还能在见到他,真的,之前受过的一切,他都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一点都不痛了。   卜凶揉了揉他的头:“所以不许在想不开了,知道吗,现在听话,去洗个澡,然后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为你准备。”   “别离开我。”华怀允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乖,我没有要离开你,去洗洗,你看你现在身上多脏,我去把我曾经的衣服找一件给你穿,你先将就,等明天我下班带你去买新衣服。”   “下班?”听着陌生的词汇,华怀允才终于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情,“你快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会在这里,我们快点回去好不好,回大夏,这里不好……”   回大夏?卜凶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他对这里还一无所知,同时他也不知道这里就是他原来生存的世界。   是该告诉他了,自己原本就是个占领他人身体的穿越者。   他起身打开自己的衣柜,一边找适合华怀允的衣服,一边和解释这里的情况:“这里……是一个叫中国的地方,比起大夏,这里算是先进了差不多一两千年的地方,简直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之后你会知道的。我今天主要告诉你的事情是,我原本就不是大夏的人,而是生长在这个地方的人,一个意外,我穿越到了大夏的那个叫卜凶的少年身上,代替他生活了十多年。”   “什么?”华怀允觉得有些不相信,他原本以为卜凶和自己一样,是大夏来的误入者,但是现在卜凶却告诉他,他其实就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他们两个原本生活的就不是一个世界?   “我穿越的时间,就只有昨天一晚上,但是我在大夏却呆了整整十多年的时间,我原本以为那一切可能就只是个梦,见到你让我去认,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不是梦,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我爱的人,不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华怀允红了脸:“你、你、你爱的人,是指谁?”   “还能是谁,就是我面前这个全世界最笨的傻蛋,你猜猜那个傻蛋是谁?”   华怀允的耳根一下子就红透了。   “走吧,去洗澡。”找好了衣服,卜凶带着华怀允去到浴室。   “洗、洗澡?”兴许是想到了什么让人脸红的场景,他的脸比起刚才更加红了。   然而当卜凶将他带到浴室之后,就教他使用里面的东西之后,就要离开,华怀允觉得有些失望:“你不留下来吗。”   卜凶失笑:“笨蛋,我爸妈在呢,他们是养大我的亲生父母,我绝对不能让他们伤心。”   “哦。”华怀允听到他都这样说了,只能低落地放他走。   卜凶出来刚给他关上浴室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他立马打开门,焦急起扶起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自己头的华怀允:“怎么了?”   只见委屈地抱着卜凶:“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害怕。”   “害怕?是因为我关上了门,你一个人就会害怕吗?”难道是因为在那个医院的封闭房间,让他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又怎么了”听到叫声的卜爸爸过来询问,一到浴室门口就看到自己儿子和这个少年在浴室里这么暧昧地抱着,之前再医院是为了哄人回来,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现在稳定下来一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再加上自己儿子昨天晚上才对他们出柜这件事,让他更加觉得不对劲了。   “你们这是……”   卜凶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他好像有些幽闭恐惧,刚才让他一个人洗澡,关上门之后估计是吓着他了。”   “既然这样,们就虚掩着不关,行么。”卜爸爸最后那声是问华怀允的,华怀允想起刚才卜凶说过的不想让父母伤心的话,便十分不情愿地放开了抱着卜凶的手,脸色有些苍白地点点头:“应该可以的。”   卜凶其实想说我可以帮他洗,但毕竟在自己父母家,这样做总归不好。   这么一想,他想要带着华怀允住到自己那里的心就开始迫切了起来。   可是这样不就是带着一个男人同居啦吗。   如果他对自己父母说,今天我就要带着这个认识一天的小少年同居,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被认同的吧,反而还很有可能会被当成一个变态。   这事真让他感到苦恼。   卜爸爸看了一眼卜凶:“儿子,等下爸爸有话想跟你谈。”   “好。”他感觉他父亲可能知道些什么了,毕竟他们之间亲昵的气氛,实在是来的莫名其妙,也十分怪异。若是换成他是旁观者,他也会怀疑的。   这回没有将浴室的门关死,华怀允虽然有些幽闭恐惧,但是也没有刚才严重了,他强撑着不舒服的感觉,将自己清洗了一道,然后十分别扭地穿卜凶找给他的衣袍,他有些不会,刚想出去叫卜凶进来教他怎么穿,就听到外面传来卜凶和他父亲的对话。   “……他为什么会对你唯独不一样?”卜父问道。   卜凶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看到你对也很不一样。”   “爸爸你想多了,我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是我儿子,我这点还看不出来?你对你不熟悉的人,从来都是礼貌而疏离的,只有对我和你妈,你还亲近点,但是今天这个男孩,从一开始,你对他,就很不一样,任何人一眼都能看出来的,难道之前你认识他?或者是他跟你的那个昨天说已经分手了的前男友长的像?”   “嗯……好吧,我就老实和你们说了吧,其实,是因为我的前男友,长的跟他挺像的,不过我们之间已经彻底分手了,所以我对他才会比较照顾,而且我看这个孩子像是把我误会成什么人了。”   “好了好了,别的爸爸不想多说,爸爸就问你一句,你喜欢他吗?”   卜凶不说话了,在暗中偷听的华怀允蓦地握紧了手里的衣服,心跳得飞快。   他会怎么回答呢。   良久,卜爸爸像是得到了答案:“好了,我知道了,我去安慰你妈妈,你们的事情我才懒得管。”   “谢谢爸。”   卜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快愉悦,隔着一道墙,华怀允都仿佛能看到洋溢在他脸上的笑容。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回答的,好想知道!   华怀允悄悄退离浴室门边,闷着头穿衣裳,他发现,其实穿这些衣裳是很简单的,刚才他下意识地想寻求帮助,只是想让卜凶陪在他身边罢了。   卜爸爸离开后,卜凶一人坐在沙发上等华怀允洗澡出来,过了一会儿,门发出轻轻打开的声音,头发还在滴水着水的华怀允站到了他的面前。   卜凶轻笑一声,找来了一条毛巾将他的头发包住:“这样湿着头对身体不好,我帮你吹头发。”   华怀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好想知道,卜凶刚才到底是怎么回答的。好想问,可是他会告诉自己吗。   卜凶拿出吹风机在房间里给他吹头发,两人这般熟稔的的气氛,纵使再大夏的时候,也是从未有过的,那时候华怀允是皇帝,他的一切都有仆人给他安排好,纵使他不爱有人伺候,但是身为一个皇帝的待遇,也是面面俱到的,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特别照顾他的吴常侍。   吹着舒服的暖风,华怀允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声:“刚才,我听到你和你父亲的对话了,最后你是怎么回答的?”   “嗯,你不是听到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再说一遍。”   华怀允有些着急:“可是最后一句我没有听到,就是你父亲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他,那里。”   “你猜。”卜凶眼眉都笑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第54章   不知道卜凶对父母说了什么样的话, 让他们最终同意了卜凶将华怀允带到他住的地方。   就这样,二人展开了同居生活。   在安稳下来之后,华怀允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平日卜凶在家的时候他就和卜凶腻在一起, 等卜凶去上班之后,他就开始研究这个世界, 经济、政治、文化、历史等等等等,他拥有强大的学习能力, 再加上有互联网的支持, 他足够在没有任何老师的帮助下去了解这一切。   两人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了两年, 忽然有一个自称是神的人找上他们。   “你们愿意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大夏?”   华怀允握紧了卜凶的手,他看到了卜凶犹豫的样子,心理很不安, 他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择,对卜凶来说都是及其困难的。   “就不可以……让我照顾他们到最后吗。”   神无声的拒绝,让卜凶认清楚了现实。不过,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时候,神告诉他,如果他离开, 在这个世界上会出现一个替代他的人,帮他照顾父母。说着,神挥挥手,旁边立刻出现了一个和卜凶一模一样的人, 只是现在还没有被赋予灵魂。   “这样啊……”卜凶看了眼华怀允,华怀允也深切地望着他。他抿唇良久,最后艰难地回答道:“我选择去大夏。”   “好。”   随后他们被一阵白光包围,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   大夏。   汤李吴三人与江家二兄弟的计谋虽然好,但是时间久了,纵使再好的计谋,也会让人发现破绽了。   有一部分的大臣已经察觉到,不仅是卜凶,就连身为陛下的华怀允,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臣们的面前了。这一注意观察,他们很快就查到,自从陛下宣布生病之后,就再也没有正式去过早朝。   虽然隐约开始察觉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但是到底还是没有人敢公然站出来挑战卜凶权威。   然而郑元青的进攻,打破了这个僵局。   短短半个月,郑元青就攻打下了几个地区,南方也即将失守,边关告急,汤逸立即假传诏令,命令江安与江天成共同去镇守边关。   奈何郑元青不是吃素的,纵使江安也曾从横沙场,但在郑元青面前也还是不够看。   江安与江天成二人站在地势图面前,眉头深皱起。他们刚才打了一场硬仗,虽说没有输,但是也没有赢。   江安咬牙道:“这郑元青原先背咱们小看了,原先的时候因为有我们大人在,所以干什么他都比不过我们大人,可是现在……若是将军在就好了。”   江天成想起卜凶昏睡的样子,叹息了一声:“没办法了,只能先挨着了,只求上天快点让瑞之快点醒过来,这个江山,终究还是要他才能守住。”   江安他们的存在,并没有成功阻止郑元青的进攻,到最后,也只能让郑元青前进的速度慢了些而已。   见到边关连连败仗,卜凶却又不出现,华怀允也没有任何消息,这下朝廷的那些旧大臣们总算找到借口去求见卜凶了,这去了不下十次,但是却一次也没人见着卜凶,陛下那边也是同样。   渐渐的,有流言传出。说是陛下与卜凶因为闹翻,所以最后同归于尽了。   这流言出来许久,却不见这二人出来澄清,汤逸与李泽等人也不敢出来说话,生怕越描越黑,再者说,他们是真的快压不住了,就连卜凶的那些忠实的部队,也做出了和大臣们同样的要求,他们要见到卜凶,否则就不干了。   事情越闹越大,见到没人出来澄清,流言渐渐的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相信。   终于这一天,旧大臣们带着卜凶的一些不知情部下,共同逼到皇宫来,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说要杀掉汤李吴三人。   汤逸握紧拳头,李泽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吴常侍在一边咳嗽,他们三人守在卜凶与华怀允躺着的大殿,江宁则带着一匹死侍将他们保护在内。   旧大臣们很快杀到,有人冷笑道:“汤逸,你最好快点承认,陛下到底在哪里,将军到底在哪里,否则今日定送你去见阎王。”   汤逸苍白着脸,正要回话,他们背后的们却突然打开,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大大大……大人!”那些刚还要嚷嚷着逼宫的大臣与士兵,在看到卜凶的那一瞬间,腿一软,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汤逸、李泽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吴常侍则是紧张地望着他的背后,眼中怀着殷切的希望,直到看到华怀允,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陛下啊……陛下。”他颤抖着用衣袖去擦拭眼泪,华怀允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阿父,以后我都不会让你独自去面对这一切了。”   卜凶走到那群逼宫的人面前,凑近他们,面上做出十分不解的样子:“你们刚才想干什么?”   “大大大人,我们……臣等……只是,担心您被坏人控制,所以特地前来解救您和陛下。”   “解救?”卜凶哼了一声,吓得那群大臣猛地一抖,“我还需要你们来救?此番不过是闭关了几日,你们就想翻天了不成?”   “不不不,我们哪敢。”下面的大臣代表抹了一把自己头上的汗,诚惶诚恐地回答。   “那还不快滚!”   顿时一个个连滚带爬,跑掉了。 第55章 大结局   大臣们回家闭门思过三个月的期限, 正好在华怀允与卜凶醒来的这一天结束了。   他们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早朝如期开始,新旧大臣齐聚一堂, 朝堂中有这般生机勃勃的景象还是第一次有。   新旧大臣与卜凶手下的武将, 共同组成了朝堂上的三大势力,明面上是谁看谁都不顺眼。   不过,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有永远的利益, 边关北方入侵的危机, 让他们达成了共识。   卜凶和华怀允回来后,知道了汤逸的计划,于是他们就顺其自然地继续表演下去。   在早朝上象征性地吵了几天之后, 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再次出征,还假装提了很多要求,赦免贪污之罪,放出他的家人, 以及保留太尉之位,华怀允再装作不是很情愿地允许了。   旧大臣们乐得在一边看戏,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后的黄雀。   这次出征, 两人没有了之前的诸多矛盾,过程也就没了之前的决绝,反而是缠绵了许多。   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江安终于想起来之前卜凶派给他的那个任务, 于是半夜爬起来去找卜凶报告了。   “将军,您要找的皇家血缘,我们已经找到了。”   卜凶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立马让江安带他去看人。   孩子确实是皇家的,往上追溯,这个孩子是华家的一位藩王的孩子,因为战乱流落民间,与华怀允的血缘虽然隔得有些远了,但说到底还是一脉传承的。   他想找一个孩子,是想让培养这个孩子继承皇位,这样他们也不用再受子嗣问题的困扰,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这般自作主张,华怀允愿意吗。   最后他自私了一把,命人在他离开后将孩子交给华怀允,让华怀允来做决定。   接下来就到边关了,要说起郑元青,卜凶发现这个家伙还真不是可以小瞧的。   战场上纵横了多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个棘手的对手。   沙场狂风肆掠,卜凶横刀立马,身后竖起的大夏旗帜随风而动。   “郑元青,大夏乃是正统,有上天庇佑,你北方迟早要收归我大夏,你不如现在就投降,随了我卜凶如何?”   郑元青冷笑一声,计由心起,张口便说道:“若想要我投降,除非你反了华怀允自己称帝,否则就别做梦了。   他这样说,只是为了挑拨华怀允和卜凶的关系,让他们互相猜忌,然而没想到,他这番话,没有挑拨到大夏的帝将关系也就罢了,反而将自己这边的人和自己的关系给挑拨了。   张淄真的手下很快就将他这句话给报告了上去,张淄真听后果然怒了,再加上近来连连胜仗,让他早就觉得大夏百万雄兵也不过如此,卜凶更是不值一提,于是就听信了底下邓天杨与张少东等人的谗言,要将郑元青捉拿斩首,三军统领的位置交给了他的侄儿张少东。   郑元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哀叹了一声:北方会亡,非我不如卜凶,谗言误国啊。   说完这句话,他立马收拾了东西,带着能带的东西,连夜投奔了卜凶。   卜凶看着郑元青笑出声,上去亲切地拉着郑元青的手:“欢迎郑大将军,欢迎欢迎。”   郑元青的心情就不是那么好了:“卜凶,这里我只信你,你给我个承诺,踏平北方之后,绝对不会追究我,我便心甘情愿随了你。”   “好,”卜凶没有一点犹豫就答应了,他叫来了三军将士,当众说道,“诸位见证,郑大将军心甘情愿入我大夏,那便是将功抵过,事后绝对不会追究他曾经的任何事情。”   就这样,民间传说的战神与小战神第一次联合在了一起,两人合作竟然意外地契合,一三五你打,二四六我打,周日休息庆功宴。   这下北方的人哭了,自从郑元青叛逃,张少东接管三军之后,北方就再也没有胜过一次,每次打仗都是被无情地碾压,无论是卜凶来,还是郑元青来,一次比一次惨。   张淄真与张少东等人,因为自己的轻敌与自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卜凶与郑元青两人联合在一起之后,就没再吃过败仗,短短两个多月就打得北方再也爬不起来,最后以北方投降作为结尾。   接下来就是班师回朝,张淄真等压回京城等待陛下发落。   到朝堂上,华怀允听到郑元青的功绩,便毫不犹豫地封了他一个大将军的职位,在武将中,地位仅低于卜凶的太尉之职,这倒让他十分意外,同时也十分惊喜。   张淄真与张少东被处死,有才能只能继续被大夏重用,其余人被贬为大夏平民,不做追究。华怀允处理得十分温和,因此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尊敬。   之后派遣官员统治南北方,都不属于卜凶等武将的管理范围了。   外乱解决之后,大夏官员们又开始发挥他们的传统美德:看你不顺眼之就想找你茬。   其实说起来,他们也是挺惨的了,这次回家反省三个月,回来之后,职权被凭白削弱了一半,家里的财产也大半被收归了国库,心里不顺,自然看什么就不顺眼   某天早朝,某旧大臣站了出来道:“陛下,当时战场上郑元青那厮说,他若投降,除非卜凶称帝,微臣斗胆猜测,难不成太尉大人真的有反心?不然后面他郑元青怎么说投降就投降了?”   底下其他大臣纷纷附和,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啊。   郑元青觉得很心塞,自己当时为了离间别人的话,没想到反复把自己人给离间了两次。   他真的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啊!   华怀允当然是不相信卜凶会造反的,其实底下那个说这样话的大臣也不太相信,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膈应一下陛下和其他人而已。   有事端就有吵吵,有吵吵就有人想动用武力,但是有卜凶在,现在又多出了个郑元青,这个天下,只要他们不想打,那么就注定没有谁能够有本事打得起来。   所以到了最后,大家都只能吵吵了。   吵吵归吵吵,这个江山,终于还是稳定下来了。   又过了几年,李赐因为功绩卓著,被提拔到朝廷来。卜凶让人找来的那个皇家血缘的男孩,也被立为太子。其中免不了多少争议,但是最终还是没人能够反对成功。   每日上完早朝,身为三公的汤逸,卜凶,李泽都会到皇宫中协助陛下共同处理国政,等处理完那些国家大事之后,自然就是卜凶与华怀允的私人时间了。   李泽这个小懵懂,一开始只是感到十分疑惑,为什么每次处理完政事后,汤逸就拉着他走了,而陛下总是要和卜凶多处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他因为一件小事情中途折返,结果在一处走廊下,看到了一副场景。   景色秀丽的花园,正是新叶冒出,花瓣飘落之际,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两人,一个在读书,一个在看读书的人,花瓣晃晃悠悠飘落在看书人的肩上。看书的人是华怀允,旁边的另一人是卜凶。   这样唯美淡雅的场景,任谁看了,都会不由地会心一笑。   陛下和太尉大人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呢。李泽再心里这样欣慰地想着,突然,他脸上的表情僵住,嘴巴大大地张开,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花瓣落下之后,卜凶的视线转向花瓣,同时手也伸了过去,脸不自觉地凑近了些:“有东西掉在你肩上了。”   “什么?唔……”华怀允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刚想抬头问,就和卜凶的唇瓣触碰在了一起,卜凶望着他,什么也没做,就让华怀允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华怀允意识到自己脸上发烫,便立马拿起手上的书挡住了自己的面容,同时也挡住了逐渐加粗的呼吸。   卜凶将手缓缓伸向他耳旁的头发,顺着他的发丝,缓缓滑落,直到心脏部位,方才停下来。   华怀允不敢动。   感受着手下砰砰跳动的心,他嘴角也渐渐扬起,一个坏主意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陛下,臣想听你念书。”   华怀允迟疑地放下书,卜凶的话是没有问题了,可问题就出在,为什么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还不放开?   迎着他怀疑的目光,卜凶淡定地用正直地眼神回望着他。   “好吧。”华怀允妥协了,他低头看着书,逐字念了起来,“吾日三醒吾身,为人谋啊……”忽然他感到脖颈上传来一阵战栗,手上一软,握着的书掉落在地上,若不是卜凶抱着他,此时他说不定早已经滑落到地上。   “陛下,怎么不念了?继续,臣还没听够呢。”旖旎的场景,使人沉迷。   “混蛋……”华怀允双手攀附着卜凶的肩膀,上仰着的脸望着天空,眼神逐渐迷离。   后面的诸多不可描述的场景李泽是不知道了,到这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已经到了极限,他捂着自己的脸,默默地跑开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陛下会立一个远亲血缘的男孩做太子了。   他知道了陛下和太尉的这个天大的秘密,联想起之前汤逸和吴常侍的各种掩盖,他立马就明白了,这两个人恐怕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也没有去找人对峙,陛下和太尉大人是一对的这件事在宫里的一部分人中,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很快这个宫中公开的秘密,就变成了朝廷中公开的秘密。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李赐说起。   李赐被卜凶调到京城之后,亲自上门拜访,并且要求见卜凶的爱人,自然是没有见到,他也不好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的爱人就是陛下,所以他只好推脱没有。   李赐不信他的话,为此他暗中观察了卜凶一段时间,发现卜凶真的除了进宫之外,平时就在家里呆着,看样子是真的没有任何情人。   李赐便对卜凶展开了公开并且猛烈的追求,事情弄得人人皆知,不过这个朝代虽然古老,却并不算封建,就连听到这个消息的不少百姓,都是支持的。   毕竟卜凶已经老大不小了,却依然没有成亲,大家都希望他幸福。   朝堂上的大臣嘛,虽然也嚷嚷两句有伤风化,但实质是对卜凶是什么影响也没有。   在李赐这场对卜凶的追求中,最气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卜凶的母亲卜原氏,天天看到李赐就跟看到瘟神似的,好几次都亲自用扫帚将李赐赶出家门。   另一个自不用说,就是咱们的陛下了。   听到李赐公开追求卜凶的消息,华怀允气得牙痒痒,之后好几天都特地多留卜凶在宫中。   卜凶也没有隐瞒,顺势就将曾经李赐对他告白的事情说了出来,这回陛下的醋瓶子彻底打翻了,整个皇宫都飘荡着一股浓烈的醋味。   卜凶对李赐的告白无感,但是对华怀允吃醋的样子却觉得很有趣。   忍了几天,华怀允终于忍不住了。   这天,卜凶陪了华怀允几个时辰就要离开,华怀允不干了,他拉住卜凶,委屈道:“今天晚上留下来吧。”   卜凶一脸正色:“不行,陛下,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倒江山逐渐稳定后,咱们才能慢慢公开关系的。”   “朕觉得现在时机已经到了,是时候公开了。”   “唔……那好吧。”   说是公开,其实也没有那么光明正大,只是第二天,不少人得到消息,陛下昨晚与卜凶同寝。   然后在早朝的时候,陛下将李赐调去远方修堤坝了。   正所谓眼不见为净。   然而李赐很快就修好了,又回来了,又开始追求卜凶。   郑元青在一边看着哈哈大笑,直叹咱们太尉大人桃花源真是不错。   华怀允又双叒叕吃醋了,这回还对卜凶生气了:“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你明明已经有我了!”   卜凶十分无辜地摊开双手:“我拒绝了啊。”   “若不是你拒绝得不够坚决,他怎么还会整日追着你?”   陛下越想越气,甩身走了。   隔日就以李赐“修堤坝有功”为由头,赏赐了他一座宅子,只有知道卜凶和陛下关系的人才知道,那个宅子,是全京城离卜凶家最远的一间。   之后在朝堂上,卜凶的工作又被华怀允各种挑刺,本来嘛,卜凶就不怎么擅长处理政务,他的专长就是打仗,现在被这么找茬,于是脾气也上来了,两人天天就你刺我一句,我回你一句。   这样的生活,整整持续了小半个月,这小半个月,对整个朝廷的大臣们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堪比地狱般的生活,他们整日战战兢兢,每天上早朝都要缩着个脑袋,生怕被陛下和太尉之间的战火波及。   许多大臣十分恐慌,不是怕陛下灭了功高震主的卜凶,就是怕卜凶歹心一起造反了怎么办。   现在他们也不吵吵了,整日忧心忡忡地想着怎么恢复陛下和卜凶之间的关系。   下朝之后,大臣们去找汤逸,集体哭诉道:“丞相大人呐,您快想想办法吧,这样的日子我们实在过不下去了,要么准了我们告老返乡的申请书,要么让陛下和太尉大人别吵了,不然明天我们就称病不朝,您看着办吧!”   汤逸能怎么办,汤逸也很无奈啊,于是他去找来了自己的基友团,吴常侍和李泽二人。   汤李吴三人又悄悄叫来了李赐,直接把真实情况告诉了这个□□小子。   “这件事都是因你而起,现在他们两个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你小子要负责。”汤逸说道。   李赐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丞相大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想到自己的情敌居然是当今陛下,李赐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原先我以为太尉大人是独身,但没想到他真的有心上人,而且还是……可是我、我也没办法呀。”   几人相视绝望。大臣们同样绝望,因为他们真不敢就这么罢工啊。   后来陛下和卜凶总算和好了,起因是因为陛下染了伤寒,病了几天,不能上朝了。   大臣们可欢天喜地了,总算不用上朝了。   卜凶听到陛下病了之后,立马衣不解带进去照顾了几天。   等华怀允病好之后,两人的关系反而更近了一步。   大臣们见到和好的两人,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本天天找茬想吵吵的那一拨人也不敢继续挑拨陛下和卜凶的关系了,毕竟那样的日子他们再也不想经历了。   既然不能找茬也不能干坏事,那好吧,只能一心工作,为国效命了。   这就是可怜的大臣们在陛下与三军统领卜凶的压迫下,苦苦挣扎的故事。   这就是,一个盛世开始前发生的故事。   ——全文完—— 本书由 lisisi520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