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1335363878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怪朕自以为攻》 作者:林不欢 文案 这是一个诱受疯狂撩汉反被撩的故事~~ 李越自幼便与敌国的质子十分投缘, 可惜后来不得不被迫分隔两国。 十年后,李越从前线带回一个俘虏, 且无意中对对方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后来那俘虏甘愿再次成为了质子…… 【两个护夫狂魔的恋爱史】 【前期受撩攻,后期攻撩受】 【有宠,有糖,HE,1v1】 【架空勿考据,么么哒】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李越,赵寻 ┃ 配角:刘离 ┃ 其它:皇帝受,HE,撩汉受 ================ 第一卷:重逢 第1章 找   北江,立秋当日,战事告捷。   大营里,将士们纷纷出来庆祝,只有一间营房里躲着两个偷偷摸摸的人。   紧闭的房门突然出现了一条缝隙,一只漆黑的眼睛透过缝隙朝外张望。那只眼睛看上去十分明亮,带着些许少年人特有的无邪,可那眼睛的主人却有些令人失望,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人的脸,两撇八字胡更是衬得他有些奸猾之相。   不过他身后立着的人倒是顺眼多了,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目俊朗、轮廓分明,只是仔细看去面相带着几分轻佻,仿佛多跟他说几句话便会有被调戏或被奚落的风险。   “少爷,您胡子歪了。”那俊朗少年开口道。   “啊?看来这胶不太行。”那戴着八字胡的“中年人”突然开口,声音却十分清越动听,并不像是中年人该有的音色。只见他伸手摸了摸胡子,然后跑到铜镜前仔细照了照,那体态动作倒是像极了少年人。   俊朗少年眉毛一挑,开口道:“少爷,你就不能再等等吗?不过是一个战俘罢了,姓王的既然答应了,一定会把人送来的,你何苦巴巴的跑去见这一趟呢!”   那八字胡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胡子,一边不悦的道:“什么叫一个战俘罢了,赵寻是一般的战俘吗?你知道什么叫以一当百吧?不瞒你说,拿十个你换一个赵寻我都乐意。”   俊朗少年闻言瞥了瞥嘴,不由苦笑起来。这赵寻说起来,的确是个厉害角色,这次能被俘虏纯属倒霉。   今日一战,赵寻亲帅先锋营上阵,然而战事刚刚开始,他自己的部将便临阵怯战,带着麾下迅速溃逃,留下赵寻和先锋营在战场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寻被俘,此事很快在北江大营传开了。这位不及弱冠的少年,是敌国皇帝的亲弟弟,自幼便在战场上厮混,名号十分响亮。如今听闻他被俘,想要一睹真容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想要见赵寻却并不容易,因为这仗是雇佣兵打的,所以俘虏都在雇佣兵大营里。若要见他,要么去雇佣兵大营见,要么等着雇佣兵将战俘交给北江大营。   可雇佣兵多出自彪悍的游牧部落,对待俘虏有着自己的喜好和法子,只怕等人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囫囵个儿了。   “少爷,你去见赵寻当真就是因为他能以一当百?不是因为你与他……”那俊朗少年带着两分笑意,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问道。   八字胡原想装聋作哑,又怕对方真说出什么别的来,忙有些着恼的开口制止:“你提别的做什么!不跟你说,我要走了。”   “好好好,我不提便是。”俊朗深知对方脾性,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八字胡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傻啊,这个老王八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你这么俊的护卫,这不是明摆着惹人怀疑吗?而且一会儿要是老王八来找你,你得替我稳住他,不然就露馅了。”   “可是我放心不下……”俊朗少年还想坚持。   那八字胡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哎呀你放心,不是有暗卫吗?再说了老王八出门也得带护卫,况且这是北江的地盘,谁敢动我啊。”他说罢鬼鬼祟祟的推开门,见外头没人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然而他步子一迈出去,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方才在屋里时的少年体态全无,俨然成了一个十分地道的中年男人,不仔细看的话丝毫看不出破绽。   八字胡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穿过大营,还不忘随手叫了几个护卫跟着自己。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雇佣兵大营来了消息,要北江大营的人去接管俘虏。   这事儿对旁人而言道没什么值得焦急的,可对于北江刺史王庭意而言却是十万火急。怪就怪在不久前京城来了位小祖宗,那小祖宗整日不务正业也就罢了,偏偏对这位敌国的主帅赵寻颇为感兴趣,一早便提了要求说务必要活捉赵寻。   这回总算是活捉了,但当务之急还得赶紧去把人弄回来,要不然那伙雇佣兵指不定把人怎么折腾呢。虽说王庭意三番五次的跟雇佣兵首领提过此事,可他不觉得对方会把自己的要求放在眼里。   于是,北江大营中又出现了那个“八字胡”,不过这个“八字胡”虽然与先前那个长相、体态都如出一辙,但仔细看便会发现此人身材更显瘦高,而且那双眼睛带着中间人的浑浊和世故。   不用说,此人才是北江刺史王庭意本人。   只见他匆匆来到先前那间营房门前,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呃……少爷,您起了吗?”王庭意道。   “……”房间里没人回答,但隐约有动静,这说明里头有人。   “少爷?我这就进来了。”王庭意说罢推门进去。   “哎?王大人,早啊!”说话之人正是那名俊朗少年。   这少年名叫刘离,是那位小祖宗的伴读兼护卫。若说王庭意见了那小祖宗就头皮发麻,那他见了这刘离直恨不得拔腿就跑,只因这刘离嘴太贱。   王庭意的八字胡抖了抖,在屋里四下一看,发觉屋里并无旁人,当即便有些急了:“刘公子,这……少爷呢?我找他有事,雇佣兵大营来了消息,要我派人去接管俘虏,我想问问少爷这赵寻……”   “少爷已经去了,这会儿大概是快到了。”刘离摇了摇手里的折扇道。   “啊?这……那我快去看看。”王庭意说罢转身便要跑,却被少年拉住了衣服。   刘离嘻嘻一笑,道:“王大人,您最好是躲在屋里别出去了,若是叫旁人看见咱们这有两个‘王大人’,那可就难办喽。”   王庭意闻言便有捶胸顿足的架势,急道:“你不跟着少爷保护他,若是他有个好歹,我拿全家人的脑袋也赔不起啊!”   “我若跟去了,谁留下来拦着你啊。”刘离说罢倒了杯茶递给男人,又道:“放心吧,我听说王大人任北江刺史期间,对待同僚十分友爱,从未树立什么仇家,所以少爷应当不会有大碍。”   王庭意虽然身居要职却是个没能力的,如今被少年一顿奚落,点明了他处事圆滑却毫无政绩的事实,不由有些尴尬。他急的胡子直抖,却也没法子,那小祖宗素来爱惹事,他是一早就听说了的,如今真教他摊上了,也只能乖乖认命。   雇佣兵的大营在城北,那里原是护城军的所在,如今空出来让给了雇佣兵。此时,“王庭意”正顶着八字胡带着几名护卫在里头漫无目的的晃悠。   “王大人,您来的可够早的。”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突然传来,“王庭意”抬头一看,目光中闪过一丝茫然,但随即掩饰住了。   来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装束十分特别,脑袋一侧留了寸许长的头发,另一侧却编了细辫,脖子上带着一个晃眼的金环,不用多想也知道此人多半就是雇佣兵的头领那达。   “那达将军。”   “王庭意”抬手拱了拱,算是见礼,而后道:“前几天我同将军提过的人,不知今日能否见到?”   “不急不急。”那达面含笑意,伸手拍了拍“王庭意”的肩膀,然后颇为亲热的搂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用暧昧的语气道:“我知道王大人是个风流之人,今日的战俘中,我挑了几个好的,特意为王大人留了一个,只是不知道合不合王大人胃口。”   “王庭意”闻言不由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被那达搭着的肩膀有些不自在,心中不由一阵反感,却不好直接拂了对方面子,于是只得嗯嗯啊啊的假意点了点头。   那达带着他到了大营后院,这里是独立院落,通常都是将领们的居所。“王庭意”四下看了看,见院子里没什么人,当即有些疑惑。那达却暧昧的笑了笑,将“王庭意”领到一间屋子门口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王大人好好享用啊。”   那达说罢推开门,一把将“王庭意”推了进去。   “为了防止有人来打扰,一个时辰后我再来给王大人开门。”那达在门外说道,随即“王庭意”便听到了锁门的声音,他心下大急,可那达锁了门便溜了,而且院子里连个看守都没有。   “王庭意”顿时便有些慌乱,不过他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呻吟。   他顿时打了个激灵,猛然回头看去,便见房间里侧的榻上躺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而那男人的双手被红绸子缚着,且举过头顶绑在了床榻边缘的床柱上。 第2章 心动   纵然是隔着人皮面具,“王庭意”的脸也不由腾的一下红了。   他早就耳闻雇佣兵作风十分不羁,且男女不忌,打完了仗后掳来的俘虏,若是见着白净英俊的就会争相亵玩,甚至会有人直接将俘虏据为己有,长期作为自己发泄欲望的工具。   可听说归听说,今日骤然见到,他还是觉得十分震惊,而且有些反感。   听那达之意,似乎真正的王庭意也好这口,可他毕竟不是王庭意,纵然披了王庭意的皮相,他也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做出这种事情。   他是谁?他可是众人背后口称的小祖宗,是王庭意拿全家人脑袋都赔不起的人,是大余朝尚未亲政的小皇帝李越。若是王庭意知道这小祖宗正替自己扛着这么个雷,估计早吓得尿裤子了。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虽然尚未亲政,可一国之君的地位却是明明白白的无人能及。   进门之前李越还拿腔拿调的极力假扮着王庭意,可如今他却是再也没心思了。左右这俘虏也不可能认识王庭意,更不可能认识自己。   况且,几步之远的床榻之上,缚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而且显然对方服过了某种催情的药,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李越都能听到对方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声。   他因身份尊贵,是以早早便被教导过房中之事,可那些画在纸上的春宫图,再怎么逼真也终究不过是徒有其型罢了。如今一个活生生的被喂了媚药的人就躺在那里,他只消上前几步,便能轻易尝到传说中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   可李越的荒唐向来只挂在嘴上,对于情之一事他心中尚有无限憧憬,万万不会放任自己去和一个素未谋面的敌国俘虏行云雨之事,况且对方还是个男人!   是个男人?李越想到此处,不知怎么的便鬼使神差朝榻上之人看了一眼。这一望之下,他顿时脸红心跳的越发厉害,甚至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那人看着也不过弱冠之年,大概是出身行伍的缘故,身材劲瘦修长,肌肉的线条清晰匀称,再加上肤色略深,整个人透着十足的男性魅力。   偏偏此时对方因着药力的缘故,一双眼睛略有些失焦的看着李越,不但没有丝毫的攻击力,甚至带着几分温顺和哀求的意味。   “那个……我不会动你的,你……放心好了。”李越欲盖弥彰的转过头,干脆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此时他口渴的厉害,只恨不得直接拿着茶壶往嘴里倒。   然而李越刚端起茶杯送到嘴边,便闻对方略有些气喘的道:“茶里有药,别喝。”   “噗……”李越一杯茶已经下肚,闻言忙吐了出来,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那人道。   原来是虚惊一场,但饶是如此李越却是不敢再去喝那壶里的茶。   他暗自琢磨该如何脱身,此时暗卫应该就在不远处,只要他招呼一声,暗卫就会出现,可这样一来他的身份便会暴露。   他还没见到赵寻,就这么走了不是白来一趟?   此时,那达正按着一个清秀的少年发泄,旁边的亲随竟也毫不避讳,只站在旁边冷漠的看着。   那少年被折磨的几乎失去神智,却依旧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然而他越是隐忍,那达却越发兴奋,直到一刻钟之后才将人推开。   “那边没什么动静吧?”那达从榻上下来,随手扯过衣袍披在身上。   亲随忙道:“没动静,不过赵寻那小子服了药之后比女人还温顺,若不是首领有别的安排,属下都忍不住想先尝尝他。再说了,王庭意向来是个好男色的,他又不知那人是赵寻,不可能把持得住。”   榻上的少年原本已经痛的昏迷,但听到赵寻的名字后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方才被那达那般折辱都不曾哭出来,如今听闻赵寻落入这般境地,眼睛却红了。   那达冷笑一声,道:“王庭意那个废物若是把赵寻给干了,那咱们可就有好戏看了。不知赵寻那皇帝哥哥知道后,会不会再次带兵打过来。”   此时那达万万不会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他的雇佣兵,将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而那个代价于他们而言甚至比死更可怕。   “他们打得越起劲越好,若是都不打仗了,哪还有咱们雇佣兵的立足之地啊。”亲随道。   那达笑了笑,瞥了一眼榻上低声抽泣的少年,对亲随道:“处置了吧。”   亲随闻言大喜,竟直接将少年从榻上扯下来,当着那达的面便要开始行事。   那达却踹了他一脚,道:“行了,再弄他该活不成了,今晚把他丢到北江大营。”   亲随闻言有些遗憾的看了少年一眼,继而将人拖了出去。   那少年此时早已不省人事,也不知是死是活。   整个雇佣兵大营,如今便像是一场狂欢一般,所到之处皆是哭喊和淫乱之声。   那达从房中出来,当即有士兵上前汇报,说庆功的酒宴已经摆好了。那达哈哈一笑,吩咐道:“再过半个时辰,去把王大人和那房里的人都带过来,这么热闹的场合,可不能少了他俩。”   士兵闻言忙应声而去,那达则朝摆了酒宴的厅内行去。   李越此时尚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想要找的赵寻,正是眼前之人。而赵寻也没有想到,这易了容的少年,竟是专程为自己而来。   “你能不能帮我松开?”赵寻开口道,随后似乎是怕李越不放心,他又道:“我被他们下了药,一时之间伤不了人,你大可放心。”   李越一琢磨,倒是觉得有道理。那达对付这些俘虏应当十分有经验,断不会塞一个尚有余力能伤人的家伙给他,除非那达有意要弄死王庭意。   “我松开你也跑不了,有什么区别吗?”李越道。   赵寻有些难耐的喘着气道:“再这么下去,我会憋死的……”   李越目光一瞥,在男人胯间稍作停留,果见对方那处正挺立着。同样身为男人,李越自然能想象到那种痛苦,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既然对方对自己不会有威胁,帮他一下倒也无妨。   李越有些尴尬的走向榻边,男人的目光因为药力的折磨,此刻氤氲着水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李越原本便有些心猿意马,被对方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只觉得脸上的人皮面具都快烧起来了。   “你别盯着我看,要不然我就不帮你了。”李越闷声道。   赵寻闻言立马闭上了眼睛,倒是十足的乖顺。   那红绸带绑着赵寻的双手系在了床柱上,而且打的是死结。李越原本便不习武,又是个处处都要人伺候的小祖宗,大概除了易容之术他什么也不会做,因此捧着那死结解了半天反倒越系越紧。   “嗯……”男人闭着眼睛眉头深锁,忍不住低吟了一声,想来是被药力折磨的难受。   李越心烦意乱,更是手忙脚乱,气的将那死结一推,后退了两步转身背对着床榻道:“解不开,系死了。”   赵寻闻言并未做声,只急促的喘息着,不时发出难耐的呻吟,已经被药力折磨的痛苦不堪。李越此时走也走不了,想帮他一把却又力有不逮,只觉得心情十分挫败。   良久,赵寻的喘息声似是渐渐弱了下去。李越只当他是药了快过去了,可转头悄悄看去,才发现对方原本潮红的面色,如今变得有些苍白,眉头更是深深的皱着,倒像是快不行了。   “喂……你没事吧?”李越小声问道。   赵寻闻言有气无力的睁了睁眼,目光有些迷离的看向李越,竟还强忍着冲李越摇了摇头。   可他这幅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倒像是药力发作的厉害,只怕再得不到纾解便要爆体而亡了。李越虽身居高位,却并未沾上过人命,生死于他而言,仍是顶天的大事。   “罢了,我帮你吧!”李越誓死如归的叹了口气,一步跨上了床榻。   赵寻虽然沦落至此,却尚有一丝理智,闻言只当李越要对他行不轨之事,目光中露出一丝厌恶,但因为药力的折磨,那厌恶中竟还夹杂着些许期待,看上去矛盾而痛苦。   李越咬了咬牙,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继而在男人复杂的目光中挽了挽衣袖,一把握住了男人早已涨得发疼的某处。   赵寻望着一脸严肃的李越,脑海中一片空白。   李越那两撇十分突兀的八字胡和那张与声音及体态十分违和的脸,此刻在他的目光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唯独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伴随着身体巨大的快感烙进了他的心里。   在欲望发泄的瞬间,赵寻望着眼前的“八字胡”,心里骤然涌出了一个渴望,真想看看这张人皮面具的背后,是一张怎样的脸!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腥气,两人面上都带着十足的尴尬和茫然。   李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做这样的事情。虽然他偶尔也会自我慰藉,可为自己做和为别人做终究不是一回事。   都怪那达那个淫贼!找机会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李越无法怪罪无辜的赵寻,只能将羞愤和别扭都怪罪到了那达身上。   片刻后,有人过来开了门锁。   李越终于松了口气,以为此事就算揭过了,没想到来人却是来请他去参加那达的庆功酒宴,而且对方言明要请两人过去。李越看了一眼赵寻,对方面色还带着红意,似乎药力尚未完全褪去。   李越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经过此事,他对这群雇佣兵的做派已经是厌恶至极。他几乎不用想都能知道,这群毫无廉耻和人性的家伙所谓的庆功宴恐怕不会是单纯的喝酒那么简单。 第3章 他来了   李越毕竟顶着个王庭意的脸,而且又是在那达的地盘上,他纵然再不情愿,也还是要讲究些分寸的,所以他没直接说不去,而是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身体不适,让来人代为转达歉意。   “既然王大人身体不适,还请多多保重。”来人说话倒还客气,没什么勉强之意。   不过随后,便见那人直接进屋,挥刀将绑着赵寻的红绸子斩断,然后伸手拉着红绸的一端直接将赵寻从床上拖了下来。   赵寻虽是习武之人,但如今被下了药,方才又经历了一番那样的“折磨”,如今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毫无反抗之力的任由对方施为。   李越一见之下,不由眉头一紧。如今的赵寻尚不着寸缕,若是这么被人拖出去,且不说一路上尊严尽丧,到了那所谓的“酒宴”上,想必又是一番折辱。   他依稀记得自己要帮赵寻“发泄”之时,对方即便已经理智尽失,尚有一丝抗拒和厌恶,想必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若是经历这些,即便不被折磨而死,恐怕也会羞愤自戕。   这军营里,如今沦落到这般境地的少年不知有几许,李越一时之间顾不了其他,但眼前这人终究与自己有些“牵连”,他实在不忍置之不理。   “慢着。”李越突然开口道。   “王大人有何吩咐?”那士兵问道。   李越看了一眼地上的赵寻,开口道:“此人好歹……服侍过我,你这般待他岂不落了我的面子?去给他找件衣裳来。”   士兵闻言一怔,而后应声去了。   李越看了一眼赵寻,只见对方虽然形容狼狈,却丝毫没有惧意和恐慌,反倒带着几分誓死如归的从容。或许是药力减缓了的缘故,如今对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绵软之气渐消,倒是添了几分凌厉。   李越不由叹气,心道此人若真是想不开,当真是可惜了。   他脱了自己外袍盖在赵寻身上,语重心长的道:“男儿大丈夫,能屈能伸,受些折辱算得了什么。左右我帮过你这回,你别枉费了我的心意。”   赵寻一怔,抬眼看他,却刻意忽略掉了那张“脸”,只盯住李越的眼睛问道:“你是大余人,为何要帮我?”   “两国交战,对抗只在战场,如今你是俘虏,在我看来与普通儿郎没什么两样。”李越道。   李越一双眼睛干净明亮,丝毫没有染上浊气。他与赵寻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掩饰声音,因此几乎是“破绽百出”。   或许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卸下了防备。   同情心过剩、自不量力、莽撞天真、毫无防人之心……这是短短的相处之后,赵寻对李越的印象。   不知怎么的,赵寻心里某个地方一软,竟有些替眼前这个莽撞的家伙担心了起来。若是此人被那达识破,后果会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惹祸上身?”赵寻道。   “你是祸?”李越问道。   赵寻目光微闪,道:“你……总之还是快些离开吧?那达此人十分恶趣味,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我走了,你怎么办?”李越问道。   “你觉得你还能怎么帮我?”赵寻苦笑道。   李越目光游移,落到对方仍旧被缚着的手腕上,心中不由一黯。对方说的没错,他连个死结都解不开,还能有什么旁的本事呢?   原想着那达会多少顾忌“王庭意”的刺史身份,将他要找的人给他,可如今看来那达怕是也不大将“王庭意”放在眼里。   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也不算白来,至少解了眼前这人的“燃眉之急”。   想到方才的“燃眉之急”,李越面上浮起一层异样的红意,继而掩饰的干咳了一声。   见李越愣怔,赵寻又道:“你若再不走,一会儿那达可能就会逼着你在酒宴上与我欢好,你能当众做得来这些事吗?”   “什么?”李越一惊险些失声。   赵寻道:“你若做不来,我劝你还是趁早走吧。”   李越在脑海中略微想象了一下那番画面,当即恶心的汗毛直竖。他倒不是反感赵寻,只是那种事情若是当众做,简直比杀了他还过分。   “那他们会怎么对你?”李越问道。   赵寻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些尚未散尽的红意,而后露出一抹笑意,道:“与你无关,快走吧。”   李越望着赵寻那张英俊的脸,一时心里竟涌起了一丝不舍的感觉,但这丝不舍绝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而是因为眼前这人莫名让他有种想要亲近的冲动。   这会儿那士兵去而复返,竟真的找了衣服来,不过只有一条裤子,但有总比没有好。   赵寻穿好了裤子,手依旧绑着绸带,被那士兵牵着往外走。他路过李越身边,微微颔首低声道了句“保重”。   李越望着对方的背影直至消失,继而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提步朝大营外的方向走去。他管不了此事,为一个陌生人做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酒宴早已开始,雇佣军中有官职的人都在场。   赵寻被人牵着走进大厅,顿时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某种十分令人厌恶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赤着脚进门的时候被绊了一跤,险些摔倒,明明身上的药力渐渐散了,但不知为何整个人依旧没有力气。   “啊!威武英俊的三皇子,那达欢迎你。”那达阴阳怪气的放声大笑,顿时为赵寻引来了全场的目光。   众将似乎等着这一幕已经很久了,见赵寻出现,纷纷含着手指吹哨,并且用一种十分令人恶寒的目光瞅着赵寻。   赵寻目光微眯,扫了一眼厅内,顿时便望见了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甚至看到了一个先锋营的少年如今正被一个雇佣兵将领压在身下蹂躏。   而另一边,一个浑身赤裸且血迹斑斑的少年正被人往外拖,少年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雇佣兵拖着少年尸体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赵寻胸中血气翻涌,险些便吐了出来。但他随即便将目光中的恨意和悲凉掩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空洞。   他此时若是出言不逊或者表现过于激烈,那些先锋营儿郎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可惜啊,王大人不愿意来。”那达说着从主位上走下来,停在赵寻面前。   赵寻抬眼看他,目光十分平静,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那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当即心里便十分不痛快,连逗弄他的心思都没了。   “既然三王爷已经来了,咱们便玩点有意思的吧。”那达说罢冷冷的瞥了赵寻一眼,开口道:“不如你们一会儿都挑个人当场比比,看谁坚持的最久,便可以尝到三王爷,怎么样?”   众人闻言顿时纷纷起哄,继而扯过身边的少年便跃跃欲试,先前将人折磨死的那个还挥手招来士兵,吩咐对方再给他送一个来。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被人拖着进来,那少年同是先锋营的士兵,一见赵寻顿时便挣扎起来,却挣脱不了雇佣兵的钳制。   “那达首领,你不同他们一起比比吗?我倒是想领教一下首领的威风呢。”赵寻开口,并且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他此话一出,场中的氛围登时变了,原本跃跃欲试的众人也都没了心思。   若是那达不应,便会失了面子,若是那达应了,那其他人哪还有比的心思,总不好教那达输了吧?   那达脸色也变了几分,他想过赵寻的各种反应,却唯独没想到赵寻会用这种法子把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赵寻这是想解救他的同袍?   还是纯粹的挑衅?   “三王爷这等妙人儿,我倒确实很有兴趣。”那达面上带着冷笑,慢慢踱到赵寻身边,道:“没想到三王爷竟也想要领教我的威风……”   那达说罢伸开双臂,目光有些轻佻的看着赵寻道:“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帮我舔,若是伺候不好,你能想到你那些儿郎们的下场吧?”   在场的先锋营士兵见赵寻受辱,当即便红了眼,奈何无能为力,只能隐忍不发。他们深知雇佣兵的心性,你若是愤懑,他便越兴奋。   “怎么?不会?”那达问道:“要不要我找个你的下属,当场教教你?”   赵寻闻言突然轻笑了一声,道:“不必了。”   赵寻说着便伸手去扯那达的裤带,就在他指尖堪堪要碰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的一个声音。   “那达首领,你这酒宴迟迟不开,是等着本官呢?”   赵寻闻言一怔,一直不动声色的表情明显带上了几分愕然。这声音虽然加了几分掩饰,听起来似乎有些老成,可他还是辨别出了这声音背后的主人。   那莽撞天真的小子,竟然还是来了! 第4章 冤家路窄   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李越的到来,骤然和缓了些许。众人的注意力终于得以从赵寻身上挪开,转到了李越的身上。   “王大人怎么去而复返了?”那达问道。   李越颇为老成的轻笑一声,模仿着王庭意的声音道:“方才走的突然,竟是将那达将军送我的东西落下了,特意回来取一趟。”   他那张带着人皮面具的脸上挂着暧昧的笑意,目光瞄向一旁的赵寻,为了配合“王庭意”这幅猥琐样,竟是直接将赵寻比作了“东西” 。   “哦?看来这东西伺候的王大人很是满意?”那达问。   “非常满意,简直是销魂蚀骨,欲罢不能。”李越道。   话已至此,厅内的众人差不多也都回过味来了。   那些赵寻手下的俘虏兵,得知自己的主帅竟然被那猥琐中年八字胡给凌辱了,顿时怒目瞪着对方,恨不能立即将其剥皮拆骨。   赵寻却是微微皱着眉头不发一言,竟是有些暗暗担心。   “哈哈哈哈……”那达大笑:“好,既然王大人满意,来人,将这‘东西’直接送到北江大营。”   他说“东西”二字的时候,目光带着些调笑之意看向赵寻,随即视线扫过厅内,将俘虏们的愤懑和屈辱尽收眼底。   片刻后有士兵将赵寻带走,李越见状不由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那达将军惠赠,王某这便告辞了。”   “王大人得了好东西,迫不及待回去享用,情理之中。”那达笑道,言外之意竟然没有为难李越。   李越见状,便有些蹬鼻子上脸的趁势道:“先前说过的那个赵……”   “王大人!”那达出言打断李越道:“你要的人在战场上带回来时已经重伤不治,实在不是我不帮你。”   李越一怔,当即目光闪过一丝茫然。赵寻竟然已经死了?   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活捉此人,却不想还是没有见到活的。   一直到出了雇佣兵大营,李越都没回过味来。他此来原是为了赵寻,却不想最后救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回去。   那达送走了正主,便从宴会厅里出来了。   “没想到王庭意还真来了。”亲随开口道。   “他若是不来,我们便将赵寻当着这些俘虏的面折辱殆尽,而后将人扔到北江大营,到时候依旧把事情都推给王庭意。”那达道。   不过王庭意还是来了,还弄了这么一出当众要人的戏码,厅内已经无人不知赵寻被王庭意给凌辱了,这倒是比栽赃的效果好多了。   “你吩咐人,入夜之后,将今日厅里的那些俘虏全放回去。”那达道。   这些俘虏带着主帅被辱的愤懑回到本国,到时候将王庭意对赵寻的“恶行”公之于众,必然会挑起大余和敌国的新一轮矛盾。   作为雇佣兵,只有两国不太平,他们才有生存的土壤。   李越出了大营,便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帘掀开,里头露出了一个少年的脑袋。那少年看上去俊逸非凡,正是李越的伴读兼护卫刘离。   李越打发走了原本跟着他的护卫,继而快步过去跳上了马车。刘离早已等得焦躁不已,如今见他全须全尾的才算松了口气。   “少爷,可是见着人了?”刘离小心翼翼的问道。   “死了……”李越闷声道。   刘离闻言一怔,当即也不敢再接话。李越则默默地将八字胡摘下来,而后轻轻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的样貌。   少年双目如星,鼻梁高挺,一副薄唇微抿着,骤然望去虽不是刘离那种张扬的长相,然而仔细一看五官十分精致,却是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李越虽然年纪尚轻却一身难掩的贵气,只是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将他身上原本便稀薄的沉稳抵消了个干净,因此再怎么看都难掩天真之气。   难怪他总爱易容,想必身居高位又是这样一幅气质,没少被人看轻了去。长得过于俊美的少年,年轻时总要承受些“空有金玉其外”的质疑。   “王庭意个老王八,回去后你替我揍他一顿。”李越道。   刘离见这小祖宗终于开口,忙应是,而后又旁敲侧击的问道:“少爷,王大人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他……”李越一开口,骤然意识到那事当真是丢脸至极,于是气闷的道:“别问了,总之你照办就是。”   刘离闻言也不再问,但念及对方一直想找的“赵寻”尚未见到便死了,生怕他难受,于是提议道:“这北江城里还有一家好馆子咱没去过,要不今儿一起去尝尝?”   “家家都有鱼,闻着便犯呕,不想吃。”李越道。   李越好美食,却素来不爱吃鱼,奈何到了北江之后,每到一处馆子都有人点鱼,虽然那鱼没上他的桌,可他闻着也觉得闹心。   “北江靠着临江,因而人人都爱吃鱼,不过这家我去打过招呼,今儿谁都不能点鱼。”刘离道。   李越闻言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当即调转马头去了北江城内一处十分热闹的酒楼。   因为今日战事告捷,城内许多热闹的地方都有人凑到一块儿庆祝,刘离选的这家酒楼也是十分拥挤。   李越素来不爱热闹,透过车帘往外一看,当即便有些烦躁,于是在马车里捣鼓了半天,出来的时候又换上了一副面孔,只是这次不知扮的是谁。   “北江养了这么多兵马,却还要依靠雇佣兵才能打胜仗,丢脸都丢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李越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被刘离引着上了二楼的雅间。   李越终究是没什么胃口,面对着山珍海味也提不起兴趣。刘离还想哄他高兴,却闻他骤然开口道:“走吧,明日便回京,待在这里烦也烦死了!”   刘离松了口气,心道终于可以回京了!   此时隔壁雅间里的人,正大声谈论今日告捷之事,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言语间竟毫不掩饰的讨论着雇佣军凌辱战俘一事,可见雇佣军的劣迹人人都有所耳闻。   “刘离,改日咱们一定得教训教训那帮禽兽,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恶气!”李越气愤的道。   刘离闻言吓了一跳,但随即一想对方有暗卫跟着,不可能被人欺负,大概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所以气不过。   “好,等你到了咱们的地盘,我亲自带人来教训他们!”刘离道。   李越闻言这才稍稍高兴了点。   两人回到北江大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马车驶到大营门口却突然顿住了,刘离掀了车帘一看,见地上躺了个人。   几个大余士兵伸腿踩了踩地上的人,见对方一动不动,只当死了,便开口道:“抬走扔了得了,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我看都死透了。”   “还有气。”刘离跳下马车道。   士兵闻言转头看他,认出他是王庭意京中来的“亲戚”,于是便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   刘离走近了几步,目光在那看起来像是尸体一般的人身上略一逡巡,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身上那些暧昧的伤痕,以及破烂的衣衫上某处斑驳的血迹。   此人遭遇过什么,不言而喻。   “八成是今日被俘虏的士兵,应该还有救,找军医给看看吧。”刘离道:“总归是条人命。”   士兵闻言都有些不乐意,这种半死不活的人就算是救也未必能救回来,况且还是敌国的俘虏。   但刘离既然说了,他们也不好置之不理,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弯腰去抬地上那人。   然而地上那人原本便尚未失去神智,这会儿不知哪来的力气骤然醒了过来,继而起身扑向了刘离,然而刘离是何等身手,不等他近身便一脚将对方踹了出去。   那人摔出老远,却依旧挣扎着爬向刘离,嘴里断断续续道:“让我见一见王庭意……求你……让我见一见……”   这会功夫早有士兵上前制住了少年,然而他依旧倔强的朝着刘离挣扎,似乎认定了对方能答应自己的要求一般。   刘离眉头微皱,这会儿总算是看清了对方的样貌。此人看着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一脸苍白的有些吓人,偏偏那双眼睛带着一种誓死如归的坚决。   这少年拼死要见王庭意,莫不是有什么恩怨?   此时李越也下了马车,他看着地上的少年心中不由一滞,立时便想到了那些被雇佣兵折磨凌辱的俘虏。   或许是对雇佣兵的做法太过厌恶,李越不由对眼前这少年生出了几分同情。他心思单纯,见少年誓要见王庭意,只当对方有什么难处。   “你告诉我你要见王大人做什么?若是所求不难,我倒是可以代为转达。”李越道。   少年原本面上还有些哀求之意,但此时被士兵制住,大概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了,于是干脆冷笑一声道:“王庭意今日辱我主人,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就算我死了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李越闻言眼皮一跳,王庭意今日……不就是他假扮的吗?   他辱了谁?   李越心念急转,脑海中骤然浮现了赵寻那张乖顺且泛着红意的脸。他当即心跳一乱,莫名有些心虚。   眼前这少年竟是那人的奴隶?   那人是什么身份,竟会有奴隶……   作者有话要说:   赵寻:早就提醒过你,你在惹祸上身。   李越:你是祸吗?   赵寻:我不是祸,我是祸他爷爷。   李越:…… 第5章 骗你是小狗   那少年终归是强弩之末,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便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刘离束手无策的回头看着李越,那眼神似乎是在问,你今日把谁给辱了?   他显然也想到了少年话中的深意——“王庭意今日辱我主人”,也就是说李越今日辱了对方的主人!   李越被他看的顿时有些羞恼,却又无法反驳,只得挥手让士兵把人弄进去,并叮嘱让军医来诊治一番。   回房后李越还有些郁闷,只觉今日诸事不顺。早知道就不该去雇佣兵大营跑这一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少爷,你今日去雇佣兵大营……发生什么事了?”刘离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越瞪了他一眼,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你是不是也怀疑我……做了什么龌龊之事?”   刘离忙笑嘻嘻道:“哪能啊?不过,就算少爷真做了什么,也无妨,在外人看来那都是王庭意所为。”   而王庭意忌惮李越的身份,定然不敢宣扬出去,只能吃哑巴亏。   “我在你心里,是那样的人吗?”李越发起火来,简直义正言辞。若非他声音不加掩饰时过于清越,那语气配上这幅面孔倒真是会让人产生些许威严的错觉。   刘离忙赔笑着转移话题道:“少爷,这会儿没人了,你这人皮面具该摘了吧?”   李越伸手要扯那面具,转念一想又作罢,转而道:“一会儿你陪我去看看方才那个少年,我想问问……他的主人是谁。”   “啊?您不知道……”自己辱了的人是谁?刘离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堪堪忍住了话头,道:“是。”   约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有士兵来敲门,说军医已经诊治过那少年了。好在人没有大碍,身体上的伤养养便好,只是骤然受了凌辱,不知醒来后这心念能否转过来。   这会儿少年已经清洗过换了干净衣裳,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倒是越发苍白,而且一双眼睛含着恨意,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意味。   “方才那一脚没踹疼你吧?”刘离进门见到少年这模样,有些不忍,于是伸手试图去安慰少年,没想到他手还没碰到对方,便被少年一记冷眼瞪了回来。   “我是大夏士兵,你是大余人,要杀要剐痛快点吧,别猫哭耗子了。”少年道。   刘离摸了摸鼻子,毫不在意的道:“这位小兄弟,你说你要杀王庭意,还说他辱了你的主人,你的主人是谁啊?”   “与你无关,你又不会帮我替主人报仇。”少年道。   刘离挑了挑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   少年一怔,眼睛一亮,问道:“你能帮我?”   刘离挑眉带着笑意道:“能啊,骗你是小狗!”   少年闻言顿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顿时消散,竟然不顾伤势,直接从榻上跳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刘离面前。   “你若是能帮我报仇,我愿为你做牛做马。”少年说着便朝刘离磕起了头。   少年看着孱弱,磕起头来却丝毫不留余地,脑袋重重的碰在地面上,砰砰作响。   刘离当即下了一跳,一脸的笑意登时便僵住了,他向来说大话说惯了,如今不过是为了套少年的话便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少年比李越那小祖宗还天真,当即便深信不疑。   这倒是让刘离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有些仓皇的俯身硬是将少年扶起来,望着少年瞬间便有些红肿的额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可以帮你报仇,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刘离问道。   少年闻言一双充满感激的眼睛顿时变成了戒备,他语气又恢复先前的生硬,冷冷的道:“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刘离当即又忍不住想一脚踹上去,这少年看着好骗,却原来是个一根筋,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你不说,我怎么替你报仇?”刘离道。   “杀王庭意和我主人是谁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傻吗?”   少年道。   刘离方才还对少年心存恻隐,这会儿却被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给气的够呛。少年见他面露怒意,当即也扬了扬下巴道:“你要杀便杀,我死了也不会告诉你!”   “谁稀罕知道!”刘离被气的够呛,转身将门重重的一摔便走了,临走前还吩咐门口的人好生看着少年。   这会儿,王庭意的心情也没比刘离好多少!   此前那达派人把赵寻送到了王庭意屋里,王庭意得知此人来历之后,简直是头疼不已。   据前来送人的雇佣兵所言,此人是那达送他的庆功礼,而且“王庭意”在雇佣军大营已经“试用”过这份礼了,似乎还颇为满意。   也就是说,那位小祖宗假扮成自己的样子,去雇佣兵大营睡了一个俘虏,然后这俘虏被人送到了他的屋里。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王庭意一个头两个大的等了一个下午,一直等到入夜也没见那小祖宗来找人,这说明那小祖宗睡过了之后不想认账。   那作为臣子,体察上意之后,是不是应该替主子把这麻烦和污点解决掉呢?   王庭意偷偷去看赵寻,对方不知是被下了什么药,这会儿看着昏昏欲睡的,丝毫没有生机,不过脸蛋和身形都是上品。   他心里有些痒痒,但转念一想那小祖宗睡过的人,若是他再睡,这不就等于给小祖宗戴绿帽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算了,把人扔囚室里吧,等那小祖宗走了之后再说。   赵寻一日之内数次辗转,终于在昏暗阴冷的囚室里安定了下来。今日雇佣兵也不知给他喂的是什么药,虽然这会儿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了,可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有。   想来,这药是专门为俘虏制的,服了之后不但会叫人失去反抗之力,而且药力非常持久。起码至今赵寻也没有丝毫恢复力气的迹象。   囚室里又黑又冷,赵寻蜷缩在墙角昏昏沉沉,不知怎么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了李越那双漆黑的眼睛。   那人能易容成王庭意的样子,必然是和王庭意有牵连之人,否则若是贸然假扮对方,没人掩护的情况下,很容易露馅。   不过赵寻对王庭意此人有限的了解看来,这北江刺史似乎是个中饱私囊、毫无建树的昏庸之辈。   那少年却莽撞天真、不计后果,万不像会与王庭意交好之辈,倒像是哪家关在笼子里养出来的金丝雀,不知世事险恶,不知人间疾苦。   也不知这金丝雀是否会因为自己惹上祸端。   赵寻正杞人忧天之际,突然有士兵进来,二话不说便将他拖走了。士兵们下手极重,丝毫不顾念他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也不怕一不留神把人拖死。   本以为能安稳一夜,没想到又要辗转。   赵寻迷迷瞪瞪被人拖着,穿堂过院折腾了好一会儿,最终进了一间屋子,噗通一声被扔到了地上!   屋里烛火明亮,赵寻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索性便闭着眼睛趴在地上,心中暗自猜测,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真是没完没了,要死也不给个痛快。   “怎么把人弄成这样了?这是昏过去了?”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响起,赵寻偷偷撑起眼皮看去,见旁边立着一个俊朗非凡的少年,当即以为此人便是说话之人。   但那少年虽然俊朗,可那双桃花眼十分轻佻,显然不是他以为的那人。赵寻目光微转,直接略过了王庭意,将视线停留在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   那张脸的普通程度,当真是扔到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然而那双眼睛,和那副声音却是骗不过赵寻的。   他不知李越依旧戴着面具,只当那是李越本来的面目,于是心中暗道,这金丝雀长得是平庸了些,不过胜在那双眼睛灵动,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少爷息怒。”王庭意忙赔笑道:“下官这就派人带下去给他洗洗涮涮……”   “放屁!什么洗洗涮涮,你当这是块抹布么?”李越当即带着几分怒意道,也不知是不满王庭意对赵寻的态度,还是单纯觉得洗洗涮涮这样的字眼容易令人联想到别的事情。   毕竟,依照流程,通常把人洗洗涮涮之后就是送到床上了。李越自诩正人君子,原本被人误会已经不痛快了,偏生王庭意要捉他的痛脚。   “少爷息怒,少爷息怒……”王庭意几乎要跪下磕头了,忙小心翼翼的道:“那依照少爷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李越皱眉想了想,道:“找大夫给他看看,给安排个住处,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折腾一天要困死了。”   王庭意闻言如蒙大赦,忙叫了人来将赵寻抬走,还不忘叮嘱来人小心点,生怕又惹了李越不痛快。   这小祖宗当真不是一般的难伺候,这易容成别人到处乱跑就算了,偏偏不知哪来的慈悲心,遇着个敌国俘虏都要厚待,这一晚上就安排了俩。   好在这回俘虏的人不多,不然恐怕整个江北大营的房子都不够安置的。   这样的人身居高位,也难怪十七岁了依旧未能亲政。   做事鲁莽、妇人之仁,真能当皇帝?   王庭意想归想,但面上该伺候的还是得伺候好。虽说这小祖宗没个皇帝样子,可要砍一个小小的王庭意,还是轻而易举的。   待人都走了,李越往榻上一倒,只觉得身心俱疲。   偏偏刘离还一脸坏笑的不肯走,走到榻边俯身看着他,意味深长的问道:“少爷,这人看着可够赏心悦目的啊!”   李越斜眼看他,一记撩阴腿便踹向刘离,刘离吓得骤然往后一跳,啧啧叹了口气道:“不让我说,难道真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不成……”   “滚!”李越捞起枕头便朝刘离狠狠的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寻:长得……一般,不过眼睛漂亮。   李越:呵呵,老子易容就是为了防你这样的看脸党。   赵寻:防住了么?   李越:防不胜防…… 第6章 我舍不得   赵寻被折腾了这么一番,略有些发烧,好在王庭意怕他有个好歹,着人找了大夫,而后又给赵寻安置了周到的住处。   据大夫的说法,雇佣兵用在赵寻身上的药十分麻烦,药力散尽大约要一个月的时间,在此之前赵寻都会处在这种有气无力的状态。   洗了澡、喝了药,赵寻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便上床裹着被子睡了。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许多断断续续的梦,梦到李越摘下了人皮面具,可那张脸除了眼睛是清晰的之外,五官都极其模糊。   赵寻越是想看清对方,便越是看不真切。   他心急之下追着李越奔跑,然而李越却十分灵活,永远跑在前头隔着一步远的距离,赵寻在梦里急得团团转,直恨不得把人抓住欺负一番才能解恨。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又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大约是十多年前,大余和大夏讲和,两国签订了和平协议,每隔十年会交换一名质子,以保两国安宁。   赵寻那会儿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因为是大夏国最不得宠的一名皇子,因而被作为质子送进了大余的京城。   他那会儿性格傲居,在京城过得十分孤单。后来不知怎么结识了当时只有六七岁的小太子,渐渐与对方成了玩伴。   相对于在本国的冷遇和排挤,赵寻倒是觉得在大余过得很惬意,竟暗暗期待能一直待下去。   可惜,没到两年的光景,大余皇帝驾崩,小太子继位成了小皇帝。据说是为了避免小皇帝和敌国的质子继续深交,朝臣们经过商议,将赵寻送回了大夏。   两国的协议就此名存实亡。   赵寻梦中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小孩,正是幼时的李越。   立秋后的北江,夜里已经多有寒凉之意了。   李越穿着寝衣坐在窗前,却没什么睡意。他如今没有易容,总算是露出了那张少年人的脸,如星的双目带着几分怅然,似是在为什么事情难过。   他此番来北江便是为了赵寻而来,奈何天不遂人愿,终究是没能见到。赵寻的“死讯”于他而言,应是个极大的打击。   “少爷,你睡了吗?”刘离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还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   李越起身开门让对方进门,却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刘离抬眼一眼,见李越眉头紧锁着,心下便知对方多半在为赵寻的事情伤心。   “少爷,凡事都不能圆满,你要想开一些。”刘离端着一碗热馄饨放到李越面前,面上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玩笑之意,反倒像个善解人意的大哥。   “事已至此,想不开也没法子。”李越说着舀了一口馄饨,却迟迟不往嘴里送。   他与赵寻近八九年的光景不曾见过,幼时的情谊即便再深刻,也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淡了。如今的赵寻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原本奢望能将这模糊的影子看清,可如今恐怕会是没机会了。   刘离搬了把椅子坐到李越旁边,道:“我已经遣了暗卫去安排了,咱们明天就可以启程回京。”   “啊?这么快?”李越道。   “今天不是你说要走的吗?”刘离道。   李越一怔,他早已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不过既然赵寻已死,他再继续留在北江也没什么意思了,倒不如早些回京。   “那个……咱们要把那达送的那个俘虏一并带走吗?”刘离问道。   李越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他平白无故带个俘虏回京,怕是容易惹人闲话。   “算了吧,明日我去见他一面,让王庭意派人把他送回大夏国,也算是相识一场送他个人情吧。”李越道。   刘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不知李越究竟与那人发生过什么,但是看李越的反应,万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这种事也不好问的太明白,总之这小祖宗别吃亏就行。   第二日一早,李越又易容成了王庭意的样子去见赵寻。   赵寻一看他那两撇八字胡,心里不由失笑,脸上便也顺带着挂上了几分笑意。   他五官原本生的硬朗分明,如今大概是因为药力未散,所以神情带着几分惫懒。再加上那几分笑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和乖顺的错觉。   “今日我便要离开北江了。”李越道。   赵寻一怔,抬眼看向李越,心里一时之间转过了好几个念头。他不知为何,十分想看看对方的真面目,可见对方如此执着于掩饰自己的“容貌”,又不忍心拆穿。   对方这种毫无城府且同情心过剩的少年,定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易容”早已穿帮了。   “你屡次帮我,我尚未来得及报答一二,就此分别倒是我心有亏欠了。”赵寻道。   李越苦笑道:“大余向来有规矩,不得虐待俘虏,此番雇佣兵如此……如此蛮横凶残,实在是惭愧。”   赵寻起身对着李越拱了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来日若是有能效力之事,尽可言语。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定拼了性命为你赴汤蹈火。”   “哪有那么严重啊。”李越连忙摆手,目光略带了几分犹豫道:“倒是有一件事,或许你现下能帮帮我。”   赵寻一怔,问道:“何事?”   李越目光微闪,带着几分怅然道:“我听说这次的俘虏都是先锋营的人,你们的主帅是谁?”   “赵寻。”赵寻答道。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根本无需隐瞒。   李越听闻赵寻的名字,眼眶一红,继而问道:“你是他的麾下,对他很熟悉吧?”   赵寻点了点头道:“嗯,非常熟悉。整个先锋营,我怕是最熟悉他的人了。”   “他……如今长成什么样了?”李越问道。   赵寻闻言登时心中一紧,望向李越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探究。对方问自己如今长成什么样,便说明知道自己曾经的样子,眼前这人难不成是位故人?   “有点黑,和我一般高吧,也没什么特别的。”赵寻一边回答一边望着李越的眉眼,将李越的情绪尽收眼底。   “救不了他,却救了你,也算是没白跑一趟吧。”李越自言自语般小声念道,而后起身叹了口气:“我离开北江后,会让王……会让人送你回大夏。昨夜在大营门口见了一个少年,说是你的奴隶,你若是认得也一并带回去吧。”   赵寻闻言大概猜到了李越口中的奴隶是谁,便道:“是小五吧?他不是我的奴隶,只能算是我的……随侍。”   李越闻言也没接茬,点了点头转身便欲走。   赵寻突然开口:“你问了赵寻这么多,没有话要我带给他吗?”   李越一怔,继而开口道:“你大概是还不知道,你们的主帅赵寻……他已经战死了。”   “怎么可能?”赵寻道,我这不活得好好的么!   李越道:“是那达告诉我的,他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赵寻闻言不由叹气,这少年当真是天真的可以,那达那种败类的话有几分真假,竟然这么轻易便信了!   “你相信我,赵寻没死,他还活着。”赵寻语重心长的道。   李越只当他失去主帅心中难过,是以不愿接受现实,遂更加语重心长的安慰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不瞒你说,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你再舍不得,也无法改变。”   “我不是舍不得……”赵寻道。   李越闻言苦笑道:“是我舍不得……可舍不得有什么用呢?”   李越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已然有些激动了,然而他随即便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心道自己与不相干的人说这些干什么!   赵寻问道:“你认识他?”   李越抬眼望向赵寻,心知自己不该同对方说的太多,但他对眼前之人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和亲切感,又念及今日便要分别,于是也不再刻意隐瞒,如实道:“从前认识,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少年。”   “你昨日去雇佣兵大营,不会是为了见……赵寻吧?”赵寻问道。   李越目光一黯,道:“不瞒你说,这次我来北江就是为了找他,可惜还是没能如愿,大概没有缘分吧。”   赵寻心道,你个傻瓜,不是没有缘分,是很有缘分才对。他盯着眼前这个双眼泛红的“王庭意”,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   旁人或许不知道,都以为他在京城时有无数玩伴或相熟之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称得上认识的人,其实只有寥寥几位。   而能不顾一切来见他一面的人,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赵寻:哎,我媳妇这么软萌易推倒,落到别人手里可咋整啊!!!   PS:不会虐的,这次要写甜…… 第7章 是赵寻   十余年前在京城为质之时,赵寻唯一的朋友只有小太子。   那小娃娃为人热情诚恳,虽是大余唯一的皇储,却绝无骄矜和任性。赵寻那时常常纳闷,这样好相处的一个孩童,身居高位又长得十分可爱,何以会无人玩耍竟要同自己交朋友呢?   很久之后赵寻才得出结论,那小娃娃怕是天生对身处窘境的人颇有同情,是以才会找上他。   仔细说来,眼前这人似乎也有这种喜好。   要不然怎么会三番五次的解救他呢?   赵寻张了张嘴,很想试探一下李越,但他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少年从不对人设防,也不知在无意中遭受过多少明里暗里的试探,赵寻不知怎么的便有些心疼。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能对得起少年这份“不设防”的心意,不为别的,就为对方那日的去而复返以及今日的“安慰”。   况且,对李越的身份,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可即便知道了李越的身份,又能如何?以他现在的境况,与李越扯上关系,只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对方既然说了今日要离开,那便让他安安心心的走吧。   “王大人。”刘离在外头敲门。   李越起身去将门打开,刘离正领着那个之前在大营门口捡到的少年立在门外。   “王大人,您吩咐的人给您带来了。”刘离对李越道。   那少年原本还一脸不情不愿的被刘离拎着衣襟,这会儿骤然朝屋里一看,当即便挣开刘离的手,朝着赵寻奔去。   “三哥!”那少年扑通一声便跪在赵寻面前,赵寻却一脸心疼的要将他拉起来。少年被赵寻无意间碰到胳膊上的伤,哎哟了一声,怕赵寻担心忙道无妨。   赵寻虽然此前已从李越那里得知了自己的“随侍”还活着的讯息,但如今见到大活人在自己面前,依旧难掩欣喜。   刘离立在李越身后有些阴阳怪气的对少年道:“喏,人好端端让你见着了,别再口口声声找我们家王大人报仇了。你自己问问他,是不是王大人救了他的命?”   少年闻言忙看向赵寻,赵寻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他将我从雇佣兵那里救出来的。”   少年有些羞愧的看了刘离一眼,转而走到李越身边,扑通一声跪下,二话不说又磕起了头。少年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竟是毫无虚假,次次都恨不得把脑袋撞碎一般。   “行了行了……”李越想把人拉起来,奈何力气不济,倒是刘离上前一步拎着少年的后颈将人拽起来塞给了赵寻。   刘离面上倒是没了之前的嘲讽之意,但是口气依然如故道:“磕头不是这么磕的,你磕碎了脑袋,对咱们又没什么益处,真是一根筋。”   赵寻怕少年又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忙向二人抱拳道:“小五这孩子打小就实诚,让两位见笑了。多谢两位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   李越冲他抱了抱拳道:“今日晚些时候便会有人来送二位回大夏,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说罢便毅然转身出门,刘离在后头将门带上,匆忙追着李越一起走了。   赵寻望着紧闭的房门愣怔了片刻,这才转向身边的少年。   这少年名叫赵小五,实际上既不是赵寻的奴隶也不是赵寻的随侍,而是赵寻同宗的堂弟,也算是个皇族子弟。   赵小五因为是庶出,性子不讨父亲欢心,又无心仕途,后来便跟着赵寻当了兵,跟在他身边当了近侍。   “三哥,王庭意那狗官当真没有为难你吗?”赵小五问道。   “你从何处听到王庭意为难我了?”赵寻反问。   赵小五面色一凛,低头道:“那日我在……那达的房中,听到他与人交谈,说你……说将你送给了王庭意。”   “那达对你……”赵寻眉头一皱,见赵小五面色愤恨不已,当即便猜到了。他叹了口气伸手覆在赵小五肩上,承诺道:“只要我活着,终将有一日会帮你报此仇。”   赵小五眼里泛着泪光,却没有落下来,而是倔强的抿着唇点了点头道:“男儿大丈夫,不至于受了些凌辱便想不开,三哥放心,我不会自弃。”   赵寻闻言点了点头,总算是稍稍放心了些,而后又将王庭意的事与赵小五简略说了一番,言说自己虽然被下了毒,却并无大碍。   不过他隐去了真假王庭意一事,免得李越身份暴露节外生枝。   “王庭意是不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才不敢动你?”赵小五问道。   赵寻摇了摇头,道:“王庭意此前应是找那达要过我,所以那达才动了将我送给对方的心思,可那达显然不想让王庭意知道我的身份,不然不可能刻意瞒着他。”   也就是说,那达此举应是有什么阴谋在,只是赵寻一时之间想不出对方的阴谋是什么。   “对了,你是怎么到了北江大营?”赵寻问。   赵小五道:“我是被扔到这里的。”   毫无疑问,这也是那达有意为之,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李越回房之后便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他面色看起来不太好,刘离在一旁看着,不由心念急转,随即猜到了缘由,开口道:“少爷,你当真要把那俩人送回大夏?”   “不然呢?带回京城?”李越道。   刘离忙嬉皮笑脸的摇头,而后又问:“那你有没有和那个人说过此事?他自己知道自己要被送回去了吗?”说不定对方想跟着李越呢!   “说了,而且我说了今日咱们便要离开北江。”李越道。   “啊?你既然都说了,怎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假扮王庭意去说呢?”刘离问。   李越道:“我不假扮,不就穿帮了么?”   “可是你说要离开北江,不就等于告诉对方你不是王庭意吗?”刘离道。   对啊!王庭意是北江刺史,怎么会轻易离开?   李越顿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意,但转念一想,对方似乎并没有露出什么讶异的情绪。   难道那个人早就看出来了?   “他会不会知道我是假扮的了?”李越摸了摸脸问道。   刘离实在不想打击他,便道:“不会吧,那么像。”   李越闻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会。”   刘离闻言心道,也不知是谁给了你如此自信。   自信满满的李越又给自己找了一张人皮面具,待他捣鼓了半天之后,一转过脸吓了刘离一跳。   他这张脸倒也说不上丑,就是一脸凶相,让人看了有些不舒服。若是这面具给刘离戴上倒还好,戴在李越的脸上,因为那双眼睛的衬托,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凶相”蔓延到眼底。   两人因为要赶路,也不打算在北江继续耽搁,刘离找人通知了王庭意之后,便带着李越坐马车离开了大营。   北京城内依旧热闹非凡,李越顶着一脸“凶相”趴在车窗上朝外看,马车眼看便要转过街角,突然有一匹快马从旁边窜过,吓了李越一跳。   “这是守城的士兵?怎么骑得这么快?”李越抱怨道。   刘离看了一眼,开口道:“可能是有什么急报吧。”   急报?不会又要开打吧?   李越望向刘离道:“你能不能截下来咱们先看看?”   刘离有些为难的挑了挑眉,但随后还是一跃下了马车。   但这会儿他们尚未走远,还在大营附近,方才那马又极快,这会儿功夫那士兵已经进了大营。   “少爷,你要想看咱们就回去看,左右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刘离道。   李越想了想,还是难以抑制心里的好奇,万一这急报是与赵寻有关的呢?说不定赵寻并未战死,那达是在骗他。   于是,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两人又出现在了王庭意面前。   王庭意对两人实在是颇为头疼,原本好不容易把人盼走了,如今这小祖宗又去而复返,当真是没完没了。   刘离拿过那急报看了,末了对李越道:“少爷,大夏的人又挑衅咱们了,说是咱们不顾道义,凌虐俘虏。还谴责王大人公然侮辱他方主帅——当今大夏的三王爷赵寻,说王大人此举十分……”   李越闻言目光一凛,骤然转头看向王庭意。他那副凶相如今总算和眼睛的怒气有了些协调感,但是这么一瞅,便叫王庭意打了个寒战。   “少爷……冤枉啊,从昨日起我一直记着您的教训,未免被人认出,几乎没敢出门,我哪有功夫去凌辱赵寻啊。”王庭意道。   是啊,从昨日到今日,“王庭意”都是他假扮的啊!   刘离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慢慢转头望向李越,见对方一脸茫然的也转过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这赵寻……就是被李越从雇佣兵大营救回来的那个人! 第8章 求救   赵寻还活着!   这个想法出现之后,李越就像是魔怔了一般,脑子里的思绪乱七八糟的揉成一团,五味杂陈。   “少爷,你没事吧?”刘离到底是心思细腻,一见之下便知道自家小祖宗八成是受了刺激,忙想出言安抚。   不过李越这会儿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整颗脑袋都嗡嗡作响。他几乎是没经过任何思考便起身出了房门,而后直奔安置赵寻的营房走去。   “你知不知道你在惹祸上身?”   当日在雇佣军大营之时,赵寻曾这样问他。他心思比寻常人都少,哪会细想这话里的深意?   如今想来,赵寻是大夏的三王爷,李越假借王庭意的名义将人救了出来,又被扣上了“凌辱赵寻”的罪名,的确是惹祸上身。   可李越哪会在乎这所谓的“祸”?他从小就是惹着祸长大的,怕是祸他祖宗都不能叫他避让分毫。   当年在京城,赵寻是大夏国的质子,人人都知道要离他远点,偏偏李越就是喜欢和他亲近。他那时年纪尚幼,压根也不知道什么趋利避害的道理,只知道随心而为。   当时的赵寻也确实讨李越喜欢,要知道当时李越可是储君,人人见了都是笑脸相迎阿谀奉承,会坦诚相待的大概只有赵寻一人。   而赵寻少年时便长得十分俊朗,岁稚气未脱,却难得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再加上他被人冷落惯了,整日一副孤孤单单的模样,年幼的李越见了便难免心生不忍。   近十年的光阴已过,当年的赵寻已经成了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可他的处境竟然一如从前……   李越立在赵寻的门前,突然便有些茫然。他来这里作什么呢?告诉赵寻“我是你幼时的玩伴”,然后看对方窘迫难为情的模样吗?   还是质问对方为何不坦白自己的身份?可在赵寻眼里李越就是“王庭意”,面对这样一个敌国的昏官,有什么可坦白的?   “少爷,为什么不进去?”刘离跟在他身后,见他在门口远远地立着也不上前,便不解的问道。   李越这会儿理智终于渐渐回笼,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便朝来时的路走去。然而此时,赵寻的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是你?”开门之人是赵小五,他并未见过李越现在易容的模样,于是只冲刘离打了个招呼。   刘离一见赵小五,当即一怔,只见赵小五额头上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淤肿了,可想而知方才磕头用了多大力气。   “恩公可是有何吩咐?”赵小五硬邦邦的道。   “啊……没没什么……”刘离道。   这赵小五每回都不按常理出牌,对方开口闭口的“恩公”,搞得他想开口逗弄几句都不好意思下口。   屋里的赵寻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目光在李越身上略一逗留,继而转向刘离道:“刘公子今日不是要同王大人一起离开北江吗?怎么现在还未动身?”   “呃……一会儿就走了。”刘离笑道。   赵寻点了点头道:“劳烦刘公子给王大人带句话,当日他出手相救之恩,我铭记在心,盼有朝一日能涌泉相报。”   李越闻言眼眶一热,骤然抬头看向赵寻,此时赵寻也正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李越生怕露出破绽,忙移开了视线。   刘离闻言满腹狐疑,李越到底出了啥手救了啥?这其中细节他一概不知道,但看赵寻这般郑重,想来是个大忙,而且恐怕不止是从雇佣兵大营把人领回来这么简单。   刘离看了一眼李越,李越这会儿虽然戴着面具,但很明显目光十分动容。赵寻这话自然不是要给王庭意的,而是要给他。   赵小五立在赵寻身后,频频看向刘离,似乎有话要说。但他似乎心有犹豫,最终也未开口。   李越无精打采的和刘离又回了前厅。   方才的急报,还等着王庭意批复,可李越这个一国之君在场,虽然对方尚未亲政也就是花架子罢了,可王庭意也不敢不询问便擅作主张。   “那达此举很明显是算计咱们。”刘离道。   李越叹了口气道:“那日在雇佣兵大营,我当着那些俘虏的面,带走了赵寻。当时我还纳闷那达怎么那么容易便把人放了,现在想来,他或许是故意安排了这一出,好做实这个谣言。”   王庭意嘴角抽了抽,心道是不是谣言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可惜,无论这小祖宗做了什么,这锅都要甩到他的头上。   如果大夏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还好,若是大夏为此再次兴兵与大余开战,恐怕王庭意的脑袋都要落地了。   一个刺史,把作为俘虏的敌方主帅据为己有,而且这主帅还是敌国皇帝的亲兄弟,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儿,有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   当然,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李越,就算他不把人救出来,那达也会有别的法子栽赃。   “依臣之见,大夏既然没有直接兴兵来犯,而是警告了咱们,那就意味着凡事还有商量的余地。”王庭意道:“赵寻原本今日便要送回大夏的,这样岂不是正好?”   人送回去了,而且安然无恙,大夏总该消消气了吧?   刘离闻言点了点头,望向李越。   李越沉默了片刻问道:“那达会设局挑拨咱们和大夏的关系,是不是料定了这样会对咱们很不利?可是,大夏得到了消息之后,为何只警告了一番,没有别的行动呢?”   王庭意道:“可能是想和谈吧。”   “若是我的弟弟被大夏人掳走,受了这样的委屈,我一定会带兵打过去,叫他们付出代价。”李越道:“或者,会开出优厚的条件,和大夏做交换。”   说白了,不管是软的硬的,总得来一种。可大夏这不痛不痒的一个警告,实在是没什么诚意。   想不到赵寻堂堂一军主帅,还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竟然会有如此境遇。恐怕连那达也没想到,大夏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弟会如此不重视。   刘离道:“大夏国反应这么小,反倒是帮了咱们的忙。倒是那达,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处心积虑的想算计咱们,到头来恐怕白忙活一场。”   而且经此一事,大余恐怕是再也不会信任那达这支雇佣兵了。   “那,这人是送回去还是不送回去?”王庭意问道。   李越皱了皱眉道:“让我再想想吧。”   李越说再想想,王庭意自然是不敢催。两人从前厅出来,依旧回原来的住处歇息,李越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刘离走在李越后头,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四周,临进门之前,他瞥见一片熟悉的衣角自回廊的石柱后露出,眉头不由一挑。   “少爷,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弄些茶点垫垫肚子。”刘离说罢替李越关上了门,而后快速消失在回廊尽头。   片刻后他一闪身出现在了那藏人的廊柱后面,骤然伸手自那人背后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说,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刘离压低了声音道。对方被他扼住喉咙发不出声音,奈何挣扎起来也没什么力气。   片刻后,刘离冷笑一声松开了手,道:“赵小五,你倒是有点本事啊,一个俘虏兵竟然在北江大营里自由出入,没人管你吗?”   原来这鬼鬼祟祟的人竟然是赵小五,他一见来人是刘离,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刘离一看到他跪就觉得头皮发麻。按理说赵小五此前在雇佣兵大营刚受过那种“蹂躏”,身体理应带着伤呢,可他却没事儿人一样,下跪跟踪人一点也不耽误。   “你怎么回事儿,动不动就下跪,我都怕折寿。”刘离说着侧身避开他这一跪,赵小五却挪了挪膝盖,依旧跪到刘离面前。   刘离又好气又好笑,忙道:“你这是要干嘛?”   赵小五一脸郑重,又要磕头,可他脑袋都那样了,刘离哪里忍心让他继续磕,于是一把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说话,不许磕头。”刘离命令道。   “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救救我三哥吧。”赵小五道。   “你三哥叫什么名字?”刘离问道。   赵小五一怔,道:“赵寻。”   刘离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你不是打死都不说的吗?怎么现在这么容易就说了?”   “你是好人,所以不怕你知道。”赵小五道。   刘离闻言面上露出几分得意,而后开口问道:“你们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赵小五道:“求你向王大人求求情,不要送三哥回大夏。”   刘离一怔:“为何不想回去?难道宁愿在大余当俘虏?”   赵小五道:“之前那场仗,众人都当是主力临时怯战,所以先锋营才被丢到了战场上。实际上并非如此,在开战之前,先锋营便已经成了弃子,有人要害死三哥。”   刘离闻言大惊,但他仔细一想便信了。若当真如此,便可以解释大夏得知赵寻在北江的遭遇后,仍然不痛不痒的态度。   “既然如此,为何王大人此前去见赵寻的时候,他不提及此事呢?”刘离问道。   赵小五目光一黯道:“此事终究是个麻烦,王大人此前仗义相救已然是难得,三哥不想为难王大人。但事已至此,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回去送死啊。”   刘离挑了挑眉:“说句好听的,我就帮你。”   赵小五一愣,张口结舌好半天,开口道:“你真英俊。”   这算什么好听的!!刘离简直是无话可说了,但见赵小五一脸认真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继续逗弄对方,于是便应了对方。   此事虽然是个麻烦,却也并不是不可能。   他必须找李越商量一下,以李越对赵寻的执念,应该是不忍心置之不理。但此事如何善后,他们还是要想清楚,不然后续会有一系列的麻烦出现。   “你回来的正好。”李越见刘离进屋,从书案前起身,手里拿了一封信给刘离道:“我写了封信给先生,你让暗卫快马加鞭的送去,取了回信再回来。”   刘离接过信,见信封上只写了四个字“先生亲启”。   李越这是要讨主意,看来他已经决定要把赵寻留下了。而且他不仅要把对方留下,还要提前把善后事宜处理好。   谁说这小祖宗没心没肺尽知道惹是生非的?他那是没遇到想护着的人,一旦遇上了,指不定怎么靠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李越:为媳妇儿操碎了心……   赵寻:呵呵,你想怎么叫都行,你高兴就好。   →_→ 第9章 好   少年将信递给刘离,而后如释重负的吸了口气。   刘离手里拿着信,意味深长的盯着少年看了一会让,而后又对着光看了看那信,可惜隔着信封什么也看不见。   少年失笑道:“想看就打开看看,又不怕你看。”   “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给我爹写信的吗?”刘离问道。   李越忍不住抬手挠了挠额头,大概是人皮面具戴的太频繁,所以皮肤有些不舒服,他说:“先生的意思是,只要碰到我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问他。”   眼下之事在他看来,就是解决不了的事情。他此番来北江,就是听闻赵寻会出战,所以特意为赵寻而来。   如今他明知赵寻身陷困境,无论是留在北江还是回到大夏都危机重重,他不可能置之不理。可赵寻是大夏的王爷,并非寻常百姓,他不可能由着性子便把人带走。   “我爹说你一定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当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他倒真是未卜先知。”刘离道。   李越闻言一怔,望向刘离,只见对方露出一抹十分得意的笑容,继而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锦囊,道:“路过漓州之时,我爹给我的,说若是你需要便给你。”   少年闻言面上一喜,上前一把拿过那锦囊,继而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   “怎么样?我爹写了啥?”刘离问道。   李越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拧着眉头琢磨了半天,自言自语道:“三思而行……什么意思?”   “就写了这一句?”刘离拿过纸条一看,上头白纸黑字确确实实只有这四个字,再无其他。   “我爹的意思大概是,劝你不要冲动吧!”刘离道。毕竟,这位小祖宗爱惹是生非的性子人人都知道,写这样一句话告诫对方不要冲动行事倒是在情理之中。   “难道是叫我什么都不要做?”李越问道。   “我觉得是这个意思。”刘离如实回答。   李越拿着那字条,眉头依旧拧着,口中继续念念有词,片刻后他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先生的意思并非是叫我什么都不做,而是叫我想清楚了再做。”   “啊?你确定?”刘离问道。   “三思而行,不是三思而不行。”李越道。   刘离仔细一琢磨,好像这么解释也没什么毛病。   他意味深长的望着李越,心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脑子这么活泛,凡事都懵懵懂懂的,怎么遇到赵寻的事情便聪明的换了个人似的?   “三思……一是思大夏对咱们的态度,二是思舆论对赵寻的态度,三是思回京后朝臣对我的态度。”李越道。   刘离当即面色郑重了几分,毕竟平日里很少看到李越如此认真的时候,而且他发觉,李越聪明起来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刘离问道。   李越拧着眉头,配合着这张颇有凶相的脸,看起来倒是真像个有主意的人。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我去找赵寻商量一下吧。”   刘离:“……”   片刻后,李越又易容成了王庭意的样子,去见了赵寻。临走前,刘离还不忘将赵小五来求他的事情告诉了李越。   李越听闻此事更加坚定了要保护赵寻的心意,甚至还因为赵寻的隐瞒而有些心疼对方。   实际上,赵寻原已做好了回大夏的准备,见李越来见他,心中颇有些意外。   “真没想到,你就是赵寻。”李越一进门便开口道。   赵寻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并非刻意要隐瞒你,只是……”   “无妨。”李越摆了摆手道,实际上他有点担心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会把自己的身份揪出来。   毕竟他曾当面问过对方赵寻的下落,还说什么是故人,仔细想想若是赵寻没有丝毫怀疑,反倒不正常了。   可李越觉得若是就这么让赵寻知道了自己是谁,那也太尴尬了。所以他干脆就选择了自欺欺人,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只要赵寻不当面挑明,他便继续扮演他的“王庭意”。   “我来找你,是谈谈你的去处。”李越道。   他既然决定要帮赵寻一把,便也没绕弯子,原原本本将今日之事都告诉了赵寻。   没想到赵寻听后并无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事端。他不像李越那么迟钝,在那达处心积虑将他丢给王庭意时他心里便有了猜测。   “王大人不必担心,此事只要我回了大夏,将那达恶意散布的谣言澄清一下,便能解决。”赵寻道。   李越道:“你那么想回去?”   赵寻笑道:“我是大夏人,理应要回去。”   他嘴角带着笑意,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的药力作祟,整个人显得很是虚弱,因此望向李越的目光几乎可以用温柔来形容了。   李越原也不是个心如止水的人,又与赵寻经历过那种暧昧的境况,如今被赵寻这么不加掩饰的注视,不知怎么的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咳!”李越干咳了一声,又伸手挠了挠额角,只觉得脸上的皮肤十分不舒服,看来得赶紧回去把面具揭下来才行。   “你在我面前不必掩饰,我知你与你那个哥哥不和,他巴不得你死在北江,你回去不是自讨苦吃吗?”李越脱口而出之后,当即觉得有些后悔,心里暗骂自己蠢,怎么能当面揭人疮疤呢?   不过赵寻似乎并未觉得难堪,反倒有些意外的望着李越,目光带着几分茫然和几不可见的欣慰。无论如何,这少年都会念着他的处境。   十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那是我的事,我自会应对。”赵寻不疾不徐的道:“王大人身居要职,沾上这种谣言实在是极为麻烦。况且,你当日在雇佣兵大营已然帮了我大忙,又将我救出,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李越闻言面上莫名有些烧灼之感,也不知是戴着面具太久引起的症状,还是因为赵寻提起了那日他帮对方的那个忙。   “你说这些做什么?”李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难道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有什么咽不下的,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受不了这点委屈。”赵寻道:“放心吧,我能应付的来。”   他若是能开口求一求李越,兴许李越还不会那么不痛快,偏偏他开口闭口都是自己能应付,李越便觉得赵寻定然是逆来顺受的这么多年养成了被虐待的恶习,因此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无论如何他不能放任赵寻继续回去过那样的生活。   “你是怕我惹上麻烦?”李越问道。   赵寻闻言略一垂眸,苍白的面上带着些许欲说还休的笑意,算是默认吧。李越心道这人分开这么多年,怎么越长越好看?   头几次不知道他是赵寻也没看得那么仔细,如今再见简直是哪儿哪儿都让人挪不开眼。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当真是有些可惜了,若是女子……   “若是我说,我能想法子,既让你那个皇帝哥哥不痛快,还不会给我惹上麻烦,你还回去吗?”李越问道。   赵寻闻言心道,这少年心思单纯得让人都不放心,能有什么好法子?但他还是不愿让李越难堪,于是很捧场的问道:“你不妨说说看。”   “你哥哥虽然不在乎你的死活,但他面子上终究还是要顾忌的,因此才会得知你出事后假惺惺的来谴责大余,顺道把你的名声都毁了!”李越道。   原来那达利用战俘传回去的讯息确实是赵寻受了凌辱,可大夏皇帝若是有心庇护赵寻,大可将此事压下,用别的理由来谴责大余或想法子赎人,可他偏偏直截了当的用赵寻的遭遇来指责大余。   这样一来,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赵寻被“凌辱”的经历。这一招,看似是为赵寻讨回公道,实际上却是把赵寻往火坑里推。   “他要面子,咱们便给他面子,而且要满足他兄弟情深的这出戏码,只是暗地里却要呕死他。”李越说罢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道:“你十年前不是做过大余的质子吗?我去请一道圣旨,就说你自愿前往京城为质,以换得大夏和大余的和平,并且言明先前的谣言都是误会。这样一来,大夏的百姓和大余的百姓都会称赞你的大义。”   皇帝不是想让赵寻当“悲剧英雄”吗?李越索性帮他再推一把,让赵寻成为两国之间重新恢复和平的关键,在两国百姓的眼里,赵寻便是牺牲自由的英雄。   赵寻道:“会有人信吗?”   “干巴巴的说自然无人会信,但是只要这圣旨的力道够了,到时候由不得别人不信。”李越道。   而且,到时候若大夏再想对大余动武,便会被本国的百姓认为是不顾为质的三王爷死活。单凭这一点,大夏的皇帝大概也要呕死了。   “这圣旨,能请的来吗?”赵寻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去京城?”李越问道。   赵寻沉默了片刻道:“在京城,有一位故人多年未见,倒是想念的紧,很想去看看他。”   “好!那就这么定了!”李越说罢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后也不顾赵寻的讶异,匆匆告了句“失陪”便拉开门匆匆的跑了。   这面具也不知是怎么了,李越只觉得脸上烧得难受,若是再不取下来,恐怕是要毁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越:媳妇儿是个M,可我不是S,所以必须治!   赵寻:媳妇儿误以为我是个M,难道他是个S?那我该给他治治,还是变成一个M? 第10章 是你   易容这种事情,若是偶尔为之自是无妨,若是长期易容成一个人也无妨,偏偏李越这段时间频繁的易容成不同的人,那人皮面具取下又粘上,最终面上的皮肤有些吃不消了。   他火急火燎的跑回住处,也顾不得那面具会扯破,匆匆将其从面上取了下来。   “少爷?出什么事了?”刘离被他的举止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李越也顾上解释,龇牙咧嘴的道:“快去帮我打盆水来。”刘离见状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少年这会只觉得面上有些灼痛,他对着铜镜一照,发觉额角和脸颊都有些发红。其实他早前便被叮嘱过不可频繁更换面具,偏偏他不曾吃过苦头,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可算是后悔莫及了。   “少爷,水来了。”刘离端着水进来放下,又拧了一条干净的帕子。   刘离这会儿再看向李越,不由大惊失色,短短片刻的功夫李越原本只是有些微红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虽然还不至变形,但很明显事态有些严重。   他自从跟着李越以来,对方从未出过这么大的事儿,皇帝的脸那可不比寻常人,若是当真有个不测,他如何交待?   “怎么会这样?”刘离问道。   “很丑吗?”李越问道。   刘离闻言顿时有些炸毛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丑不丑?”   “那到底是丑还是不丑啊?”李越继续追问道:“我摸着有点肿啊,会不会变成圆脸了?”   李越的脸生的棱角分明,只是那双眼睛太过夺目,因此即便已经十七岁了,看起来依旧是一脸稚气,而且会给人一种天真的少年之气。   但总体而言,他其实生的很耐看,粗看不觉得惊艳,但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类型,而且五官精致,真是半点错也挑不出来。   刘离取了药给他抹,见他拧着眉头,便问道:“是不是很疼?你忍着点。”   “疼倒是不太疼,我能忍,就是怕肿的太厉害,没法见人。”李越道。   刘离闻言哭笑不得,心道你整日易容成各种惨不忍睹的中年老男人,你都有脸出去见人,凭着这张脸,就是肿的再厉害也还是比王庭意那张脸赏心悦目啊!   待抹完了药,李越倒是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好在脸上的伤没有继续恶化,倒是在药力的作用下控制住了。   只是,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应是不能继续易容了。   “你跟王庭意说一句,就说暂时不送赵寻回去了,过几日我另有打算。”李越一边照着铜镜看自己的脸,一边吩咐道。   刘离问道:“你已经有主意了?”   李越道:“三思而行,先生的锦囊着实厉害!”   锦囊厉害不厉害刘离是不知道,但是李越这次为了赵寻是真的很厉害了。   一连三日,李越几乎都未曾踏出房门。   第四日,他拟了一份圣谕,并让刘离拿给了王庭意。   那圣谕的内容大概是,斥责王庭意苛待赵寻,并言明赵寻乃昔年促成大余和大夏两国和平之人,应当以礼相待。   隔日王庭意又收到了圣谕,言明皇帝已查清事情真相,王庭意苛待赵寻乃是污蔑,实际上王庭意对赵寻一直护持有加,该当奖赏。   几日后,王庭意又接到了圣旨。这圣旨里头说,皇帝已经得知赵寻的心意,对他愿意继续充当质子前往大余京城为质的心思十分动容,更言明像赵寻这般一心为两国百姓着想的皇子,当真是两国的福分。   圣旨的最后,皇帝亲赐赵寻免死金牌,并言明只要赵寻在大余一日,便不会再对大夏兴兵。   这一连串的动静,在北江搞得很大,很快将士们和百姓便都得知了此事,并且纷纷议论起来。事情没多久又传到了临江以北的大夏,如今大夏的百姓也得知了自家三王爷在大余的所做所为。   赵寻被俘不假,但遭凌辱一事纯属污蔑,非但如此,这位被敌国俘虏的三王爷,还不顾自身前途和地位,心甘情愿去做大余的人质。   大夏皇帝不知是何心情,他几天后接见了来自大余的使者,使者向大夏皇帝陈清了事情的始末。   “陛下对贵国三王爷十分钦佩,因此下了旨要人护送三王爷回大夏,但是三王爷自觉战败无颜回来,于是便主动要求去大余为质,以保两国百姓安康。”使者道。   这一番话不仅力证了大余对赵寻的重视,还将赵寻为国为民的形象塑造的满满当当,大夏皇帝自然是不满,于是竭力想要攻击赵寻。   “大夏要不要派质子,该由我这个皇帝决定,而不是由三王爷自行决定。”大夏皇帝冷冷的道。   使者闻言却不恼,开口道:“回陛下,我等在来之前,圣上特意嘱咐过,若是您念及兄弟情深不舍得委屈三王爷,可以遣人随我同去,将三王爷接回来。”   皇帝原本想借机治赵寻个罪名,却弄巧成拙。毕竟他丝毫不希望赵寻再回来,好不容易踢出去的包袱,大余想要,那便给他们好了!   不出李越所料,大夏皇帝最终默许了赵寻为质一事,绝口不提把人接回去这茬,倒是冠冕堂皇的当众夸赞了几句赵寻的深明大义。   随着北江的秋意渐浓,李越打算启程回京了。   临行前,他命人将赵寻请了来,并屏退了众人。   赵寻一进屋,见窗前立着一个略有些瘦削的背影,那背影一看便是少年人模样。赵寻暗自思忖片刻,立刻便猜到了对方是谁。   少年听到动静转头看他,赵寻这才看见少年的样貌,那眉眼与他熟悉的那对十分相像,额头和鼻梁都十分耐看,可惜鼻子以下用面巾遮住了,看不真切。   “朕来接你了。”少年开口道。   赵寻闻言一怔,当即便愣在了原地。他不止一次的推测过李越的身份,得到的答案都相差无几,可是此刻得到证实还是觉得有些恍然。一别数年的少年,已经在自己的视线之外长成了这般模样,这念头让他有些失落,同时又有些喜悦。   赵寻心中千头万绪,险些便要冲上去抱一抱那少年,可尚未来得及动作,他便压下了这个念头。他与李越都早已不在是懵懂的年纪,身份也相隔甚远,他不敢唐突。   “见过陛下。”赵寻躬身朝李越行了个礼,连身子都未及直起来,少年便快步过来,一把将赵寻抱了个满怀。   赵寻被少年搂着,半晌没回过神来,他一双手抬起又落下,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两人的身份是质子与皇帝,这般搂搂抱抱未免有失体统,李越可以孩子气,他却犹自纠结着。   “陛下……”赵寻双手扶住李越的肩膀,打算将人推开些许,然而他尚未及使力,便闻怀中的少年竟开始抽泣了起来。   赵寻心中一软,纵然再多的理智也硬不起心肠将人推开了。他双手慢慢圈住少年,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低声哄道:“长这么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若是给旁人看见,多不好……”   “我以为你死了……”李越哽咽道,抱着赵寻的手却依旧紧紧箍着,不打算放开。   赵寻索性便任由对方抱着,继续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一个手指都没少,什么苦都没受。”   若是赵寻朝他诉诉苦,少年或许还轻松些,可赵寻明明受了百般折辱,却只字不提,李越当即便越发心疼对方,伏在赵寻肩膀哭了个昏天暗地。   少年这场痛苦,带着些久别重逢的侥幸,也带着多年不见的相思。人在年少时结下的情谊,总是会格外深一些。   两人就那么抱着彼此,一个不停的哭,一个不停的安慰,直到少年过了那股劲儿,这才将人放开。   赵寻望着少年哭红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感动熨帖,他抬手为少年拭去眼泪,只觉得那张脸由于被面巾遮挡了一半而十分挠心,于是问道:“为何见我要戴着面巾?”   李越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面上伤着了,大夫说不能见风,不然怕是不好痊愈,待伤好之后便可以取下了。”   面上伤着了?这八成是易容面具造成的,赵寻只觉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对方这么大一个少年,竟然会如此鲁莽行事,难道不知道易容太频繁会有问题?   赵寻与李越对望片刻,眼底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道:“长高了,摘了面巾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你。”   少年闻言不由想到了几日前在雇佣兵大营的一切,他不想让赵寻知道那个人是自己,觉得这种事情太过尴尬,于是他忙道:“我昨日才刚到北江的。”   赵寻一怔,原想拆穿少年,但看着李越那双“自以为瞒过了一切”的眼神,他便有些不忍心了。 第11章 有阴谋   次日一早,李越一行便出发离开了北江。   临行前李越原本是嚷嚷着要骑马的,但是因为昨夜失眠了,整个人实在是没精神,无奈最终还是坐了马车。   刘离自然是要与他同乘,而赵寻和赵小五则被安排在了另一辆车里。随行的还有刘离亲自挑选的一百护卫,当然名义上是负责保护为质的“三王爷”。   李越躺在宽敞的马车里睁着眼睛哼哼唧唧的,一边说乏的睁不开眼,一边又说睡不着。   “咱们几天能到漓州啊?”李越问道。   “照这个速度,三、四天后吧。”刘离道。   李越翻了个身挪到刘离旁边,将脑袋枕在刘离的腿上,这才稍微安稳了一些,又问:“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中午吃干粮,夜里能赶到下一个驿站,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呗。”刘离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挡在李越脑袋旁边,防止他的脑袋因为颠簸而来回晃动。   李越终于闭上眼睛老实了一会儿,突然又睁开眼睛问道:“你看看我的脸好了吗?要是到了漓州还这样,先生该骂我了。”   刘离掀开他的面巾看了看,故作凝重的皱着眉头。   李越一见之下,骤然清醒了大半,抓着他的手问道:“你别吓唬我,早晨出来的时候我照了啊,感觉快好了……难道今日被风吹到了?你快找人把车帘多弄几层,省得……”   “哈哈哈哈……”刘离放声大笑。   李越这才意识到被对方捉弄了,当即便气的伸手去抓他某个要命的地方,刘离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连连告饶。   “少爷,你好歹是个皇帝,下次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就使这种招数,被人看见要说闲话的。”刘离笑道。   “滚!”李越推了他一把,又跑到另一边躺下,显然不想和他说话了。   刘离正无聊着呢,自然不肯就这么放过李越,于是他心念一转,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故作惊奇的道:“哎?赵将军怎么不坐马车非要骑马呢?”   李越一听滋溜爬了起来,跑过去趴在车帘后一看,问道:“哪儿呢?”外头那里有赵寻的身影,分明就是刘离在骗他。   “少爷,小心被风吹着脸。”刘离提醒道。   李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刘离逗了,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去踹对方,一边踹还一边骂:“你别以为快到你们家的地盘了你就能为所欲为,到时候我见了先生照样能告你的状,看你挨揍不挨揍!”   刘离被他踹的四处闪躲,最后干脆跳下了马车,找了匹马骑着,与马车并行。   另一辆马车里,赵小五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那个姓刘的好像被他们家少爷从马车上赶下来了,现在开始骑马了。”赵小五道。   赵寻一直未曾告诉过他李越的身份,他也没问,似乎也并不怎么关心此事,因此一直跟着刘离称呼李越为少爷。   “这个姓刘的,对他们少爷可真够放肆的,若是我这么对三哥,估计要挨揍了吧。”赵小五道。   是啊,李越和刘离的关系是真的亲密,在北江时旁人还不觉得,如今出了北江,两人便越发没了君臣的界限。   赵寻闻言目光微凝,不由有些感慨。他与李越分别近十年,对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与他不分彼此的男孩了,如今的李越身边必然有一帮合用又忠心的人,赵寻反倒成了多余。   可即便如此,李越还是不辞辛苦的来北江看他,并且忙前忙后将他带回京城。念及此,赵寻心里又好过了一些。   他坐到窗边往外看,正好看到刘离骑着马扒着车窗和李越说话。看刘离的神情和语气,与李越确实不像寻常的君臣,反倒有些像是……   赵寻及时打住了自己的念头,左右此事也不该他操心。   “少爷,这外头景色可真好,秋高气爽的,可惜马车里看不到。”刘离趴在车窗上喊道。   马车里的李越这会儿是真的闹够了,干脆也不理他,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就着晃晃悠悠的马车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就睡了近两个时辰,等他醒了的时候,发现马车已经停了。刘离正守在马车上看着他睡觉,见他醒了便把他叫了起来。   “怎么不叫我?”李越揉着眼睛问道。   “反正都是吃干粮,让你多睡一会儿,醒了再吃也是一样的。”刘离跳下车,而后伸手给他让他扶着。   李越就着对方的手下了马车,四处看了看问道:“赵寻呢?出来了吗?他有没有找我?”   刘离挑了挑眉,忍着笑意朝李越身后示意。   李越一回头,见赵寻正立在他后头望着他,当即便有些尴尬,倒是赵寻面色如常,朝他打了个招呼。   “我……去方便一下。”李越挠了挠头,朝路边的林子里行去,刘离忙跟在后头。   因为李越平日里还颇为讲究,所以走得比较深,不像其他护卫一样站在林子边就解决了。   然而他这么一走不要紧,却在密林里头,发现了干涸的血迹。血迹虽然不多,但是沾在枯黄的草地上,十分刺眼。   “干的还不是很透,照这个季节来看,顶多过了一日的功夫。”赵寻看了看那血迹道:“流血的人跑的很快,可能是在逃命的时候留下的。”   “会不会是动物?”李越问道。   “看血滴的形状,出血的高度应该至少有我胸口这么高,不像是动物,更像是人。”刘离道。   李越朝密林的深处看了一眼,刘离却道:“你先方便,一会儿我派人进去搜一下,不用担心,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两人从密林中出来。刘离直接招呼了几个护卫,然后低声吩咐了他们几句,随后便有近十个护卫结伴进了密林。   李越知道刘离能处理好此事,便也不再过问,而是径直走向了赵寻的马车。   赵寻见他突然过来怔了一下,便闻对方开口道:“你身体里的药力未散,长途跋涉没什么关系吧?”   “无妨,那药力也散的差不多了。”赵寻道。   一旁的赵小五很自觉的往旁边走了走,李越要和赵寻独处,反倒更觉得不自在,一时之间拼命的想找个话题,却死活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子里有什么问题吗?”赵寻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李越问道。   赵寻望着不远处站在林子边的刘离,开口道:“刘离派了人去林子里,总不能是吩咐他们结队去方便吧?”   “哈哈哈……”李越闻言不由笑出了声。   “这里靠近大余边境,常有散兵流寇出没,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方才是不是看到尸体了?”赵寻问道。   李越闻言不由暗自佩服赵寻的观察力和推断力,道:“我们发现了血迹,刘离说可能是人的血,而且是一日之内留下的。”   赵寻闻言思忖了片刻,随即望向李越道:“让刘离把人撤回来吧,赶路要紧。”   李越一怔,便想问为什么,但他见赵寻神色十分坚定,便知道赵寻此举定然事出有因,于是他依言让刘离将人撤了出来。   刘离知道是赵寻的意思后,甚至都没有追问,似乎是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一炷香之后,众人继续赶路。   不知是不是因为中午的事,李越一整个下午都有些惴惴不安,也说不上来缘由,就是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   果然,黄昏之时他们所行的官道突然遇到了陷坑,若非天色尚未变黑,恐怕便要有人马落进去了。陷坑很大,挡住了整条去路,马和人都过不去。   若是他们午时在那里寻找尸体耽误的时间足够久,那么到达这处陷坑的时候便是入夜,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不得已,只能绕道近旁的另一处小道,可在途经一处山路时,又遇到了巨石挡道。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他们甚至无法判断巨石的数量,于是进退两难,最后只能决定在原地扎营,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李越只觉得身心俱疲,于是草草吃了点干粮便睡了,可刘离却毫无睡意。他待李越睡熟之后,便出了营帐,果然见外头有人正等着他,那人正是赵寻。   “我就猜到你会来。”刘离道。   “我猜到了你会猜到。”赵寻道。   两人四目相对,刘离先开口道:“你午时便猜到了有问题,当时为何不提议回程?”   “你既然对我有怀疑,为何还是坚持往前走,而不是自己决定回程?”赵寻问道。   刘离目光微凛道:“你想说什么?”   “你有把握向前走也能护住他,所以你不担心意外。”赵寻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很好奇等着咱们的是什么。”   刘离还欲再说什么,却见赵寻悄悄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周围的世界顿时安静异常,紧接着一声箭啸破空而来,继而无数只箭相继而至。 第12章 早有安排   那箭来的突然,赵寻身上药力未散,根本使不出力气,于是只能凭借本能侧身闪过,然而待更多箭射来的时候,他却有些招架不住了。   “是不是冲你来的?”刘离一把拽着赵寻的衣襟将人按到地上,继而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赵寻被对方骤然掼倒,摔得七荤八素,但刘离的质问依旧让他有些着恼,他冷笑一声道:“还挡箭牌?你倒是先挡住了,再来质问我也不迟。”   好在有黑夜的掩映,袭击者那些箭都是摸黑射过来,并没有确切的目标,因此两人都躲过了。   这会儿巡视的护卫已经发觉了异样,原本安安静静的营地里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三哥!”赵小五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被地上的两人绊了一跤,险些摔在赵寻身上,“三哥,都弄好了。”   赵寻转头看了刘离一眼,指了指自己营帐的方向,开口道:“保护好我,若是我在今晚死了,你们可就真说不清了。”   他说罢就地一滚,姿势有些狼狈的钻进了李越的营帐。   “哎,你……”刘离还想再问什么,却被赵小五从地上拽起来,他有些无奈的道:“你们兄弟俩怎么都这么……”   “都烦人是吧?”赵小五道:“快走吧,我跟你一起去保护三哥!”   刘离叹了口气,和赵小五一前一后摸黑朝赵寻营帐的方向奔去,而且一边跑还一边招呼人“保护三王爷!”   李越原本正睡着,但外头的动静不小,他已然醒了。这会儿他正伸头朝外看,赵寻一钻进来,正好扎进了他怀里。   黑暗中撞到一起的两人俱是吓了一跳,李越在赵寻身上乱摸一气,而后抓着赵寻衣襟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有刺客,不过刘离应当能应付。”赵寻答道。   “你不是刘离!”李越一怔,忙松开手,这才意识到手里抓着的人是赵寻。   赵寻伸手虚扶在他胳膊上道:“我是怕一会儿乱起来你见不到我会担心,所以我就提前来了。”   “啊!对!”李越拉着赵寻进去道:“我正要去找你呢,早知道应该让你跟我住一个营帐了,我有暗卫保护,寻常人杀不到我面前来的。”   “嗯。”赵寻应了一声,随即拉着李越坐下。虽然外头有暗卫,但是袭击者有弓箭手,这种时候还是要小心些为妙。   赵寻先前还有些紧张,但是这会儿坐在李越身边,只觉对方十分平静,丝毫没有慌乱和恐惧,也不知是经历的多了,还是真的傻乎乎的不知道害怕。   “你有几个暗卫?”赵寻问道。   “不知道。”李越开口道。   他大概是怕赵寻误会他隐瞒,又补充道:“我是真不知道,这些暗卫都是刘离安排的,我信得过他,所以从来也不过问。不过,大概得有个十多个吧,各个都是顶尖高手。”   赵寻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对刘离的信任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这无异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付到了刘离手里。   怪不得刘离在李越面前那么放肆,那是因为李越给了对方可以放肆的权利和地位。   营帐外一片嘈杂,里头却异常安静。   “要不要点蜡烛啊?”李越突然问道。   “不要吧,这样挺好。”赵寻道。   这种时候点了蜡烛,他们无异于成了活靶子,但是赵寻总不忍心讽刺李越的心思单纯,于是便没有出言提点。   李越闻言倒似是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样是挺好的,原来我记得你在京城的时候,夜里睡觉也不爱点蜡烛。可惜我寝宫里总是彻夜点着烛火,也难怪每回留你住在宫里,你都推三阻四的。”   “我那个时候不愿留宿,是怕在外人眼里咱们走得太过亲近,到时候反倒节外生枝。”赵寻道。   一个邻国质子,与储君走得太近,的确会惹来事端。即便赵寻一直有所克制,但最后还是被人从李越身边送走了。   “都怪那时候我小,护不住你,要不然你也不会又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李越道。   “别说傻话了,这跟你没关系。”赵寻道:“我本不是大余人,总不能长留在大余不走吧。”   “那你这次还会走吗?”李越问。   赵寻沉默了片刻道:“只要你愿意我留下,我就不走。”   这应该算是个承诺了吧?   赵寻活了二十多年,在这世上没有一个值得他放在心上的亲人,母亲早早去世,父亲偏宠哥哥,而哥哥自小便想弄死他。   可以说,除了一起打过仗的袍泽兄弟,唯一让赵寻有牵挂的人只有李越。这个他儿时唯一的玩伴,也是唯一一个毫无私心杂念只是想要和他做朋友的人。   李越可不管承诺不承诺的,但凡有人当面能哄他几句,他都会发自内心的高兴,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只为了别人愿意哄他而高兴。   “你还记得京城的样子吗?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想过?”李越问道。   赵寻带着几分笑意道:“不大记得了,你说给我听听吧。”   李越这会儿不知怎么的,面对赵寻也没了先前的拘谨,大概是过了那股子尴尬劲儿了,反倒渐渐找回了些儿时的感觉。   从前赵寻就十分安静温顺,相处的时候处处都依着李越的性子,李越当时年纪小,难免有淘气任性的时候,只有赵寻从未曾在他面前露出过不耐烦的表情。   “东宫里原来咱们一起种过的那颗树你还记得吧?后来不知怎么的,一直不愿意长,抽抽巴巴十年了,也没怎么变化,你看了肯定还能认出来。”李越说起赵寻知道的事儿简直如数家珍。   赵寻却有些意外,问道:“你时常去看那颗树?”   “嗯……”李越应了一声,有些懒洋洋的抻了抻腰,道:“你也知道,政事不用我打理,我上朝也就是做做样子,又没什么事可做。”   赵寻在黑暗中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耷拉着脑袋似乎是有些累了,便伸手揽过对方道:“要是累了,就靠着我。”   “嘻嘻。”李越把脑袋搁在赵寻肩膀上,感慨道:“比小时候结实多了,不过没什么肉,感觉比刘离瘦很多啊。”   这小子说话还真是直白,一点面子也不给留啊!   赵寻闻言苦笑道:“去了京城可以吃胖点。”   待外头平息下来的时候,李越已经睡着了。   刘离举着火把进来,见两人正坐在一起,李越靠在赵寻身上,倒是睡得十足安稳。赵寻抬眼一看来人是刘离,也没理会,而是下意识转头看向李越。   少年夜里并未戴面巾,此时一张脸毫无遮掩,而且距离赵寻近的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那双原本明亮如星的眼睛如今正闭着,大概是因为火把的照耀,睫毛略有些微颤,高挺的鼻梁下头薄唇微张,赵寻甚至看到自己肩上被李越的口水洇湿了一小滩。   眼前的少年与十年前几乎无一点相似之处,可赵寻偏偏又觉得哪哪儿都烙着李越的印记。   他甚至笃定,若是那日李越未曾易容的话,他定然一眼便能认出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刘离:能别看了么?我还在这儿戳着呢! 第13章 赵寻生病了   营帐里烛火渐渐亮起。   李越终究没敢睡得太实,立时便醒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擦了擦嘴角,转头望见赵寻肩上被他口水洇湿的那一小块,不由有些尴尬。   而后李越一抬头,见赵寻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弄脏了,要不你穿我的吧,我衣服多。”李越道。   “左右从现在起都要靠你养活了,不止要穿你的,还要吃你的,来日不怕占不够你的便宜。”赵寻说着瞄了一眼那处口水渍道:“不过这件衣服,我要留着。”   李越一脸茫然,还欲再问,却骤然想起刘离还在一旁等着呢,当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打住了话头。   刘离瞥了赵寻一眼,这才向李越道:“外头的事情都了结了,留了两个活口,该问的也都问了,少爷是否要去看看?”   “算了,我就不看了,该怎么处置你自己决定吧。”李越道。   刘离又看了赵寻一眼,开口道:“三王爷,您的营帐已经毁了,我着人收拾了新的营帐出来,又加派了护卫守着,恐怕您得委屈一夜了。”   这是要赶赵寻走啊,李越还记得说过要和赵寻同住的事儿,但他还未及开口,赵寻便抢先道:“不委屈,多谢。”   赵寻说罢朝李越拱了拱手便出去了,外头赵小五正等着他呢,见他出来便引着他去了刘离安排的营帐。   “你没受伤吧?”赵寻问道。   “没有,姓刘的倒是为了救我被箭擦着了一下。”赵小五道。   两人进了营帐,赵小五又将外头的情形细细的与他说了。   赵寻所料不错,来人的确是冲着他来的,而且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取他性命。   “我提前依照你的吩咐,在营帐里做了手脚,所以刺客一进去,可是倒了大霉了!”赵小五道。   赵寻猜到了会有人来袭击自己,于是让赵小五提前做了安排,他早早的便跑到了李越那里,不但让刺客扑了空,还让赵小五依仗刘离的人马弄了一出瓮中捉鳖。   赵寻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三四十吧!”赵小五道:“不过以今晚的情势来看,就算是再来个三四百,估计也难说能不能成事!”   今夜守在这里的护卫明面上只有百余人,然而暗地里有多少放冷箭不露面的暗卫,估计只有刘离自己知道。   也难怪李越面对这种情形丝毫慌张也没有,还能安心打个盹,大概从前经历过不少这种状况吧,压根都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终究还是一个被保护的太好的小金丝雀,尚不知道笼子外头的腥风血雨。   “小金丝雀”听刘离说了大概情形,知道了来人是冲着赵寻来的,而且明摆着是要置赵寻于死地。   “幸亏你布置得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越道。   刘离不情愿的道:“赵寻提前做了布置,我们瓮中捉鳖倒是占了他的便宜。”   李越闻言眼睛一亮道:“赵寻这么厉害呢?”   刘离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是大夏派来的?”李越问道。   “是那达的人。”刘离道。   李越闻言顿时有些气恼,道:“这个那达,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追着咱们找死,既然如此咱们干脆就成全他得了,省得留着他闹心。”   “此事……还是等到了漓州,问问我爹的意见吧。”刘离道:“毕竟那达刚替咱们打了胜仗,若是处置了他们,未免叫人说咱们兔死狗烹。”   李越闻言越发不高兴,这仗当初原本便不该让雇佣兵打,偏偏不知道那些文臣武将怎么合计的,放着大余的将士们不用,非要找雇佣兵出战。   但李越不高兴归不高兴,倒也不至于当着刘离的面抱怨起来没完,只能闷着气将将就就的睡了。   刘离见他终于睡了,这才就着烛火查看了一下胳膊上的箭伤,好在只是擦破了皮,并无大碍。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一声啊?”李越不知何时又醒了,见状光着脚就下了地。   刘离原没想让他知道,却不曾想还是没瞒过,只能笑嘻嘻的打岔道:“你怎么又醒了?不会是尿急吧?”   “急是急,先给你包好了再去倒还能忍得住。”李越说罢找了伤药将刘离的伤口处理好,这才去解决了自己的私人问题。   刘离望着对方的背影,忽而有些出神。   这小祖宗,怕是该长大了,不能老这么护着。   世界的真相从来都不是风和日丽,而是夹杂着狂风暴雨和闪电雷鸣,李越总有一天要被兜头浇个透心凉,看来是时候慢慢让他这只金丝雀从笼子里走出来了。   天一亮众人便合力处理了拦路的山石,继续赶路。   几日后的傍晚,众人到达漓州城。   漓州是刘离的故乡,他到了漓州便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众人一进城,他便着人安置了赵寻和随行的护卫,还在城内的驿馆内加派了人手保护。   李越亲自去赵寻的住处晃了一圈,看着还算满意,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房子是给他自己住的。   “我一会儿要去刺史府一趟,夜里可能就留宿在那里了,不过依着规矩,漓州刺史应该会邀你过府一叙,所以说不定今晚咱们还能见着。”李越道。   赵寻闻言不由失笑,总觉得李越把他当成了不甘寂寞的小孩,时不时的还要拿话哄几句,也不知道到底李越对他有什么误解。   “放心吧,我不会哭鼻子的。”赵寻道。   李越闻言这才笑了笑,而后跟着刘离一起去了府衙。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李越的预想,他和刘离去了府衙,却压根儿没见到要见的人。   “先生呢?”李越逮着府里的管家问道。   那管家看着也有五十来岁的年纪了,倒是颇为健朗。   “少爷,先生昨日就与刺史大人一同去了城郊的山上,说是要住上几日,归期未定。”老管家道。   李越闻言看向刘离,问道:“咱们要回京的事儿,先生不是都知道吗?那他应该知道咱们今日能路过漓州吧?怎么会出远门?”   刘离瞥了一眼管家的神色,大概也猜到了几分,于是问道:“我爹可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信?”   “信倒是有一封,是给少爷的。”管家这才想起来,伸手从袖中取了一封信出来。   李越忙拿过那信,打开一看,上头只有四个字“节外生枝”,他当即皱了皱眉道:“先生怎么次次都这么惜字如金,莫非是对我的脑袋有什么误解?也不怕我看不明白。”   刘离闻言险些笑出来,心道你先前为赵寻摆平事端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么?一个“三思而行”都能悟出那么多有的没的,如今一个“节外生枝”难道看不出来啥意思?   在府衙见不到相见的人,李越也没什么心思了,索性又拉着刘离回了驿馆,说要陪三王爷一起住在驿馆里。   不过他们刚进了驿馆的门,便见之前派去护卫赵寻的人匆匆跑了出来,刘离开口一问得知,三王爷好端端的,突然病了。   李越闻言着实吓了一跳,匆匆跑去赵寻了的住处。   这会儿大夫还没请来,赵小五正寸步不离的守着,而榻上的赵寻面色惨白,早已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赵寻:感觉我又要被当成弱受宠爱一番…… 第14章 拜见先生   驿馆内。   李越垂着手立在榻边,赵小五和刘离立在另一侧,榻边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夫,正在给赵寻号脉。   那大夫面色清冷,眉目英挺,颇有种出尘之感,然而他目光中又带着为人医者特有的柔和,让人一看便有种心安的感觉。   片刻后那大夫放下赵寻手腕,起身走到了桌边开始写方子。李越忙跟过去,巴巴的问道:“贺先生,他没什么大碍吧?”   那被唤作贺先生的大夫抬头看他,而后问道:“此人先前中过媚药,当时这药力是如何解的,你可知道?”   “啊……这个……”李越脸一红,只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了。有其这还当着刘离的面,往后指不定对方会怎么拿这事儿打趣自己呢!   一旁的赵小五和刘离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没想到这小祖宗和赵寻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秘密!媚药……还能怎么解,大家都是男人,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来答案啊!   “那药有点邪性,后劲比较大,他当时应是未能将药力全然散尽,因此将余毒留在了体内。”那大夫道。   李越闻言倒是骤然把尴尬忘了,一心只怕赵寻有个好歹,忙问道:“那可怎么办?毒能拔出来吗?”   那大夫拧了拧眉,颇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李越道:“最有效的法子是,再找些同样的药来,等他药力发作的时候,找人帮他将药力全然释放出来。”   “那能找到药吗?”李越问道。   那大夫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越,道:“药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只是这药的邪性之处在于……若想要将毒彻底拔出来,还需要找到第一次帮他纾解药力的人。”   这是什么狗屁毒药啊!!!   李越一脸迷茫,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依照这大夫的法子,若是想要将赵寻体内的毒解了,就要再弄些药来,而且要让他帮对方彻底纾解……   “叔父,可有别的法子?”刘离开口问道。虽然李越不曾承认,他看对方面色大概也猜到了,说什么也不可能答应这种办法。   那大夫开口道:“那就只能慢慢来了,若是让他的身体彻底恢复,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   “慢一些就慢一些吧,左右也要不了命。”刘离道。   李越闻言忙点了点头,有些心虚的看了刘离一眼。   刘离亲自将大夫送到了驿馆门口,而后嬉皮笑脸的问道:“叔父,我爹爹他们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对方摇了摇头道:“你爹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么?他越是躲着不见你,你越要主动去见他。要不然等你下次从京城回来,你就别指望进家门了。”   刘离闻言忙应是,还花言巧语的奉承了对方几句。   不过对方并不太吃他这套,临走前给了他一瓶药,叮嘱道:“给你家少爷抹抹吧,往后别让他没事便易容了,当心糟蹋了那副好相貌。”   刘离连连道谢,这才匆匆又进了驿馆。   他出来送人的时候,李越原本还在屋里,这会儿他回去找人的时候却发觉李越不见了。他拉着赵小五询问,赵小五脸上分明写着“我知道”,口中却只说不知道。   “行啊,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回头再收拾你!”刘离说着戳了戳赵小五的脑袋,这才愤愤的走了。   李越躲着刘离八成还是为了大夫方才揭出来的事情,他自己觉得不好交待,索性就不交待了。可他这脑筋,躲也躲不到高明的地方,除了驿馆只能是府衙。   半个时辰后,府衙后院,刘离把李越堵在了客房里。   李越一见刘离倒是先红了脸。刘离心中暗笑,面上却若无其事的掏出药给他,道:“抹脸的,叔父说往后要你别易容了,当心毁容。”   今日李越已经取下了面巾,但是面上依旧能看出些痕迹,所以那贺大夫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躲我躲成这样?”刘离问道。   “没躲你,就是不想和你说话。”李越道。   “怕我问你那件事儿?”刘离坏笑道。   “大男人,风流韵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李越嘴硬道。   刘离见他这副样子,笑嘻嘻的道:“其实那天你一回去我就猜了个差不多,只是今日听叔父提起,才确认了而已。”   “赵寻他当时被下了药……我不帮他总不能看着他死吧?”李越道:“换做是你你也会帮他的!”   刘离忙摇头,道:“我可不会!’   “好吧,就我多管闲事。”李越道。   刘离揽着李越的肩膀,低声问道:“那你和我说说,你是不是把赵寻给……那个了?”   “你怎么这么下流?这种事情不好拿来讨论吧,小心我去先生面前告你的状。”李越道。   “去去去,看我爹爹到时候是骂我还是骂你!”刘离道。   李越闻言也有些怂了,央求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先生,他若是知道我做过这种龌龊事,定然要气死了。”   刘离闻言倒也不取笑他了,正色道:“少爷,这种事情并非是龌龊的事情,虽然我很不喜欢那个赵寻,好在是你占他的便宜,我就不追究了。往后你也别放在心上,不要觉得对不起他,更不要想着对他负责什么的……”   李越见他要就此揭过,忙点头应了,生怕他再揪着不放,此事当真是尴尬死了。   而且,他也不希望因为此事,让赵寻觉得难堪。   “走,带你去个地方。”刘离勾着李越的肩膀道。   “去哪儿?”李越问。   刘离故意逗他着急,卖关子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李越突然福至心灵,问道:“是不是去见先生?”   刘离笑了笑没有回答,便算是默许了。   漓州城外有座蒙山,山脚下有一座别苑。那别苑依山靠水,倒是十分雅致,只是不甚热闹,未免冷清了些。   别苑外头的溪边,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在树上上蹿下跳,这俩孩子乍一看是两个男孩,凑近了才能发觉其实是一男一女。   两个孩子都穿了束身的武服,因此骤然望去十分英气,一看就是自幼习武之人。   这会儿两个孩子正玩得高兴,突然见远处有马车驶来,于是纷纷从树上跳下来,立在树下等着马车驶近。   待马车停下后,车上下来一个青年,正是刘离。   “是大哥!”女孩突然大叫一声,继而飞奔着朝刘离扑了过去。男孩也不甘落后,随后扑到了刘离怀里。   刘离十分宠溺的揉了揉两只小脑袋瓜,倒是颇有一副做哥哥的样子。这时车上又下来一个人,却是李越。   “师兄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对李越躬身行礼,竟是称呼李越为师兄,看来是因着李越称其父为先生的缘故。   “杨飞师弟好,柳絮师妹好。”李越也朝他们回了个礼。   这俩孩子的身世说起来也有些来历,据说是当年的战争遗孤,后来被一位姓杨的将军收养了。   那位将军原是姓杨,后来改姓了一段时间的“柳”,因此便给这俩孩子取了异姓的名字,一个叫杨飞,一个叫柳絮。而这位姓杨的将军,便是李越口中的那位“先生”。   而刘离是两兄妹的大哥,为何既不姓杨也不姓柳而是姓刘呢?那就要从这位杨先生的伴侣,如今的漓州刺史说起了。   这位漓州刺史虽是杨先生的伴侣,可他亦是一位男子,而刘离被他们收养之时已经近十岁了。那刺史原本不打算给刘离改名字的,可刘离死活要跟着养父的姓,于是才取了如今这个名字。   “爹在吗?”刘离问道。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道:“大爹在前厅,爹爹在书房。”   刘离和李越对看了一眼,而后又打发了弟弟妹妹去玩儿,两人一起进了别苑。   李越向来有些怕那位刘刺史,总觉得对方不大待见自己,于是便让刘离去给对方请安,自己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门口有人守着,见李越来也没通报,直接开了门将人引进去了。   “弟子李越,拜见先生。”李越进门口毕恭毕敬的道。   书案前那人正埋头写着什么,闻言将笔搁下抬头望向李越。只见这杨先生看着不过而立之年,且样貌生的十分俊朗,一袭白衣在身,倒颇有几分谪仙般的气质。   “瘦了。”杨先生望着他道。   李越闻言骤然鼻子一酸,险些便哭了出来。他自幼亲情稀薄,皇后待他全无母子情分,皇帝更是早早便驾崩了,倒是眼前之人待他宛如亲子一般。   “先生为何要躲着弟子?”李越问道。   杨先生起身走到他面前,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开口道:“北江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没有任何人的指点能做到这般,很好。”   “我是听了先生的指点才想出了法子。”李越道。   对方闻言不由失笑,却没有拆穿。他当日给刘离的锦囊,不过信手写了个毫无缘由的成语,李越倒真以为这是个什么妙计。   他实际上是够聪明的,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说说赵寻吧。”杨先生道。   “啊?”李越闻言大惊。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和自己说赵寻?   作者有话要说:   李越:全世界都知道我聪明,只有我和赵寻不知道……【委屈脸】 第15章 报仇啦   这个杨先生名叫柳岸,其父曾是先帝做太子时的少师,可惜英年早逝。   后来先帝年纪轻轻便驾崩了,留下李越这个独子。柳岸原本并无心收这个学生,但李越幼时天真无邪,十分讨人喜欢,后来他才松了口。   可惜他无心仕途,即便李越登基后予了他太师一职,他也依旧只是挂着个虚衔,并未当真入朝。但在李越心里,对这个挂衔的先生却是敬重有加。   “赵寻也跟你来了漓州吧?”柳岸问道。   李越点了点头,他当初只说去见赵寻,可没说会把人接回来。   如今人也接回来,再说什么都晚了。虽然柳岸对此事的评价是“很好”,可李越还是不免有些心虚。   “先生……”李越可怜巴巴的望着对方,小声道:“学生知错了,请先生责罚。”   “哦?”对方闻言带着几分笑意看他,问道:“那你说说你怎么错了?”   李越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索性一五一十将北江之事都说了。说到自己为赵寻纾解药力之时,他还指天发誓,说自己当时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也没有任何旁的心思。   “那赵寻可有认出你?”柳岸问道。   “不曾,他是后来才知道的。”李越道。   柳岸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你觉得赵寻这个人,怎么样?”   李越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片刻,开口道:“很可怜。”   “还有呢?”柳岸问。   “很厉害。”李越道。   这傻小子对识人一事当真是毫无头绪,不过凡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柳岸十年前曾见过少年时的赵寻,对此人多少有些判断。   赵寻十多岁时便心思深沉,隐忍克制,表面上乖顺温厚,实则是个颇有手段的人,总体来说能成大器。   按理说把这种人放在李越身边,柳岸是不放心的。可赵寻这个人虽然心面不一,却绝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就凭这一点,柳岸便打消了不让赵寻去京城的念头。   李越已经十七岁了,该让他学着长大了。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柳岸问道。   “我是个皇帝,不该给战俘那什么……”李越道。   柳岸失笑道:“这有什么可错的,你也到了该经人事的年纪,即便真与他做了什么,也不必觉得难堪。”   李越闻言一怔,没想到柳岸会与自己讨论这个话题。他自幼便知道自己这个先生爱的是个男人,在他心里,人与人相爱,无论男女都属难得。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与一个男人发生点什么。   而且这个假设的对象,竟然会是赵寻。   “你错在没有好好善后。”柳岸道:“赵寻被俘以及大夏发难的前因后果,都是那达一手设计,你不该就此吃哑巴亏。”   李越道:“我倒是想过教训那达,可是这样会有麻烦。”   “救了赵寻这么大的麻烦,你都能凭借一个‘三思而行’想到应对的法子,区区一个那达,你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吗?”柳岸道。   李越闻言突然想到了在柳岸在府衙留下的信,只有四个字“节外生枝”。果然,他来了这一趟,真的是节外生了枝。   “先生,我懂了!”李越道。   柳岸笑了笑道:“不用同我说,直管去做。”   李越道:“可是我想找刘刺史……”   柳岸道:“那你便直接去找他。”   李越闻言便明白了柳岸的意思,对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有问必答的大家长了。如今的柳岸,要让李越成为一个凡事都能自己拿主意的人。   拿错了主意怎么办?   错就错,一个皇帝犯点错多正常!   李越从柳岸书房出来,便直接奔了前厅,他还没走到,便在回廊遇见了刘离。刘离见面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李越便目不斜视的直奔前厅而去。   天知道他要鼓足多大的勇气去见那个刘刺史!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李越就从前厅出来了。   “你跟我爹说什么了?”刘离好奇的问道。   “朝他借人。”李越道。   刘离不解道:“借人干嘛?你还缺人?”   李越神秘兮兮的道:“借人,去教训那达。”   刘离闻言不由瞠目结实,这小祖宗什么时候学会有仇必报了?而且还不惜去见了自己最怕见的人!   关于如何教训那达,李越一直未曾透露。直到七八日后,就连赵寻的病情都恢复了许多,北江才传来消息。   据说,有一日雇佣兵大营宴饮,将士们都喝得酩酊大醉。可当夜大营里突然潜入了一伙刺客,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达及他麾下的将士们都阉了!   这消息一经传出可算是炸了锅!   众所周知,那达所带的雇佣兵向来都有虐待、凌辱战俘的恶习,这些年来不知道残害过多少少年。   此举很显然是被害过的人所为,而最近那达刚刚抓了一大批大夏的战俘,还特别蠢的将其中的一部分放回了大夏。   不用说,所有人都会觉得此事是大夏士兵的复仇之举。   作者有话要说:   那达:生无可恋…….jpg 第16章 同伙   李越裹着披风立在窗前,冷得有点打颤。   北江的消息传回来了,那达和他的将士们都成了不能人事的废人,而赵寻那个皇帝哥哥则替李越背了这个黑锅。   李越既出了恶气,也为所有被雇佣兵凌辱的少年报了仇,可他现在体会不到任何的喜悦或者轻松。   他只觉得茫然。   李越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拥有过真正的权利,他每天坐在朝堂上像个傀儡一般被人拜来拜去,可真正需要拿主意的事情,一件也轮不到他拍板。   再加上他脾气并不算暴戾,即便是发作个下人也都是小打小闹,李越的手里从未沾上过血。   这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李越的一句话,而受到惩罚。   然而这种感觉,并未让李越感受到丝毫的满足。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片刻后刘离推门进来,开口便道:“你手够黑的呀!你找我爹借人就是去干这个?”   李越看着刘离,沉默不语,表情依旧茫然而疲惫。   “不是你?”刘离又问。   “是我。”李越承认道。   刘离听他亲口承认,还是有些惊讶。先前李越不止一次的跟他提过要找那达算账,但以刘离对他的了解,万不会想到他能用这种法子。   既羞辱了那达,又将嫌疑推给了大夏,简直可以说是心狠手辣且行事缜密。   刘离贱嗖嗖的笑了笑,道:“这法子连我这么损的人都想不出来,你怎么想出来的?不会是我爹教你的吧?”   “刘刺史可想不出这么阴狠的法子,先生就更不会了。”李越道。   刘离朝他竖了竖拇指,夸张的道:“非常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往后我爹不用担心你过于天真而被人欺负了。”   李越闻言面色却越发茫然。   先生的意思,是要他往后不要再依仗旁人,可以学着自己做决定了。而且即便他尚未亲政,只要他一句话,依旧有的是人会为了他赴汤蹈火。   即便他做错了,也自当有人会为他善后,错处丝毫落不到他的头上。可是……这样的权利让他觉得陌生而不安。   “怎么了你?”刘离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李越回过神来开口道:“赵寻的身体好多了,咱们是不是该启程回京了?”   说到赵寻……刘离又是一脸官司。   这些天,李越虽然住在刺史府衙,但是每日都要依照三餐的份数去驿馆探望赵寻。两人虽然只是说说话,也没做什么,可刘离见多了总觉得心里别扭。   初时还以为李越就是念着儿时的旧情对赵寻有些同情,可这一天天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简单的同情啊!   要不是每次去驿馆他都在场,他真要怀疑赵寻给李越下了什么迷魂药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小祖宗一脸很好骗的样子,落到赵寻手里都是“凶多吉少”。偏偏这小祖宗一门心思觉得赵寻也和他一样坦诚。   “回京倒是不急于一时。不过我有点担心,你把雇佣兵这口大锅扣到了大夏的头上,赵寻会不会对你心生芥蒂呀?”刘离问道。   果然李越开口道:“不可能,他跟我是一伙的。”   刘离苦笑:“他是大夏人,你是大余的皇帝,你俩怎么可能是一伙的呢?”   “怎么不是……他亲口说了他不想回去!”李越道。   刘离摇头叹气道:“那是为了哄你高兴!”   “你不也经常为了哄我高兴而骗我吗?那咱俩是不是一伙的?”李越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咱俩能一样吗?”刘离道。   他面对李越的一根筋简直是无可奈何,这小祖宗脑袋灵光起来堪比小诸葛,可迟钝起来就像是块石头,锤也锤不烂,当真是无从下手!   北江的事很快传到了驿馆,赵小五从驿馆的伙计那里得知了此事,随后便跑去告诉了赵寻。   被俘虏之时,赵小五曾被那达侵犯过,虽说他看得开,并未因此事而自弃,可听说那达和雇佣兵的将领都被人废了,他还是高兴地不得了。   “这下被他们欺负过的儿郎们都该拍手称快了!”赵小五道。   赵寻坐在矮榻边正摆弄着棋盘,面色有些复杂。他的身体自到了漓州之后便一直很虚弱,虽说一直在吃药,但想要彻底恢复,还是需要些时日的。   “此事会是谁做的呢?”赵寻开口,却不是在问赵小五,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赵小五盘腿坐在赵寻对面,道:“管他谁做的呢,左右都是替天行道,也算是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   “皇兄虽生性好斗,可做事不留名不是他的做派。做这件事的必然不是他的人,以此推断很有可能是大余的人做的。”赵寻道。   赵小五道:“大余的人不是刚用过他们吗?怎么会转脸就对付他们?”   “说起来是这个理,此事无论怎么看,的确都像是咱们的人做的。”赵寻道:“所以,那达第一时间就会把账算到大夏的头上。”   大夏和雇佣兵的梁子恐怕是要就此结下了。   赵小五这会儿也过去了先前那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闻言面色便收敛了些许。赵寻曾为大夏征战无数,在战场上受过伤、流过血、拼过命。   雇佣兵和大夏对上,对大夏必然是没有好处。   赵寻能乐意?   “三哥?你是不是在担心?”赵小五问道。   赵寻叹气道:“我到底是大夏人,自然是担心的。”   门外,李越闻言,要敲门的手骤然停住了。   是啊,赵寻到底是大夏人,无论他那个皇帝哥哥对他多么绝情,但他身为曾经的一军主帅,对家国和百姓的情怀是不可能一夕磨灭的。   他做的这件事,即便是为赵寻出了气,可终究是让大夏做了挡箭牌,难道还指望赵寻能领情感激他?   “少爷?”跟在身后的刘离转头看他。   李越有些心不在焉的挥了挥手,转身便朝来时的路走去。   刘离在后头追着他道:“你跑什么?你又没做错!”   李越心烦意乱的道:“不要让赵寻知道此事是我做的。”   “他又不傻,难道猜不到?”刘离道。   “你不说他自然不会知道。”李越道。   这小祖宗,还真当别人都和他一样头脑简单?然而刘离却终究没再开口劝,反倒有些庆幸李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赵寻之间的“鸿沟”。   李越径直出了驿馆,却在驿馆门前顿住了脚步。刘离躲闪不及,险些撞到他身上,忙问:“又怎么了?”   “你说的对。”李越突然开口道。   “你指的哪一句?”刘离问道。   李越转过身,面色突然好转了许多,甚至带了几分笑意,只听他开口道:“我又没做错,我不用跑!”   刘离一脸迷茫:“啊?”   李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咱们去找赵寻说清楚,是不是一伙的,也得问过他才知道。我又没让他叛国,也没害他的百姓,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啊?你……少爷……”刘离还不及反应,李越便大步走进了驿馆,直奔赵寻的房间而去。   刘离跟在后头简直一脑门子官司。   不就是个赵寻么,为了他这么来回折腾有意思吗? 第17章 气   赵寻正和赵小五说着话,李越连门都没敲就闯进来了。两人齐齐看向李越,李越一怔,顿时气势便矮了一截,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了。   “咳……你们下棋呢?”李越道。   这又是唱的哪出啊?赵寻略一打量,见他一肚子想说的话都写在脸上,一时之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无奈,于是挥了挥手让赵小五先出去了。   赵小五一出去正撞上不紧不慢跟来的刘离,伸手将他挡在了门外。   “三哥有话与你家少爷说,你别进去。”赵小五道。   刘离本来就不大痛快,见赵小五拦着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闪身避过对方压根没理会。谁知赵小五也是个一根筋的货,伸手便从背后抱住了刘离的腰。   “你……你放开!”刘离呵斥道。   “我不放,等你家少爷出来我再放。”赵小五道。   刘离又不能在这种地方当真大打出手,否则传出去也不好听。不过他转念一想,赵寻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也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于是便也释然了。   进不去就进不去吧,赵寻便站在那里任赵小五抱着,既不挣扎也不说话,这倒让赵小五有些尴尬了起来。   “你怎么不动了?”赵小五问道。   “很久没被人抱过了,不舍得动。”刘离笑道。   赵小五闻言立马松了手,但依旧挡在他身边,生怕他闯进去。刘离见状不由失笑,心道怎么自己身边尽是这种一根筋讲不了道理的人呢?   屋里头,这会儿李越也有些词穷了。   他胡乱抓了一把棋子,眼睛却不看棋盘,只看着赵寻。赵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开口道:“怎么了这是?你再看下去我都要脸红了。”   “北江的事,是我做的,你不会怪我吧?”李越问道。   赵寻闻言一怔,李越只当他不高兴,又解释道:“我只是想教训教训那达,他那样算计你,害你差点被……那个……后来还派人追杀你。”   “牵连到大夏,只是捎带着手的事儿,不是故意的。”李越道。   少年一双眼睛清澈无比,所有的担心都写在明面上,赵寻看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李越可是皇帝啊!他何德何能能让对方如此在意?   “你救我已是莫大的情分,无论你对大夏做什么,我都没有资格责怪你。况且此事你还是为我出气,我怎么会怪你呢?”赵寻笑道:“你是一国之君,我是你的质子,你不该问我这种话。”   “可你是赵寻啊。”我怎么能不问!   少年满心的理所当然,还把赵寻当成那个幼时的玩伴,什么质子、什么身份于他而言终究都及不上赵寻这个人来得重要。   李越当然可以不顾忌,但赵寻却不能任由他这样。当年就因为两人走得近,群臣联名力主将他送回了大夏。   如今重来一次,他不得不防。   “陛下,我如今不止是赵寻,我还是大余敌国的三王爷,被俘的质子。”赵寻道。   李越闻言有些急了,忙道:“原来不是这么说的,我没想让你做质子,你跟我回京难道不是因为想跟我好吗?”   “啊?我跟你……”赵寻一怔。   “我来找你,是为了咱们幼时的情谊,如今你被人逼迫陷害我帮你,也是为了兄弟之情,哪来什么质子不质子的。”李越道。   哦!原来这个“跟我好”指得是兄弟之情   赵寻语重心长的道:“陛下,你过于执着了。”   李越闻言面色骤变,他最听不得亲近的人私下里对他口称陛下,即便是刘离人后也从不这么叫他,今日倒是从赵寻口中听到了。   “什么执着不执着,你就说你跟我回京城是为了什么?”李越问。   赵寻见他生气,忙缓了缓语气问:“陛下觉得该是为了什么?”   “你落难了,无家可归,我便给你一个家收留你,什么都不为,就为了我乐意。”李越道。   赵寻目光一敛,依旧苍白的面上瞬间有些落寞,他避开李越的目光道:“我跟你来,是为了……活命。”   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旧时的情谊,也不是为了将来的团聚,仅仅是为了摆脱眼下的困境。   李越闻言眼圈便有些发红,他将手里的棋子一扔,转身便走了。赵寻伸手捡起一枚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握在手里,那棋子上还带着李越的温度。   这个傻瓜,还真是说什么都信。   他若只是为了活命,何苦千里迢迢去京城?   赵小五进来的时候,赵寻还看着手里的棋子发呆。他不用问也知道八成是赵寻又惹李越不痛快了,方才在门口见到李越的时候,对方脸都气红了!   “三哥,你怎么就不能说句好话哄哄他呢?”赵小五问。   赵寻依旧望着手里的棋子,语气近乎温柔的道:“别人都哄他,我便更不愿哄他了。他如今尚未亲政,我跟着他已然是添了麻烦,若是还哄着他对我那般器重,朝中只会有更多人出来为难他。”   到时候,以李越的个性必然会千方百计护着他。可李越护着他,只会更让人看不惯,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依然要向十年前那样,被逼着再次离开李越。   “那他若是不高兴赶咱们走……”赵小五道。   “那咱们便走,他救咱们的情谊本就还不清了。”赵寻道。   李越能待他如初,他已经满心知足了。   当初在北江,他一念之差答应了和李越回京,原想着躲在京城做个本本分分的质子便可,万没想到,李越可不是这么打算的。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自己退一步了。   入夜,刺史府。   刘离陪着李越在中庭喝酒。李越性情较为平和恬淡,素来也不爱饮酒,所以他今日突然说要喝酒,刘离都没好意思阻拦。   李越两杯酒下肚,脸就红了。得亏刘离给他找的酒比较淡,不过即便如此,李越还是没一会儿就上了头。   “朕是不是特别傻?”李越捏着空杯子道。   这小祖宗自称朕,看来这是真不高兴了。刘离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由暗自嘀咕了一阵儿,想着要找机会去问问赵寻,这是怎么把人惹成了这样。   “少爷,你待人掏心掏肺从不吝啬,可谁的心肝脾肺都只有一副,需得珍之重之才是。”刘离道。   “你不知道。”李越摇头晃脑的摆了摆手,大着舌头道:“我小时候没有朋友,没人愿意跟我玩,所有人都哄我骗我,只有他对我说真话。”   这个“他”,不用想,自然是赵寻无疑了!   李越虽看着懵懂,实则心底却是个通透的人,谁待他好,谁待他虚与委蛇,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一点,他自小就是如此,只是他从不愿拿这份通透去揣度人世,总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肠都摆在人的面前。   当然能有幸得见他心肠的人,自然得是待他好的人。   赵寻是,刘离也是。   “可是赵寻今日说,他是质子……说跟着我就是为了活命!”李越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手又要往嘴里送。   “少爷。”刘离伸手握在李越手背上,阻止他继续喝酒,同时认真的道:“可赵寻说的也是真话啊。”   是啊,是真话,所以李越才难受。   “是我强求了。”李越目光一黯。   “那你打算怎么办?”刘离问道。   李越叹了口气,将那杯酒放下,道:“赵寻想安安稳稳当个质子,那便让他当吧。”   刘离见他这样,心里莫名有些难受。此时中庭有风吹过,带着很重的寒意。刘离便挪过去坐在李越身边,敞开披风将他裹在怀里。   李越把脑袋搁在刘离肩上,一双眼睛因为醉酒而显得十分迷离。他面颊上染着红意,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添了几分动人。   刘离转头看他,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彼此交错。刘离心中不由一跳,鬼使神差的便有了想要亲对方一下的冲动。 第18章 执着   这个念头在刘离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顿时像被刺了一下似的,及时掐灭了那股莫名的欲望。   “外头冷,我送你回去吧。”刘离低声道。   李越目光有些失焦的看了看他,随即便闭上眼睛依在他肩上睡了。这人对他是全然的信任,丝毫防备也没有,刘离不知怎么的,心里便生出了些许愧疚,只因方才那个骤然涌起的念头。   他把披风脱下来裹在李越身上,随后将人抱起来送回了住处。李越睡得很沉,这么折腾也没醒。   少年睡着之后,带着几分慵懒的乖顺,白皙的面上染着红意,在此时的刘离看来竟有几分魅惑之感。他不得不及时打住自己的念头,帮李越盖好被子后便出去了。   外头冷风更添了几分寒意,刘离倒是略微清醒了些许。中庭还有喝剩的酒,他心烦意乱,便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喝酒,不怕染了风寒?”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刘离转头看去,忙放下酒杯打算起身。   来人见状忙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道:“坐着吧。”   此人正是那日帮赵寻看病的那位“贺先生”,名叫贺竹。   “叔父。”刘离这会儿酒意已然散了一半。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贺竹坐在方才李越坐的地方,问道。   刘离见状忙取了新的杯子,给贺竹斟了一杯酒。   “少爷喝多了,睡了。”刘离答道。   “那我陪你喝几杯吧。”贺竹说罢举杯和刘离碰了一下,继而一饮而尽。   这贺竹平日里甚是冷清,刘离又常年在京城,叔侄俩的关系并不算亲厚。但刘离对这位叔父还是颇为敬重的,只因对方为人虽淡泊,但医术高明,且心怀慈悲。   刘离又帮对方斟了一杯酒,问道:“三叔呢?”   贺竹闻言面上带了几分笑意,道:“他贪觉,睡得早。”   刘离闻言便未再过问,一时之间又有些羡慕起了对方。一个男人过了而立之年,有擅长的事情,又有在意的人在身边,夫复何求?   贺竹举着酒杯却未饮尽,而是开口道:“陛下是个好孩子,半点也不像他那个父皇,倒是有几分你爹爹的性情,也怪不得你爹爹会喜欢他。”   刘离闻言嘴角带了几分笑意道:“嗯,他是很好。”   “离儿,你很聪明,很多事你要早早的便想清楚,且不要让自己限在里头。”贺竹又道。   “叔父所指为何?”刘离问。   贺竹举杯和刘离一碰,饮尽了杯中酒后,才不疾不徐的道:“陛下是一国之君,他终究要担起这担子。你既是他的知己,又是他的护卫,来日他担起这江山的时候,你要做他身后的盾牌,保他无后顾之忧。”   “侄儿知道,这也是爹爹将我送到他身边的初衷。”刘离道。   贺竹点了点头,又望着刘离片刻,意味深长的道:“你对他的心思,我明白。但你要想清楚,若陛下将来有了心悦之人,不能再继续与你朝夕相对,你可能坦然面对?”   刘离闻言一惊,手中的酒杯险些落地,他辩解道:“我对他并非……”   “你不必朝我解释,自己想清楚便是。若你做不到坦然面对,这次便不要跟着回京城了,让你爹另外派人去代替你便是。”贺竹道。   刘离是李越的贴身护卫,他手里掌握着李越的性命安危,若是他心有旁骛,这份差事便不再适合他了。   “叔父,是我爹让你来说这些的吗?”刘离问道。   “是我自作主张来找你的。”贺竹道。   这些天他为赵寻诊脉,见到刘离和李越相处之时的情状,立时便看透了刘离的心思。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什么心意,自己或许会不自知,但旁人还是极易察觉的。   尤其贺竹还是个擅于察言观色的人。   “我对他……那么明显吗?”刘离问道。   “你分寸把握的很好。”贺竹道。   刘离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但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却骤然翻江倒海,许多埋藏极深的情绪不顾一切的翻涌而出。   “你从前并未如此,是因为赵寻的出现吗?”贺竹问道。   刘离沉默了片刻,道:“赵寻有什么好?”   这些年明明一直都是自己陪着李越,为何赵寻突然出现会让李越那么待他?赵寻能给的,他都能给,赵寻不能给的,他也能给!   “他心悦之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刘离哑声问道。   “他若是属意于你,无论是我还是你爹都不会横加阻挠,你要为他终身不娶还是委曲求全,没人会管你。可你自己知道,他对你的心别无杂念……”贺竹叹了口气道:“世间最难追究的便是情字,你要问恐怕问到玉皇大帝那里也得不到答案。有些人,一面之缘便心属彼此,有些人朝夕相对也难成佳偶。”   “那个人是谁今日尚不能定论,但是不是你,你自己应当有答案。”贺竹道:“我今日提点你,是不想你走得太远,来日无法回头。”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的刘离有点蒙。他不愿承认的、不想追究的一切,如今都毫无遮挡的坦露人前了。   是啊,到了他该面对的时候了。   可他该怎么面对呢?   刘离当晚喝的烂醉,回房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快炸了,耳朵里轰鸣一片,周围的世界就像是被隔了一层似的,极为不真实。   可他睁开眼睛,躺在他面前的人看起来却真实无比。   这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梁、熟悉的嘴唇……一切都像是被人用刻刀刻进过心里一样,即便是醉得不省人事,他也能认出来。   “你真美……”刘离有些迷恋的身后摩挲着对方的脸,动作温柔的近乎虔诚。   眼前之人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望着刘离一笑道:“你怎么还不睡?喝多了吧?”   “我没喝多,我好想你……”刘离喃喃的道。   “我也想你,快睡吧。”对方说罢钻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便沉沉睡去。   刘离伸手抚摸着对方的发顶,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放在热锅里熬煮一般,又是疼又是热,几乎要着起火来。   他伸手将人搂住,继而骤然翻了个身,将对方压在自己身下,而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你真的想我了么?”   对方睁开眼睛看他,目光依旧是清澈见底毫无防备的。从前,这双眼睛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如此,如今这人对着赵寻反倒比对着自己的时候更甚。   刘离一身醉意,对着这双眼睛简直迷恋的不行,他脑袋一热,低头便在少年的眼睛上吻了一下。   少年不解,问道:“你在干嘛?”   刘离俯身看着少年,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捏着少年的下巴便吻了上去。少年似乎受到了惊吓,呆呆的也没反应,刘离则得寸进尺,几乎失控……   少年的求饶和哭喊在刘离耳边回荡,但他视而不见,只管放纵自己的情欲,在少年身上为所欲为。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铸成大错。少年在他身下,一双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一样看着他,刘离则心中一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少年终于默默的推开刘离,跌跌撞撞的从榻上下去,继而走到一旁的矮几边,捡起了刘离放在上头的刀。   刘离还来不及反应,少年便举着刀在刘离眼前一挥……少年通红的双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清澈和信任,只有无尽的失望,甚至连怨恨都没有。   只有失望……   鲜血从少年的脖颈喷出,刘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继而他满头大汗的从榻上坐了起来。   眼前没有少年,没有血,也没有任何他做了错事的痕迹。   刘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昨夜那些,方才那可怕的一切,是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刘离:这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人!!!   赵寻:吓得我窒息了已经…… 第19章 要脸吗   李越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宿醉之后头有些痛,他索性赖在床上一直到府里的家仆来叫门,他才不情不愿的起来。   府里的人说,刘离一大早就出去了,没有交代去向,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只吩咐了给李越准备醒酒的茶,生怕他第一次醉酒迟迟无法恢复。   往日里李越走到哪儿都是刘离陪着,这会儿见不到人,反倒有些空落落的。他独自在府衙里转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聊,便突然想去驿馆看看。   奈何昨日他刚与赵寻闹了不痛快,这会儿若是再巴巴的跑去,未免尴尬。人家都说了跟着他就是为了活命,他难道还厚着脸皮去找人叙旧?   他不好意思去找赵寻,刘离倒是去了。   这会儿赵小五正一脸戒备的站在旁边盯着刘离,而刘离则沉着一张脸坐在赵寻对面,两人中间隔着棋盘。   “承让了。”赵寻一枚棋子落下,而后泰然自若的望向刘离。刘离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兴致缺缺的将手里的棋子放了回去。   赵寻面色依旧不大好,身上穿着一袭浅灰色的衣袍,头发有些松散的拢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懒散,丝毫想象不出此人曾是能统帅千军万马的一军主帅。   刘离毫不避讳的打量了对方片刻,心道此人究竟哪里好?那小祖宗只不过见了他短短几面,竟能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有了肌肤之亲?   还是说李越喜欢居于人上的感觉?   这么一想,刘离便自觉有些茅塞顿开了。他与李越虽相识日久,可他一直是李越的护卫,时时处处都是他将李越护在身后,怪不得李越对他没有旁的念头。   定然是因为自己太强势了,刘离暗道。   “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看我?”赵寻问道。   刘离回过神来,笑了笑道:“三王爷俊美非凡,就连我们少爷都欲罢不能,我自然也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原本长得便有几分轻佻,又素来口无遮拦,如今这话一出口,在旁人听来便有些调戏赵寻的意味。   “刘公子请自重!”一旁的赵小五目光一凛,像是个护着主人的小狼崽,挪了挪步子挡在了赵寻身前。   赵寻毫不在意的开口道:“小五你去帮我提一壶热水,茶凉了。”赵小五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带着警告意味的看了刘离一眼,而后依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两人,刘离面上的笑意登时便淡了。   “陛下愿意垂青与我,也着实叫我惶恐。”赵寻道。   “那你还不识好歹,偏要惹他不痛快?”刘离道。   赵寻一手扶着矮几起身,不紧不慢的在屋里踱了几步,走到窗前望着外头的秋色,嘴角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而后开口道:“谁叫他那么好惹,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性子?”   刘离闻言顿时有些不痛快,他冷声道:“赵寻,我这次来是要警告你,若你无意讨他欢心,便不要再招惹他!”   “这与你何干?”赵寻道。   刘离起身走到窗前,赵寻便转身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赵寻顿时便察觉了什么,不由失笑道:“你不是来替他讨公道的,你是来下战书的?”   “若是能跟你打一场分出胜负,我倒是不介意这么干。”刘离道,偏偏这事儿不是他俩的事儿,而是关系到李越的事情。   赵寻目光微闪,而后带着几分笑意道:“刘公子多虑了,我对陛下只有恩情,并无其他,你大可不必担心。”   刘离道:“你此话当真?”   赵寻道:“信不信由你。”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赵小五的声音,道:“贺先生,您今日怎么晌午便来了?”   “闲着无事,便过来看看。”门外贺竹的声音传来。   刘离闻言目光一闪,念及昨夜与贺竹那番话,心里便有些尴尬,于是开门朝贺竹打了个招呼,便着急忙慌的走了。   可惜他心神不宁,因此并未看出这贺竹与平日里不大一样。凭他的眼力,只消再稍看一眼,必然能发觉眼前这“贺竹”是李越假扮的。   李越闲着无事,又不好意思直接来找人,于是才易容成了贺竹的样子。因他知道贺竹每日都会来给赵寻诊脉,此事只要事后叮嘱贺竹一句,应当是不会被发觉的。   可他没想到刘离会在这里,而且李越方才在门口偷听了两句,发觉刘离来找赵寻似乎是为了替自己教训对方?李越心中暗道,刘离这家伙怎么跟个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   赵寻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朝李越拱了拱手道:“劳烦贺先生了,每日为我奔波。”   “无妨。”李越学着贺竹的声音答道。   赵寻坐在矮几旁,伸手让李越诊脉,李越伸手搭住他的脉门,面色却有些异样。不过他一直垂着头,因此赵寻倒是未曾觉察。   “如何?”赵寻问道。   “尚可。”李越道。   赵小五取了茶壶茶杯拿出去洗,屋里便只剩下两人。李越目光有些微红,脑海里一直想着赵寻方才说的那句话。   赵寻说:我对陛下只有恩情,并无其他。   难道幼时相伴的情谊都不算数了吗?   “刘离来找三王爷所谓何事?”李越问道。   “闲聊几句罢了。”赵寻道。   李越点了点头,松开赵寻的手腕,这时赵寻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李越一怔,立时便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寻。   他这一惊之下,便忘了掩饰,那双眼睛毫无防备的望着赵寻,赵寻面色一沉,几乎带着几分怒气道:“你疯了?脸还要不要了?”   “啊?”李越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呆呆的道:“我怎么了?你怎么骂人呢?”   赵寻一肚子火被他这一句话又堵了回去,面色简直是精彩至极。他放开李越的手,走过去将门关上,这才回来按着李越坐到椅子上,伸手便去取李越脸上的面具。   李越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露馅了,刚想挣扎,却闻赵寻沉声道:“别动!”他果真便不动了,而后老老实实的让赵寻将他的面具取了下来。   还好这面具戴的不久,少年面上没什么异样。   赵寻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但依旧不太高兴。   “好玩吗?”赵寻看着他问。   李越讪讪的摇了摇头,偷偷打量赵寻神色。   赵寻轻轻叹了口气,面色因为方才情绪的变化带上了几分红意,他这次没有看李越,而是走到另一边坐下道:“你易容之后破绽很多,第一次在北江雇佣兵大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易了容。其实,在你向我表明身份之前,我就认出你了。”   “不会吧?”李越难以置信的道。刘离明明说他易容的很天衣无缝啊,怎么会这么容易被认出来?   “人的容貌千变万化,唯一无法易容的是眼睛。你那双眼睛……一般人见过都很难忘掉,无论换上谁的脸,都很不协调,往后不要再枉费心机了。”赵寻道。   “哦。”李越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偷偷瞄了一眼赵寻,对方并没有在看他。   赵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往后不要再这么任性了,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若是受了伤总要吃些苦头。”   “哦。”李越应道。   他不知怎么的,听了赵寻这话心里觉得很是熨帖,赵寻说着对自己只有“恩情”,可到底还是关心自己。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李越道。   赵寻心里一跳,终于转头看了李越一眼,少年正好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片刻后,赵寻笑容一敛,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李越见状立马脸色一变,心道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要翻脸不认人?   赵寻原本坐在另一侧,这会儿突然起身朝李越走了过来,李越见状忙站起来道:“你不用撵我,我这就走了!”   “别动。”赵寻一把按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伸手勾住他的下巴,侧着脑袋凑近了他的脸。   李越脑袋轰的一声像是要炸了一样,一颗心跳的咚咚作响。他瞪着眼睛看向赵寻,对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近到他几乎能看清对方下巴上的胡茬。   “糟了,这里又红了一块。”赵寻说着用手指在李越鬓角旁边轻轻刮了一下,而后目光转向李越,神情带着几分担心和责备。   李越表情带着几分迷茫,呆呆的望着赵寻,小声问道:“那怎么办啊?我这脸不会留疤吧?”   “你说呢?”赵寻沉声道,片刻后见李越依旧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他面色便缓了缓,道:“放心吧,你这脸就算是留疤了也比大部分人都好看。”   门口赵小五端着茶盘进来,听到赵寻这话险些把手里的东西扔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刘离:难道李越喜欢居于人上的感觉?   李越:看吧,全世界都觉得我是攻!!!   赵寻:【蜡烛】【蜡烛】 第20章 会想我吗   刘离被那个乱七八糟的梦折腾的心烦意乱,今日莫名其妙的又去找了一趟赵寻,可他连自己去干嘛都不知道。   赵寻的态度不疼不痒,他这一趟就像是重锤打在了棉花上,还差点闪了手腕子。   等回到府衙的时候,刘离就冷静多了。他虽对李越有些难以言说的心思,但这份心思尚未到寻死觅活的时候。   若非赵寻突然出现让他心生妒意,恐怕这心思还不知要埋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埋着埋着也就淡了。   可现如今这心思既然被翻腾了出来,刘离便无论如何也要别扭些时日。不过他心里也知道,依着李越的性子,若是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必然无法再与自己毫不设防的朝夕相对。   所以刘离在李越面前,必须假装若无其事。   好在那小祖宗心思单纯,好骗的很。   刘离回了府衙便径直去了李越的住处,大半日未见,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他去了之后却没找到人,寻摸了良久倒是没找着李越,反而找到了贺竹。   贺竹在府衙,那驿馆里那个是谁?   必然是李越无疑了!   人家赵寻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这小祖宗竟然还巴巴的跑去找他!更可气的是,李越明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再易容,竟然毫不顾忌,就为了见赵寻一面!   真是岂有此理!   刘离这回是真气着了。   李越在驿馆里待了许久,蹭了午饭之后才回府衙。赵寻的态度令他有些琢磨不透,但仔细一想他似乎也能理解。不管是“恩情”还是“旧情”,赵寻对他无疑还是关心的。   两人多年不见,彼此都有改变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李越生性比赵寻活泼,自然少些隔阂,而赵寻自幼便是个冷淡的性子,如今骤然重逢与自己疏离一些倒也是人之常情。   要真说赵寻与从前的变化,那就是对方幼时更加坦诚,而如今却越发谨慎了。   李越记得,他与赵寻幼时相处之时,赵寻从不顾念他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玩伴。旁人都是“殿下”长“殿下”短的,凡事他如何高兴旁人就如何哄,唯独赵寻不一样。   赵寻倒也不是不会哄他,但会告诉他是非,不会毫无选择的事事顺着他的意。这样的相处对于幼时的李越来说,无疑是在冰冷的高墙之内,帮着他活出了几分人间的气息。   没有人知道,对于一个将要坐上皇位的幼童来说,这份毫无杂念的友情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但是李越记在了心里,并且将其视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礼物。   而赵寻作为这份礼物的馈赠者,对李越便有着无法替代的意义。   一个那么坦诚的人,变成今日谨慎至此,赵寻这些年经历过什么,李越一想便知。若非经历过无数次的背叛和打压,赵寻怎么可能便成如今这样?   不过对于李越而言,赵寻就是赵寻,无论怎么变都还是那个人。   回到府衙之后,李越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待他进了前院才知道这府衙的主人回来了。只是不知,这刘刺史和杨先生是在山上过够了,还是不放心衙门里的两个小子。   李越前脚踏进前院,随即便看到两个小孩你追我赶的从前厅跑了出来,这俩孩子正是李越先前见过的杨飞和柳絮。   “师兄好。”俩人见了李越忙收住脚规规矩矩的问好。   李越拱手回了个礼,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杨飞道:“我和絮儿去看二爹和玉竹爹爹。”   他口中的二爹是刘刺史的弟弟,而那玉竹爹爹便是李越刚假扮过的贺竹。刘刺史两兄弟都未与女子成婚,因此家里收养的孩子,对着几个长辈都叫爹爹,倒也分不出个彼此来。   打发走了两个孩子之后,李越便朝厅内走去,柳岸正好从里头出来,见着他之后皱了皱眉问道:“这是穿了谁的衣裳,怎么看着这么老成?”   “这是贺先生的衣裳,我借来穿穿。”李越有些尴尬的道,“先生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   柳岸道闻言也没深究,道:“朝中有折子递到了漓州,催你回京呢。”   “哦。”李越嘴里应着,脸上却写满了一百八十个不想回去。柳岸想必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才特意回来了一趟。   李越随着柳岸进屋,悄悄看了一圈,见刘刺史不在这才松了口气坐下,也不知他有多怕见到对方。   “不用找了,他留在山上没有回来,陪着刘离呢。”柳岸道。   “啊?陪着刘离做什么?刘离不是在府里吗?”李越问道。   柳岸闻言打量了李越片刻,问道:“刘离去别苑,你不知道?他说已经跟你说过了,这次不陪着你回京了。不过暗卫都会跟着你,他在不在都是一样的,你不用担心。”   “他没有跟我说过啊,好端端的怎么说不陪就不陪了?”李越原本听说回京便不痛快,听说刘离不跟着自己就更难受了,问道:“他没说为什么吗?”   柳岸挑了挑眉道:“儿大不由爹啊,我是管不了他了!”   李越这会儿什么心情也没了,急的不得了,但刘离既然说跟自己打了招呼,应当不是骗人的。没有当面说,八成是留了字条之类的。   他匆匆跟柳岸打了个招呼便回了住处,果然在桌上放着一封信,看封面的字迹确是刘离写的。   信很短,就说自己要去别苑清修,让李越不要挂念!   清修个屁,说的轻巧。以李越对刘离的了解,此人莫说是清修,就算是在别苑里住个几日都够他难受的了,况且还是陪着那个不苟言笑的大爹!   刘离不是犯了疯病就是有事瞒着自己。   李越当即也不耽搁,备了马便去了别苑。   大概是太急了,也可能是因为到别苑之后天就黑了,李越下马的时候一个不慎摔了!暗卫虽然一直跟着,但这种情形也无法插手,于是李越很狼狈的在刘家的别苑门口摔了个结结实实。   刘离听说李越来了,一口咬死了不见他。   李越真是哭笑不得,让传话的家丁去说“少爷下马太急,摔了一下,看着不大好。”那家丁去一字不差的朝刘离说了,刘离话都没听完,便一溜烟蹿了出来。   刘离着急忙慌的出来,鞋都没穿,一见李越好端端的立在那里,当即转身又要回去。   “站住!”李越道。   刘离果真站住了。   李越嘿嘿一笑,走过去讨好的道:“你这平白无故的,怎么闹起别扭了?我可没招你没惹你吧?”   “我没闹别扭,你不是要回京城了么,我怕舍不得所以就不打算送你了。”刘离别别扭扭的道。   “还说没闹别扭,好端端的就不回京城了,也不说是为什么。”李越道。   刘离原本心里是真打定了主意的,这会儿真见着李越的人了,又有些舍不得了,于是一肚子纠结半上不下的甚是难受。   俩人勾肩搭背的进了屋,刘离一看李越吓了一跳。因为对方穿了一袭浅色的衣衫,这会儿又入夜了,山脚下露水很重,他门口这一跤虽然摔的不重,却沾了一身的泥,看着着实狼狈。   “真摔着了?”刘离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越道。   刘离闻言心里一热,暗道,我跟这小祖宗置什么气呢?他看重赵寻无非是因为往日的情谊,他不是照样能为了我跑这一趟摔这一跤吗?   恐怕在李越的心里,刘离和赵寻也没个彼此之分。倒是刘离自己瞎琢磨,反倒是让自己着了魔。   “瞅瞅你这身上,快去洗个热水澡吧。”刘离推着他出了屋子,朝浴房走去。   李越却勾着他不撒手,生怕他再跑了,央求道:“你跟我一块洗,我最喜欢让你搓背了。”   刘离拗不过他,便着人取了换洗的衣衫来,亲自帮李越兑了水。李越倒是毫不避讳他,当即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跳进了浴桶里。   “太热了,有点烫。”李越抱怨道。   “不能太凉,山上本就寒气重。”刘离说罢伸手试了试水温,手指不经意蹭过李越的身体,他忙缩了回去。   李越倚在桶背上闭着眼睛,一脸惬意的道:“我要是不当皇帝该多好啊,不用回京城,也不用去看那些人的假脸。哎……真羡慕你爹他们呀。”   “小越儿……”刘离开口唤道。   “哎……”李越转身趴在桶沿上看他,面上带着笑意。   刘离问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离开你了,你会想我吗?”   李越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许,而后开口道:“不会的,先生不是说了吗?你往后可以一直跟着我,就算是娶妻生子了,你也还是可以住在京城啊!到时候我给你赐一座大宅子!”   “我是说如果。”刘离又问。   李越认真的想了想,开口道:“我与赵寻幼时一起生活了两年,如今隔了近十年,我都还惦记他的生死。你与我又何止是两年呢,这些年我在朝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都知道,若是没有你陪着……”   少年说到此处,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刘离蹲在地上,伸手抹了一把李越的脑袋道:“行啦,你的心思我都知道,赶紧洗吧,一会儿水凉了。”说罢刘离便转身朝外走去。   少年面对着眼前氤氲的水汽,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瘪了瘪嘴险些哭了出来,他急忙撩了点水抹了一把脸,这才掩下了欲哭的心思。 第21章 没良心   当夜,府衙便派了人去别苑,说有贵客到访,让刘刺史带着刘离和李越次日一早回漓州城。   于是一大早几人便收拾妥当又赶回了漓州城。   李越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竟然需要惊动他这个皇帝,到了府衙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来人是当朝六王爷——李越的六皇叔。   恐怕满朝之中,能让他赶来迎接的除了杨先生也就是这位六皇叔了。   “六叔,你怎么来了?”李越见了人便匆忙迎了上去,许是太久未见,竟有些激动。   六王爷笑道:“池州离得近,知道你在这儿,就忍不住来看一眼。两年不见,长大了不少,不错。”说罢他还忍不住拍了拍李越的肩膀。   六王爷年纪看着尚未到不惑之年,倒是一表人才,只是大概闲散惯了,周身都弥漫着一副闲云野鹤的氛围,单凭外表丝毫看不出是个富贵王爷。   据说他年轻时与自己的皇帝哥哥闹过一些龃龉,后来迷途知返,兄弟二人和好如初了。是以先帝去世之后,六王爷的地位一直是几个王爷中最高的。   李越的几个叔叔中,他唯独与这个六王爷最为亲近。   六王爷远来是客,刘刺史作为家主,张罗了宴席。   众人酒过三巡,六王爷便聊起了正事。   “先帝去的早,越儿当时年幼无法理政,于是便将朝中诸事都交给了辅政大臣。如今越儿已经十七了,该到了亲政的年纪了。”六王爷道。   此话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李越更是险些洒了手里的酒,多亏旁边的刘离伸手扶了一下。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却有些茫然无措。   大余的江山交到他的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吗?他能担起这幅担子吗?   李越不语,一旁的柳岸便开口道:“六王爷所言极是,依着先帝的遗诏,陛下十五岁便该亲政,可当时越儿生了一场大病,朝中又逢多事之秋,便耽搁到了现在。”   “杨先生是越儿的恩师,你说的话越儿自然是听的。”六王爷道。   李越这会儿倒也缓过来了,这一天既然早晚都要来,真来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会逃避。而且他心知,任何的逃避都没用,该是他的终究他得接着。   “皇叔和先生,会与朕一道回京吗?”李越问道。   六王爷闻言看向了柳岸,柳岸却看向了一旁的刘刺史。李越一看柳岸看对方,心里先凉了一截。依着他的判断,这刘刺史向来不喜欢他,自然不肯让先生跟着他回京。   果然,刘刺史开口道:“陛下既然已经到了该亲政的年纪,凡事想必也该有个章程。当初收你为徒,为了避嫌,我们主动放弃了征北军的军权和北江。如今若是再与你回京,岂不是要将这漓州城也弃了?”   李越闻言忙开口道:“先生虽未领职,但他依旧是太师之位,他要回京,不需要避任何人的嫌。至于漓州……朕亲政之后,将漓州赐给刘家做封地便是,刘刺史不必担心。”   刘刺史冷笑:“陛下倒是有魄力,不过我与柳岸不能分开,我在哪儿他就要在哪儿。”   这就是不想让柳岸掺和的意思了。   漓州的日子无忧无虑,谁好端端的谁会愿意卷入到京城的烂摊子里?先帝驾崩之后数年,朝中辅政大臣掌权,各部结党争斗,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李越要亲政,谈何容易。   若是此事好办,两年前李越便亲政了。   生病不过是个由头,总不能说皇帝没能力争权吧?   “此事还可以商量,诸位不必急着下定论。”六王爷出面解围道。   柳岸沉吟片刻,终究是没说什么。想必他要做任何决定,都必然会先说服刘刺史,况且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可能头脑一热就贸然答应。   李越到底不是真傻,其中的厉害即便他不去深想,也能明白个七八分。毕竟,他这个傀儡皇帝当了不少年头了。   散席后刘离陪着李越,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你要是不亲政该多好啊,虽然没有权利,但是最起码日子可以过得无忧无虑。那些什么劳什子辅政大臣,就算闹得再欢,也不可能坐到龙椅上去。”刘离道。   李越看着他,问道:“你真这么想?”   刘离瞬间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有点心疼你。你这要是准备亲政,回京后就像是羊入了狼窝一样,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吃你呢!”   “哈哈哈,说得好像原来不是群狼环伺一样。”李越道。   刘离一怔,继而有些心疼。   这小祖宗平日里傻乎乎,可该精明的地方半点也不含糊。旁人总是担心他吃亏上当,可他一只懵懵懂懂的羊愣是在狼群里活了这么多年。   要说李越没有点真本事,恐怕没人会信。   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傻的时候傻,这是李越这些年来的生存智慧。他能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让敌人麻痹大意,又能在关键时候出手,且一剑封喉。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刘离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越道:“其实我也不忍心让先生卷进来,他现在过得日子正是我想过而过不来的,若是因为我让他离开漓州,我还真有些愧疚。”   刘离叹气道:“我大爹不同意,爹爹若是想去,估计会想法子哄哄他。你放心吧,他们两个不管是谁,都不会当真把你丢回京城不管你的。”   李越闻言笑了笑,倒是依旧一脸的无忧无虑。   晌午李越又备马去了驿馆,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特别想见赵寻。决定亲政这件事,于他而言是一件顶大的事,他希望能让赵寻知道。   他想知道赵寻会怎么说,劝他韬光养晦,还是鼓励他与那些豺狼厮杀?   赵寻得知此事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几乎在短短的瞬间内,就把李越将来的路想了个透彻。   李越是大余的皇帝,他只有一条路。   这是毋庸置疑的,其他的选择都是死路。   “你在犹豫什么?”赵寻开口问道。   “我在想值得不值得。”李越道。   李越的皇帝父亲,没有给他做一个很好的榜样,在他的意识中,不知道一个好皇帝是什么样的。如果做不成好皇帝,那亲政不亲政又有什么分别?   若他不亲政,大余顶多也就这样了,若他亲政,大余可能变得更好,也有可能变得更坏。最大的可能是,即便他亲政了,大余也还是和以前一样。   可不同之处在于,他将权利拿回来,需要付出很多东西!   “你身在其位,没有退路。”赵寻道。   “那我待在原地不动不行吗?”李越道。   赵寻闻言一怔,继而被气笑了。他望着面前的少年,忽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少年身上某一个不曾被外人察觉的部分,被他发现了。   这少年看着懵懵懂懂,软弱可欺,可实际上却有着惊人的直觉和洞察力。   当初在北江的雇佣兵大营相遇,两人明明已经近十年未见,可李越还是能凭借直觉信任他。就像十多年前初次相识之时,李越毫无芥蒂的与他亲近,笃定了赵寻是值得相交的人。   李越实际上并不是毫无戒心,他只是能轻易凭直觉判断出谁是值得信任的,而一旦获得了他的信任,他便再也不会有一丁点的防备之心。   那一刻,赵寻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这倒也是个法子,你不动,敌人便也没法先动。”赵寻望着李越开口道。李越有些惊讶的望向他,顿时便明白了赵寻话中的意思。   朝中的局势早晚会被打破,但是他如今尚未有万全的准备,贸然动手倒不如慢慢积累,等对方出手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厚积薄发。   李越笑道:“我觉得遇到你之后我变聪明了。”   赵寻道:“你会变得越来越聪明。”   “哈哈哈。”李越朗声大笑,顿时觉得心中的郁结和迷惑都解开了。   当日回到府衙之后,李越便朝六王爷说自己不愿亲政,想再等等。六王爷好说歹说说不明白,气得当场就拍了桌子。最后,就连柳岸也没能劝住,六王爷气得当日便回了池州。   “这事儿传出去,恐怕又不知道会有什么猜测。”刘离道:“偏偏六王爷来去都这么兴师动众的,这下过不了多久,整个大余都会知道你把你那个六皇叔气走了。”   李越道:“所有人都知道六皇叔与我生了龃龉,这样一来众人必然猜测纷纭,到时候若是给京城的人知道我们是为亲政之事闹起来的,你猜会怎么样?”   刘离皱眉却是不解。   “我和六王叔成了对立的关系,那么不想让我亲政的那些人,便会将我和六王叔分成两边。到时候,无论他们站哪一边,都必然会有一边是咱们的人。”李越道:“这样总好过我和六王叔一起成了他们的敌人吧!”   刘离闻言恍然大悟,李越这是要迷惑敌人,同时再把明处的棋子换到暗处,不知这招是跟谁学的,但确实是一招好棋。   “不错。”刘离颇为赞赏的道。   李越转头望向刘离,开口道:“我想让你留在漓州。”   “什么?”刘离转头问他。   李越知道对方听见了,因此没有复述,开口道:“你是一枚利器,堪当大用,留在我身边只会……”   “李越!”刘离突然打断他,有些懊恼的道:“你有没有良心啊,昨天是谁巴巴去把我找回来的,今天就说不要我了?”   李越抬眼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少年眼中的不舍和挣扎一点都不必刘离少,刘离看着那双眼睛,一肚子火气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 第22章 跟踪   秋夜渐深。   昏暗的烛火照着榻上的两人,李越枕在刘离的胳膊上,有些昏昏欲睡。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带你去北江找赵寻。”刘离有些愤愤的道。   李越翻了个身,顺势伸手捏了捏刘离的脸道:“这跟赵寻有什么关系啊,你最近怎么跟个爱捻酸的小媳妇似的?”   “我就是个爱拈酸吃醋的,你知道就好。”刘离道。   “好好好,往后只对你好行了吧?”李越开口哄道。   两人并肩躺着,一时之间竟生出了几分离别之意。李越原本都要睡着了,这会儿刘离不说话了,他不知怎么的反而倒睡不着了。   “自从你跟着我之后,咱俩就没分开过。”李越道:“往后没有你在身边,还真是不习惯呢。”   “趁你没走,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刘离道。   李越闻言转头看他,刘离也侧头看他。两人目光相遇,近在迟尺,刘离不由一怔,他少有的在李越眼里看到了一丝坚定和决绝。   看来,这小祖宗是打定了主意了。   “你就那么想亲政?”刘离问道。   李越叹了口气道:“不管我亲政与否,你都不该再继续跟着我了。人人都知道你是先生的儿子,而你大爹手里还掌着兵权,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随着我年纪渐长,总会有人忌讳的。”   李越年幼时倒还好,如今他到了这个年纪,朝中那些人的眼睛不知道盯得多紧呢。就算他不亲政,早晚刘家也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李越不想让刘家过早的受到波及。   “你这份情,我爹会领的。”刘离道。   “他们领不领不打紧,你领了就行。”李越道。   刘离笑着看他,问道:“我领了,那你给我什么好处?”   李越坐起身看着他,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平平安安。”刘离道。   “好!朕允了,一定保自己平平安安。”李越道。   两人相视,心中具有悲意,面上却都强颜欢笑。   刘离从怀里取出一枚玄铁所制的短镖,将其放在李越手里道:“这短镖你留着,若是你要见我的时候,将他交给暗卫。不过寻常情况下,不要轻易让暗卫现身。”   李越接过那短镖,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随即又陪着刘离胡天海地的聊了半宿,从两人初识,一直聊到今日。直至天快亮起的时候,两人才觉得困倦,于是便和衣同榻而眠。   次日一早,李越早早地便起床去向柳岸辞行。   刘离原本还睡着,不过李越一动他便醒了。少年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他,他便有些不忍辜负,于是索性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等刘离起床的时候,李越已经带人出了漓州城。   刘离坐在床畔发呆,心里空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说不上为什么,这趟去北江一来一回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他却觉得李越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认识的那个懵懂无邪的少年,似乎只是个假象一般。真正的李越,比他想象中聪明的多,甚至比刘离还要果决凌厉。   可他心里也笃定,他认识的那个李越并非是假象,只不过是少年的某一个部分罢了。他习惯了那个处处依赖自己的少年,冷不丁便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独立有主见的李越。   真是难以想象,对方竟然能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他。   他原以为可以陪在对方身边一辈子那么久呢。   “刘离,你起了吧?”门外传来柳岸的声音。   刘离起身去为对方开门,只见柳岸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木盒放到了他手里:“陛下临走前留给你的东西。”   刘离抱着盒子不住摩挲,却并未立时打开。   “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刘离问道。   “知道什么?”柳岸进门坐下,看着他问道。   刘离走到另一边坐下,手里依旧拿着那木盒,道:“他来北江这一趟,就是为了今日吧?他早就想好了要撇下我,所以此前才会对我那般亲近,我还以为……”   “若是他知道你用撇下这种字眼,估计是要伤心的。”柳岸道:“他一直视你为兄长,可你自己问问自己,你当得起这个兄长吗?”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都能这般拿得起放得下,倒是他还在这里儿女情长的。可这种事情,又哪里由得了人呢?   “越儿为人天真无邪,可他却有着难得的通透和果决。许多事在旁人看来都是复杂至极,但是到了他眼里便会变得十分简单。”柳岸。   从前柳岸不止一次的怀疑过,李越或许真的不适合当这个皇帝,可现在柳岸有点动摇了。他甚至觉得,李越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比他的父亲甚至祖父都更优秀的皇帝。   只是,这个过程不会很顺利,不知道少年是否能撑得住。   刘离沉默着不发一言,良久柳岸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他不让你跟着,只是希望将你从明处转到暗处,你只要不露面,待在京城和待在漓州也没什么区别。”   “你是说,我可以跟着去京城?”刘离问道。   柳岸笑着挑了挑眉,道:“儿大不中留啊,走之前去见你叔父一趟,他有东西要你带给赵寻。”   带东西给赵寻?   能是什么东西?药?   柳岸说罢便起身出了门,刘离心中顿时又轻松了起来。他打开了手里的盒子,里头是一套全新的短镖,一共十二枚,每一枚上头都刻着一只龙爪的图案。   刘离自幼便拜师习武,后来专习训练和培养暗卫,而他自己则是最优秀的护卫。这些年跟着李越虽然一直在明处,但他最善使用的武器依旧是短镖。   李越道是知道投其所好。   这小祖宗可真是会哄人高兴啊!   护送大夏三王爷的队伍自从离了漓州城之后,便加派了人手跟随,随行的人都是漓州刺史亲自挑选的精锐。而除了明处的护卫之外,暗处有多少暗卫就不得而知了。   待队伍接近京城的时候,便有禁军早早的迎出了城。   李越坐在马车里,瞅着远处迎接的人马,开口对身边的赵寻道:“一会儿我会跟着人先悄悄进城,你跟着护送的大队人马进城便是,到时候鸿胪寺的人自会依例安置你。”   李越出宫的事并未公开,虽然朝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面子上还是要遮掩一下的,不然传出去未免有损国君形象。   赵寻点了点头,脸色因为长途跋涉而显得十分疲惫。   李越见状又有些担心,道:“依着我的意思,你还是住到宫里比较稳妥,宫里有太医,对你的身体也好有个照应。”   “我没那么脆弱,你放心便是。”赵寻道:“况且,我这次来京城,原本就不知道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你万不可再为了我惹出风言风语。”   李越有些不高兴的道:“不说了,每次一说这个你就见外,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依着大余的律典,质子是不会遭到苛待的,所以即便住在外头,倒也没人会亏待了你。”   赵寻闻言点了点头,只说叫对方莫要挂心,李越这才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车。   这会儿已经有禁军的人等在马车外头了,一见李越下来,立马牵了马来扶他上马,而后带他悄悄离开了护送的队伍。   禁军统领名叫赵清明,与刘离私下里是过命的交情,不过面上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李越在京城的安危基本上还是有保证的。   一直跟着李越的暗卫,在此处短暂停留了片刻,而后便跟着禁军护卫着李越,一起朝皇宫的方向而去,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转道盯上了赵寻所在的马车。   护送质子的队伍在李越他们离开后才进京,一进城门便有鸿胪寺官员前来与护送的士兵交接。   而后,赵寻便以敌国质子的身份被交于了鸿胪寺。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赵寻透过车帘看着窗外的景象,一时之间甚是感慨。   “三哥,他们会把咱们安置在哪儿?”赵小五问道。   “鸿胪寺在京城建有专门的客府,用来接待或安置他国的使臣,质子也会被安置到那里。”赵寻道。   赵小五闻言又问:“那就好,我还担心他们会把咱们关到牢房里呢。”   “那倒不会,鸿胪寺的官员面上对质子还是会很客气的。”赵寻带着几分冷笑道。   面上客气,至于私下里如何,就只有赵寻知道了。他十年前在这里遭受过什么样的苛待,旁人恐怕不会知悉,但时至今日,他自己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那跟着赵寻的暗卫一直跟到了鸿胪寺,却只是远远看着赵寻没有近前。片刻后有人悄然接近,那暗卫眉头一紧,手里捏着的短镖轻轻转了转,短镖上的龙爪印记清晰可见,正是李越送给刘离的那副。   暗卫转头一看,来人是自己的部下,便收起了短镖。那部下走过去附耳道:“主人,陛下已经安全回宫了。”   “知道了,你找人一并守着这里,莫要让这里出了纰漏。”那暗卫开口,却是刘离的声音。   刘离伸手摸了一下怀中揣着的东西,那是贺竹托他带给赵寻的。不过他此刻还没打算把东西给对方,赵寻能不能用到这东西,至今来看还未可知。   他倒想看看,这个赵寻有多大能耐。 第二卷:蛰伏 第23章 气   李越月余未曾回朝,朝中一切如旧。   这原本该让人觉得欣慰才是,可仔细一想却又让人不寒而栗。大余如今朝中诸事的运转,竟然丝毫不需他这个一国之君的插手。   想来之前朝中发了折子去漓州,也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罢了,只是这个样子做的十分敷衍。   早朝上的索然无味,李越迷瞪着眼,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下了朝后,他便去了凝和殿,且让伺候的内侍福喜专门备了好些点心,不过这些点心没有一样是他爱吃的,倒像是给旁人备的。   这凝和殿位于前朝和后宫之间,李越平日里会在此处休息或接见朝臣。虽然此时他后宫里尚没有人,但朝臣不进后宫的规矩还是在的。   不一会儿,福喜进来道:“陛下,宗正卿张玉求见。”   李越摆了摆手,示意将人请进来,不一会功夫进来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看着身材有些肥胖,一脸的油滑之相,此人正是张玉。   “张大人,有什么事早朝上你不报,还要特意来见朕?”李越立在书案前正提笔作画,见他进来只抬眼瞅了一下,而后随口问道。   张玉忙道:“陛下,此事依照以往的规矩,本不该微臣来提,但……如今后宫无主,太后她老人家又早早的仙逝了,臣只能硬着头皮来求见陛下。”   李越闻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又要提给朕立后之事?年初不是说好了,待朕及冠之后再大婚吗?”   “回陛下,大婚之事且可一等,但您后宫总该有个人不是?陛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身边没个可心的人,恐怕对陛下的身子不利啊。”张玉道。   李越将笔一扔,瞪着张玉看了一会儿,心里只觉得十分烦躁。他对大婚一事乃至后宫诸事都无甚兴趣,他虽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但自成了少年之后,对女人从未有过任何的冲动。   此事明摆着,李越心里对女人没有心思,即便娶了个女人进宫,到头来也不过是白白害了人家一世。但这话若是直接跟张玉说了,这老头怕不会直接一头撞死在此吧。   李越虽然心中不愿,却知道轻重缓急,于是只得想了个拖延的法子,开口道:“你先张罗吧,不过朕把话提前说了,不管哪个女人想要进宫,必须朕亲自见过并且同意。”   张玉见他松口,心里当即松了口气:“是,微臣领命。”说罢便退下了。   这宗正司原本管得是皇家谱牒一事,皇帝的亲事理应由太后来牵头张罗。但大余朝到了先皇那一朝,只有一位皇后,而且早早的便过世了,因此这差事才落到了张玉的头上。   张玉前脚刚走,福喜又来通报,说是礼部侍郎沈喧求见。李越闻言终于面带了几分喜色,忙让福喜将人召进来。   片刻后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华服,面如冠玉,只是手里还拎着一个打着网格的篮子,看上去有些奇怪。   “沈爱卿,你这是给朕带了什么好玩意儿?”李越一脸好奇的看向沈喧手里的篮子。   沈喧将篮子放在脚下,请了安,又吩咐福喜关上殿门,这才打开那篮子,只见里头装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一只猫?”李越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朕出去一个多月,还以为你能带来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想到就是一只猫?”   沈喧将那猫抱出来搁在腿上,一边为对方顺着毛,一边道:“臣新养的宠物,爱不释手,日夜都带在身边,请陛下恕罪。”   李越瞥了一眼那只猫,见对方也不怕生,也不好奇,正半眯着眼任沈喧顺毛,倒是和他记忆中那些爱闹腾的猫不太一样。   不过这沈喧整日抱着只猫,怎么看怎么别扭。   “宗正卿张玉刚走,来说亲来了!朕早知道应该吩咐他先给你说一门亲事,你都二十一了,比朕大四岁,到现在依旧孤家寡人的,着实可怜。”李越道。   “臣清心寡欲,不宜婚配,陛下还是操心自己吧。”沈喧笑道。   李越看着他逗猫,有些无趣,便吩咐福喜去给猫弄些食物。待福喜走后,李越又怕人多了猫害怕,于是把屋里几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支了出去。   “你今日来有正事?”李越问道。   “刘离怎么没和陛下一起回京?”沈喧问道。   李越道:“刘离跟着朕太扎眼了,他们不敢下手,朕连他们的把柄都抓不到。”   “你疯了吧?刘离不在,若是他们真的对你不利,你怎么办?”沈喧道。   李越摆了摆手,只说让他不必担忧,自己心里有数。沈喧闻言十分无奈,这小祖宗糊涂惯了,行事一向不计后果,而且还一意孤行,说都说不通。   以往还有刘离能约束他一二,如今刘离不在,沈喧面对他当真是毫无办法。   “你不在朝中的这些日子,潘太保和郑太傅斗得很厉害,他们这一文一武两个辅政大臣,只恨不得当面和对方打一场分出个你死我活来。”沈喧道。   李越叹气道:“朕离朝之日便猜,他们多久会把朕叫回来。没想到一等便等了一个多月,他们倒是真觉得大余有没有朕都无所谓了。”   “陛下终于打算要亲政了吗?”沈喧目光一亮,问道。   李越摇了摇头,道:“他们如今相互制衡,朝中一切井然有序,今日早朝朕仔细听了,觉得他们做的很好。”   既然暂时朝中风平浪静,李越倒也不急着亲政。一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会轻易动手,二来他对于亲政一事,并不是特别热衷。   只要两个辅政大臣不触及他的底线,他愿意暂时依旧当个傀儡。不过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这种日子过不了太久了。因为李越快要过生辰了,过完生辰他就十八岁了。   当年先帝就是十八岁大婚,大婚即代表成人。十八岁对于李越来说,一定会成为一个很难的坎。   “对了,那个赵寻是怎么回事?”沈喧问道。   “他呀……嘿嘿,被朕带回来的。”李越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提起赵寻,他心情似乎不错。   沈喧见状不由一怔,道:“这个赵寻是何许人也,臣倒是真想见识一下。不过他一个敌国俘虏,咱们一个当朝天子,一个礼物侍郎,就这么去见他,不太合适吧?”   李越闻言挑眉一笑道:“你忘了朕最拿手的手艺啦?”   沈喧恍然道:“易容!”   于是,当天晌午,李越便大摇大摆的出了宫,说是要去侍郎沈喧的家里赏花。   这沈喧家里头还真是有个专门供人观赏的园子,不过这个季节院子里只有菊,好在品类繁多,看着倒也热烈。   李越也没什么赏花的心思,甩开了跟着的宫人,便与沈喧易了容,两人易容成普通护卫的模样,又带了两名沈府中的护卫一起出了府。   赵寻以质子的身份被安置在鸿胪寺的客府中。李越幼时只来过一两次,对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今日再来便免不了心生好奇。   两人拿了礼部的令牌,顺利进了客府。   府中的管事引着他们去找赵寻,李越心中好奇赵寻如今的生活,于是随口问道:“这位三王爷,在这里还住的惯吧?听说他十年前便在这里住过几年。”   那管事笑道:“住得惯住不惯有什么区别吗?三王爷叫的好听,再好听他也就是个俘虏,一个俘虏到了咱们这里,还能指望过王爷过的日子?呵呵。”   李越闻言眉头一皱,声音骤然冷了几分,问道:“大余有规矩,对待质子应如上宾……”   “上什么宾啊?这位小哥,我看你还是太年轻。规矩是上头定的,执行的是咱们这些人。你说他一个俘虏,咱们谁愿意把他当成上宾伺候着啊?”管事又道。   李越闻言目光中便隐有怒气,沈喧与他并肩而行,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生怕他当成发怒暴露了行踪。   好在李越尚能隐忍几分,并未当场发作,只是一路上也不再说话,一双眼睛冷得要结冰一般。   两人一路跟着管事,竟然走到了客府最后头的一个偏院门口,那院子的位置一看便是极差的,几人尚未踏进院门,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落魄和冷清。   “三王爷是住在这里,还是暂时被安置在这里?”李越问道。   “自然是住在这里。”管事道。   李越又问:“你们这么苛待他,就不怕陛下追究?他可是陛下亲自带回来的人。”   “陛下日理万机,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理会一个质子!”管事想当然的道:“不过也没关系,若是陛下要来探望这人,咱们便将人暂时安置在前院里头,这点面子还是可以给的。”   一个“自顾不暇”,一个“这点面子”,李越简直要气的冒烟了。他虽然知道自己失势,却没想过在寻常百姓的眼里,他竟然也是这般没用。   这倒不是他最生气的部分,他最气的是满心以为将赵寻带回京城算是护着对方,算是给对方一个安稳的所在,却不曾想人刚来便被折辱至此。   以赵寻那样的性子,被这般苛待,定然已经气坏了吧?李越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他强忍着满心的愧疚,踏进了那破败不堪的院中。   作者有话要说:   另:这篇文是架空,很多地名、官职及其他设定与任何朝代都不一致,所以希望看文的宝宝们不要考据~~么么哒 第24章 栽赃   这院落看着荒僻,进去以后里头更荒僻。   满院无人打理的荒草,如今已经枯败了,一眼望去令人顿生凄凉之感,李越第一次知道京城之中竟然还能找到这种地方,而偏偏还让赵寻给住上了。   沈喧偷瞄李越神色,知他已然生气了,于是转头给了那管事一锭银子道:“你先去吧,我们办完了差事传完了话便自行离开。”   管事收了银子,又顾忌沈喧拿着礼部的令牌,于是也没多问,当真转头就走了。   待院里只剩他们二人,李越便愤愤地道:“岂有此理,竟然连个护卫也没有,若是有人来行刺赵寻,那岂不是一击便中?”   “息怒息怒,你如今是我府中的护卫。”沈喧低声提醒道。   李越闻言提步朝小院的正厅走去,进了屋子却发觉没人,而且这屋里的摆设看着十分简陋,压根也不像有人待过的地方。   两人出了正厅,绕过回廊去了后院,远远地便看见赵寻正坐在小灶旁烧火,而赵小五则在另一边劈柴。   李越顿时有些鼻酸,赵寻虽然在大夏不受待见,但高低是个三王爷,万不至于受这样的委屈。没想到,到了大余却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事。   “两位有何贵干?”赵寻抬眼一看两人服饰,并不像鸿胪寺的人,这才问了一句。   沈喧上前一步,忍不住掀开锅盖看了一眼,里头的米零散着洒在锅底,看上去十分寒碜。   “鸿胪寺的人,就是这般对待质子的?”沈喧道。   “有米下锅,已然不错了。”赵寻浑不在意的答道。   听他这语气,倒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稍一联想便知,他十年前在客府恐怕境况不会比现在好,况且,当时的赵寻还是个孩子。   沈喧回头看了一眼李越,对方似乎有意避着赵寻,看来是不打算亮出身份了,于是沈喧便道:“我二人是礼部的人,依例来探看你的境况,而后要去报告给陛下。你有何话要我们带给陛下的吗?”   赵寻面上掠过一抹近乎温柔的笑意,继而面色一转,又变回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那便带一句好吧,让他不要挂念。”   沈喧一怔,问道:“三王爷打算一直这么委屈下去?”   赵寻却抬眼看他,道:“本王不觉得委屈。”   他此话一出,不止沈喧,就连李越都有些意外。赵寻竟然宁愿呆在这里自己烧火做饭,也不愿向李越求助。   “好吧,那不打扰了。”沈喧说罢便转身看了李越一眼,继而拉着他朝外走去。   赵寻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忽而目光一滞,下意识的开口道:“请留步。”   两人同时转头,赵寻望着李越易容成的那护卫片刻,表情十分复杂。李越心中突突直跳,感觉赵寻几乎已经认出他了,可赵寻盯着他看了片刻,却只说了句:“请慢走。”   李越那一刻松了口气,他不想在这样的境况中和赵寻相见。可他同时又有些失望,他也不知为何,十分期待赵寻能在任何时候都一眼认出他来,即便他易了容。   可是赵寻没有。   两人出了客府,李越一路上都沉着脸,直到回沈府取下了面具,也依旧一脸不快。   “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我亲自去见一趟鸿胪卿,让他重新安置赵寻便是。”沈喧安慰道。   李越却叹了口气道:“朕实在是不明白,他与朕是自幼的交情,在朕的眼皮底下受了委屈,为何不找朕撑腰?是信不过朕,还是不愿意和朕扯上关系?”   “兴许只是怕给你添麻烦?”沈喧道。   李越道:“安置一个质子罢了,有什么可麻烦的!”   沈喧并不太知道他与赵寻之间的恩怨和旧事,于是也不好过多评价,只得勉强安慰道:“他是大夏的质子,身份特殊,他可能怕与你走得近了,有人说闲话吧。”   “朕与他交好,说明大余有意与大夏交好,这与两国百姓都是好事,有什么可闲话的?”李越道:“当年若不是那些老顽固将赵寻送回大夏,这些年两国边境何至于一直纠纠缠缠的不太平?”   沈喧轻咳了一声,也不说话。李越已经生气了,他总不能继续火上浇油吧。   此时,一声猫叫传来,沈喧一回头,屏风后钻出一只猫来,正是他此前抱着进宫的那一只。那猫也着实粘人,一会儿功夫不见,这会儿又来找沈喧了。   李越瞥了一眼那猫,身后要去摸一把,谁知那猫身体一缩,十分迅速的避开了李越的手。李越哼了一声,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沈喧忙将猫放在一旁,免得李越看着不痛快。   “此事交于你去办吧,明日……不,今日就去将他们重新安置,一应规格依照该有的给,不得克扣分毫。”李越道:“你府里单独派十个信得过的护卫去,俸禄朕从私库里抽了给你。”   沈喧忙点头应是,李越这才顺了顺气。   当日,李越也没让沈喧送,而是催着他去着手安置赵寻之事,自己便由护卫送回了宫。   李越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一时之间很想去看看赵寻安慰一二,可念及赵寻先前的处境,又觉得十分惭愧,竟有些不好意思去见对方。   如此过了近半月,沈喧每隔几日便来朝李越说赵寻的境况,那边一切安好,赵寻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无论是在破败的客府还是在新安置的地方,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   可就在那日沈喧来汇报过后,当晚安置赵寻的地方便遭到了刺客的袭击。好在沈喧安排的护卫得当,赵寻并未受重伤,只是被暗箭划伤了肩膀。   赵小五惊魂未定的替赵寻包扎伤口,赵寻则面色苍白。旁边的桌上放着一枚袖箭,那箭头上还带着赵寻的血迹。而那袖箭的剑柄上,刻着一只小小的龙爪。   “三哥,这些刺客真是……那个谁派来的?”赵小五问。   赵寻冷笑一声道:“他要杀我需要等到现在吗?”   这倒也是,李越要是想弄死他,早在北江的时候有一万个不会留下把柄的好机会。这种栽赃陷害的伎俩,在赵寻看来简直像个笑话。   “那就是有人陷害他?”赵小五问。   “嗯。”赵寻应了一声,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赵寻开口道:“我就怕明早事情传到宫里,他会冲动行事。早知道会被人当成对付他的棋子,当初就不该答应他来京城。”   赵寻看了一眼桌上的袖箭,道:“你去找一趟当值的护卫,打听一下有没有别的袖箭,若是有的话让他们保管好一并交给沈大人,不要落到旁人手中。”   赵小五闻言便去了。好在如今府里的人都是沈喧安排的,倒是对赵寻很尊敬,他的话多半还是管些用处的。   不过,即便如此,第二日早朝之时,还是有一枚袖箭被摆在了朝臣面前,而摆出这袖箭的正是鸿胪卿严明仁。无论如何,赵寻如今的事情依旧还是归鸿胪寺管。   李越早在上朝前,便被沈喧派来的人匆匆告知了此事。他震惊之余,得知赵寻并无大碍这才稍稍安了心,万没想到早朝上还有这么一出等着自己。   “这袖箭上刻着龙爪,当真是令人琢磨不透。不过,虽然这龙爪图案只有御批的器具才有,可昨夜之事,臣相信定与陛下无关。”鸿胪卿严明仁开口道。   这话表面听着是在替李越开脱,实则将怀疑的矛头准确的指向了李越,在场的朝臣一时之间议论纷纷,朝堂上顿时变得闹哄哄的。   一个小小的鸿胪卿都敢这般嚣张,李越简直要被气死了。   “严大人此言差矣,朕尚未说话呢,你倒是先替朕开脱起来了。”李越冷冷的盯着严明仁道。   他这话一出,好些人都一脸茫然,心道这小祖宗是要认了昨晚的刺杀之事?刺杀质子,势必会激化两国矛盾,李越但凡有脑子,都不会这么干。   他若是承认了此事,不就等于变相承认,大余的皇帝不惜杀掉敌国质子,以此来刺激两国的矛盾?简而言之就是承认自己是昏君。   “朕听说先前鸿胪寺苛待三王爷,于是对三王爷的处境十分担忧。昨日朕思前想后,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目的就是想试试看如今三王爷身边的护卫究竟顶不顶用。”李越道。   看来是不怎么顶用,不然不会受了伤。   “既然如此,朕必须将三王爷安置在更安全的地方。”李越起身走到严明仁身边,冷冷的目光望着对方道:“朕要将三王爷接到宫里来,凡事反对之人,便是意欲挑拨大余与大夏的矛盾,等同叛国。”   严明仁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心道这小祖宗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跟变了个人似得。   “陛下英明。”朝臣中的沈喧开口道。   “陛下英明。”随即便有人附和起来。   一旁坐着的两位辅政大臣,俱是面无表情,但看着李越的目光都多了一丝戒备和审视。   “那今日朕便下旨召三王爷进宫,往后他便住在公里了。”李越说罢还不忘看向两位辅政大臣,对方自然是没有反对。   这叛国的大帽子一扣,任谁也没理由反对了。 第25章 喝醉了   赵寻接到圣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过若是此事传到李越那里,对方必定会担心他的安危,但没想到李越会冲动到一气之下把一个质子接进宫里。   “三哥,你不想进宫?”赵小五问。   “不是不想,是不该。”赵寻道。   赵寻自知身份敏感,当初答应李越来京城,也不过想着能暂时寻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只要和李越适当的保持距离,理应不会给对方添麻烦才是。   可他没想到,自始至终李越也没打算把他丢在京城不管,所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赵寻的预估。   “三王爷,陛下设的宫宴还有一个时辰开席,请三王爷速速更衣,与下官一道进宫。”来宣旨的人是沈喧,他既是礼部的侍郎,李越让他来请赵寻倒也说的过去。   赵寻隔着一道门朝外望,心道这沈喧倒是颇得李越信任!   片刻后,赵寻便换好了衣服出来,他似乎身体一直未见大好,虽已距离中毒之事时隔近两月有余,但他面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   再加上他一袭浅灰色的广袖长袍,整个人丝毫看不出武人的气质,倒是像个文弱书生一般。沈喧一见他心里就犯嘀咕,这赵寻到底哪里好,值得那小祖宗这般护着。   但嘀咕归嘀咕,李越吩咐的事儿,他却是不是怠慢的。   “沈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赵寻略微躬身道。   沈喧一怔,忙道:“三王爷不必见外,但说无妨。”   赵寻闻言便示意身后的赵小五上前两步,而后依旧垂首对沈喧道:“小五是我的亲随,跟了我数年,与我情同手足。如今陛下既然要我去宫中,小五再跟着恐怕便有些不妥了。”   沈喧闻言看向赵小五,对方双目微红站在赵寻旁边,显然方才赵寻已经知会过他这个决定了。   赵小五不能进宫吗?当然能,别说赵寻带一个亲随,就算是带十个,李越也不可能拦着不让他带。   但赵寻此举却是一个姿态的问题,他孤身一人进宫,便是将自己放到了最低处,即便那些想要以此指摘李越的人,也不好再继续纠缠了。   沈喧有些意外,没想到赵寻在这种时候还能为李越考虑的如此周全。   “三王爷放心,这孩子我会妥善安置,不会让他受了委屈。”沈喧道。   赵寻拱手道:“多谢沈大人。”   赵小五也朝沈喧拱手,心里虽然不舍,却没有不愿。他跟了赵寻这么多年,对方受过的委屈他都看在眼里。明明是个文武双全的王爷,可过的日子却连个寻常百姓都不如。   正因如此,李越待赵寻的好才显得弥足珍贵。所以赵寻无论为李越做到什么地步,赵小五都能坦然接受,就是叫他为李越去死,他也没有怨言。   况且,赵寻此举亦有另一层用意,他此番进宫前路艰险,若是真有个万一,赵小五在宫外好歹能保住一命。   赵寻进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这一路上,赵寻始终都沉着脸。李越着沈喧用上宾之礼接他入宫,又设了宫宴为他洗尘,动静闹得这么大,而且摆明了要给赵寻面子。   李越这是在给自己出气?   内侍引着他们一路到了明光阁,那里是皇帝摆设重要宫宴的时候才会选的地方。   待到了明光阁的正厅门口,内侍朗声朝殿内道:“大夏国三王爷到。”赵寻闻言不由握紧了拳头,内侍的举动显然是李越授意的,这么一句通报,可真是给足了他面子。   赵寻提了口气,踏进了明光阁。   宴席已然摆开,朝臣都到齐了,一时之间厅内所有的目光都朝赵寻身上看来。   李越望见他之后怔了一下,赵寻穿的太素了些,虽然这样也好看,可这身穿着,到底是少了几分贵气。怎么看也不像个王爷,倒像是个闲散的书生。   李越从主位上下来,迎着赵寻走了过去。赵寻远远的看着他越走越近,心里那丝忐忑突然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坦然。   此人既然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又有什么不能为对方做的呢?   眼看李越距他只有一丈远的时候,赵寻突然后退了两步,朝着李越便跪了下去,以头磕地,匍匐在了李越面前。   “陛下万福金安。”赵寻道。   李越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险些没停住脚,而后便有些茫然的立在赵寻面前,似乎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朝臣们也都吃了一惊,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始窃窃私语。   李越既然以上宾之礼为赵寻洗尘,那赵寻便是以大夏三王爷的身份来的,可如今他却朝着李越行此大礼,显然还是把自己当成了李越的俘虏。   “你……”李越伸手要扶他,可手尚未伸出去便收了回来。赵寻显然是故意的,不领他的情,也不打算给他面子。   “起来吧。”李越声音带着几分冷意道。   “谢陛下。”赵寻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李越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看向赵寻,对方却本本分分的垂着头,压根也没看他。李越顿时有些气闷,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赐座。”李越说罢转身又回了主位。   这时内侍引着赵寻走到了李越左侧的席位,那席位紧挨着主位,换作往常宴饮时,都是辅政大臣的位子,如今李越却留给了赵寻。   “陛下,此位赵寻不敢坐,若是陛下不弃,赵寻自请为陛下斟酒。”赵寻躬身道。   厅内诸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李越看着赵寻,只觉得胸中郁结难忍,只恨不得当场揍他一顿才能解气。然而赵寻目光坚定,带着几分让人难以拒绝的乞求。   “好,朕准了。”李越沉声道。   赵寻闻言忙恭敬的谢恩,而后走到李越的主位旁边双膝跪地,取过酒壶帮李越的杯中斟满了酒。   堂堂大夏国的三王爷,竟然在宴席上跪地为李越斟酒,当真是给足了李越面子。在场的朝臣表情各异,原本不满李越宠幸一个质子的大臣,这会儿倒是说不出什么来了。   李越一张脸十分阴沉,也不看赵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宴席这才算是正式开始。   赵寻始终规规矩矩的跪在旁边,姿态像极了一个努力讨好主人的奴才,可他面色却十分坦然,似乎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十分投入,甚至还乐在其中。   沈喧坐在远处看着赵寻,默默的饮了一口酒,心中对于赵寻的那些疑惑和猜忌,当即便释然了。   试问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将尊严和骄傲全都踩在脚下,丝毫不留余地和退路,简直可以说是对自己心狠手辣了。   沈喧原来不懂为何李越要如此护着赵寻,但是他现在懂了。因为赵寻能为李越做到的,绝不会比对方能为他做的少。   原本依着李越今日的举动,明日整个京城都会议论“陛下如何为了一个质子大动干戈”。可赵寻弄了这么一出,明日众人议论的话题将会变成如何取笑和挖苦他。   这俩人是在比谁更豁得出去吗?   想豁出去却没能彻底豁出去的李越,喝多了。当然不止是因为有赵寻这个“质子”帮忙斟酒,而是因为赵寻今晚所做的一切让他十分气闷。   他无法理解赵寻的谨小慎微,和这种刻意强调自己“质子”身份的行为。他原想着赵寻因为他之前的疏忽而受了委屈,今晚要给足赵寻面子弥补对方。   可赵寻唱了这么一出,不仅没能弥补成,反倒成了更大的羞辱。这对于李越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挫败。   宴席草草的便散了,该看的笑话也看够了,皇帝没什么心情,众臣自然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兴致盎然。   偏殿里,李越喝得摇摇晃晃,福喜带着几个小太监要把他抬回寝宫,他偏偏不肯配合,直嚷嚷着让赵寻来见他。众人也不敢硬来,唯恐弄伤了他。   赵寻这会儿还没走,就在屏风外头立着,福喜一脸为难的看着他,就差开口求赵寻解围了。福喜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宫里的老人,知道轻重。   今晚虽然赵寻是放低了姿态,但李越的态度尚不明确,除非李越发了话要苛待赵寻,否则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依旧得把赵寻奉若上宾。   “请问公公,陛下原来醉酒之后,可会有什么反应?”赵寻问道。   福喜道:“不瞒三王爷,陛下甚少醉酒,偶尔喝得多了,都是早早便睡了,从不曾像今日这般闹过。”   赵寻闻言道:“既然陛下说要见我,我便进去伺候吧,只是不知这样合不合规矩?”   “三王爷言重了,没什么不合规矩的。”福喜忙道。   赵寻这才走到屏风后头。李越显然醉得很厉害,但还认人,一见赵寻顿时便来了精神,从矮榻上跳下来就要上去打人。   可他这会儿已经站不住了,一个踉跄便扑到了赵寻怀里。 第26章 你伺候朕   李越这么一身酒气的扑过来,赵寻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接,毫无悬念的将李越抱了个满怀。   少年的身量已然长成,只是不太健硕,赵寻手臂在李越腰间一搂,心道还是有些太瘦了。   李越醉成这样,还不忘了找他算账,一只手摸索着便去抓赵寻的衣襟,只是摸来摸去的也没抓结实,只能拽着赵寻的胳膊道:“你说你什么意思……你跟朕把话说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陛下,你喝醉了。”赵寻道。   “你才醉了呢!”李越道。   赵寻又道:“我扶你去榻上。”   李越道:“不去!”   福喜在一旁想开口劝两句,但李越这会儿醉得厉害,压根也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一心只想着找赵寻的麻烦。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朕也舍不得……你被人行刺,朕又急又气,今日摆了席想补偿你,想让你堂堂正正的进宫,免得被人欺负算计!可你为何不理解朕的苦心!”李越说着便有些激动,将面前的人用力朝后一推。   谁知赵寻这会儿尚未完全恢复,被他这一推立马便失去了平衡,重重的跌到了地上。李越没了支撑,几乎是随着赵寻一起摔了个结实。   这下可把一旁伺候的人吓着了,纷纷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李越心中本就不快,这会儿只想着找赵寻理论,被人一拉扯顿时便气着了,吼道:“不许碰朕!”   众人闻言顿时收手,在一旁守着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赵寻这会儿有些狼狈的被李越压在身下,他有心想起来,但又怕惹得李越更不快,于是只能老老实实任对方发泄。   李越居高临下的揪着赵寻的衣襟道:“你……变了!变得跟他们一样了……他们见了我就磕头,你也磕头……我是皇帝,活该孤家寡人……你们都一样!”   “陛下……”赵寻望着李越道。   “不许这么叫朕!”李越道。   赵寻闻言心中顿时一疼,眼圈都红了。   李越望着他苍白的面色,想到赵寻今晚经历的一切,心中原本就有的愧疚变得越发浓烈。李越不知道该怪谁,只觉得心里郁结的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他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险些又摔倒了。一旁的内侍忙去搀扶,却被李越十分抗拒的推开了。   “都别扶朕!”李越大着舌头吼到。   一旁伺候的内侍闻言便伸着手在后头挡着,想扶又不敢扶。赵寻这会儿忙趁机爬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朝福喜道:“劳烦公公着人去弄些醒酒的汤药过来。”   福喜闻言忙道:“一早就备下了,可陛下不肯喝。”   赵寻朝里一看,果见桌上放着一碗汤药。   “朕不喝!要喝你喝!”李越赌气道。   “不让你喝,我喝行了吧?”赵寻道。   一屋子的内侍宫女都戳在一旁也插不上手,福喜见状便让他们都散了,又着人去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看着样子李越今晚也是走不了了,只能先歇在明光阁的偏殿。好在这里一应什物都齐全,倒也不至于委屈了皇帝。   福喜用眼神询问赵寻,赵寻点了点头,福喜便退到了屏风外头。待众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赵寻和李越。   “陛下……”赵寻试探着上前。   李越有些崩溃的道:“说了不许这么叫!为什么还是这么叫我?再叫你就出去……朕找人将你送回你的大夏……你回去做你的三王爷,朕不需要倒酒的!”   “我不走。”赵寻说罢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又小声道:“除非你是真心实意的想让我走。”   李越一听这话,心里的怒气登时便消了几分。他对赵寻到底是心疼多过生气,这会儿赵寻一说软话,他便忘了先前的怒意。   “朕很生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又不生气了……”李越道。   赵寻闻言嘴角微扬,道:“谢陛下不气之恩。”   他一边说着一边趁机上前扶着李越,将李越搀扶到了榻边。李越坐在榻上,目光一直落在赵寻身上,不知道是不是烛火的缘故,赵寻面色依旧不大好。   “我尝尝这醒酒汤好不好喝。”赵寻坐在榻边,伸手端过醒酒汤尝了一小口,而后砸吧砸吧嘴,转头望向李越。   李越瞪着那双眼睛盯着赵寻,而后问道:“好喝吗?”   赵寻将碗朝他面前一凑,道:“要不你尝尝?”   李越犹豫了一下,果真低头喝了两口,但那汤药大约是味道很差,他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再喝了。   “你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有什么话想说,等你明天睡醒了咱们再说,好不好?”赵寻问道。   赵寻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此时却带着几分柔和,听起来像是在哄一个尚未懂事的小孩儿。这种声音对李越来说,似乎也具备着非凡的安抚作用。   李越闻言果真便冷静了许多,但面色依旧不大好。   “怎么了,不想睡?是不是要说故事才肯睡啊?”赵寻问道。   李越瘪了瘪嘴道:“你在怪我。”   赵寻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软成了一片。   “我没怪你。”赵寻道:“我怎么会怪你?”   李越道:“那你为何要跪我?”   “你是大余的皇帝,在你的臣子面前,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不在意你。再说了,我是你的俘虏,我跪你是天经地义啊。”赵寻柔声解释道。   李越却又不高兴了:“我早就说过没将你当成俘虏。”   赵寻道:“无论你把我当成什么,我是俘虏这是事实。”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想护着你,不想让你受委屈。”李越道。   “我不觉得委屈。”赵寻面色坦然的望着李越道:“我跪你是心甘情愿的,他们如何看轻我或者议论我,与我何干?我都不在意,你又在意什么?”   一个堂堂王爷,在那么多人面前做那些奴才做的事,这怎么可能不委屈?若是换做李越,他恐怕血溅当场的心都有了。   “好了,不闹了,睡觉。”赵寻说着帮李越放好了枕头,示意他躺下。   李越却道:“朕还没有沐浴。”   这时屏风外的福喜道:“热水已经备好了,奴才叫人来伺候陛下沐浴。”   李越却看着赵寻道:“你能伺候朕喝酒,是不是也能伺候朕沐浴?”   赵寻一怔,李越便朝外头的福喜道:“不用你们伺候了,让三王爷伺候朕。”   福喜闻言便着人将热水和浴桶抬进来,待一切就绪之后才退出去。这次福喜倒是识趣,直接退出了偏殿。   李越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喝了醒酒汤的缘故,酒意似乎散了不少。他从榻上下来,动手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跨进了浴桶。   少年身材虽然有些瘦削,却也十分健朗,若是仔细看,甚至还有些许腱子肉,想来平日里也练过些防身的武艺。   “要我帮你吗?”赵寻问道。   “不用。”李越道。   李越原本也没打算让赵寻帮他,只是他心中烦乱,不想让那些宫人来打搅,这才拉了赵寻来搪塞。   赵寻目光避开少年的身体,口中有些发干,继而开口道:“我去屏风后头守着,你叫我我便能听见。”   李越半晌没有回答,赵寻便提步朝屏风后头走去。   隔着屏风,李越半晌也没动静,就连水声都没有。赵寻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慌,于是他开口问道:“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李越依旧没有回答,赵寻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骤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浴桶里的少年,不知何时脑袋已经没入了水中。   赵寻几乎是飞奔着便跑了过去,他一把将人从水里拉了上来。他朝门外大喊了一声福喜,可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竟然失声了,这一句愣是没喊出声。   赵寻将李越从水里抱出来,然后匆匆将人放回了榻上。他下意识伸手去探了一下少年的鼻息,好在少年的呼吸还在。赵寻当即跨坐在少年身上,伸手在少年胸前用力的按压了几下。   “咳……”李越轻咳一声,吐了一口水,骤然醒了过来,而后看着近在咫尺的赵寻,一脸的茫然。   “你疯了吗?”赵寻捧着李越的脸,双手一直在颤抖,他声音沙哑的厉害,仿佛这一会儿的功夫便被人割伤了喉咙一般。   “你有气尽可对着我发,干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赵寻怒到,“你若是有个好歹,我……”   李越看着眼前的赵寻,对方双眼通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得。他一脸无辜的道:“我没糟践自己,水太烫了,一蒸我头就昏了……”   “……”赵寻语塞,而后发觉自己还骑跨在李越身上,而李越这会儿一丝不挂。 第27章   宫里宴饮喝的并非烈酒,即便李越酒量差,也不过是一时上头,折腾到现在又是醒酒汤又是沐浴的,他的酒已醒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依旧带着两分醉意。   少年怔怔的看着赵寻,只见对方双目依旧带着没有褪尽的红意,面上也未来得及掩去焦急的表情。   “你没事吧?”李越问道。   赵寻方才几乎被李越吓破了胆,还以为李越是心中负气所以才闭气自残。   他此前在酒宴之上自作主张,便心知以李越的脾性多半是要生气的。可事已至此,他万不能让李越为了自己在群臣面前落了把柄,于是才会不顾自己的颜面,闹了那么一出。   李越向来心思纯净,面对自己在意之人,喜怒哀乐都毫不掩饰。自己那么做倒是全了李越在群臣面前的面子,却有些伤了李越的心。   虽然他已经得知李越并非是刻意溺水,可如今想到方才的情形,赵寻心里依旧萦绕着一种窒息感。若是他没有及时发觉,若是李越在水里再待一会儿……赵寻连想都不敢想后果。   但他千般心思也最终没有说出来,只俯身将李越重重的搂在怀里,而后哑着嗓子道:“今晚的事情都怪我,往后不气你了。”   赵寻伏在李越身上这般抱着对方,李越倒也没觉出不妥。少年心里终归是对赵寻毫无防备之心,对方与他亲近,他从不会抗拒。   “那你是故意气我的?”李越问道。   “是故意的,但不是为了气你。”赵寻道。   李越闻言还欲再问,赵寻却不许他再说话了:“你该睡觉了,等你清醒了,我有话对你说。”   “我已经醒了。”李越骤然来了兴趣。   “醒了便再睡一觉。”赵寻不容置喙的道。   赵寻说罢放开怀中之人,翻身从李越身上下来,而后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少年身上一扫而过,骤然便被少年胯间半硬着的某处吸引了视线。   李越终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平日里又甚少发泄欲望,这会儿不着寸缕的被赵寻贴身抱着,两人磨磨蹭蹭的,少年不知不觉便起了反应。   “你……还好吧?”赵寻问道。   李越撑起脑袋看了一眼自己精神抖擞的小兄弟,而后扯过薄被盖住自己半个身子,道:“什么好不好的,大家都是男人,你又不是没硬过。”   “这倒是。”赵寻将目光转向李越,问道:“憋得难受不?”   李越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急忙生硬的岔开话题道:“你不是让我睡觉么,我现在真是有点困了。”   少年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但薄被下头的小兄弟还不安分的挺着。赵寻盯着少年看了片刻,对方紧拧着眉头正奋力假寐,他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却没有拆穿。   赵寻让内侍们将浴桶搬走,又简单将水渍清理了一番,这才走回榻边,坐到了李越身边。   烛火这会儿被熄了大半,只留了远处的几盏,但少年的脸依旧轮廓分明,丝毫没有被昏暗掩住英气。   赵寻坐在那里望着少年,忍不住便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张脸,但他最终还是只伸手摸了摸李越光洁的额头。李越这会儿也不装睡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赵寻,却不说话。   “还难受吗?”赵寻低声问道。   “有点。”李越说罢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而后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还硬着。”   “你多久弄一次啊?”赵寻问道。   “你问我多久一次,你先告诉我你多久?”李越道。   回答这种问题还能吃亏?有什么可攀比的?   赵寻心中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   “上次是你在北江帮我弄的那次。”赵寻如实道。   李越原本只是觉得这个问题难为情,不想回答,于是才反问赵寻,盼着他适可而止。没想到赵寻倒是实在,竟然毫不隐瞒。   更让李越难为情的是,赵寻这答案竟还把他牵扯了进去。   雇佣兵大营那次,李越当时并没想太多,只当是救人一命。可后来得知此人是赵寻之后,他只觉得心里十分别扭,一边庆幸那人是赵寻,一边又觉得十分尴尬。   “你帮了我一次,要不然这次我帮你吧。”赵寻道。   “不……不用了。”李越忙摆手。   少年说着不用,脸却先红了。赵寻与他相处至今,心里隐约也猜到了少年对自己的心思。一个男人能对着另一个男人硬了,多多少少说明心里有点欲望。   赵寻不知李越这欲望是纯粹局限于身体,还是心里也有点意思。先前李越那般护着他,究竟是出于旧时的情谊,还是也与这点欲望有关,赵寻无从判断。   不过与他而言,这并不重要。无论李越是什么心思,只要李越喜欢,赵寻不介意在这个方面取悦对方。   “你真不试试?”赵寻挑眉问道。   “算了……怪别扭的,两个大男人……”李越红着脸道。   赵寻换了个姿势,伏着上半身靠近李越的脸,用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道:“你之前帮我的时候,我也没嫌你是个男人啊。”   李越忙解释道:“我没有嫌弃你……”   “算了,你早点睡吧,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让福喜他们进来伺候你休息。”赵寻说罢便起身要走。   李越唯恐他误会,想到先前赵寻在群臣面前受的委屈,心里更不是滋味,于是伸手一把拉住了赵寻的衣袖。   “要不你帮帮我吧。”李越小声道。   赵寻闻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他伸手扶起李越,从背后抱住少年赤裸的身体,让对方倚在他怀里,然后一只手探进薄被,低声道:“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知道吗?”   李越闻言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那里被赵寻一握,瞬间便更硬了几分。   “反应这么大,是不是没人帮你弄过?”赵寻贴在他耳边问道。   “这种事情随便什么人都能帮吗?要不是你欠我一次,我才不会答应让你碰呢。”李越道。   赵寻见他嘴硬,也不接话,手上却没闲着。李越从未被人这般伺候过,当即只觉得浑身酥麻,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赵寻揽在他身前的另一只胳膊。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越便射了。赵寻并未立时放开他,而是等少年呼吸均匀之后,才松开对方。   赵寻净了手又帮少年清理了一番,问道:“怎么样?”   李越面上红意未退,道:“有点奇怪……但是很舒服。”   “比你自己弄舒服?”赵寻挑眉问。   “嗯……”少年如实道。   李越并非是个愿意压抑自己的人,他此前从未与人有过肌肤之亲,一来是因为宫中没有太后,也没人替他张罗这些房中之事,二来他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也不愿随便与人亲近。   赵寻于他而言是个意外,他总觉得因为自己替赵寻弄过一回,赵寻再帮他好像也是天经地义。而且他对着赵寻的时候,也的确有着隐隐约约的欲望,所以他不反感赵寻的亲近,甚至愿意和对方亲近。   “你喜欢男人吗?”赵寻突然问道。   “什么?”李越一脸茫然的看他。   赵寻问:“你更喜欢男人还是更喜欢女人?”   李越看了一眼赵寻,又避开对方的视线道:“我也不知道,我没喜欢过男人也没喜欢过女人。”   李越虽然对情事懵懂,但也不是全然不知。赵寻肯与他这般亲近,必然不可能是为了还当初在北江的那个“举手之劳”。那赵寻是对他有意,还是仅仅是为了取悦他?   赵寻骤然凑近李越,伸手扶住了他的后颈。   李越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问道:“你要干嘛?”   “我……”赵寻望着少年的眼睛,而后骤然倾身在少年唇上落下了一个吻,只是这个吻一触即分,并未纠缠。   赵寻望着李越问道:“觉得恶心吗?”   李越满脸通红,愣怔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恶心,那就是喜欢喽。   赵寻心里有了答案,便也不再询问少年。   他一早便心有觉察,觉得李越对男色应有些偏爱,这种猜测倒是也没有什么根据,只是出于一种直觉。不过此刻得以确认,他心中倒也不是没有波动。   他说不上来自己对李越终究是什么心思,他甚至也判断不出来,自己对李越究竟是疼惜之情更多,还是也有着类似的欲望。   赵寻喜欢男色是真的,他不是懵懂之人,早已在多年前便知晓了自己身体的欲望。可对李越,他便没那么笃定了。   毕竟这少年与他而言,有着太多的牵绊和情感。他感激少年的情谊,心疼少年的处境,又隐约怕少年在旁人那里吃了亏。   “往后不要让男人随便碰你或者亲你。”赵寻道。   “我像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李越道。   “像。”   “……”   少年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已疲惫不堪,望向赵寻的目光中渐渐便带上了几分困意,显得他越发好欺负。   赵寻替他盖上薄被,道:“睡吧。”   李越却依旧看着他,问道:“你呢?”   “我在屏风外头的矮榻上将就一晚。”赵寻道。   “你过来睡床吧。”李越说着朝里挪了挪身体。   赵寻望着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见对方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心中不忍拒绝,便躺在了少年身侧。不管他心中对少年有无特殊的情愫,但他心里却只想尽力的取悦此人。   李越侧头看他,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些踏实和满足感,于是侧身抱着赵寻的胳膊,便沉沉睡去。 第28章   待身边的少年呼吸渐渐均匀,赵寻才悄悄起身,而后帮少年掖了掖被角,生怕对方半夜踢被子着了凉。   赵寻最终还是轻手轻脚的到了矮榻上躺下。李越可以不顾及,他却不能不替李越顾忌。若是一早伺候的宫人看到他躺在李越的床上,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说白了,他不在意旁人将他视作李越的“男宠”,事实上他甚至不排斥这个身份。可躺在李越的床上与对方同榻而眠,却是截然不同的性质。   他希望在别人的眼里,他是可有可无的。只有这样,他才不会为李越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越早早的便醒了,睁开眼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侧,发觉并没有赵寻的身影。他有些失望的四下看了看,伺候他的内侍见状忙过来帮他更衣。   “三王爷呢?”李越问道。   “回陛下,三王爷正在殿外活动筋骨呢。”一旁的福喜忙道。   李越闻言面上不禁浮起了几分笑意,倒也没再追问,任由宫人伺候他洗漱好,只是过程中一直忍不住看向门外,似乎是想出去看看。   福喜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对主子的心思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从昨日看到现在,岂会不知这小祖宗与那三王爷是什么关系?   按理说这小祖宗早到了该有人伺候的年纪了,偏偏此事旁人不提他一个内侍即便是总管也不该多操心,于是李越房中才一直这么空着。   如今他见李越对赵寻似乎有旁的心思,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甭管男的女的,这小祖宗总算是开了窍了。   男人嘛,只要是开了窍,往后屋里人少不了。这小祖宗又是皇帝,后宫将来添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念及此,福喜心里又动起了心思。   “陛下,三王爷的住处尚未安排,您看……”福喜故意将话说了一半,等着李越接茬。   “你看着办吧,别离朕的寝宫太远。”李越道。   这意思很明确了,虽说没要求住一块,但不能离得太远就很能说明问题所在。福喜当即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心中有了章程。   “长宁宫后头的翰月宫倒是合适,如今一直空着,奴才着人去打理一下让三王爷居住。不过这打扫尚需些时日,这三王爷……”福喜话说了一半,犹犹豫豫看向李越。   李越果真接茬道:“朕寝宫的偏殿不是空着吗?让他在那里将就几日吧。”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宫中虽然宫殿众多,但大部分的主殿都是空着的,除了耳房中住的内侍和宫女,其他地方都没有主人。   所以要安置赵寻,一时之间李越的偏殿最合适不过了。既然李越发了话,那一切便都好办了,福喜当即便着人去修缮翰月宫了。   早膳的时候,李越着人去找了赵寻一圈,自然是想和对方一同用膳。然而赵寻来了之后却站在一旁伺候,没有打算要坐下的意思。   福喜在一旁看着,对这敌国的三王爷倒是莫名多了几分好感。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子,明明能恃宠而骄,却一直进退有度,倒是给足了李越面子。   昨晚在宫宴上的事情,他一直看在眼里,原本便对赵寻颇有好感,这会儿越发觉得此人留在小祖宗身边当真是妙哉。   不顾李越可不这么想,他最烦赵寻跟自己见外了。   昨夜宫宴的事,他原本已经痛快了,没想到这会儿赵寻又来这一出,当真是气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个赵寻,看来在外人面前是要和自己见外到底了!   用过了早膳,李越也没心思和赵寻置气,穿了朝服便去上朝了,赵寻则被福喜带着安置到了长宁宫的偏殿。   “这长宁宫是陛下的寝宫吧?我一个敌国质子,怎么能住这里?”赵寻颇有些惊讶的道。   “三王爷,依着陛下的意思,您暂时住在长宁宫的偏殿,待翰月宫修缮妥了,您再迁到翰月宫。”福喜解释道:“也实在是宫里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赵寻依旧觉得此事不妥。只是福喜应是做不了主的,他只能等李越回来,与对方谈。   福喜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而后道:“陛下自长成以来,从未尝过人事,三王爷既得陛下青眼,老奴先恭喜三王爷了。”   赵寻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福喜竟然如此直白的便点破了这层窗户纸。是李越叮嘱过对方什么,还是福喜作为奴才自己揣摩了上意?   旁的事情可以揣摩,但住处一事定然是李越开口定下的,福喜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擅作主张。李越这是要对外承认自己的存在?   不过他没有什么试图解释的举动,毕竟将来他若是真与李越走的近了,不可能瞒着所有人,总该有人知道才是。   而举目整个皇宫,最瞒不住的人便是福喜。好在福喜是李越的贴身内侍总管,所以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的便点破,不用遮遮掩掩,大家都省心。   “老奴还有一番话想提醒三王爷。”福喜道。   “公公请讲。”赵寻道。   “这话本不该奴才多嘴,但此事隐秘,想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老奴只得斗胆提醒王爷一句。陛下乃九五之尊,大余的国运全系于陛下一人,宗正卿张大人正着手给陛下后宫挑选合意之人。”福喜道。   福喜这话乍一听不知所云,但赵寻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领会不到对方话里的深意。   福喜的意思,第一,他会帮忙遮掩两人的关系,不至于真让两人之间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第二,李越是皇帝,无论这会儿对赵寻多么亲近,将来都要娶妻生子。   这是劝赵寻也不要想着情啊爱啊之类的,眼下得陛下青眼就好好伺候,将来陛下腻了,也要识趣。   赵寻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倒也并没有恼意,反倒去安福喜的心,道:“陛下少年心性,凡事图个新鲜罢了,公公多虑了。”   “有王爷这句话,老奴便安心了。”福喜说罢便告退了。   待福喜走了,赵寻不禁有些自嘲起来。他不得不承认,李越自幼便待他极好,以至于他再次见了对方之后,无论对方有何举动,他都忍不住想尽力迎合取悦。   如今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也着实是有些狼狈了。但他处境如此,也没什么可为李越做的,做个取悦对方的“男宠”,倒也手到擒来。   别的不会,哄人还是很简单的。   尤其是哄李越,就更没什么难度了。   赵寻左右无事,便在偏殿执笔画了半个晌午的画,待李越下朝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那画完成了七七八八。   李越下了朝便直奔偏殿去找他,赵寻听到少年的声音,便搁下了笔。   “暂时住在这里,还习惯吧?”李越一边让人帮他将朝服换下来,一边询问道。   赵寻立在旁边看着他更衣,面上带着几分笑意道:“整个大余最好的住处也不过是这长宁宫了,我要是不习惯,那当真该无家可归了。”   他这句无家可归,在李越听来便有几分莫名的好感。这意思若是深究起来,这里便算是赵寻的“家”了。   “你要是喜欢,可以不让他们再去弄翰月宫了,就住在这里好了。”李越这会儿换完了朝服,走到书案前去看赵寻的画。   那画上画的是秋枫落叶,满目的赤红竟未有疮痍之感,反倒让人觉得十分热烈。   “这红枫倒是看着倒是不错,你若是喜欢,朕叫人去弄几株来种在院里。”李越道:“不过今年已经深秋了,怕是不好种了,待明年让他们挖几颗来种下吧。”   赵寻闻言不由失笑:“看你这架势,倒是把我当成宠妃来养着了?”   李越闻言面上一红,不禁便又想起了昨夜的事情。他不善表达情意,但经过昨晚一事,心中已默认自己与赵寻的关系。虽然未曾说破,可他觉得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在他看来,既然赵寻已经对他做过那些事说过那些话,差不多也算是坦白了吧?虽然情啊爱的都没说出来,但大家都是男人,倒也不必像小儿女那般腻腻歪歪。   “那你喜欢我对你好吗?”李越看着他问道。   赵寻望向他,见少年眼里带着几分期待,于是抬眼看了看屋里的宫人。福喜倒是有眼色,当即便带着人出去了。   “我不知道喜不喜欢你对我好,但是我喜欢对你好。”赵寻说着上前几步,走到李越面前。   少年心中隐隐有几分初尝情味的喜悦,伸手拉着赵寻的手与他四目相对,目光中的情意比昨晚更胜了几分,落到赵寻眼中几乎有些发烫。 第29章   赵寻俯身在他唇角亲了亲,顿时便见少年的笑意到达了眼底。这孩子也太好哄了,好在此时哄他的人是自己,若是落到旁人手里,不知道会被骗成什么样。   “我之前教你的,不要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记得吧?”赵寻问。   少年轻轻一笑道:“你是吃味吗?”   赵寻自然不是吃味,是怕他被人利用。但这时自然是不能否认的,于是带着两分笑意道:“你生的这般好看,便是寻常男人见了也想多看几眼,对你有觊觎之心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我可没觉得别人对我有什么觊觎之心。”李越笑道:“从头到尾,就你一个。”   赵寻闻言心里不由一软,少年到底是心性单纯。   恐怕他是还不知道刘离对他的心思吧?也难怪,在李越的心里,只有他自己对别人动了心思,才会去揣摩对方的心意。   若是他对旁人没有别的心思,即便别人将情意写在脸上,他也万万是看不见的。   这么一想,赵寻便觉得自己有些薄待了少年。   说到底,若是愿意,他哄少年高兴的手段自然是手到擒来,而且他能毫无破绽的让李越心花怒放。可与少年的心思相比,他这点手段便显得十分虚伪而轻薄。   若是有的选,他倒是希望能有机会为对方肝脑涂地而死,也好过这般……   “你想什么呢?”李越拉着他的手问道。   赵寻回过神来,开口道:“我在想,怎么能让你高兴。”   “我现在就很高兴。”李越倾身靠在他怀里,满心都是情窦初开的喜悦,小声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早朝的时候,我坐在那里,那些老臣口口声声都是些烦人的话,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因为心里想着回来就能见到你了。”   赵寻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心里突然就更愧疚了几分。但他转念一想,左右少年这份情意,应当也不会持续太久,不过是从前没有开窍,所以此时格外用心些罢了。   自己只要能在少年转心之前,好好哄着他高兴,便算是还了这分情了吧?   赵寻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两人身份悬殊,他总无法放任自己去对少年动情,否则一旦沉溺其中,只会失了理智,到头来惹了祸端依旧要让李越替他承担。   他宁愿在情意上亏欠李越,也不愿放任自己对李越动心。   外头突然传来福喜的通报声,说是宗正卿张玉求见。李越闻言骤然放开了赵寻,面色闪过一丝懊恼,随即又有些烦乱。   “怎么了?”赵寻问道。   “没怎么……”李越有些心虚的看了赵寻一眼,吩咐福喜让人在正厅等着,而后对赵寻道:“我去见见张玉,你在偏殿等我。”   待李越走了之后,赵寻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福喜曾提醒过他,张玉正在给李越挑选合意之人。也对,李越今年已经满十七了,过了生辰便是十八了,该到了大婚的年纪。   若是李越要亲政,那大婚便更加是迫在眉睫。一个皇帝,成了家,有了子嗣,那亲政便显得顺理成章。   李越到了正厅,张玉已经等在那里了。   “陛下。”张玉见了李越先行了礼,而后道:“臣着人物色了一些身份合宜入宫的适龄女子,又从中选了些颜色出挑的,请陛下过目。”   张玉说着示意内侍搬了一摞画像进来,李越打眼一瞅,足足有近二十幅之多,于是随口道:“这才几日的功夫啊,就是一个个的见,也见不过来吧,竟然连画像都有了,张大人怕是上回入宫前就已经备好了吧?”   张玉尴尬的笑了笑,忙道:“为陛下分忧,臣时时不敢怠慢。”   李越到底不能为此生气,便摆了摆手道:“画像留下吧,让朕好好挑一挑。”   “陛下今日便可看一看,从中挑出几个合意的,过几日臣好安排她们入宫觐见。”张玉道。   李越闻言只得敷衍着上前去看那些画像,可画中女子落到他眼里,各个都长得差不多,他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区别。   “朕觉得没什么合意之人。”李越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女子落到画中难免失了几分美丽,若是见着真人,兴许陛下就有合意的了。”张玉道。   李越可不想见什么真人,敷衍道:“此事容后再议吧,把画像留下朕抽空仔细看看。”   “陛下,此事万不可再拖延了。”张玉言罢索性直接双膝跪地,冲着李越便开始磕头,一边磕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说些陛下至今没有子嗣,宗正寺上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之言。   李越到底是自幼失怙,鲜有长辈过问他的事,张玉虽不是皇室之人,但好歹也是个两朝老臣,李越总不好叫他当堂磕头磕死了,于是只得勉强从画中指了两三个。   左右人来了也只是叫他看看,他若是不喜欢张玉总不能把他绑了送到哪个女人的被窝里吧?   张玉见李越松口,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等李越心事重重的回到偏殿的时候,赵寻那画已经画完了,正立在案前打算题词。可不知是什么缘故,提着笔半晌却迟迟没有落下。   “怎么,没想好写什么?”李越问道。   赵寻抬眼看他,笑道:“要不陛下赐个字?”   李越闻言便笑着接过笔,略一思忖,在那红枫落叶图的留白处,写了一句“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注1】   此句原是慨叹错过与蹉跎,但被李越这么一借,却生生抹去了原意的悲凉之感,反倒带着几分暧昧的情意。   两人幼年之时便相识,可惜阴差阳错被迫分离,不曾想如今十年已过,却能再次得以团聚。在李越的心里,既是遗憾当年的错过,却更欣喜如今的相聚。   赵寻看着你句话,心里也有些感慨。李越当即差人去取了自己的私印,在赵寻的画上盖了个戳,而后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我让人去裱起来,挂在书房里。”李越道。   赵寻忙拦着他道:“改日我专门画一幅好的给你,这个先搁着吧。”   李越倒是觉得这幅就不错,但因着赵寻“专门画一幅”的承诺,他便没有执着,只待墨迹干了之后,让人卷起来收好。   “你进门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可是被张大人气着了?”赵寻随口问道。   李越只当赵寻不知张玉的来意,便道:“他年纪大了,说起话来絮絮叨叨,朕不耐烦听,自然没有好脸色。”   这是不打算跟赵寻提那件事,赵寻心知少年怕是心里正别扭着,八成还觉得亏欠了自己,所以也不戳穿,只当不知此事。   但这事儿瞒的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过了初一,就是十五,想躲都躲不掉。   几日后张玉便带着六个女子进了宫,据说各个都是才貌双全且家世优厚的姑娘,其中最大的不过十七,最小的才十四,只等着让李越过目,若是看中了便可直接留在宫里。   李越没想到张玉动作这么快,当即真是措手不及。他经过上次的事情,对张玉简直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因此连去见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若是放在从前,他倒也勉强能答应,可如今他情窦初开,对赵寻正是爱慕的紧,心里哪还容得下别人?莫说是怕赵寻受委屈,就是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道坎。   他思前想后也没什么法子,索性便称病在床,让福喜去把人回了。他这么闹腾,福喜却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所以福喜没辙了,只能便偏殿找了一趟赵寻。   “你说陛下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福喜在偏殿当着赵寻的面,急的团团转。   赵寻是通透之人,当即便领会到了福喜的意思,这是劝不住人,所以想让自己去劝劝。他虽然不太乐意,但仔细一琢磨,此事若是李越当真耍小孩子脾气,让张玉白跑一趟,那传出去往后恐怕李越的婚事又要耽搁好大一截。   毕竟,这次进宫的不止有张玉,还有六位出身优渥的女子,而这些女子身后,是六个名门望族。李越若是去见了不合意倒也罢了,见都不见,实在是说不过去。   且不说婚事如何,李越如今打算亲政,正是用人之际,若是白白得罪了这么些人,当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念及此,赵寻只得开口道:“我去看看吧。”   福喜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忙领着赵寻去了李越的寝宫。这些天福喜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赵寻哄人的功夫那是没人可比,只要他肯开口,怕是叫李越做什么都不在话下。 第30章   到了李越的寝宫,福喜很自觉的候在了外头。   龙榻之上,李越正伸着头朝外望,听到脚步声,当即便闭上眼躺好,还不忘很夸张了的皱着眉,乍一看倒真有几分病态。   赵寻走过去扫了一眼少年的面色,而后坐在榻边伸手试了试李越的额头,并没有觉得烫。   少年早已猜到是赵寻,旁人也不敢这么摸他额头。   “哪里不舒服?”赵寻低声问道。   “头疼。”李越抬了抬眼皮,声音听上去十分虚弱。   赵寻未进门之前,便知道他在装病,但并未打算拆穿。李越不想去,应有至少一半的因由是为了自己,赵寻即便对少年尚未有占有之心,但这份心意却不得不念。   赵寻又问:“要不要宣太医看看?”   李越摇了摇头:“不用了,朕睡一觉就好,你让福喜去告诉张大人,就说朕身体抱恙,改日再看。”   赵寻闻言便起身去了殿外,却并未照着李越的话吩咐。此事他终究也有责任,总不能任由李越在这个当口去白白得罪人。   “公公,劳烦你差人去给陛下炖一碗青菜粥,陛下早膳吃得太油腻了,怕是不太舒服。”赵寻道。   福喜闻言忙应声吩咐人去照做,他对赵寻这人十分有好感,虽猜不透赵寻对李越的心思究竟有几许,但赵寻护着李越的心思是毋庸置疑的。   赵寻犹豫了片刻,又问道:“公公可知,张大人找来的这些女子,都是什么来历?”   这事儿张玉张罗的很大,京城之中知道内情的人不在少数,福喜人脉广,自然也打听清楚了,当即便与赵寻说了。赵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片刻后他又回了寝宫,李越这会儿倒是睁开眼睛了,只是面色依旧不大好,躲在被子里眼巴巴的看着赵寻,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倒是平添了几分可爱之气。   赵寻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随后俯身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两人鼻尖相贴,呼吸彼此交融,李越呼吸一乱,脸登时便红了。   “没有发烧,看起来还是很精神的。”赵寻道。   “不精神,头疼,没力气。”李越小声反驳道。   赵寻笑了笑,终于忍不住戳破道:“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装病能解决问题吗?”   李越被他拆穿倒也不恼,只是耍赖般道:“我不想去。”   赵寻道:“你是皇帝,到了这个年纪终归是躲不过这一关的,你今日不去见张玉,他明日可以再来,你能日日称病躲着他吗?”   “躲一日是一日。”李越道,说罢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张玉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福喜说的?”   赵寻见他面上闪过惊慌的神色,当即便有些心疼,伸手拉住李越的手,而后温言安慰道:“这种事情不需要瞒着我,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为了这个争风吃醋吧。你是皇帝,将来……”   “不许你说了!”李越突然打断他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总之现在朕不会娶一个女人回来。”   赵寻不知怎么的,见他这般耍赖,倒是觉得十分可爱,不由便露出了几分笑意。李越这会儿原本便不痛快,见赵寻还笑,当即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了。   赵寻如今跟着他,遇到这种事情,非但不争风吃醋,竟然还强颜欢笑!终究是自己对不住赵寻啊,李越心道。   “你有什么顾虑?”赵寻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就是不想大婚。”李越道。   李越不肯说,赵寻却骤然想到了什么。李越的父皇一生只有一个女人,也就是说上一朝宫里只有皇后没有后妃。   寻常人或许以为先帝是对皇后情有独钟才会如此,却不知皇帝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因为他实际上钟意的是个男人。   皇帝和皇后的恩怨,外人无从得知,但无论如何,想必两人也是不怎么相爱的。   一个求而不得郁郁终日的父皇,一个辜负青春自怨自艾的母后,李越幼时的生活,定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阴影之下过活的。   经历过这样的悲剧,李越自然不想重蹈覆辙。   “你是怕没有合意之人吧?”赵寻问道:“可是你都没去看过,怎么知道那些女子中没有中意的呢?”   李越望着赵寻,对方面色清冷却在面对自己时难得带着几分温和,那双眼睛似乎无时无刻都蓄满了缱绻的温柔,让他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想溺死在里头。   他心道,这世上哪会有人比你更好的呢?   只是这话,他却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   “你这么想让我去?”李越问道。   “嗯。”赵寻道:“若你是因为担忧没有合意之人,那我希望你能去,若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更希望你去。”   李越心思坦率,但赵寻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哄他。他知道李越对自己有心,可这心究竟是一时新奇还是暂时的沉迷,抑或是情窦初开的茫然,他无从判断。   李越总会长大,不可能自始至终心系于他,既然如此,赵寻便没有理由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李越平白耽误了自己的人生。   他愿意在李越孤单的时候陪伴对方,甚至取悦对方,但他也做好了准备,一旦李越拥有了更好的伴侣,他便会全身而退。   赵寻心里很清楚,自己终究不过是个男宠罢了。   李越看着赵寻半晌,见他面上丝毫没有不悦,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倒像是一点也不在意此事。   “朕去见张玉。”李越说罢从榻上下来,而后也不看赵寻,自己取了外袍穿上,径直出了寝殿。   外头福喜一直等在门口,见李越终于肯出来,当即便殷勤的上前请安,而后小心的跟在李越后头也不敢说话。   “你告诉他的?”李越冷声道。   “奴才该死。”福喜忙告罪。   李越停下脚步看了福喜一眼,福喜见李越衣袍尚未扣好,忙伸手去帮李越整理衣袍。这少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虽说是主仆,但他心里亦有些心疼对方。   “三王爷进退有据,他不愿让陛下因他落人把柄,这份苦心……”福喜生怕赵寻因此事惹了李越不快,还试图替赵寻说话。   李越却打断他道:“朕又不傻,他是什么心思朕岂会不知?要怪就怪朕自己,身处高位,到叫他处处替朕担忧。”   “陛下想通了就好,张大人还等着呢。”福喜道。   “走吧……”李越叹了口气道。   朝中诸事诸人都牵扯着权利和人情,李越虽懵懂却也不是全然不知。他既然要亲政,早晚都得顾忌这些事儿。   今日之事,赵寻知道背后关系到京城的权贵们,李越又岂会不知。可他终究是少年心性,无法做到面对所有事情时都理智冷静,他还下意识的想做从前那个任性无为的小皇帝。   可惜,他很快就要做不成了。   寝宫里,宫人端来了青菜粥,李越不在,赵寻便坐在矮几前,一口一口的喝了。   待一碗粥喝完之后,赵寻又吃了两块点心,而后便望见了不远处书案上摊着的宣纸。那宣纸垂了一半在案下,看起来是李越正写着什么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断了,所以没来得及收起来。   左右寝宫里也没有奏折或机要,赵寻不需要避嫌,所以所以他便带着几分好奇朝书案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他才发觉,案上摆着的不是字,而是画了一半的画。严格来说那画其实已经基本完成了,只是一旁的字只提了一半。   画上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一袭衣袍随风翻飞,虽然画的十分写意,但寥寥几笔便将画中人的神韵勾了出来。若是赵寻没有看错,那画中之人应是自己无疑。   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题字,李越只来得及写出了前半句:心悦君兮。赵寻双目微眯,似乎被这几个字烫到了一般。   李越到底是少年心性,是以才这般坦然纯粹。   赵寻很是羡慕,却做不到像对方一样。   但他依旧忍不住猜测,依着李越的性子,该如何应对今日之事呢?是委屈妥协,还是鱼死网破?不知怎么的,赵寻突然便有些担心了起来。   情窦初开的少年,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这时一个宫人端了茶水进来,赵寻又看了一眼那画上的题字,忍不住眉头一拧,叫住宫人问道:“陛下去见张大人,是在哪个宫里?”   “回三王爷,宫外的女眷进宫,一般都是在浮翠阁。”宫人答道。   赵寻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否劳烦你跑一趟浮翠阁,帮我给陛下带句话?”   那宫人自是不敢拒绝,忙应了。赵寻终究还是不太信任旁人,于是不敢把话说的太白,干脆将其写在了纸上。他写的言简意赅,但依着李越的聪明应该一看便知。   那宫人拿着纸便要走,赵寻又叫住人道:“你将这话先带给福喜公公,要他斟酌一下,再决定是否拿给陛下看。”宫人闻言应声而去。   浮翠阁殿外,福喜静静在外头候着,殿内不时传来李越与张玉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那小祖宗的情绪倒是很高昂。   片刻前,六名进宫的女子已经被送出了宫,李越依照她们各人的身份赏了好些东西,还当场将其中一个女子,赐婚给了刚及弱冠的安郡王。   这安郡王是李越的叔叔辈,平日里好舞文弄墨,是个闲散王爷。那被赐婚的女子是户部尚书的侄女名唤冯韶,自幼便是名满京城的才女,曾在十四岁时与安郡王对过诗。   两人对诗都是有人从中传递往来,并未曾当真见过面,但这一来二去的早已惺惺相惜。安郡王曾对李越提及过此事,言及若非冯韶年幼,早有提亲的想法了。   李越念及此事,随口询问了两句,见那冯韶提到安郡王时面色绯红,想来心中也是有些倾慕对方的。李越当即大手一挥,便为二人写了赐婚诏书。   李越这一手拒绝的很漂亮,既没伤了谁的颜面,又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冯韶和安郡王的婚事上。只是张玉愁的脸都皱了,好不容易张罗了这么久,到头来让这小祖宗推得干干净净。   “陛下,这人都是您亲自从画像里挑的……”张玉苦着脸道。   “可这画像里头看着还不错的女子,真到了眼前又不一样了,朕没有合意的,你总不能叫朕勉强就收了吧?”李越道:“到头来朕大不了把人养在后宫里,可这样不是白白耽误了一个好姑娘吗?”   张玉无从反驳,李越面上也不好太过张扬,便一脸严肃的上前几步,对张玉道:“张大人的苦心,朕都知道。如今也快入冬了,往年的冬狩都是草草了事,今年朕想着人好好操办一下,到时候还要劳烦张大人张罗。”   冬狩原与宗正寺无关,但若是参与冬狩的人,涉及到过多皇室宗亲,宗正寺倒是有理由参与。像这种为皇室服务的机构,职能本就很模糊,皇帝钦点了张玉操办,旁人总不能驳了这个面子。   “陛下言重了,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张玉道。   随后,李越又留张玉说了许多关于冬狩的事情,张玉平日里甚少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因此倒是颇为重视此事,朝李越提了许多想法。   君臣二人说了足足近半个时辰。   待张玉走了之后,李越从袖中取出那纸条放在手里又看了看,上头只有六个字:欲拒之,先安之。   要想拒绝,先安抚。赵寻这法子倒是很及时,此前若不是福喜及时进去给了他这个,李越说不得便要当着那些宫外女子的面,与张玉翻脸了。   这法子虽然看着寻常,若是他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八成也能想到,可他心烦意乱的,只想着赌气,哪还有心思想着如何解决问题?   倒是赵寻……都替他想好了。   李越看着那纸上的字,简直是看不够。赵寻的笔迹飞扬洒脱,虽然不知是不是因着身体尚未恢复的缘故,乍一看缺了几分内劲,但看着依旧十分赏心悦目。   李越拿着那纸条反复看了好几遍,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几分笑意。看来赵寻打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拒绝此事,那是不是意味着赵寻还是有些吃味的?   那人明明看着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但心里想必还是别扭的很。李越这么想着,便又开始想念赵寻了,只恨不得能立刻见到对方。 第31章   待李越回到寝宫的时候,赵寻已经离开了。   对方虽然私下里与他倒是亲近了许多,可在外人面前还是谨守着君臣之礼,甚至赵寻也并不是把自己当成李越的臣子,而是比臣子更疏远许多的质子。   李越这会儿心里舒畅,倒也没有计较这些,屏退了跟着自己的宫人,便去了偏殿。这会儿已过了午时,依着赵寻的习惯,大约是在午睡。   李越蹑手蹑脚的进了偏殿,果然看到赵寻正侧身躺在矮榻上。赵寻睡觉的时候喜欢缩成一团,骤然望去会给人一种下意识的防备感。   他闭着眼睛,眉头微皱,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李越趴在矮榻边,随意坐到地上,看着赵寻的睡颜,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过了许久,赵寻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李越近在咫尺的脸,不由一怔,随即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越顿时便满脸笑意的道:“我怎么能不来,你又不在寝宫等着我,睡个午觉还非要跑回偏殿。”   “那毕竟是你的寝宫,我老待在那里,怕是不大合适。”赵寻道。   “你就是乱七八糟的心思多,我愿意让你待在那里,谁敢说不合适?”李越道。   赵寻也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从榻上起身,而后把李越拉起来道:“怎么坐在地上,也不怕腿麻。”   “嘶……还真有点麻了。”李越道。   “坐下别动。”赵寻将他按在榻上,随即便跪在李越脚边帮他揉腿。   李越面色一变,顿时想起那夜赵寻当着群臣朝他下跪之事,心里又开始有些不舒服,于是一把将赵寻拉起来道:“往后不许再跪我了,人前人后都不行。”   赵寻依言起身坐在李越旁边,将对方的腿抬起放到自己腿上,然后一边帮李越揉腿一边道:“张大人没有不痛快吧?”   “那当然。”李越半倚在榻上,随即将赏赐那些女子之事,以及给安郡王和冯韶赐婚一事朝赵寻说了。   赵寻笑道:“那倒是让安郡王得了好处。”   李越道:“可不是,安郡王比我还要大,也该成家了。”   赵寻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少年,心里闪过无数念头,而后斟酌着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和你一起成家啊。”李越脱口而出道。   赵寻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少年的心思,并未想过会得到什么答案,可李越却用一句随口而来的承诺,砸的他头晕目眩。   少年这句“一起成家”,说的那么随意,那么理所当然,那么不容置喙,倒像是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次的答案,这个答案压得赵寻有些猝不及防。   李越却没有觉察赵寻的异样,这话于他而言似乎是毫无疑问甚至无需解释的答案,所以他甚至不觉得赵寻会对这句话产生什么过多的心理波动。   “你猜我怎么安抚的张玉?”李越道。   “你……”赵寻轻咳一声,定了定神才道:“给他派了新差事?”   李越道:“你怎么这么聪明,一下就能猜到?”   赵寻道:“你能哄住他,不是比我更聪明?”   这倒也是,李越心里这么一想,心里顿时熨帖不已。   他又想到赵寻那纸条,念及自己今日去见那些姑娘,很可能还让赵寻吃了不痛快,于是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少年伸手按住赵寻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朝前挪了挪身体,赵寻会意,主动倾身在少年唇上亲了一下。   少年却有些不满足这样的浅尝辄止,拉着赵寻的衣襟,主动开始回吻赵寻。两人唇舌交缠,许久后才分开。   李越红着脸心中觉得十分满足,倚在赵寻身上又朝他说了张玉之事,顺道将冬狩的事情也说了。   “你还会打猎?”赵寻问道。   “不瞒你说,我骑射还不错。”李越有些得意的道:“都是刘离教的,他功夫很好,可惜我只学了皮毛,只有骑射是得了他的真传。”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神采飞扬的意气,倒是赵寻不曾见过的。李越虽做了这么多年的空架子皇帝,可心底的男儿气概却丝毫没有减少。   相反,他平日温顺的外表后头,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赵寻捏着他的手指道:“你是皇帝,身手够用就行了。”   李越点头,道:“你身手应该也不错吧,可惜我没见到过。”   赵寻身手自然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成了一军主帅。只是他自从战败后中了毒,如今迟迟未曾恢复体力,别说是身手了,他现在连个普通人的体力都不如。   李越当即觉得自己失言了,生怕赵寻心里难过,同时又很担心对方的身体,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上次贺先生说你月余便可恢复,可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你身体还是这样,我一会儿让福喜传太医来看看好不好?”李越问。   “改天吧,我这几日已经好多了。”赵寻道。   李越一直顺着对方惯了,赵寻说改日他便也没能坚持。赵寻却面色微变,见李越没有坚持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似乎很怕李越会找来太医。   此时偏殿外头传来了福喜的通报声,礼部侍郎沈喧到了。李越让福喜将人带进来,片刻后沈喧又拎着他装猫的篮子出现了。   他一进门先请了安,而后将猫从篮子里取出来抱着,这才有些贱兮兮的问道:“怎么样,陛下,有合意的姑娘吗?”   李越冷哼了一声道:“沈爱卿可真是知道关心朕的婚姻大事,朕自然没有辜负你,今日还真有几个合意的,朕指了一个给安郡王,留了一个给你。”   沈喧闻言顿时炸开了锅一般,差点将手里的猫扔出去。他这幅性子闲散惯了,在礼部挂着个不痛不痒的角色,倒也知足常乐。   可成家,与他而言终究是太突然了。   “不是……陛下饶命啊!”沈喧忙求饶:“臣一心想为大余尽忠,暂时还不想成家,求陛下收回成命。”   “沈爱卿对朕的婚事如此上心,朕怎么能有来无往呢。”李越道。   沈喧忙摆手道:“不不不,误会误会!臣今日来是为了三王爷那名护卫而来,不是为了看陛下的笑……不是为了陛下的婚事。”   李越闻言挑了挑眉,这才收起了捉弄对方的心思。赵小五毕竟是赵寻的护卫,赵寻当初是为了在众臣面前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将人留在了宫外。   这事儿李越还记得呢,一直想补偿,可惜没机会。   “小五这孩子能吃苦,我原本想将他养在府里,左右不过是一顿饭的事儿,但是他生怕自己变成吃白饭的,老是闲不住”沈喧无奈的道。   李越闻言看了赵寻一眼,心道这赵小五这股见外的劲儿倒是随了赵寻,真是半点也不差,生怕占了别人便宜似的。   “可我思前想后也不能让他做个杂役啊,有点太可惜了,所以便想着来问问三王爷的意见,看如何安置他才好。”沈喧问道。   赵小五实际上是赵寻同宗的堂弟,一直对赵寻忠心耿耿,无论处于什么方面的考虑,李越都希望能为对方好好安排一番。   “赵小五倒是个有骨气的,朕第一次见他便印象深刻。”李越道。   当时赵小五声称要为赵寻报仇,阴差阳错的被李越给收留了。李越对赵小五的印象就是,这少年直来直去、有狠劲儿、忠心且勇敢,是个好样的!   “小五毕竟是大夏人,沈大人不必太费心。”赵寻道:“给他一口饭,别让他闲出病来便是了,但无需太过在意,反倒容易给人抓到把柄,借机生事。”   “三王爷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有了个主意。”沈喧道:“他虽然没有进宫,但身份还是比较敏感的,留在京城确实不太方便,若是三王爷不介意,在京城之外,倒是有不少好去处给他,而且绝不会委屈了他。”   赵寻自然没什么意见,拱手道:“但凭沈大人安排,在下谢过了。”   沈喧忙道:“三王爷客气了。”   此事便算是这么定下了,沈喧离宫后便开始着手安排赵小五一事。没过几日,事情便尘埃落定了。   城郊的一处大庄子里,一个青年正在院中的大树下练剑。剑气所过之处,落叶翻飞,被切得纷纷掉落。   片刻后,一个做护卫打扮的人过来道:“主人,有客道,礼部侍郎沈喧。”   那人手里的剑不停,随口道:“带过来。”   那护卫闻言忙应是,片刻后带着沈喧和赵小五来了。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青年才收剑。他转身望向赵小五,赵小五不禁一怔。   没想到在京郊竟然能见到刘离! 第32章   一别数日,刘离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了一圈,原本的风流之气似乎也不知不觉减弱了许多,倒是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   他俊朗且棱角分明的脸,如今带着些许没有刮干净的胡茬,又晒黑了几分,失了原本的明艳之感,反倒添了几分沧桑的男子气概。   刘离原本并不擅使剑,如今练剑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么的,但他这幅样子,倒是颇有了几分浪荡剑客的气质,令人一眼望去便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这是什么意思?”刘离瞥了一眼沈喧身边的赵小五,语气不咸不淡的对沈喧道:“大夏国三王爷的贴身护卫,怎么跑到你身边了?”   “嘿嘿,陛下交待的差事,我就是个跑腿的。”沈喧忙道。   他和刘离交情不错,少年时便一起玩闹,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所以对于安顿赵小五一事,他稍一思量便想到了刘离。   这庄子附近的几乎所有庄子,都是刘离在京城的暗庄,明面上是个普通的庄子,实际上里头安置着许多暗卫,并且是散布在京城和宫里的暗卫的联络点。   不过外人即便进来,也无法察觉这里的异样,所以沈喧倒是不必担心刘离暴露。   “陛下交待的?”刘离挑眉问道。   “可不是嘛,就是陛下交待的。”沈喧大言不惭的道。   他说的顺口,只因全然不知眼前之人对李越的那些心思,于是只想着把李越拿出来说事儿。却不知刘离闻言后,心里那滋味当真是难受的紧。   他与李越分开的这段日子,当真是度日如年。可李越既然留了他在漓州,自然不希望他再无缘无故出现在京城。是以他此次来京城之事,只告诉了沈喧一人。   李越压根不知道他来京城,更别提塞人来的举动了。   因为京城要举行冬狩,他不放心李越的安危,所以才要来亲自部署暗卫以及明面上跟着李越的护卫。   今日之事,虽然明知沈喧在骗自己,但既然对方提了李越,他便不忍心驳了对方面子。   “进去说吧,别在外头戳着了。”刘离道。   “别别别,我找了由头出来的,一会儿还得回我那个庄子上,免得节外生枝,你把人收了我这就走了。”沈喧说着将赵小五往前推了一步。   赵寻目光毫无情绪的瞥了一眼赵小五,道:“怎么个收法?你倒是说说看。”   “你随意,别委屈了就行。”沈喧道。   赵小五立在两人面前,一言不发,表情十分严肃,像个站岗的兵士。他原本年纪就不大,长得白净又瘦削,与如今的刘离一比倒是越发显出了几分孱弱。   可他那副神情,非但不孱弱,倒是有几分誓死如归的坚决。刘离心道,你来寄人篱下,有什么好誓死如归的?真是一副欠揍的样子,和那个赵寻一样,欠揍!   “小祖宗都让你抬出来了,我能不收?”刘离道。   “哈哈哈,就没想过问你意见,我走了!”沈喧得了刘离的承诺,而后撂了话便走了。   刘离也没去送,而是转头看着赵小五。少年戳在那儿像个被人楔在了地里的木头桩子,可这木头桩子却不时的眨巴眨巴眼,提醒着别人他不是木头桩子。   想到这人是赵寻的亲随,刘离便心里不痛快。但他总不能欺负一个少年,于是只能疏远对方,以解心头之气。   他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一挑剑尖又耍起了剑。少年立在原地不动,只目光时不时的被刘离的身影带着四处转动。   刘离自顾自的舞了一会儿剑,而后将剑一收也不管赵小五,自己径直朝后院走去。可赵小五见状不请自来,忙拔腿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干嘛?”刘离回头问他。   赵小五见他停了,当即也停下不在继续走,只是不说话也不看刘离。刘离见状转身继续走,赵小五便走走停停一直跟在他后头。   刘离实在是没辙了,心里越发烦躁!   “再跟着我揍你,信不信?”刘离警告对方。   赵小五这回终于抬头看他了,刘离面上十分不悦,望着赵小五的目光透露着十分抵触的情绪。但赵小五却毫不闪避的与他直视,到最后还是刘离输了,主动转身继续走。   “别跟着我,不想看见你。你就站这里等着,一会儿会有管家来安置你,总之不会让你饿着就是了!”刘离说话时头也没回,可见是真不想见到对方。   “噗通”一声!   刘离骤然回头,便见赵小五正跪在自己脚边。他顿时便吓了一跳,这赵小五爱下跪他是知道的,可知道却无法习惯。   多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哪有动不动就跟人下跪的?而且还是个男人,简直不可思议。   “谢刘大人收留我。”赵小五说罢便朝着刘离磕了下去,脑袋磕在青砖地上,噗通作响,倒是没少使劲儿。   刘离简直要疯了,哪有人这么跟自己脑袋过不去的?   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磕,简直有病!   冬狩的日程基本确定了下来,在半月后举行。   李越看来是对冬狩真上了心思,这几日整天忙着和禁军统领赵清明一起商议冬狩的事情。其他时候他也整日围着一堆和冬狩有关的东西看来看去。   “你看着我干嘛?”李越从书案前抬头,恰好撞见赵寻望着的目光,于是问道。   赵寻笑道:“觉得你认真的时候,看起来与平时不太一样。”   “那我平时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李越问道。   “平时很好看,现在更好看。”赵寻道。   李越闻言面上顿时浮起笑意,几乎合不拢嘴。赵寻平日里不大爱说话,可是哄人的功夫确是一流,好像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都能说出李越爱听的话来,只可惜说的次数太少。   “你过来帮我看看,这是赵清明弄来的猎场地形图,还有以往冬狩时的比赛和奖励清单。我想着这次多弄点花样,热闹热闹。”李越道。   “你上场吗?”赵寻问。   “我不上,我从来没和他们比过。”李越道。   “费这么大力气,你自己不过过瘾,不是白忙活了?”赵寻问。   李越闻言有些失落,他当然也想去玩一番,可冬狩进行了这么多年,自他记事后都没上过场,骤然让他参与,难免有些太突然了。   但他最大的问题,还是不太明白自己的骑射究竟与众人比如何,若是输了,岂不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光了?   “你觉得我行吗?”李越问。   “你不是说你的骑射是刘离教的吗?他曾是你身边最得力的护卫,想必功夫还行,你既然是他亲自教的,必然错不了。”赵寻道。   不知怎么的,这会儿李越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赵寻。对方在大夏长大,大夏幅员辽阔,且有放牧的习惯,那里的人普遍骑射都不错。   可惜赵寻如今无法参加,他念及此便也不大想去了。   “算了,我还是不玩了。”李越道。   “我还盼着你能替我打一头猎物呢。”赵寻故作失落的道。   李越闻言顿时心花怒放,道:“你真这么想?”   赵寻道:“当然,你可是一国之君,若是我能得了你的猎物,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   少年面色一喜,心里顿觉十分熨帖。赵寻自重逢后都十分见外,行事为人处处小心,尤其在外人面前更是不提任何和自己有关的事。   他一直巴不得赵寻能开口朝他要些什么,可偏偏赵寻从不开口。严格来说,今日好像是赵寻第一次朝他寻找帮助。   “好!我去!”李越道。   赵寻闻言顿时一笑,伸手捏了捏少年微红的耳朵。   此事定下来之后,李越花心思准备了好多东西,每天都神神秘秘的,好像要搞什么大动作。   这天一早,他便拉着赵寻一道出了宫。赵寻问他去哪儿,他却故意卖关子,直到他们到了郊外的某个庄子外头,赵寻才知道他要来干嘛。   后院的大树下,扑簌簌的落下了几片树叶。只见树上一阵晃动,继而掉下来一个人,此人正是赵小五。   一旁的刘离摇头叹气道:“就你这功夫,还想学当暗卫?要是树下真有人,你藏成这样,树叶都能把人打死。说过多少遍了,轻巧轻巧,我看你长得倒是轻巧,脑子更轻巧。”   刘离说罢伸手搂着赵小五的腰骤然提气,而后悄无声息的跳到了树上。而这一次,树只微微晃动了一下,一片树叶也没落下。   “看清了吧,学着点。”刘离道。   “是!”赵小五道。   随后两人从树上跃下来。   “自己练,什么时候树不晃了,叶子不掉了,你再学别的。”刘离道。   赵小五看了看那树,叶子都枯败了,于是道:“再过一两个月,叶子都掉光了,怎么判断?”   “一两个月你还做不到?你要是真这么不开窍,你趁早别学了,吃闲饭吧。”刘离道。   赵小五闻言垂着头没有做声,显然是不大高兴了,却又无可奈何。寄人篱下还要跟人学功夫,总不能委屈都受不了吧?   这时护卫来报。   “主人,猎场旁边的庄子里有客到。”护卫道。   “这种事儿不用知会我,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们怎么招待如今依旧怎么招待。”刘离道。   护卫迟疑道:“主人,客是……陛下。”   刘离一惊,忙道:“怎么不早说?”   他说着便一溜烟冲了出去。 第33章   刘离前脚刚踏出去院子门口,便闻身后传来“咔嚓”一声,紧接着又传来“噗通”一声……   他收住脚退回两步转头一看,赵小五正趴在地上,身边还有一大截刚这段掉下来的树枝。   刘离当即有些火大,心想赵寻那么“阴险狡诈”的一个家伙,身边带着的护卫怎么这么蠢?   他叹了口气提步刚要走,便见赵小五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上还插着一截树枝,那树枝从对方手心进去,从手背呲了出来,一眼看去血肉模糊,十分触目惊心。   想来是赵小五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手掌着地直接按在了立起的树杈上,所以力道极大,瞬间便在手掌穿了个洞。   “你还能再笨一点吗?爬个树能把树枝戳到自己手里,你……”刘离十分无奈的又朝院里走,一边走嘴里一边骂骂咧咧的。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赵小五竟伸手一薅,直接将那从手背上露出来的半截树枝给薅了出来。   “嘶……”刘离猝不及防的想要扭开头,却根本来不及,只觉得那树枝上的毛刺似乎扎了自己一手,疼得他感同身受,忍不住龇牙咧嘴。   可那少年却眉头都不皱一下,扔了手里那一截带血的树枝,这才扭头看向刘离。   “你……”刘离隔着几步远望着眼前的少年,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自己要说的话,只能拧着眉戳在那里。   赵小五只看了他一眼,继而低头拖起地上那一大截树枝,便朝院外走去。刘离瞠目结舌的看着对方,而后目光扫过沾了血的枝条,可那血的主人却似乎不知道疼。   “你干嘛?”刘离跟上前两步问道。   “把树枝拖到柴房,放这儿不好看。”少年理所当然的道。   刘离一脸懵逼,待少年拖着树枝的背影消失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小段沾着血的树枝还被丢在那里。他俯身上前捡起了那截树枝,上头折断之时留下的木刺,还沾着零星的血肉。   “大夏国的人都是什么怪物啊!”刘离说罢将那树枝远远的丢开,而后转头看了一眼院门口,少年这会儿已经从柴房回来了。   少年走到刘离身边,抬眼看了一眼那颗树道:“它自己断的,不是我故意弄断的。”他好像还怕刘离会责怪他弄断了树枝,于是忙主动开口解释。   “你手不包一下?”刘离问道。   “包。”少年道。   赵小五应着,随后去打了一点水将手上的伤口冲了冲,而后随便扯了块布巾将手裹了起来。刘离原本想提醒他上点药,但见对方那副不当回事儿的样子,便没吱声。   “你的三王爷来了,在附近的庄子上,我现在要过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打个招呼?”刘离问。   赵小五低头和包手的布巾较着劲儿,头也不抬的道:“不去,三哥知道我好好的就行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几天不见就哭唧唧的,大男人哪儿有整天缠着旁人的道理?”   刘离闻言眉头一拧,总觉得这话好像在影射自己啊。   “你就不惦记他?”刘离问。   “惦记也不一定就得去见他呀。”赵小五终于单手给包手的布巾打了个死结,然后道:“我三哥不让我进宫,一是为了独身进宫,免得给陛下惹来话柄,二是觉得我在宫外能过得更好。所以,我安安生生的,不给他添麻烦就算是帮了他大忙了。”   刘离闻言失笑道,这小子倒是头脑简单,凡事到了他这里好像都被过滤了一般,所有繁杂的细枝末节,都被他刻意屏蔽掉了。   就像那扎进手里的树枝一样,那一瞬间他什么都不顾及,只想着把树枝薅出来,长痛不如短痛,倒是干净利索。虽然那木刺带出了血肉,可他的法子确实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痛苦。   刘离恍惚间便想起了第一次见赵小五时的情境,这少年浑身是伤,倒在北江大营的门口,说要找人替自己的主人报仇。后来得知李越救了对方之后,又开始拼命朝两人磕头,脑壳差点磕裂了。   有仇就去报,不计生死;有恩就磕头,恨不得把脑袋磕碎。乍一看赵小五活的不怎么样,仔细一想倒是活的挺恣意。   猎场外头,秋风瑟瑟。   禁军已经将猎场包围了起来,其中也有人专门趟过了一遍,确保没有兽夹或者可供刺客藏身的角落。   “这猎场啊不是皇家的,是刘离他们家的场子。”李越朝赵寻解释道:“这场子虽然小,可里头什么都有。”   赵寻一边听一边点头,而后拿起箭筒递给他。   李越拿了箭筒绑在身上,一个禁军的侍卫帮他牵着马站在不远处。李越绑好了箭筒,朝赵寻笑了笑道:“外头风大,你去营帐里等我。”   赵寻闻言点了点头道:“一会儿当心林子里的树枝,别被伤着了。”   李越闻言连连点头,生怕赵寻担心他,而后偷偷捏了捏赵寻的手,这才招呼侍卫牵马过来,而后翻身上马进了猎场。禁军统领赵清明亲自带人跟在后头,安全倒是不用太担心。   猎场外搭了一个临时的营帐,赵寻站得久了累,于是便回到营帐里坐着,等李越打猎回来。   不过他一时半会的倒是没等回李越,而是等来了刘离。今日跟着李越来的侍卫,都是赵清明亲自挑选的,信得过,所以刘离也不用刻意避着。   “三王爷,久违了。”刘离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坐下了,望向赵寻的目光带着几分敌意和审视。   赵寻笑道:“没多少时日,不算久违。”   刘离冷笑一声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打猎?你现在这个样子,连马都骑不了,图什么?”   “下月冬狩,陛下要亲自上场拿个彩头,所以得空来让他先练练手,免得到时候被动。”赵寻道。   “冬狩他要上场?不会是你撺掇的吧?”刘离问道。   “他要立威,总要在人前表现一二。冬狩是个好机会,京城的王公贵族都在场,而且今年恰逢他满十八岁,总要让人知道,他们的天子不是个只会听人摆布的傀儡。”赵寻道。   刘离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赵寻会为李越筹谋这些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刘离问道。   “他亲政,才能好好的庇佑我。”赵寻道。   刘离冷笑道:“你倒是不怕他听了这话生气?”   赵寻道:“我说的不对吗?”   “赵寻啊赵寻,我真是看不懂你。若是从前你跟我说这话,兴许我会信,可如今你说你帮他只是为了让他更好的庇护你,鬼才会信吧。”刘离道。   赵寻轻笑:“这有什么不信的?”   刘离瞥了他一眼,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递给赵寻,道:“我叔父托我带给你的,红色的是毒药,褐色的是解药。一月一粒,可保你一直像现在一样,解药服下一个时辰后便可恢复五成,十二个时辰后可恢复如初。”   赵寻伸手接过那瓷瓶放进衣袋里,而后道了谢。   “你为了不招来非议,把自己强行弄成了病秧子,以为这样,就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刘离道。   赵寻苦笑:“能糊弄一时是一时吧,若是我恢复如初,你都未必是我的对手,让这样一个质子留在宫里,威胁太大。至少我病恹恹的,不会让人觉得有威胁。”   李越让赵寻进宫,已然是招人眼目了,赵寻不能让对方受到更多的非议,于是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一来只身进宫且臣服与李越,而来一袭病弱之躯,与李越毫无威胁。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有人对他的存在提出非议。他倒是不怕人非议,可他不能让李越为了自己而与朝臣有任何的冲突。   “你想的太多了吧,谁会没事儿盯着你?”刘离道。   赵寻笑道:“若是我在漓州之时没有求贺大夫帮我,恐怕你父亲杨先生便会是第一个阻止我进京的人。”   “我爹可没那么小气。。”刘离道。   “不管是不是,我的病总算是安了他的心。”赵寻道。   实际上赵寻不怕旁人阻止,可他不能让李越为了自己和那些人有冲突,因为但凡会担忧李越安危的人,都是像柳岸那样关心李越的人。   李越将来要亲政,只能靠那些人。   赵寻自然不能给李越拖后腿。   “我叔父说,这药久服之后,恐于身体有损,劝你适可而止。”刘离道。   赵寻朝他拱了拱手道:“代我谢过贺先生。至于这药……等他亲政之后吧,到时候他不用再有所顾忌了,我也就没所谓了。”   “你随意吧,身体是自己的,自己掂量轻重。”刘离起身道:“我回去了,不要告诉他我在京城。”   赵寻闻言点了点头,起身送他离开。临到了营帐门口,刘离突然顿住脚步道:“赵小五在我那里,挺好,知会你一声。”   “多谢。”赵寻朝他拱手。   刘离这才匆匆离开,临走前坐在马上朝猎场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除了林子什么都看不到。   营帐里,赵寻将那瓷瓶取出来看了看,里头装着七枚红色的药丸,一枚褐色的解药。   还有七个月的药量,但愿那个时候李越能亲政。 第34章   李越从猎场出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   他骑在马上,身后背着的箭筒已经空了,长弓则被他丢给了身后的侍卫。   少年一袭窄袖的武服,袖口和衣摆绣着明黄的金线,脚上蹬着一双马靴,头发则全部束了起来,衬托得整个人比平时多了几分干练和英武。   赵寻立在不远处看着他,李越跃下马背,有些迫不及待的朝对方走去。短短不过小半日没见,他却心中想念的不行,若是没有旁人在场,他只恨不得飞奔过去才好。   “怎么没穿个披风?这会儿凉风都起了。”李越走过去,见赵寻面色不大精神,心中便有些担心对方的身体。   不知是不是天色渐暗的缘故,赵寻面上没什么血色,双唇淡的几乎发白,整个人看上去都透着一股病弱之气。   李越一见他这幅样子,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眼前的赵寻与自己想的不一样。年少时,赵寻虽然也受过许多苦,可整个人十分干练硬朗,一副少年的身板劲瘦有力。   可如今,不知怎么的,即便进宫后一直小心打理和调养,赵寻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好转,反倒有一种越来越差的感觉。   赵寻见他眉头深锁,便伸手为他摘去肩上沾着的一小片枯叶,开口安慰道:“一点小风而已,我总不至于真的弱到禁不起一点风吧?”   李越闻言勉强笑了笑,拉着他道:“我今天收获还不错,虽然已经很久没打过猎了,但是手竟然没生。”   李越说罢便挥了挥手,当即有侍卫将他打的猎物都呈了上来。赵寻倒是捧场,挨个看他打的猎物,还不时出言夸赞一番。   虽然知道赵寻在哄自己高兴,但李越还是觉得很满足。此番出来打猎,原本就是为了让赵寻高兴,只要赵寻不觉得无趣,他便心满意足。   庄子里的家仆用车子将猎物拉了回去,李越问了赵寻的口味,当即让福喜去吩咐了一番,让厨子挑肉质比较嫰的猎物,说是今晚要好好庆祝一番。   秋日里虽然冷了些,但若是论起热闹,当然还是烤肉来的直接。禁军与庄子里的人联手,在天井里支了摊子,当晚招呼了许多禁军的弟兄和庄子里的人一起陪李越烤肉。   李越怕赵寻冻着,临出门前取了件厚厚的披风帮他穿上,还不忘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直到确定不会有什么不妥,这才带着赵寻出门。   这处庄子连同旁边的猎场,都是刘家的产业。李越与庄子里的管家和护卫都很熟悉,大伙儿倒也不拘束。   管家为了助兴,拿出了自酿的果酒招待。李越念着赵寻身体不好,便没敢多喝,生怕自己喝多了没法照顾对方。   两人坐在院中一个避风的角落吃着烤肉,头顶上明月清风,倒是颇为惬意。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李越道。   “你喜欢打猎,往后常来便是。”赵寻道。   李越叹气道:“你不知道,从前太傅他们管的我很严,稍有偷闲他们便会觉得我偷懒,没个正经样子。那个时候我想,自己是国君,吃些苦也是应该的。”   赵寻闻言目光朝远处一扫,见没人朝这边看,便伸手覆在了李越手上,而后轻轻拍了拍。   “可我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法让他们满意。”李越道:“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我不够好,是因为……权利这种东西,人一旦拿在手里,便不想放手了。”   当日先帝驾崩,两位辅政的大臣辅佐着李越,也算是为大余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时日一久,这握在手里的权利,再想物归原主,便没那么轻松了。   李越也想过要将权利挣回来,可他一来念着两位辅政大臣的功绩,不愿做兔死狗烹之事,二来为了权利之争大动干戈,与大余国体有损,况且后果难以预料。   所以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就到了现在。如今,他即便想继续将就下去,也变得不太可能了。   他年纪渐长,所有人都会对他心生忌惮。权力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个道理是明摆着的,李越不会不知道。   “没关系,该是你的,谁也别想抢走。”赵寻道。   李越闻言心中一热,反手将赵寻的手握在了手里。   “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皇帝吗?”李越问道。   “当然,没人能比你做的更好。”赵寻道。   李越闻言笑道:“你就会哄我开心。”   赵寻道:“我不哄你开心,哄谁开心去?”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李越听着心里十分舒坦,侧头望向赵寻,昏暗的光线下,赵寻面色恬然,可五官的棱角却十分分明,即便看不真切,但那股子俊朗之气依旧掩不住。   李越伸手在赵寻掌心挠了挠,道:“我有点累了。”   赵寻不疑有他,便道:“我送你回房。”   两人起身,远处的福喜见状忙凑了过来,李越说要去休息,福喜忙在前头带路。李越朝赵清明打了个招呼,而后带着赵寻由福喜引着朝住处行去。   到了半道上,李越却骤然顿住了脚步。   “今天打猎累的浑身是汗,我得先洗个澡。”李越道。   “那我送你到浴房。”赵寻道。   福喜闻言忙道热水都备好了,随后便引着人去了浴房。李越见没有旁人在场,因此一直抓着赵寻的手,到了浴房门口也没有要放开的打算。   赵寻向来对李越的心思都看的透透的,这会儿自然已经猜到了少年的心思。果然少年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兴奋和闪躲。   “你陪我一起吧?”李越小声道。   赵寻迟疑了一下,道:“好。”   福喜心领神会,早已着人备好了换洗的寝衣,他亲自进去将热水一应都收拾妥当,然后便守在了外头。   这庄子的浴房里,专门修了一个很宽敞的水池,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完全不成问题。李越从前来过许多次,赵寻却是第一次来,于是他兴致勃勃的朝对方说了这浴池的来历。   原来这庄子的上一任主人是杨先生和刘刺史,这沐浴的水池据说是刘刺史专门修的。两人当时住在庄子上,这水池修来干嘛,自然不言而喻。   于是,刘离那两个爹爹的风流韵事,便偶然成了李越和赵寻的谈资。不过他们二人都不爱议论人是非,于是只开了个头,便打住了。   水汽渐渐在房中氤氲开来,李越率先脱光了衣服踏进了池中。赵寻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脱光衣服跟了进去。   水池还算宽敞,但李越见赵寻进来后,便主动挪了挪身体靠了过去。赵寻就势将对方揽在怀里,李越便倚在他的肩膀上,神情十分惬意。   赵寻目光忍不住扫过少年的身体,对方的上半身有一半露在水面之上,毫无遮挡的撞了赵寻满眼。   李越长得很耐看,身材也是少年人特有的劲瘦,尤其在这种场合,那对精致的锁骨在水面上若隐若现,十分惹人遐想。   偏偏李越还不太老实,人倚在赵寻身上,一只手还在赵寻腿上划着圈,一下一下的也不消停,弄得赵寻心痒难耐。   “你同旁人一起洗过澡吗?”李越突然问道。   “嗯。”赵寻应道。   李越抬头与他对视,问道:“谁呀?”   赵寻道:“小时候在京城那几年,陪一个小娃娃……”   李越闻言已知他说的是谁,当即笑出了声:“嘿嘿……我还以为谁这么大胆,竟敢和你一起做这么亲近的事。”   赵寻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随口问道:“你呢?”   “我呀……”李越面上瞬间有些惭愧的道:“我从前喜欢和他们混在一块,和刘离、沈喧他们都一起泡过温泉……”   李越心里暗自悔恨,早知道就不该问这个问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下回和他们泡温泉的时候,带着我一起呗。”赵寻道。   “什么下次啊,我可没这个打算。”李越忙解释道:“你要是喜欢,我只带你一个人去。”   赵寻见他面色微红急于解释的样子,当即心中有几分熨帖。李越怕他吃味,还不惜坐起身十分郑重的向他解释了一番,说自己和刘离他们都是纯洁的兄弟之情,可没有别的想法。   李越原本倚在赵寻身上,这会儿动来动去的,赵寻被他磨蹭了几下,当即便有些气血上头。   “赵寻……你那里是不是……硬了?”李越转头看他。   “嗯。”赵寻闷声道。   “真的啊?”李越说罢伸手过去摸了摸,惹得赵寻骤然紧张了许多,李越有些兴奋的道:“要不我帮你摸摸吧?好不好?”   赵寻心里颇有些挣扎,也说不上来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得抓住李越那只作怪的手道:“先洗澡,回头再说吧。”   李越向来听话,闻言便不再撩拨他。两人洗完澡出来,赵寻那里还半硬着。他们穿了寝衣,而后裹了厚厚的披风回了住处。   福喜伺候他们睡下,将烛火吹熄了这才出去。   李越待关门声一响,滋溜一下便钻进了赵寻怀里。不等赵寻反应过来,他便将手伸进赵寻寝衣里头,握住了赵寻的欲望……   这小子倒是说到做到,赵寻原本指望他回来就忘了,没想到对方还记得挺清楚,而且看着架势,一路上恐怕都在等着了。   过了近一盏茶的功夫,赵寻才发泄出来。   少年终究不常做这事,一会儿功夫手都酸了。   当然,依着李越的性子,自然得有来有往。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用手互相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才罢休。李越自然是满足的不得了,赵寻似乎也颇为得趣。   事后,李越倚在赵寻怀里道:“你那里可真大。”   赵寻生怕他又要来一次,忙道:“快睡觉吧。”   李越却不愿罢休,央求道:“我还想摸一摸,行吗?”   赵寻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摸吧。”   李越如愿以偿,心里觉得满足不已。   少年半趴在赵寻身上蹭了蹭,又念及赵寻身体虚弱,生怕把人压坏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躺在了赵寻身边,但后来还是忍不住将一条腿攀在赵寻身上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了。 第35章   李越早晨醒了之后,发觉自己正趴在赵寻怀里。深秋的早晨颇有些凉意,但对方身上却散发着刚刚好的温度,让他十分留恋。   赵寻睡着的时候,有着一种与平日里不大一样的感觉,那张英俊的脸,平添了几分柔和,不像醒着的时候那般小心翼翼。   李越忍不住凑过去在对方唇角亲了亲,赵寻睡得很浅,这么一来便醒了,目光中带着几分惺忪之意望着怀里的李越。   “等回宫之后,你搬过去跟我一起住吧。”李越一脸期待的道。   两人在宫里的时候并未住在一起,为赵寻准备的翰月宫一直在修缮,不知道是不是福喜有意为之,总之一直没修好,于是赵寻一直住在长宁宫的偏殿里。   但李越十分迷恋这种一早醒来就能看到赵寻的感觉,而且两人住在一起之后,很多亲密的事情做起来就可以自然而然,不需要他在处心积虑的安排。   就像昨夜,两人一番缱绻,李越不知等了多久才能如愿。   “等你这次冬狩拿了彩头再说。”赵寻笑道。   “好!你不许反悔啊。”李越忙坐起身道。   赵寻伸手摸了摸李越的脸,李越这会儿沉浸在即将要和赵寻住在一起的心情中,快乐的不得了,于是又俯身在赵寻唇上认真的亲了亲。   两人在榻上腻歪了一会儿,李越摸也摸够了,亲了亲够了,这才起来。他十分喜欢和赵寻亲近,从前没和赵寻重逢的时候,他虽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未曾对人动过情。   如今有了赵寻,少年初尝情味,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的美妙。他简直恨不得与赵寻一直腻在一起,最好从早到晚都没有旁人打搅才好。   可赵寻却似乎很矜持,一直刻意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不让他觉得被疏远,也不让他过分沉溺其中。   这样才好呢,李越心道。往后有赵寻管着他,他必然不用担心会成为荒废了江山的昏君。   待收拾好之后,李越又去了猎场,他此番来便是想着能提前做做准备,免得冬狩的时候被同龄的王公贵族们比了下去。   赵寻依旧在猎场外头的营帐里等着。   没过多久,营帐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交谈声,赵寻忙起身,但随即又想到李越该是没有这么早回来,那会是谁?   “安郡王,您来也不打个招呼,奴才好差人去接您。”随后福喜殷勤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他声音很大,显然是在提醒营帐里的赵寻。   说话间安郡王便进了营帐,不知是故意没将赵寻放在眼里,还是以为里头没人,竟然也没打个招呼便进来了。他看到赵寻后怔了一下,继而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福喜忙介绍道:“三王爷,这是咱们的安郡王,听说陛下在猎场打猎,特意来探望。”   安郡王笑道:“本王就是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还能见到三王爷,真是开眼呐。”   安郡王看着不过弱冠之年,倒是长得有几分俊逸之感,而且骤然一见一身贵气,却毫不庸俗,反倒像个饱读诗书的贵公子。   赵寻印象中,李越对此人的评价也是好诗书,有才华,有气度。可今日他这番行径,怎么看怎么像个豪无规矩的纨绔子弟。   “福喜,你去帮本王倒杯热茶,本王一路风尘,渴了。”安郡王说罢便大大咧咧的坐下了,也不理会赵寻。   福喜虽然面上为难,生怕这突然而至的安郡王把赵寻怎么了,可人家好歹是王爷,既然发了话,他总不能不理会,于是只得应声而去。   赵寻是个聪明人,一见安郡王这气势便知对方来者不善,但他向来无所畏惧,倒也不怕对方。   敌不动,我不动。赵寻见安郡王不言语,索性走到另一边坐下,但面上依旧挂着礼貌的笑意。片刻后,安郡王扫了一眼赵寻,目光带着几分凌厉。   果然,片刻后他开口道:“三王爷这个质子当得可是痛快,那日宫宴上本王是没见着,但是听说满朝文武都亲眼所见,三王爷不惜纡尊降贵的为陛下磕头倒酒?”   “呵呵。”安郡王冷笑一声,道:“一国王爷不顾颜面,做这些奴才才做的事情,三王爷倒是做的顺手。”   赵寻闻言面色未便,只淡淡的道:“陛下九五之尊,我为他倒酒怎么是纡尊降贵呢?”   安郡王闻言不由又扫了赵寻一眼,他早就料到这个赵寻应该不是个简单的货色,但今日一对上,才发觉对方岂止是不简单。   一个大男人被自己这番刻意奚落,非但没有恼羞成怒,竟然还判若无事一般,可见城府不浅。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这赵寻能忍他到几时!   “没见之前还以为三王爷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美人,没想到不止人长得标志,还是个伶牙俐齿的,看来陛下的口味见长啊,也不怕呛着。”安郡王道。   实际上安郡王长得并不凌厉,甚至称得上温润,这刻薄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突兀。但无论如何,话既然出了口,恶意总还是掩不住的。   他言外之意,可不就是讽刺赵寻以色侍人么!   “素闻安郡王温文尔雅,今日一见也是令人刮目相看。”赵寻不卑不亢的道,面色丝毫未因为被奚落而显得难堪,仿佛那些话说的并不是他。   安郡王道:“温文尔雅也得看是对着谁,对着以色侍人的质子嘛……哼,你还指望本王像陛下那般善解人意?”   赵寻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能体恤臣下是百姓和百官的福分,安郡王既然是陛下的王叔,何苦如此挖苦陛下?”   安郡王闻言又忍不住侧头看了赵寻一眼,心中不由有些犯起了嘀咕。心道,这赵寻倒是真有几分意思,若非自己对他先有了偏见,说不定还真能聊到一块去。   但事已至此,他既然决定要为难一番赵寻,自然不肯轻易罢休。   “本王可没有挖苦陛下,本王挖苦的是你。”安郡王不客气的道。   “若是王爷心里痛快,那就悉听尊便吧。”赵寻道。   这时福喜终于端着茶进来了:“王爷,您的茶来了。”   安郡王取过茶盏喝了一口,面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问福喜:“陛下何时从猎场出来?”   福喜忙道:“回王爷,想必还得个把时辰。”   安郡王闻言放下茶盏,起身道:“三王爷,你既然是跟着陛下来打猎的,像个姑娘一样躲在营帐里算什么?不如陪本王一起去猎场啊。”   福喜闻言忙道:“三王爷他身体……”   “福喜,本王让你说话了吗?”安郡王不悦的道。   “奴才该死。”福喜忙告罪。   赵寻心知这个安郡王不肯轻易罢休,也不想让福喜为难,便主动开口道:“外头秋高气爽,我正想去看看,倒是和安郡王同路。”   话已至此,赵寻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两人出了营帐,赵寻不由打了个寒战,福喜拿着披风来给他披上,他坦然处之,倒也没觉得不妥。   安郡王瞥了一眼,而后有些阴阳怪气的道:“三王爷可能骑马?若是身子不爽利,本王找人弄个轿子来抬着三王爷进去?”   他这话听着是在关心赵寻,但当下这种情形,却有着奚落讽刺的嫌疑,连福喜都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安郡王这是挖苦赵寻昨夜侍寝辛苦,问他身上有没有不可言说的伤。   这话当着外人的面,可算是十分不礼貌了。   但他原本也没打算对赵寻礼貌。   “许久不曾骑过马,但还未生疏。”赵寻从容的从侍卫手里接过了马缰,继而翻身上马。   安郡王一马当先,赵寻便紧跟其后,两人骑马进了猎场。因为有禁军的带领,两人很快便找到了李越。   李越远远看见赵寻,吓了一跳,当即便将弓扔给随行的侍卫,而后朝赵寻奔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外头风大……”李越又惊喜又担心。   “陛下,安郡王骤然前来,我怕他找不到,所以便带他过来了。”赵寻后退两步,毕恭毕敬的朝李越道。   李越这才发觉赵寻身后跟着的安郡王,忙上前打招呼,也是一脸惊喜。他与安郡王还算交好,但对方不上朝,所以两人亦是许久未见了。   “王叔,你怎么来了?”李越道。   “打猎你也不说叫着我一起。”安郡王道。   “你这种读书人,怎么会喜欢打猎这种事。”李越道。   安郡王闻言却看了一眼赵寻道:“三王爷看着也是温文尔雅,不是一样喜欢打猎?”   李越随即也看向赵寻,目光中闪过一丝压抑着的情意,语气却克制着道:“他生着病呢,不然恐怕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哦?这可看不出来。”安郡王道。   赵寻不愿与对方继续打机锋,也不想当着李越的面让他为难,于是便想就此告辞,好躲开这个安郡王。   “既然带王爷找到了陛下,那我便先告辞了。”赵寻道。   安郡王却不依不饶道:“别走啊,路上不是说好了比试比试吗?”   李越闻言一怔,心道赵寻今日怎么了,怎么会想和安郡王比试?但他对安郡王向来没有猜忌和提防之心,因此并没有往别处想,只带着疑问看向两人。   这时,一直跟在李越身后的禁军统领赵清明突然开口道:“王爷,陛下这会儿有些累了,怕是得歇息歇息,您既然来了,不如我陪您试试弓?”   赵清明是禁军统领,掌管着李越的安危和京城的防卫,他与安郡王虽然算不得相熟,却也是有几分面子的。他既然开了口,安郡王便也没拒绝。   两人走后,李越便拉着赵寻到一旁避风的地方席地而坐。因为有侍卫在,他也不好意思过于亲密,只盘膝与对方并肩坐着。   “你真是的,怎么还亲自带他来了?外头这么大的风,若是给吹着了可就麻烦了。”李越道。   赵寻笑了笑道:“无妨,这会儿阳光正好,我也想出来晒晒。”   李越笑问:“你是不是一会儿不见就想我了?”   赵寻笑而不答,反问:“今天收获怎么样?”   “我今天算是活动开了,一会儿等他们把猎物敛了来,你看看就知道了。”李越有些兴奋的道。   “回头可以着人给附近刘家的庄子里送一些过去,这场子不是刘家的么,也算是有来有往。”赵寻道。   李越并不知道刘离在京城,但赵寻是知道的。他深知刘离是李越的左膀右臂,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让刘离寒了心,因而与李越生了龃龉。   所以他此举也算是间接提醒李越送了个人情。   “你倒是比我想的周到,回头我便让赵清明着人,给周围刘家的几个庄子都送点猎物过去,也算是犒赏他们了。”李越道。   两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李越借着披风的遮挡,偷偷摸了摸赵寻的手。赵寻也不躲,任少年就这么握着,一时之间只觉得包围在周身的凉气都散了不少。   另一边,安郡王试好了弓,看起来还算满意。   “嗯,这把弓还真是不错。”安郡王道。   “王爷这次来,是为了赵寻?”赵清明开门见山的道。   安郡王一笑,问道:“你想说什么?”   赵清明道:“安郡王担忧陛下,人之常情,可这赵寻……恕我直言,王爷大可不必费心提防。”   “你都被他收买了?有些手段啊。”安郡王有些玩味的看着赵清明道。   赵清明却正色道:“王爷想必已经试探过他了,对他的为人应当有些了解了吧。他若是那么擅于收买人心,这会儿王爷恐怕早被他哄得服服帖帖了。”   安郡王倒也不是个没脑子的,闻言沉吟了片刻道:“不敢定论,毕竟是陛下的枕边人,不能掉以轻心。”   “那您这么为难他,不怕他在陛下面前卖惨?”赵清明问。   安郡王道:“我巴不得他那么干,那我就能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了。”   赵清明道:“王爷,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哦?你要赌什么?”安郡王问。   “我赌,赵寻不会将您为难他的事儿透露给陛下分毫。”赵清明道。   “你这么了解他?”安郡王问道。   “错,我只是了解陛下。陛下看着懵懂,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寻常人哪能入得了他的眼?他看重的人,错不了。”赵清明道。   安郡王闻言不由哑然,这话他竟无法反驳。   两人回去找到李越的时候,赵寻已经走了。   李越上前问道:“王叔,这弓怎么样?”   安郡王道:“还不错,三王爷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他自北江中了毒之后,身体一直没好利索,见不得风。”李越解释道。   都说这赵寻身体不好,竟然是真的。安郡王这会儿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方才他那般为难对方,心里一直以为赵寻在故意扮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如今看来倒是自己误解了。   况且,如今看李越面色如常,想来真如赵清明所言,赵寻并没有在李越前面告状,的确是他小人之心了。 第36章   当天,李越果真着人将猎物分给了刘家的几处庄子,其中也包括刘离正住着的那处。   因为是御赐的东西,所以管家必须朝刘离报备。刘离听闻这话的时候,正在后院和几个暗卫切磋,闻言后不由怔了一下,不慎被一个暗卫一脚踹中腹部,直接飞了出去。   “主人!”那暗卫吓了一跳,赶忙下跪。   刘离有些狼狈的爬起来,朝他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是陛下着人送来的?”刘离问道。   “是。”管家道:“都是些野物,说是陛下亲手猎的。”   “陛下有口谕没有?”刘离问。   管家摇了摇头:“没有。”   刘离眉头一紧,心道难道那小祖宗知道自己回京城了?不过他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依着李越的性子,知道自己回来了不可能连个话也不带。   那管家又道:“不过,送来的人说,咱们附近的几个庄子上都有,不止送到了这里。”   “哦……”刘离闻言点了点头,这是用了刘家的猎场,所以在犒赏?   不过那小祖宗向来不在意这些事情,今日之事恐怕是旁人在旁点拨的,至于这旁人是谁,除了赵寻恐怕再无人能想得这么周到了。   刘离这么一想,又觉得有几分挫败。他自认自己为李越可以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从前在这世上,再也没人对李越能比他刘离更好。   可赵寻做到了。先前在漓州之时,当贺竹将配好的药给刘离托他带给赵寻时,刘离就知道自己输给了赵寻。   他回京城之后,又听闻了赵寻在宴席上所做的一切,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想得那么周到,而且处处都在不露痕迹的为李越着想。   刘离只想保李越的命,可赵寻不止要保李越的命,还要保李越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柳岸曾言及赵寻此人,身有大志却深藏不露,当时刘离只觉得赵寻此人心思深沉,恐怕会利用李越。可如今看来,赵寻这满腔的志气和经纶,竟然都毫不吝啬的给了李越。   刘离心道,输给赵寻,倒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他坚持到如今的无非也就是一缕执念罢了。   大多数时候,人们心里的执拗都是源于不甘心,输了却没有输的心服口服。待意识到自己输的彻底且无可挽回之后,那份执拗便很容易消散了。   刘离不知怎么的,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瞬间觉得天都变蓝了不少。他亲自去看了送过来的野味,着人今日便烹了分给府里的护卫们。   黄昏时,有人朝他房里送了些烹好的野味,他看着分量足,估摸着吃不完,便端着打算去分给别人,没想到一出房门刚走了几步,旁边的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人,正好砸到了他的脚边。   刘离差点一脚踹上去,好在那人脸朝上,被他认了出来。   “赵小五!你能不能行?我门前的树你也爬?”刘离一手端着个乘着野物的瓷盆,一手扶额,简直哭笑不得。   赵小五从地上爬起来,手上还缠着绷带,望着刘离有些局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又闭上了。   他尚未正式编入护卫队伍中,而且身份特殊,所以一直住在刘离旁边的厢房里。最近大概是因为身手被刘离诟病了多次,所以立志要加紧练习,见了树就忍不住要爬。   刘离原本还要损他几句,但看少年一副又囧又丧的表情站在那里,又有些损不出口了。   刘离心道,这小子也不容易,爹不疼娘不爱的,先是当了俘虏,受了欺凌,又跟着赵寻到了大余,如今却只能在这庄子里和自己朝夕相对。   他虽然没开口问过,但想必这赵小五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平日里见了面连个闲话都不说,张口闭口刘大人,真是疏离又冷漠啊!   “你们家王爷托人送来的,我们全府都沾了你的光。”刘离说罢将手里的瓷盆塞给了赵小五,还顺口编了谎,想着知道是赵寻送来的,赵小五应当更高兴一些。   “多谢刘大人。”赵小五目光果然亮了几分。   “嘶……”刘离盯着少年打量了片刻,表情不太愉快。   他性子原本便随性洒脱,嘴巴更是贱的无人能及,最近这段时间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嘴上积了点德。   原本他今日没打算撩拨赵小五,但对方开口又是刘大人,他听着便有些嘴痒痒,不太甘心就这么放过对方。   赵小五察言观色,而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端着的野物,福至心灵的道:“刘大人还没吃呢吧?要不咱们一起?”   “呃……好吧。”刘离被他一问,突然感觉肚子也饿了。   刘离先去洗了手,这时才注意到少年的手依旧包着。他让对方先去了屋里,而后去拧了块布巾让少年净了手。   这个季节的野味正是时候,庄子里的厨子又是老手,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不俗。   刘离见赵小五一只手不方便,于是主动帮对方将肉和骨分好,放到了对方面前的碗里。   他一边吃一边随口问道:“你手怎么了?”   赵小五道:还是“那日被树枝刺了。”   刘离眉头一拧,想起了那日赵小五的惨状。要说这少年其实并不是很笨,大概是寄人篱下比较缩手缩脚,所以处处表现的都不尽如人意。   但刘离干的就是识人善用的事儿,所以自认看人还算比较准,他口中一直嫌弃赵小五笨,但心里还是认可对方的能力的,只是目前他还没有看到而已。   “怎么肿的这么厉害?”刘离瞥了一眼少年包着的手,隔着布巾都能看到伤口肿了。   赵小五用另一只手抓着肉往嘴里送:“不知道。”   “找大夫看过吗?”刘离又问。   “没有。”赵小五道。   刘离眉头一拧,伸手捏了一下少年受伤的那只手,虽然没用力,但还是看到少年的眉头明显的皱了一下。   “疼吗?”刘离问。   “嗯。”少年点头道。   “疼怎么不叫出来?”刘离道。   “叫了也还是疼啊。”赵小五道。   这是什么歪道理?不过听着很像那么回事。刘离抬眼又仔细看了一眼对方,心道这小子好像不怕疼,那日看他把树枝从手中扯出来的时候,真像是别人的手。   对自己都那么狠,看来果真不是个善茬。   可以培养培养!刘离心道。   “回头找大夫瞧瞧吧,怕是不太好。”刘离道。   “谢刘大人。”少年忙道。   “能别这么叫么?听着像个贪官。”刘离道。   少年抬头看他:“那怎么叫?”   怎么叫?刘离想了想,他训练出来的护卫和暗卫私下都叫他主人,赵小五倒是可以跟着一起叫。   “……主人?”刘离道。   “那不行。”赵小五忙道。   “那叫大哥?”刘离道。   “刘大哥。”少年开口道。   刘离一脸无奈,感觉这个称呼也是土的掉渣,像是在称呼一个庄稼汉子。若是当初自己跟着爹爹的姓,姓杨,那该多好哇!   两人吃饭的空挡,刘离便着人去找了府里的大夫。大夫来了之后,查看了赵小五的手伤,面色有些凝重。   果然,布巾拆开之后,少年的手又红又肿,伤口还渗着血,竟然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刘离问道。   他平生不知看过多少伤口,但没有中毒或者感染的情况下,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赵小五这手是树枝戳的,总不至于中毒吧?   “这是木刺留在了伤口中没有取干净,所以就这么包起来,伤口只会越来越严重。幸亏今日发现了,不然这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大夫检查过后道。   刘离闻言望向赵小五,问道:“你自己手疼,难道自己不知道里头没弄干净吗?”   赵小五一脸委屈的道:“谁手伤了都疼啊,我哪儿知道是没弄干净,我想着过几天结疤了可能就不疼了。”   刘离当真是无言以对,这小子能活这么大估计靠的是运气。   “咱们先把伤口清理干净吧。”大夫开口道。   刘离闻言登时打了个寒战,以他的判断来看,八成大夫要把赵小五的伤口撑开,把留在里头的木刺挑出来。可这伤口已经这样了,再取出木刺,势必要伤上加伤,想想都疼。   “有没有麻沸散之类的东西?给他用点。”刘离问道。   大夫打量赵小五道:“小伙子是练武之人吧?将来手还要握剑使个暗器什么的,这麻沸散,用过之后难免会有所影响,恐怕手会没那么灵活,不容易恢复。”   话是这么说,可刘离还是有些不忍心。   倒是赵小五自己比较看得开,直接催促道:“不用,就这么弄吧。”   大夫看了一眼刘离,道:“劳烦大公子帮忙抱住他,然后再替我固定住他的胳膊,到时候可能会有点疼,大公子要保证他不能乱动。”   赵小五闻言却挥了挥手道:“不用,我不怕疼。”   大夫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有做声,而后打开自己的箱子,从里头拿出了几把小巧的刀和银针。   刘离一看那些家伙什,就觉得头皮发麻。他虽然也受过大大小小无数次伤,可受伤和亲手把伤口扒开是两码事儿,况且十指连心,那种痛可比被砍一刀痛苦多了。   “别逞能了!”刘离说罢坐到了赵小五旁边,伸手将他揽在怀里,而后抓住了他的手臂道:“把头趴在我肩膀上,别看。”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赵小五试图反驳,刘离索性伸手扶着他的后脑,将他的脑袋强行按在了自己肩上。   刘离平日里鲜少有这般说一不二的时候,赵小五虽然对他毕恭毕敬,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出于礼数而非发自内心的敬畏,可此时此刻,刘离这份不容置喙的气势,倒是实实在在的镇住了少年。   赵小五果真趴在刘离肩上老实了,那只受伤的手则别在身后,被刘离固定住了。   刘离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荚味,胸膛宽厚温暖,手臂更是结实有力。赵小五忽然有些恍神,不知怎么的,心跳的似乎有些乱。   他这么一恍神,也没听到大夫的提醒,只觉得刹那间手掌被利器隔开,疼痛骤然席卷而来,疼得他几乎失去意识,险些便一口咬在了刘离的肩膀上。   好在残存的意识阻止了他,但他却下意识更加用力的贴向了刘离的身体,仿佛这种反方向的逃避可以减轻痛苦一般。   两人贴的极近,刘离能感受到少年的身体骤然绷紧了,但如他所料,少年一声也没坑。   大夫从红肿的伤口中挑出了残留的木刺,而后用布巾沾了酒,穿过伤口来回扯了好几趟。最后刘离都忍不住别开了脑袋,可怀中的少年依旧只是绷紧了身体,连吭都没吭一声。   待伤口包扎完之后刘离才放开了少年,对方一脸苍白,却还下意识冲刘离笑了笑道:“多谢刘大哥!”   哎,刘离心中叹气,心道本来还有点心疼,这句刘大哥一叫,连安慰的心情也没了! 第37章   因为安郡王的到来,今晚庄子里摆了稍正式一些的宴席。   安郡王平日里向来舞文弄墨的,没想到到了猎场上竟然还有几分豪气,收获颇丰。   左右也没什么外人,所以席间大家倒还随意,并没有因为李越在场而显得拘束。   酒过三巡,安郡王特意到了赵寻旁边坐下,这次整个人看上去与白日的气质完全不同,少了那份尖酸刻薄,倒是与传言中那个温文尔雅的人对上号了。   “今日初见,是我唐突了。”安郡王朝赵寻道。   “王爷客气了。”赵寻不着痕迹的道。   不过安郡王显然并非是言语上客气一番,而是当真来向赵寻道歉的,他举杯道:“三王爷虽然不计较,我心里却着实过意不去,所以自罚三杯。”   “王爷。”赵寻伸手拦住他道:“王爷不必在意,这杯酒我替陛下敬你,为他有一个愿意为他出头的王叔。”   安郡王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赵寻竟然会为了自己的试探和为难而感谢他。今日他那般对待赵寻,确实是刻意想要试探一二,当然结果令他十分满意。   赵寻看待事情的方式较为独特,他当时或许还没想太多,但事后一琢磨便知道安郡王此举无非是担心自己人品,怕李越和自己走得近了吃亏。   既然对方是为了李越,那他自然不会因此怪罪对方。   “三王爷……”安郡王不及言语,赵寻便将杯中酒喝了   “王爷若是不介意,叫我赵寻便是。”赵寻喝完酒后道。   安郡王年纪与赵寻差不多,又都是聪明人,所以解开了心结之后很容易说上话。两人坐在一起你来我往的说了一会儿,倒是颇为投缘,大有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   “咱们这酒也喝了,有句话我必须叮嘱你。”安郡王道。   “王爷但说无妨。”赵寻道。   他说话间不经意一转头,见李越正坐在不远处看着他,赵寻下意识的冲对方笑了笑。李越见状也咧嘴冲他笑了笑,而后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敛了敛目光,不过片刻后又继续看着赵寻。   安郡王将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性情与他父皇并不相像,可我很怕他在情之一事上随了他父皇。帝王不同于平民百姓,他有责任也有生来逃不掉宿命,这些你都要想清楚。”安郡王道。   赵寻苦笑道:“王爷是来提醒我不要迷惑君王吗?你大可放心,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看不开这些,他将来有他的路要走,我不会拦着他。”   安郡王闻言皱了皱眉,道:“三王爷误会了,本王并没有要说这些,本王想说的是,陛下是一个情深之人,你莫要负了他。”   难道自己很像负心人吗?赵寻心道。   “王爷,我不太明白,为何你觉得我会……”赵寻问。   安郡王望着他道:“你太理智,理智的人总是难动情。”   安郡王说罢拍了拍赵寻的肩膀,而后起身离开了。赵寻却愣在座位上,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关于他和李越之间的关系,他一直想当然的用自己的思维去考虑,他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如今他取悦李越,将来随时准备在对方打算放手的时候抽身而去,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如此既不会让李越为难,也不会弄得两人难堪。可他唯一没有想过,李越可能不会有放手的那一天。若是加了这个可能,赵寻便要重新去考虑两人的关系了。   如果李越对自己始终如一,那他该如何应对?   一个皇帝,怎么可能始终如一?   李越的身份不允许他成为这样的人,所以赵寻不敢想。   当夜李越陪安郡王聊到半夜才罢休,回房的时候,赵寻已经睡了。他酒量不好,是以没怎么敢喝,不过稍稍的酒意还是有的。   他原本想借着这几分醉意和赵寻干点什么,没想到回来的太晚,偏偏他自己又舍不得把人叫醒。最后,李越只得有些遗憾的抱着赵寻睡了。   待少年呼吸渐渐均匀之后,赵寻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心里藏着千头万绪,如今自然是睡不着的。   安郡王的提醒像一把刀横在他的脖颈上,逼着他不断去想他不相信的将来——一个他和李越长相厮守的将来。   他自幼生在皇家,看得最多的就是尔虞我诈和相互利用,人与人之间纵然有再多情感,终极也敌不过权利和地位。   对于上位者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好的谋士和死士,而非伴侣。过于执着的情感,与至高的权利是无法共存的,而上位者失去了权利,便失去了生存的可能。   赵寻太清醒,所以他不敢沉迷,甚至先前连想都不愿想。可如今安郡王的话,让他获知了另一种可能,他此前从未想过要面对这种可能。   他会爱上李越吗?   他能爱上李越吗?   赵寻不敢去想这个答案。   次日众人便离开京郊回宫了。   若是从前,李越找着机会出宫,总恨不得能待在外头再也不回去才好,可他既然早晚要亲政,如今总要有些自觉,不好给人拿住了把柄才是。   朝堂上的事儿,依旧无需他操心。   李越在与不在,的确也没什么差别。   原以为这种风平浪静的日子还能过一段,但这日的早朝李越却忍不住搅出了些波澜。   朝堂上,众臣中有人提出了柳州刺史的任免一事。刺史一职在大余朝可视情况掌管整个州郡的军政要务,甚至监察等职也兼有之,所以是十分重要的官职。   依照大余朝的规矩,刺史的任免由吏部及众臣商讨合适人选,最终需经皇帝亲自判定选择方可作数。如今李越未亲政,便由辅政大臣代劳了。   吏部推举了两个合适人选,但是两位辅政大臣的意见不太一致,于是当朝起了争执。李越看不过去,随口建议道,让在场的众臣都参与选择,最终哪边支持的人多,便选哪边。   既然李越开了口,这点面子总要给的,于是众臣便当场硬着头皮站了队。   李越这招不知当真是随口一提还是处心积虑,总之阴差阳错的让他借机把两位辅政大臣极其党羽都分了个门儿清。   而最终结果是潘太保支持的那个人选众望所归,而郑太傅气不过,当场便拂袖而去。   此事在下朝后便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但归根结底都是在挖苦小皇帝无用,被大臣当场甩了脸子。就连李越自己都十分惊讶,郑玉坤竟然会公然与他撕破脸!   回到凝和殿的时候,李越还红着脸,气得够呛。   “岂有此理,他们一个个的如今眼里还有没有朕了!”李越随手摔了桌上的茶盏,吓得一屋子宫人立马便跪了一地。   福喜见状忙打发人都出去,这才安慰道:“陛下息怒,郑太傅只是和潘太保置气,想来无意冲撞陛下。”   李越冷笑一声道:“无意?朕还坐在龙椅上呢,他说走就走,真当这朝堂是他们家的天井吗?来来去去都不用打招呼!”   福喜忙道:“陛下何苦为了他气坏了身子呢?”   话是这么说,可李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受了这种气怎么可能憋得住?他原来虽然也一直是个傀儡,但群臣包括一些老臣,当着面上对他还是毕恭毕敬的,万不至于做出什么冒犯的事情。   可今日郑玉坤拂袖而去,无异于当面给了李越一个耳光,将他未曾见过天日的“傀儡”身份,骤然亮了出来,显于人前。   福喜在一旁还想劝,李越却挥了挥手道:“你下去,朕想自己待一会儿。”   福喜闻言便退下了,但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不好过去,于是自作主张的去寝宫的偏殿找了赵寻,并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朝赵寻说了。   赵寻听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目光却冷了几分。   “三王爷,您要不要去劝劝陛下?”福喜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生气是情理之中。”赵寻道。   “可是奴才怕他气坏了身子。”福喜继续道。   “没那么容易气坏,你去守着吧。”赵寻道。   福喜闻言一愣,他是来找赵寻帮忙哄人的,没想到赵寻毫无自觉,竟然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打发了。   看来这个“三王爷”对陛下,也不过就是当面哄人高兴的情分,真是薄情寡义的很呐!福喜心道。 第38章   福喜走后,赵寻在偏殿里发了近半个时辰的呆。   而后他找了披风穿上,又将防风的帽兜戴上,径直离开偏殿朝长宁宫东侧走去。   他进宫以来,李越并未限制他的自由,怕他闷得慌,还特意给了他通行的令牌,方便他在宫里自由行动,不过他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平时从未出过凝和殿。   这次他却没打招呼,甚至没带随从,自己出去了。   皇宫东西南北各有宫门,每个宫门附近都有侍卫房,而靠近东侧宫门有一处名为神武居的院落,是禁军处理军务的地方,有军职的禁军可以常年居住在这里。   赵寻径直去了神武居,当值的侍卫看了他的令牌,便去通传,片刻后有一身穿武服的男人出来,却是赵清明。   赵清明一见来人是赵寻愣了一下,而后便可以保持了两步的距离,好像在避讳什么。   “三王爷,恕我直言,我是禁军统领,负责的是整个皇宫的安危,以及陛下的安危,以您的身份,不适合来单独见我。”   且不说赵寻是大夏的质子,单凭他和李越的关系,这宫里的男人见了他都该避嫌。可赵寻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赵清明自然不敢大意,生怕事情传出去有什么不好听的话。   “赵统领不必紧张,你我便在这门口说话吧,我不进屋便是。”赵寻道。   赵清明倒也是武人作风,当真没请人进屋,开口道:“那便恕在下得罪了,三王爷有话请讲。”   “冬狩之事,不知赵统领可有派人去过猎场?”赵寻问。   “三王爷何故对此感兴趣?”赵清明不答反问。   “陛下此次冬狩,势在必得,此事赵统领该为陛下分忧才是。”赵寻道。   “陛下骑射了得,自然势在必得,我只管负责陛下的安危,其他的事情不是我分内之事,我也管不了。”赵清明道。   他如此警惕倒也是人之常情,赵寻名义上是李越身边人,对于前朝之事乃至与李越有关的所有事情,他都不该过问,更何况是单独来见赵清明。   赵清明能年纪轻轻坐到统领的位子,自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对李越忠心,因此便只能效忠李越。无论赵寻是什么身份,即便今日换了个人来,他也没有旁的话可说。   不过赵寻丝毫不以为意,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陛下要做大事,此次冬狩乃是立威的绝佳时机,赵统领单单只负责防卫,恐怕过于保守了。”赵寻道。   赵清明闻言表情终于有了松动,今日朝堂上的风波,整个皇城都传遍了,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无论以什么身份而言,他都是站在李越这一边的,所以但凡是对李越有益的事,只要不违反基本原则,他还是会考虑一二。   “三王爷有何高见?”赵清明问道。   “所有参与冬狩的人,弓箭马匹都是统一分配,大家很公平。想要陛下赢,便要耍点小花招才行。”赵寻道。   赵清明闻言面色终于变了变,侧了个身道:“外头风大,三王爷里边请吧,喝杯热茶。”   赵寻却笑了笑道:“不必了,赵统领的谨慎在下十分欣赏,倒是希望赵统领能一如既往。”   赵清明闻言也没坚持,但还是挥手屏退了周围的侍卫。   “三王爷请说。”赵清明道。   “猎场的地形,是唯一可以突破的一点。”赵寻道。   赵清明闻言面露疑惑,便有询问了赵寻一二,赵寻耐心的一一朝他解答,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近一盏茶的功夫。   外头风大,赵寻待得太久便有些受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赵清明实在看不过,怕他真冻出病来,于是取了自己的披风给赵寻又围了一层。   身上暖和了许多,赵寻面色却依旧不大好。   “陛下会不会不屑于作弊?”赵清明问道。   “这是权力之争,不是意气之争。”赵寻道。   靠光明和正义,是夺不来江山的。自古能上位者,阴谋阳谋,无所不用其极,区别只在于成功和失败,没有手段的高地之分。   当然,赵寻不会希望李越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使一点伎俩,在他看来无伤大雅。   毕竟参与冬狩的都是王宫贵族,并非像科举一样关系到前途命运,说白了冬狩的输赢不过是参与者面子的高低罢了,既然如此,这个“高”给了李越,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赵清明还是有些不放心:“可陛下一向都……”   “算计的是你我,与他无关,若是不想让他为难,不告诉他便是。”赵寻淡淡的道。   瞒着李越?那此事的性质又变了。   赵寻一见赵清明脸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不过赵清明这样的犹豫在他看来却实属难得。无论多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对方始终念着忠义。   而这忠义对于一个禁军统领而言,实在是重要。   “赵统领,此事你不必急着答复,距离冬狩尚有半月余,你有的是时间考虑。”赵寻道:“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去问问旁人的意见。”   这旁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赵清明与刘离交好,朝中诸人少有人知,但李越是知道的,李越知道赵寻自然也知道。既然赵寻不瞒着刘离,那赵清明对他的信任便更多了几分。   话已说到,赵寻不欲逗留,告了辞便匆匆走了。   待赵寻走后,赵清明才想起来自己的披风还在赵寻身上!   赵寻回到偏殿之后,脑袋便开始昏昏沉沉。他平日里爱清净,伺候的宫人都是非诏不入,因此连个照看他的人都没有。   他自己倒了杯冷水一口灌了下去,而后便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过了晌午,李越终于消了气,但依旧是满肚子不痛快。他左右也没什么胃口,便想着去找赵寻一起用午膳。   谁知到了殿门外正好见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在议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便停了下来。福喜跟在后头,见状也只能默不作声。   这小祖宗难得有心情偷听奴才们说瞎话,倒也难得。不为别的,八成是念着对方是伺候赵寻的奴才,所以想听到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这披风的样式像是禁军的吧,怎么会在咱们这儿?”一个小太监道。   一个宫女的声音道:“这是三王爷穿回来的啊,我正要送去洗呢,还没来得及。”   “三王爷整日待在偏殿里,怎么会有禁军的披风?你可别说瞎话,当心给陛下听到。”小太监道。   宫女忙道:“我怎么说瞎话了,你自己看嘛。”   另一个小太监凑过来道:“三王爷上午出去了一趟,近一个时辰才回来呢,不知道去了哪儿。”   “这……不会是他在外头和哪个禁军的……”头一个小太监大胆猜测道。但他话未及说完,便被一声轻咳吓住了。   随后福喜走出来厉声道:“大胆奴才,竟然议论主子是非,我看你们是脖子痒痒了!”   三人一见福喜后头还立着李越,顿时吓破了胆,跪在地上连连告饶。   李越却面无表情了瞥了一眼那件披风,而后道:“福喜你看看那披风是不是禁军的?”   福喜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违逆,上前看了一眼那披风,而后道:“回陛下,是禁军的,看这规制,该是四品以上。”   “那就没错了,朕今日叮嘱了三王爷去给禁军统领送点东西,他身子不好,怕是去的时候穿少了受不住凉,这才穿了件披风回来。”李越道。   福喜闻言忙道是是是,可事实如何他与李越心里都清楚。   一早李越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福喜来叫人,赵寻却没去。李越虽然没让福喜来找赵寻,可福喜来过的事情却瞒不住他,赵寻没有去见自己,李越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不知道给三王爷出门的时候加衣服吗?”李越冷冷的道。   此言一出,地上的奴才便又开始不住磕头。   李越深吸了一口气道:“罚奉半年,若是让朕听到宫里有编排三王爷的风言风语,便割了你们的舌头。”   三人闻言忙磕头谢恩,而后被福喜赶走了。   “陛下,还进去吗?”福喜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越沉默了片刻道:“朕头疼,想回去睡一觉。”   说罢少年便转身走了,福喜忙跟在后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这小祖宗,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真是造孽啊! 第39章   皇宫里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偏殿里的窗户被风吹开了,冷风灌进屋里,吹得赵寻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从榻上起身,去关了窗户,但屋里依旧很冷,以至于他脑袋昏昏沉沉的,颇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赵寻只觉得喉咙又干又疼,于是便叫外头守着的宫人帮他沏杯茶,片刻后殿门打开,进来的却是福喜。   “福喜公公,你怎么来了?陛下呢?”赵寻问道。   “回三王爷,奴才来是替陛下带个话,他今日有事,不过来了。”福喜道。   赵寻点了点头,他依稀记得早朝之时李越在朝堂上受了委屈,他原本打算去找完赵清明便去见李越,可是因为受了凉,便忍不住困意睡着了。   “陛下有没有说是什么事?他这会儿气该消了吧?”赵寻道。   福喜忙道:“陛下已然消气了,这会儿正和张大人议事呢。张大人还惦记着上回给陛下议亲的事,今日又带人来了,瞧着陛下对这个姑娘倒是挺属意的。”   赵寻闻言一怔,片刻没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心里好像有点异样,可他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不是说等明年开春儿再议亲吗?”赵寻问。   “这奴才就不知了。”福喜道。   福喜传完了话便告退了,赵寻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越发难受,同时胸口也有些发闷,不知是着凉的缘故,还是听闻了李越议亲之事。   赵寻失魂落魄的坐在榻边,心中暗道,李越如今正是准备亲政的好时机,若是早早的把亲事定了,于亲政一事必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到时候还能依仗皇后娘家的势力,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只是不知道,这张玉给李越找的皇后人选,是个什么样的家世,想来应该也差不了。但愿是个家世不错,且端庄贤淑的姑娘,到时候成婚之后,李越也省得要被后宫的事儿烦扰。   可是端庄贤淑的,李越会不会喜欢?   李越若是不喜欢,恐怕是不会答应成亲的。   不对,方才福喜说李越很属意这个姑娘,想必这个姑娘应该是个不错的。李越的眼光,可不会轻易看上什么人。   想到李越平日里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赵寻心里登时又一片温柔,嘴角忍不住便浮起了几分笑意。   李越在情事上十分主动,且毫不掩饰,应该会喜欢坦然一些的人,若是太过贤淑拘谨,恐怕不能讨李越的喜欢。   赵寻想着想着,便不由叹了口气。   他一直盼着李越能独立,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却又有些不舍。李越后宫若是有了人,他再待在宫里便不大合适了,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和女人争宠吧?   况且,李越有了后宫,恐怕便也不需要他了。   赵寻想着想着,便出了一头冷汗,胸闷的也越发厉害。而后殿门突然被人推开,赵寻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方才只是做了个梦。   没有婚事,也没有姑娘。   宫女小桃端了药粥进来,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赵寻因为体弱,李越先前吩咐了每日都要给对方准备药膳,旁的时候宫人们不敢无召进入偏殿,但这药膳却是不敢怠慢的。   赵寻起身,小桃忙给他递了漱口的水,赵寻漱完了口,便端起那药粥喝了。御膳房的御厨手艺十分出挑,这药粥做的味道还不错。   喝完了药粥,赵寻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小桃,本王今日穿回来一件披风你可有见到过?”   小桃忙道:“回王爷,那披风送去洗了。”   “哦……我睡着的时候可有人来过?”赵寻又问。   “陛下来过,没进屋又走了。”小桃道。   赵寻眉头一拧,问:“怎么没有进屋?”   小桃道:“陛下说是头疼,便回去了。”   随后小桃将今日李越来时的情形简要的说了,虽省去了宫女和太监议论赵寻一事,但凭赵寻的头脑,略一联想便能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李越这人平日很少动气,对待奴才也很宽容,今日会到了这里却没进屋,必然是真的动了气。只是,这气恐怕有一多半是冲了自己来的。   这件事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今日的行为,让宫人产生了误会,让李越也间接成了被人议论的对象。怪不得赵清明和自己见面时会那般谨慎,看来皇宫里的人果然都是长舌头啊。   无论如何,赵寻第一个念头还是去找李越把话说清楚,免得平白惹人生气。况且,李越今日早朝已经受了委屈,他万万不愿对方再受一次委屈。   赵寻去了长宁宫正殿,发觉李越不在,而后便去了凝和殿。李越跑这么远待着,不知是真有要事处理,还是故意躲着自己。   凝和殿外有宫人和侍卫守着,守门的见到赵寻依旧颇为恭敬,却没有请人进去,只说陛下有事处理,不见人。赵寻拖着病体大老远跑了一趟,自然不愿回去,便言说自己等在外头。   守门的宫人见状便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王爷,您先回去吧,陛下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一个内侍劝道。   “无妨,本王左右无事,便在此等着陛下。”赵寻立在殿外道。   那内侍见状便又跑到殿内通报,殿内李越正立在窗边,偷偷看着外头的赵寻,福喜在一旁苦着脸,也不知该如何劝。   “福喜,你说朕若是不让三王爷进来,他会走吗?”李越道。   福喜忙道:“三王爷这不是一直没走吗?”   李越又问:“那你说他会等多久?”   福喜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我哪儿知道的,但嘴上还得认真道:“三王爷心中在意陛下,必然不会轻易离开的。”   李越闻言面上略过一丝茫然的神色,望向赵寻的眼睛带着几分炽热和嗔怪。   他当然不会怀疑赵寻和赵清明有什么关系,这俩人他都是信任的,他心中有气也不是为了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他气的是赵寻明知他今日受了委屈,却连句安慰之词都没有。   天知道早晨下了朝之后他有多么的难受,虽然口中说着不让旁人来打搅,但心里却无比期待赵寻能来陪他说说话,可他等了半日赵寻也没来。   好不容易,李越拉下脸来主动去找赵寻,却得知对方去找了赵清明而后回来便睡起了午觉!   李越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也从未和赵寻计较过这些,但今日不知怎么的,便有些泛起了矫情。虽然他知道这样有失帝王之气,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他心中茫然,不知所措,却不知情动之人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一旦你开始过分在意某个人,便会忍不住患得患失。   “算了,外头天凉,让他进来吧。”李越道。   福喜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打算去叫人进来。   李越却又开口道:“不必了,当朕没说过吧。”   福喜一怔,随后透过窗缝看出去,发现赵寻竟转身走了。   哎呀,福喜心中惋惜不已,当真恨不得跑过去揪着赵寻的衣服问问对方,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那么一小会儿呢!   城外刘家的庄子里,有客来访。   刘离自然不管是谁来都不会去迎接的,只是在自己院里摆了茶等着人来。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赵清明。   赵清明如今脱了武服,穿着便装,整个人看起来依旧英武不减,一看就是个习武之人。他一身正气,与贱兮兮的刘离立在一起时,气质迥然不同,可又莫名透着和谐之感。   赵清明来了之后也没寒暄,直接将赵寻今日去找过自己的事儿说了一遍,事无巨细,几乎把赵寻说过的所有话都重复了一遍。   刘离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赵寻会这么主动帮李越分忧,不过他转念一想也不觉得意外了,赵寻那个疯子,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啊!   有了那毒药的事儿之后,刘离觉得赵寻简直就不是个正常人,正常人不可能干出那种事儿。   “赵寻对陛下没有异心,他不会做对陛下不利的事,往后你在宫里,若是他有求于你,只要不是为难之事,你便帮他一二吧。”刘离道。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赵清明道。   刘离想了想又道:“冬狩的场地我会亲自派人去勘察,到时候他要的东西我会帮他弄到,你转交给他便是。”   “好。”赵清明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问道:“陛下这是,下决心了?”   刘离冷笑:“不下决心能行吗?郑玉坤今日早朝的所做所为,俨然已经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若是继续这么下去,陛下的威严便会荡然无存,再想立威只会更难。”   赵清明毕竟常年混迹在宫里,这些事儿他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刘离一说他便听进去了。   两人喝着茶又说了些别的安排,赵清明便起身告辞了。他倒真是个没废话的人,把正事儿说完就不愿继续留下了。   待赵清明走后,刘离的手在袖中稍稍一翻,朝着身后的大树上射过去了一枚短镖。   大树上传来一声惊呼,片刻后一个少年轻轻跃下,双手捧着那枚短镖还给了刘离。刘离拿过短镖,瞪了少年一眼,那少年正是赵小五。   “我教了你本事可不是让你偷听我说话的。”刘离道。   “不敢。”赵小五道。   “不敢你还做?”刘离声音带着几分怒气。   赵小五闻言看了一眼刘离,见对方生气了,当即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刘离脚下。刘离一肚子气瞬间被对方这一下跪没了一半,当即有些哭笑不得。   “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动不动就跪,你不怕跪瘸了,我还怕折寿呢!”刘离道。赵小五闻言便起来了,但依旧立在那里不说话。   刘离面色缓了缓,道:“我虽然不喜欢你那个三哥,但是他是大夏的质子,他若是出了事,对大余没有半点好处。单凭这一点,出了事的时候我也会保住他,所以你不用每次庄子里来人都草木皆兵的,我真要动他你拦也拦不住,偷听有什么用?”   “我没偷听,恰好在树上而已。”赵小五道。   刘离一怔,赵小五又道:“你收留了我,我便会对你忠心,我担心三哥,却也不会对不起你。”   这孩子的脑袋想事情还真是简单直接!刘离望着眼前一脸倔强加一脸委屈的少年,心中一软,莫名有些想笑,于是便起了逗弄对方的心思。   “那你三哥和我一起掉河里,你先救谁?”刘离故意问。   赵小五抬头看他,一脸纠结,而后开口道:“三哥。”   刘离耸了耸肩,一脸略有些失望加夸张的表情道:“不是说对我忠心吗?这不还是紧着你三哥?”   “三哥不会游水,你是京城长大的,漓州也有河,肯定会游水。”赵小五一脸认真道。   刘离又夸张的叹了口气道:“哎,失望!口口声声说着对我忠心,却没有任何的实际行动,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赵小五闻言低头沉默了片刻,而后像是做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开口朝刘离郑重其事的道:“主人。”   刘离闻言吓了一跳,他先前开玩笑要求过赵小五叫他主人,这孩子竟然还当真了!   这……这孩子可如何是好? 第40章   李越盼了赵寻大半日,总算把人给等来了,他难得任性耍了耍小脾气,没想到赵寻这么不经逗,竟然又走了。   这么一折腾,李越原本便有些不痛快的心情,越发难受了几分。可他又舍不得怪赵寻,到头来还是只能怪自己太矫情。   明知赵寻不是个主动的人,为何偏偏要等着呢?   李越一边懊恼,一边却又不肯妥协,一直到入夜之后才回长宁宫。他在院中待了许久,一直犹豫要不要去偏殿看看赵寻,但思前想后还是有些别扭,于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宫。   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么赌气有些幼稚,可他心里还是暗暗怀着几分期待,希望赵寻能主动来找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他哄着赵寻,这次他不知怎么的,特别期待对方也能来哄哄他。   李越有些闷闷不乐的进了寝宫,这时突然发觉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人正是赵寻。李越愣怔了片刻,而后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赵寻侧躺着,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已经睡着了。   这人平日里正经的很,几乎不会在李越这里留宿,更别说不打招呼主动来了。李越一直觉得赵寻虽然和自己亲密,可始终隔着点什么,这点隔阂他虽不愿深究,却也一清二楚。   如今赵寻突然睡在了他的榻上,李越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这意味着,赵寻没有原来那么见外了。   榻上之人似有所觉,突然睁开了眼睛,而后有些茫然的看着李越道:“你回来了?”   “你今天怎么……在这儿?”李越问道。   赵寻从榻上坐起来,解释道:“下午我去凝和殿找了你一趟,你在忙,我怕在外头站久了,回头有人议论,所以就回来等你了。”   李越闻言心里一软,顿时便消了气,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的委屈和不满了。赵寻只要往他身边走一步,他就恨不得高兴个一整天。   “你吃过晚膳了吗?”李越问道。   “吃过了。”赵寻道。   李越闻言便坐到榻边,把手伸到被子里去摸赵寻的肚子。赵寻下意识要拦他,但还是没有动作,任由李越一只手在自己肚子上了又揉又捏的。   “我怎么摸着没什么东西,是不是我不在,所以你没胃口?”李越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赵寻望着少年的脸,不知怎么的突然便有些心疼了起来。对方今日在前朝受了委屈,回来又在自己这里受了委屈,可如今见到自己竟然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   赵寻倒是希望对方能发发牢骚,或者表达一下不满,可李越偏偏一句阴阳怪气的话都没有,对不愉快的事儿只字不提。   “嗯,你不在,我没胃口。”赵寻笑着摸了摸他的耳朵。   “我让他们做些宵夜来,你垫吧垫吧。”李越道。   说罢李越便着人去弄了些宵夜,赵寻从榻上起来,洗了把脸,而后便坐在矮几旁边,和李越一起吃东西。   “我今日在宫里转了转,没想到京城的秋天也挺凉的,险些冻病了,幸亏遇到赵统领找他借了件衣裳。”赵寻状似无意的道。   李越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他,而后心里那股子劲儿便消了,虽然知道赵寻与赵清明不可能有瓜葛,但赵寻主动朝自己说白天的经历,李越还是高兴。   “你身体弱,平日里得注意些才是,我让福喜找个机灵的人伺候你吧,每日你进进出出的也省得又忘了添衣服什么的。”李越道。   “不用了,下次我若再想出去,寻个你得闲的功夫,你陪我一起便是。”赵寻道。   李越闻言嘴角不自觉便溢出了笑意,心道赵寻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会哄人啊,难道是开窍了,知道要和自己亲近了?   赵寻不知少年心中所想,一心只想着今日对方受了委屈,所以要好好哄哄对方高兴。他陪着李越吃完了宵夜,两人又一起去沐了浴,之后他便歇在了李越的寝宫。   今夜赵寻难得没等李越有动作,自己主动抱着少年亲吻了片刻,而后一双手便开始在少年身上煽风点火。   李越向来都是比较主动的,如今被赵寻抢了先机,自己倒是也颇为得趣,任由赵寻在自己身上施为。   随后,赵寻便沿着少年的脖颈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少年的某处,为少年口了一次。   李越不曾经历过这种感受,当即舒服的都叫出了声,而后更是反应不及,射了赵寻一脸。李越吓了一跳,忙扯过布巾去帮赵寻擦脸,仿佛自己做错了事一般。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李越小心翼翼的道。   “舒服吗?”赵寻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问道。   李越脸突然一红,嗯了一声,随后忙道:“我也这么帮你弄吧,我不大会,你教我。”   “你用手帮我摸出来就行了。”赵寻抱着他亲了亲,嘴里还带着些淡淡的腥味,李越却莫名觉得这味道很特别,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的。   待赵寻也发泄过之后,两人又清洗了一番,这才重新睡下。李越躺在赵寻怀里,还忍不住回味赵寻伏在他胯间时的画面,一时之间只觉得十分不真实。   赵寻竟然会为他做这种事,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赵寻,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李越有些患得患失,高兴之余又有些不踏实:“你突然这样,我有点心慌。”   “你不是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吗?”赵寻道。   “可是……”李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赵寻好,在他看来都是自然而然的。虽然赵寻对他也好,可那种好法却与自己截然不同。赵寻为了他可以不顾尊严,可以失去自由,甚至可以豁出命去……   可这种好却并非如今这种亲密的好,李越纵然迟钝,却也分得清。但是今夜赵寻的所作所为十分反常,与以往截然不同。   他大概是突然被赵寻这般对待,心里有些不适应,竟然忍不住觉得,赵寻这是要离开他了,所以临走前加倍的对他好点。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李越脱口而出道。   “想什么呢?”赵寻捧着李越的脸道:“别胡思乱想,我怎么会想离开你?我就是……突然想好好疼疼你,将来你长大了,别人要是再这么对你好,你就不会当真了。”   这是赵寻的另类情话吗?李越不太能听明白,心也没彻底放下来。   “那等我长大了,你还对我好吗?”李越问。   “嗯。”赵寻应声道。   不知道这个“嗯”算不算是一句承诺,李越靠在赵寻怀里,琢磨了很久才慢慢睡着。   次日天一亮,李越便觉得浑身发烫,他醒了之后发觉不是自己身上发烫,而是赵寻发烧了。   他急忙让福喜宣了太医,而后帮赵寻穿上了中衣,以便一会儿太医来了诊脉。赵寻昏昏沉沉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感觉。   李越暗自懊恼,一定是昨天赵寻去凝和殿找自己的时候着了凉,赵寻原本便身子弱,这么一病越发棘手了。   太医片刻后便到了,而后替赵寻诊了脉。   “怎么样?”李越问道。   “三王爷的身体似是中过毒,一直未曾大好,需要好好调养才是。”太医道。   “一直在调养,可是为何迟迟不见好?”李越道。   “那毒性比较邪,怕是一时之间难以除尽,只能循序渐进的等毒性慢慢散了。”太医道。   太医说话间,目光一直犹疑不决,看着李越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李越心领神会,着人照看着赵寻,而后将太医叫到了正殿。   “说罢,你方才吞吞吐吐的在隐瞒什么?”李越问道。   太医闻言抬头匆匆看了李越一眼,这才斟酌着言语道:“回陛下,老臣替三王爷诊脉,发觉他体内不止一种毒。”   “什么?”李越闻言可吓坏了。   太医忙道:“陛下勿要着急,这另一种毒虽然效果很明显,可实际上对人体并没有致命的伤害,否则三王爷的脉象不可能这么平稳。”   “那究竟是什么毒?”李越问道。   “是一种服用之后可让人一直保持虚弱的药。”太医道。   赵寻自来到京城之后,饮食都与李越一起,所以不会是这方面出了问题,那么赵寻是自己服的药?他为何要维持自己虚弱的状态?   李越问:“什么人会用这种毒药?”   太医抬眼看了李越一会儿,颇有些犹豫的道:“回陛下,这个……前朝曾有宫嫔用过此药,意在……躲避侍寝。”   李越闻言顿时傻了,难道赵寻一直服毒糟蹋自己身体,就是为了不和他……那个啥?   这个猜测简直是荒唐! 第41章   自那日太医来过之后,赵寻的病一直未见大好,李越除了早朝的时间一直在旁守着。赵寻倒是喜欢与他相处,虽然在病中却也未显出疲态,反倒有些乐在其中的安逸。   李越心里一直存着那个疑惑,他很想知道赵寻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服毒的缘由,是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还是当真是太医说的那个借口呢?   赵寻当真是不愿与自己有进一步的亲近,所以才把自己弄成这样?可李越又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在他看来,赵寻为他做的那些事儿,远远超出这个。   “你这几天怎么总是走神?是不是累着了,不舒服?”赵寻倚在榻上问道:“别是我把病气过给了你吧?”   李越勉强笑了笑道:“怎么会呢,太医今日才为我请了平安脉,我好着呢。”   赵寻伸手捏了捏李越的手腕,面上带着几分关切。他心思比李越要敏感的多,李越最近心绪不佳,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一时之间也猜测不出具体的情由。   “你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吗?”赵寻问道。   “这倒也不是……”李越挠了挠头道。   赵寻往一旁挪了挪身体,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李越便爬到榻上靠在赵寻旁边,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赵寻道:“男人嘛,心里搁着点儿事儿再正常不过了,你不愿说就不说。不过,我看你整日失魂落魄的,这幅样子若是给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不知会编排出什么来。”   “我有件事儿想问你。”李越道。   赵寻见他终于松口,忙道:“问,我一定好好回答。”   李越转头看他,而后耳根不由一红,脱口而出道:“你愿意和我行周公之礼吗?”   赵寻闻言呼吸不由一滞,脑袋不知怎么的空白了好半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李越的脸已经红的快要滴血了一般。   少年话问出口又有些后悔,见赵寻半晌没有反应,心里又有些懊恼,忙转过头道:“那个……我就是随便问问,也没什么……你可以不……”   “怎么突然问这个?”赵寻哑声道。   “就……突然想起来了。”李越道。   少年略微低着头,脸和脖子都红成了一片,赵寻侧头看他,只觉得心中颇为情动。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如今已然长大了,那副原本便十分出众的五官,如今出落得越发出挑。   赵寻心想,这傻孩子,这话问谁怕是也无法拒绝吧?   “等我病好了。”赵寻低声道。   李越闻言便转头看他,问道:“你病什么时候好?”   这算起来,赵寻这病也够久的了,虽然这几日是因为受了风寒加重了些,可未受风寒之前,赵寻也一直病着啊。   “你就这么等不及?”赵寻低声附在他耳边道。   李越抿了抿唇,看着赵寻道:“嗯,我现在就想要。”   赵寻一怔,苦笑道:“别闹……”   “我没闹,你就是不愿意对不对?”李越突然有些着恼,跳下床赤着脚站在地上,眼圈有些泛红的看着赵寻。   赵寻一见他这幅样子,顿时便有些心疼,忙起身去拉他,可李越后退了几步,避开了赵寻的手。   “地上凉。”赵寻道。   李越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他方才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些恼了。   他对赵寻自始至终都喜欢的不得了,他不在乎赵寻对自己有若有似无的疏离和客气,他甚至不在意自己喜欢赵寻比对方喜欢自己多。   可是他很怕接受那个荒唐的假设,假设赵寻对他的好都是出于纵容和疼爱甚至是出于感激,而非他所以为的两情相悦。   假设赵寻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得到快乐的只有他一个人,赵寻一直都是委屈求全……   “你要是不愿意,什么都不用为我做,我不需要你委屈自己来哄我,我又不是傻子。”李越道。   赵寻看着少年这副模样,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惭愧。他比李越还要年长几岁,可在情事上却当真是畏首畏尾,算计得失,到头来却是输给了这个少年。   “过来。”赵寻坐在床沿上,伸手给李越。   李越看着他的手,有些犯倔的道:“不过来。”   赵寻见状便从榻上下来,也赤着脚上前几步,伸手拉住少年的手,而后一脸认真的道:“我没哄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不觉得为难,也不觉得委屈。”   少年抬眼看他,表情有些犹疑。   “我愿意的,只是现在没力气,所以要等病好。”赵寻道。   “我有力气啊,你不用……有力气……”李越说着头垂得更低了,都不敢抬头看赵寻。   赵寻闻言一愣,心道李越这是……要在上面?也对,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万人之上,在这种事上自然不想居于人下。可是……   “你会吗?”赵寻问道。   “我……会。”李越颇为逞强的道。   赵寻心中有些好笑,又觉得此时的少年十分可爱,惹得他心头有些痒痒的。他拉着少年回到榻上,而后翻身往榻上一趴,转头温柔的道:“来吧。”   “啊?”李越一腔热血顿时便凉了半截,他怎么可能会?就算听说过,可也没做过啊,这……根本就无从下手啊!   真是丢人丢大了!   城郊,皇家猎场。   冬狩将近,禁军最近已经派了人手在场子周围布防,同时也派了人在猎场内检查,防止其中有兽夹或者陷阱之类的布置。   猎场内,刘离与赵小五骑着马在里头转了一个晌午,赵小五手里拿着羊皮,正根据猎场中的地形,一一在上头做标记。   “这处是猎场里最大的一个水塘,但是水不深,而且水塘的边缘有很远的过渡区。”刘离拿着马鞭指向不远处的水塘,朝赵小五解释。   赵小五一边抬头,一边拿炭笔在羊皮上做标记。   “你这个是什么标记,我怎么以前没见过?”刘离凑过去,一脸好奇的问道。   赵小五道:“这符号是我自创的,意思就是你刚才说的有过渡区的浅水塘。你看不懂正常,但是我三哥能看懂。”   刘离坐在马上,伸手揉了揉赵小五的脑袋:“行啊你小子,我还以为你挺没用的,只会磕头好爬树呢?没想到你还有这把刷子,看来往后我得多加利用。”   说罢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赵小五的侧脸,少年侧脸看上去十分清秀俊朗,认真画图的样子看起来又乖又呆。   刘离突然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加了句:“毕竟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往后为我效力也在情理之中吧?”   “嗯。”赵小五头也不抬的应道。   刘离瞬间便有些瞠目结舌,这孩子永远分不清玩笑和命令的区别,当真是又无趣又有趣。   画完了水塘,两人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休息,刘离拿着对方绘的地图,真是越看越喜欢。赵小五绘制的方法十分独特,虽然很多符号他不是很明白,但一眼望去整个猎场的布局和标志物基本都明确的列在了其中。   “你跟赵寻学的这一手?”李离问道。   “嗯,三哥教我的。”赵小五道。   刘离笑道:“你和你三哥那么亲近,他怎么舍得和你分开?不怕我欺负你?”   “三哥很聪明,识人善用,他将我托付给沈大人,必然是信任对方。所以无论沈大人将我交给谁,三哥都会放心。”赵小五道。   “你俩又不是亲兄弟,怎么那么好?”刘离问道。   “三哥救过我的命,我愿意为他拼命。”赵小五道。   刘离闻言深吸了口气,幽幽的道:“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惜我没救过你的命,不能让你为了我拼命啊。”   “我也可以为你拼命啊。”赵小五道。   刘离不解道:“为什么?”   赵小五拧着眉头想了想,道:“在北江之时,若不是你和陛下出手相救,我和三个哥恐怕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你们对我和三哥有恩,如今你又愿意收留我,不嫌我笨,我为什么不能为你拼命?”   “都是陛下的功劳,我什么都没做。”刘离惭愧的道。   “我不管那么多,总之有人要杀你,先踩住我的尸体。”赵小五道。   刘离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可同时又觉得眼前这少年当真是缺心眼缺的有些可爱。   “别动不动死啊死的,往后哥哥我罩着你,没那么轻易死。”刘离拍了拍赵小五的肩膀道。   赵小五闻言一怔,看向刘离的目光中竟带着些许红意。刘离随口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他却是当成了誓死相守的诺言。 第42章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距离冬狩的日子近了。   李越因为先前答应了赵寻要好好表现,所以平日里没敢怠慢,早晚都腾出了时间练习骑射。   这日黄昏,李越练习完之后,却迟迟没有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冬狩的日子越来越近的缘故,李越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好像这冬狩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渐渐变得重要了一般,重要到他已经有些怯战了。   “陛下,外头凉……”福喜在一旁提醒道。   “朕想在外头待一会儿。”李越道。   福喜向来不敢逆了李越的意,只得换了个说法劝道:“您若是没有按点回去,三王爷那边恐怕该着急了。”   不提三王爷还好,一提他李越便重重的叹了口气。自从上次他与赵寻那个关于“周公之礼”的话题之后,他便觉得十分尴尬,至今都没好意思再去缠着赵寻亲热。   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可以说是极大的心理阴影了。   虽然赵寻并未曾取笑他,甚至都没再提过此事,可李越心里那个坎儿却是一时半会儿迈不过去。   “三王爷又不是把朕当成小孩,总不至于一会儿不见就放心不下,你可太不了解他了。”李越幽幽的道。   福喜闻言抬眼看了看远处款款而来的男人,挑了挑眉道:“陛下,三王爷已经来了。”   李越闻言一回身,见赵寻果真来了,忙起身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赵寻笑着在李越伸过来的手上捏了捏,却并未握住。   赵寻这几日脸色好了许多,想必是大夫开的药起了些作用,身体已经渐渐恢复到了感染风寒之前。   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靶场,开口道:“我好久没有射过箭了,突然想试试。”   “好哇,朕陪你一起。”说罢两人便去了靶场。   赵寻挑了一张弓,又取了一支箭拿在手里。李越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有些难受,以赵寻现在的身体,恐怕连弓都拉不开。   果然,赵寻搭箭拉弓,弓尚未拉开,双臂便有些发抖了。李越见状突然走到赵寻身后,将赵寻圈在怀里,双手覆在赵寻手上,帮他把弓拉开了。   箭离弦而去,脱靶。   “再来一次吧。”李越说罢便欲再去取箭。   赵寻却拦住他道:“算了,我就是过过干瘾。”   李越闻言没再坚持,生怕戳了赵寻痛处。赵寻看起来倒了不难过,带着李越朝箭靶的所在慢慢行去,两人到了箭靶前,赵寻伸手摸了摸红色的靶心。   “冬狩之后,便是你的生辰。”赵寻道。   “嗯,你竟然还记得。”李越道。   赵寻指腹在箭靶上摩挲了片刻,转头看向李越,道:“你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冬狩最大的彩头,你定会拿到,届时便算作是我给你的生辰贺礼。”   “我……”李越闻言有些不解,怎么自己拿了彩头,竟然还算是赵寻给自己的贺礼?赵寻是不是说岔了?   “回去吧,明日起便不要来这里了,你的骑射已经够好了,不需要再这么浪费时间。”赵寻道。   李越道:“可是我觉得还是不够,我怕……”   “不用怕,相信我,这个彩头一定会是咱们的。”赵寻道。   李越被赵寻口中这个“咱们”给取悦到了,当即心里那不安和怯懦顿时消散了许多,反倒平添了几分信心。   两人回到长宁宫的时候,沈喧正等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几张毛皮子。   “沈侍郎,这是干嘛?”李越远远的看见他便问道。   沈喧忙见礼道:“陛下,有人托臣将这个交给三王爷。”   李越当即想起了赵小五,之前便是沈喧帮忙在宫外安置了赵小五,如今想必是赵小五在那边落稳了脚,竟还想着给赵寻送东西。   “进去啊,等在外头做什么?”李越招呼道。   “陛下不在,臣不敢放肆。”沈喧话虽这么说,面上却带着几分笑意。   几人进殿,赵寻将那皮子收了,又谢过了沈喧,还不忘询问了赵小五的现状。实际上他早已从刘离口中得知了赵小五的近况,只是当着李越的面还是要隐瞒一二。   赵寻为了显示对沈喧亲自跑一趟的重视,自己亲手拿着那些皮子去放好,并未假他人之手。   他拿着那摞皮子进屋,而后逐一翻开,果然见到了里头夹着的一副绘制在羊皮上的猎场地形图。   那图绘制的方式他十分熟悉,一看就是出自赵小五之手。看来赵小五已经取得了刘离初步的信任,不然刘离不可能允许他通过沈喧来传递消息。   既然如此,在暗地里帮助李越亲政一事上,刘离与沈喧算是初步与赵寻达成了一致,当然赵清明也要算一份。这地图原该对方来送,但刘离想必也是斟酌了许久,知道让沈喧来更自然一些。   沈喧与李越是少年时便有的交情,自然亲近。   “你的猫呢?”李越随口问道。   “我带着这皮子,怕它不高兴,所以没带它。”沈喧道。   李越忍不住与他嬉笑了几句,两人便说起了冬狩之事。依照大余冬狩的规矩,开狩第一日的头彩由皇帝赏赐,在规定的时间里,收获最多的人可得到。   但这个环节李越作为皇帝是不能参与的,他需要争的那个彩头,在后头。   狩猎的最后一场,每个参与的人,都可以找一个辅助自己的帮手,帮着捡猎物或者背箭,但两人只有一张弓。日落前狩得猎物最多的人将获胜,依照规矩,当夜所有人都要为其狂欢祝贺。   赵寻要李越拿的,就是这个彩头。   “不用说,刘离不在的话,当然是我最适合做你的帮手啦。”沈喧道:“我骑射是没你好,但是又不用我射箭,我就是捡个猎物总不至于给你拖后腿吧。”   沈喧倒是谦虚,实际上他骑射不敢说精湛,但是相较于京城的大部分王公子弟,都绝不寒碜。   “潘太保的小儿子,潘文斌,今年十九,骑射不错;鸿胪卿严明仁的侄子,严礼,今年十七,骑射与潘文斌师出一人;吏部尚书的长子,陈子明,今年十九,骑射远在前两人之上,也是朕这次冬狩最大的对手。”李越道。   沈喧闻言颇为意外,道:“你竟然连这些都知道?看来这次的彩头你是势在必得了!”   李越却不太乐观的道:“这三人的骑射在京城诸多王公子弟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朕只要稍有差池,就可能输给他们。”   另一边,赵寻将东西放好后回来,正好听到这番话,于是接口道:“这三个人本就不是一派,潘文斌和严礼算是潘太保的人,而这陈子明……他爹是吏部尚书,而吏部归郑玉坤把控。依我看,在陛下动手前,他们三个人自己便可以内部解决一番,待剩下来的,恐怕也不足为患了。”   “哈哈哈,三王爷英明。”沈喧拍案道:“这招真是绝了,不过要怎么让他们斗起来呢?”   赵寻笑了笑,心道,什么都不做,他们自己也能斗起来。单看这段时间的朝中局势,便能得出结论。   这段时间,朝堂上的事情也依旧和从前一样,两位辅政大臣面不和心也不和,朝臣除了各自站队的,便是静观其变保持中立的。   上次关于推选柳州刺史一事,原本当朝众臣决议了让潘太保推举的人担任,但郑太傅不肯吃亏,暗自做了不少小动作,结果最后谁也没捞着好,倒是让一个谁也不沾边的人捡了便宜。   两个辅政大臣,如今应被权利冲昏了头脑。   此时对他们下手正是好时机。   “让他们斗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要请沈大人,到时候多辛苦一趟。”赵寻道。   “三王爷请说。”沈喧忙道。   赵寻顿了顿,看了李越一眼,李越正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他。赵寻当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把彩头弄得大点,勾起他们三家的欲望,必要的时候可以先牺牲一些眼前的利益,不过只要他们肯上钩,很容易咱们便能掰回来。”   两人有些不解,赵寻又道:“沈大人是陛下信任的人,对他们两者而言都是对手,只要是沈大人出现,他们每一场狩猎便会格外卖力一些。”   只要对手急了,事情就好办了。 第43章   因尚未到冬狩之时,许多议程要等具体的章程出来才好商定,于是三人只能大致的探讨一番,具体的细节还要再做打算。   沈喧惦记着家里的猫,于是也不愿久留,聊了会儿天便起身要走了。   “沈大人。”赵寻叫住沈喧。   “三王爷有何指教?”沈喧忙停步问道。   “小五给我送了东西过来,我想给他写封回信,沈大人哪日再进宫,劳烦替我捎过去可好。”赵寻问道。   沈喧道是痛快,道:“那便明日吧。”   “多谢。”赵寻朝他拱了拱手。   送走沈喧之后,李越又想起了沈喧的来意。这赵小五人不在宫里,倒是还惦记着赵寻,也是个忠心的。只是这忠心,是不是也有别的情意在里头,就不得而知了。   李越自从动了凡心,就常常以己度人。   总觉得他看上的人,世间人人都喜欢的不得了。   “那个……赵小五给你送的什么呀?”李越状似无意的随口问道。   赵寻道:“看着像是北边的皮子,不过京城倒是不大用得到。从前在大夏的时候,这个季节都该穿棉了。”   李越又道:“你和赵小五可真亲啊。”   赵寻失笑:“你和刘离沈喧不也亲吗?”   李越被赵寻点破心事,当即心虚不已。他自己也觉得这么吃干醋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竟也忍不住捻酸。   可是情绪不由人,他心里酸的慌,也不是自己乐意的啊,他心道,要怪只能怪赵寻太好了。   赵寻一直将李越看得透透的,见状便猜到了李越小心思。他一边觉得李越这种行为匪夷所思,同时心里又有些熨帖,觉得李越吃醋的样子竟也十分可爱。   到底是不想李越心里不痛快,赵寻主动解释道:“大夏与大余不一样,在大夏王公贵族都是凭本事吃饭,没本事的没有封地和俸禄,活活饿死的也有。小五虽然也是皇族,但是过得比普通人都不如,只因他父辈无能,耽误了他。”   当年赵小五在家里过不下去,又无心仕途,所以投奔了赵寻。但实际上,在此之前,赵寻曾因故救过他一命。所以赵小五跟着赵寻之后,一直把赵寻当成自己的主人一般,忠诚且可靠。   李越不由想起当初,赵小五在雇佣军大营受了那样的苦,竟然还想着拼命替赵寻“报仇”,可见这份忠心不是嘴上说说。   如此说来,赵寻与赵小五确实是很亲密的关系。   “可惜,你为了进宫把他打发走了。”李越道。   “这有什么可惜的,我并未将他看做我的仆人,我也希望他能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跟着我。”赵寻坦然道。   李越闻言一怔,问道:“你想过自己的生活吗?”   赵寻眉头微微一拧,却没有回答。他从前做梦都想过自己的生活,可是自从当日在战场被自己人出卖之后,他便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被俘之后,他原本已经心如死灰了,若非李越的出现,他恐怕和行尸走肉也没有什么分别。是李越给了他新的人生,从这个意义上而言,现在的生活就是他自己的生活。   “你呢?”赵寻问道。   李越叹了口气道:“我从小就是储君,父皇驾崩后我就是皇帝,我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别的生活。我虽然不觉得当皇帝好,可是如果不当皇帝,我也不能遇见你。”   赵寻闻言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的心跳突然快乐几拍。他伸手拉着李越的手,倾身便在李越唇上吻了一下。   李越颇为得趣,有些不满足于这个浅尝辄止的吻,于是勾着赵寻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次日一早,李越早早便去上朝了。他怕吵醒赵寻,因此一直轻手轻脚,而赵寻却在他之前就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睛没有动罢了。   待李越出了寝宫之后,赵寻没多久便也出去了。他手里拿着那件从赵清明那里借来的披风,去了侍卫房。   “赵统领,我来还那日借的披风,多谢。”赵寻将披风还给赵清明。   赵清明接过披风,这次却没将人拒之门外,而是一伸手道:“三王爷客气了,进来喝杯茶吧。”   赵寻闻言没有推辞,与他一起进了正厅。正厅里的矮榻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正抱着猫撸毛,正是沈喧。   赵寻与二人简单寒暄了片刻,而后开门见山的道:“地图我已经看过了,三日之内我会依据猎场的地形,制定出一条最佳的狩猎计划,只要陛下走这条路线,头彩一定会是他的,到时候就劳烦沈大人了。”   沈喧道:“好,那我三日后再进宫一趟。”   沈喧是李越的搭档,不过比赛时射箭的人还是李越,所以即便是沈喧带的路,严格意义上来讲,李越也不算亲自作弊。   无论如何,赵寻还是有些不想让李越参与进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中。虽然他不觉得这些小动作有什么不妥,但是他希望李越的主观意识里能尽量长久的保持那份纯粹。   坑蒙拐骗的事情,他是不介意的。   “猎场里头虽然已经检查过许多次,但是还是希望赵统领能多做些布置,以免出纰漏。”赵寻对赵清明道。   赵清明闻言忙应下了,他对赵寻虽然算不得完全的信任,但时至今日,赵寻的心思孰真孰假他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   “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三王爷何不将此事直接告诉陛下,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多此一举?”沈喧问道。   赵寻闻言吸了口气,眼底带上了几分温柔,而后开口道:“陛下年幼便由人代为辅政,因此心里对自己始终有些怀疑。如今正是他亲政的时机,可他一没信心,二没斗志。”   “此番我希望让他拿到彩头,说起来是为了让他在京城才俊中立威,更重要的是让他亲政的第一步便走得稳当一些,我得让他知道他才是大余的天子。”赵寻又道。   所以李越不能知道赵寻在背后搞得小动作,否则此事便失去了至少一半的意义。   如今朝中乃至京中,哪个不是跟高踩低,眼里只有辅政大臣没有皇帝。李越与两位辅政大臣共处一室的时候,那些底下的人听李越的指使,都要先顾忌两位辅政大臣的眼色。   不用说,此番猎场上,那些争彩头的人必然眼睛都盯着辅政大臣的人,而不会顾忌李越。到时候旁人必然留了余力,免得自己超了该拿彩头的主儿。   可惜在他们眼里,这个该拿彩头的主儿不是李越,而是那三个身后有人的公子。赵寻可不答应,他要让这些跟高踩低的人看看,谁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   “刘离那小子说让我听你使唤,起先我还有点不服气,如今看来他倒是没看错人。”沈喧起身道。   赵寻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刘离对自己竟然能这般友好,倒是个有胸襟的男人。   “此事我愿任你差遣,三王爷,请受我一拜。”沈喧朝他躬了躬身道。   赵寻赶忙去扶,道:“沈大人言重了,陛下带我一片赤诚,我只恐不能肝脑涂地。”   赵清明闻言眉头却不由一紧,只觉得越发看不透这赵寻了。对方待陛下那般真心,倒是为情还是为义?还是两者兼有之?   当夜,李越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赵寻便也跟着他一起失眠了。   “睡不着?”赵寻问他。   “嗯。”李越道。   今日朝堂上,已经宣布了此番冬狩的进程,日子和许多细节都定下了,也就是说冬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还记得我说,要把冬狩的彩头送你做生辰礼物吗?”赵寻问道。   “明明就是我送你,怎么成了你送我?”李越道。   “好吧,我说差了,是你送我。”赵寻只得改口。   李越依旧有些心不在焉:“我若是拿不到……”   “不会拿不到的,你连我也不信?”赵寻道。   “不是,我只是……”李越到底是没信心,越是事到临头,越是发怵。   赵寻挪了挪身体,将他抱在怀里,而后低声道:“冬狩的彩头成了你给我的礼物,那你生辰的话,我是不是多少也得意思意思?”   李越闻言终于笑了笑:“嘻嘻,不用。”   他嘴上说着不用,心里到底还是期待的,赵寻还没正式送过他什么东西呢。他倒是不图对方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暗暗期待,哪怕只是一幅画,一幅字也行啊。   赵寻附在他耳,声音有些暧昧的道:“待你生辰那日,我把我自己送给你吧。”   我把我自己送给你什么意思?   人也能送?   李越愣了片刻,而后瞬间领悟到了这个“把我自己送给你”的意思,当即心里像是炸开了锅一样,沸腾的能下饺子了。   也就是说,冬狩之后,自己就能得到赵寻啦!!   李越当即心里被这个念头填满了,一时之间冬狩的紧张和害怕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兴奋和期待,好像前方所有的日子,都从紧张和黑暗变成了通向光明的康庄大道。   他只恨不得明日便冬狩才好!   “你不反悔吧?”李越问道。   “我若反悔你可以来硬的。”赵寻失笑。   李越心道,我可不舍得来硬的。   所以你最好别反悔。 第44章   冬狩之期将近,这日早朝宗正卿张玉便当堂请奏,一番商议后终于定下了日子。   立冬当日依例皇帝要祭天,冬狩便定在立冬后第二日开始,为期四日。因着祭天与冬狩连在一起,所以此次冬狩除了宗正寺之外,还有礼部、工部协同筹备。   这么算起来,距离冬狩加起来只有七八日的功夫了。   李越下了朝后,可以说是神清气爽,不为别的,只因立冬七日后便是他的生辰,而赵寻许了承诺,说要给他贺礼。   十八岁生辰,李越从未如此满怀期待过。   他一路心情愉快的回了寝宫,见赵寻不在,便带了福喜去了偏殿。果然,偏殿的门半开着,赵寻正坐在案前看着什么东西,李越远远一看,似乎像是地图。   “看什么好东西呢?”李越走过去问道。   赵寻听见李越的声音,忙不紧不慢的起身,也不去管那地图,而是迎上去拉着李越远远离开了书案旁边。   他昨日已经再次见过了沈喧和赵清明,并且将冬狩的路线和注意事项都交待完了。他依照赵小五绘制的地图,已经将整个猎场都研究了个透彻,反复推敲后做出了最万无一失的路线。   接下来就靠沈喧去熟悉路线,并且加以细致的完善了。只是这一切,他没打算告诉李越。   “今日朝堂上有什么好事儿吗,你看起来心情不错。”赵寻问道。   少年满面笑意,道:“我哪天心情都不错,只要回来能看到你。”   赵寻早已习惯了少年这副做派,对方动不动就说好话哄人高兴的本事简直出神入化,不过即便习惯了,他听了也依旧开心。   “我听说安郡王也会参加冬狩?”赵寻稍稍正色了几分问。   “嗯,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怎么就知道了?”李越捏了块点心道。   赵寻闻言一怔,忘了这件事是昨日赵清明朝他说的,而李越根本不知道此事,他这么一说,不就露馅了吗?   若是李越发觉了异常,追问自己从哪儿听到的,自己要撒谎骗他还是如实相告?赵寻面色不变,却心念急转。而李越依旧吃着点心,虽然只是随口问,但似乎还在等着赵寻的回答。   一旁的福喜察言观色,忙开口道:“都怪奴才多嘴,昨日三王爷随口一提,奴才一股脑就朝三王爷全说了。”   李越忙道:“哈哈,无妨,往后朕的事情,不用等三王爷问。”   “是,奴才记住了。”福喜忙应声,而后便退了出去,还为两人带上了门。   福喜为了李越也是操碎了心,虽然知道赵寻这话八成又是从赵清明那里听来的,可他知道李越不会追究赵寻私下去见赵清明一事,捅出来只会让李越不痛快,干脆便帮对方隐瞒了。   这俩人也真是一物降一物,福喜暗道。   可他没别的本事,只希望能让李越少一些烦恼,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你刚话还没说完呢,王叔参加可有不妥?”待福喜出去后,李越问。   “没有不妥,我没记错的话,安郡王如今是在工部领差吧?”赵寻道。   大余朝王公贵族除了就藩的王爷,其他人都可以在朝中任职,只要不担任紧要职务便可。安郡王也不是个吃闲饭的,便在工部挂了个职。   “嗯,老王爷原来便与工部有些渊源,所以王叔对工部还算有些牵绊,后来便去领了个闲差。”李越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随便问问罢了。”赵寻想了想又问道:“安郡王的婚事如何了?”   那日李越为了敷衍张玉,推掉了婚事,而后还成人之美,将户部尚书冯经纶的侄女冯韶赐婚给了安郡王,可事后他只传了口谕,一直未曾正式下旨,今日听赵寻问起此事,李越才想起来这茬儿。   “你若是不说我都快忘了,我还一直未曾正式下旨呢。”李越道。   赵寻失笑道:“立冬过后便是你的生辰,何不好事成双?”   不知怎么的,李越一听这“好事”二字,立马又想到了赵寻那日的承诺,于是脸不由便红了。好像这几日无论什么事儿,他都能弯弯绕绕联想到那件事儿,李越念及此越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那就等我生辰的时候,给他们赐婚。”李越道。   “看来过年之前,应是能喝到喜酒了。”赵寻道。   然而赵寻此时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却突然想到了此前在刘家的庄子里时,安郡王朝他说的那番话。安郡王说,李越是个情深之人,让他不要辜负。   赵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一丝苦笑。无论他对李越是什么心思,从头至尾他也没想过会负了对方,只是他这个“不负”似乎与安郡王认为的“不负”并非是同一回事。   能做到,太难了,   但是,他突然想试试看。   时光飞快,冬至转眼而至。   李越的仪仗到京郊时,礼部和工部已经将祭天的台子搭好了,众臣和京城里年轻的贵公子们也都早早的守候在侧,等着观礼。   李越今日穿着华服,一身贵气越发掩映不住,少年人棱角分明的脸也多了几分威严之气。   祭天仪式的主礼人是礼部尚书王吉海,他高声唱着祭天的仪程,李越款款走上祭台。   然而,依着以往的惯例,在李越之后,礼官会请两位辅政大臣一同上台祭天,可这一次王吉海却略过了这个仪程。这一变故,不止李越,在场的许多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两位辅政大臣以及他们的拥护者们。   李越一愣神的功夫,在场观礼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而向来爱溜须拍马的鸿胪卿严明仁,终于按捺不住了。   严明仁上前一步道:“这祭天仪式,向来都是陛下与太保大人、太傅大人一同进行,怎的今年只有陛下一人?”   “以往陛下年幼,该当如此,如今陛下已近十八,依着礼部的规制,该当独自承担祭天祈福的重任了。”户部尚书王吉海不紧不慢的道。   严正明已经不止一次对李越不敬了,但他既然有心在两位辅政大臣面前博好感,便不在乎得罪李越,左右赵寻一事他已经将李越得罪透了,连退路都没有,如今也只能破罐子破摔。   “陛下近十八,便是说尚未满十八,依着礼部的规制,尚应由两位大人陪同。”严明仁又道。   李越闻言不由眉头一拧,却并未作声,如今这种情形,他最好不要开口说话,免得惹来更多非议。   赵寻立在远处看着祭台上孤独的少年,心里不由便生出了几分疼惜之情。他突然很想上去不顾一切的将对方抱在怀了,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远远的看着。   王吉海面色依旧从容,转而看向台下的两位辅政大臣,问道:“不知两位大人作何感想?”   郑云坤这会儿面色不大好看,闻言没有做声,倒是潘行之不冷不热的道:“陛下虽年幼,但这祭天却不至于出岔子。”   事已至此,潘行之也不好当着朝臣力争要上去吧,失了体面不说,还落人话柄。不过他这话一出口,对李越也是十分的不尊重了,乍一听感觉李越除了这种事儿什么也干不了一般。   李越闻言面色没什么变化,赵寻却不由握紧了拳头,一向心如止水的面上难得带上了几分怒意。一旁的福喜下意识看去,不由一怔,心道这三王爷是在心疼我们家那位小祖宗?   福喜心中暗喜,在看向赵寻时变多了几分恭敬。只盼着这位祖宗不是一时兴起啊,福喜暗道。   “既然潘太保这么说,那郑太傅可有异议?”王吉海问道。郑云坤被他气死了,但还不至于真说什么异议,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说了句没有。   王吉海见状,又从容的开始主礼祭天,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看着也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整个人看上去沉稳从容,颇有点不以物喜的境界。   能单独祭天,某种意义上算是当众宣告了李越的地位。虽然不太顺利,但对观礼的人而言,会下意识形成一种对天子之位的肃然起敬之感。   然而李越却高兴不起来,此事打破了他原本的打算。   事后,他便召了沈喧,想弄明白其中的蹊跷。   “今日祭天一事是谁的安排?”李越问。   沈喧到:“是王吉海亲拟的仪程。”   按理说仪程应该是呈报过的,只因为这许多年以来,每次的流程都一样,从未出过差错,所以这次李越也没仔细看,想必那两位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没看。   没想到王吉海搞了这么一出,偏偏没人能挑出错来。   “木已成舟,不要胡思乱想了。”赵寻面色不辨悲喜的安慰道。   “我是怕打草惊蛇。”李越有些烦躁的道。   沈喧忙道:“此事也怪我,那仪程数次经过我手,我都没看,要不然咱们早有防备,万不会出这种纰漏。”   赵寻道:“事已至此,还是先想想往后的事情吧。今日王吉海这么自作聪明的一弄,将陛下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即便此事与陛下无关,潘行之与郑玉坤也会认定此事是陛下指使的。”   经此一事,李越亲政之事便会提前成了人们的关注点。   以往两人想要慢慢筹谋的打算,恐怕是落空了。 第45章   祭天仪式结束后,大部分朝臣都可以回京了,只剩下打算参加冬狩的年轻公子,以及喜欢看热闹的人。   依着大余的规矩,冬狩只允许不满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子参与,一来这本就是个热闹,年纪大了的也不爱凑,二来冬狩终究也只是切磋,年纪大的人上场未免有欺负小辈的嫌疑。   当日,一切安顿完毕,那群年轻的公子哥儿们便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说起了今日祭天一事。   有人觉得李越此举有不敬师长之嫌;有人则感慨皇帝年纪渐长,颇有帝王之气,应是到了该独当一面的时候了;还有人为皇帝的处境担忧,说恐怕朝中局势会被搅起一些风浪……   无论如何,今日祭天一事算是赚足了众人的注意力,而李越这个一直默默躲在辅政大臣背后的皇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式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李越自祭天仪式之后,一直有些烦躁,眉头拧着也不说话。福喜见他如此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不住的以眼神望向赵寻,意思是让他劝劝。   赵寻摆了摆手示意福喜先出去,福喜忙退出了账内,临走前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李越一眼。   “明日要早起,今夜早些歇着吧。”赵寻一边挑着灯芯一边道。   李越闻言便倒在榻上躺着,眼睛却滴溜溜的睁着,一副茫然无助的表情。赵寻见他这般,便觉得心里都变软了许多,坐过去拉着他的手捏了捏,也不说话。   “你说王吉海为什么要这么做?”李越突然开口问道。   赵寻道:“我问过沈喧,他说王吉海为人刚正不阿,理应是个没有私心的人,他此举或许真的只是循例。”   而且上报的仪程都写明了,是李越自己没看。王吉海应当只是循着以往的规制定了仪程,可他没念及两位辅政大臣的身份,或者他没想到李越和两位辅政大臣竟然不约而同的都没有看仪程。   今日之事看着像是刻意为之,兴许真的只是阴差阳错罢了。只是外人免不了会觉得这是李越自己的意思,只怕说也说不清了。   “可是这么一来,往后咱们再想做什么,恐怕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了。”李越转头看着赵寻,目光似有担忧之色。   “你既然要亲政,早晚都要走这一步。王吉海的举动不过是将这一步提前了而已,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坦然接受。”赵寻道。   此番冬狩他原本便打算要李越立威,立威之后他们少不得也要有动作,只是走到与两位辅政大臣当面撕破脸恐怕还要拖延个数月甚至半年。   可今日祭天一事,将他们与两位辅政大臣的矛盾直接激化了,他们不得不提前做好被针对的准备。如此虽然打破了计划,却也未必完全是坏事。   “那狩猎之事,我还要出这个风头吗?”李越问道。   “出,为什么不出?一鼓作气,倒是也痛快。”赵寻道。   无论现在撕破脸还是半年后撕破脸,面对的风险同样都是未知的,区别只在于是否有准备。可如今,他们没有准备,对方也没有准备,倒也公平。   既然迟早要走这步,风险总是不可避免的。   第二日一早,李越早早便穿了武袍去了猎场外。   参加冬狩的年轻公子们都已聚集在那里,一个个都意气风发的,无论能力如何,气势倒是都很饱满。   今日是冬狩的头日,依着大余的规矩,第一场狩猎皇帝是不上场的,不过所有王公贵族都可以进场,一个时辰之内,谁得到的猎物最多便算是头彩。   因为这头彩很吉利,通常又能得到皇帝额外的赏赐,所以年轻才俊们都很渴望能争头彩。   这会儿李越一出来,众人便都朝他看去,等着他宣布今日的彩头。   李越立在众人面前,开口道:“今日,朕想了一个特别的彩头,这头彩谁能拿到的话,便赏他一个爵位,若是已有爵位在身的,便赏一个封号。”   众人闻言顿时炸开了锅,听说过赏金赏银的,没听过打猎拿了头彩还能赏爵位。要知道大余朝近年来两任皇帝都没有封爵的习惯,从李越往上数两朝,有爵位的人加起来也就两只手的数。   况且循例都是有军功的人或者于社稷有极大贡献的人才会封爵,如今这单凭打猎便能得个爵位,可以说是天大的赏赐了。   “陛下这也太大方了,头彩就这么重?”一个穿着蓝衣的公子哥低声对旁边的人道。   “你管那么多呢,凭本事拿了再说。”他的同伴道。   那蓝衣公子哥又道:“说实话,我还真是挺想要的,毕竟这爵位可不是容易得的,拿银子也买不来,若是遇不到时机,很多人拼一辈子都得不到一个爵位。”   他的同伴又道:“你想拿,你也不看看这头茬要上场的都有谁,且不说潘文斌和严礼,光是陈子明恐怕在这京城都难逢敌手,只要他们稍一使力,恐怕这头彩落不到旁人手里。”   两个青年眼看头彩无望,只能一番感叹。   不远处,严礼望着周围跃跃欲试的人们面露讥讽,转头对身边的潘文斌道:“师兄,今日这彩头看来要在你我之间决出了。”   潘文斌冷笑道:“跟这群废物争,赢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周围顿时投来一片不满的注视,潘文斌却不以为意。   严礼目光一转,望见远处的陈子明,见对方正在帮沈喧系箭筒,于是目光一紧道:“陈子明怎么和沈喧搞到一起了?”   “沈喧不过是凑热闹,倒是陈子明要提防一下。”潘文斌道。   严礼闻言面色闪过一丝凌厉,朝陈子明多看了几眼。   不远处陈子明似有所觉,转头看了一眼,而后和正好看过来的严礼望了个正着,于是颇为礼貌的点了点头,算是隔空打招呼。   “沈兄向来淡泊,竟然会对这爵位感兴趣?”陈子明问。   “凑凑热闹罢了,不敢和陈兄比。”沈喧道。   陈子明又看了一眼远处,道:“潘文斌和严礼师出同门,想来到了猎场上他们应是同仇敌忾的。”   “陈兄与我也算是有些渊源了。”沈喧笑道。   “那就请沈兄多关照了。”陈子明道。   两人互相帮忙将箭筒系好,而后各自领了马。他们原也是君子之交,平日里倒是没什么来往,今日不过是恰好碰到罢了。   陈子明是吏部尚书的长子,但吏部尚书是郑玉坤的人,所以沈喧按理来说与对方应该是凑不到一块儿的,不过这个陈子明从不关心朝政,倒是和沈喧有几分相似。   一声令下,众人奔马进入猎场。   片刻后,猎场中的鸟被惊飞了一片。   冬日里万物蛰伏,狩猎原本就难,好在今年冬狩的日子选在了初冬,倒还不至于让人空手而归。   猎场外放着漏壶,壶里的沙慢慢下落,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李越在帐子里待了一会儿,待时辰快到之时才出来。他望着猎场的出口,一言不发,神色略有些紧张,也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心慌。   “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有一人骑马率先从猎场内出来了。来人竟然是严礼!   李越看了一眼漏壶,距离一个时辰大概只剩一炷香的功夫了,此时猎场内又有人冲了出来,分别是一个棕衣青年和一个黑衣青年。   “沈喧怎么还没出来?”李越低声问身边的人。   “别急,再等等。”赵寻低声道。   又过了片刻,眼见漏壶里的沙快要漏尽的时候,猎场里又冲出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来人是潘文斌。   漏壶里的沙子漏尽,随后便有人上前开始清点众人的猎物。李越望着猎场出口的方向,心里那丝不安继续加重。这时有人来报,规定时间内回来的人中,潘文斌的猎物数量最多,所以潘文斌拿到了头彩。   众人纷纷或虚情假意或敷衍了事的恭喜对方,潘文斌勾唇笑了笑,表情十足的桀骜。   这时突然又传来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又有一人骑马而出,正是陈子明。而陈子明肩上还扛着一个人,李越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人是沈喧。 第46章   沈喧突然受伤昏迷,气氛骤然便冷了下来。   李越与沈喧素来交好,自然是无心再应对外头的事儿,草草安抚了一番,便去了帐内。   大夫过来之后检查了一番,沈喧的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昏迷不醒。而后大夫又替沈喧号了脉,只是一时之间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怎么好端端的,沈喧突然会落马?”李越问道。   陈子明忙道:“回陛下,沈大人是无意间撞上了树枝,被树枝刮下了马背,没想到磕到了脑袋,所以当时便昏倒了。”   沈喧是陈子明带回来的,所以在大夫得出结论前,他只能留在此处。而李越看着他的目光显然带着些探究和怀疑,不过陈子明自始至终都很从容,目光也十分坦然。   大夫号完脉,又查看了一番,这才朝李越复命。   “如何?”李越急忙问道。   “回陛下,沈侍郎确实是磕到了脑袋,受了些许震荡,不过暂时还无法判断是否严重,要等他醒来之后才行。”大夫道。   磕到脑袋,伤不在表面,如今沈喧又昏迷不醒,一时之间的确是无从判断。李越闻言只好让人好生守着,但面上却依旧愁云密布,显然是放心不下。   赵寻亲自送大夫去门口,而后回身看了一眼帐内,见没人跟出来,这才悄声问话。   “沈侍郎磕到了头,是不是近期都不能再骑马了?”赵寻问道。   大夫忙道:“最好是要静养,无论醒来后有无异状,都不可再大意,毕竟是磕到了脑袋,不是别的地方。”   赵寻闻言便谢过了大夫,而后立在帐外思忖了片刻,只觉得一时之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沈喧伤的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帐内,李越心里烦躁不已,见陈子明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便将对方打发走了。陈子明自始至终都坦然面对,丝毫没有显出任何的不妥和异样,因此李越倒是不好再继续怀疑他。   待陈子明走后,赵寻便进来了。   李越抬头看赵寻,而后开口问:“会不会是这个陈子明故意害的?”   赵寻道:“这头彩是潘文斌拿到的,陈子明若是动手也不该朝沈喧动手。”   “若是为了最后那场呢?”李越又问。   “可陈子明并不知道与你一起搭档的人是沈喧。”赵寻道。   李越毫无头绪,被赵寻这么一说更觉得茫然了,好端端的怎么沈喧就摔晕了呢?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陈子明不是个好东西。   “陈子明他爹是郑太傅的人,沈喧怎么和他走的这么近?”李越道:“从前也没听沈喧说过和他有来往啊?”   赵寻心知他这会儿有些慌了,于是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等沈喧醒了问问不就知道么?我看大夫的神情,沈喧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他当着你不敢轻易下结论,这才说要等人醒了才能判断。”   李越闻言当真平静了许多,赵寻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   果然,当日入夜前沈喧便醒了。   李越又叫了大夫来,大夫这回倒也不卖关子了,言说沈侍郎卧床休息个三五日,若是脑袋不疼也不晕,便可以行动自如了,只是近几日万不可再骑马或者做什么剧烈的活动。   沈喧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说起自己坠马的情形,似乎和陈子明说的差不多,倒也没什么疑点。李越心下稍安,看来此事或许真是意外。   李越着人好生伺候着沈喧,免得再有意外,这才和赵寻一起离开。   入夜后,营帐外头点了篝火摆了宴席,众人都聚在一起喝酒吃肉。京城里这些青年才俊,很少有这种机会终日聚在一起,虽说白日里也有竞争,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凑热闹,而非争输赢。   潘文斌拿了头彩,得了个爵位,众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客套。李越自然也要褒奖一番,于是也陪着饮了几杯酒。   只是他实在没什么心情,早早的便借故回去了。   福喜在前头打着灯笼,两人行至营帐附近,李越却远远看到了赵寻。赵寻立在昏暗的营帐旁边,正和什么人说着话,只是说话声音极小,听不见。   李越双目微眯,认出了赵寻对面的人是赵清明。   福喜察言观色,当即要出声,李越却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李越不想让赵寻误会自己在监视他,于是干脆装作没看见,左右他也是相信赵寻的,不会在意赵寻与旁人交往。   自打进宫之后赵寻就与赵清明走的近,想来两人是颇为投契的吧,赵寻有个自己的朋友也好。李越又折回去坐了一会儿,待实在觉得无聊了才回去。   “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待到散场呢。”赵寻见他进来便道。   “没什么心思应付他们。”李越道,却只字未提赵清明的事儿。   赵寻闻言却正色道:“这些人各个都出身高贵家世显赫,虽然在你看来算不得什么,可十年后,朝中至少两三成的势力是从他们之中诞生的。”   李越闻言直叹气,他当然知道赵寻说的没错,只是这种时候他原本便有些烦躁,实在不想和赵寻聊那帮无关紧要的人。   赵寻见他面露不耐烦,却没打住,而是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他们亲近,可你不与他们亲近,他们便会与你的敌人亲近。”   “你怎么跟杨先生似得,老气横秋的。”李越脱口而出道。   赵寻闻言怔了一下,李越当即有些后悔,他自己心情不好,不该朝赵寻抱怨。少年抬眼偷偷看赵寻,蹭过去想拉对方的手,赵寻却转身背对着他。   李越正想着如何哄人,赵寻便开口道:“当年我在大余为质,回去之后与身边的人都比较疏离,不愿与他们来往,可他们与我皇兄却越来越亲密。当时我还不以为意,想着我只要能把仗打好,他们喜不喜欢我无所谓,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我太自以为是了,以至于在北江之时,我带着先锋营冲上战场之后,他们一致决定弃我而去。”   这是赵寻第一次主动朝李越说起那场仗,此事想必是赵寻最不愿提及的经历之一。   一军主帅带着前锋营冲锋,主力军却悉数叛逃,被他自己的部下带着撤退,弃主将与不顾……   “赵寻……”李越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道。   “所以,有的事情,即使你不愿意做,我也要你去做。”赵寻转身看着他,目光带着淡淡的红意。   李越忙拉着他的手道:“我没有不愿意,我就是心情不好……没事的,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明晚我陪他们喝酒喝到天亮!”   少年急切的神情被赵寻尽收眼底,他心中柔软一片,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语气放缓了几分道:“我知道你会做的比我好,没关系,慢慢来,我会陪着你走到那一天。”   少年心中一热,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赵寻之所以这么急于想要帮他,是不想他重蹈自己的覆辙。这一刻,李越心里的茫然顿时便消散了,好像为自己亲政找到了一个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   “赵寻,我答应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把属于我一切都夺回来。”李越道。   “我知道。”赵寻道。   说罢,赵寻将少年搂在怀里,两人胸膛相贴,渐渐生出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李越第二日一早便去找了赵清明,因为沈喧如今不能骑马,所以他要求赵清明陪他一起比最后那场,如今他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赵清明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便满口应是。   这一日狩猎依旧继续,只是换了不同的玩儿法,李越又加了新的彩头,虽说没有爵位那么吸引人,但好歹是御赐之物,倒也不至于寒碜。   入夜后,李越便留在了宴席上陪众人饮酒。   他记得赵寻昨晚的嘱咐,所以今日特意与在场的青年才俊们套了套近乎,倒是让宴席的气氛十分融洽。   黑暗中,一个穿着禁军侍卫服的人闪身进了李越的营帐。   帐子内赵寻似乎恭候过时了,听到动静便从容的转了个身,冲门口的身影拱了拱手。   来人竟是刘离。 第47章   酒宴上,李越与众人把酒言欢。   少年不知说到了什么尽兴之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还端着酒,另一只手则不住比划,惹得周围的人都朝他看,面上均带着笑意,看来是听得很认真。   刘离从帐中出来,远远看见李越的时候,对方正立在那里哈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也随着少年一同大笑,想来说的是件有趣的事。   火把微黄的光亮下,少年笑得十分坦然,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情愿或者敷衍的感觉。   他真的变了,刘离心道。从前的李越可不会去同这些王公子弟们喝酒聊天,更别说还能这么得趣了。   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不属于李越了,所以如今的李越也不属于他了。刘离远远看着那个谈笑风生的少年,心中略有些心疼,却又为对方感到高兴。   这样的李越,比他认识的那个少年要聪明成熟。   这才是能担起江山的那个人。   刘离转身离开,朝相反的方向走,渐渐离开了营地。立冬之后夜风已经十分寒凉了,他忍不住裹了裹外衣,而后目光朝路边的树上一瞥。   他挑了挑眉俯身捡起一枚石子,还忍不住挑了块小的,而后抬手掷到了树上。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声闷响,一个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黑暗中那人落在地上,想必也摔得够呛,却一声也没坑。刘离远远看着那人,那人磨磨蹭蹭的爬了起来,朝刘离走去。   “你躲树上干什么?”刘离开口问道。   “怕被人看见。”那人道,听声音正是赵小五。   刘离轻叹了口气,道:“黑灯瞎火的谁能看见你,幸亏是我,若是别人发现树上有人,扔把匕首扎着你怎么办?”   赵小五挠了挠头道:“我是见你来了故意露出的破绽,别人发现不了。”   刘离闻言简直要被少年气笑了。这段时间赵小五待在庄子里跟着那些暗卫一起训练,倒也颇有了几分成效,而且不知是不是之前被刘离教训过的缘故,赵小五格外喜欢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往树上藏。   而且藏得十分隐蔽,若不是仔细留神,刘离都未必能发觉。   “就你厉害,行了吧。”刘离道。   少年嘿嘿笑了笑,而后问道:“三哥还好吗?”   “想他?让你去见你还不去。”刘离道。   “我怕给他惹麻烦。”赵小五道。   两人一起朝前走,赵小五跟在刘离身后,刘离突然停下,他险些撞了上去。   “有我在怕什么麻烦?”刘离道。   “你不是也偷偷摸摸没敢见别人吗?”赵小五小声道。   刘离一怔:“你怎么知道?”   赵小五这回不说话了,有些局促的沉默着。   刘离终于反应过来:“你小子偷偷跟着我了是吧?”   “我错了。”赵小五忙讨饶,然后快步朝前跑去。   “你站住。”刘离喝道。   少年果然站住不动了,只是有些紧张的看着刘离。   刘离并没有打骂少年,而是轻笑道:“不错,一路跟着我,我竟然没发觉。”   赵小五挠了挠头道:“我离得远。”   刘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赵小五忙问:“为什么叹气,是不是三哥不好啊?”   刘离道:“暂时还好,明日过后就难说了。”   赵小五自然无法理解这话里的深意,只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刘离伸手勾着少年的肩膀朝前行去。黑夜渐渐淹没了他们的身影,只剩下无尽的前路,不知通向何方。   这晚,李越牢记着赵寻的叮嘱,陪那些青年才俊们一起喝酒聊天,一直到大半夜才回去。   他原本不是个冷淡的性子,与这些年龄相仿的公子哥儿倒是没有太大的隔阂,初时还有些拘谨,慢慢便也相熟了。   他们喝的是果酒,倒也不至于把人醉得不省人事,但李越回去的时候依旧有些东倒西歪的。   回到帐内的时候,原以为赵寻正等着自己,可李越找了一圈却发觉帐内没人,于是便有些不高兴了。   “三王爷呢?”李越问福喜。   福喜忙道:“陛下,三王爷去自己的帐里歇下来,说是您回来后让我伺候您睡下,他明日一早便过来。”   李越原本算是很乖顺的性子,赵寻平日里若是不与他一起过夜,他也不会勉强,毕竟两人至今尚未正式的一起同住,只是他爱耍赖,常常粘着赵寻罢了。   可这会儿他喝了酒,便有些不依不饶了。他应酬了一晚上,虽然也不是毫无乐趣,但他心里还是盼着回来后能见到赵寻,哪能轻易便消停。   于是,李越不顾福喜好言相劝,直接去了赵寻的帐中。   “你不用跟着,朕自己进去。”李越在帐外挥了挥手道。   “陛下您当心。”福喜大声道,算是给里头的人通报了。   李越独自进去,刚撩开帐帘,迎面便出来了一个人,竟然是赵清明。李越望着赵清明愣怔了好长时间,目光带着几分不悦和探究。   大半夜,赵清明从赵寻的帐内出来,任谁看见也要忍不住多想几分,李越即便不愿多想,心里却也不大高兴。   “你怎么在这儿?”李越问道。   “陛下,三王爷今日着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您……”赵寻开口道,看样子竟然要阻止李越进去。   “让开。”李越低声道。   “陛下……”赵清明还想阻拦。   李越骤然提高了声音,质问道:“赵清明,你要跟朕作对吗?”   赵清明忙道:“臣不敢,只是……”   眼看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剑拔弩张了,帐内突然传来了赵寻的声音:“赵统领,请陛下进来吧。”   李越冷冷的瞥了赵清明一眼,而后进入帐内。不过他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竟然是血腥味。   他朝帐内走去,这时才发觉赵寻半躺在榻上,面色苍白,额上渗着冷汗,看上去整个人都透着颓败之气,倒像是命不久矣了一般。   而榻边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一眼看去触目惊心。李越吓得脸都白了,走过去摸了摸赵寻的脸,却不敢动他,生怕伤着对方。   “赵清明,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朕把话说明白!”李越转头质问道,目光几乎要将赵清明杀死一般。   “陛下,这与赵统领无关……”赵寻伸手拉住李越的手,手指却没什么力气。   李越简直是又害怕又心疼,可赵寻如今这般模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急的眼睛都红了。   “快去找太医啊,愣着干什么?”李越吼道。   “不可……”赵寻忙道。   不知是不是情绪受到了影响,赵寻这一开口,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紧接着当着李越的面吐了一口血出来。   那血看着颜色很暗,让人有种不详的预感。   “赵寻……你别急,你慢慢说……”李越伸手去搂赵寻,手上沾了血迹,那一刻他真是心都要碎了,又害怕又无助:“这到底是怎么了,入夜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赵寻强撑着精神道:“我没事,你让他们都出去吧。”   李越不敢再惹赵寻不痛快,把人都赶走了,而后抱着赵寻便更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急的哭了出来。   “别哭,我没事。”赵寻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李越这会儿越发伤心了起来。   赵寻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之前的毒吗?我托赵统领去寻了解药,怕你吓着……所以才避开了你。吐出来的都是毒血,等毒血吐干净了,就好了……”   李越经他提醒这才想起赵寻中毒的事情,当时他心中知道这毒有问题,却怕赵寻为难没有当面询问,却没想到这个时候赵寻会自己说出来。   “你没骗我吧?”李越道。   “若我骗你,你就把我关起来,一辈子不见天日。”赵寻笑道。   他这会儿面色白的厉害,整个人都透着虚弱和温柔,偏偏又说出了这容易引人遐想的话。李越却没心思调笑,这会儿只有担心和心疼。   “我可不舍得。”李越道。   “我心甘情愿被你关起来。”赵寻道。   李越闻言心中一暖,心道这家伙可是越来越会哄人了,专挑别人喜欢听的说,当真是把人哄得团团转,偏偏他就是喜欢听赵寻说这些话。 第48章   赵寻没有骗人,他体内的毒血吐尽之后,脸色便真的好了很多。只是这个过程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夜,李越饶是一直被安慰,也还是提心吊胆吓得够呛。   原本喝的醉醺醺的李越,都没来得及撒酒疯,便生生被赵寻吓得清醒了。   天快亮的时候,李越着人将帐内清理了一番,带着赵寻回了自己的帐内休息。不过经历一夜的惊心动魄,李越却没什么睡意,生怕自己一睡着了赵寻又要吐血。   “怎么非要今日解毒,在宫里有太医总能少吃些苦。”李越埋怨道。   “该吃的苦躲不掉的,况且我希望能快点好。”赵寻道。   “为什么?”李越问他。   “沈喧受了伤,我想陪你去猎场。”赵寻道。   李越闻言吃了一惊,没想到赵寻竟是为了这个。   原本他心里为赵寻故意服毒之事还有些介怀,但无论赵寻服毒是什么缘由,今日竟是为了陪自己上猎场才解了毒,而且还受了这么多苦,李越心里便无论如何也怨不起来对方了。   李越没有问赵寻解药的事,只当做自己不知赵寻中毒的内情,此事便这么含糊过去了。   赵寻原本想好了说辞,也没用上。此番他做了这个决定,也是冒险之举。原本服毒是为了在李越身边时能不让人忌惮,如今却要陪着李越去猎场,恐怕此举惹来的不止是忌惮,还会有记恨。   但李越如今已经在人前露了锋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李越一起露锋,这样一来旁人的冷箭射过来时他便能替李越分担一二。   此前他特意嘱咐了赵清明回宫去帮他取解药,赵清明自然无法离开,便让刘离的人去办了,这一切李越都不知情。   李越也不知道赵寻此前做的所有安排,只当赵寻是单纯陪他打猎罢了,却不知赵寻是除了沈喧之外对猎场最熟悉的人,所以李越要拿彩头,他陪着最合适。   “你那么希望我能拿这个彩头吗?”李越问道。   “嗯,事已至此,咱们不能等了。”赵寻道。   此前祭天一事,阴差阳错的将他们逼到了这条路上,他们除了走下去别无选择。众人的目光已经注意到了李越,再想让他们收回去恐怕是难上加难,倒不如一鼓作气,干脆死磕到底。   赵寻明白这个道理,李越自然也懂。   让李越觉得安心的是,赵寻会陪他一起走这条路。   “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将来的路必然是千难万险,但是只要你肯陪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李越道。   赵寻面色尚未完全恢复,依旧有些苍白,目光却十分坚定,他对李越道:“为你,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李越心中十分熨帖,忍不住倾身在赵寻额头亲了一下,他心道,我不要刀山火海,不要万死不辞,只要和你好好在一起,护你一世周全。   次日赵寻卧床睡了一整天。   李越初时还是有些不放心,一直在旁边陪着,后来见赵寻的确是渐渐开始好转,无论是气色还是体力似乎都比原来好了许多,这才渐渐安下心来。   终于到了冬狩的最后一日,这日,赵寻早早的便起来了。待李越醒来的时候,赵寻便已穿好衣服洗漱完了。   李越看到眼前的赵寻时不禁吓了一跳,今日的赵寻穿了一袭窄袖的深色武服,头发束了起来,脚上蹬着武靴,整个人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英气和俊朗。   两人自数月前重逢,赵寻一直都是病恹恹的,穿的衣服也多是广袖的白衫,头发更是松松散散的绑着,一看就像个慵懒的书生,毫无武人的硬气,然而今日却不一样了。   不知怎么的,李越骤然看到这样的赵寻,倒有些不认识了一般,尤其被赵寻带着笑意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竟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这样的赵寻,可真是陌生又迷人。   李越一整个早晨都忍不住偷偷去看赵寻,可对方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又总是急急忙忙的转开目光,倒是突然变得别扭了起来。   晌午时分,狩猎正式开始。   所有参与最后一场狩猎的人,两两组队,一起领弓箭和马,一组人只有一张弓。众人发觉李越身边跟着的人是赵寻之后,有些人的目光便开始复杂了起来。   不过大部分人如今对李越都颇为喜爱,倒不至于提出异议,但总挡不住个别人看不过眼。   “陛下,这三王爷毕竟是大夏的王爷,猎场之上刀剑无眼,恐怕让三王爷进去不妥吧?”立在潘文斌身旁的严礼开口道。   李越未及开口,一旁的安郡王便抢先道:“严礼,陛下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安郡王向来淡泊,不爱说话,却也是有地位的人,他开口,严礼也不好发怒,但依旧不依不饶的。   “郡王爷言重了,我只是担心三王爷安危,觉得此举不妥,并无冒犯之意。况且我们都知道,三王爷向来身子不好,万一上了猎场再昏倒了,陛下还要费心把人扛出来。”严礼有些阴阳怪气的道。   他这话夹枪带棒的不止冒犯了赵寻,还间接讽刺了前两天刚坠马的沈喧。沈喧如今还卧床呢,自然是无法反驳,一旁的陈子明却听不下去了。   陈子明冷笑一声道:“严礼,令尊给你取了这个名字,没告诉你是什么意思吗?”   陈子明倒是有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严礼讽刺沈喧,他便讽刺严礼不懂礼貌。   “陈子明,你什么意思?”严礼到底年幼,这便急了。   “什么意思回家问你爹去。”陈子明随口道。   严家人在朝中爱抱人大腿是出了名的,严礼的叔叔严明仁便时常抓着两位辅政大臣拍马屁,而且分不清亲疏,俩人的大腿都想抱,却一个也没抱紧。   而严礼因为师出同门便和潘文斌亲近,可这肚量和审时度势的眼力都极差,即便是潘文斌也不爱给他好脸色,今日他更是当众被噎得没了话,潘文斌也没打算帮他。   看热闹的人,都在心里暗暗嘲笑严礼。   有的人甚至已经哄笑出声,严礼当真是羞恼万分。   李越终于笑了笑,开口对陈子明道:“子明,勿要动气,依朕看,严礼所言极是,这猎场之上确实是刀剑无眼。”   众人一怔,还以为李越要退让,当即都有些失望。   没想到李越却道:“严礼年纪还小,又是家中独子,想必你父亲和你那个官居鸿胪卿的叔叔都很疼爱你,你若是在猎场上受了什么伤那可如何是好,所以你就不用进去了。”   此言一出,原本以为李越要退让的人顿时暗自叫好,心道陛下威武,果然年纪轻轻便有天子之气。   “陛下……”严礼还想辩解。   李越却摆了摆手道:“赵清明,请严礼回帐内歇着,别在外头受了风寒。”   赵清明闻言着人拉着严礼走了,严礼面对着一脸冷漠的赵清明,自然不敢说二话,一肚子委屈和羞愤,却只好乖乖就范。   严礼一走,氛围顿时便轻松了许多。   “这冬狩原本便是为了提醒诸位居安思危,即便冬日里也莫要懒怠,输赢都是其次,尽兴便好。”李越随口道。   众人闻言越发放松了许多,这几日的相处,李越早已与他们混得熟了。李越虽然年少,但却不失聪明,与人相处时真诚坦然,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再加上他生的好看,难以给人防备之感,更是为他赢得了许多人的信任和喜爱。   大家各自收拾妥当便出发进了猎场。   “准备好了吗?”赵寻问他。   “嗯。”李越点头,冲着赵寻咧嘴一笑。   明亮的日光下,少年面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幸福和满足,赵寻跟着心里一暖,突然很想吻一下对方。   可惜大庭广众之下,他只好按捺住了心思。   赵寻拿过箭筒背在自己身上,李越则挎着弓,两人一起进了猎场。进去之后赵寻稍稍在脑海中想了想地图上的细节,然后便纵马引着李越朝他预定的路上行去。   通常猎物在一定区域内的分布,与地势的高地、林子的疏密、甚至水源的分布都有着极大的关系。换句话说,只要了解猎物的习性,便能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最多的猎物。   赵寻深谙此道,又做了充分的准备,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李越十分信任他,一路跟着他连问都没问。   几个时辰过去,赵寻箭筒里的箭一支也没剩。随行的禁军士兵已经将猎物尽数捡了来,而后堆放在一起,猎物身上插着箭,每个人的箭都有着不同的编号。   只要把所有猎物收集在一起,看看哪个编号的箭射中的最多,便能确认谁会拿到彩头。   猎场内的水塘边,赵寻席地而坐,看着远处,李越坐在他旁边。太阳渐渐落下,金色的夕阳照在他们身上,同时也洒在了水塘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染上了金色。   李越转头问赵寻:“咱们什么时候出去啊?”   赵寻道:“等看完了夕阳再出去。”   李越闻言便安静的看向天边,赵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开口道:“他们应该都赶着出去了,这会儿这里除了咱们没有旁人。”   李越闻言心领神会,侧头打算在赵寻脸颊上亲一下。赵寻却在他靠近的时候,突然转头,在李越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少年今日面对赵寻似乎格外害羞,原来做什么都是他主动多些,今日反倒不好意思了。   或许是赵寻解了毒之后,整个人气质发生了变化,气场也随之变了,李越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不敢轻易撩拨对方了。   夕阳笼罩下,李越原本便十分俊秀的脸,这会儿越发显得动人。赵寻见少年这副乖顺的模样,便有些心痒。   “想要吗?”赵寻低声问道。   李越顿时便红了脸,小声道:“先出去吧。”   赵寻轻笑了一下,俯身又在少年唇上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而后他起身拉起少年,两人翻身上马,趁着最后一丝夕阳朝猎场外奔去。 第三卷:锋芒 第49章   猎场外,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渐渐减弱。   所有参与狩猎的人都聚集在一处,等着禁军的人点数猎物的数量,然后公布获胜者。虽然表面上大家都说不过是图个乐子,但是一群少年人聚在一起,总是盼着能出风头的。   片刻后,宗正寺的人和禁军一起统计完毕,而后公布了狩得猎物最多之人的箭矢编号。结果公布后,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   “哎呀,不是我。”人群中有人叹道。   “这是谁的箭,怎么没人认领?”旁边又有人颇为好奇的文。   “会不会是弄错了?”一个声音道。   旁边人则惊讶道:“竟然不是陈子明?他可是全京城骑射最厉害的人了吧?”   “潘文斌也不错,会不会是他。”有人道。   众人七嘴八舌,又是惋惜又是好奇,却迟迟不见有人站出来。就在这时,人群背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所有目光下意识齐齐看去,只见李越和赵寻踏着最后一抹夕阳策马而来。   见李越回来,立时便有禁军上前道:“陛下,可否将您的箭筒借来一看。”   李越下马解下箭筒丢过去,对方接过箭筒,将上头的标记与那获头筹的箭一对比,发觉标记是一样的,于是便当众宣布了结果。   众人或惊讶或疑惑,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这彩头竟是让李越拿了,于是纷纷向李越道贺,李越则哈哈一笑,转头朝赵寻道:“有三王爷给朕指路,果然不同凡响。”   赵寻冲他微微颔首,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夕阳渐渐暗淡,李越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赵寻,心里只觉无比的畅快。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当晚,为了庆贺李越得了最后这个最大的彩头,也为了庆祝冬狩结束,宗正寺张罗着摆了十分隆重的宴席。   宴席开始,李越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便开始与众人一起喝酒吃肉。几日功夫,这些公子哥们也都混熟了,丝毫不显拘谨。   今夜的宴席上,就连没能参加最后这场狩猎的严礼也出现了。只是他今日被李越收拾了一顿,颇为不忿,到现在还心有不甘。   严礼坐在潘文斌旁边,目光却一直看着不远处的赵寻。赵寻今日依旧没有坐在李越旁边,而是刻意选了个不上不下的位子待着。   “这个赵寻指不定使了什么不正当的法子。”严礼愤愤地道。   “闭嘴,你还嫌惹得事儿不够大?”潘文斌瞪了严礼一眼。   严礼虽家世算不得顶好,但自幼便是被宠大的,所以很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也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为此没少惹来潘文斌的不快。   “师兄,今日之事我都是为了你,若是赵寻不上场,彩头怎么可能让他拿了?”严礼道。   “他不拿你我也拿不到,倒是你言语失当,丢人现眼。”潘文斌喝了酒,言语间便有些不客气了。   严礼平日里没少看潘文斌脸色,但像今日这般被对方责骂还是头一遭,他心里又委屈又懊恼,不由便将这些账都算到了赵寻头上。   他坐在那里喝了一会儿闷酒,酒意渐渐上头,看向赵寻的目光便夹杂了浓浓的怨毒之感。   不远处,陈子明正悠闲的品着酒,身边却突然多了个人,而且毫不客气的和他挨在了一起。陈子明眉头一皱,转头看见来人是沈喧,这才放松了几分。   “陈兄没拿到头彩,我来安慰安慰你。”沈喧道。   “沈兄的脑袋好了?”陈子明问道。   “哈哈哈,无妨,喝点酒说不定好的更快。”沈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道。   “今日若是沈兄上场,助陛下拔得头筹的说不定就是沈兄了,可惜呀。”陈子明半真半假的叹息道。   沈喧转头打量着陈子明,目光恣意而直白,看得陈子明莫名有些脸热。   “沈兄为何这么看着我?”陈子明问道。   “我为何上不了场,陈兄应该很清楚吧?”沈喧道。   陈子明一怔:“沈兄喝多了。”   沈喧笑了笑,却转移了话题,开口道:“你长得可真像我家那只猫,又狡猾又爱耍赖。”   陈子明闻言不明所以,只觉得今晚的沈喧话里有话。沈喧却开了个头之后便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喝起了小酒,着实让陈子明摸不着头脑。   酒过三巡,李越斟了一杯酒走到赵寻面前,赵寻忙起身与他相对而立。   “这杯酒敬你,你是我的福星。”李越面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道。   “多谢陛下。”赵寻说罢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昏暗的光线,依旧掩不住赵寻俊朗迷人的模样,李越这么看着对方,带着几分酒意,只觉得心跳都乱成了一锅粥。   “三王爷丰神俊朗,英武不凡,且助朕拿了今日的彩头,将朕的黑风赏给三王爷,且将朕今日用的那张弓一并赐给三王爷。”李越朗声朝一旁的福喜道。   福喜闻言忙应了,而后朗声念了一遍赏赐。   黑风是李越的御马,一直有专人养在马场里,不过李越平日里嫌麻烦,不怎么骑。但御马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这份赏赐算是极重的了。   赵寻原不想这么张扬,但见李越心里高兴,便也没有推拒,躬身道:“谢陛下。”李越又看着他笑了笑,这才依依不舍的走开。   “诸位今日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都赏,一个不落。”李越大手一挥,便赐了许多赏,众人得了赏赐自然都是高兴的,又纷纷谢恩。   因着赵寻得了御马,今日又是这头彩的得主之一,于是李越回去之后,便有人纷纷举杯过来祝贺赵寻。   赵寻一一应对,不卑不亢,进退有据。   这么一来,原本对赵寻有些看法的人,也渐渐接受了赵寻,只觉得此人不止外貌出众,为人处世更是成熟得当,丝毫没有让人反感的地方。   再结合他的身世一想,好端端一个王爷,沦落至此,也是够倒霉的。   见众人纷纷过去敬酒。严礼也坐不住了,他拿着酒杯摇摇晃晃的便走了过去,开口道:“呵呵,三王爷丰神俊朗,英武不凡,果真是不同凡响。”   他这话方才李越刚说过,如今被他这么刻意一复述便显得很微妙,像是刻意嘲讽,又像是故意找茬。   “严公子喝多了,仔细受了风寒,不如早早回帐歇着吧。”赵寻从容的道。   严礼一肚子火早就憋不住了,闻言骤然想起白日里李越也让他回去歇着,于是怒从心起,对赵寻道:“你才早早回帐内歇着呢,撅起屁股伺候你的主子去!”   严礼此话一出,甚至都没过脑子,而且声音还很大,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到了。众人大惊,一方面觉得严礼过分,一方面对赵寻再度生出了几分同情。   赵寻倒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可李越脸色登时就变了,像是蒙上了一层冰。   偏偏严礼丝毫没意识自己说了什么,他酒意上头早已失去了理智,如今就是在撒酒疯。   “严礼,休要放肆。”安郡王突然开口呵斥道。   “你一个落魄郡王,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严礼伸手指着安郡王道。   “严礼,闭嘴。”一旁的潘文斌看情势不对,急忙出言制止道。   可严礼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嘴硬道:“我就是不服,赵寻不过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凭什么……”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远处的李越扔出一只酒杯,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的脑袋上。   “赵清明。”李越厉声道。   “臣在。”一旁的赵清明应声道。   “君前失仪,该如何处置?”李越问道。   “回陛下,依律轻则廷杖二十,重则……充军发配或斩首。”赵清明道。   严礼闻言吓了一跳,登时便呆住了,他虽然喝醉了,却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李越发了话要打他板子,这事儿可不大乐观。   “拖下去,廷杖五十。”李越道。   “是。”赵清明应是,立刻便有人要上前押住严礼。   “陛下息怒。”潘文斌忙躬身替对方求情。严礼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心道李越不敢不给潘文斌面子。   李越冷冷的看了潘文斌一眼,道:“哦?你是要替他求情?”   潘文斌道:“严礼年幼无知,请陛下念在他与我师出同门,饶他这一次。”   “念在与你师出同门?你是谁?”李越问道。   从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怔,潘文斌脸都白了,就连赵寻也忍不住看了李越一眼。少年当然认识潘文斌,这一问很显然是在驳对方的面子,李越这是要公开打击潘家的威信。   果然,片刻后李越道:“噢,朕想起来了,你是潘太保的儿子,的确该念一念。”   潘文斌强忍着尴尬道:“多谢陛下。”   李越转而对严礼道:“朕念在潘太保的面子上,饶你一次,廷杖五十减为二十。”   潘文斌只得又道:“多谢陛下。”   然而严礼却不领情,他原本已经有些怕了,但是如今有了潘文斌出来为他求情,他瞬间又有了底气。   在他看来,潘家比李家的势力要强的多,他甚至认为潘文斌压根不需要顾忌李越。所以眼看潘文斌如此低三下四的模样,他顿时便气不打一出来,只觉得自己这个师兄太怂了些,真是枉费了有一个潘太保那样的爹。   “凭什么打我,我说的不对吗?”严礼恼羞成怒,“师兄,你为何要对他低声下气,他不过是个……”   “啪”潘文斌抬手便甩了严礼一耳光。   “蠢货!闭嘴!”潘文斌怒道。   李越冷笑,问严礼:“朕不过是什么?”   严礼脸还火辣辣的疼着,自然不敢再言语。   李越冷笑,对潘文斌道:“既然严礼不肯承你的面子,便不怪朕不通人情了。”   潘文斌道:“陛下所言极是,是文斌鲁莽了。”   李越冷冷的瞥了严礼一眼,道:“五十廷杖,即刻行刑。打完之后把人送回严家,告诉严明仁若是连子侄都训教不好,便在家好好学学怎么教训晚辈,免得为严家惹来大祸。”   严礼顿时傻在了原地,面如土色。 第50章   李越原本在朝中失势,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也正是因此也才会有严礼这等人会不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无论李越是否有实权,他都是正儿八经的君王。即便是两位手握重拳的辅政大臣,也不敢当面太过驳了李越的面子,更何况严礼这么一个小喽啰。   这些年轻的公子哥大都未曾深入了解朝中之事,并非各个都是跟高踩低之辈,况且经过几日的相处之后,都对这个坦诚英俊的小皇帝十分喜爱,这会儿看他对严礼发难,心中无不痛快至极。   严礼那种小马屁精,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严礼突然开窍了一般,跪在李越脚边便开始求饶。   赵清明见状着人上前将人制住,见李越未再言语,便将人拖了下去。严礼被拖出去老远,众人还能听到他的哭喊声,也真是够怂的,惹事儿挺溜,要打板子就怕了。   众人对严礼的惨叫声无一同情,只有潘文斌因为自己平日与严礼走得近而迎来了不少看客的目光,他这会儿脸色十分难看,一边因为李越方才的态度而心生不满,一边暗骂严礼这个蠢货。   早知道,方才就不该替那个蠢货求情。   “好了,大家继续喝酒,不要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扰了兴致。”李越摆了摆手道。众人见他不计较了,便纷纷收了看热闹的心思,继续饮酒。   李越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安郡王说:“对了王叔,方才那东西不是说你是个落魄郡王吗?朕今晚便下旨,封你为亲王。”   李越虽无实权,但这些事儿还是说了算的,毕竟进个爵位或者封个王看似是大事儿,却与权力中心没有直接的关系。   大余朝郡王还是有几位的,但是与安郡王同辈的几个王爷中,只有李越的亲叔叔六王爷是个亲王,可六王爷不在京城,如此说来,安亲王骤然便成了京城风头最胜的人。   “谢陛下。”安亲王忙谢恩。   其他人也纷纷恭贺道:“陛下英明,恭贺安亲王。”   这么一来,宴席的氛围骤然便恢复了许多,方才严礼带来的不快也很快被人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新一轮的觥筹交错。   夜深之时,宴席才渐渐散了。   沈喧喝得酩酊大醉,连路都走不稳了,陈子明与他坐在一处,无奈只能亲自将人送回帐内。   沈喧一路上摇摇晃晃,口中更是胡言乱语,到了自己帐内之后,便抱着陈子明不让人走。   “小明别走,让我抱抱。”沈喧嚷嚷道。   “沈兄,你喝多了。”陈子明掰开对方的手,很快又被对方的胳膊缠上,当真是无奈至极。   他任由沈喧抱着,解释道:“沈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我不是小明。”   沈喧闻言果真睁开了眼睛,而后道:“哦,你不是小明,你是陈兄,你身上没有毛。”   “难道沈兄家里的猫与我同名?”陈子明问道。   沈喧醉眼迷离的笑了笑,抱着对方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陈子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见沈喧目光渐渐变得清澈,竟然像是酒醒了一般。   “你实话告诉我,那日是不是你朝我下的手?”沈喧道。   “你到底醉了没醉?”陈子明不解。   “你最好不要骗我。”沈喧说着目光一凛,神态清明,哪还有一点醉意。   陈子明冷笑一声,道:“既然你已经怀疑我了,为何不当着陛下的面揭穿我?反倒三番五次问我有没有暗算你?”   “你承认了?”沈喧问道。   “是,我是故意的。”陈子明道。   沈喧盯着陈子明片刻,突然掰着对方的肩膀而后一使力,将人按在了榻上。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陈子明,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质问道:“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暗算我?”   陈子明倒是没有太过慌乱,反倒有些从容的道:“是你太傻,把后背留给刚结识一天的陌生人。”   “陈子明,我要弄死你。”沈喧说着便用自己的脑袋重重的磕在了陈子明的脑袋上。   他这一下用力过猛,自己把自己磕得晕晕乎乎的,陈子明借机一个翻身,和沈喧调换了位置。   沈喧这会儿眼神又有些飘忽了,目光中清明不再,反倒是又浮起了几分醉意。这到底是醉了没醉?是装醉还是装清醒?   “混蛋!我要弄死你!”沈喧突然大叫一声,抬头便要去磕陈子明脑袋,陈子明吃了一次亏,这次闪身避过。   而沈喧却余怒未消,跳起来便扑了过去,不止手、脚、头并用,甚至还用上了嘴,被陈子明按住之后扭头便去咬人。   陈子明被他纠缠的有点心累,瞅准了时机在沈喧后颈一砍,沈喧身体一软,老老实实睡了过去。   “早知道你这么凶,我可不会惹你。”陈子明说罢将人放在榻上,而后扯过被子帮对方盖好,这才晃晃悠悠的离开。   帐外月明星稀,寒风渐起。   不远处另一处帐内,水汽氤氲,李越坐在浴桶里赤裸着身体,赵寻正在一旁耐心的帮他擦洗。   赵寻这会儿只穿了中衣,衣袖高高的挽起,在这样的天气里竟也不觉得冷。   此时他略低着头,目光十分专注的放在李越身上。他自从毒解了以后,或许是不需要再继续隐藏锋芒了,整个人多了几分凌厉之气,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与从前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反差极大。   不过面对着李越时,他嘴角总是不自觉带着一抹淡淡的弧度,旁人或许没有注意到,但李越一天到晚眼睛离不开他,自然都看在眼里,所以心里十分熨帖。   赵寻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看我做什么?”赵寻没有抬头的问道。   “你……好看。”李越小声道。   赵寻抬眼看了一眼少年,面上添了两分淡淡的笑意,而后把人拉起来,用布巾裹着把人抱到了榻上。   李越老老实实的坐在榻上,赵寻扯过被子将少年包住,而后拿了布巾帮少年擦头发。少年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淡淡的清新之气,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的盯着赵寻看,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从前赵寻体弱,还从未像今日这般照顾过他,李越一时只觉得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当即心道赵寻解了毒可真好的,可以时不时的就把自己抱来抱去的。   赵寻片刻后起身,当着少年的面将衣服脱了。他这几个月因为中毒的缘故,不曾锻炼,身体略有些孱弱了,但过去数年积累的健硕并未完全消失,比之大多人而言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越目光在赵寻身上逡巡了一遍,悄悄吞了一下口水。赵寻则走到李越方才沐浴的桶边,而后也不嫌弃是李越刚用过的,直接就着桶里的水便开始洗澡。   “那个是我用过的……你让人弄些新的……”李越忙开口阻止道。   “没事,你用过的我不介意。”赵寻道。   李越闻言不知怎么的,脸骤然便红了,只觉得赵寻这个举动,莫名有些暧昧。不过他身上也不脏,所以赵寻愿意用便用吧。   “桶里的水凉了吧?”李越问道。   “热的。”赵寻道。   李越闻言又吞了一口口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热了。此刻赵寻正在当着他的面洗澡,而且用的是他刚才用过的水,这种感觉直让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赵寻动作很快,洗完之后穿上中衣,而后叫人将帐内收拾了一番,待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回到榻边。   李越裹在被子里像个小粽子一样,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脸颊还红扑扑的,透着几分乖巧。   赵寻让李越躺下,而后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赵寻的手略微有些凉意,不过李越却没躲,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赵寻的手摸到李越腿上时,李越“嘶”的吸了一口冷气。   赵寻掀开被子看了看,道:“这里红了。”   李越也看了看,忙道:“骑马磨得。”   少年这才明白,赵寻这是在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白日里打猎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留下些不显眼的伤是在所难免的。   赵寻取了些药膏来,帮李越揉了揉伤处,动作轻缓温柔,让李越不由便有些心猿意马,忙强迫自己想了些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我还以为你会教训我呢。”李越突然开口道。   “教训你什么?”赵寻问他。   “今日发作了严礼,恐怕要得罪人了。”李越道。   “你自己心里都知道,还是那么做了,必然有自己的想法,我只会站在你这边,怎么会教训你呢?”赵寻道。   李越闻言心里十分高兴,便道:“他们要对付我,我就算将就着,也讨不到好,还不如和他们撕破脸,左右他们也不至于逼宫吧。”   “逼宫他们也赢不了,你有赵清明的禁军。”赵寻道。   “嘿嘿。”少年笑了笑,眉眼十足的好看。   赵寻忍不住倾身亲了他一下,少年面上登时便染上了几分红意,但是似乎隐隐又有些期待。   “想不想要?”赵寻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嗯。”李越点了点头道。   赵寻搂住少年亲吻,而后伸手摸到了少年身后,手指在少年的股缝间轻轻摩挲了一下,少年一怔,有些茫然的看着赵寻。   “你不想在下面?”赵寻见他如此便问道。   “不是……我……”李越支支吾吾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一直以为赵寻才是下面那个,毕竟赵寻原来那副病弱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解了毒之后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仿佛一下子从病猫变成了雄狮。   可他却又止不住喜欢这样的赵寻,无论如何,赵寻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我还以为你……原来你那样……算了,只要是你,我愿意在下面。”李越道。   赵寻闻言不由失笑,他原先,其实也未曾计较过这个问题,他与李越在一起才初衷是为了取悦少年,所以什么上下之分都无所谓,只要李越高兴,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赵寻发觉自己的心思似乎变了。   他对李越有了取悦之外的心思,他不止想要哄少年高兴,他还想要……占有少年。就像现在一样,少年一副乖巧的模样任他予取予求,他心底的欲望便隐隐约约开始蠢蠢欲动。   赵寻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好还是坏,可他无法抗拒这份感觉。这让他觉得害怕,同时却又暗暗有些兴奋,仿佛在黑夜最深的暗处,寻到了一颗火种。   这颗火种或许会将他焚烧殆尽,却也可能点燃他灰暗的人生,将他带向一个光明的所在。   “李越……”赵寻望着少年低声呢喃道。   李越闻言一愣,重逢后赵寻似乎是第一次叫自己名字。   此时赵寻的声音带着几分性感的沙哑,李越只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当即着迷不已道:“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李越……”赵寻又叫了他一声,而后倾身吻住了李越的双唇…… 第51章   事后赵寻帮自己和李越都简单的清理了一番。   李越喘息着窝在赵寻怀里,面上的潮红尚未退去,在昏暗的烛火下映衬的他比平时越发俊美,赵寻低头看他,又情不自禁的抱着他亲吻了片刻。   因着顾忌李越从前未曾承欢过,赵寻并未做到最后,生怕把人弄伤了。既然两人来日方长,便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我其实也不怕疼……”李越抱着赵寻道。   “你就这么想要?”赵寻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李越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也不是,不过我听说,也就第一回 有点疼,往后就好了。”   赵寻闻言转头看他,打量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听谁说的?”李越被他一问,立马更加不好意思了。   “福喜找人教过我……”李越小声道。   赵寻挑了挑眉,没有做声。   李越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听着,没试过的。”虽说很多宫里长大的孩子,年幼时都会有些宫人供他们随时发泄欲望,但李越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自然不会真与他们有什么。   实际上,自从赵寻跟着他之后,他又悄悄琢磨过房中之事,当时因为想着赵寻才是承欢的那一个,所以他重点琢磨了如何行事会减轻对方的不适。   没想到,如今自己成了下面那个,白学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真与旁人有过什么,我难不成还嫌弃你?”赵寻失笑道。   话虽这么说,但赵寻心里还有隐约有些高兴,他是真的不在乎李越的过去,不过得知对方从头至尾只与自己一个人做过如此亲密的事情,心里还是会有一种别样的喜悦。   李越却是想岔了,总觉得赵寻这话像是在侧面提醒自己,赵寻曾经是与旁人有过什么,再怎么说赵寻如今也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军中又有那么多年龄相仿的儿郎,大家朝夕相处……   “想什么呢?”赵寻用下巴蹭了蹭他额头问道。   “没什么……你从前……”李越抬头望向赵寻,突然就不想问了,左右赵寻的过去也和他无关,还不如不知道的好,于是少年笑了笑,改口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赵寻目光如炬,焉能不知少年的心思,于是低头伏在少年耳边低声道:“我还没承认呢,你就开始吃味了?”   李越被他戳破,瞬间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眼了,于是翻了个身欲盖弥彰的道:“我是真累了……”赵寻原也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但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就想先逗他一番。   于是赵寻故作深沉的道:“我从前在军中的时候,许多少年都试过半夜爬我的床。军中寂寞,常有人互相慰藉,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李越闻言便信了,还忍不住心道,赵寻英武不凡又身居高位,打他主意的人自然大有人在。   少年瘪了瘪嘴,闷声“嗯”了一句,却依旧背对着赵寻。他倒是不会因此而对赵寻不满,只是想到赵寻从前与旁人这么亲密过,就觉得有些嫉妒。   赵寻凑近少年,伸手从背后抱住对方,低声道:“不过我在大夏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每日都提心吊胆,哪有那些心思?万一是我皇兄派来的人,我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越闻言转头看他,问道:“那你怎么应对的?”   赵寻笑了笑道:“我后来当众揪了一个半夜朝我帐里钻的少年,打了他一顿军棍,众人便只当我不喜欢男人,便也没人动这个心思了。”   李越闻言心中十分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其实,你也不用非得解释,我又不在乎这些,左右那个时候你又不知道还有我。”   赵寻见他这幅明明吃味却不承认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但他不想李越心里有一丝一毫的不痛快,于是又俯身在少年耳边,声音道带着十足的暧昧道:“我第一次对着男人硬,就是那日在雇佣兵大营见到你,你是第一个让我射出来的人,也是第一个被我弄射的人……”   他话音未落,怀中之人的从耳朵到脖颈便都红了。   赵寻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说起荤话来简直是没有节制,李越从前从未见过他如此会撩拨人,差点又硬了,不过他心里却觉得十分满足。   两人这厢正春宵苦短,而城中的严府却炸开了锅。   禁军连夜派人把被打之后的严礼送回了严府,五十廷杖,严礼纵然是习武之人,恐怕一两个月也未必能下得了床,就算是恢复了,也算是元气大伤。   好在是廷杖五十,执行的人是宫里跟过去的内监,他们到底身子不如侍卫,所以打起来力气也小些。若是将廷杖换成军棍,由禁军的人执行,恐怕严礼不死也落个残废。   但严家人可不会因为这个而感激李越手下留情,他们见到自家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小公子,当即便起了与李越势不两立的心思,若非当家的严老太爷沉得住气,严明仁当晚恐怕就要去找辅政大臣评理去了!   严明仁没有子嗣,一直把这小侄子当儿子养着,自己是个眼皮子浅的,养出的侄子却比自己还不如,行事作风都堪称作的一手好死。   可事已至此,严明仁却还不知悔改,丝毫未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次日一早,赵清明去朝李越将情况一一做了汇报,包括严家人的态度。李越不予置评,随后吩咐对方去安排回宫的事宜。   众人早早的便出发回京城,不过晌午便到了。李越带人回宫,其他王公子弟则各回各家。   严礼的事情一早便在京城传开了,起因是严明仁一大早便去分别拜访了潘府和郑府。他的初衷是多拜几座庙,总有一个菩萨会显灵,却没想到他的做法会惹来别人的不快。   潘太保原本是答应了要帮他讨个说法的,可他转脸又去了郑太傅的府上,潘太保得知他此举后,十分不高兴,当即便决定不趟这个浑水了。   潘文斌回府后,潘太保便将他召到了书房,而后询问了严礼被打的前前后后。   “这个严礼比他那个叔叔还像烂泥。”潘太保道。   “谁说不是呢,还害得我被陛下教训了几句。”潘文斌道。   潘太保闻言双眼微眯,道:“他教训你?”   潘文斌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会当众不给我面子。”   随后,潘文斌将李越如何“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事朝潘太保一一说了,潘太保闻言后面色十分难看,大概是没有想到李越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祭天之事,他做的已经够过分了,不敬师长,不尊纲常,要是任由他这么下去,指不定会怎么样呢!”潘文斌道。   潘太保冷笑道:“翅膀还没硬就想飞,也不怕摔死。”   潘文斌闻言问道:“爹,你打算教训他?”   “不急,教训是一定要教训的,不过咱们可以等着郑玉坤先出手,等他把水搅混了,咱们再出手。”潘太保道。   潘文斌年纪尚轻,又是家里的幼子,是以脑筋一般,没什么心计。他听潘太保这么说,却想不到对方要怎么做,只能开口问道:“咱们怎么出手?”   “你这个脑袋,比起你哥哥可是差远了。”潘太保叹了口气,苍老的面上略过一丝遗憾。   潘文斌听对方提起兄长,不由泄了口气,他自幼便在对方的阴影下长大,到了如今纵然对方不在身边,他亦是摆脱不了。   “打蛇打七寸,要教训他,自然是捡着他吃痛的软肋下手了,至于他的软肋是什么……”潘太保言至此处,看了小儿子一眼。   潘文斌福至心灵,开口道:“赵寻?”   潘太保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淡淡的欣慰。   马车行至宫门口,赵寻骤然打了个喷嚏。李越正打着盹儿,被他吵醒了,睁眼说了句“长命百岁”。   离开京城几日,再回到宫里的时候,李越心里便不由生出了几分感慨。这宫里似乎一切都未曾变样,可他深知,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这皇城里,他不再是毫无存在感的傀儡皇帝,不久的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臣服在他的脚下,曾经不将他放在眼里的那些人,将会对他加倍的提防和戒备。   “怎么了?”赵寻见他举步不前,开口问道。   “我突然有点紧张。”李越开口道。   赵寻立在他身侧,一袭武袍随风轻扬,面上带着与以往全然不同的神色,看上去坚毅而可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寻道。   “嗯。”李越冲他笑了笑,道:“左右兵来水来也都是明日早朝的事情,今日且不去想它。”   少年说罢哈哈一笑,竟然真的放松了许多。   京城,陈府。   一个俊朗挺拔的青年,双手叉着腰立在陈府门口。   一个家丁堵在青年前面,苦着一张脸,显然是十分为难,可青年一脸坚决,大有你不让我进去我就飞进去的架势。   “沈大人,我家少爷着了风寒,得卧床休息,暂时不能见客,待他痊愈之后,自会登门拜访。”守门的家丁满脸赔笑的道。   这青年正是沈喧。昨夜他醉酒后,和陈子明一番纠缠,被陈子明一个手刀砍晕了,待今日醒来之后早已不见对方人影,索性便找上门来了。可陈子明却百般借口,不愿见他。   沈喧冷冷瞥了家丁一眼,随手亮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道:“你家少爷落了东西在我的床上,你去问问他还要不要了?若是不要,我就拿去交给陈尚书了。”   家丁一看面色大变,沈喧手里拿的是陈子明从不离身的玉佩,只是这东西怎么会落在沈喧床上?而且若是给陈尚书知道自己儿子把东西落在一个男人床上了,恐怕得打死这个儿子!   “快去啊!”沈喧道。   “是,是,沈大人稍等。”家丁忙不迭的应声而去。   沈喧掂了掂那玉佩,面上依旧一本正经,心里却十分得意,看来关键时候顺手牵羊这种事儿,抽空得多干几回。 第52章   片刻后,家丁气喘吁吁的出来,十分殷勤的将沈喧请了进去。   沈喧是第一次来陈府,进去之后才发觉这里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虽说是尚书府,却毫无奢华张扬之气。   他被家丁引着朝里走,这一路上穿堂过院的,只觉得这里的花草都侍弄的极好,虽然院落不算特别大,但胜在精致。   他虽自由散淡,却也是个懂欣赏的人,当即对陈家有了几分额外的好感,只可惜这陈子明的父亲,吏部尚书陈亮是郑玉坤的人,可惜了。   家丁带着沈喧到了后院的花厅,陈子明正在里头侍弄花木。这会儿已经立冬了,京城虽然不算寒冷,却也颇有几分凉意,许多花木到了此时都该凋零了,但这花厅里却还姹紫嫣红的。   “想不到陈兄竟然还有这样的雅兴,我还以为只有酸腐文人才会搞这些花花绿绿的事儿,你好歹是个练武之人,怎么会喜欢饲弄花草?”沈喧开口道。   他实际上对陈子明这个爱好十分欣赏,但因为这次是来找对方算账的,所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一进门就夹枪带棒的。   “沈兄怕是误会了。”陈子明道。   “什么误会了?”沈喧问。   “我就是酸腐文人,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陈子明道。   这个陈子明倒是挺谦虚,沈喧心道。陈子明表面看着虽然温文尔雅,但武艺超群是出了名的,不然沈喧也不会三番五次栽在对方手里。   不过陈子明不爱出风头,就连这次冬狩他也没怎么表现,但是说起他的能力,应该没人会质疑。   陈子明头也不抬的道:“听说我有东西落在了沈兄的床上?”   沈喧点头道:“啊……对,你的玉佩。”   陈子明抬眼看了他片刻,嘴角带着笑意道:“沈兄喜欢便留着吧,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姑娘家,我收你一块玉佩算什么事儿啊?这要是传出去,我往后在京城还怎么做人。”况且这玉佩是他顺手牵羊得来的,根本不是对方送的,沈喧道。   陈子明闻言怔了一下,而后正色道:“我朝好南风又不是稀奇事儿,京城里的公子哥家里养着男宠的人多的是,也没见他们没法做人。”   沈喧见他突然一脸严肃,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当即有些后悔。他虽然不满先前陈子明的所作所为,打算来问个明白,可人身攻击这种事儿他是不爱做的。   “我不是说好南风没法见人,咱们陛下不也……嗨,跟你说不明白,这玉佩还是还给你吧。”沈喧道。   陈子明看了一眼沈喧手里拿着的玉佩,淡淡的道:“难不成沈兄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不正当的心思?”   沈喧忙摆手道:“我可没那么自作多情。”   陈子明又问:“那沈兄何故两块玉佩都不敢收?”   沈喧抬眼看他,当即投降道:“我收,我收。”   将玉佩收起来之后,沈喧忍不住嘀咕,心道陈子明这是怎么了,为何一脸委屈巴巴的感觉?   他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可见着人之后陈子明倒是反客为主了,搞得他连自己来干嘛都忘了。   “沈兄,你看这花如何?”陈子明开口问道。   沈喧一看,陈子明面前摆着的是一盆黄菊,花开的正是时候,倒是颇为养眼,于是忙道:“好看!”   “既然沈兄喜欢,我让管家着人送到沈府吧。”陈子明道。   沈喧一怔,一脸懵逼,这菊花……给的可真是猝不及防。   陈子明又带着沈喧在花厅里看了一圈,沈喧对花草实际上还略懂几分,只是自己喜欢养猫猫狗狗的,所以不适合侍弄,此番倒是在陈家过够了眼瘾。   这么一来,他最终弄了好些花回去,却把此行的目的忘了个干干净净。   送走沈喧之后,陈子明着人将他挑中的花草都送到了沈府,而后坐在花厅里愣怔了好一会儿,而后嘴角不由自主的挂上了几分笑意。   回宫第二日,早朝。   李越今日依旧一身朝服,明明与往日没什么差别,但不知是几日未见的缘故,还是他心境较之前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今日坐在龙椅上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   今日早朝,他正式下旨加封了安亲王,又当朝为安亲王和冯韶赐了婚。安亲王年纪轻轻,便加封亲王,又被赐了婚可以说是双喜临门。   虽说只是两道平平常常的旨意,但安亲王是李越的叔叔辈,他为王叔加封赐婚,多少也算是有些魄力,倒是有了几分帝王的样子。   朝堂之上,许多大臣看着李越的时候,目光都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龙椅坐着的人,是龙是虫,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而眼前这一位,或许还没有成龙,但也绝不再是被人扯线操控的傀儡了。   权力之争,说到底争的就是人心。   今日早朝原本也没什么大事,正要退朝之际,郑玉坤却突然站了出来。   李越早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两位辅政大臣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倒也不怕。既然猜不到对方会干嘛,那就见招拆招呗。   郑玉坤先是朝李越说了严家老爷子得病的事儿,说是严礼被打了之后伤势严重,老爷子担心孙子的安危,急火攻心,病倒了。   而后又说,这严老爷子是两朝老臣,在李越的父皇及皇祖父那一辈都是朝中重臣,也就是到了严明仁这一辈才离开了六部,但严家历代为大余鞠躬尽瘁的心是不变的。   李越一气之下不分青红皂白把人打了,还打的那么严重,结果导致了严老爷子的急病,此事当真是落人话柄啊!郑玉坤的意思十分明显,就差指着李越的鼻子说他胡闹了。   “郑太傅是觉得朕责罚严礼责罚的不应该吗?”李越面上带着从容之色,丝毫没有慌乱。   郑玉坤道:“严礼尚且年幼,口无遮拦自该责罚,可我朝自太祖时起,便有不因言获罪的先例,陛下此举恐怕于理于制都不合。”   李越挑了挑眉,道:“不因言获罪,说的是直言劝谏的言官,他们无论说什么,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可严礼一不在朝,二无劝谏之言,朕责罚他似乎也没有坏了我朝的规矩吧?”   郑玉坤道:“可据臣所知,严礼当日之言,确是苦心劝谏。”   “哦?朕怎么不记得了?”李越皱眉道。   当日严礼对李越无礼,所有在场的公子哥都能证明,这话谁也做不得假,所以郑玉坤这么说,李越依旧丝毫没有慌乱。   郑玉坤道:“严礼当日所见大夏质子与陛下过于亲昵,怕陛下沉迷男色误了社稷,这才苦心劝谏,不知严礼此言是否系杜撰?”   此言一出,朝臣一片哗然。   虽说李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可在朝堂之上公然谈及李越的私生活,郑玉坤还是第一个人。而且开口就是沉迷男色,可以说是非常直白了。   实际上赵寻之事大家都心中有数,但是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出来说什么,只要赵寻没有议政,他便只是以李越男宠的身份存在,没人能提出异议。   可今日此事涉及到严礼,而且郑玉坤非要说严礼出言侮辱赵寻是谏言李越不要沉迷男色,倒也说的过去。   李越目光一凛,望向郑玉坤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冷意。可他无法反驳这话,郑玉坤出手是对着赵寻而去的,若是他就此事反驳,便会将矛头指向赵寻,李越不愿这么做。   眼看气氛陷入僵局,潘行之站了出来。   潘太保道:“陛下与大夏质子并非郑太傅所想,仅仅是君子之交罢了,恐怕严礼那小子是无中生有吧?”   郑玉坤闻言不紧不慢的道:“若当真如潘太保所言,倒是臣失察了,请陛下恕罪。”   李越闻言心念急转,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若说是,那便证明他罚严礼罚的得当,可这样一来便等于否认了自己和赵寻的关系。   李越不想这么做,他决定与赵寻在一起的时候,便打定了主意不会遮遮掩掩,所以他不能否认,一旦否认了,他与赵寻的关系便永远暗无天日。   他不愿让赵寻受这种委屈,他也不愿偷偷摸摸。   李越抬头看了潘太保一眼,对方表面上是在替自己说话,恐怕是料定了自己对赵寻的心意,所以才这么说的。两个老家伙,没一个省油的灯!   李越深吸了口气,握紧了略有些发颤的双手,努力保持着平静,一字一句的道:“郑太傅并未失察,朕责罚严礼,确实有失公允。”   李越此话一出,便等于承认了郑玉坤的逻辑,也同时承认了自己责罚严礼是不对的。更重要的是,李越承认了自己与赵寻的确是那种关系。   朝臣望向李越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赵寻的关系,而是因为李越的选择。朝堂上这些家伙,各个都是人精,今日的刀光剑影背后是什么,他们心里都门儿清。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越会为了赵寻而妥协,才让他们讶异。这份讶异带着几分惋惜、几分同情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欣赏。在官场混迹太久,算计已经成为了习惯,大概看到少年人这种不计得失的选择,反倒能触动他们。   为人君者,应有堪当大任之肩膀,应有能屈能伸之气度,如今看来,李越确是真有几分帝王之相了。只是不知这小祖宗,来日能否斗得过两位权臣。   “朕会拟一道旨意,言明严礼并无犯错,然后着太医去严府亲自为严老爷子诊治。”李越冷声道。   郑玉坤瞥了一眼潘太保,拱手朝李越道:“陛下英明。”   “退朝吧。”李越说罢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从朝堂出来,朝凝和殿行去,一路上面色阴沉不发一言,福喜跟在后头也面色凝重,他家小祖宗受了气,他自然是知道的。   李越进了凝和殿,福喜还未来得及关殿门,李越便抄起手边的一个花瓶,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少年双目通红,呼吸急促,显然是真的动了气。   竟然用赵寻来牵制他,这笔账他一定要加倍的讨回来! 第53章   李越自幼便不是个暴戾之人,平日里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福喜跟着伺候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李越摔东西,当即也吓了一跳。   福喜关了殿门,垂首立在旁边劝道:“陛下仔细气大伤身,若是让三王爷见了,又该心疼您了。”   提到赵寻,李越面色稍好了一些,但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平息。也许是年纪渐长的缘故,也许真是被人触了逆鳞,李越这次是真生气了。   “今日早朝上的事,不许告诉三王爷。”李越道。   “是……”福喜有些不解,但还是忍住了没问。   不过福喜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此事虽然不是赵寻的错,但前前后后对手都在拿赵寻威胁李越,若是赵寻知道了少不得又得自责,所以李越不愿告诉他。   福喜怕李越继续生气,忙转移话题道:“陛下要不要回长宁宫?这天儿也冷了,这凝和殿不比长宁宫那么暖和,待在这里怕是会着了寒气。”   冬狩之后,因为他拿了彩头,所以赵寻已经履约从偏殿搬到了正殿,如今两人正式住在一处了。他只要回长宁宫,便能见到赵寻。   “朕不想回去,你去告诉三王爷,就说前朝有政务要处理,朕晚膳过后再回去。”李越道。   福喜知道李越心绪难平,倒也没继续劝。这小祖宗到底是长大了,如今在外头受了委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可不就得藏着掖着,等情绪消退了再回去。   虽说是真长大了,可看着也叫人心疼。   福喜跑回了长宁宫给赵寻传话,到了殿外才得知赵清明正在殿内。虽说两人是在正厅里叙话,且殿门开着,外头又有宫人守着,着实叫人说不出什么来,可福喜还是不大高兴。   他心里偏向李越,一直觉得李越为赵寻受了不少委屈,总觉得赵寻有些不知好歹。不过他一个奴才,也说不出什么来。   殿内,赵寻从赵清明那里听说了早朝的事。赵寻闻言后半晌没有说话,面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时之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他怎么样?”   赵清明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赵寻问的人是李越,忙道:“陛下下朝后直接去了凝和殿,而后摔了东西,应该是气着了。”   赵寻早就料到李越必然不会痛快,可李越摔东西他还是很意外的。他认识的李越脾气向来好得很,就算是对奴才也少有发火的时候,即便先前责罚严礼,也并未到情绪失控的地步。   这一次李越摔了东西,可想而知会有多气愤。   偏偏李越吃这哑巴亏是为了自己,赵寻一想到自己成了李越的软肋,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应该是他去保护对方,却让对方屡次挡在他的前面。   这口气,说什么也得为李越出了!   “我记得吏部尚书似乎是郑玉坤的人吧?”赵寻问道。   “吏部尚书陈亮的确是郑玉坤的人,他的长子是陈子明,之前参加过冬狩,你应该见过。”赵清明道。   经赵清明一提醒,赵寻便记起来了。因为先前李越说过,冬狩之时自己最大的对手就是陈子明,所以冬狩之时赵寻特意留意过此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好像沈喧坠马昏倒,还是陈子明带出来的。赵寻念及此,眉头微拧,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个陈子明似乎和沈喧走的很近?”赵寻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赵清明道。   “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帮我送给刘离。”赵寻道。   “刘离?”赵清明一脸疑问。   赵寻说罢便快步走到了书案前,而后一边开始研墨写信一边对赵清明道:“严礼的事情已经出了,这口气还是要吐出来的,我想或许沈喧能帮上忙。你帮我给沈喧带个话,让他得空进宫一趟。”   赵清明闻言一怔,问道:“到底是刘离还是沈喧?”   “这封信是给刘离的,话是带给沈喧的。”赵寻道。   赵清明闻言不由挑了挑眉,这个赵寻还真不是个寻常人,就单说这一心二用的本事,他这个习武的粗人是做不来的。他向来不好奇那些弯弯绕绕的,于是打定了主意只做信差,也没问赵寻其中的缘由。   赵寻将信写完便给了赵清明,对方拿着信就走了。   福喜待赵清明走后才进来,赵寻一见他自己回来,就猜到了李越八成又要找借口不回来。   赵寻不待福喜开口便道:“赵统领来是帮我送个信,我原来有个亲随因为不方便带进宫便托他安排了去处,所以隔三差五的要麻烦赵统领帮忙穿个讯。”   他朝福喜解释这个,还不惜编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话,是不想李越身边的奴才觉得自己对李越不够忠诚,虽然这对他而言无所谓,可对于李越而言却是个不大不小的委屈。   皇帝的男宠和宫里的禁卫统领来往密切,恐怕不止福喜,别的宫人也免不了犯嘀咕吧。   福喜毕竟只是个奴才,万万没想到赵清明回朝自己解释这个,当即也不敢接话,忙道:“陛下来是托奴才传个话,前朝有政务处理,陛下晚膳后再回来。”   依着李越那副爱粘人的性子,平日里下了早朝都是早早回来,万不会耽误一丁点功夫,今日不回来必然是不想自己知道早朝的事。   “我知道了。”赵寻道。   福喜见赵寻没有别的功夫,便退下了,那小祖宗还待在凝和殿,福喜还得赶着回去伺候。   待到了凝和殿,福喜朝李越复了命,李越虽然暂时不愿见赵寻,却还是忍不住想对方,于是便问道:“他说了什么不曾?”   “回陛下,三王爷说知道了。”福喜道。   “就说了三个字?”李越问。   福喜一怔,回想了一番,道:“三王爷说,我知道了。”   李越点了点头,有些落寞的道:“四个字。”   福喜面对着自家主子,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越虽然机智上不希望赵寻知道此事。然而他此刻心情灰暗,满腹的愤怒和委屈也没处发泄,心中当真是苦涩难当。   真想此时能有赵寻在身边抱抱他。   李越走到矮榻边躺下,扯了条薄毯盖在身上,对福喜道:“你出去吧,不用伺候了,朕不叫谁都别进来。”   福喜不敢劝,只得应声出去了。   李越躺在榻上,心绪烦躁,睡也睡不着。他到底是少年心性,虽说这些年也经历过不少委屈,可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毕竟他原来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辅政大臣有冲突。   他正烦躁不安的时候,听到殿门被打开又关上,而后一个脚步声传来。他只当是福喜又进来了,开口带着几分不耐烦道:“不是说了不用伺候么,出去。”   脚步声顿了顿,而后继续朝他靠近。   “我让你出去……”李越翻身起来,一见来人登时怔住了,来人是赵寻。   赵寻手里拿着一个画卷,面上带着几分笑意,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见李越面露茫然,赵寻问道:“怎么这么凶?”   李越这才回过神来,从矮榻上下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年一见赵寻,满腹委屈便骤然涌上心头,眼圈一红,险些哭了,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毕竟也是个大男人了,总不好再哭鼻子吧。   “不到半日没见,就想我想的哭了?”赵寻伸手刮了一下李越的鼻子。   李越揉了揉鼻子,破涕为笑,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赵寻拉着李越走到书案旁,将画卷打开铺在案上,而后故作正经的道:“画了幅画,想让陛下帮忙提个字,来日我若是落魄了,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李越闻言又忍不住笑了,这时他看清了那幅画,画上是那日猎场上的他和赵寻,两人并肩立下夕阳下,虽然只有背影,但也十分神似。   “你什么时候画的?”李越转头问道。   “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画的,你的生辰贺礼。”赵寻道。   原来说等李越生辰的时候把自己送给对方,可真到了这日,赵寻总觉得过于随意了,俩人即便情到浓处走到了那一步,占便宜的也是他。总觉得没点别的表示对不住李越,所以赵寻便画了幅画。   “喜欢吗?”赵寻问道。   “嗯。”李越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盯着画不舍得挪开。   这时李越仔细一看,发觉画中并肩而立的两人,在衣袖的掩映下,手指其实是勾在一起的,只是乍一看不太真切,非得仔细看才能发觉。   那日他们穿的都是窄袖的武服,赵寻画画的时候将衣衫改成了广袖的长袍,但因为颜色与那日一样,李越初时并未发现,看到此时才发觉。   少年望着画中两人交缠的手指,心中一暖,忍不住抬眼看向赵寻,恰好对方也在看他。只是这会儿赵寻的眼中,已经敛去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心疼。   “你是不是知道了?”李越哑声问道。   “我来之前,见过赵统领一面。”赵寻如实道。   李越闻言终于再也忍不住满腹委屈,只觉得悲从中来,倾身伏在赵寻肩膀,久久没有抬头。 第54章   李越满腹委屈,赵寻看在眼里,自然是心疼不已。   他伸手轻轻揉着对方后颈,开口道:“你原本可以继续蛰伏,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出手,是我的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所以,你这些委屈都是因我而起。”   李越忙抬头道:“这跟你没关系,他们早晚都会对我动手,你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赵寻望着少年眼睛道:“李越,我会让他们知道,我不只是你的软肋。”   李越闻言心中一热,尚未来得及反应,赵寻便俯身吻住了少年。两人唇舌交缠,少年心中的郁结终于一点点散去,仿佛只要有赵寻在,再多的委屈于他而言都不算是什么。   两日后,沈喧来宫里见了赵寻。   赵寻也不跟他客气,寒暄过后,便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找他的来的用意。   “找沈大人来,是想拜托沈大人一件事情。”赵寻道。   “三王爷客气了。”沈喧忙道。   “我记得冬狩之时,沈大人似乎和陈子明走的很近,所以想问问沈大人,你觉得陈子明这个人怎么样?”赵寻问道。   沈喧闻言一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越,而后道:“他……不知三王爷为何会对他感兴趣?”   赵寻也不隐瞒,道:“若是此人可信的话,想请他帮个忙,他父亲陈亮是吏部尚书,希望能让陈子明出面,给某个人在吏部谋个差事。”   沈喧道:“这还需要陈子明出面?陛下直接吩咐,陈亮也不至于拒绝吧?”   赵寻道:“要谋差事的人是严礼。”   “我不太明白。”沈喧一脸疑惑道。   “陈子明此人身份特殊,若是他能和咱们站在一边,对于陛下将大有助益。”赵寻道。   陈子明的父亲陈亮是吏部尚书,吏部又由郑玉坤把持,所以陈家名义上算是郑玉坤的势力。若是陈子明能为李越所用,便等于是挖了郑玉坤的墙角。   “可是我要怎么说,才能让陈子明不起疑呢?”沈喧道。   “直说。”赵寻道。   李越闻言忍不住问道:“陈子明那么聪明,他难道看不出咱们的算计吗?”   “就是因为他能看得出,所以他帮与不帮,对咱们来说才有意义啊。”赵寻道。   若是陈子明帮了,便说明陈子明做出了要和李越站在一边的选择,那么与此同时,陈家便也变相的和李越站到了一边。   若是陈子明不帮,那么便说明此路不通。   赵寻这是提前给陈子明一个站队的机会,看对方会如何选择。而陈子明这个选择,无论是对陈家还是对李越,都意义非凡。   沈喧从宫里出来之后,还一直犯嘀咕。   他此前一直对陈子明心存芥蒂,对于自己之前两次被陈子明袭击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可他心里又觉得陈子明不像坏人,于是一直没朝李越说这件事。   一来他想先把事情弄明白,免得冤枉了人,二来他总觉得先前猎场之事,虽然自己落马造成了一些后果,可就目前来看,造成的后果并没有太严重,也就是说陈子明未必是恶意。   既然不是恶意,那又是什么意呢?   沈喧尚未来得及想明白,便到了家门口,而他一进门家丁便来报说府上来了客人,已经等候多时,再一问,来人竟是陈子明。   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倒是免了他再去跑一趟!沈喧到了前厅,陈子明正坐在那里喝茶,对方穿着一袭白衣,远远看去倒是有几分出尘之感。   “陈兄怎么会突然登门?”沈喧上前打招呼道。   “来看看上回送你的花草。”陈子明道。   沈喧闻言一脸尴尬道:“说来惭愧,我不善于打理这些东西,家里又养了猫,所以都……呃……”   陈子明在等着沈喧回府的当口,已经去看过那些花草了,早已得知了下场如何,自然无需沈喧再赘述。   “无妨,改日我在着人弄些新的来送你便是。”陈子明道。   “算了,我就是个粗人,陈兄不要枉费了心思才好?”沈喧忙推辞,他可不想再平白糟蹋东西了。这些花花草草,他看看还好,打理起来却是完全不会。   陈子明笑了笑道:“有没有枉费,沈兄说了可不算。”   沈喧哪好意思接话,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有事儿想托陈兄帮个忙,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   “沈兄但说无妨。”陈子明道。   “有个……人,想让令尊帮忙在吏部推荐个差事,但是此事呢,又不想让那个人知道。”沈喧果真直说了。   “谁?”陈子明问。   “严礼。”沈喧道。   陈子明当即便答应了:“好说。”   沈喧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不问缘由便答应了。   “小事一桩罢了,不过结果如何,就要看我父亲的意思了。”陈子明道。   沈喧没想到事儿这么容易就办成了,当即高兴的不得了,忙让人张罗了饭菜,非要留陈子明在府里用饭。   陈子明推脱不得,只得半推半就的应了。沈喧心情好,倒是把过去的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拉着陈子明喝了些酒,不过这次倒是估摸着量,没敢喝多。   从沈府出来回了尚书府,陈子明便直接被叫到了前厅,陈亮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陈子明对父亲的态度有些淡淡的,只打了个招呼,连话也不愿多说,只等着对方问。   “怎么样?”陈亮道。   “很好,沈喧很信任我。”陈子明冷声道。   陈子明情绪都挂在脸上,陈亮一看便知,好言相劝道:“你不要这么抵触,我让你和他接近又没有要害他,他与陛下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与他交好便是与陛下交好。咱们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郑太傅一直把持着吏部,朝中人人都知道我是他的人,若是他真有和陛下决裂的那一日,我总要为你留个后路。”   虽说如今小皇帝占了下风,可真到了后来大家把底牌都亮完了,谁输谁赢还真是未知数。尤其是冬狩一事,李越在年轻的王公贵族间,已经刷足了好感,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   聪明的朝臣,这个时候就要开始站队了。而更聪明的人,表面上站一队,背地里再站一队也是常有的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说罢了。   陈亮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决定让自己的儿子去站另一队,可很显然,陈子明不太愿意搅入这烂摊子中去。   “后路不后路的我不在乎,是你要留,不要拿我当幌子。”陈子明道。   陈亮叹气道:“好吧,就算是为了陈家。”   陈子明见对方无事便要走,临走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你给严礼在吏部谋个差事吧。”   “你怎么突然管起了严礼的事情?而且他和陛下刚起过冲突,陛下在他那里吃了亏,我若帮他谋了差事,岂不是得罪陛下?”陈亮道。   陈子明道:“严家一直徘徊在太傅和太保中间,严礼一旦进了吏部便算是太傅的人,就此便与潘太保划清界限了。陛下是个聪明人,此举表面上抬举严礼,实际上是帮了陛下大忙,他会承这份情的。”   而且严礼与潘文斌原来是师兄弟,众人都道严家会投靠潘太保,可这么多年来严家却一直两边游走,结果呢,两边都没讨到好。   “可严家若是看清了这个,不来吏部任职呢?”陈亮问。   “那他便间接得罪了郑太傅,一样的道理。”陈子明道。   陈亮闻言恍然大悟,不由多看了儿子两眼,这步棋不管是谁的主意,都够狡猾的。   不过陈子明没有提过沈喧的拜托,而且其中的厉害关系也都是他自己推导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赵寻当初做这个安排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么考虑的。   “若是父亲还有顾虑,等严礼到了吏部之后,随便给他穿穿小鞋也够他受的,到时候陛下自然也该知道咱们的心意了。”陈子明道。   陈亮闻言总算是放心了,陈子明提步欲走,他突然叫住对方道:“我听说沈侍郎喜欢养猫,所以托人在西域弄了一只稀罕的品种,改日你给他送过去,往后也多走动走动。”   陈子明闻言皱了皱眉,而后一声不吭的走了。 第55章   陈亮办事倒是利索,不过几日的功夫,便给严礼在吏部安排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差事,待严礼伤好后便可上任。   严家自严明仁那一代便不在六部任职了,如今严礼可以重新加入吏部,对他们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严家人甚至都没想过这其中的弯弯绕。   不日便到李越的生辰了,这日一早安亲王便进宫朝李越说了生辰设宴的事情。安亲王在工部任职,而寿宴一般会牵扯到搭台唱戏之类的工事,所以工部都会参与。   今年是李越的十八岁生辰,所以理应办得与往年有些不同。而依着李越的意思,今年并没有兴土木,只是安排京城许多青年才俊一同进宫宴饮。   李越左右也不操心这些事儿,倒是对自己这个王叔的婚事颇为感兴趣,逮着机会便要问几句:“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见过新娘子不曾?”   “自然是见过。”安亲王闻言面含笑意道。   在大余,男女成婚前是可以见面的,只是要女方家里有人在场。安亲王与冯韶神交已久,如今又被赐了婚,成婚前相见再正常不过。   “升官发财娶老婆,真羡慕王叔啊。”李越打趣道。   “你还需要羡慕我?”安亲王说着瞥了一眼赵寻。   李越闻言便去看赵寻,赵寻正在书案前埋头写着什么,看上去十分认真。李越看了一会儿,满脸笑意,倒是有些脸红了。   片刻后赵寻起身,拿过一张纸递给安亲王,道:“王爷,这次请您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李越闻言只觉得赵寻似乎最近一直在拜托别人,一会儿拜托赵清明,一会儿摆脱沈喧,这会儿又在摆脱安亲王。   不过赵寻如此费心都是为了自己,李越想到此处便觉得十分熨帖,嘴角的笑意便不觉更浓了几分。   “上次冬狩的人中,我找赵统领和沈大人一起帮忙,理了一份名单,其中有些人我觉得或许是可用之人,但我毕竟不在朝中,所以还要劳烦王爷帮忙过过目。”赵寻指着那纸上的名单道。   赵寻此举一来确实是为了听听安亲王的意见,二来也是再向安亲王示好。毕竟他身份敏感,李越对他全然的信任,不代表别人也会如此。   安亲王倒是看的很仔细,看完之后起身走到书岸边,提笔划掉了两个名字,而后又在几个名字上画了个圈。   “剩下的这些,我也不是很确定,需要找人查探一二才好下结论。”安亲王指着划圈的那几个道:“不过这几个是铁定可以用的人,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俊,而且各个自视甚高,尚未依附任何人。”   赵寻看了一眼被安亲王画上了圈的人名,其中并没有有陈子明。   “这个陈子明……王爷觉得如何?”赵寻问到。   “他虽然是陈亮的儿子,但是我与他打过交道,为人乍一看很正派,实际上有些邪气,若是能招揽了必然有大用,可他未必会真心依附于陛下。”安亲王道。   这倒是让赵寻有些意外,先前严礼一事,他原本以为已经算是成功招揽了陈子明,没想到竟还会有变数。如果安亲王说的是对的,那严礼的事很可能是陈子明假意被招揽的幌子?   “无妨,招揽此人不急于一时。”赵寻道:“当务之急是其他人,这次陛下的生辰宴上,让礼部的人将王爷觉得尚可的这些人安排在一处,到时候也好让陛下看看。”   安亲王闻言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转而道:“对了,我那日见了冯尚书,他托我给陛下带个好。”   户部尚书冯经纶,是冯韶的亲叔叔,也算是安亲王未来的叔叔。他日日上朝都能见到李越,却让安亲王带好,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向李越表明态度。   “冯尚书向来很有主见,他至今一直和太傅、太保走的不近,想来心中一直属意的就是陛下。”赵寻道。   安亲王道:“不错。其实朝中有很多人虽然表面上都会或多或少的依附潘太保或者郑太傅,可死心塌地的毕竟是少数。两位辅政大臣就算权利再大,也终究不是正统,他们心里都明白,陛下亲政是早晚的事。”   也就是说如今朝中的人分为三类,一类是依附于两位辅政大臣的人,一类是中立派,一类是两边都靠却两边都靠的不紧的人。   赵寻点了点头,冷笑道:“可惜这些阳奉阴违的人,即便不是真心支持潘太保和郑太傅,也不会明着忤逆他们。对咱们来说,这类人只能是不拖后腿,万万是帮不上忙的。”   自古真正能从龙之人,都需胸有热血,而非贪生怕死。   李越生辰这一日,宫中摆了晚宴,不止有朝臣参加,还有许多京城权贵之子。这班年轻人到底是有朝气,他们入座不久便让整个宴会的气氛热络了起来。   席间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当场赋了一首诗为李越祝寿,随后席间好诗词的年轻人便纷纷赋诗,一时间将李越的生辰宴愣是搞成了赋诗宴。   陈子明坐在席间安静的饮着酒,与外间的热闹格格不入。沈喧见他酒喝完了,忙替他斟满,而后问道:“素闻陈兄文采斐然,为何不露一手?”   “你听谁说的?”陈子明转头看他。   沈喧闻言挑了挑眉,低头喝了一口茶,没想到那口茶是刚上来的,烫的他忙吐了出来,饶是如此嘴也烫麻了。   陈子明见状忙递了个杯子过去,沈喧想也不想拿过来喝了,入喉之后才意识到是酒,而这酒便是自己方才为陈子明斟的那一杯。   “沈兄没事吧?”陈子明问道。   “咳……没事。”沈喧忙摆手道。   他哪里听人说过陈子明文采斐然,方才不过是找对方搭话罢了,被对方反问,当即觉得有些尴尬,所以才仓皇之下被茶烫了嘴。   与此同时,不知是谁念了首诗,众人纷纷喝彩。沈喧与陈子明也闻声看去,却见一个立在席间的青年朝李越拱了拱手,而后对坐在李越下首的赵寻道:“在下素闻三王爷文采斐然,不如请三王爷赋诗一首,让咱们也开开眼。”   主位上的李越闻言面色一沉,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陈子明适时转头看向沈喧,低声道:“这人的词儿都和你一样,是不是找茬儿的都这么说?”   “我可没想找你茬儿。”沈喧忙道,随后他打量了那青年一眼,低声问道:“你觉得这人要找茬儿?”   陈子明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示意沈喧接着看。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赵寻,赵寻面色从容的起身道:“你听谁说的?”   此言一出,那青年顿时愣住了。而沈喧一口茶刚喝下去,闻言顿时又呛了出来,转头看了一眼陈子明,低声道:“怎么你们……想呛人的,词儿也都一样?”   陈子明转头看了赵寻一眼,而后目光落在了那青年身上,低声道:“不过你运气比他好,你遇到了我,而他要应付的是赵寻。”   果然,那青年面色变了几变,似乎没料到赵寻会这么呛他,是以连原来的词儿都忘了。   “三王爷问你话呢,你听谁说的?”李越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目光却冷得骇人。   那青年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努力定了定心神道:“三王爷……出身高贵,又得陛下器重,想来必然……必然是有几分文采的吧。”   他这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乍一听没事儿,仔细一想这“出身高贵”和“得陛下器重”似乎都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赵寻听着倒不觉有什么,李越却不高兴了。   眼看李越面色不豫,赵寻心知此人八成是被人指使了冲自己的来的,若是惹得李越失态,只会顺了对方的意,于是开口不咸不淡的道:“我不过一个质子罢了,出身高贵这一说不知你想抬举谁。至于得陛下器重……我不过以戴罪之身,供陛下差遣一二,器重是万万不敢当。”   赵寻说着上前执起酒壶,为李越斟了一杯酒,而后开口道:“祝陛下寿比南山,早日亲政。”   赵寻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都听了个清楚,许多年轻人都纷纷附和,倒是一帮老臣各个面色凝重,气氛僵硬。   “朕有幸得三王爷和诸位扶持,定不负众望。”李越起身将酒饮尽,许多年轻人口中说着恭贺,一同饮尽了杯中酒。   一旁的陈子明望着赵寻片刻,道:“倒是真有几分魄力。”沈喧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席间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潘行之,转头看了不远处的张玉一眼。张玉与他对视一眼,而后抬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起身朝李越拱了拱手。   “陛下,臣今日为您准备了一份贺礼。”张玉道。   李越眉头一拧,忽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只见张玉朝身后挥了挥手,立时便有人引着一个遮着面纱的女子走上前来。那女子虽然遮着面纱,但身姿步态无一不惹人注目,在场的许多年轻公子都止不住频频注目。   “陛下素来洁身自好,然依着祖宗的规矩,年过十八身边总要有个可心的人,老臣着人百般寻觅,终得一美人,想献于陛下。”张玉道。   那女子这才缓步上前,朝李越躬身行了个礼。   李越心下大怒,只觉被人摆了一道,他冷冷看着张玉道:“张大人,你当真是会为朕考虑啊。”   “都是老臣分内之事。”张玉谦虚道。   李越一脸怒气,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这时席间的潘行之突然开口道:“恭喜陛下喜得美人。”众臣闻言如梦方醒,纷纷拱手符合。   “完了完了!”沈喧叹了口气,道:“这下可真是收不了场了。”   陈子明却不动声色的道:“那倒未必,你先看看这女子长得如何?”   沈喧心中嘀咕,但还是去看了一眼那女子,当即心下大惊。只见那女子虽然戴着面纱,可露在外头的眉眼却熟悉至极。   他心中一怔,顿时了然,这女子长得似乎和赵寻有几分相像啊!只是眉目柔和了许多,但轮廓和神态都与赵寻一般无二。 第56章   李越正欲发怒,不经意间一瞥,也看清了那女子的眉眼。他整日与赵寻朝夕相对,对赵寻的样貌最是熟悉,如今一见之下不由惊讶不已。   席间的潘行之见状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李越望着那女子,半晌没有移开眼睛,赵寻此时也注意到了,随着李越的目光朝那女子看去,一见之下不由也怔住了。   “陛下……”张玉出声道。   “啊?”李越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   张玉道:“这美人,要如何安置?”   李越犹豫了一下,道:“福喜去办吧。”   福喜愣了一下,而后带着两个宫女,引着那女子走了。临走前那女子还朝李越行了个礼,李越的目光则一直随着那名女子,知道人走了之后才收回目光。   李越略有些心不在焉,而后抬头看了一眼赵寻,见对方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李越勉强笑了笑,赵寻则将目光低垂,没有做任何回应。   直到宴席接近尾声,李越也没再说话。而后福喜回来朝李越说了句什么,李越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便敷衍的应付了几句,随着福喜离开了。   散席后,潘家父子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潘文斌颇有些不解道:“陛下向来不近女色,还以为他只喜欢男人,怎么今夜看来,他倒是动了凡心?”   “男人的心思,你自己还不懂吗?喜新厌旧是常态,若是他没有厌旧,那便是因为没有新人入得了他的眼。”潘行之道。   潘文斌:“这个女子就能入得了他的眼?”   “陛下年幼无知,情窦初开便被赵寻那厮给诱惑了,初时定然被哄得团团转。他未与女子尝过鱼水之欢,必然不知其中乐趣。”潘行之道。   他冷笑一声,又道:“可如今有一个女子和赵寻长得相似,他纵然对赵寻再看重,也必然会动些心思。只要他与那女子共度良宵,知道了其中销魂蚀骨的滋味,恐怕对男人便再也没兴趣了。”   到时候赵寻便会成为一文不值的弃子。   潘文斌却仍有些疑虑,问道:“那若是他与先帝一样执拗,眼里只看重赵寻一人呢?”   “那他为何要把那女人留下?”潘行之反问。   潘文斌恍然,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   入冬之后的京城,已经颇有几分寒意。尤其是入夜之后,万籁俱寂,即便是灯火辉煌的皇宫里,也免不了有几分寒凉之感。   李越早早离席带着福喜走了,去了何处不言而喻。赵寻不发一言的朝长宁宫行去,身后跟着的宫人头也不敢抬,心中不知都翻涌着什么念头,面上却是不敢显露的。   那小祖宗到底是年幼,心性未定。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还不敢在这个时候就怠慢了赵寻。   长宁宫空旷安静,赵寻不喜人伺候,便把人都打发走了。寻常这个时候,李越都会陪在他身边,少年是个活泼的性子,只要有他在,这偌大的宫殿便也丝毫不显寂寥。   可此时,赵寻竟无端生出了几分寂寞。   他走到书案前,自己研了墨,而后取了纸张铺在案上,提笔开始作画。方才那女子的面容在他脑海中略过,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而后便开始落笔。   赵寻画风十分写意,但胜在画中神韵,通常都是几笔便能将人的特点勾出来,令人一眼便能认出画中之人。   此事窗外劲风吹过,窗子传来微响,赵寻抬眼一看,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此时正伸着脑袋看他的画。   “嚯!没想到三王爷竟然还有这种癖好?”黑衣人道。   赵寻不动声色的吹了吹墨迹,而后将画一翻,似乎不打算给黑衣人看。   黑衣人撇嘴道:“真够小气的,看都不给看。”   赵寻从书案前走出来,望向黑衣人:“刘兄有门不走专走窗户,可还习惯?”   原来这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离。也难怪他能来去自如,一来这皇宫中布满了他的暗卫,二来他与禁军的人熟,没人会真的拦着他。   刘离道:“习不习惯也没办法,门口有人守着呢。”   “皇宫重地,刘兄来去自如,不知赵统领得知此事后,是否该反思一下。”赵寻道。   “我的暗卫整日里进进出出,赵统领早已见怪不怪了。”刘离道。   “刘兄特意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找我闲聊吧?”赵寻道。   刘离走到矮榻边坐下,半躺在上头,一脸笑意的道:“我怕你寂寞,来陪你说说话。”   赵寻轻笑一声,而后走到刘离身边坐下,不动声色的望着刘离。刘离被他这么盯着一看,倒有些别扭了。   “你猜他们现在在干嘛?”刘离贱嗖嗖的道。   “我不想猜。”赵寻道。   刘离越发得寸进尺:“赵兄,别那么严肃嘛。”   赵寻道:“你要是好奇,你便去看看。”   刘离凑近了几分,小声问道:“你不会真的吃醋了吧?”   赵寻点了点头,故意道:“可能是真的吧,想想还真有点。”   刘离原本想逗一逗赵寻,却发现赵寻并不好逗弄,倒是显得自己特别无趣,当即也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了。   “原来我还挺嫉妒你的,不过现在想想,你也不容易。不管小越儿现在对你如何,他毕竟是皇帝,他需要子嗣绵延江山,而这后宫也不可能一直无主。”刘离道。   赵寻闻言只不说话,刘离能想到的一切,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想过了,何须旁人来提醒。   “先帝就是个例子,我真不希望小越儿走他的老路,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无论将来如何,你都能陪着他。”刘离道。   赵寻道:“不劳刘兄费心了。”   刘离白了他一眼:“假正经!”   福喜今日将那女子安置在了浮翠阁,因为尚不知李越的心意,所以他不好贸然安置,总要看看李越的意思。   这后宫里目前没有能住人的地方,唯一收拾过的只有这浮翠阁以及翰月宫,可翰月宫原来是为赵寻准备的,虽然最后赵寻没去住,可贸然安排一个女人住进去,怕是也不妥。   当然,如果李越发了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浮翠阁内的灯火一直点着,福喜在外殿候着,心中百感交集。李越那小祖宗进去快一个时辰了,一直没出来,他也不敢催,也不敢问。   那女子的容貌他是留心过的,若是李越真动了什么心思,福喜多少也为赵寻觉得有些惋惜。他眼看着两人从前如胶似漆的,赵寻又是个省事儿的,谁能想到这没过多少时日,便半路杀出这么个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浮翠阁内殿的门打开,李越走了出来。福喜忙迎上去,目光偷偷打量了李越一番,倒是没看出什么异样。   李越拿过披风穿上,动作十分利落。   “陛下,咱们去哪儿?”福喜试探的问道。   “回长宁宫啊,还能去哪儿?”李越道。   福喜不敢过问,只得跟着李越回寝宫。临走前李越又随口吩咐了两句,说里头的人已经歇下了,让宫人不得随意进去打搅。   到了长宁宫门口,李越挥了挥手朝福喜道:“不用伺候了,我自己进去便是。”   福喜心中不解,但万般心思也只能藏在心里。   殿内赵寻早已听到了李越的声音,便出了迎了几步,一开门正好望见一身寒气的李越立在门口。少年目光中带着几分急切,进门后顺手掩上了房门,而后便伸手勾住了赵寻的脖子。   “别说话。”李越伏在赵寻脖颈处,快速的喘息了片刻,而后便摸索着要去亲吻赵寻。   赵寻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少年却不打算放开他。少年只当赵寻心中有不痛快,于是十分主动的缠着赵寻便要索吻。   两人面颊彼此磨蹭,引得赵寻心中也有些痒。   “赵寻……我好想你啊。”少年气喘吁吁的道。   说罢,少年便吻上了赵寻的唇,赵寻一怔,思绪短暂的停顿了片刻。少年的唇上带着些许凉意,可舌尖却带着火热的情欲,不由分说便探进了赵寻的口中。   少年的手说话间已经开始在赵寻上身摸索,赵寻心知对方接下来要干嘛,于是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十分果断的将人推开了些许。   “等一下……”赵寻道。   “为什么?”少年一脸疑惑的看着赵寻。   赵寻有些尴尬的朝李越身后示意了一下,李越一回头,便见刘离一脸苦笑的立在殿内,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李越一眼看到刘离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瞬间便红了脸。   “你们……继续,我去那边看一眼,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刘离说罢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也没给李越询问的机会。   李越一脸茫然的看着半开的窗户,被冷风一吹才清醒了几分,当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你也不告诉我……”李越支支吾吾的道。   赵寻面上忍着笑,道:“你一进门就搂着我不放,跟要吃人似的,我也得找到机会说啊。”   少年闻言便红着脸不说话了,急促的呼吸倒是尚未平复。 第57章   见少年这副尴尬羞恼的模样,赵寻又好笑又心痒,于是将少年圈在怀中亲吻了一番。   李越似乎还心有余悸,这会儿被赵寻一亲又不由有些紧张,赵寻见状便放开了他。   李越四处看看了,问道:“刘离怎么会在宫里?”   赵寻道:“大概是不放心,过来看看吧。”   “他怎么会在京城,他不是一直在漓州吗?”李越问。   “一个时辰之后他便回来了,你不如直接问他?”赵寻道。   刘离待在京城一事,李越一直都不知道,如今刘离既然打算现身,定然是准备好了该如何解释,于是赵寻也没打算代劳。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从前的安排都已做不得数了,最开始让刘离待在漓州隐藏锋芒,如今似乎也不需要了。既然李越已经开始露锋,那便无需再藏着掖着。   经过方才那一番惊吓,李越原本想与赵寻做些什么的心思也被吓没了,刘离多半一会儿还要回来,他也不好意思在这段时间与赵寻亲热了。   “我今晚真是吓了一跳,那人与你长得太像了。”李越坐到矮榻上,扯过薄毯盖上,似乎是一路上过来有些冷了。   赵寻坐到他旁边,把他抱在怀里,问道:“你揭开面巾看过?”   “嘻嘻,我忍不住好奇,就看了一眼。”李越道。   “好看吗?”赵寻问。   李越道:“好看,但是有点怪怪的,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赵寻挑眉道:“我看你见了第一眼的时候,都看愣了,倒不像是装的,我还以为你真动了心思呢。”   李越见赵寻似乎有些吃味,忙解释道:“我没想到那么像,你只是说神似,也没告诉我这么像啊。”   说罢他见赵寻依旧面色不大好看,忙凑上去亲了赵寻一下,赵寻得趣,便按着少年狠狠得吻了一会儿,直到少年呼吸都变了,他才放开。   “一会儿等刘离来了之后……等他走了,咱们……”少年欲言又止,望着赵寻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   赵寻见状忍不住又俯身亲吻了少年片刻,而后调笑道:“你最近怎么了?天天想这些房中之事,像一只发情的小豹子。”   李越搂着赵寻的脖颈蹭了蹭,道:“谁叫你这么迷人呢,我一想到你,就想和你亲近,我方才来的路上,一边想着你都快硬了。”   “我看看……”赵寻说罢伸手去摸少年的胯下,果然摸到了少年半硬的小兄弟。   李越忙伸手按住赵寻的手道:“别摸了,一会儿刘离要是来看到怎么办?”   “我又不怕他看。”赵寻口中这么说着,却还是放开了少年。他又道:“先前之事,我是怕与你说的太多,到时候你演的不像,不过我之前也没有见过,没想到仅仅是眉眼便像了个七八成。”   “不过说实话,还挺漂亮的,如果你是个女子的话,朕也会喜欢你的。”李越道,怕赵寻吃味,他忙又补充道:“不过必须是你,旁人的话长得再像我也不喜欢。”   赵寻闻言唇角带了几分笑意,心里似乎颇为熨帖。他将薄毯裹在少年身上,而后拉着李越起身道:“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少年被赵寻拉着起身走到了书案边,赵寻将先前画的那副画展开,李越伸头一看,登时便愣住了。   “你……你画的是我?”李越问道。   “像吗?”赵寻问道。   李越忍不住又去看那画,画中之人神韵的确是像足了自己,只是……画中人怎么看都是个女子。   “这……你是不是喜欢我像这样?”李越红着脸问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着你今日看了那个女子,所以我也要看过来,所以才随笔画了一幅,算是扯平了。”赵寻道。   李越闻言不由失笑,他今日看到了那个与赵寻颇为相似的女子,赵寻倒是不愿意吃亏,转头自己便画了一幅李越打扮成女子的样子。   好在赵寻没有这种爱好,只是随手画着玩儿,不然将来若是赵寻真要自己打扮成这样,那不得难为情死了。   李越忍不住又想了一下赵寻打扮成女子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和赵寻一样,还是喜欢眼前之人的样子,若对方真打扮成女子,他还真是有些接受不来。   浮翠阁之中,那蒙着面巾的女子盘膝坐在榻上,正闭目养神,只是如今这幅坐姿真是丝毫没有了女子的美感,倒像个身材纤细的男人。   女子突然眼睛一睁,骤然望向窗边,紧接着一个黑影翻窗而入,落在了房中。   黑影正是刘离。   “哟,美人,你这坐没坐相的,要是让陛下看见你这幅尊荣,他还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刘离说罢便快步走到榻边,伸手勾起了那女子的下巴。   “啧啧,别说,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刘离道。   女子抬头看着刘离,只闷声不说话。刘离忍不住手贱,伸手扯掉了女子的面巾,而后凑近看了一会儿,开口道:“真是挺像的,陛下没对你动心?”   “他喜欢的是男人,我扮的是个女子,他怎么可能动心。”这女子突然开口,声音竟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听起来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年继续道:“他来了之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过不像是看美人,倒像是看猴儿戏似得。”   少年声音带着几分怨念,刘离闻言哈哈大笑道:“这个小越儿可真行,到嘴的美人他当猴子看,哈哈哈哈。”   少年瘪了瘪嘴,只不说话。   刘离看他一副女版赵寻的脸也有些别扭,拿过面巾替他又遮上,开口道:“忍忍哈,待过几日风声过去了,你便把这面具摘了,省得带久了真变成娘们唧唧的,那可麻烦了。”   少年倒是豁达,开口道;“娘们儿唧唧的有什么,到时候还可以直接留在宫里当个太监,就不用出宫了,可以伺候……”   “啪哒!”一下,刘离伸手砸了少年的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了,当个太监也能成为人生理想?真特么给我丢人……往后别说是我的人,省得人家笑话我。”   少年摸了摸头,道:“哦。”   刘离伸手又要打,见少年一脸委屈便忍住了,嘴上却不饶人道:“真是被你气死了,自己待着吧。”   刘离说罢翻窗户走了,少年目光带着几分不舍,但最终却没说什么。   长宁宫中,赵寻与李越正坐在棋盘前对弈。   李越棋艺一般,倒是频频抬头看赵寻,看得出这棋下的十足的心不在焉。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敲窗,赵寻起身去打开了窗户,刘离翻身而入。李越一见刘离还有些不好意思,大概又想到了自己方才与赵寻当着对方亲热的情景了。   “哟……这春宵苦短的,你俩竟然在下棋?”刘离调笑道。   “怕刘兄不慎又听了墙角。”赵寻道。   刘离闻言哈哈一笑,走到李越身边朝少年行了个礼。李越亲手将刘离扶起来,两人许久不见,少年目光中竟隐隐有些泪光。   “一直偷偷留在京城,瞒着你是怕你多想。”刘离道。   “我知道。”李越说罢拉着刘离坐下,举止间依旧颇为亲近,没有任何久别之后的疏离。   刘离心中轻叹,既感动又十分欣慰,他对李越的心思几经辗转,虽说如今已经坦然了许多,没有什么执念了,但终究曾经对少年动过那种心思。   可少年却待他数年如一日,未有丝毫改变。   若是比长情,他们都及不过李越。   “事情的前后,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刘离道。   李越点了点头,此前赵寻大概都跟他说过了。   冬狩之后,赵寻便心知潘行之和郑玉坤一定会针对自己有所行动,所以才让刘离安排了这么一出。   说来也巧,张玉一直在为李越的婚事操心,这步棋倒是随了张玉的心思。刘离托了关系,经他人之手将那“美人”送到了张玉手上,张玉一见之下大为惊喜。   潘行之得知此事后颇为惊讶,但以为从头到尾都是张玉物色的人,自然也不做他想,只当这是天意。   赵寻从冬狩开始,便已经成了两位重臣的眼中钉,他将所有敌意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倒是替李越分担了大部分的矛头。   若是不让赵寻受些教训,那两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出戏咱们还要演下去,最好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直到春闱结束之后。”赵寻道。   春闱之余朝廷而言是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如今李越要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除了暗中提拔自己的人手,那便是借助春闱选拔可靠的人才。   但是赵寻能想到的,两位重臣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赵寻必须用自己作为活靶子,尽量吸引两位重臣的注意力,这样等他们全力对付自己的时候,李越便可以暗中安排春闱的事情。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刘离道。   李越一怔问道:“你们还有事情瞒着我?”   刘离挑了挑眉道:“让赵寻告诉你吧,我先走了。”他说罢便闪身跳窗而去,留下李越和赵寻面面相觑。   “你不是说,什么都告诉我吗?”李越问道。   赵寻深吸了口气道:“嗯,往后都不瞒着你了。”   李越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赵寻要告诉他的不是好事,但他又不敢胡乱猜测,于是只是瞪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瞅着赵寻,看得赵寻都有些犯难了。   “还记得你的生辰贺礼吗?”赵寻问道。   李越一怔,小声道:“记得。”   赵寻低头轻轻蹭着李越的脸和脖颈,开口道:“不如,你先把贺礼收了,然后咱们再说其他的。”   李越本想挣扎一下,但赵寻俯身在他颈间,灼热的呼吸喷的他脖颈处一片麻痒,少年为数不多的理智都已消散殆尽了,只能任由赵寻施为。   “我想先洗个澡……”李越搂着赵寻的脖颈道。   “就你讲究。”赵寻说罢在少年耳朵上轻咬了一口,惹得少年不由呻吟出声。   但赵寻终究还是去吩咐了宫人,准备了沐浴的东西,而后遣散众人,自己亲自伺候少年沐浴。   殿内新点了几个炭盆,如今都烧起来了,所以倒不觉得冷。赵寻与李越脱光了衣服,靠在一起泡在浴桶中,两人赤裸的身体彼此相贴,气氛一时暧昧无比。   “赵寻,你和刘离……”少年欲开口询问,赵寻却在少年身后轻轻一顶,某处灼热贴着少年的尾骨滑过,惹得少年一紧张,骤然便住了口。   赵寻却没有继续动作,而是认真帮少年擦洗着身体,良久后开口道:“我说过不会瞒着你,就一定会告诉你,不过要等到今夜之后。”   “哦。”李越乖乖应声。   赵寻从身后搂住少年,开口柔声解释道:“李越,我希望能讨你欢喜,也希望能事事顺你的意,但人生总有太多的不得已。”   李越闻言侧头伏在赵寻颈侧蹭了蹭,终于什么也没再问。 第58章   少年坐在榻上,头发半湿着落在肩头,一张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英俊动人。   赵寻凑过去亲了亲他,而后走到不远处的书柜上,从其中某个暗格里取了个小盒子出来。   少年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赵寻,见状问道:“这是什么?”   赵寻冲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少年福至心灵,立马便意会到了,当即有些脸热。   赵寻走过榻边坐下,面上带着笑意看向少年,心中不由便生出了几分珍而重之的念头,眼前这个人,如今早已与他不分彼此,便是以命相赠他也不会犹疑。   “你真好看。”少年伸手摸了摸赵寻的脸。   赵寻伸手扣住少年的手,而后倾身凑过去亲了亲李越的嘴角,低声呢喃道:“世间再好看的人,也及不上你半分。”   李越虽知对方这是在哄自己高兴,却也不由心花怒放。赵寻趁机将人扣在怀中,而后一手勾住少年的下巴便恣意吻了上去。   少年被赵寻略一挑逗,便微微张开口迎合着对方,赵寻却不急不躁,舌尖在少年双唇勾勒了片刻,这才探入少年口中。   两人唇舌交缠,彼此呼吸相交,不过片刻便乱了心神。   李越原是极为容易情动之人,尤其面对着赵寻的时候,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对方往往略一撩拨,他便容易缴械投降。   赵寻将少年按倒在身下,而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身下之人,目光中灼烧着情欲的火焰,声音略带着几分嘶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年并不怕他,反倒有些兴奋,伸手搂着赵寻的脖颈,又去亲吻对方。赵寻很早之前就发觉了,李越似乎很喜欢亲吻,从前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即便什么也不干,李越也会时不时的亲他。   到了床上就更不用说了,好像无论亲吻多久,少年都不满足,只恨不得能一直与他唇舌交缠,稍有片刻喘息便觉得空虚至极。   赵寻稍稍起身,将自己的衣服丢到一边,而后俯身亲了亲少年的唇,继而沿着少年的锁骨一路向下,停留在了少年胸口。   ~~~~~~~~   事后,赵寻从身后抱着李越,半软的那物还留在少年体内不愿出来。少年转头看他,赵寻心有灵犀,凑过去深深的吻了少年片刻。   “你怎么那么久啊?”李越开头问道,因为方才呻吟的有些大声,少年的喉咙此时略有些沙哑。   赵寻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不够久能伺候好你吗?”   少年闻言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赵寻片刻没有做声,感觉身后之人呼吸渐渐平稳了,李越小声问道:“赵寻,你睡了吗?”   “没有。”赵寻说罢还往前凑了凑,在李越耳后亲了亲,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少年:“疼吗?”   “不疼,有些不舒服。”李越道。   “往后慢慢的就好了,第一次总会难受一些。”赵寻道。   “其实也不是特别难受,就是有点不习惯。”李越道:“但是后面还是有些舒服的,你很厉害。”   赵寻被他一说,险些又硬了,忙将自己的那物抽出来。   屏风外头还有福喜一早找人备好的热水,因为他弄得太久,这会儿已经有些凉了。赵寻怕李越着了风寒,于是没让李越洗澡,只拿干净的布巾沾了水,帮李越清理了一番。   之后他又检查了李越的后庭,见没有受伤,只是略有些红肿,这才放心。不过他依旧不顾李越的反对,帮少年抹了些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李越这会儿心里既兴奋又有些患得患失。他依偎在赵寻怀里,明明觉得身体十分疲惫,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赵寻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柔声问道:“要不要我去把烛火灭了?”少年摇了摇头,伸手抱着赵寻的腰,将脑袋埋在了赵寻怀里。   “你现在要告诉我了吗?”李越问道。   赵寻没想到他这个时候问,但事已至此却不想瞒着对方,干脆开口道:“过段时间,我打算搬出去住。”   “去翰月宫吗?”李越抬头问道:“那里修缮过,应当也是能住人的,离长宁宫也近。”   赵寻眉头微拧,低声道:“去宫外,客府。”   李越闻言看着赵寻片刻没有做声,目光中却带着几分疑惑甚至有些懊恼。两人刚刚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赵寻便说要搬走,任谁听了这话也不会高兴。   赵寻早就料到少年的反应,解释道:“不过不是现在,依着我的猜测,那两位辅政大臣应该会有后续的动作,但是最终的目的应该就是让我离开你。”   李越目光带着红意道:“我会护着你,只要我不让你走,谁也不能把你赶走。”   赵寻心中一软,捏了捏少年耳垂,道:“我知道,不过咱们要赢这一局,总要让他们尝着点甜头吧,不然恐怕他们没有那么容易顺了咱们的意。”   李越到底也不是懵懂之人,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如今他已经颇为通透了。许多话,即便赵寻不说,他也能猜透其中关键。   “你是故意的吗?”良久后,李越哑声问道。   赵寻一怔,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少年又道:“从冬狩的时候开始,你一直出风头,让他们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在背后使力,然后他们就会觉得是你在鼓动我亲政,到头来他们便会拼命想办法把你从我身边弄走。”   虽然实际也是这样,但被少年点出来赵寻还是有些无言以对。他最初的心思很简单,李越要亲政必然要成为众矢之的,他先挡在李越身前,尽可能的吸引所有的矛头,这样李越便可以晚一些经历刀光剑影。   “我从前在战场上就是打先锋,如今能为你做一次先锋,也算是不负你的一片倾心。”赵寻道。   通常来说,一军主帅是不会打先锋的,可赵寻却是个例外。从前在大夏,他是被迫必须以那股狠劲儿立威,如今为了李越他却是心甘情愿。   “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就要靠自己了。亲政这条路,并不容易,一步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你要小心。”赵寻道。   “你不在,我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李越道。   “你太小看自己了,我不在,你只会做的更好。”赵寻道。   李越抬头注视着赵寻双目,问道:“你今日这般待我,就是为了哄我放你走?”   赵寻失笑,同时又有些心酸的伸手摸了摸少年脸颊,柔声道:“傻瓜。”   少年一夜之间乍惊乍喜,如今只觉得疲惫不堪,干脆也不再追问,窝在赵寻颈窝便睡着了。   赵寻抱着怀中的少年,一时之间心头涌起浓浓的不舍,他此刻才意识到,对方早已不知不觉间在他心头扎了根一般,若真要让他与对方分开,想必也是一番剥皮拆骨般的痛楚。   浮翠阁中,刘离正在榻上睡觉,忽而惊醒,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榻上另一侧,那打扮成赵寻模样的少年随之也醒了过来,目光中还带着一丝茫然。   刘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芜姑娘,陛下有旨。”门外是福喜的声音。   萧芜是这少年假扮的女子的化名。   刘离闻言从榻上跳下来,扯过少年便帮他穿衣服。对于女人的衣服,刘离丝毫没有头绪,那少年毕竟穿过,倒是得心应手,不多时便穿戴整齐了。   片刻后有宫女进来伺候少年洗漱,待一切就绪后,福喜才进来宣旨。刘离则躲在屏风之后,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萧芜姑娘,这几个宫人是陛下赐了过来伺候姑娘的,若是姑娘有什么吩咐,随时告诉老奴便是。”福喜道。   少年也不出声,朝福喜行了个礼,福喜又寒暄了几句才告辞。那些宫人纷纷来见了礼,而后便散了,只剩下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留在屋内。   这时刘离突然从屏风后出来,朝少年道:“这俩个都是我的人,他们会照顾你在这里的起居,可以信任。”   两个宫人对刘离行礼,而后便退了出去。屋内只剩刘离和少年,刘离打量了少年片刻,失笑道:“看久了,总觉得别扭。”   “你要走了吗?”少年问道。   “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被人看见还以为我给小祖宗戴绿帽子呢。”刘离道。   少年面色一黯,道:“那你还会来看我吗?”   刘离一怔,继而面上带了几分调笑问道:“怎么,舍不得我?”   少年闻言也不说话,直愣愣的看着刘离。虽然他此刻做女子打扮,但如今这幅神态却丝毫没有女子感觉,倒是让刘离又找回了几分熟悉感。   “放心,我要是不来还真怕你当了太监。”刘离安慰道。   少年闻言神色稍缓,刘离见状才松了口气,转身走了。   冬日渐深,京城的寒气一天天重了起来,不过大余朝中却热闹不已。   不久前,宗正卿张玉在李越生辰宴上送了一个美人,皇帝当夜便去了美人住所,一个多时辰后才出来。此事不知经谁的口传出,渐渐成了朝中之人无所不知的话题。   紧接着,没过几日,那美人便得了旨意,从浮翠阁搬到了翰月宫。   此事又为刚刚要沉寂的话题添了几分热度,那美人与小皇帝的风言风语再度占据了人们的视线。   众所周知,当初这翰月宫是为了赵寻而修缮的,朝中许多人都知道,如今小皇帝虽未册封萧芜,却赐了宫殿居住,皇帝是什么心思,恐怕也不难猜测。   于是一时之间,赵寻失宠,翰月宫那位即将上位的流言不绝于耳。   大余朝自先帝起,朝中便鲜有关于皇帝的风流韵事,唯一一桩还是个求之不得的悲惨结局,如今李越终于算是开了窍,又是男宠又是美人的,一时间赚足了朝中之人的口水。   不过,在当朝的许多人看来,男人风流一些,只要不是沉溺美色无所事事,倒也不算是被人诟病的点。许多年轻文人,甚至会将其当做是一桩美谈,反而会对皇帝生出好感。   毕竟,多情的帝王好过无情的帝王。   几日后的早朝,李越当朝赏了张玉,虽然未言及是为了何事,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张玉频频谢恩,只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平白弄了这么一个美人,不但解决了皇帝不近女色的问题,还帮两位辅政大臣铲除了赵寻这个眼中钉。   当然,赵寻是否能被铲除,如今尚是未知,不过看目前的架势,似乎也就是早晚的事。   不知不觉间,李越频频留宿翰月宫的事情,渐渐成了公开的秘密,而赵寻不知因何犯了众怒,从李越的寝宫搬回了偏殿。   今日是搬出正殿搬到偏殿,明日会不会被赶出偏殿,甚至是赶出皇宫,那就仁者见仁了。当初眼红赵寻处境优渥的那些人,如今一个个的都存了落井下石的心思,等着看赵寻沦落成丧家之犬。   一时之间,朝中对于赵寻即将失宠的猜测纷纷涌现。 第59章   入冬后,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在李越的印象中,京城似乎已经连续几年没有正经的下过雪了。每年冬天,要么就是下几场冻雨,要么就是零星的落几点雪花,像今年这么洋洋洒洒的一下就是一整日,还真是难得一见。   皇宫里的红墙绿瓦都被白雪遮盖了,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肃静,显得又冷清又静谧。   早朝的时候,严明仁不知是自发还是受了别人的鼓动,提议让赵寻搬到客府。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偷偷打量李越的神色。   若是从前有人提出这话,李越定然是要当场翻脸的,然而今非昔比。果然,李越闻言后并没有动怒,而是面带犹豫的沉默了片刻。   最终李越并没有同意严明仁的提议,不过口风已经有了松动。他既然会犹豫,便说明此事有戏。   最后,李越以客府尚待修缮为由,拒绝了严明仁的提议,只说待修缮完毕,或可考虑这个提议。   众人倒也不惊讶,赵寻就算是失宠,也毕竟是伺候过李越的人,李越不是绝情之人,会有些不舍在所难免,只要李越有了别的心思,想把赵寻弄走是迟早的事。   沈府,陈子明踏雪而来,手里拎了只猫笼,里头装了一只猫。   沈喧一见之下,果然被那只猫吸引了目光,而后打量了陈子明片刻道:“哟,陈兄向来为人淡泊,竟然也会投人所好?这倒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陈子明淡淡一笑,道:“那也得是看投谁的好。”   陈子明气质本就有几分脱俗,如今站在雪地里,一袭素衣,倒有几分仙气。沈喧被对方带着笑意一打量,莫名便有些愣怔,片刻后才缓过神来。   “陈兄这话什么意思?”沈喧问。   “先看看这东西你喜不喜欢?”陈子明道。   沈喧这才把人请进厅内,而后围着那笼子看了看。那猫通体雪白,唯独耳朵尖带了点淡淡的花纹,毛发纤长透亮,而且看起来十分温顺,倒是颇为讨人喜爱。   “猫是只好猫,不过这品种一看便不是中原的,想来陈兄弄到这个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吧?”沈喧问道。   “旁人送给家父的,家父不喜养猫,我也没这个爱好,想着你或许会喜欢,就拿过来给你了。”陈子明从容的道。   沈喧原来养的是只普通的家猫,他虽对那只猫颇为疼爱,但终究是难以抵抗眼前诱惑,况且养猫也不是娶老婆,不用讲究从一而终那一套。   “那恭敬不如从命,这猫我便收下了。”沈喧说罢打开笼子,将那猫抱在了怀中。   陈子明见沈喧收下了猫,竟然没打算久留,起身便要告辞。沈喧刚收了人东西,自然不能就这么把人放了,不然他这心里也不能踏实。   “那日托令尊办的事情,还未来得及感谢,加上今日陈兄的送来的这好东西,说什么也要留你喝一杯才行。”沈喧言语间颇为坚持,并非客套,陈子明原还想拒绝,但见对方神色坦然真诚,便有些心动,于是半推半就的留了下来。   沈喧着人弄了些小酒小菜,两人在厅内煮了酒,倒是颇为惬意。那猫趴在沈喧腿上,看起来一点也不怕生,沈喧喝了点酒,有些人来疯,非让陈子明也抱抱那猫,陈子明无奈只能勉为其难的抱着那猫胡噜了几把。   “这猫身上似乎有一种香气。”陈子明俯身闻了闻。   “我试试?”沈喧忙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有种淡淡的香气。   沈喧啧啧称奇道:“果然不是一只凡品,这有体香的猫,我倒真是第一次见。”   说罢沈喧抱着那猫越发爱不释手,陈子明不由心中一荡,登时便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心跳也不由分说乱了几拍。   长宁宫,李越不知因为何事与赵寻大吵一架,而后摔门而出。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雪……”福喜在李越身后跟着,着急不已。   “去翰月宫。”李越冷冷的吐出几个字,便冒着雪朝翰月宫行去。   福喜一路跟着也不敢多说话,想劝也无从劝起,只能暗自祈祷这小祖宗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说来也是奇怪,自从这个叫萧芜的姑娘进宫,陛下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怪异了。   眼看着到了翰月宫,李越吩咐道:“你在外殿守着,朕不传谁都不许进来。”   福喜忙应声,眼见李越进了翰月宫,不多时里头伺候的宫人也都出来了。至于那小祖宗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翰月宫内,李越与那“萧芜”沉默相对,李越坐着,萧芜站着。   “你这面具老戴着,仔细伤着。”李越道。   “无妨。”萧芜开口,却是不加掩饰的少年人声音。   李越想着那易容面具,便不由想起来自己在北江与赵寻重逢之事。那时他易了容,可拒赵寻所说,他早早便穿帮了,只是赵寻没有戳穿他而已。   眼前的人是赵寻的模样,五官眉眼无一不像,可李越却觉得仔细看去实际上一点也不像,就是没有赵寻的神韵。   念及赵寻,李越又有几分烦躁。   “往后朕来的时候,你就取下来吧,朕看着别扭。”李越道。   “是。”少年应声,而后便伸手将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这少年竟然是赵小五。   他原本身形便有些纤瘦,如今略一装扮,穿着又宽松,略一看还真能以假乱真,误让人以为是个女子。   “陪朕聊会儿天吧,朕心里难受。”李越开口道。   “是。”赵小五应声,却没有了下文。   “哎,你能说句别的吗?每回朕来这翰月宫,不是跟你大眼瞪小眼就是听你是啊是的,都是姓赵的,你怎么就半点也没你三哥的样子?”李越有些暴躁的道。   “陛下喜欢的是三哥,小五不管是什么样,在陛下眼里也没区别。”赵小五一板一眼的道。   李越闻言一怔,心道自己竟然还没眼前这小子通透。也怪他自己关心则乱,和赵寻弄到这一步,别人先不说,他自己倒是快要投降了。   “是朕心情不好,没有要冲你发火。”李越解释道。   “陛下是三哥的人,冲小五发火,也是应该的。”赵小五道。   李越简直要被对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气笑了,这么一闹心里的不痛快倒是减轻了几分。   “刘离这几天没来?”李越转移话题道。   赵小五眉头一拧,继而又舒展开,道:“他来了。”   “啊?”李越尚未及反应,便觉一阵冷风袭来,而后一个身影从窗口翻身而入,来人正是刘离。   “你怎么说来就来啊?”李越道。   “怎么,打扰你们了?”刘离挑眉道,说罢意味深长的冲赵小五挑了挑眉。   刘离一身寒气,身上还带着零星的雪花。但他为了行动方便,穿的极少,一眼看去便觉得有些冷。   赵小五不动声色的走到旁边抱了一个炭盆过来,将其放到了刘离脚边。刘离嘴角带着笑意,却突然伸手拉住赵小五,而后嬉皮笑脸的道:“那个不管用,你给我暖暖。”   赵小五原本还要推拒,但刘离的手凉的厉害,于是他便任由刘离抓着自己的手取暖,表情倒是一本正经,丝毫看不出异样。   李越干脆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约莫过了半刻钟左右,福喜的声音在外殿响起:“陛下,三王爷求见。”   李越闻言下意识起身,他可不舍得让赵寻在这冰天雪地里等着,且不说把人冻成啥样,他自己得先心疼死了。   不过见他起身,刘离却阻止了他。   “外头下着雪呢!”李越皱眉道。   “我知道,我刚从外头进来。”刘离道。   李越犹豫了片刻,终究是不忍心,便冲外头道:“让他……回去吧。”   福喜片刻后又道:“三王爷说,在外头等着您。”   李越沉默了片刻,在刘离的压迫下,深吸了口气道:“那就让他等着吧。”   福喜道:“是。”   外头终于没了动静,李越却开始坐立不安,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赵寻就在外头。他走到另一侧的窗口开了个缝,冷风夹杂着雪花立时便灌了进来,激的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一想到赵寻在风雪中站着,他便无论如何也坐不住,这外头的气温滴水成冰,若是真给赵寻冻坏了怎么办?   刘离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赵寻是习武之人,又是北方长大的,这点风雪扛得住。”   李越没有做声,表情却一直凝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寻在外头整整立了一个时辰,李越便立在窗边,一言不发。   “一个时辰了!”李越道。   “心疼了?”刘离问。   李越尚未答话,福喜的声音又传来道:“陛下,三王爷还在外头候着呢。”   李越道:“你让他回去。”   福喜道:“三王爷说了,要等着陛下出来。”   李越回头看刘离,刘离道:“一炷香之后再出去吧。”   李越闻言便又等了一炷香,而后他什么也没说,连披风都忘了穿,便匆匆出去了。   外头,赵寻立在雪中身上落满了雪,已经成了个雪人。李越一眼望见,鼻子一酸,险些便冲了过去,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总不能因为他让赵寻白白挨了这一个时辰吧!   见李越出来,赵寻拱手道:“陛下。”   李越目光几经辗转,最终带着几分疏淡:“谁让你来的?”   赵寻道:“我来接陛下回寝宫。”   李越经过他身边径自朝前走,而后随口道:“走吧。”   赵寻这才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回了长宁宫。   福喜倒也识趣,待回了寝宫之后也没敢跟进去,守在了外殿。   李越一进门便拉着赵寻进去,而后将赵寻的外衣一脱,将人按倒在榻上,整个人扑上去伏在了赵寻身上。   赵寻一身寒气,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了,李越心疼的俯身去亲吻他,而后扯过被子将两人一起盖住。   “你非要这么折磨自己吗?”李越双目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赵寻却抬头在少年唇上轻轻一啄,笑问:“心疼了?那你好好补偿补偿我……坐上来……自己动!”   说罢赵寻便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而后躺在榻上,灼热的目光一直望着李越。李越心领神会,俯身便开始亲吻赵寻,而后把自己也脱光了,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着对方……   入夜之后,雪停了。   沈喧头昏脑涨的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一片狼藉之中。   厅内酒气尚存,他迷迷糊糊依稀也还有几分未醒的醉意,不过他打眼一看,陪他喝酒的陈子明却不知去处,而那只陈子明带来的猫也不见了。   沈喧揉着脑袋试图爬起来,却骤然拧眉,发觉自己的身体某处有种异样的疼痛。   他下意识掀开身上的被子一看,便见自己赤身裸体,而床单上一片狼藉,沾满了某种不言而喻的液体和斑驳的血迹。   他扶着床起身,双腿还有些打颤,后庭处更是有种火辣辣的痛感。沈喧虽未经人事,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方才这屋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只是……他意识混沌,一时之间想不起事情的经过。   陈府,陈子明拎着那只猫笼一脚踹开了陈亮的房门。陈亮尚未入睡,似乎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等着自己。   陈子明双目通红,衣衫略有些凌乱,身上竟隐隐带着几分狠戾的杀气。若非眼前之人是他的父亲,恐怕性命都要不保了。   “你干的好事?”陈子明将那猫笼往地上一摔,惹得那只猫惊叫了一声。   陈亮扫了儿子一眼,道:“我看你对他有意,不过帮你一把而已,不然依你的性子,恐怕得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媚药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都使上了,我可是你亲儿子!你以为你这么做,沈喧就会和我亲近?”陈子明咬牙道。   “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要你使些手段,把人哄住不是难事。”陈亮道:“沈侍郎这个人我多多少少有几分了解,他心思单纯……”   “他是个男人!不是个玩物!”陈子明吼道。   陈亮打量儿子道:“不管他是什么,你喜欢就行了。”   陈子明呼吸急促,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目光中泛着危险的红意,看向陈亮的目光,危险而致命。   陈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陈子明会是这种反应,他强自镇定心神道:“子明,男人该狠的时候不能手软,况且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谁跟你是咱们?陈亮,你会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的!”陈子明冷声道。   “无所谓,陈家终究是你的,只要你能取得陛下的信任,就算我今夜暴毙,我也能瞑目。”陈亮道。   陈子明冷笑道:“你的自作聪明,只会毁了我,沈喧必然恨我入骨,你所说的一切,都不可能再发生了,你死心吧。”   陈子明说罢摔门而去。 第60章   陈子明坐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周身被微微发烫的热水包裹,然而他却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气。   药力和酒气都渐渐散去,他脑海中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慢慢恢复。而不久前那场激烈且毫无理智的性事,让他羞愧且恼怒,甚至不敢去回想。   在今夜之前,他从未正视过自己对沈喧的心思,可他没有想到,陈亮竟然会不动声色的看透他,而且自作主张的算计了他一把。   对于自己这份情愫,陈子明原本便讳莫如深,经历着今夜之事后,他越发不敢再面对沈喧。可说到底,在这件事上,沈喧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所以不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去给沈喧一个交待。   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陈亮的声音。   “子明,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现在你恨我怨我,我都能理解,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这么做的苦衷。”陈亮苍老的声音在寒风中,很快便被吹散了。   陈子明无力的靠在浴桶边缘,哑声道:“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苦衷,利用我伤害另一个人,都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你就那么笃定,沈侍郎会因此而恨你?”陈亮道。   陈子明闻言一怔,发生了这种事情,沈喧不恨自己,难道还会爱上自己不成。平心而论,同样是男人,如果自己被人做了同样的事情,自己一定会将对方碎尸万段。   况且,以陈子明对沈喧的了解,对方从未表现出过有龙阳之好,对自己更不可能有半分别的情谊。在他看来,沈喧恐怕会因此而恨透了他。   陈子明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因为做什么都无法补救已经犯下的错误。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向陈亮表明自己的立场,否则不知道对方往后还会不会故技重施。   “我会搬出去住。”陈子明突然道。   “你……真的那么恨我?”陈亮道。   陈子明长出了一口气道:“作为你的儿子,我觉得羞愧。你从前为了利益让我去亲近他,纵然我不愿欺瞒他,却也都随了你的意。可今日之事,我无法原谅你。”   陈亮立在外头长叹了一声,而后转身走了。   片刻后,陈子明从浴房出来,打开房门便见门口摆着那个猫笼,那只猫或许是因为寒冷,正缩成一团趴在笼子里。   陈子明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俯身拎起了那个笼子。这猫原本是送给沈喧的,出了这种事儿,想必沈喧对这只猫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了。   朝中,近日也越发不平静起来。   赵寻被李越厌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朝中人人皆知赵寻彻底失了地位,一个个的各怀心思。   严明仁十分敬业,上回皇帝说客府破败不适宜居住,他竟连日找人修缮,这日早朝便禀了李越,说客府修缮一新,可以居住了。   李越冷哼一声,而后轻描淡写的夸了严明仁两句,随口道:“既然修缮好了,空着也是可惜,朕的寝宫偏殿也该修修了,让三王爷搬到客府吧。”   此言一出,当朝好些人都松了口气。   赵寻这个家伙,终于气数将尽了。   当日下了早朝之后,又落起了雪。   李越下朝之后便待在凝和殿没有回寝宫,福喜亲自去传的旨,赵寻当日便收拾细软离开了皇宫。   李越穿了披风立在高处,眼看着赵寻被禁军的人带着朝宫门口行去。漫天大雪中,赵寻一袭黑色的披风,整个人竟丝毫不显落魄,倒有一种慷慨从容的感觉。   临近宫门口,赵寻回头朝李越立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相隔太远,李越又躲在暗处,对方自然不可能看到他。   可李越却觉得赵寻的目光带着犹如实质一般的火热,一丝不落的将他看了个透彻。少年眼圈微红,暗暗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他的赵寻,无论身在何处,都能一眼便让他安心无比。   “放心吧,客府那边安亲王提前做过安排,都是咱们的人。”在李越身后,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正是刘离,他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设了暗卫保护他,保证他不会少一根汗毛。”   李越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看着早已空空如也的雪地。   “别哭丧着脸了,又不是见不到了。”刘离道。   李越转头苦笑一声,而后问道:“对了,王叔有没有说过春闱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刘离道:“应该还是很顺利的,只是有几个人目前咱们还摸不透,不敢轻举妄动。”   “谁?”李越问道。   “最主要的就是那个陈子明吧,最近郑玉坤动作频频,吏部又是要命的地方,吏部尚书陈亮如今是铁了心要跟着郑玉坤一条道走到黑,那他儿子值不值得咱们拉拢,就不好说了。”刘离道。   李越思忖片刻,道:“这个还是要沈喧去办比较稳妥,他今日没有来上朝,告假了,你去看看他,顺便问问这个陈子明的情况。”   刘离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又劝了几句,待李越回寝宫之后才悄悄出了宫。   沈喧正趴在床上休息,被刘离抓了个正着。他倒也不慌不忙,只抬头看了刘离一眼,便欲继续装死。   “陛下托我来看看你。”刘离走到榻边坐下,伸手便去摸沈喧的额头,被沈喧伸手推开了。   “我就是偶感风寒。”沈喧道。   “偶感风寒下不了床?”刘离意味深长的笑道。   沈喧瞪了他一眼,道:“刘离你是来探病还是来气我?”   刘离笑道:“一半一半吧。”   “我懒得应付你,你要是有话赶紧说,不然我送客了。”沈喧没好气的道。   “我是翻窗子进来的,没人知道我在你屋里。”刘离道。   沈喧被他气得够呛,干脆道:“不说是吧,那我睡了。”   刘离见他真要闭上眼继续装死,忙开口道:“陈子明。”   沈喧听到这个名字眼皮一跳,胸口不知怎么的噗通乱窜了好一会儿,心脏险些从嘴里蹦出来似得。   “这个人身份比较特殊,但又着实是个人才,所以陛下很犹豫要不要用他。你和他走得比较近,所以此事还需得听听你的意见。”刘离道。   沈喧面上略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他……可用。”   “你确定?”刘离道。   “八九不离十吧,他要是不可用,那便是我瞎了眼吧。”沈喧道。   “得,有你这句话,我就好去复命了。”刘离说罢在沈喧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沈喧龇牙咧嘴的险些叫出来,而后骂了对方两句,不过刘离腿快,这会儿早已没了人影。   沈喧翻了个身,不慎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陈子明……不管对方做过什么,在沈喧看来他都的确是个可用之人。   且不说两人之间的恩怨,陈子明与李越而言,应是有用之人。   沈喧的直觉,陈子明似乎隐瞒了某些事情,从冬狩之时他就感觉到了,不过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否则沈喧早就拆穿对方在猎场把自己弄晕一事了。   至于沈喧判断的依据,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他就是坚信自己的判断,甚至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他都无法推翻这个判断。   沈喧自认脑子很一般,但是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反而会有超出常人的直觉,而直觉往往比有理有据的推断更真实可靠,这也是为什么李越会让刘离询问他的原因。   正在沈喧愣怔之际,管家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大人,陈公子来了。”管家道。   沈喧眉头一拧,道:“他来干什么?”   “说要见您。”管家道。   “说我死了,不见。”沈喧没好气的道。   沈喧不是矫情的人,但也恩怨分明。他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在刘离面前编排陈子明,可真到了面对陈子明的时候,他不可能当做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一个提了裤子就跑的人,还有脸回来?   “沈喧。”陈子明的声音突然传来,他竟一直在门口。   沈喧一怔,突然想到,因为陈子明经常来府中,所以管家自然都习惯了不拦人,今日竟任由对方进来了。沈喧心里有气,却也怨不得旁人,当即有些郁闷。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来不是求你原谅的,只是来看看你。”陈子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上去带着几分疲惫和沙哑,想来从昨夜到现在也没怎么休息过。   沈喧闻言冷笑,心道你还有脸来看看我,那你怕是看不着了。   陈子明见沈喧不做声,便将管家打发走了,这才开口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即便你要一刀杀了我,我也认了。”   沈喧心道,老子要你狗命有何用?他这会儿实在是不想和陈子明纠缠,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都十分难为情,可又怕陈子明赖着不走,于是开口道:“滚吧,老子就当瞎了眼,没认识过你。”   外头陈子明闻言沉默了片刻,当真转身走了。沈喧片刻没听到动静,便慢腾腾的下了床,从门缝里朝外一看,对方果然走了。   没一会儿功夫,管家来了,沈喧便把人叫进来问了问。   “大人,这陈公子怕是来告别的吧?”管家道。   “告别?他要去哪儿?”沈喧问道。   “听说陈公子昨夜与陈尚书决裂了,父子俩闹得很僵。”管家道。   “啊?”沈喧一怔,心道,难道是陈尚书知道陈子明睡了男人,觉得有辱门风,所以把儿子扫地出门了?   要真是这样,那也是活该!   “他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沈喧问道。   “就问了您的身体如何,我说感染了风寒,正卧床休息呢,然后他就走了,说要去城外的般若寺。”管家道。   “去寺里干嘛?他不会要出家吧?”沈喧问道。   “谁知道呢,兴许看破红尘了也说不定。”管家道。   沈喧一怔,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昨夜之事,说来……也不能算是陈子明的错。   沈喧事后其实也大概想起了事情的经过,他与陈子明都喝多了,最后不知怎么的俩人便纠缠到了一起。   那个时候,沈喧还有些理智,他想过要把人推开,可不知怎么的,见陈子明欲火焚身的那副样子后,他心里便有些痒,于是便一咬牙生生把自己那抹理智掐灭了。   只是他并不知两人会那般情动,是因着媚药的催情作用,只当是两人酒后乱性而已。   而他无法太过苛责陈子明的原因,是因为……原本是他将陈子明按在了身下,若非体力及不上陈子明的话,今日下不了床的人便会是对方。   所以,在沈喧看来,此事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事已至此,他也就是生生闷气,真要怨恨陈子明却也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也险些把对方给那个了。   念及此,沈喧当即写了一封信,着管家送到了般若寺,总不能真让陈子明因为此事出了家吧! 第61章   信送到般若寺的时候,陈子明和那猫正在对坐参禅。   陈子明得知是沈喧送来的信,吓了一跳,拆信的时候手指都抖得不成样子了。   然而那信上却只有四个字:我的猫呢?   沈喧在找自己要猫?陈子明盯着那四个字反复看了半晌,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猫他原以为沈喧定然是不愿再要了,毕竟眼不见心不烦,可如今沈喧竟然开了口,那是不是说明,沈喧和自己的关系还有修复的余地?   陈子明反复思考了良久,最终决定亲自拎着猫给沈喧送回去。不过这一日之内来回折腾了几次,等他到了沈府的时候,已经黄昏时分了。   沈喧背着手立在厅内,瞥见陈子明拎着猫笼进门,不咸不淡的讽刺道:“哟,陈师父,还没剃度呢?”   “大师说我尘缘未了,不能遁入空门。”陈子明道。   “哼,人家八成是怕你弄脏了佛家的地方。”沈喧道。   陈子明闻言被刺了一下,却也无从反驳,左右在他看来,是他对不住沈喧,沈喧想怎么骂他他都认。   沈喧见他垂首不说话,心里便觉得痛快了几分,而后望着那猫笼道:“这猫既然已经送来了,我就不留陈师父用饭了……”   沈喧说罢装模作样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一坐,却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嘶”的一声又弹了起来。   “你没事吧?”陈子明见状上前一把将人扶住,一脸紧张和后悔。沈喧原本没什么好脸色,但是一见陈子明这样,心肠便也硬不起来了。   他慢慢推开陈子明的手,扶着椅背道:“陈子明……”   陈子明从未听沈喧这么叫过自己,当即有些紧张的看向他。   “昨晚的事情我仔细想过了,酒后乱性,怨不得谁,我虽然吃了点亏,可也……也不能全怪你,往后咱们互不相欠。”沈喧道。   陈子明一怔,道:“昨晚,你我并非酒后乱性,而是因为我……”   “好了,你不用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事情。”沈喧挥了挥手打断他道。   “沈喧……”陈子明还想解释。   沈喧却道:“陈兄,你我都是男子,很多事情不可能的……多想无益,倒不如早日死心的好。”   陈子明闻言顿时了然,沈喧竟然一直未曾怀疑过“媚药”一事,至今仍然以为两人只是酒后乱性,而且沈喧误以为陈子明是因为心中喜欢他,才会做了那种事。   虽说陈子明确实对沈喧有意,可那晚之事……不过,陈子明转念一想,若是这么想能让沈喧心里更容易接受,那便这样吧,何苦再让对方知道那肮脏的事实呢!   京城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   大雪覆盖之下的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却掩埋着无数蠢蠢欲动的念头和动作。   安亲王大婚之期逐渐临近,而借着筹备婚礼各处走动的机会,他一直在暗中推进着“春闱”的安排。   与此同时,潘太保和郑太傅则暗中动作不断。除掉了赵寻这个眼中钉,他们暂时倒是没有将矛头对准李越,而是对准了彼此。   两人不和,由来已久。近期朝中各部人员的变化,又牵扯甚广,两方势力都在竭尽所能的安插自己的人手,同时想方设法想要扳倒对方的棋子。   如此一来,倒是给了李越可乘之机。   快接近年关之时,终于到了安亲王大婚的日子。   这日一早,京城内便热闹非凡,因为皇帝尚未大婚,如今安亲王大婚便算得上是京城近年来最热闹的喜事之一了。   李越今日特意穿了一袭亮色的衣衫,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他因素来与安亲王交好,于是今日赏了好些东西,随行的禁军将贺礼抬进亲王府的时候,吸引了不少目光。   “陛下今日真是好气色。”安亲王引着李越坐到上宾的位子,言语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亲昵。   “王叔气色更好,朕可不敢比。”李越笑道。   安亲王引着人坐下,而后低声在李越耳边道:“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若是累了就让管家带你去后头休息片刻,我为你预备了客房。”   “王叔有心了。”李越笑道。   安亲王交待完事情便又去招呼宾客,倒是没有特意陪着李越。李越久未出宫,今日终于借着酒宴出来一趟,自然有许多事要做。   他草草吃了些东西,左右也没什么胃口,便唤了管家来,说自己有些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管家早就得了吩咐,也不多言,引着李越便朝偏院行去。整个王府如今都张灯结彩的,即便是这偏院也披红挂喜,让人看着感觉十分喜庆。   李越不知怎么的,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向往。   自己和赵寻若是也能有这一天那该多好啊,可惜自己是大余的皇帝,若是有朝一日和一个男子成婚,不知朝臣会不会因此弹劾他,也不知百姓会作何感想。   李越念及此,便有些伤感起来。   真希望有朝一日,男子与男子成婚也可以光明正大,不受人诟病和攻击。   “陛下,这是王爷为您预备的客房,您若是有吩咐,知会一声便是。”管家朝李越道。   李越看了一眼那客房,挥手打发了管家,而后让贴身的侍卫守在了外头,自己进了客房。   这客房里头也点了喜烛,不知是安亲王刻意为之,还是下人为了热闹点的。李越走近几前,见上头摆着两杯酒,便伸手取了一杯,而后闻了闻。   “一个人喝酒,不嫌闷吗?”一个声音自屏风后传来,李越转头望去,目光一亮,嘴角顿时便扬起了笑意。   李越依旧拿着那酒杯道:“那你还不快来陪我一起喝。”   对方大步上前,而后一手扶着李越的腰,倾身在少年唇上落下一个吻,而后才拿起另一杯酒,与李越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   “赵寻,我好想你。”李越开口道。   赵寻闻言心中顿时一片柔软,而后目光一亮,就着少年的手,将李越那杯酒喝了下去。李越见状一怔,便见赵寻俯身又吻了上来,他继而感觉口中一热,赵寻竟将那酒度到了他的口中。   浓烈的酒香混合着对方的气息,瞬间占据了李越的味觉和嗅觉,他将那酒杯往几上一搁,伸手攀住赵寻的脖颈,而后便开始疯狂的回吻赵寻。   赵寻原本手里还拿着酒杯,见状只得放下,而后提气抱住少年,将人放到了面前的几案上。   两人唇舌交缠,气息瞬间便混乱不堪,赵寻一边吻着少年,一边伸手去解李越的裤带,竟是打算在这里就把人给上了。   外头寒气掠过,突然客房内一声酒杯落地的声音传来,一个侍卫下意识要上前查看客房内的情况,却被另一个侍卫拉住了。   “这里是安亲王的地方,不会有问题的。”那个侍卫道。   另一名侍卫闻言便点了点头,而后两人继续守在客房外头。   近小半个时辰过去,赵寻才伏在少年身上停止了冲撞。   李越双眼蕴着水汽,尚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没有缓过神来。赵寻低头在他唇角和额头十分留恋的亲了亲,开口道:“安亲王大婚的日子,咱们跑来他的府里洞房,倒是个好彩头。”   李越闻言失笑,不轻不重的推了赵寻一下。   赵寻把人抱起来放到榻上,而后检查了一下少年的身体,柔声问道:“没弄疼你吧?”   “这会儿再问有什么用!”李越道。   赵寻又欺身上来,低声道:“若是疼了,我一会儿就轻点,若是没有弄疼,那一会儿我还可以再加把劲儿!”   李越眉头微拧,道:“还要来?”   赵寻挑眉问:“你不想要了?”   李越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想。”   赵寻失笑,道:“等会吧,我怕你受不了。”   说罢他侧身将少年抱在怀里,脑袋在少年脖颈处不断磨蹭,动作温柔而亲昵。两人分别许久,再次相见,都有种久违了的亲密和依赖。   “昨日我听刘离说,潘行之似乎要对吏部动手。”赵寻低声问道。   李越闻言收起了几分旖旎的心思,正色道:“潘行之的人在暗中收集陈亮以权谋私的证据,这次似乎打算下狠手了。陈亮是吏部尚书,他只要一出事,吏部就要重新安排人手,潘行之应该是打算换自己的人上去。”   赵寻沉吟片刻道:“陈亮这次若是栽了,他那个儿子没事吧?”   “陈子明不久前和陈亮闹掰了,后来一直住在城外的般若寺,况且陈子明并不在官场,这次的事应该牵连不到他。”李越道。   赵寻问:“知道他们父子因何反目吗?”   李越道:“没查到,不过沈喧说陈子明可用,应该不会有错。”   赵寻深思片刻,心道这陈亮父子反目的时机可真是巧合,若是仔细想想,倒像是陈亮为了不牵连儿子,特意走的一步棋。   不过,这些目前看来都不重要。陈亮若是真有把柄被潘行之抓住,那倒霉的必然是陈亮和郑玉坤,于李越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什么呢?”李越侧头问他。   “想睡你。”赵寻低声道。   而后不待李越反应,赵寻便又倾身吻住了少年。 第62章   翰月宫,静谧异常。屋内的烛火被风一吹,微微摇曳,而后传来轻微的窗子开合声,继而一个黑影轻巧的落在了屋内。   那黑影就地一滚未做停留,提气扑到了榻上,而后伸手往鼓起的被子里一摸,发觉里头是空的,原本应该躺在里头的赵小五不知所踪。   此时黑影耳朵微动,目光朝梁上一瞥,笑道:“快滚下来吧,竟然敢作弄起我来了。”说话之人正是刘离。   紧接着,原本看起来空空如也的房梁上,一跃而下一个白影,那白影正是穿着寝衣的赵小五。   “我没作弄你,不知道你要来。”赵小五道。   “那你跑房梁上蹲着干嘛?”刘离问道。   “我闲着没事儿,整天待在屋里,练练功。”赵小五道。刘离闻言叹了口气,望向少年的目光中却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赵小五这会儿虽然依旧带着易容的面具,但是未施脂粉,头发随意的束着,且只穿了一袭白色的寝衣,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女气,只是略显纤弱些罢了。   刘离朝他招了招手道:“过来我看看,有没有变样。”   赵小五乖乖走过去,任由刘离伸手在他身上捏了捏,而后开口道:“天天练功,不过还是没以前结实了。”   刘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天就可以带你走了。”   “啊?真的吗?”赵小五闻言颇有些意外。   “怎么,不舍得走啊?”刘离问道。   “舍得舍得。”赵小五忙点头道。   刘离说罢,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而后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瓷瓶,又从瓷瓶里取了一粒红色的药丸拿在手里。   “吃了它。”刘离将药丸递给赵小五。   “……”赵小五依言张口,就着刘离的手将药丸吃了下去,而后还砸吧了一下嘴。   “你也不问问是什么,不怕我毒死你?”刘离放低了声音问道。   少年闻言一怔,而后笑道:“不怕,你不会的。”   刘离闻言似乎被刺了一下,伸手捧着赵小五的脸,手指在对方面颊上轻轻摩挲,似乎在温柔的抚摸那张面具之下的少年的脸。   赵小五脸一红,也不挣扎,只望着刘离,目光无辜而茫然。紧接着,少年眉头一拧,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腹部巨大的痛楚骤然袭来,少年不解的望向刘离,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反倒是吐了一口血出来。   刘离伸手抱住少年,眼看着少年在自己臂弯中没了呼吸。   刘离将对方打横抱起放到榻上,而后伸手拭去少年嘴角的血迹,俯身用额头蹭了蹭少年的额头,可他怀中的少年此时面色苍白,早已无知无觉。   一个时辰之后,翰月宫便热闹了起来。   李越面色铁青的立在厅中,一屋子太医冷汗涔涔的陪在一边。一个白发满鬓的老太医检查了“萧芜”的尸体,而后过来朝李越复命。   “到底怎么回事?”李越问道。   “回陛下,萧芜姑娘早前便身中剧毒,只是那毒一直未曾发作,如今不知是何缘故,突然发作了。”老太医道。   李越面色一凛,问道:“还有救吗?”   老太医摇头:“陛下节哀,已无力回天。”   李越深吸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但面上的悲戚十分明显。   “陛下,还有一事,臣不敢隐瞒。”老太医道。   “说。”李越道。   老太医咬了咬牙,道:“萧芜姑娘已经怀有身孕。”   李越一怔,大惊:“你说什么?”   “应是已有近两月之久,可惜……”老太医摇了摇头,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   李越闻言眼圈泛红,良久无力的抬了抬手示意太医退下,而后步履踉跄的走向榻边。   榻上之人虽说不是赵寻,但到底是和赵寻长得太过神似,他不知怎么的神情一个恍惚,竟真的生出了几分悲恸之感,而这份悲恸发自内心,毫无掺假,自是被旁人看在了眼里。   皇帝的新宠,毒发暴毙,此事在皇宫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禁军重新调整了皇宫的防卫,把内侍和宫女该撤换问责的都重新清洗了一遍。   而李越因此大恸,第二日连早朝都没能上。   此后,宫里便传出了流言,说皇帝失了新宠,又折了一个子嗣,心中郁结,因此卧病在床,就连年关的宴饮都取消了。   此事若是只有一个“萧芜”倒还未必可信,但是没有一个皇帝会拿自己的子嗣来开玩笑,总不能诅咒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吧?所以朝臣即便如何震惊,也都信了这个传言。   而当初进献美人的张玉,因为洗脱不了美人身中剧毒的牵扯,所以被问了责。没过多久,吏部便找了个由头,把张玉的官罢了。   宗正卿的位子,落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身上,那人名叫唐庆,与两位重臣都没有牵扯,细说起来,似乎是与远在封地的六王爷有些渊源。   可六王爷与李越已经翻脸,又山高皇帝远的,潘行之和郑玉坤倒不至于忌讳这个,于是也没横加阻拦。   眼看就要过年了,李越又病着。   众人都以为能消停的过个年,可朝中却出了不小的风波。   刑部有个平日里闷声不吭的侍郎,这次突然在朝上参了吏部尚书陈亮,而且当朝出示了陈亮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证据,桩桩件件言之凿凿。   陈亮虽然身居要职,而且有郑玉坤这颗大树靠着,可如今板上钉钉的证据摆在眼前,他有口难辩。   郑玉坤自然也不会傻到为了一枚棋子蹚浑水,虽说这枚棋子是一步重棋,可该舍弃的,他也绝不会眨眼。   于是,一朝风光无限的吏部尚书,就这么栽了跟头,而且是在年关。刑部自己人对待刑部侍郎告发的案子自然上心,竟也不顾年关将至,火速的便审理了此案。   郑玉坤和潘行之都坐镇了审理现场,结果毫无意外,陈亮被革职抄家。   此事,算是在今年年末又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明年会有怎样的风波,众人都各自心中有数。   小年这一日,沈喧带人去了城外的般若寺。   陈子明正在寺中围炉煮茶,沈喧便不请自来了。   “你怎么来了?”陈子明见到沈喧,颇为意外,忙让对方坐在炉前烤火。   沈喧盘腿与他相对而坐,开口道:“陛下痛失美人,还失了龙嗣,我代表礼部来寺中上香祈福。”   陈子明对此事早有耳闻,当即道:“陛下尚且年幼,子嗣一事往后多的是机会。”   沈喧挑眉,想了想李越和赵寻,随口道:“但愿吧。”   陈子明如今一身素衣,头发用一只木簪挽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出尘的冷清感,让人越发难以亲近。   他帮沈喧添了茶,而后便垂着双目不发一言,倒是沈喧忍不住开口问道:“陈尚书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嗯,他下狱当日便有人来知会了我。”陈子明道。   “陈府已经被抄了,不过我托人打了招呼,你那些花花草草都还安然无恙,等风头过了,我会着人弄出来。正好我在京郊还有一处宅子,一直闲着,可以先借你的花花草草暂住。”沈喧道。   陈子明闻言一怔,那张毫无烟火气的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开口险些失声,不得不定了定心神问道:“你……何必为我做这些事?”   沈喧淡然一笑道:“你当日与陈尚书反目,多多少少也是因着我的缘故,如今你们父子闹到这个地步,陈尚书又沦落至此……”   他竟然还因着那日的荒唐事自责?陈子明闻言简直是无言以对,心道天底下去哪里找沈喧这样的傻子?自己被人占了便宜,竟还觉得自己也犯了错处。   陈子明只将错处都放在自己身上,他哪里知道沈喧那日也动过要把他给上了的心思,因此越发觉得对不住沈喧。   “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须放在心上。”陈子明道。   时至今日,陈子明也料到了那日陈亮为何会做那个举动。原以为陈亮只是为了让自己和沈喧亲近,如今才知道,陈亮的目的只是让自己和他父子反目,到了这一日好撇清自己的关系,保全自身。   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陈子明依旧无法认同父亲的做法,如今他倒是的确保全了自己,可这样的保全与他而言,倒不如一同入狱来的干脆。   “我还有一事想问你,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沈喧道。   “你问吧。”陈子明道。   “冬狩之时,王吉海擅自改了祭天的仪程,你事先是否知道?后来你在猎场将我弄昏,导致我上不了场,最后赵寻不得不出了那个风头,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沈喧问道。   “你是想问我王吉海此人是否可信吧?”陈子明笑了笑,道:“此人如何,陛下心中应有猜测,否则也不会一直没有动他。”   沈喧眉头微拧,问道:“什么意思?”   陈子明又为他添了茶,道:“此人可信。”   沈喧闻言起身道:“多谢陈兄指点迷津,就此别过。”说罢他便朝门外走去。   陈子明略一犹豫,却在门口叫住人问道:“你为什么愿意信我?”   沈喧闻言勉强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愿回答,而是答不上来。他自己比陈子明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63章   京郊的庄子里,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后院的屋里,刘离眉头紧锁的坐在榻边,榻上躺着一个少年,正是毫无气息的赵小五。如今赵小五已经摘掉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只是双目紧闭面色灰白,看起来毫无生气。   刘离伸手在赵小五脖颈处摩挲了片刻,那里似乎隐隐有了跳动的迹象,刘离面色稍缓。   约莫过了一刻钟之后,少年面色渐渐泛起了红意,眼皮微动,继而缓缓睁开了双眼。   “哟,醒的够快的啊。”刘离俯身望着少年,面色十分柔和。   “唔……”少年开口想要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目光依旧带着几分茫然,只怔怔看着刘离。   刘离伸手端起旁边桌上的碗,咬了一勺水放在少年唇边道:“你躺了三天,这会儿说不出话很正常,先喝点水。”   少年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意识终于渐渐恢复清明,勉强能开口说话了。   刘离道:“那天没提前告诉你假死一事,是怕你害怕。”   赵小五闻言没有做声,只直勾勾看着刘离,仿佛不认识眼前之人了一般。刘离见状叹了口气,伸手在少年光洁的额头摩挲了片刻,手指带着淡淡的温柔和眷恋。   “对不起,往后不会这样了。”刘离道。   赵小五沉默片刻,开口道:“下次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不会有下次了,我身边的暗卫这么多,不能每次都让你去犯险。”刘离道。   少年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坚决:“我不怕。”   刘离苦笑:“我怕行了吧。”   少年闻言便不再做声,任由刘离的手指在自己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似乎也有些眷恋这种抚摸。   良久,少年问道:“宫里……”   “太医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你的死讯,还说你肚子里有陛下的龙种,该倒霉的人自然会倒霉,不过这都和你没关系了。”刘离道。   赵小五闻言有些瞠目结舌,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饿扁了的肚子,似乎对于“肚子里有了陛下的龙种”一事十分震惊。   刘离见状笑道:“你扮了两个月的女人,不会真入戏太深了吧?”   少年忙反驳道:“怎么会,我和陛下又没睡过。”   “没睡过你还挺失望?”刘离面色微沉。   少年却不以为意,拉着刘离的手道:“嘿嘿,我饿了。”   刘离闻言心中一软,拉着少年起身,又帮他穿上衣服。而后亲自去吩咐了厨房,为少年做了清粥小菜,还颇有耐心的陪着少年一起用了饭。   客府,一个穿着斗篷被人引着一路去了前厅,那人面目遮在帽兜里看不真切,身材倒是挺拔俊秀。   赵寻见了来人的装扮不由一怔,心跳没来由的快了几分,不过待对方摘下帽兜露出面目,赵寻面上便不由带了几分失落。   来人是沈喧,不是他以为的那人。   沈喧将赵寻的面色看在眼里,不由笑道:“三王爷看到我怎么这么失望?可是将我看成了别人?”   “沈大人莫要拿我寻开心了。”赵寻苦笑道。   沈喧闻言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自己与陈子明那日的话告诉了赵寻,当然只说了和王吉海有关的那一段。   “既然王吉海是可信之人,那这次的春闱,便可以放心的让礼部负责,毕竟你也在礼部任职,其中很多事情打理起来也方便。”赵寻道。   “这倒是好说,如今吏部没人了,春闱的事情郑玉坤应该是来不及插手了。只是主考落在谁的身上,还是个大问题。”沈喧道。   “依着大余的规矩,明年春闱所有入仕的学子,名义上都将是主考的门生,若是这个主考落在了两位辅政大臣的身上,咱们便白忙活了。”赵寻道。   但是究竟谁更合适做这个主考呢?   依着以往的规矩,主考都需要早早的定下来,之后春闱的出题与准备工作主考都要参与。不过今年是六部各自推荐了主事的人,联合负责的筹备一事,主考的人选则因为不可说的理由,迟迟没有确定下来。   两位辅政大臣,自然都希望能出这个风头,但也正因如此,他们俩才都未能如愿。只是要找另外一个更合适的人,即便是李越也想不出来。   “主考一事可以先暂缓,左右潘行之和郑玉坤还要争夺一番,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咱们再趁虚而入也不迟。”赵寻道。   沈喧点头道:“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寻从抽屉里取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出来,递给沈喧道:“劳烦沈大人把这个交给陛下,让他先把主事的王吉海确定下来,这样很多细节咱们才好推进。”   沈喧拿着那信,笑道:“三王爷不进宫去看看陛下?陛下最近身体抱恙……”   “沈大人慎言。”赵寻说罢失笑道:“来日方长,何苦急在这一时呢,天色不早了,沈大人若是走得快还来得及进宫一趟,”   沈喧闻言也不继续逗留,便起身告辞了。   沈喧走后,赵寻在房中静坐了片刻,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了几分惆怅之感。这客府虽然修缮一新,住的倒是清净舒适,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原来在宫里日日相见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几日不见,赵寻心里便觉空落落的。他竟不知自己何时变成了这般儿女情长,李越那个家伙,也不知怎么的,就这么生生窝在他心里不愿出去了。   赵寻望着窗外轻笑片刻,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觉一片柔软。   沈喧办事儿倒是利落,当日便进了宫。   他将那封信交给李越,李越得知是赵寻的信,迫不及待的当着沈喧的面便打开了。   那信封内装着一份名单,上头都写了标注,另外还有一封短笺,自然是赵寻写给李越的。   李越打开那短笺,细细看来,只见上头写道:   “客府一切都好,冬日寒凉,你托人辗转经沈大人之手送来的银炭已收到,日日都烧着。昨日忽梦北方大雪,想着你未曾见过,来日盼能带你一观。宫中诸事日日有人朝我细说,知你安好,吾心甚慰。那日出街,寻得一物甚是有趣,来日相见与你细看。”   短笺一共只有百余字,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但李越还是忍不住反复读了好几遍,仿佛透过这短短的百余字,便算是间接与写信之人见了一面一般。   一旁的沈喧见状,不由出声道:“咳,陛下。”   李越一怔,忙回过神来,道:“哦……怎么样?”   沈喧失笑:“陛下与三王爷这才几日未见呐?当真是思之如狂啊。”   李越将信小心的折好,贴身收着,而后道:“你少奚落我,早晚你也有这一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喧闻言一愣,心里冷不丁当真便冒出了某个人的影子,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像是刻在了他心里一般,如今想来竟然清晰无比。   沈喧反应过来之后吓了一大跳,忙摇了摇脑袋,而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了下去。   李越问道:“什么情况?你有事儿瞒着朕。”   沈喧急忙摇头:“没有!”   李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也不追问。沈喧如蒙大赦,便将自己去见赵寻的事儿都一一朝李越说了,又把赵寻的打算朝他说了一通。   “哎,我怎么就成了传声筒了,这头那头的来回跑。”沈喧感慨道。   “你还去哪儿了?”李越问道。   “般若寺啊,去见陈子明。”沈喧道。   李越闻言倒是没说什么,沈喧自己倒是心虚的红了脸。   隔日,安亲王以探病为由进了宫,同来的还有吏部尚书王吉海。这王吉海大概也知道此时到了紧要的时候,竟然不请自来。   李越既然认定了王吉海此人可信,便也用人不疑,当即便将这次想要安排和礼部一起负责春闱一事的人告诉了王吉海,王吉海斟酌良久,一一应了。   安亲王略有些多疑,本还想拿此事试探王吉海一番,没想到王吉海倒是先表了忠心,对李越的提议十分认可。   毕竟这份名单是赵寻和安亲王等人议定多次之后确定的,而且这些人的底细都被刘离派人查了个底儿掉,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妥。   “现如今,只有一件事还悬而未决。”李越道。   “陛下所说是春闱主考一事吧?”王吉海道。   李越闻言面露欣慰,道:“不错,不知王尚书可有合意之人推荐?”   “此人需得德高望重,又要德才兼备,且在朝中拥有一定的地位,若是举目如今京城,似乎只有潘太保和郑太傅是合适之人。”王吉海道。   安亲王不由冷笑道:“王尚书的意思是,要让两位辅政大臣担任主考?”   “非也。”王吉海道。   “那还有谁?”安亲王问道。   王吉海不紧不慢地道:“朝中是没有人合适,可是京城之外未必没有人。陛下还有一位先生,此人若是来京城就职,地位丝毫不亚于两位辅政大臣。”   李越闻言顿时恍然大悟,此事他竟然一直未曾想到。   远在漓州的柳岸,可是官居太师一职,若是柳岸回朝,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64章   王吉海的提议看似十分中肯有效,可李越闻言之后却并未立时应允。话已至此,王吉海也不好多说什么,见李越没有别的吩咐,便告辞了。   “王尚书说的很有道理,目前看来这也是最好的一步棋了,你还犹豫什么?”安亲王不解道。   李越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王叔,此事你容朕再想想吧,左右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也不急于一时,不如等过完年之后再说吧。”李越道。   安亲王见李越不欲继续讨论此事,便也没逼迫他做决定,于是又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待安亲王走后,李越却显得有些焦躁,在屋里来回踱步,始终难以平静,后来他便着人将赵清明叫了来。   “陛下有何吩咐?”赵清明躬身行礼道。   “朕想去客府一趟。”李越道。   赵清明闻言一怔,问道:“陛下是要今日便去?”   “嗯,朕一刻也不想等了。”李越道。   赵清明沉默片刻,提醒道:“陛下,三王爷有言在先,若是陛下要出宫,请务必三思之后再做决定。”   李越有些不悦的道:“朕已经决定了。”   赵清明闻言只得道:“好,臣这便去准备。”   说罢,赵清明去取了一套便服过来给李越。李越伸手摸了摸那便服,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便有些颓了。   “算了,朕不去了。”少年叹了口气道。   “那……臣告退。”赵清明道。   赵清明此人向来冷冰冰的,几乎没什么表现情绪的时候,无论面对什么情况,始终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以说是非常理智的一个人了。   也难怪他能做到几天这个位子上。   离开长宁宫之后,赵清明便去了客府。他一直对赵寻欣赏有加,也知道李越的心思怕是只有赵寻能解开。   到了客府之后,他将今日李越的举动一一说了,赵寻沉吟片刻,便推断出了事情的大概。李越之所以会这样,八成是与安亲王和王吉海有关。   而他们两人会朝李越提起谁?赵寻很容易便能猜到,因为他心里也早早就想到了那个人。   “先帝当年与杨少师的事情,不知赵统领是否知道。”赵寻问道。   “略有耳闻,当年先帝对杨少师十分钟意,奈何杨少师已有家小,在辅佐他登基之后便辞官还乡了。多年后,先帝欲将人迎回朝中,却不想触怒了某些人的利益,竟买凶将杨少师一家灭了门,只剩小公子一人侥幸逃脱。”赵清明道。   那杨家活下来的小公子,便是李越的先生,刘离的养父之一杨柳岸。   当年杨柳岸因为先帝一念之差,经历家破人亡的痛苦,虽说后来先帝也因此事早早的郁郁而终,可大错已经铸成,覆水难收。   “先帝若未曾动念,杨少师一家便可安然无恙。”赵寻道。   “三王爷的意思是?陛下他……”赵清明道。   赵寻点了点头道:“他由此及彼,大概是替自己的父亲对杨家有愧疚之意吧。虽说如今的杨先生,有刘刺史在侧,自然不可能遭遇什么劫难,但他若是回朝,也免不了要趟这摊浑水。”   “那该如何?”赵清明问道。   “为人君者,总要有所取舍。”赵寻道。   李越从前或许未曾深思过其中的厉害,但如今经历诸多波折,必然知道争权一事无论是谁搅和进来,都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夜里,长宁宫烛火昏黄。   李越不知做了什么噩梦,骤然醒来,惊出了一头冷汗。少年气喘吁吁睁开眼睛,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坐在榻边,正面色温柔的看着他。   “赵寻……”少年起身抱住赵寻,身体还微微颤抖着,似乎尚未从可怕的梦境中缓过来。   “做噩梦了?”赵寻伸手轻轻抚着少男的脊背问道。   “嗯。”少年将头埋在赵寻胸口闷声道。   “别怕,如今你已经醒了。”赵寻道。   李越从赵寻怀中抬头看他:“我梦到先生了,他不愿意来帮我,还质问我有什么资格求他助我一臂之力。”   “你的先生,心怀社稷,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赵寻道。   李越闻言抬头看着赵寻,双目中带着泪光,看起来十分悲伤。赵寻心疼不已,俯身在少年额头亲了一下。   “若他心存芥蒂,当初便不会答应做你的先生。你父亲的错,他已经付出了代价,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算是没有辜负杨先生。”赵寻道。   李越闻言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赵寻的怀抱温暖坚实,有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李越噩梦连连,如今疲惫不堪,抱着赵寻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后半夜,李越没有再做噩梦,睡得十分踏实。他醒来之后还依稀记得昨夜赵寻的安慰,只当是自己太思念赵寻做了个梦。   他思虑再三,终于做了决定,于是打算给远在漓州的柳岸写一封信。不过他到了书案前才发觉,案上放着一副画,画中是他穿着寝衣窝在赵寻怀里的情景。   李越怔了一下,继而四处查看,却不见赵寻的影子。他推门而出,一股寒风吹进殿里,激的他打了个寒颤。   “哎哟,陛下,您这还穿着寝衣,仔细着了凉。”福喜忙把门关上,取了外袍来伺候李越穿上。   李越无奈的穿上外袍,任由宫人伺候着洗漱,心里却有些堵得慌。赵寻昨晚来过,可他以为是个梦,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甚至都没能好好说几句话。   小年一过大年便紧跟而至。   这一年的除夕,李越称病,也没有摆宫宴。整个京城似乎都冷清了许多,虽说依旧张灯结彩的,却难以掩饰山雨欲来的寒凉。   大余过了正月十五才会正式上朝。   这一天的早朝,除了处理年关积压下的事务,便是拟定春闱的主考身份。此事已经推得太久了,若是继续搁置,恐怕真要耽误今年的科考。   说到主考一事,今年因为郑玉坤掌管的吏部刚出了事儿,陈亮被免职且下了大狱,所以郑玉坤的威望大打折扣,这样一来潘行之便成了热门人选。   朝臣们你来我往的推举了一番,无非都是车轱辘话,也没法达成共识。郑玉坤的党羽都铁了心要拆潘行之的台,潘行之也没法子。   “这朝中如今除了两位大人,也的确没人能担起这幅担子。”一个朝臣感叹道。   “要是杨太师在朝那便好说了。”另一人道。   说话的两人哪边都不沾,这话倒是引来了许多附和。李越闻言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却没说什么。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有侍卫来报。李越也没问是谁,亲自走下龙椅迎接。   众臣见状都惊讶不已,这时才看清殿外进来一人,年纪不过而立,面容清俊且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正是方才有人提到的太师——杨柳岸。   “见过陛下,陛下万安。”杨柳岸朝李越行了个礼。   李越亲手上前将人扶起来,道:“先生能在这个时候来京城,可算是替大余解了围了。”   朝臣们纷纷议论,潘行之和郑玉坤都面色铁青。他们一直以为柳岸因着与先帝的过节,不会来掺和这些事儿,没想到却让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柳岸一来,主考一职自然便落在了他的身上。旁人纵使再多怨言,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让潘行之和郑玉坤意外的是,柳岸虽然不在京城任职,朝中竟然颇多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想来那些一直没有站队的朝臣,就等着柳岸回朝这一日了。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细想却又理所应当。   当夜李越摆了宫宴给柳岸接风。   念及柳岸一路风尘,宫宴早早的便散了。   不过柳岸并没有立时离开,而是去了凝和殿。他们师徒二人许久未见,总要叙叙话。李越颇有几分激动,拉着柳岸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做的很好。”柳岸道:“我没想到朝臣中会有这么多人,一直未曾和他们两个站到一边,这也说明,许多朝臣对于你亲政一事还是很支持的。”   李越道:“是先生威望仍在,他们与其说是支持朕,倒不如说是支持您。”   “今日这些朝臣,都是心怀家国之人。纵然一个权臣力量再大,也终究不是名正言顺,为臣者,若是想要青史留名,只有支持正统才是唯一的出路。”柳岸道。   李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柳岸又道:“为人君者,得人心才可得天下。权术阴谋自然也少不了,可你要记住,这些事情从来都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你只要有为君者的气度,自会有人为你赴汤蹈火。”   “我还是不太明白。”李越道。   “你不需要明白,你已经做到了。”柳岸道。   李越尚不明白,是因为他待人只凭真心,未曾想过个中厉害关系。可他托付真心的这些人,都愿意为他两肋插刀,所以他看似什么都没做,实际上却都做了。   柳岸愿意辅佐他,赵寻也愿意不计代价的帮他,他身边所有忠心待他的人,都是他将来最大的后盾。 第65章   夜凉如水,整个京城都弥漫着烟火燃烧时留下的味道。   城外的般若寺香火旺盛,倒是没有硫磺的味道,反而充斥着燃香的气味,使人闻之不由心生清净之感。   陈子明立在院中,遥望着京城上空相继炸开的烟花,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夜色,为什么要叹气?”一个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陈子明循着声音望去,见刘离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便惊讶道:“刘离?真是稀客。”   “般若寺香火很旺,你在这里应该也不寂寞吧?”刘离道。   陈子明微微一笑,道:“要不你来住一段时间?”   刘离忙摆手道:“算了,我这次来是接你回京城的。”   陈子明一怔,问道:“难道……先生来了?”   “嗯,昨日刚到,今日便进了宫。”刘离道。   陈子明目光中闪过一丝光亮,道:“太好了。”   “今日朝中之事你应能料到,一切都很顺利。”刘离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我……原本也该来清修一番,倒不全然是为了先生的安排才来此。”陈子明坦然道。   刘离没有追问对方为何需要来清修,陈子明既然是柳岸看中的人,他多少也心存了几分敬重,倒是不敢太唐突了对方。   可怜陈亮自以为聪明,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早早便投靠了柳岸。   与此同时,客府中迎来了一个赵寻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客人,那便是刘离的养父——漓州刺史刘璟。   赵寻对此人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未能正式拜会过,倒是没想到今日能在京城见到,而且是对方主动登门。   “不知刘刺史大架光临,失礼了。”赵寻道。   “三王爷客气了,我不请自来倒是有些唐突了。”刘璟道。   刘璟是个武官,自少年时便在战场上厮混,因此一身英武之气即便刻意收敛了,也依旧掩饰不住。赵寻自认也算是刀光剑影里历练出来的,可面对刘璟之时,还是弱了几分气势。   也难怪连李越这样的身份,都会对此人颇有几分忌惮,看来刘璟倒是没有担虚名。   “陛下能遇到你,也算是他的造化。我们都没有料到,你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刘璟道。   他的性子带着武人特有的直率,开口便直奔主题,连寒暄客气都省了。不过这样倒是让赵寻觉得很自在,这是他熟悉的交流方式。   “我并没有为他额外做什么,那些都是他应得的。”赵寻道。   先前许多事情他尚未想通,如今经刘璟一提醒,赵寻便明白了。之前他刚入宫那会儿,那用来拖延他康复的毒药,虽说是他自愿要用的,可此举却让柳岸对他生出了几分信任。   而后冬狩之时,因着沈喧的临时缺席,他选择为李越出头,便更加印证了他对李越的忠心。   在赵寻看来,他只是愿意为李越做这些事而已,但在柳岸和刘璟的眼里,这便是赵寻取得信任证明自己忠诚的筹码。   无论如何,赵寻终究是大夏的王爷。   “若是我没有通过杨先生的试探,后果会是什么?”赵寻问道。   刘璟道:“不好说,毕竟陛下对你情深义重,杀了你或者贸然送走你都不可取,但是无论如何,你不可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太久。”   “那我该庆幸?”赵寻苦笑道。   “是陛下该庆幸吧,遇到你,他一片痴心算是没有错付。要知道,这世间不是所有感情都是对等的,付出得不到的,大有人在。”刘璟道。   赵寻闻言不由便想到了刘离,只是不知刘璟此言是否意有所指。   “刘刺史今夜前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些吧?”赵寻道。   “就是为了来见你一面而已,漓州之时未能好好招待,来日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能在战场上遇见,提前来打个招呼罢了。”刘璟道。   赵寻闻言心里不由一滞!   战场?谁的战场?   是大余的战场,还是大余和大夏兵戎相见的战场?   刘璟不欲多说,话至此处便告辞了。而赵寻却反复掂量着刘璟最后这几句话的意思,对方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   是警告?还是提点?   正月十五一过,朝中诸事开始步入正轨。因为柳岸的突然归朝,导致原本就风起云涌的朝堂,变得越发微妙。   朝中人人皆知柳岸与李越的关系,因此柳岸入朝,便意味着李越有了十分强大可靠的后盾。   郑玉坤极其党羽,被潘行之此前几番算计,大势已去,如今除了在朝堂上给潘行之找点不痛快之外,也没什么别的能耐了。   可偏偏这潘行之与柳岸还有点不太愉快的旧怨。只是柳岸未曾提及,潘行之自然只得处处谨慎着,生怕柳岸初来乍到,憋了什么招数要整他。   李越原本在早朝上甚少发表什么意见,自柳岸归朝之后,凡事都要当朝询问李越的意见,后来渐渐的众人也都习惯了李越偶尔做一些定夺。   春闱一事,柳岸成了主考,他又亲指了一位资历甚高的朝臣做副主考。如此一来,诸事都朝着顺风顺水的方向发展,倒是让李越有些恍如梦中的错觉。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春闱一事,你不需要再操心了,只管想好殿试的题目,待日子到了,做你该做的事便可。”柳岸道。   李越一怔,问道:“殿试的题目不是由先生和其他几位考官拟定吗?怎么会让朕来出题?”   柳岸闻言一笑,道:“殿试点出来的都是你的臣子,理应由你拟题,有我在,没人能说出什么来的。”   李越闻言便点了点头,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曾经离他遥不可及的好多事情,如今一股脑的都放到了他眼前,他甚至不知该如何一一应对。   “先生,还有一事,朕想与你商量……”李越道。   “你是皇帝,我是你的臣子,你要做的决定,只要不是关乎家国大事的,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柳岸道:“待殿试过后,六部的人员需要重新清洗一遍,此事结束,你便可以亲政,到时候你就真的是万人之上了。”   李越闻言点了点头,心里依旧不怎么踏实。   “高处不胜寒,你拥有权利的时候,必然会失去一些别的东西,你要学会适应做一个真正的皇帝。”柳岸道。   李越问道:“先生,助我亲政的时机,你是否早有定夺,只是一直不曾告诉我?”   柳岸没有回答,算是默认。李越归根结底还是个聪明的少年,很多事情他自己也能想明白。如果柳岸没有提前周密的计划和安排,一切不可能这么顺利。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走每一步,到头来才发现,柳岸早已替他筹谋好了,他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越儿,我之所以到现在才出手帮你,是因为……”柳岸开口欲解释,却被李越打断了。   “因为你想让我有这样的经历,知道权利来之不易,才会步步小心。先生,你的良苦用心,学生都懂。”李越道。   柳岸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往后不要再自称‘我'了,你毕竟是皇帝,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与他们的距离。”   李越沉默片刻,开口道:“朕……记住了。”   京城的冬天来的快去的更快,出了正月,树木便开始悄悄抽芽了。   这日一早,客府便接到了旨意,禁军统领赵清明,亲自带人来接赵寻进宫。   自“萧芜”突然暴毙,而后朝中势力大动,紧接着柳岸回朝……这一系列的举动,聪明人早已看透了其中关键,而赵寻会被接回宫中,似乎也显得没那么出人意料了。   赵寻出了客府,扫了一眼等在外头的马车和占了半条街的禁军,心里一时有些感慨。   李越如此大动干戈,就差亲自来接他了。   此举多半也包含了少年的意气用事,此前李越不得不委委屈屈的把人赶出来,如今终于扬眉吐气,自然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的人他就是要堂堂正正的留在身边。   进了宫,赵清明直接引着人进了长宁宫的正殿。   赵清明在殿外复命之后,便告退了。   赵寻提步踏进殿内,李越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立在殿内正等着他。少年如今意气风发,不仅气势已然悄悄不同了,就连眉眼似乎都老成了几分。   明明也没分开多少时日,赵寻却觉得有些认不出眼前之人了。他不知怎么的,骤然便想起了那日刘璟的话,心里不由一疼,竟有些缓不过气的感觉。   李越面色沉静的立在那里看着赵寻,赵寻只觉得陌生无比,竟鬼使神差的屈膝便要朝少年下跪。   “赵寻……”少年终于按捺不住,飞身上前,继而扑到了赵寻怀里,险些将赵寻撞倒。   赵寻面上闪过短暂的茫然,而后伸手搂着怀中之人,两人身体相贴,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赵寻这才渐渐找回那种熟悉的感觉。   “让我看看……”赵寻将少年推开些许,而后捧着少年的脸端详片刻,之间少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复又满溢着熟悉的热情和眷恋。   这是他的少年,没错。 第66章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赵寻望着怀中的少年,一时之间颇为情动,便俯身在少年唇上轻轻一吻,却被少年勾住脖颈,狠狠地吻了个痛快。   两人唇舌相撞,都带着几分难以自持的力度,呼吸相互纠缠在一起,带着几分灼热和难以抗拒的欲望。不过赵寻理智尚存,并未将这个吻延续下去。   一吻方罢,少年伸手轻轻拂过赵寻微红的唇角,动情的道:“我好想你!”   “怎么每次都是这句话?”赵寻唇角带笑的问道。   “因为每次都很想你,特别特别想你。”少年郑重其事的道。   赵寻放开少年,后退了两步,目光在少年身上不住打量道:“让我好好看看,变样了没有?”   李越挺了挺胸膛却一脸笑意,问道:“要不要脱下衣服你看看?”   赵寻有些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犹豫道:“天还没黑呢。”   不过眼前之人这幅模样,他倒是十分心痒,真有些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思。   “哦……”少年瘪了瘪嘴,似乎有些失望。   “长大了,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赵寻道。   “谁让你不许我出宫?那么长时间见不到……”李越道。   “我若是让你出宫,你会不会天天出去?”赵寻问道。   “会吧。”少年说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赵寻失笑:“若真是那样,我还不如压根就不搬出去呢。”   李越笑了笑,而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你那天回来看我,也不告诉我。”   赵寻见少年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便拉着少年的手走到矮榻边坐下,而后将少年抱在怀里道:“那夜你都见到我人了,还抱着我睡了大半宿,怎么还说我没告诉你?”   “我以为在做梦。”少年转了个身,骑在赵寻腿间,搂着对方的脖颈抱怨道。   “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怎么样?”赵寻问道。   李越脸不由一红,道:“和你亲热,一直亲热到天亮。”   两人如今的姿势十分暧昧,李越又一脸的欲求不满,这会他抱着赵寻脖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赵寻颈间蹭来蹭去,不一会儿功夫便感觉赵寻的身体有了反应。   “你那里顶着我了……”李越小声道。   “我知道。”赵寻闷声道,却依旧没什么动作。   李越见他如此,倒也觉得十分得趣,依旧抱着赵寻蹭来蹭去,嘴里却说着朝堂之事:“你是不知道,现在早朝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听赵清明说了,你在朝堂上威风八面,无人敢小看你了。”赵寻说着这话,呼吸却已经乱了。   李越道:“你怎么老是见赵清明啊!”   赵寻道:“因为他老是朝我说你的近况,我若是不见他,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只有每天见他,才能通过他知道你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的威风他可是都朝我说了,一字不落。”   “赵寻,你喜欢我这样吗?”李越突然敛了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郑重其事的问道。   赵寻一怔,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有时候,我觉得特别茫然,感觉都快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了。他们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少年伏在赵寻肩头道。   “每个人都有必须要走的路,坐在龙椅上,成为人人畏惧的君王,那就是你的路。”赵寻道。   少年闻言就着姿势在对方脖颈轻吻了一下,低声呢喃道:“赵寻……我真的特别想你。”   赵寻伸手在少年股间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开口道:“李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言罢,不等李越开口,他便一个翻身将少年按在矮榻上,而后低头封住了少年微张的口。   两人久未见面,都攒了满心的欲望,如今倒也顾不得天色尚早,在这矮榻上便纠缠在了一起……   眼看着春闱将至,此前一直未曾入仕的陈子明得到了柳岸的举荐,直接进入了刑部任职,而且负责配合春闱期间京城的治安防卫。   与此同时,此前李越看中的那批人,也先后在朝中被安排到了不同的职位。   大余朝的官制以科举为主,但才高的年轻人,若得举荐,只要才德兼备,依旧可以进入官场,倒是省了科举这一趟麻烦。   然而就在春闱前的几天,京城却出了一桩影响颇大的事。沈喧因是礼部侍郎,而礼部又主要负责春闱一事,因此沈喧也被此事闹得颇为火大。   临天黑前特意进宫朝李越汇报了此事。   “今日京城突然有一种传言,说许多茶馆酒肆,有流出的考题,许多考生已经花大价钱买了。”沈喧道。   “那找人查过那些考题吗?”李越问道。   “进宫之前我拿给太师大人看过,所有考题都是假的。”沈喧道。   “那他们是什么意图?难道就是为了谋财?”李越问道。   一旁的赵寻闻言摇头道:“泄露考题,散布与春闱有关的谣言,这可是大罪。用这个来谋财,太小题大做了。”   “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呢?”李越问道。   “都是些到处流窜的闲人,我们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都跑了。”沈喧道。   “只能让刑部的人多加派一些人手,在京城各大考生聚集的地方巡逻,防止他们继续散布假的考题。”赵寻道。   李越闻言只得点头,而后又吩咐了几句。此事来的蹊跷,他们不得不防,可偏偏一时之间又无从下手,只能静观其变了。   第二日早朝,此事便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春闱三年一次,关系到众多学子的命运,乃至大余朝堂的未来,任何风吹草动都值得令人担忧。   虽然已经证实考题是假的,但此事若继续放任下去,对许多学子的心态都会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   李越当朝又着重吩咐了刑部着手此事,还调用了部分禁军的人手在京城内追踪散布考题者的踪迹,力图快速的阻止此事继续蔓延。   然而就在春闱的前一天,此事突然有了新的进展。刑部的人在京城一处多有文人学子聚集的酒楼,抓到了散布者。   李越从前朝回到寝宫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几乎是冷得有些吓人了。   赵寻一见之下便知八成是出了事,于是也没问,只等着李越主动开口。   李越坐下喝了口茶,这才沉声道:“刑部的人抓到了散布考题的人。”   赵寻道:“这是好事,为什么你反倒不高兴?”   “你绝对想不到他们抓到的人是谁。”李越道。   赵寻闻言眉头一凛,问道:“难道是……你的人?”   李越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怒火道:“是沈喧。”   赵寻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有证据吗?”   “证据确凿,还有人在沈喧家里搜出了没有卖出去的考卷,而且有人证证明是沈喧唆使的他们。”李越道。   “人证物证俱全……太假了。”赵寻道。   李越闻言看向赵寻:“你也觉得蹊跷,对不对?”   赵寻道:“沈喧向来淡泊,又是你信任之人,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会做。无论是图财还是牟利,他都有更多更好的法子,背叛你就更无从谈起了。”   “可是现在沈喧有口难辩,朕只能将他收押了。”李越道。   赵寻伸手覆在李越手上道:“别急,事情还没到定论的时候,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李越闻言点了点头,却依旧难以平复心中的怒火。沈喧是他信任且亲近之人,如今出了这种事情,表面上看是针对沈喧,实际上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惜,来人做足了准备,人证物证都齐活了,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诬陷沈喧一番。   此事就算不至于让沈喧丢了性命,可身败名裂是跑不了了。除非能翻案,可就目前的证据来说,很困难。   大理寺的大牢中,沈喧一身囚服正闭目养神。   突然一声猫叫,惹得他顿时清醒了几分。   沈喧伸头朝外头一看,只见昏暗的牢房外,走过来一个一袭白衣之人,来人手里拎着一个猫笼,猫笼里装着两只猫,一只是沈喧先前养的那只,另一只则是陈子明送他的那只。   “陈……兄?”沈喧起身,便见狱卒将牢门打开,而后陈子明拎着猫笼进了牢房。   “怕你在里头寂寞,帮你把它俩带来了,陪陪你。”陈子明说着将猫笼放在了沈喧脚边。   沈喧面带几分茫然,伸手隔着笼子摸了摸猫,开口道:“你怎么……进的我家?是不是我家被抄了?”   “我……刑部的人去你府上搜证据的时候,我不放心,所以跟着一起去了。”陈子明道。   沈喧苦笑道:“合着是你带人去找的证据啊?”   陈子明道:“不是,你听我解释……”   沈喧忙抬手打断他道:“得得得,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   “你在这里先忍忍,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陈子明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考题是不是我卖的?”沈喧问道。   陈子明道:“若是今日进来的人是我,你会怀疑我吗?”   沈喧闻言顿时哑然,答案当然是不会。   “把它俩带走吧,这里乌漆嘛黑的,别让它们陪我受这份罪了。”沈喧道:“先拜托陈兄帮我照看一下,若我还能出去……”   “你会出去的。”陈子明道。   沈喧失笑,问道:“你……如今住在何处?”   陈子明道:“从般若寺回京后,尚未来得及置办宅子,陈府又被查抄了,我如今在客栈中暂住。”   “我这两只猫都娇惯的很,客栈中太委屈他们了。还记得我此前说过我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吗?你暂时搬到那里吧,你的花花草草都在那里。”沈喧道。   陈子明闻言迟疑了一下,沈喧见状失笑道:“放心吧,那处宅子只有几个下人帮着打理,我几乎从不过去,京城之中应当没有人知道那是沈家的,你不必担心旁人说闲话。”   “我不是担心……”陈子明开口想解释,又觉得有些多余,只得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沈兄收留。”   沈喧将两只猫拿出来撸了一会儿,有些不舍的放进去,挥了挥手道:“此地晦气的很,陈兄快些带着它俩走吧。”   陈子明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沈喧说,张了张口终于也没能说出来。   他拎着猫笼走了几步,在牢房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沈喧立在牢房里静静的看着他,陈子明没有回头,只背对着沈喧道:“想吃什么,明日带给你。”   沈喧闻言一怔,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陈子明这话问的也太……莫名其妙了,怎么感觉像是来牢里探望相公的妇人临走前问的话呢!   “我……有……有牢饭……不必麻烦陈兄……”沈喧道。   陈子明闻言没说什么,拎着猫笼便走了。留下沈喧立在牢房中发愣,直到狱卒来把牢门上了锁,他都还有些茫然。 第67章   第二天一早,陈子明果然送了饭过来。   而且,陈子明不仅送了饭过来,还顺手把沈喧的两只猫也一并拎了过来。沈喧惊喜之余,更多的则是茫然和意外。   陈子明为他做的太多了,已经远远超出了朋友该做的范围。   “你……还真来了?”沈喧惊讶道。   “你也没说想吃什么,我依稀记得之前在宫宴上,有几道你爱吃的菜,于是便挑着做了,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陈子明放下猫笼,而后坐在牢房里的矮桌前将食盒打开,从里头拿出了几道小菜放在沈喧面前。   沈喧一边咽了咽吐沫,一边问道:“挑着做了?你不会亲手做的吧?”   陈子明承认道:“许久不曾下过厨,有些手生了。”   “都说君子远庖厨,真是没想到陈兄竟然有这个癖好。”沈喧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点菜,尝了尝味道。   “看来沈兄对我颇多误解,来日倒要好好重新认识一番才好。”陈子明道。   “嗯,还真不错。”沈喧吃过了菜之后连连点头。   “这牢里阴暗潮湿,我特意煮了些祛湿的粥。”陈子明说罢又端出了一碗粥。   “嗨,我身子骨硬朗,没那么矫情。”沈喧接过粥道。   “你若是不喜欢这粥,明日我换个一种便是。”陈子明道。   沈喧一怔:“你明日还来啊?”   陈子明问道:“你明日不吃饭?”   沈喧闻言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自幼丧母,父亲又早早便离京回了故乡,留他一人在京城自生自灭。如今他混到这步田地,早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冷不丁被一个外人如此悉心照看,倒是颇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的同时,他心里又生出了一些珍而重之的感动,况且陈子明还与他有过那种不可说的亲密关系。虽然事后两人都未曾提及,但是发生过的事情两人却都记忆犹新。   沈喧不说话,陈子明便安静的坐着,看沈喧吃饭。倒是旁边猫笼里的猫有些不甘寂寞,一直喵喵叫着,两只小家伙此起彼伏的一刻也不愿安静。   沈喧吃饭之余,伸手摸了摸猫。   “不用老是带着它俩,多沉啊。”沈喧道。   “我听说猫不认生,若是你几天不喂,等你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怕是不认识你了。”陈子明道。   想的倒是挺周到的,沈喧心中感叹。   “我这也喂不了它们,倒是馋的它们快跟我记仇了。”沈喧笑道。   “我弄了点吃的,昨夜试过,它们倒是很喜欢吃,一会儿你吃过饭喂喂它们。”陈子明说着竟然在食盒底部拿出了一份专门为猫做的食物,而后放在了桌边,只等着沈喧一会儿亲手喂猫。   沈喧见状,不知怎么的突然眼眶有些发热。扪心自问,若是换做自己,无论是对谁也不可能做到这般地步,陈子明如此细心周到,简直是一下就摸到了沈喧心窝里去了。   他心中暗道,若陈子明是个女子,他出了大牢立即便去求李越赐婚,说什么也要把人娶回家才是。   不过陈子明是个男子……念及此,沈喧偷偷抬头看了陈子明一眼,对方那张俊美得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此刻正对着自己,那双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着。   男子……那该如何是好呢?沈喧心道,就是这般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陈子明心里如何想。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后,连续多日,陈子明每日都会到大理寺的大牢里为沈喧送饭,而且几乎没有重样的菜色,沈喧甚至觉得蹲了几天大狱,都快发福了。   然而就在几日之后,春闱进行到第二场的时候,突然有学子投湖自尽了。而且投湖之前,还留了绝笔,那绝笔十分直接的指向了此前的假考题。   出了人命,这假考题的性质就变了。况且学子自尽,对春闱的影响颇大,于是沈喧作为目前唯一的罪魁祸首,由大理寺大牢被转到了刑部大牢。   此事一出,李越简直要气的跳脚。   没想到这事情到了这一步,竟然还有后续。   “此事不知是他们故意所为,还是偶然。”赵寻问道。   “陈子明亲自去查过那考生的底细,的确是是贫寒人,当初他买假考题的时候,有人借过他五十两银子。结果他考了第一场,发觉试题是假的,所以便承受不住。第二场他缺考了,随后便有人在湖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倒真是良苦用心。”赵寻冷笑道。   “据说,他投湖前,有人去找他逼过债,他八成是觉得中榜无望,又还不起钱,这才想不开。”李越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是非常棘手了。自古春闱都是一个国家的重中之重,而利用春闱做手脚的,从没有谁能落得好下场。   更何况,此番沈喧被人陷害,对方必然是步步为营,已然策划好了事情的前前后后,李越他们纵然知道是有人在幕后操作,却十分被动。   就在李越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子明来了。   福喜将人带进殿内,李越一见他也不让他行礼,便开始问起了进展:“如何,有什么新的收获吗?”   陈子明道:“在沈府搜出来的假试卷,我找人查验过,因为数量众多,像是作坊里做出来的。”   京城中有许多大量抄录文字内容的作坊,平日里若是有什么话本和诗集受到追捧,这些作坊便会大量抄录,而后从中牟利。   因为每一家作坊都有自己专属的风格,无论是抄录者的笔迹还是纸张还排版,只要是用心勘察,总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查,应该能找出更有用的线索吧?”李越问道。   “臣怕打草惊蛇,还没敢动那边的人,但是那作坊似乎和严家有些关系。”陈子明道。   “严家自从严礼去了吏部之后,已经和潘行之那边渐行渐远,难道此事是郑玉坤的手笔?”李越道。   赵寻道:“这个目前还不好定论,但是跑不了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李越道:“他们摆明了就是恶心朕,这口气朕不会让沈喧白白受了,一定会加倍的还给他们。”   陈子明忙道:“臣会尽快追查下去,早日给陛下和沈侍郎一个交待。”   李越道:“你如今是刑部的人,办案的时候若是有阻碍,便拿朕出来唬他们,就说朕的口谕,允你便宜行事。”   “多谢陛下。”陈子明忙谢恩道。   此事有了李越发话,许多事情办起来就简单多了。   如此,赵寻又与他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追查方式和方向,而后陈子明便匆匆告退了。   刑部大牢实际上与大理寺的大牢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刑部关押的多是重犯,因此天长日久,牢房之中便多了许多戾气,让人一踏进去便有些阴冷之感。   沈喧饶是在大理寺已经住习惯了,骤然换了地方还是不大习惯。好在刑部的人都是秉公办事,而且此前沈喧早已与他们打过交道,所以人家倒不至于苛待了他。   只是,今日陈子明迟迟没有来送饭,这让沈喧有些焦虑。   虽说每次陈子明前来探望,他都要求对方不必如此,可如今对方真的没来,他便有些隐隐的失落。吃惯了陈子明的手艺,再吃刑部的牢饭,这天差地别的口感,简直让人难以下咽。   沈喧端着牢饭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他宁愿饿肚子,也咽不下去。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拎着食盒来给他送饭了。沈喧原本还有些期待,但一看来人是自己那宅子里的管家,并非陈子明。   管家将食物放下,只说陈大人今日忙碌,这菜是在京中的馆子里买的。沈喧勉为其难的吃了一些,惊觉自己的口味已经被陈子明养叼了,连馆子里的饭都吃不惯了。   这馆子里的菜色明明算是上乘,他却吃的没滋没味。   自那日之后,陈子明便再也没有来过大牢。   沈喧每日吃的都是管家送的饭。   几日之后,管家空手而来,没有带食盒。沈喧惊讶之下,还以为要送自己上路了,谁知那管家却说是来接人回府的。   随后有刑部的人来宣旨,沈喧的嫌疑已经洗清,刑部已经查明沈喧是被人诬陷,物证和人证都已经证明是有人刻意栽赃。   如此,沈喧的牢是做到头了。   他一脸懵逼的出了大牢,外头的阳光十分刺眼,他留恋之余,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回到沈府的时候,沈喧先是沐浴更衣,好好睡了一觉。待睡醒之后,发觉自己的两只猫都被人送了回来。   他拉过家丁问道:“那个……猫怎么回来的?”   家丁忙道:“是刑部的陈大人托人送回来的。”   “陈大人呢?”沈喧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家丁连连摇头。   沈喧抱着猫撸了一会儿,只觉得十分想不通。陈子明先是十分殷勤的每日探望,待他习惯了之后,突然就不去了。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洗脱了冤屈出了大牢,陈子明竟然连个面也不露,就连猫都是托人送来的。   按理说,陈子明好歹得来道个贺吧!   真是猜不透那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68章   会试已过,学子们只等着放榜之日,而后上榜的便可预备殿试,落榜的则该卷铺盖回老家了。   沈喧被诬陷一事终于有了眉目,如今人被放了出来,也算是洗刷了冤屈。此事不止沈喧本人,就算是李越也跟着出了一口恶气。   这日一早,沈喧早早的便进了宫,见着李越他刚请了安,便被李越围着转了一圈,那目光活像是想从沈喧身上找出个什么东西来才罢休。   “怎么吃了几天牢饭,我看你反倒是胖了呢?”李越道。   “陛下是盼着我瘦的皮包骨头?”沈喧道。   “那倒不至于,我就是有点好奇。”李越笑道。   “刑部和大理寺的牢饭都还不错,托陛下的福。”沈喧道。   李越闻言依旧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倒是把沈喧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明明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可被李越这么一看,总觉得有些心虚。   “我怎么听说,沈侍郎在牢里就没怎么吃过牢饭呢?”李越道。   沈喧闻言登时有些紧张,问道:“你听谁说的?”   李越一脸得意道:“那就是真的喽?”   沈喧总不能欺君,只得承认道:“嗯……”   李越与沈喧相识日久,一直觉得沈喧这人潇潇洒洒,肆意洒脱,甚少有这么不自在的时候,更别说这会儿沈喧还闹了个大红脸了。   李越自然不肯放弃这个逗弄沈喧的机会,而且这也算是他表达亲密的一种方式,沈喧受了委屈刚出了大牢,他见到对方还是颇为欢喜的。   “哎呀,能让你脸红的人,难不成是哪家的姑娘?你若是喜欢人家,告诉朕,朕替你做主。”李越道。   “我这样的,哪有姑娘会喜欢……”沈喧只得开口道。   “哦,那就是哪家的公子喽?”李越不依不饶的。   沈喧闻言便知李越八成是知道了什么,只得投降道:“陛下,你既然已经知晓,便不要取笑我了。”   李越见他终于肯承认,不由失笑。   “你今日进宫,不是来给朕请安的吧?”李越问道。   “不瞒陛下,臣是想问问,案件是如何破的?”沈喧问道。   他昨日出了大牢便回了家,传旨的人并未与他详述事情的经过,他原本打算问问陈子明,奈何对方一直没有出现,他只得问李越了。   “刑部的人上心,使了些非常手段。”李越挑眉道。   此前的案件,既然陈子明已经顺着假试卷的线索,摸到了背后可能牵扯进来的严家,那么继续追查便不是难事了。   “你是想问这个还是想问别的?”李越道。   “陛下既然都看出来了,臣就不隐瞒了,臣这次来是想向陛下打听一下陈子明的事情。”沈喧道。   李越挑了挑眉,一脸意味深长的盯着沈喧道:“哦,那个陈子明啊……他不会就是给你送牢饭的公子吧?”   沈喧心知李越八成都知道了,自己便也不打算反驳,索性老老实实的默认了。   李越道:“刑部破案,向来有章程,有时候若是遇到棘手的案子,难免有人会使些别的手段。可是国有国法,如果刑部的人知法犯法,那便是罪加一等,受些责罚是免不了的。”   显然李越话中之人指的是陈子明,沈喧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心道可千万别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动了私刑?”沈喧问道。   “此事原本无人追究,事后是他自己请的罚。”李越点头道。   “他为何要如此?”沈喧不解道。   “大概是不想牵连到你吧。”李越道。   毕竟事情的起因是为了给沈喧翻案,陈子明动用了私刑,虽说此事若是无人追究也可以揭过,但是难免会给人留下把柄。   来日若是又有人想算计沈喧,便可以拿此事出来搅混水。陈子明不希望这件事留下破绽,于是干脆当机立断,把滥用私刑的责罚领了,倒是了却了后顾之忧。   “他……这个傻子!”沈喧道。   这其中的弯弯绕,不需要李越提醒,他自己稍微动动脑子也能想明白,当即只觉得陈子明这种做法,真是得不偿失。   “你没去看看他?”李越问道。   “我去了,他闭门谢客。”沈喧有些颓然的道。   李越道:“挨了板子,伤在要紧的地方,不想让你知道倒也情有可原。”   沈喧闻言却心乱如麻,也无心在宫中继续逗留,便道:“多谢陛下相告,臣先告辞了。”   随后,沈喧便匆匆告辞,直奔他在京城的那处宅子。那院落较为偏僻,清净倒是清净,就是远了些。   他昨日跑了一趟没见着陈子明的人,今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说什么也要去见一面才能安心。   进了宅子,管家依旧是那套托辞,说陈子明闭门谢客。可这管家毕竟是沈宅的人,只要沈喧想见,他倒不至于硬拉着不让人进去。   于是,片刻之后,沈喧便进了陈子明的住处。   他一进门便被满屋的药味呛了一下,陈子明趴在榻上,见他进来,挣扎着要起身。   沈喧忙快步过去将人按住,道:“我都知道了,你这又是何苦呢?事情左右不是我干的,早晚会查出来,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陈子明见对方已经知道了,便也坦然了不少,开口道:“他们一步步都算好了,我怕他们还有后招,所以不能等下去,不然太冒险了。”   怕继续让沈喧待在牢里冒险,于是就不惜牺牲自己,换来了早日让沈喧出来。此事换做任何人,恐怕也不会不动容,况且沈喧一直对陈子明颇有亲近之感。   沈喧目光在陈子明身上逡巡片刻,问道:“还疼吗?”   陈子明忙道:“皮外伤罢了,无妨。”   “我看看。”沈喧说罢便要去掀被子,却被陈子明抓住了手。   陈子明难得面上露出了几分紧张,道:“别……这有什么好看的?”   沈喧却不放心道:“你都看过我的,我看看你的怎么了?”   “我……”陈子明张口结石,竟无法反驳。   恰在此时,府里的下人拿了药箱来替陈子明换药。沈喧若有所思的打量了那个下人片刻,忙问道:“这个需要日日换药?”   下人道:“回大人,大夫说了,一日换一次便可。”   沈喧当即拿过药箱道:“放着我来吧。”   下人见状忙应道:“是大人。”   不待陈子明阻止,那下人便将如何抹药换药等事,一一交待了沈喧。沈喧听得认真,还像模像样的问了几句,这才将人打发走。   陈子明原本十分别扭,毕竟两人经过那样的事情之后,如今要坦诚相待,他总觉得心有旁骛。但是看沈喧一脸认真,似乎毫无他意,陈子明倒也不好再继续推拒。   于是,他只得接受了沈喧要帮他换药这个事实。   沈喧小心翼翼的坐在榻边,掀开了被子,而后便见覆在伤口上的白色布巾隐隐有些血迹渗出。他小心翼翼的揭开覆住伤口的布巾,顿时便皱了皱眉头。   陈子明从大腿到后腰,几乎都血迹斑斑皮开肉绽,尤其是两股之上,伤的不轻,看着颇为揪心。   “陈兄,我要帮你抹药了,你忍着点。”沈喧道。   “嗯。”陈子明脑袋埋在枕头上,闷哼了一声。   沈喧动作颇为小心,倒是没怎么伤着对方。倒是陈子明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不一会儿的功夫出了一头冷汗。   “陈兄,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沈喧开口问道。   陈子明回头看他,道:“是你有话要同我说吧?”   沈喧一边帮对方擦着药,一边道:“嗯……我这些日子在牢里,仔细的想过你我之间的事。起先我与你相交,只是觉得与你颇为投缘,并未有过旁的心思。”   陈子明闻言一怔,颇有些惭愧的道:“冬狩之时我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逼着赵寻出手。因为先生尚未全然信任赵寻,所以才会有了那次的试探。”   沈喧闻言手上的力道一重,惹得陈子明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喧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那此后呢?冬狩过后你为何还要接近我?”   陈子明如实道:“因为你是陛下信任之人,我爹希望我能与你亲近一些。”   沈喧默默的将药抹完,而后又取了干净的布巾覆住伤口,之后帮陈子明轻轻盖上被子,这才问道:“所以那日酒后乱性,也是你爹指使的?”   “我……”陈子明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日,我爹在我送你的猫身上沾了媚药,所以你以为是酒后乱性,实际上只是那媚药在作祟罢了。”陈子明开口道,他终究是不想继续瞒着沈喧了,不然总觉得对不起对方。   沈喧眉头一拧,问道:“你之前做的事情,是在补偿我?”   陈子明道:“媚药一事,虽然事先我不知情,可……终究是我伤害了你……”   沈喧轻笑一声,开口便多了几分疏离,道:“陈兄无需自责,你为我做的一切,足可弥补,往后你不需要继续费心了。”   “沈喧……”陈子明转头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沈喧见状冷笑一声,而后起身道:“陈兄好好养伤吧,告辞了。”   他说罢便起身离开了,陈子明一直望着对方的背影消失,而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第69章   在陈子明养伤期间,陈亮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   因为出手端他老底的人下了狠手,而且陈亮也确实明里暗里给人留了不少把柄,如今他一朝失势,可谓是墙倒众人推。   最终,刑部给他定的是流放之刑。   沈喧对陈亮用猫来算计自己那件事,十分的深恶痛绝。虽然他终究是恨不起陈子明,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陈亮。   但即便如此,得知此事之后,他还是去了一趟沈家的老宅。陈子明终究与陈亮是父子,即便已经决裂,此别也该让陈子明提前知道,免得将来留有遗憾。   经过几日的恢复,陈子明入今已经不需要再继续卧床,勉强可以站立行走了。   今日沈喧突然到访,陈子明倒是有几分意外,甚至是有些惊喜了。那日沈喧拂袖而去之后,一直未曾来看过他,他心知沈喧应是动了气。   因此此番见到沈喧,陈子明十分小心谨慎。   “我来是告诉你你父亲的事情,刑部已经定了刑罚,削去所有官职,流放到北防,此生不得再回京。”沈喧道。   陈子明没料到是陈亮的事,当即便有些别扭起来。他与陈亮此前因为沈喧一事而决裂,沈喧按理说是此事的最大受害者,没想到如今倒要叫沈喧来通知他这件事。   “我知道了,多谢沈兄特意跑了一趟。”陈子明道。   “明日就离京了,你不去见他一面?”沈喧问。   “我与他……没有见面的必要了。”陈子明道。   沈喧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便道:“你不必为了那件事耿耿于怀,事已至此,你也该知道,他当初那么做就是为了让你与他决裂,否则你也不可能毫无牵连。”   “他的初衷确实是为了我,可他的手段我无法原谅。”陈子明道。   沈喧不欲多劝,便道:“你随便吧,话我已经带到了。”   沈喧说罢竟是没给陈子明挽留的机会,匆匆便走了。在关于陈亮的事情上,沈喧的纠结并不比陈子明少。   他从沈宅离开之后,心里十分不痛快,便直接去了宫中。途中经过酒楼,他还特意去买了酒。   李越一见他带了酒进宫,便知他八成是有心事。于是便着人弄了些下酒的菜,决定陪沈喧喝两杯。   沈喧道:“咱们还没一起喝过酒呢,这一顿算是为了庆祝我出狱吧。”   “你这脸上,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李越道。   沈喧四处看了看,问道:“赵寻呢?”   李越道:“去了偏殿,你要叫他一起?”   沈喧忙道:“别别别,我想和你说说话。”   他平日里潇洒惯了,甚少有这种需要找人吐露心事的机会,李越略一思忖便猜到了此事大概是与陈子明有关,却装作一无所知,只等着对方开口。   沈喧喝了点酒,才支支吾吾的开口:“你和赵寻……你们当初是怎么好上的?”   李越想了想,道:“我喜欢他,就忍不住亲近他,所以就好了。”   “你主动啊?”沈喧惊讶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能让你自己心里高兴。”李越道。   沈喧虽然比李越年纪要大几岁,却是情窦初开,若非遇见陈子明,恐怕至今都不知情为何物。偏偏他对陈子明有了些别样的心思,却不知陈子明究竟是何意,这才苦恼不已,来找李越求助。   “那当初你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你?”沈喧又问。   “我……不知道,所以我赌了一把,结果我赢了。”李越笑道。   沈喧闻言却不由皱起了眉头,赌一把,说起来容易,可并非人人都有李越这样的魄力。至少他自己现在便没有这个胆量。   李越见状又道:“你要是不敢赌,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判断他喜不喜欢你。”   “什么办法?”沈喧忙问道。   李越轻咳了一声,在沈喧耳边低声道:“看他对着你会不会硬,大家都是男人,你懂得……”   “这……”沈喧闻言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当即忙喝了杯酒压下了心底的悸动。   他与陈子明已经做过那样的事了,陈子明当然是会硬的。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事情不太对。因为那夜陈子明会硬,是因为媚药的缘故,若是换做平常,那就没准了。   李越见他面红脖子粗的颇为好笑,借着酒劲又拉着他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直听得沈喧颇为不好意思。   两人直到喝得醉意上头之后才作罢,李越着人送沈喧出宫,自己则摇摇晃晃去了偏殿。   偏殿内赵寻正在看书,见少年一脸酒意,遂皱了皱眉。   “不是让你少喝了吗?”赵寻上前搀扶住少年道。   “我没多喝。”李越一本正经的摇了摇手,否认道。   少年面色微红,双目迷离,赵寻一见之下颇为情动,俯身捏住少年的下巴道:“我尝尝。”说罢便吻在了少年唇上。   片刻后,两人唇分,李越问道:“我没骗你吧?”   赵寻失笑,而后问道:“沈喧是为了陈子明的事情吧?”   李越点头道:“嗯,这个陈子明……看着挺上心,就是不够主动啊”   赵寻目光微沉,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当初对李越的疏离,便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不是谁都能为了自己的心意不顾一切。”   少年闻言一怔,问道:“那你的顾虑是什么?”   赵寻没想到对方这么问,当即愣了一下,而后面带笑意道:“我的顾虑是,现在天还没黑,可你喝醉的样子让我很想要。”   少年一脸笑意勾住赵寻脖颈道:“那就来吧。”   赵寻闻言将少年拦腰抱起,而后放到了榻上。少年抱着赵寻结实有力的身体,醉意朦胧之余心中却多了几分清明,赵寻是有顾虑的,只是不肯说。   不说便不说吧,来日方长。   当夜,沈喧并没有回家,而是醉醺醺的直接去了沈宅。   陈子明一见他这幅模样,问道:“你喝酒了?”   沈喧极力摇头,道:“我没喝酒。”   可他这副模样,几乎已经醉的站不住了,多亏还能找到沈宅大门。陈子明着人弄了水,然后沾湿了布巾替沈喧擦了擦脸,沈喧却一把攥住了陈子明的手腕,力道竟有些大。   “陈子明,你不是觉得欠我的吗?那你想不想还我?”沈喧问道。   陈子明倒是十分冷静,问道:“怎么还?”   沈喧有些邪气的笑了笑,道:“让我睡过来。”   陈子明眉头一皱:“沈喧,你喝多了。”   “你不愿意?”沈喧问道。   陈子明望着他,开口道:“你确定你要那么做?”   陈子明面色沉静,眉目如画,如今这般认真的看着沈喧,沈喧不知怎么的便有些心虚了,方才借着酒劲儿鼓起的勇气,瞬间便消失了。   此路不通,那便换别的路试试。   “我要为你上药。”沈喧改口道。   “我如今已经恢复了许多,不用日日上药了。”陈子明道。   “我要为你上药。”沈喧又说了一遍。   “你……好吧。”陈子明见他坚持,竟有些不想违逆他。   见陈子明妥协,沈喧顿时十分主动,他先是扶着陈子明上了榻,而后又小心翼翼的帮陈子明脱了衣服。   如今陈子明的伤口已经恢复了近半,倒是没有先前那么触目惊心。沈喧小心翼翼的拿了药过来,神色一本正经。   沈喧动作轻柔,指上沾了微凉的药膏,在陈子明的伤处轻轻将药揉开抹匀,力道竟然恰到好处。   上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陈子明只顾着疼了,也没感觉到其他的什么,如今没有了疼痛的掩盖,对方手指的触感清晰无比,陈子明竟然不知不觉便有了反应。   沈喧一直都在留心,当即动作一滞,另一只手突然伸到了陈子明身前一握,而后有些兴奋的开口道:“陈兄,你硬了。”   陈子明被他一握,险些叫出声,好在沈喧及时收了手。他伏在榻上呼吸凌乱,沈喧倒是没什么进一步的行动,抹完了药去净了手,而后自己走到另一边的矮榻上,倒头就睡。   陈子明一脸不解,穿好衣服走到矮榻边,低声唤道:“沈兄?”   沈喧眼睛都没睁,迷迷糊糊开口道:“你硬了。”   陈子明一脸无奈,道:“沈喧,起来喝点水。”   沈喧依旧没睁眼,道:“不喝……你硬了。”   陈子明闻言心道,是啊,自己硬了。而且沈喧只是帮他抹了点药,什么都没做呢,他就硬了。无论他的心思隐藏的多么隐秘,身体的反应都骗不了人。   许是酒意未散的缘故,沈喧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陈子明十分无奈,只得去取了被子来给人盖好,而后才满腹心事的睡下,可惜这一夜也没怎么睡着,天快亮才眯了一会儿。   第二日一早,陈子明睁开眼睛,却发现沈喧已经走了。   陈子明立在屋内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找管家备了马车,而后一路朝城外赶去。   马车到了城外之后,远远便看到了押送陈亮之人。陈子明下了马车,徒步朝陈亮和押送之人行去。不过月余的功夫,陈亮似乎老了很多,鬓角的白发已经有些刺目了。   “我没想到你会来。”陈亮望着眼前的儿子开口道。   “此后,恐怕再难相见了,你保重。”陈子明道。   “子明,为父不后悔所做过的一切,包括那只猫的事情。”陈亮道。   陈子明冷笑道:“你大概觉得用这种方式保我周全,是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吧?你恐怕都被你自己感动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比所谓的周全更重要。”   陈亮却道:“这种东西,我此生无法明白了,你明白就够了。”   陈子明不欲与他多说,便道:“你保重。”   陈亮有些不舍,开口叫道:“子明……”   “我今日来送你,是想让这件事情做一个了断。若是我迟迟不愿面对你,便无从重新开始。你先前所做的事情,我们每个人都付出了代价,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裹足不前,因为前面有人在等着我。”陈子明道。   陈子明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待上了马车之后,朝车夫道:“去沈府。”   陈亮带着枷锁,立在路边一直看着马车走远,这才继续上路。 第70章   京城算是暂时恢复了风平浪静。   然而就在殿试的前一天,考生中又出了一起命案,这让刚刚恢复平静的京城,再次陷入了风波之中。   好在这次出事的并非李越的人,而是潘行之的儿子潘文斌。   据说潘文斌在勾栏院里有一个相好的,此女风情万种颇得潘文斌喜爱,只是一直碍于身份和父亲的阻挠,因此潘文斌一直未能为那女子赎身。   可最近那女子突然对潘文斌冷淡了起来,潘文斌心中狐疑,于是多方探查,结果发现这女子变了心,竟与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好上了。   那日书生醉醺醺的去找那女子,被等候多时的潘文斌逮了个正着,两人都喝了酒,一来二去便动起了手。潘文斌毕竟是习武之人,手上失了轻重,这便出了人命。   春闱已放榜,那书生榜上有名,算是个贡士,不日待参加完了殿试,保不准还有望进前三甲,如今却是一命呜呼了。   京城重地,死的人又是等待殿试的考生,此事自然没那么容易揭过,于是潘文斌当日便被刑部的人下了狱。   此事出在这个当口,潘太保心知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于是下了早朝之后便去见了李越。李越心中倒是不意外,毕竟是亲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潘太保自然不会不管不问。   潘行之进了凝和殿,便朝李越行了大礼。   李越忙将人扶起:“太保快快请起。”   潘太保开门见山道:“陛下,老夫今日来是为了犬子之事。”   “此案已交由刑部审理,朕……”李越面色如常道。   “陛下,老臣年事已高,早已有了退隐之心,只盼犬子此番能安然无恙,求陛下务必成全。”潘太保开口道。   李越眉头一拧,问道:“太保这是何意?朕不太明白。”   潘行之道:“陛下如今已然有了翱翔之姿,老臣自问力有不逮,但朝中之事老臣依然有许多放不下的地方。可文斌若是能安然度过此劫,老臣愿意割舍朝中牵绊,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若是朕说无能为力,太保又将如何?”李越问道。   “老臣……恳请陛下三思。”潘行之道。   李越心中冷笑,潘行之果真狂妄至此,竟然当面便如此直白的与他谈条件,可见事到如今眼里也依旧没有自己这个皇帝。   “太保先退下吧,此事朕会考虑。”李越道。   潘太保也不纠缠,忙道:“臣告退。”   潘行之离开后,李越目光微凛,似乎十分不悦。片刻后,赵寻从屏风后出来,显然是将方才两人的对话都听了去。   李越冷声道:“没想到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地位,竟然愿意为了潘文斌放弃,倒是让朕有些意外了。”   赵寻道:“如今他大势已去了五六成,他心知这朝堂早晚是你说了算,此番与其说是为了儿子,倒不如说是就坡下驴,既得了好名声,也救了儿子。”   “那朕该答应他?”李越问道。   赵寻却皱着眉道:“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李越问。   “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此事不像是偶然。”赵寻道。   李越略一思忖,道:“你是说,此事潘文斌可能是被人算计了?难道是郑玉坤的人干的?”   赵寻摇了摇头表示尚难定论,依照如今朝中的形势,郑玉坤做此事已然是多此一举,此事倒像是李越的手笔。可李越既然不知此事,那多半就是柳岸出的手了。   殿试之日很快便到了。   这日一早,考生们早早的沐浴更衣,一起入宫参加殿试。礼部当中点了中榜贡士的名字,核对人员无误后,这才带人去朝当朝陛下行礼。   李越今日穿了一袭明黄龙袍,坐在龙椅上颇有天子之威,更是让座下的考生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而实际上,这些考生中许多人的年纪比李越都要大许多。   今日殿试的策题是李越亲自出的,他倒是很期待考生们会如何作答。   颁发了策题之后,李越便可以离开,留下主考和监考的官员、以及其他相关人等留在此地等待日暮时考生交卷。   应考的殿外,沈喧一袭官府长身而立。   身后一人大步走来,停在了沈喧旁边。   “沈兄,多日不见。”来人开口道。   沈喧侧头看他,面色疏淡道:“陈兄?”   陈子明左右看了看无人,低声道:“我有话与你说,你为何不愿见我?”   “今日是殿试之期,陈兄还是守好自己的本分,莫要出了差池。至于私事,等殿试结束后再说也不迟。”沈喧道。   陈子明面色略有些急躁,道:“那日我去送他了,回来之后便去了你府上,家丁说你不在府中。”   “知道了。”沈喧道。   “然后呢?”陈子明道:“你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沈喧轻咳一声,转身望着他,道:“陈兄来找的我,还问我有何话要同你说?我看来像是那种话很多的人吗?”   陈子明心道挺像的,但口中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喧转头不看他,一脸疏离道:“我要去巡视一番,失陪了。”   沈喧说罢便大摇大摆的走了,陈子明一直望着沈喧的背影离开,却见沈喧拐弯之前,快速回头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没想到陈子明会一直那么看着自己,沈喧吓了一跳,忙飞也似的逃了。陈子明片刻后反应过来,不由失笑。沈喧这家伙,是在玩欲拒还迎?   黄昏时,殿试结束。   沈喧从殿内出来,冷不丁望见陈子明正立在殿外,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沈喧犹豫片刻,不知该装作没看到,还是该上去打招呼。   自那日知晓了陈子明的心思之后,沈喧便有些别扭。事到如今,他自己对陈子明是何心意,早已昭然若揭,因此面对对方的时候,他便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种无措,表现出来便成了躲避和疏离。   好在陈子明如今也算开了窍,要不然也不会在殿外等着他。   “沈大人,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一个过路的礼部官员朗声问道。   “呃……我想事情!”沈喧一边敷衍着回答,一边瞪了那人一眼。   此时陈子明早已看到了他,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沈喧硬着头皮走过去,没想到陈子明什么也没说,待他走近之时便转身提步与他并肩同行,动作极其自然淡定。   “那什么……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沈喧打破沉默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陈子明道。   沈喧耳朵一红,强自镇定道:“潘文斌伤人性命一案,你如何看?”   陈子明道:“潘家会因此受挫,朝中潘郑对峙的局面会提前结束,陛下可以早日将权利握在手中。”   “依你看,潘文斌伤人一事,是谁的手笔?”沈喧问道。   “这重要吗?”陈子明道。   沈喧皱了皱眉,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他道:“那考生到底是无辜之人,若他参加殿试,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今年的状元郎?”   “此人家有妻室儿女,却在外寻花问柳。且仗着有点身家,便屡次欺凌辱骂同期的考生,会试前曾因恶作剧导致了两名考生的缺考。而且,若非他在殿试临近之时还去勾栏院里私会相好,也不会撞上潘文斌。”陈子明开口道。   沈喧一怔,停下脚步看向陈子明。他的十分隐晦,陈子明一时竟有些判断不出来这目光中是何情绪,当即便有些着急了。   陈子明道:“他们当初是如何诬陷你的,难道你忘了?权力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个道理你早该懂。至于那个考生是不是无辜之人,我只能告诉你,他会惨死在潘文斌刀下,都是他咎由自取。”   此前沈喧被诬陷一事,虽然最后查明了是严礼参与其中,可实际上其中也有潘文斌从中助力,只是当时难以查到证据罢了。   如今柳岸有心要动手对潘家施压,陈子明便主动请缨,策划了这件事。虽说涉事的两人都是咎由自取,但此事却是他在其中推波助澜的结果。   “真是你做的?”沈喧问道。   陈子明道:“是。”   沈喧闻言转身继续朝前走,陈子明不知对方心思,只得快步跟上。实际上,此事若是沈喧不问,可能他都不会告诉对方,但既然对方问了,他便也不想隐瞒。只是如今沈喧的态度令他琢磨不透。   片刻后,沈喧突然开口道:“干的漂亮。”   陈子明一怔,心中一喜,而后便主动朝沈喧靠近了些许,两人并肩朝宫门外行去。   京城,刘府。   今日殿试结束后,考官需将考卷整理封存,而后着人批阅。柳岸因着身份的缘故,在宫中一直待到入夜才回府。   刘璟正在院中练武,见柳岸回来忙收势,而后取过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他自幼习武,又常年带兵,如今刚过而立之年,整个人一身难掩的英气,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柳岸拿过布巾递给他擦汗,刘璟则耍赖一般倾身向前,让柳岸帮他擦。柳岸见状便抬手帮他拭汗,刘璟这才开口道:“子明那边传来了消息,潘行之这几日似乎很活跃。”   柳岸道:“他如今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要力保。”   刘璟却道:“说起来他的儿子……恐怕马上他身边就要不止一个了。”   柳岸一愣,问道:“你是说,潘文杰要回京?”   刘璟点了点头。这潘文杰是潘行之的长子,年纪与刘璟差不多,数年前与柳岸还有些瓜葛。不过,此人在李越年幼时曾做过数年少保,与李越算得上是颇为亲近了。   “回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正想会会他。”柳岸道。   “陛下幼时曾与他颇为亲近,恐怕他这次回来的目的没那么简单。”刘璟道。   柳岸道:“如今的陛下,已经不是幼时的陛下了。”   刘璟却道:“那可不一定,你这位学生有多长情,你不知道?”   柳岸闻言不由想到了赵寻。   若是说起来,李越与赵寻不过是年幼之时的交情罢了,可两人数年不见,李越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对赵寻动了情,而且如今简直是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这其中必然有许多旁人不知的细节,但深究起来,还是源于李越念旧,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第71章   潘文杰虽然如今在朝中已经没有多大的实权,但一来他曾经做过太子少保,二来他到底是潘家长子,因此朝中诸人对他回京一事不由都议论纷纷。   再加上潘文斌如今依旧在刑部大狱里,因此潘文杰回来的时机的确是耐人寻味。   这日下了早朝之后,潘文杰便入宫拜见了李越。两人数年未见,李越早已从一个孩童长成了一个俊美少年,潘文杰则多了几分沧桑之感,反倒更显得成熟沉稳了。   李越一见他便迎了上去,颇为高兴的开口道:“先生!”   潘文杰面带笑意道:“我早已不是陛下的先生,陛下真是折煞我了。”   李越道:“朕幼时便是先生一直悉心教导,从不敢忘。”   潘文杰忙道:“陛下言重了。”   两人数年不见,难免多了几分生疏,但李越得见故人,心里还是有几分难掩的欣喜。一番交谈以后,彼此都渐渐找回了昔日的熟悉之感。   潘文杰自始至终只叙旧情,并未开口谈及弟弟下狱一事。   殿外,福喜一直侯着,对于突然前来的潘文杰并无好感。昔日潘文杰与太师柳岸不合的传闻,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再加上潘文杰是潘太保的儿子,所以他自然对对方多了几分排斥。   如今见对方与李越相谈甚欢,福喜面上不显,心里却说不出的不痛快。   正在福喜腹诽之际,便见远远有一人朝他走来,仔细一看,来人竟是赵寻。   福喜当即便迎上去道:“三王爷,您可算来了。”   赵寻问道:“陛下可在殿中?”   福喜道:“回王爷,陛下在……与潘太守说话。”   赵寻一怔,问道:“潘太守?”   “正是当今太保的长子,潘太守。”福喜道。   这潘文杰说起来也算是仕途坎坷,当年年纪轻轻便是太子少保,若是不出意外,到了如今应该也是朝中的重臣了,偏偏后来一着不慎,失势了,如今只得太守一职,而且长年不在京中。   “王爷可要通传?”福喜见赵寻不语便问道。   谁知赵寻只摇头道:“不必了。”   福喜原想着赵寻一来,可以打断潘文杰与李越的见面,却不曾想赵寻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听说李越在里头与人说话便走了。   这赵寻可真是太知进退了,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意思啊!   殿内,李越终于按耐不住,便主动问道:“先生此番回京,可是为了令弟之事?”   潘文杰道:“文斌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他犯了错自有大余律例惩处,陛下放心,我不会过问此事。”   听他这意思,竟然真的没打算插手弟弟的事,这倒是让李越十分意外。就在这时,福喜突然进来了。   李越问道:“福喜,方才外头有人来了?朕好像听到你与什么人在说话。”   福喜笑眯眯的道:“回陛下,三王爷方才来过,不过又走了。”   李越闻言眼中带了几分柔和,道:“朕知道了。”   “这位三王爷可是大夏的三皇子赵寻?”潘文杰适时问道。   “先生还记得他?”李越问。   “依稀有些印象,不过他在大夏声望也很高,我虽不在京城,倒也一直有所耳闻。”潘文杰道。   “三王爷的确才智过人,且英武不凡。”李越颇为得意的道:“今日我与先生久别重逢,不如先生留在宫里用饭,我让人把赵寻也叫过来。”   潘文杰闻言倒是十分乐意,忙道:“好哇,早就想见一见这位三王爷了。”   李越当即吩咐福喜去叫赵寻一同来用膳,却没想到赵寻找借口拒绝了。福喜心中不解,旁敲侧击的提醒了几句,大意就是这潘文杰不是好东西,不过赵寻却不为所动,最终也没去。   李越原本盼着赵寻来一同用膳,他好借机朝潘文杰显摆显摆自己的爱人,却没想到赵寻会拒绝。李越心中略有些失望,却没说什么,赵寻既然不来,定然有不来的理由。   “陛下可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潘文杰突然道。   “先生此言何意?”李越问道。   “三王爷无论如何也是外族的皇子,一直留在陛下身边,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潘文杰道。   李越微微一笑,道:“先生多虑了,赵寻他……待朕十分坦诚,朕相信他。”   潘文杰闻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许多话点到便可,若是说的过多,反倒会适得其反。   当夜,李越回了寝宫之后,赵寻已经睡下了。   李越爬到榻上,钻到被窝里便朝赵寻怀里拱,赵寻初时还装作未醒,片刻后被李越撩拨得有些心痒,便伸手将人搂在了身前。   “我就知道你没睡。”少年道。   “睡了,不过又醒了。”赵寻道。   李越将脑袋埋在赵寻颈侧,开口道:“今日……我让福喜来叫你去一起用膳,你为何不肯去?”   “和潘文杰?”赵寻问道。   “对啊,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他是我的少保……”少年道。   赵寻道:“你钻到我怀里,就是为了和我聊一个不相干的人?”   李越失笑道:“你怎么谁的醋都吃啊?”   赵寻闻言也不解释,转而道:“明日我出宫一趟。”   “我陪你一起吧。”李越道:“好久没出宫了。”   “殿试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到时候你要点前三甲,这个时候就不要随意出宫了。”赵寻道。   李越闻言便也没继续坚持。   不过却依稀觉得赵寻有什么心事。   殿试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李越亲自点了前三甲。   放榜之日,京城的学子十分兴奋,可以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放榜之后,三甲要进宫谢恩。   李越则在宫中设宴,为中榜的学子们庆祝。   李越年纪与学子们相仿,相处起来倒是十分融洽。能进入到前三甲的学子们,各个都是人尖,如今在殿内齐聚,吟诗作对、高谈阔论,倒是颇有几分意思。   酒过三巡,潘文杰借着敬酒的机会朝李越问到:“三王爷为何一直不曾露面?”   李越闻言朝席间一看,赵寻的席位一直空着,于是问身边的福喜:“福喜,三王爷人呢?”   “回陛下,王爷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奴才这就去找找。”福喜忙道。   赵寻虽说是个有主意的人,可在这些事情上,向来都不会刻意缺席。今日宴请学子,李越提前问过赵寻的意思,对方也答应会过来,可如今宴席已经开了,却迟迟不见赵寻人影,李越不由便生出了几分不安。   李越道:“快去快回。”   福喜闻言便出了大殿,李越强自掩下心底的不安,眉头却一直不自觉的皱着。   福喜出了宴会的大殿,一路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在途中某处供人歇脚的宫殿看到烛火,于是便进去了。   这宫殿平时无人居住,但是李越时常会在此歇脚。说不得赵寻路过这里,进去歇歇脚也是有的。   然而他进去之后,才发现殿内的榻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男人的脸看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李越刚点的探花郎!   “这……这不是探花郎吗?怎么会如此……”福喜看得心惊肉跳,不明白一个在前头宴饮的学子,为何会跑到了后宫,而且还衣衫不整的躺在这里。   福喜再仔细一看,发觉在被子的掩映下,探花郎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只是那人被被子掩住了,看不见长相,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个男人。   福喜一见之下,不由吓的愣住了。   就在福喜愣神的功夫,突然听到了殿外的声音。   “陛下,此处怎么亮着烛火?”此人的声音听着竟然是潘文杰。   原来李越已经离席,正和潘文杰在殿外。   李越看了一眼亮着烛火的宫殿,示意侍卫进去看看。   就在这时,福喜从里头跑了出来,面色十分为难。   李越心念急转,却一时摸不准头脑。   “陛下……这……这……”福喜张口结舌,话都说不清楚了。   李越心中一凛,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慌,下意识的便提步朝殿内走去。福喜见状忙出手阻拦道:“陛下……陛下不可进去……里头……”   他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形容里头的境况,李越闻言越发紧张。然而此时李越脚下突然踩到一物,他俯身捡起,发觉是一枚玉扣,而那玉扣他一眼便认出来了,是赵寻的东西。   那一刻,李越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他自幼未曾经历过宫闱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烂事儿,可多少是听过一些的,手里拿着赵寻的玉扣,联想到福喜方才的神色,李越顿时心中一凉。   谁会对赵寻不利?赵寻还好吗? 第72章   一旁的侍卫眼看已经要进去了。   “等等!”李越如梦方醒,突然开口道。   侍卫们都静立看他,李越只得强自镇定下来。   他此事并不知道屋内是什么样子,但是既然有人设了局,便不可能是轻描淡写的开个玩笑那么简单,况且方才福喜出来时的表情和神态,足可推断屋内应当十分不堪入目。   李越无论多么的焦急,却也保持了几分冷静。   如果里面的人真的是赵寻,他不能让旁人看到赵寻狼狈的样子。   “你们都等在这里,福喜和朕一起进去。”李越道。   “是。”福喜道。   说罢,两人一起进了屋。   李越脚步有些踉跄,福喜不得不在进门时搀扶了一把。   殿外,潘文杰轻咳一声,望向屋内的目光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他倒是早有耳闻李越对赵寻十分宠爱,但是目睹方才李越的神色之后,他依旧觉得十分震惊。   没想到李越竟是如此看重赵寻!   屋内灯火十分昏暗,且一进门便有一种发腻的香气袭来,李越伸手掩住口鼻,朝屋内的榻上一看,顿时便双目通红,目光几乎要灼烧起来了。   榻上,探花郎怀里抱着一个男子,虽然为见到长相,可李越联想到门口的玉扣,顿时便心中一滞,险些喘不上气。那一瞬间,愤怒、心疼、震惊、难过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险些要将他冲垮了。   “陛下……”福喜见他不说话,便开口道。   “住口。”李越冷声道。   福喜见状便不敢再开口。   李越眉头紧锁,心脏狂跳,快步走向榻边,然而就在他朝那人伸手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   探花郎怀中之人,虽说看不清长相,但是赵寻的身体他熟悉至极,眼前这个人他只消一走近,便轻易判断出了并非赵寻。   少年那颗悬起来的心,总算是落了一半。   感谢上天,幸好,此人不是赵寻。   “你带人处理好这里,把人先扣住,此事不许传出去。”李越恢复了些许平静,开口道。   福喜忙应声道:“是,陛下。”   李越匆匆从屋内出来,有些烦躁的瞥了一眼等在外头的众人,只敷衍的说了句自己身体抱恙要回去歇息,便把人都打发走了。   好在今晚的宴会他已经露过面了,即便后头缺席也无妨。   李越说要回去,自然无人敢阻拦。即便是潘文杰,也识相的并没有说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朝方才李越出来的屋内看了看,面上似有不解。   李越一路回了寝宫,并没有找到赵寻的身影,而后便去了偏殿。他手里握着方才捡到的玉扣,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那份不安。   偏殿里只在角落点了一盏烛火,不知是宫人忘了点,还是被什么人熄灭了,总之十分灰暗。   李越一脚踏进去,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尚未来得及思考,便闻一个沙哑且充满戒备的声音低声道:“谁?”   这是赵寻的声音!   “是我。”说罢掩上门,朝声音的来处奔去。   只见昏暗的角落里,赵寻正蜷缩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痛苦。李越伸手摸过去,发觉赵寻的衣服都汗湿了,而后在赵寻的腿上,李越摸到了粘腻的血迹。   “赵寻,你别吓我……”李越道。   “李越……”赵寻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少年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凝滞,似乎并不清醒。   李越心里乱成一团,几乎已经是凭借着本能,打算开口叫人传太医。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一人从梁上突然跃下,落在了距他约两丈远的地方。   “什么人?”李越护住赵寻问道。   “陛下。”那人低头行礼,竟是赵小五。   李越有些茫然的道:“小五……你怎么会在这里,刘离呢?”   赵小五道:“陛下,三哥中的是那种药,不能叫太医。”   李越闻言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联想到先前那屋里之人的淫靡模样,若赵寻去过那里,中了那种毒倒也合理。想必赵小五不敢靠近赵寻,便是为了避嫌,毕竟人在药物的作用下,很容易做出失格的事情。   想必赵寻腿上的伤,也是自己为了保持清醒才弄出来。   “朕知道了,你去外面守着,不许让任何人进来。”李越沉声道。   赵小五闻言便经由窗户往外一跃,而后落到了房顶之上。李越担心赵寻的安危,也顾不得去多,将人打横抱起放到榻上,而后扯了块布巾帮赵寻把伤口的血止住,而后便褪去赵寻的衣服,伸手握住了赵寻那处。   原本已经几乎昏迷的赵寻,受了刺激之后顿时失声叫了出来:“啊……”   赵寻伸手屋里的抗拒着,待看清眼前之人是李越,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他依旧不大放心,似乎生怕是药力让自己产生了错觉,误将别人认成了李越。   赵寻气喘吁吁,盯着李越反复确认:“真的是你吗?”   李越安抚道:“是我,别担心。”   赵寻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任由李越帮他发泄欲望。李越此刻虽然对赵寻做着亲密的事,心中却毫无欲望,只有深深的愤怒和心疼。   赵寻本不该受这些苦,是他自己没有保护好对方。   大概是药力过猛的缘故,李越用手帮着赵寻解决了一次,赵寻依旧神智不清,李越索性把自己脱光,而后自己草草做了做扩张,便跨坐到了赵寻身上……   事后,赵寻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小兄弟也不再充血,李越检查了一番确认药力散去,这才放心。只是方才折腾了这一番,他后面有些伤到了,如今十分不适。   李越强忍着疼痛,穿好衣服,而后又帮赵寻收拾好腿上的伤口,这才将赵小五叫了进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越问道。   “三哥之前出过宫一趟,特意把我带在了身边,我想他应该是感觉到了有人会对他不利。”赵小五道。   李越也想起了赵寻之前出宫一事,似乎是在潘文杰进宫见过自己之后。难道赵寻在那个时候就感觉到了危险,只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没有告诉自己?   潘文杰……李越心中打了个突,今夜似乎也是潘文杰提出,喝酒喝得闷了,要出来散散心,所以他们才会离席。   李越又问:“今夜是怎么回事?”   “约莫半个时辰之前,三哥去赴宴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内侍,我隔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三哥进了一处宫殿,我便跟了过去。”赵小五道。   李越没有做声,却拧紧了眉头。   “后来我听到屋内的动静不太对,便进去了,三哥当时满头大汗正要往外跑,一个人抱着他不撒手。三哥当时没有力气,挣脱不开,我就将那人一脚踹在地上,然后带着三哥回来了。”赵小五道。   后面的事情不难推测了,赵寻中了药力,神智有些不清,与昏迷了没多大区别。赵小五又不是个机灵的,除了守着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幸亏李越回来的早,不然赵寻指不定成了什么样。   虽然今夜对方的算计并未得逞,但李越心里的怒气却丝毫没有减轻。他只想把背后的人揪出来,然后五马分尸,以解心头之恨。   片刻后,福喜回来了。   李越问道:“怎么样了?”   福喜道:“回陛下,探花郎中了迷药,但是已经发泄过了,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那个……另外一个人,是个寻常的内监,此番不过是过去送个茶水,结果被探花郎……”   李越又问:“赵清明来了吗?”   福喜道:“赵统领在殿外候着呢。”   李越朝内殿看了一眼,道:“你亲自在此守着三王爷,不得有任何差池。”   福喜忙道:“是。”   左右福喜是值得信任之人,小五又藏在暗处,赵寻此刻的安危倒是不成问题。确认赵寻一切正常,李越这才带着赵清明去了正殿。   赵清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此前探花郎一事李越要求了保密,福喜只能找最值得信任的人来处理,赵清明又是禁军的人,必然少不得操心。   他作为禁军统领,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可以说是非常失职了。好在李越没有怪罪,当然最该庆幸的是,那屋里探花郎抱着的人不是赵寻,否则……   “朕不管你用任何办法,实在不行把刘离的人也用上,明日天亮之前,朕希望知道是谁做的。”李越道。   “陛下请放心,此事已经有了些眉目,臣会尽快给陛下一个交待。”赵清明道。   李越眉目一凛,道:“朕倒要看看,是谁要置赵寻与死地。”   少年说这话时一脸狠厉,赵清明至今都未曾看过少年露出这样的表情,当即心中一凛,竟对少年生出了几分畏惧之心。   看来对赵寻出手的人,还是太不了解李越了,否则断然没有这样的胆量动手,毕竟今非昔比,如今的李越已经不是昨日那个懵懂少年了。   又或者说,对方没料到半路杀出个赵小五,导致他们的计划失败了。否则,若是此事事成,李越心乱如麻,悲愤交加,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事情。   偏殿里,李越躺在赵寻身边看着对方熟睡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他要让那些敢对赵寻动歪主意的人知道,什么叫代价! 第73章   这一夜,李越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他一会儿梦见自己早逝的父皇,一会儿梦见那个脾气暴躁的母后。而后断断续续,又梦到赵寻不知因何事要与他决裂,任他怎么挽回赵寻都无动于衷。   后来不知怎么的,赵寻又回到了他身边,可朝臣却不依不饶,硬说赵寻是祸国的妖孽,要李越赐死赵寻……   李越满头冷汗,深陷噩梦无法自拔。   “李越……醒醒……”赵寻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李越听得分明,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水潭之中,冰冷的水将他包围其中,他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四肢胡乱的挣扎,却迟迟抓不到什么依仗。   少年呼吸急促,感觉水快要呛到自己的肺里了,这时突然有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强行从水中拯救了出来。   “李越……”赵寻的脸近在咫尺,伴随着熹微的晨光,带着一脸焦急。   少年目光游离,问道:“我在哪儿?”   赵寻将他搂在怀里,一只手慢慢抚摸着少年的后背,低声道:“你在长宁宫,别怕,你方才做噩梦了。”   李越终于恢复清明,抬头看着赵寻问道:“赵寻,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怎么这么烫?”赵寻伸手摸他额头。   李越有气无力的道:“我头晕……想睡觉。”   赵寻如今药力已经尽散,昨夜的记忆也恢复了几成,虽然许多细节模糊不清,但是李越做了什么他大致还是知道的。   昨夜他没个轻重,李越又急于帮他,定然是会吃些苦头的。   “你昨晚是不是受伤了?”赵寻问道。   “应该没事,我没太注意。”李越摇头道。   赵寻自然是无法放心,于是将少年按在榻上,脱了少年的衣服查看了一下对方伤处,果然见那处有撕裂伤。而且昨夜情况危急,李越自己也没怎么清理,想来是伤口不大好了。   “你发烧了,必须叫太医。”赵寻道。   “不行……”李越忙拉着他道:“我不想看太医。”   那处毕竟是私密伤,任谁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看到。赵寻知道李越的心思,于是也没勉强,好在寝宫有备好的药,仔细处理一下伤口应该没有大碍。   赵寻当即让福喜弄了热水,帮李越洗澡。   少年趴在赵寻肩膀,因为生病而有些无力。   赵寻手指轻轻摸到伤口,问道:“疼吗?”   少年道:“有点。”   赵寻小心翼翼的帮对方清理,心疼的道:“你怎么那么傻,也不知道顾忌自己的身子?”   李越道:“昨晚我一看你那样,我怕要是药力散不去,你会有危险。”   这媚药虽然偶尔用一次对身体不会有特别大的伤害,但是算计赵寻的人用的剂量想必很大,而且那地方可是要命的所在,稍有差池,人说不定就废了。   李越可不敢拿赵寻冒险,只能自己受些苦了。   赵寻心知少年所想,心里只有心疼和自责,若是自己多加留意,便不会中了这种算计,倒是连累了李越与他一起受苦。   “你的腿上过药了吗?昨晚流了好多血。”李越道。   赵寻毫不在意的道:“没什么大碍,我跟自己又没仇,不至于把自己扎得太重。”   李越闻言不由失笑,却依旧有些心疼。   赵寻昨夜经历过的绝望和痛苦,他想到都觉得难受,好在最后赵寻没有大碍。   李越洗了澡之后烧退了一下,赵寻帮他擦了药,又口服了药丸,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少年这会儿有赵寻陪着,十分安心,便又小睡了近一个时辰。待到晌午的时候,赵清明来了长宁宫,说是昨夜之事有了结论。   “怎么样?”赵寻问道。   “人已经扣住了,证据确凿,只等陛下发落。”赵清明道。   赵寻念及李越的身体,便道:“先关着吧,等明日再说。”   没想到李越却起身出来了,开口道:“不用等了,朕这便去见人。”   赵寻伸手帮李越把衣扣系好,也没阻止。出了这种事情,李越若是不打算罢休,自己劝也是没用的,反倒会让李越心里不痛快。   李越跟着赵清明一起去了大牢,此处是禁军所用的牢房,只用来关押临时性或者不适宜公开的犯人,不过李越是头一次来。此地血气重,他倒是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来。   两人进了牢房之后,李越远远的看到里头的人,不由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里关着的人竟然是潘文杰。   虽说这些年的分别,两人情分已经淡了许多,但他此前对潘文杰还是十分亲近的,因此李越这会儿十分失望。   “怎么会是你?为什么?”少年开口问道。   “陛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没有休息好?”潘文杰道。   李越不理会他的话,只问道:“先……潘文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潘文杰苦笑一声,道:“这话我也想问陛下,为了一个男宠,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他不是男宠!”李越道。   “那他是什么?你的皇后还是妃子?”潘文杰反问。   李越闻言,顿时有些不悦,声音不由便冷了几分,问道:“潘文杰,你到底想说什么?”   潘文杰道:“我只是不忍看你沉溺其中,到头来毁了自己。”   李越道:“朕毁不毁了自己不必你操心,但是你已经把自己毁了。”   潘文杰道:“陛下当真为了一个赵寻,不顾念你我昔日旧情?”   “若是念旧情,朕与赵寻的旧情可不比你少。”李越道。   潘文杰十分意外,眼前的李越真的有些陌生了,陌生到让潘文杰觉得有几分畏惧。他高估了自己在李越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赵寻在李越心中的地位。   事已至此,李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潘文杰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少年,许多话对方不愿意说,李越总不好找人用刑逼他说,所以只得作罢。   但此时,李越对潘文杰的旧情算是损耗殆尽了。   他从牢房出来,心中十分低落。   却见刘离正在外头候着他。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刘离问道。   “依着规矩,让赵清明处理。”李越道。   刘离道:“不念旧情?”   李越道:“他倒是念旧情!”   刘离心知李越还在生气,便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开口道:“我爹托我带话给你,潘文杰可以杀,但是就怕此事潘文杰只是个投石问路的,你若是一下子就亮了底牌,恐怕接下来会很被动。”   “先生是什么意思?”李越问道。   刘离道:“为了赵寻,先忍忍。”   李越这会儿已经渐渐恢复冷静了,刘离的话他倒是听进去了几分。此事虽然查出来是潘文杰所为,但是无缘无故,潘文杰怎么会突然回京对赵寻动手?   若是细想,此事确实有猫腻。   李越念及此,只得妥协道:“此事交由你处理吧,让赵清明不要插手了。”   刘离忙道:“是。”   李越回去之后并没有找赵寻细说事情的经过,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不愿在赵寻面前反复提及此事。更何况,他先前对潘文杰还颇为信任,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至极。   潘文杰一事,暂时没有处置,刘离只是把人困在了大牢,却迟迟没有发落也没有定罪。   不过此前便身陷囹圄的潘文斌,却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被定了罪。虽然免了一死,却是活罪难逃,人受完了刑被送回潘家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   就算是救活了,往后恐怕也是个残废了。   不久之后,潘行之在朝中的势力被一一拔除或贬谪,潘行之倒是看得开,主动请辞告老还乡。李越不是个狠毒之人,自然不会做的太绝,还赏赐了潘行之一些东西。   柳岸的手段雷厉风行,连带着李越也沾染了不少相似的气质。眼看没过多少时日,朝中却天翻地覆,完全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两位辅政大臣相继失势,再加上柳岸的全力支持。不久后,李越在朝中的地位便越发巩固起来。   这日下了早朝,李越回到寝宫,赵寻正立在窗边。   李越看了一眼大开的窗子,问:“小五来找你了?”   “嗯。”赵寻应道,而后便转移话题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大概是太累了吧?从前不觉得,如今许多事情都需要我来定夺,着实费心神,光是早朝都累得够呛。”李越道。   赵寻道:“各部新任命的人,慢慢就会成长起来,到时候你大可将不太紧要的事情放手给他们去做,只要做好制衡和监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倒是跟先生想到一起去了,他也是这么说的。”李越笑道。   赵寻笑了笑,却见李越眼中有着掩饰不去的心事。   果然,少年开口问道:“小五来找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赵寻道:“嗯,早朝之时,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李越点头,面色瞬间便降到了冰点。   今日早朝,北防传来了加急文书,而北防不安定,便少不得要牵扯到赵寻的母国——大夏。 第74章   关于这个话题两人十分默契,都没有再提。此后的几日,北防陆续又有消息传来,简直让李越焦头烂额。   李越刚亲政,朝中正是新旧交替之际,许多新臣上位、旧臣落马,算得上是动荡之期了。这个时候北防不太平,显然是有人故意瞅准了时机想对大余不利。   多年前,自李越继位后,大余的边境就一直颇为不安宁。毕竟幼子称帝,又没有强硬的皇亲国戚帮扶,在外敌眼中,大余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不过好在两位辅政大臣虽然专权蛮横,却不至于昏庸,所以这些年来虽然大余纷扰不断,却没有过大规模的交战。   北防的事情尚未有定论,李越又遇到了另一个麻烦。   他的六王叔突然来京城了。   按理说,李越与六王爷是亲叔侄,关系应当颇为亲厚才是。即便此前在漓州之时,两人明面上闹得不愉快,可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他们叔侄俩倒是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六王爷原想着在李越亲政一事上要出些力,可没想到李越竟然在这么快的时间内便成了事,心里对这个侄子还是颇为赞赏的。   可赞赏归赞赏,并不代表他会无条件的支持李越。   至少在婚事上,他就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   叔侄俩见面,叙了半日的旧,临走前六王爷才说到重点。   “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要求陛下成全。”六王爷道。   “六叔不必客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李越道。   六王爷沉吟片刻,道:“潘文杰,被你关起来了?”   李越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面色一冷,道:“六叔既然知道此事,想必也知道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该做不该做,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若他是为了大余的江山社稷,为了你的前途和龙位,我倒觉得没什么是不能做的。”六王爷道。   “六叔……你这话什么意思?”李越不高兴道。   “六叔知道你喜欢赵寻,可你如今已经年过十八,又已经亲政,婚事却迟迟不提。先前为你张罗婚事的人,好歹还有个张玉,如今张玉也被你换了,连宗正寺里都是你的人,若是我不说,往后还有谁敢提你的婚事?”六王爷道。   “六叔此来,是为了逼朕成婚?”李越道。   见少年面色变得十分不悦,六王爷叹了口气道:“此事不着急,我今日前来就是想请陛下高抬贵手,饶了潘文杰一次。毕竟此事我也脱不了干系,陛下若是要处置他,恐怕我也在责难逃。”   这话看起来像是妥协,实际上却像是威胁一般。言下之意,李越若是要责问潘文杰,便先责问他这个六王叔。   李越心中难过,同时又十分愤怒,道:“朕在这世上,只有六叔一个最亲的亲人了,为何六叔要这般逼迫与朕?”   六王爷闻言也有些咄咄逼人的道:“因为你在这个位置上,便该为大余的江山考虑。”   “朕成婚生子便是为江山考虑?当初父皇若非被逼迫娶了不爱的女人,何至于会……六叔,父皇当初所经历的一切,你比谁都清楚,难道你要让朕再经历一次吗?”李越道。   少年气得面上通红,显然是真的动了气。他到底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发起怒来颇有了几分天子之威,就算是亲叔侄,六王爷也不敢过于造次。   “陛下息怒。”六王爷道。   李越挥了挥手道:“朕累了,六叔一路劳顿,也该歇息了。”   “潘文杰的事……”六王爷临走前又试探道。   “朕会考虑。”李越冷声道。   六王爷闻言便没再逗留,起身告退了。   原本叔侄相聚应是乐事一件,没想到最后是这么收场。李越心中十分憋闷,却又不知该找谁倾吐,只能把自己关在凝和殿了又摔了好些东西。   一个白玉笔洗被李越顺手扔出去,刚好砸向了进门来的刘离,刘离一伸手将笔洗接住,忍不住心疼了一把,好在没有摔坏。   “怎么年纪渐长,脾气也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赵寻没有伺候好,所以火气大的没处泄?”刘离见李越面色难看,随开口打趣道。   整个宫里也就赵寻和刘离还敢和他这么说话,就算是沈喧如今都老实了许多,即便可玩笑也不敢在他发怒的时候开。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李越道。   刘离耸耸肩道:“啧啧,臣闭嘴。”   李越这会儿心情稍缓了些,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传个话。”刘离道。   “说。”李越道。   刘离道:“潘文杰是放还是不放?”   李越当即开口道:“不放!”   “好,那今日便处决了他!”刘离道。   “等等……还是留着吧。”李越又道。   说罢,李越突然想到了什么。六王爷今日来找他说话,刚刚提及要他放人一事,刘离怎会知道?若是刘离偷听了,不可能憋到现在才出来,那就说明刘离早就知道此事。   “你当时来替先生传话,要朕不要处置潘文杰,是不是那个时候先生便料到了此事与六叔有关?”李越问道。   “许多年前,潘文杰便连同六王爷一起算计过我爹,如今他们又故技重施,也是意料之中。”刘离点头道。   “那先生有没有说此事该如何是好?”李越又问。   “我爹打算过些时日就回漓州了,说所有的事陛下自己拿主意便是。”刘离道。   李越原本还以为柳岸能让刘离给他带来什么有用的应对之策,却没想到柳岸压根就不打算继续管他,帮他亲政之后就要撒手不管。   这么一来,李越原本就烦躁不安的心,越发没底了。   他原本未曾亲政之时,脾气还是不错的,如今或许是烦心事太多了,再加上压力大了不少,整日都觉得烦躁不安。尤其是牵扯到赵寻的事时,更是按捺不住情绪。   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他会被气死!   “先生走了,朕怎么办?”李越问道。   “陛下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况且还有赵寻。”刘离道。   是啊,还有赵寻,李越心道。赵寻无论事胸襟还是才气都十分出众,论谋略和胆识更非寻常人可比,但有些事情李越并不想和赵寻商议。   或许他自己心里也知道,有的事,赵寻做的选择与他自己做的选择未必会一致。   比如大夏前几日传来的文书,请求大余归还质子三王爷一事,李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但换做赵寻就未必会这么决定了。   偏殿里,赵小五盘腿坐在矮榻上吃点心。这点心是李越命人专为赵寻做的,整个大余都吃不到第二份,唯独长宁宫里有。   “三哥,你想回去吗?”赵小五问道。   “此事是想不想能解决的吗?”赵寻道。   “陛下器重你,你若是不回去,他定然会护着你的。”赵小五一边吃一边道。   “皇兄这次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我若是回去,处境难料,若是不回,他便有借口与大余开战。”赵寻道。   “那就打呀!”赵小五道。   “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打仗是要死人的,而且李越刚刚亲政,朝中老臣半数都被清理了,如今可以依仗的重臣不过寥寥,若是此时开战,必然会动摇国本。”赵寻道。   这些事情赵小五是不懂的,但是看赵寻的神色,他也能猜到几分。而且他心里知道,赵寻若是回去了,恐怕日子就难过了。   “那怎么办?”赵小五问道。   “此事你不必操心,打不打都与你无关,就算我要回去,也不会带着你了,你跟着刘离……很好。”赵寻道。   赵小五将点心放下,擦了擦嘴道:“三哥,你若是回去,我定然是要跟着你的。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闯。”   “行了,知道你的心思,此事回头再说吧,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赵寻道。   赵小五闻言从矮榻上跳下来,赵寻示意他把点心带走,赵小五便拿了块干净的布巾,将剩下的点心仔细的包了起来。   待赵小五走后,赵寻便立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天,半晌没有言语。   这些天李越一直不曾提及此事,可他心里知道此事无论拖得多久,终于要尽快决定。实际上,李越应该也知道赵寻心中所想,所以才拒绝和赵寻交流此事。   毕竟赵寻当初来大余的时候,便是以质子之名,如今大夏要回质子,名正言顺。赵寻那个皇兄,自然不会是因为想念弟弟才提出这种要求,或许对方也知道李越不会甘心放人。   大夏此举,明面上义正言辞,可实际上就是一个挑衅,无论应还是不应,吃亏的都是李越。应了必然会失去赵寻,不应很可能会迎来北防的战争,最不济也会为大余和李越惹来非议。   赵寻已经下了决心,要帮李越跨过这个坎,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   不止是因为此事因他而起,也是因为那个少年如今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他的骨血早已与对方溶于一体。他想要护着那个少年,所有的风雨和刀剑,他都想替对方挡在身后。他没什么能给对方的,唯有一副血肉之躯罢了。 第四卷:浴火 第75章   皇宫侧门隔了几条街便是一处颇为喧嚣的闹市,闹市以一条主街为中心,两侧林立着各色的店铺,间或摆满了许多小吃摊。   这会儿天气已经热了,傍晚之前正是出街的好时候,路边的小摊位上坐满了各色人等,都想趁着黄昏的时候来上一碗热汤面或者小馄饨。   在角落最不起眼的一家摊位前,一个长相清俊的少年一口气吃了三碗馄饨,似乎还嫌不够。就在他准备要第四碗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揪着脖领子拽了起来。   “吃吃吃,也不说等等我,自个儿就吃起来了!”刘离把人拽起来扔到一边,自己跑到少年坐着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就着碗筷吃了一口,然后勉为其难的砸了砸嘴,似乎并不太满意。   赵小五也不恼,站在刘离旁边道:“嘿嘿,要不给你也来一碗?”   刘离自然是不想吃,忙嫌弃的道:“有什么可吃的,回去我是短了你吃不成,这要是让你三哥看见,还以为我天天饿着你呢!”   “不会的,三哥今天还说,让我跟着你挺好的。”赵小五忙道。   刘离闻言面色略好看了些,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让赵小五坐下,然后招手朝摊主又要了两碗馄饨。   “那你怎么回答的?”刘离道。   “我说,不论三哥去哪儿,我都跟着。”赵小五又道。   刘离闻言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意思?”   赵小五道:“三哥想回去,我不能不管他。”   “你要跟他一起回去送死?”刘离眉头拧的越发紧,看起来很不高兴。   赵小五向来不会看人脸色,这会儿对刘离的怒火视而不见,继续火上浇油的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送死,但是我不能丢下他苟且偷生。”   果然,此话一出,刘离拿在手里的筷子顿时“啪”的一声摔在了桌上!赵小五一脸懵逼的看着刘离,似乎没反应过来对方生气的点。   “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这还没怎么着呢,转脸就又奔着他去了?你当我这是客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刘离道。   “我……”赵小五开口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刘离说罢起身走了。   “哎……你等等我……”赵小五忙追上。   摊主这边馄饨刚出锅,见两人要跑忙上去拉住赵小五,赵小五掏了一块碎银子拍在老板手里,而后积极忙忙的追着刘离跑去。   刘离身手比赵小五快,跑了没几步便在巷口消失了。赵小五跟着跑到巷口,而后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勒住了脖颈。   身后之人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赵小五熟悉至极,于是也不挣扎,任由对方以一个极为不舒服的姿势搂着自己朝前走。   “我真想掐死你,省得惹我生气。”刘离道。   赵小五嘿嘿一笑,也不知在笑什么。与这少年相处久了,刘离早已深知对方脾性,对方头脑简单,直来直去,想事情通常不会拐弯。   初时相处少年沉默寡言,时间久了倒是话多了,只是依旧不大会看人脸色行事。刘离原本是个处处让别人吃亏的主儿,遇到这愣头小子,倒是经常被气得抓耳挠腮。   刘离念及此有些泄气,遂将人放开了。   少年跟在他后头道:“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有危险,我也愿意为你去死的!”   “滚滚滚,谁稀罕你‘也愿意’啊!”刘离道。   “我说真的,我没骗你。”赵小五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刘离。   两人你追我赶的渐渐远去,赵小五不知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刘离踢了一脚。少年也不生气,依旧黏在刘离身后,直到两人拐了弯这才看不见了。   入夜前,赵寻在宫门下钥之前出了宫。   今日赵小五来过之后,赵寻试图与李越沟通过关于大夏要接回质子一事,奈何李越今日情绪十分烦躁,不等赵寻把话说完便发了一通脾气。   两人自相识以来,李越在赵寻面前都颇为温柔,即便是亲政后也几乎从未在赵寻面前摆过谱,更别说大发雷霆了。   今日李越突然对赵寻发脾气,不止赵寻,就连李越自己都吓了一跳。连日来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了,可他又不愿与赵寻说,结果导致如今他几乎崩溃。   赵寻事后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想去客府住两日,李越气尚未消,闻言便也没有阻止。   于是,赵寻当日便出了宫。   是夜,李越前半夜辗转反侧,后半夜又噩梦连连。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经常做噩梦,梦到各种各样可怕的画面。噩梦让他醒着的时候焦躁不安,而烦躁的情绪让他的噩梦越发严重。   李越这一晚,梦到了他最害怕的画面。   梦中,北江茫茫的雪原里,赵寻骑着战马浴血奋战,而后被人斩落马下,被大余的将士一拥而上,砍得尸骨无存!   李越从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   他一身冷汗的躺在榻上,直至天亮也未能睡去。   次日早朝,李越称病缺席。   安亲王得知此事后,当日一早便进宫去见了李越。他心知李越对赵寻的心思,还以为李越此举是为了躲避朝堂上有人逼他下决断,今日来见了李越之后,才知道李越是真病了。   此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一病之下面色苍白,眼圈乌青,看起来疲惫不堪。   “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安亲王问道。   “朕昨夜发梦出了一身冷汗,大概是没有盖被子,所以着了凉。”李越道。   “赵寻呢?也不知道好好照看你。”安亲王道。   “他昨晚就出宫了,一直没有回来。”李越道。   安亲王闻言便知李越的病八成又与赵寻脱不了干系,当即心里便有几分不悦。他虽然对赵寻也颇为赞赏,甚至此前还出言提醒赵寻勿要辜负李越,但事到如今,他心里自然还是向着李越多一些。   此事不容继续耽误,李越必须早下决断。   “大夏那边,不能一直拖着。”安亲王道。   “朕不会答应的,此事王叔不必劝了。”李越道。   “你如今刚亲政,举国上下都看着你呢。你若是不放人,到时候大夏出兵,赵寻便会成为百姓口中祸国殃民的罪人。”安亲王道。   李越道:“大夏此举分明就是在向朕挑衅,就算朕让赵寻回去了,大夏也不会善罢甘休,只会嘲笑朕连一个枕边人都护不住。”   此事李越心里明白,安亲王又怎会不明白?   “道理你我都知道,可百姓不会这么想。”安亲王道。   “那便让他们说好了!”李越道。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到了这一天,赵寻该如何自处?”安亲王道。   是啊,赵寻毕竟是个男人,此前他什么都没做,赵寻便已经担了不少苛责,如今若真因为此事起了战事,即便与赵寻无关,大余举国上下也必然不会放过赵寻。   李越当然不忍心让赵寻受这样的委屈。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那王叔告诉朕,朕该怎么做?”李越道。   “为今之计,只有割舍!”安亲王道。   李越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   安亲王还欲劝:“陛下……”   “朕累了,王叔请回吧。”李越开口冷声道。   “或许陛下该与赵寻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此事并非陛下一人之事,赵寻也当有自己的打算。”安亲王道。   安亲王的忠告,李越心中是明白的。只是他一直避讳此事,才会让赵寻如今也陷入了两难。   赵寻对李越那般了解,自然李越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如今若是赵寻说要走,便是负了李越的心意,若是不走,便是将自己和李越都陷入了不义。   可凡事,总有解决的法子。   晌午时分,赵寻带着赵清明派给他的护卫一同去了刘府。   刘离说的没错,柳岸和刘璟是真的打算回漓州了,只等京城的诸事了结,他们便会启程。赵寻到了刘府之后,发觉家仆们已经开始筹备路上用的东西了。   柳岸对赵寻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或许早就料到赵寻会见他一面,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只身前来。   “陛下竟然放心让你独自出来,就不怕你一匹快马直接跑回大夏?”柳岸开口道。   赵寻失笑:“杨先生说笑了,就算是要走,我必然也会堂堂正正的走,不至于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偷偷遛了。”   “对陛下来说没什么分别,结果还不是要走?”柳岸道。   李越在乎的是赵寻这个人留不留在京城,如果结果是否,怎么走对李越而言确实也没区别。   赵寻道:“北防我是要去的,但是不是走,而是去。如今我已经是李越的人了,大夏与我只有旧怨,没有旧情。”   “哦?”柳岸闻言意味深长的挑眉看他。   赵寻道:“我想请兵为他出战,往先生指点迷津。”   柳岸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抹笑意,心中暗道果然李越没看错人。   大夏与大余终将有一战,而赵寻无论是作为质子被还回去还是被李越扣着不放,到头来都好说不好听。可赵寻若是为李越出战,便算是结结实实打了大夏的脸。   一个昔日他们自己要置于死地的皇子,如今被他们逼着带兵打回去,想想都痛快。 第76章   赵寻的请求,让柳岸觉得十分欣慰。   然而此事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赵寻毕竟是大夏人,让他领兵,就算是自己信任赵寻,旁人却未必如此。   “三王爷这话若是给大夏的百姓听到,不知他们该作何感想。”刘璟不知何时立在门外,将赵寻方才的话尽数听了去。   “我只说要为李越征战,又未说是去侵占大夏的土地,对百姓我问心无愧,他们会如何评价我,我不在乎。”赵寻道。   “在战场上面对你曾经的同袍,你能挥刀与他们征战吗?”刘璟又问。   赵寻冷笑道:“忠于我的人,自不会与我征战,剩下的,我砍掉他们的脑袋也不会多眨一下眼。刘刺史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吧,我自认并非什么忠义之士,我对大夏为数不多的忠诚,早已经被他们自己耗光了。”   他自幼便来大余为质,回到大夏之后,又为大夏征战数载,最后是他的同僚亲自将他丢弃在了战场上,要置他于死地。   无论换做是谁,亲自带兵去讨伐也都在情理之中。以德报怨,从来都不是赵寻的人生信条,他亦不是那种拘泥于身份,便会誓死愚忠之人。   他的命,只会为值得人的去拼。   况且,大余此番若与大夏交战,也只是为了教训大夏,而非有心侵吞对方的国土,所以交战只会在边境,不会过分殃及百姓。   这么多年来,大余所有的战事,皆是为了巩固边防,即便收服过一些附属小国,也都是你情我愿的买卖,这大概也是赵寻愿意出战的原因之一。   刘璟闻言面露欣赏,开口道:“这是陛下亲征后的第一场仗,阵势可以小一些,但是必须赢得漂亮。此番我会亲自带兵去北防,到时候你跟着我。”   赵寻闻言一愣,没想到刘璟竟然会这么轻易便答应了。   一旁的柳岸似乎也没料到刘璟的反应,但他与刘璟相处日久,两人早已颇有默契,于是也没提出质疑。刘璟既然如此决定,必然有刘璟的道理。   柳岸对赵寻道:“兵部和朝臣这边,你不需要操心,只是陛下那边你要处理好,莫要让他觉得不痛快。”赵寻闻言忙点头。   “那孩子看着懵懵懂懂,实际上心重的很,尤其是待你……我想你心里应当明白。”柳岸语重心长的道。   赵寻闻言郑重的应了,这才告辞。   出了刘府之后,赵寻并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在京城晃悠了大半日,一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宫。   福喜倒是个有心的,专门找了个赵寻认识的内侍在宫门口候着,见赵寻回来便朝赵寻说了些什么,赵寻应声之后便去了凝和殿。   李越今日没上朝,有些折子需要他批阅的便直接送到了凝和殿,他左右自己待着也是心烦,便去批折子了。   这会儿李越面色略好了写,但看上去还是有些病恹恹的。赵寻进了殿一看,顿时生出了几分心疼。虽然分别只有短短一日功夫,他却能觉察到少年憔悴了许多。   李越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看着他愣怔了片刻。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一日不见,就不认识了?”赵寻道。   “你……我还以为你会住个几日再回来呢。”李越道。   “我若是住个几日再回来,你还会理我?”赵寻笑道。   “我不理你,我理谁去?”李越说罢放下了手里的折子。   赵寻闻言心里一暖,同时又有些难过。李越在他面前总是十分懂事,从来也没有骄横的时候,即便是发脾气也从不会连道理都不讲。   赵寻有时候甚至暗自期待,希望李越偶尔也能耍耍无赖,可李越从不那么对他。   “过来我看看。”赵寻伸手道。   “有什么好看的。”李越道。   “我听福喜说,昨夜着了凉?”赵寻问道。   “早就好了。”李越怕他担心,忙道。   赵寻伸了半天的手只得又放下,道:“你就不知道借机朝我撒个娇?”   李越失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矫情的。”   “好吧,那算我矫情。”赵寻说罢过去抱着李越道:“昨晚我出宫之后,特别后悔,一直惦记着你若是气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真的?”李越问他。   “真的。”赵寻点头。   李越内疚道:“都是我不好,不该朝你发脾气。”   赵寻忙道:“是我不好,不该一走了之。昨晚我睡不着,心里想着恨不得连夜翻墙进来找你。”   “你就会哄我,若是真的,那你今日怎么拖到这么晚才回来?”李越问。   “因为去给你买了点好东西。”赵寻道。   他说罢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个白玉扳指,然后将那扳指搁到了李越手里。   “这次出门带的银子少,没寻摸到好物件。”赵寻道。   李越自幼长在宫中,什么好物件都见过,在意的自然不会是这物件的贵贱,而是赵寻的心意。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赵寻正正经经送他的第一样东西,意义自然不同。   “有点大了。”李越戴了戴,开口道。   “这个是我的,所以大了点。”赵寻道。   李越拿过赵寻的手一戴,果然正好。   “这个才是你的。”赵寻从自己脖颈拽出一截红线,上头绑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扳指,只是仔细看去确实小了些。   “我试试。”李越说罢伸手试了试,果然是自己的尺寸。   他靠近赵寻,仔细看了看那扳指,发觉里头还刻了字,赵寻脖颈上那枚刻的是个“越”字,而他手里那枚刻的是个“寻”字。   “这里头是……刻了你我的名字?”李越问道。   “嗯,喜欢吗?”赵寻问道。   少年连连点头:“喜欢,可是为何要把你的给我?”   “因为,我们不在对方身边的时候,这枚扳指就可以陪着彼此,这样就等于没有分开。”赵寻道。   少年闻言面色登时变了,原本盈满了笑意的脸,被一抹冷意取代。赵寻一见之下,心里不由一紧,手却依旧搂着少年没有松开。   “你送个扳指就是为了哄我放你回去?”李越双目通红,显然是动了气:“你若是真想走,你就告诉我,说你不要我了,否则朕不会放你离开的。”   少年说罢便将扳指拍到了赵寻手里。   赵寻望着手里的扳指道:“我不要你我要谁?”   “赵寻你混蛋!我心里怎么想的你都知道,可我一丁点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整日就会拿好话哄我,知道我喜欢你,就整天来剜我的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少年说到此处却不愿继续说下去,只是不住的喘气。   “我对你怎么样?”赵寻道。   少年抬眼看他,问道:“你对我的心思,到底是喜爱多一些,还是……”   “李越!”赵寻伸手捧着他的脸道:“我这次不哄你,也不骗你,把所有话都告诉你,你若是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少年目光一亮:“你此话当真?”   赵寻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舍不得你,和你舍不得我,是一样多的。”   少年闻言总算是平静了一些。赵寻索性将自己的打算,以及今日去刘府一事都朝李越和盘托出了。李越到底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赵寻的所思所想,他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骤然间让他接受,他还是有些不愿。   “你说完了,我不让你走。”李越道。   赵寻失笑:“我还没说完。”   他又道:“我是大夏的质子,你接我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昭告天下的,若我这个身份不解决,将来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无法名正言顺的跟在你身边。”   “打一仗能解决吗?”李越道。   “能。”赵寻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可以保证,我会平安回来,而且不会超过半年。”   “半年太久了。”李越道。   “三个月。”赵寻道。   李越闻言态度终于软化了一些。他与赵寻未来的路有多难,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且赵寻是个有主意的人,他不可能强迫赵寻一切都按照他的旨意而行。   况且,赵寻目前的处境,他除了硬抗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可若真是硬抗,他又能扛到几时呢?   赵寻拿过李越的手,将那枚扳指又放回去,而后低声道:“信我这一次,我一定可以囫囵个儿的回到你身边。”   “让我再想想。”李越道。   少年此言一出,赵寻便知对方是应下了。   当夜,赵寻与李越谁也没有再提此事。李越默默的找了根结实的红线,学着赵寻的法子,将赵寻那枚扳指也系到了自己颈间。   半夜少年睡不着觉,突然开口对赵寻道:“这扳指这么大,戴着睡觉的时候,硌得骨头疼。”   赵寻翻身抱住少年道:“疼的时候,你就想想我,然后你就能知道,我或许也被硌醒了。”   赵寻的身体紧贴着少年,两人心跳交错,彼此都感觉到了满足和幸福。   少年笑了笑,心里的那抹阴霾突然便散了。   他的赵寻原本便是战场上的修罗,总让人困在这深宫之中,未免也太委屈了。只要赵寻能好好的回来,去便去吧。 第77章   北防的文书一天天朝京城送,虽然面上说的还是大夏要求接回质子一事,但朝臣心里也都知道目前的局势,恐怕不是把赵寻交出去就能善罢甘休的。   因为形势如此,所以刘璟在朝上提出出征一事时,竟然少有人反对。说到底大夏的挑衅已经惹怒了许多人,大余虽不是好战之邦,但总不能任由邻国屡屡呛声而不回嘴吧。   况且刘璟当年刚及弱冠便带着征北军讨平北防的事情,如今朝中许多人都历历在目,现在刘璟正值而立之年,打起仗来比之当年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众臣没有大的反对之声,于是朝堂之上便将征北一事定了下来。许多年轻的武官正值热血年少,纷纷请缨,刘璟是个念旧之人,自然不会选太多新人带着,于是只在请缨的年轻武官中选了陈子明。   一旁的沈喧闻言不由多看了陈子明两眼,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和茫然。请缨出战这么大的事情,陈子明竟然此前一直未曾提及过。   下了朝之后,陈子明自宫门出来,便见沈喧正立在沈府的马车旁立着,似乎是在等人。   陈子明跑过去问道:“在等我?”   沈喧道:“难不成我在晒太阳?”   “正好有话想跟你说,你今日若不等我,我也会直接去你府上的。”陈子明道。   沈喧抬眼瞥他,而后道:“什么话,说吧。”   陈子明四下看了看,问道:“就在这儿说?”   “上车吧。”沈喧说罢先上了马车。   陈子明嘴角带了两分不易觉察的微笑,而后跟着上了沈府的马车。   马车内沈喧百无聊赖的坐着,看神情便知不大高兴。待陈子明坐到他对面,他才皱了皱眉,那表情让陈子明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你今日突然请缨,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沈喧问道。   陈子明忙道:“我今日原本就是想找你说这个,没想到陛下会在今天早朝便把事情定下了,所以还没来得及。”   此事李越的决定确实突然,别说陈子明没有料到,就是沈喧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沈喧心知陈子明说的是实话,心里越发堵得慌,一路上都不愿说话,一直到了沈府也没多说什么。   陈子明下了马车跟着他一路进屋,直到沈喧坐下了喝了两口水,他才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坐在沈喧旁边。   “生气了?”陈子明问道。   “咱俩什么关系,我至于为你的事儿生气吗?”沈喧道。   陈子明忙道:“是我考虑不周,早知道此事迫在眉睫,应该早一些跟你打招呼。”   沈喧冷笑道:“你都已经做好了决定,事前通知我和事后通知我又有什么区别?”   “沈喧。”陈子明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干嘛?”沈喧心不由一跳,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陈子明道:“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早就想和你说了。”   沈喧道:“早不说晚不说,现在我已经不想听了。”   沈喧不知怎么的,竟然猜到了陈子明要说的是什么事。   两人经历了此前的种种,原以为早该挑明心事了,偏偏陈子明一直跟个闷葫芦似的,沈喧气不过对方一直不主动,自己更是不愿先开口。   于是两人就这么彼此心知肚明的一直憋到了现在。   陈子明都要上前线了,这话要是再不说,等他回来指不定黄花菜都凉了。沈喧心道,你有本事你就一直不说,等你回来我说不定都当爹了!   “真生气了?”陈子明问道。   “跟你犯不着。”沈喧还嘴硬。   陈子明悄悄伸手去勾住了沈喧放在身侧的手指,沈喧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挣开。   两人手指交缠,彼此的温度通过指尖慢慢扩散,心里都不由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沈喧。”陈子明又开口叫他的名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气,陈子明已经悄悄改口了,原来开口闭口“沈兄”长“沈兄”短的,如今却只叫名字。   “少拉拉扯扯的。”沈喧甩了甩手,依旧没用力。   “我……”陈子明改握住沈喧的手,手心都冒了冷汗。   沈喧突然开口道:“别说了,现在不想听。”   陈子明道:“我必须说。”   沈喧转头看他,道:“等你全须全尾的回来再说吧。”   沈喧说这话时,目光一直注视着陈子明,眼中的不舍、眷恋和担心都溢于言表,陈子明心中一热,将沈喧往前一拽,将人搂在了怀里。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你,比你以为的还要早。”陈子明道。   沈喧一把推开他:“不是说了让你回来再说吗?”   陈子明重新将他揽入怀中,道:“这段时间我已经仔细的想过了,从前我以为的那些顾虑,其实都不是问题。除了不能和你生孩子,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到。”   “什么生孩子不生孩子的,大白天的说什么呢。”沈喧道。   “沈喧,你愿意跟我过吗?”陈子明问道。   这句话,很久之前他就想要说出来了。可是那个时候他顾虑太多,他怕沈喧不屑于一个男子的表白,他怕给沈喧带来困扰,他怕沈喧会因为他的父亲是陈亮而对他有偏见……   可实际上,在沈喧的眼里,在乎的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陈子明又道:“我知道,你让我回来再说,是怕我不爱惜自己,在前线出了什么岔子。可是,我更希望能确认有人在京城等我回来,这样我才能有个盼头。”   沈喧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跟你过。”   陈子明闻言顿时一怔,虽然早就觉察到了沈喧对自己的心意,可今日亲口听到对方答应,他还是觉得十分不真实。   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与沈喧再无半点可能,他甚至以为沈喧会憎恶他,可沈喧没有。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这个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了他的身边。何其幸运,这个人亦是他在很久之前就心心念念之人。   几日后,李越召集了兵部的人和刘璟等人在凝和殿议事。   因为早有准备,这次出战的决定虽然做的仓促,可涉及到大军和粮饷之事,兵部和户部却早有动作,所以倒不算棘手。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日子一定,大军便可以开拔。   李越将征北军的帅印交到刘璟手里道:“刘将军,征北军此前便一直是刘家在执掌,如今帅印再度回到你手里,也算是物归原主。”   刘璟郑重的接过帅印道:“陛下言重了,征北军的帅印无论在哪里,征北军都是陛下的人。”   李越点了点头,又道:“此番与大夏开战,咱们只是就此前的事情做个了结。十年前先生曾与大夏有过约定,此后是他们反悔了。此战咱们若是胜了,从前的约定也还作数。”   从两国的利益来看,交战对于大余和大夏都没有太大的好处,此前两国一直不安稳,便是因为大夏错估了大余的实力,以为李越刚开始亲政,会应对不了。   不过,只要这一战让大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方聪明的话,自然会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   刘璟道:“征北军只要一直留在北防,臣有生之年,可保北防安然无恙。”   这话听起来口气可不小,恐怕整个大余除了刘璟,再也无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刘璟说了这话,却又无人敢质疑他,毕竟刘璟曾经的威风事迹,大家都还没忘。   李越一脸欣慰,而后又道:“这次征北,先生不能跟随,刘将军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提,无论是粮饷还是人,都任你挑。”   刘璟道:“我的旧部都还在职,不需要太多的人手,这次三王爷和子明会随我一同前往,粮饷的事情,户部已经做得很好,臣没有额外的要求。”   赵寻的事情虽然许多人都颇有微词,但是如今却是没人敢置喙了,刘璟作为一军主帅都信任他,旁人再反对便显得多余了。   出征的日子定下来之后,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李越心里那口气却提起来放不下。   赵寻要出征,他怎么能放心?   这夜李越夜里又醒了,赵寻听到动静转身抱住他低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李越伸手抱着赵寻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你怎么办?”   赵寻闻言失笑不已,笑道:“那我走之前,先好好伺候伺候你,省得我走了你欲求不满。”说罢赵寻便去亲少年。   李越任由赵寻的吻落在自己身上,由衷的道:“赵寻,我太喜欢你了。”   赵寻闻言顿时气血上涌,也未答话,只是用自己的行动回应的少年的表白。   大军开拔之日,李越为了应景也穿了一袭武服,亲自骑着战马到校场为大军践行。   众将都穿着甲,倒是颇有气势。   刘璟立在大军阵前,亲自接了李越斟的酒。刘璟身边站着他的副将杨峥、另一边则是赵寻,陈子明与另外几个年轻的武官也立在后头。   李越提酒为他们壮行,将士们一同呐喊而后大军正式启程。   赵寻翻身上马,而后不动声色的朝李越说了一句什么,隔得太远李越听不见,但是他却知道赵寻说的是什么。   他说,等我回来。 第78章   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京城,校场只剩一片空旷。   福喜跟在李越身后一直没敢吱声,片刻后才出言提醒道:“陛下,咱们要启程回宫吗?”李越闻言忙回过神,而后点了点头。   李越回身的功夫,便看到了不远处兀自发愣的沈喧,于是改道朝沈喧走去。沈喧瞥见他走近,忙调整了表情,朝李越行了个礼。   “沈侍郎,这是专程来送人的?”李越问道。   “臣来送三王爷。”沈喧道。   “说人话。”李越抬脚踢了他一下。   “嘿嘿。”沈喧忙笑了笑道:“陛下这是舍不得三王爷吧?”   李越道:“别跟朕嬉皮笑脸的,当心朕拿你撒气。”   沈喧道:“我巴不得有人打我一顿呢。”   “你这是什么毛病?”李越抬脚作势又要踹他。   沈喧干脆撅起屁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道:“皮痒痒呗。”   李越当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两人如此玩笑一番,倒是让气氛轻松了不少。可笑过之后,两人之间又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失落感。   “你跟陈子明到底怎么回事啊?”李越突然问道。   “嗨,就那么回事呗。”沈喧不以为然的道。   李越挑眉,问道:“你俩这是正式好了?”   沈喧忍着面上的笑意道:“算是吧?”   李越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搂着沈喧的脖颈,伏在沈喧耳边低声道:“你俩谁在上边?”   “当然是……这个不重要。”沈喧忙打马虎眼道。   李越仿佛从他的回答里窥见了一丝特殊的含义,故意追问道:“你俩不会还没那什么吧?”   没想到沈喧顿时便上套,问道:“你能看出来?”   “那当然,看你表情就知道。”李越故作高深的道。   “真的假的?”沈喧又问。   “你就说是不是吧?”李越道。   “也不算吧,有一次喝多了……有过那么一回。”沈喧如实道。   “然后就没了?”李越问。   “不瞒你说,疼得我好几天都下不了床。”沈喧一脸惭愧的道。   李越闻言倒是颇为感同身受,感叹道:“嘶……这个陈子明可真够粗鲁的。”   “也不能怪他吧,我俩也没经验。”沈喧道。   “走走走,进宫,我给你传授传授。”李越说罢招呼沈喧跟着他。   沈喧跟在旁边,一时没忍住好奇,问道:“你和三王爷你俩谁是上边的啊?”   李越冷哼了一声,道:“那还用问吗?”   沈喧闻言一脸艳羡,屁颠屁颠的跟着李越进了皇宫。   征北军的大军一路北上,朝着北江进发。因为北防战事并未吃紧,他们倒是无需疾行,只需要按照正常的速度赶路即可,这样一来可以有效的保存大军的战力。   不足半月的功夫,大军便到了北江城外。北江刺史王庭意一早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已经将城外的护城军大营让了出来,给征北军使用。   北江的驻军在征北军抵达之后,便都老老实实的任由刘璟差遣,什么打杂的活都愿意做,丝毫不敢怠慢。毕竟这北江城曾经在刘璟治下多年,许多当差的人都与刘璟有旧交,如今谁的面子不卖也不敢怠慢了刘璟。   赵寻此次出征挂的是军师一职,相当于顶替了柳岸的位置。大营里,赵寻的营帐被安排在了刘璟的中军大营旁边,还派了刘璟的亲兵护卫。   战事尚未起,赵寻与刘璟路上便商议好了对策,来北江之后的第一仗,需得是赵寻出战,而且点名要和大夏的主将郑毅对战,这郑毅便是当年出卖了赵寻的将领。   为了防止这仗名不正言不顺,赵寻会给大夏朝中去一封文书,文书中写明自己记恨当年被出卖一事,所以不愿回归故国,愿以身投靠大余。   这封文书一写,大夏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之不理。   赵寻在营帐中写好了文书,便朗声道:“来人。”   随即有人进了营帐,开口道:“三哥。”   赵寻一抬头,见来人是赵小五,不由一怔。   “你怎么会跟来,这一路上我怎么没见过你?”赵寻问道。   赵小五有些不自在,颇像个做错了事怕被骂的孩子,道:“我怕三哥不同意我跟着,于是就混在了大军中,一直没露面。”   征北军是刘家军,刘离是刘璟的长子,要弄个自己人跟着简直是易如反掌,也难怪赵小五这一路上都隐藏的极深。   赵寻无奈的道:“这次回来,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情,你其实没必要跟着。”   赵小五道:“三哥,不管你面对什么,我都站在你身后。那场败仗,是我和你一起被人丢在了战场上,那些背叛了你的同袍,也背叛了我。”   赵小五虽然迟钝,但当年的失败和背叛都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害,他自然不会轻易便忘了。   “你是来报仇的?”赵寻问他。   “不是,我只是来和你一起面对。”赵小五道。   赵寻叹了口气道:“叫人来把这文书拿给刘帅。”   赵小五心知赵寻这是同意让自己跟着了,忙应是。   刘璟当日便派人将文书递到了大夏。   大夏朝中原本就人心惶惶,之前一番挑衅虽然也存了一战的心思,但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征北军,而且带兵的是刘璟。   刘璟和征北军,别说是现在让人头皮发麻,就算是搁在十年前,那也是令人腿肚子打颤的存在。原以为这刘璟放了军权不会再出战,没想到李越竟然派了他来北防。   而且,赵寻居然朝大夏发了战书,谁不知道赵寻曾经是大夏数一数二的武将啊。此前朝中主战的大臣如今都噤声了,一个个也不敢再出来叫嚣了。   征北军大营中,刘璟和赵寻正在看大夏回复的文书。郑毅自然是不敢不应战,所以赵寻与郑毅将会在两军的注目下,进行一场殊死的搏斗。   “你确定要这么做?”刘璟问道。   “这仗要打总要有个由头,只有先把我和大夏的恩怨了结,你们才有出手的余地。”赵寻道。   赵寻原是武将,但是这次出征最终还是以军师的名义,真要对大夏的士兵出手,无论赵寻是否能狠下心,李越都不愿他面对这些。   所以,这次赵寻跟着出战,一是为了彻底解决他与大夏的恩怨,二是为了回到京城的时候,以此堵住朝中众臣的口,让他们对赵寻的存在无可指摘。   这日的北江天气十分晴好。   赵寻骑在马上穿了一袭银铠,手里握着长戟,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杀气,倒是给人一种十分从容的感觉。   两军按照约定,出战将领各自近身只带了不足千人,大军则在两里之外等候。   郑毅看上去比赵寻还要年长些许,不知是不是对赵寻存了杀意,整个人看上去都有几分阴鸷,仿佛一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赵寻骑在马上,目光扫过郑毅和他身后的大夏士兵,表情依旧十分从容,似乎把人斩落马下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赵寻,你本是我大夏的三皇子,为何要背叛大夏投靠大余?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母国都背叛了?”郑毅义正言辞的呵斥道。   赵寻冷笑一声,道;“这话你要问问你自己。昔日我为大夏出生入死,是谁将我和先锋营丢在了战场上,害我无数先锋营的儿郎被那达的雇佣兵凌辱虐杀?这个仇,我可都记着呢!”   郑毅道:“被雇佣兵凌辱?莫非昔日盛传三王爷被那达玩弄一事,是真的?”   赵寻并没有被激怒,依旧从容的道:“是不是真的,等你死了,我把那达也送到阴曹地府,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郑毅目光闪过一丝戾气道:“哼,那你也得先让我死了才好。”   说罢郑毅挥动手里的长矛向着赵寻冲去。赵寻策马上前,与郑毅在两军之间展开了较量。   郑毅昔日是赵寻部下,无论胆识还是武艺都在赵寻之下,是以今日出战几乎是抱定了拼命的架势。赵寻面上看着从容,真动起手来却毫不含糊,处处谨慎却不失凌厉。   两人几个回合下来,郑毅险些被赵寻打的落马。赵寻身后的征北军将士纷纷呼号,大夏的士兵则各个面如菜色。   眼看郑毅渐渐落入颓势,赵寻只消几招下去便可将人打的无力招架,郑毅却瞅准了时机,朝着赵寻迎面撒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赵寻双目顿时一阵灼痛,落下马去。郑毅瞅准时机,提着长矛便刺向了赵寻……   京城,凝和殿。   柳岸正与李越讨论政事,突然有战报送了过来。李越迫不及待的接过战报打开一看,面色几经辗转,不辩喜怒。   “如何?”柳岸问道。   “初战,赵寻与大夏将领郑毅对阵,赵寻将郑毅斩首。”柳岸道。   “嚯,这么横!”一旁的沈喧不由咋舌道。   “赵寻果然有两下子。”柳岸也符合道。   李越闻言心中高兴不已,但不知为何却隐约有些不安。初战告捷明明是好事,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李越心念急转,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赵寻既然打赢了仗,为何没有给他写家书?   难道是忘了? 第79章   见李越面色似乎不大对,众人当即又有些紧张起来。   依着写战报的惯例,一般为了稳固后方的军心,执笔的人通常会选择先写好事儿,在末尾再写坏事。所以李越面色一变,众人自然便往不好的方面想了。   “怎么了?”柳岸出言问道。   李越摇了摇头,却没有做声。   柳岸上前接过战报看了一眼,见上头再无别的坏消息这才松了口气。   “初战告捷,为何陛下看起来并无喜悦?”一旁的沈喧问道。   李越收起自己的情绪道:“无事,朕有些紧张罢了。”   “陛下是否亲自回复战报?”柳岸问道。   “先生回吧。”李越道。   刘璟是这次的主帅,战报由柳岸来回复倒是十分恰当。李越这会儿心里十分混乱,倒是勉强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只在柳岸提笔后提醒了一句:“先生在末尾加一句,下次的战报让他们记得写家书。”   柳岸闻言眉头微拧,顿时意识到了李越的心思。他自己倒是不会这般敏感,一来对前线的战事有预估,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李越并未经历过这些事,必然会更紧张一些。   “这我倒是给忘了,兴许是刚打了胜仗便匆忙写了战报,家书说不定就在后头呢。”柳岸安慰道。   “这战报应该是数日前发的,初战告捷,可如今的战事如何,我们尚无法知晓。”李越道。   “放心吧,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沈喧开口道。   吉人自有天相这种话原本便是用来安慰人的,尤其李越如今已经起了疑,旁人越是安慰,他反倒越发无法释怀。   自从赵寻离开京城之后,他便夜夜噩梦,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一会儿担心赵寻受了伤,一会儿又担心赵寻打完仗不回来了,总之胡思乱想起来简直是控制不住。   京城这边李越难以安枕,前线也好不到哪儿去。   几日前的那场初战的确是大捷,可赵寻却中了暗算,眼睛被郑毅洒出的药粉灼伤,第二日依旧昏迷不醒。军医来看过,说是必须尽快找到解药,否则恐怕会有失明的危险。   说起那一战,好在赵小五一直跟在赵寻身边,见郑毅出手暗算,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发暗器将郑毅打下了马。   赵寻忍着双目的灼痛和头晕目眩的感觉,抽出马上挂着的长刀,一刀斩落了郑毅的脑袋。   主帅对战,却沦落到暗器上场,可以说是非常没面子了。不过郑毅是在众目睽睽下出的手,怎么说没面子的都是大夏。   打完那场仗之后的第二日,征北军大营,赵寻在一片模糊的嘈杂中惊醒,而后只觉得双目传来刺痛,睁开眼后面前一片黑暗。   赵寻心中一沉,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你醒了?除了眼睛之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开口之人是刘璟,赵寻虽然看不到人,却认得对方的声音。   “现在什么时辰?”赵寻问道。   刘璟原本还存了些侥幸,想着或许军医诊断有误也说不定,但是如今见赵寻双目无神,便知道对方是真的看不见了。他伸手在赵寻眼前晃了晃,赵寻的眼睛毫无反应。   “现在刚过午时,你自战场回来后就昏迷了,睡了一天一夜。”刘璟道。   “战报发了吗?”赵寻问道。   “发了,未曾提及你受伤一事。”刘璟道。   “随着战报发过去的有家书吗?”赵寻又问。   “怕陛下起疑,我们都没有写家书。”刘璟道。   赵寻叹了口气道:“陛下敏感,应当会有察觉。”   临走前的那晚,李越反复叮嘱了,每一封战报必须带着赵寻的家书回去。赵寻满口答应的好好的,却不料出了这档子事儿。   刘璟大概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忙安慰道:“你放心,小五已经带人潜入了大夏,会尽快弄到解药,只要赶在下一次发战报的时候替你解毒,你就能看见了。”   既然要找解药,便说明军医是解不了毒的,赵寻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便也没有追问。   “大夏有没有什么动作?”赵寻道。   “郑毅被你一刀砍了头,大夏士气受挫,看来近期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了。”刘璟道。   赵寻道:“大夏朝中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将领,不然先前也不会让我做了那么多年的主帅。郑毅一死,他们勉强可以出来领兵的人就更少了。”   “此事不着急,等你好了之后再议也不迟。”刘璟道。   赵寻这会儿脑袋还有些昏沉,饿了一天一夜难免有些头晕眼花,刘璟找人弄了些吃的,看着赵寻吃完,这才离开留对方自行休息。   赵寻心中惦念,生怕战报到了京城之后李越会胡思乱想,虽说在他看来失明不是大事儿,可李越那么敏感的性子,若是添油加醋的一琢磨,指不定往哪儿想呢。   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寄希望于解药快些找到,否则迟迟无法确认自己的安危,李越必定会心神难安。   入夜,大夏军营外,赵小五穿着大夏士兵的衣服,一直默默的跟在两个巡逻的士兵身后,待两个士兵转身的时候,赵小五突然拿匕首抵住了一人的喉咙。   “小五?”另一个士兵惊讶的道:“你还活着呢?”   “少废话,否则我就割断他的喉咙。”赵小五威胁道。   那士兵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别闹了,我知道你来做什么,放开他跟我来。”   赵小五却一脸戒备的道:“别动!”   那士兵一脸崩溃的道:“赵小五,连我你也信不过?”   赵小五闻言便将自己挟持的那人放开了,他若是没有几分信任,不会以这种方式在大夏的军营露面的。   那被挟持的人摸了摸脖子,伸脚踢了赵小五一下道:“真下的去手,我脖子都破皮了。”   两人都是昔日赵寻的麾下,在先锋营和小五都是有些交情的,赵寻出事后这些有幸回到大夏的赵寻旧部,都不怎受重视,在军营中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昔日赵寻做主帅的时候,与先锋营的士兵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他与部下十分亲近,彼此间感情颇深。如今换了郑毅做主帅,不仅郑毅为人得不到战士们的欣赏,就是带兵打仗的本事,较之赵寻也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况且昔日郑毅出卖先锋营的旧怨,可没人会忘。   两人带着赵小五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营帐,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进去。   “郑毅在战场上使诈,我们也看不过眼,弟兄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是王爷能回来就好了。”其中一个士兵道。   “别跟我废话,你们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赵小五道。   “解药得找军医,是他给郑毅配的。”士兵道。   赵小五闻言转身便要走,被其中一个士兵拉住了。赵小五握在袖口的匕首一翻,这时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片刻后,进来一个带着酒意的士兵道:“跟谁说话呢?”   屋内的士兵有些不耐烦的道:“管得着吗你?”   “喝酒去不去?”那人问道。   “大帅死了,军纪都不顾了?”屋内另一个士兵道。   “仗打成这样,连酒都不让喝,那这兵还当个什么劲呢?”那人抱怨道。   “走走走。”两名士兵说罢与那人勾肩搭背走了。   片刻后,待外头重新安静了赵小五才从藏身的桌下出来,而后悄悄出了营帐,朝军医所在的营帐行去。   军医所在的营帐内一片漆黑,赵小五在外头绕了一圈,见没什么人注意,想来是比较安全的。   方才那俩赵寻旧部正与人在篝火下喝酒,看到有人拿着武器朝某个方向走,心中纳闷。   “那边干嘛呢?”一人问道。   “嗨,抓人呗,说是会有刺客来,要瓮中捉鳖。”那人边喝酒边道。   那俩赵寻的旧部闻言不由互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了然,这是设了陷阱要抓赵小五?若是赵小五进了军医的营帐,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念及此,其中一人突然起身道:“那边有人,不好,有刺客。”   “哪儿呢?快快快抄家伙!”另一人附和道。   众人闻言顿时乱做一团,纷纷抄家伙要抓刺客。   另一边,赵小五刚决定要进去,突然听到另一边的喊声,而后听到了整个军营的嘈杂声。   他闪身躲在暗处,便见片刻后军医原本漆黑的营帐中一下子涌出了十数个士兵,显然是早有防备。   幸亏方才有人转移视线,否则若是再晚一刻,赵小五必定要被瓮中捉鳖了。   赵小五尚不死心,又在军营里埋伏了好一阵子,试图找到机会再次出手。然而他如今甚至不知道军医是否在军营中,于是只得作罢。   出了大夏的军营,赵小五一路捡了偏僻的路走。   就在他快要到达大余的地界时,路旁的大树上突然传来异响,继而一个黑影从树上掉了下来。   赵小五本能的闪身躲过,却见掉下来的是个五花大绑的人。他不敢大意,躲在暗处静候片刻,这时映着月色看清了地上那人的模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人正是他千方百计要找的军医! 第80章   在月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地上那人的胸口隐约在起伏,显然还活着。   赵小五如惊弓之鸟,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警惕性不错啊。”一个声音在赵小五耳边响起。   赵小五吓了一跳,手里捏着的短镖险些出手,好在是及时收住了,因为他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正是刘离。   “我在这儿等了你小半个时辰,还以为你被抓了,正犹豫着是先把这家伙送回去,还是先去大夏军营把你捞出来呢。”刘离道。   赵小五见到刘离心里十分高兴,面上却还有些拘谨,道:“你帮我把人抓来了?”   “什么叫帮你?我抓这人是为了救赵寻。”刘离道。   “嘿嘿,都一样,我替三哥谢谢你。”赵小五道。   赵小五说罢上前将人扛在了肩上,刘离撇了撇嘴跟在后头,两人朝征北军大营行去。   两人带着军医到了大营之后,刘璟的营帐里还点着烛火,而营帐里还有另一人在等着,那便是先前在漓州之时给赵寻调理过身体的那个大夫贺竹。   “叔父,人带来了,您现在要去看看吗?”刘离道。   贺竹起身朝刘璟道:“交给我吧,你早些休息。”   刘璟闻言便点了点头,叮嘱了刘离几句,将两人送出了帐外。   贺竹一边跟着刘离朝关押军医的地方走,一边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侄子,开口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这次为什么非要跟来?陛下远在京城,又不会御驾亲征。”   “我要是不来,人能这么顺利抓来?”刘离道。   “少贫嘴,你手里又不是没人。”贺竹道。   “叔父非得问出个章程?”刘离停住脚步问道。   “你不想说就算了。”贺竹似乎没打算继续追问。   “我对陛下已经没有那样的心思了,想开了。”刘离突然开口道。   贺竹转头看他,问道:“有了新目标?”   “嗯。”刘离坦然道。   “不会是赵寻吧?”贺竹问。   “我……叔父,您想什么呢,我总不至于爱而不得所以就琢磨着怎么挖人家墙角吧?”刘离道。再怎么说赵寻也是李越的人,他还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儿。   “像是你会干出来的事儿。”贺竹笑道,显然这话是在开玩笑。   刘离闻言虽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心里却觉得十分熨帖。他自幼生长在一个没有女人的家庭,两位父亲虽说都待他不错,却也甚少有与他谈心的习惯。   倒是他这个叔父,隔三差五的还知道关心关心他的感情生活。   两人进了营帐,便见军医已经醒了,赵小五正和两个士兵守在一边,将那军医蒙着眼睛五花大绑,看起来是要用刑的架势。   军医胆子应该不大,这会儿已经吓得哆哆嗦嗦,就差尿裤子了。   刘离进去之后,赵小五便很自觉的走到他身边,似乎在等着他问话,又像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   “动手了吗?”刘离问道。   “还没,等你呢。”赵小五道。   “凡事儿都等我,我要是不来你怎么办?”刘离道。   “你这不是来了么?”赵小五理所当然的道。   一旁的贺竹看着两人片刻,似乎从两人你来我往的对答中琢磨出了一些什么,于是面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刘离瞥见贺庆的表情,嘴角也勾了勾,叔侄俩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笑容。刘离伸手勾着赵小五的肩膀,趴在他耳边低声道:“教教你怎么让人开口说你想听的话。”   那军医看来真是个怂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把该说的都说了。   贺竹拿了方子便回去配药去了,刘离吩咐人将军医看好,还威胁若是解药不对就将他这般那般,军医发誓赌咒说绝不敢撒谎,这才被人拖走了。   两人出了营帐,刘离身后扯住赵小五的后脖颈。   “你站住。”刘离道。   赵小五听话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十分乖顺的驯服和信任,那种目光刘离十分熟悉,而且特别喜欢。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刘离问道。   “救我三哥。”赵小五道。   “还有呢?”刘离又问。   “不知道。”赵小五道。   “那你琢磨琢磨吧,琢磨出来了告诉我。”刘离说罢抓着赵小五朝自己的住处行去。   赵小五任由他抓着,开口道:“我琢磨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使劲儿琢磨。”刘离说罢把人拽进了自己的住处。   第二日一早,贺竹的解药便弄出来了。   他帮赵寻将药敷上之后,众人都十分忐忑的围在一边。   “你现在什么感觉?”贺竹问道。   “有点疼,但是并不严重。”赵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只摸到了外头裹着的布巾。   “昨夜刘离和小五抓到了他们的军医,找到了解药的方子,但是有几味药我们暂时没有拿到,只能找了别的药替代,所以现在这药的效果还不能保证。”贺竹道。   赵寻笑了笑道:“无妨,听天由命吧。”   事已至此,刘璟只能一边派人去寻药,一边等着看着解药的效果。   几天后,药倒是没有下落,京城的文书便来了。赵寻自从战报发出去之后就颇为惦记,生怕李越知道自己受伤后会胡思论想,于是知道战报来了便十分急切。   “怎么说的?”赵寻问道。   刘璟手里拿着文书道:“说要我们下一次发战报的时候,都带着家书回去。”   赵寻当即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还有些时日想法子,他道:“我离京的时候答应过陛下……算了,无妨,我会想法子的。”   这时刘璟的副将杨峥进来,朝刘璟说了句什么,刘璟闻言眉头一皱,朝赵寻道:“大夏派了使者来,要见你一面。”   赵寻冷笑一声,道:“我可以见他们一面。”   一旁的赵小五道:“三哥,为什么要见他们?”   赵寻道:“总归兄弟一场,我想听听我这位好皇兄,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刘璟闻言也没有阻止,道:“让刘离和小五陪着你一起,量他们也不敢耍花样。”   赵小五搀着赵寻去了另外一处营帐,待赵寻坐定之后,刘离才着人将使者带进来。赵寻虽然看不见,气势却丝毫不减,那使者一见赵寻便行了个礼,看起来倒是对赵寻颇为尊重。   “王爷,您所中之毒,解药中有一味药只有大夏才有,如果要治好您的眼睛,靠大余的大夫是不可能的。”那使者道。   “所以呢?”赵寻问。   “陛下的意思是,您只要回去,从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使者道。   赵寻闻言不由冷笑道:“他没有资格说既往不咎这种话,因为我什么都不欠他的,是他欠了我的。”   使者道:“王爷,我只是带话的,是否接受建议,由您自己决定。”   赵寻没想到自己那位哥哥派人来,竟然是为了这个。当初害自己的是对方,指使人投毒的是对方,如今说回去就给解药的也是对方。   赵寻道:“你回去吧,告诉他我看不看得见,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使者闻言也不敢说什么,他的职责只是把话带到,于是匆匆行了个礼便被人带下去了。   刘离却悄悄跟了出去,着人将使者暂时扣下了。赵小五对刘离的做法颇为不解,便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猜啊?”刘离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赵小五道。   “我没说要杀他,可是这不代表你三哥就该瞎。”刘离道。   “什么意思?”赵小五问道。   “咱们能把军医偷过来,难道偷不到解药?”刘离道。   赵小五闻言恍然大悟,心里顿时高兴不已。他自幼跟着赵寻,自然不希望对方就这么瞎了。原以为解药已经没有希望了,听刘离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又有了信心。   “咱们怎么偷?”赵小五问。   “不是咱们,是我。”刘离道。   赵小五闻言顿时急了,道:“你对大夏又不熟,你怎么去偷?我从前跟在三哥身边,对大夏的皇宫熟的很,还是我去比较稳妥。”   “军医你都偷不出来,你还偷解药?”刘离道。   “我……”赵小五张口结舌顿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刘离做了决定,当即便回营帐准备了行头。赵小五心中着急,既想把解药弄到手,又怕刘离贸然行动出了危险。   “你弄这些做什么?”赵小五问道。   “易容。”刘离道。   赵小五闻言才想起来李越当初便很热衷于易容,没想到刘离竟然也会这招。   “你怎么一直没有教过我这个?”赵小五问道。   “学这个做什么?你又用不到。”刘离道。   易容之术对于李越而言只是乐趣,对暗卫而言而意味着要完成风险极大的任务,所以刘离一直没有教过赵小五。   赵小五道:“我跟你一起去。”   刘离想也没想:“不行。”   “你不让我跟着我就偷偷跟着。”赵小五道。   “你敢。”刘离道。   赵小五闻言便守在一旁不做声,刘离转头看他,见少年目光灼灼带着几分坚定,当即忍不住笑了笑,道:“好,你陪我一起,去给你三哥偷解药。”   少年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第81章   大夏皇宫。   赵小五易容成了使者的模样,刘离则假扮成使者的随从,两人立在皇帝议事的宫殿外等着传召。   不一会功夫,有内侍出来传两人进去。   赵小五并没有易容的经验,因此这会儿十分忐忑,好在刘离陪在身边,他倒是安心了不少。   大夏皇帝早已知道赵寻并没有回来,所以对使者的态度颇为不耐烦,只让赵小五赶紧回话,回完了滚蛋。   “赵寻瞎了吗?”大夏皇帝问道。   “回陛下,三王爷眼睛蒙着布,看不大出来是否已经失明。”赵小五道。   “混账!”大夏皇帝一脚踹在赵小五身上,将赵小五踹了一个趔趄,一旁的刘离勉强按捺住情绪,立在一旁没有动。   大夏皇帝面色阴沉的道:“谁是三王爷?大夏没有这种叛徒王爷,朕的三弟早就死了!”   “陛下息怒。”赵小五忙拱手请罪。   皇帝这会儿似乎没那么生气,又问:“赵寻怎么说的,你一字不落的告诉朕。”   赵小五道:“三……他说,他不敢回来见您。”   “他真是这么说的?”皇帝盯着赵小五问道。   赵小五原本就紧张,这会儿被对方盯着看,只觉得浑身都止不住有些颤抖,一旁的刘离见状忙道:“回陛下,他说自己已经投靠了大余的皇帝,不会再回大夏。”   皇帝闻言面色十分难看,又转头望向赵小五,迟迟没有开口。刘离在一旁手心都忍不住出汗了,生怕对方看出来破绽。   这皇宫守卫森严,若是就这么被发现,就算能脱身也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你抖什么?朕很可怕吗?”皇帝问道。   赵小五闻言面色一凛,抬头望向皇帝,险些要忍不住伸手了结了对方。若不是和刘离一起来,他这会儿才不会顾忌那么多,定然先出手教训对方一番才是。   当年若不是此人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毒手,赵寻和整个先锋营也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赵小五虽然平日里绝口不提,但是在雇佣兵大营受到的凌辱,他从未忘记过。   而眼前这人,便是酿成这一切恶果的罪魁祸首。   皇帝被赵小五看得一怔,随即面色一变。赵小五忙收敛了目光,依旧垂下头去。   皇帝后退两步刚要开口,这时侍卫来报说国师来了。   随后赵小五便闻身后传来了一声大笑,他觉得这笑声似乎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   “国师大人,不出你所料,赵寻那厮果然不敢回来。”皇帝的注意力从赵小五身上移开,投向了两人身后的国师身上。   “那我这解药看来是用不上了!”国师说着拍了拍自己胸口的衣袋,显然解药正在他那里。   皇帝又看了一眼赵小五道:“将他们两个先带下去,今日不许他们出宫,朕还有事要他们做呢。”   两人随即行了个礼打算告退。   刘离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关总算过了,而且他们已经知道了解药在国师这里,只要找到机会下手,事情还是很好解决的。   然而赵小五回头的瞬间,看清了那国师的样貌,顿时便呆在了原地。好在刘离反应很快,见状不动声色的扯着赵小五出了宫殿。   国师并未将目光放在两人身上,所以未曾发觉赵小五的异样。   侍卫得了皇帝的旨意,便将两人带到了一处耳房。因为皇帝的旨意是不准两人出宫,于是侍卫还得找人看着他们,生怕他们瞎溜达。   两人被关在耳房里,不过倒没有限制自由。   刘离终于找到了独处的机会,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认识刚才进去的那个人?”   “不认识。”赵小五道。   “说实话,不许骗我!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刘离又问。   赵小五被刘离盯着,不敢再撒谎,便道:“是。”   “他是谁?”刘离又问。   “那达。”赵小五道。   赵小五说话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情绪,这让刘离有些意外,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想起来那达是谁。   “那达?”刘离问道。   “他带的队伍曾经是大余的雇佣兵,在去年秋天的那场战役中,那达的人俘获了被遗弃在战场上的先锋营,将所有先锋营将士都俘获了,包括我和三哥。”赵小五道。   赵小五说这话的时候,有着出奇的冷静,以至于刘离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少年了。对方眼睛里波澜不惊,但是眼底却藏着一丝坚定不移的杀气,刘离骤见之下,心中不由一惊,当即意识到了什么。   赵小五继续道:“雇佣兵向来都有很多虐待俘虏的法子,其中就包括将所有长相清秀的少年……”   “别说了!”刘离胸口一痛,出言打断了少年。   去年初见赵小五时的画面骤然在脑海中闪现,对方血迹斑斑的衣服以及身上的伤痕,预示着少年所经历的一切。刘离心中一紧,心知赵小五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当即不忍心再听下去。   “因为我是三哥的亲随,整个先锋里与三哥最亲近的人,所以那达十分看得起我,他亲自将我……”赵小五娓娓道来,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赵小五!”刘离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捏住了对方的胳膊,他力气极大,赵小五却仿若未觉。   “你不想听?”赵小五问道。   “都过去了。”刘离道。   赵小五苦笑一下,目光中的冷意和杀气却越发浓烈。刘离那一刻,几乎看到了一个全然陌生却又让他觉得并不意外的少年。   赵小五一直都是头狼,只不过在亲近的人面前,看起来更像是狗,可一旦遇到敌人,他的獠牙就会展露无疑。   “过不去,在我这里,还没过去。”赵小五道。   “好,那我们便杀了那达。”刘离道。   赵小五转头看他:“答应我,一定要把三哥的解药带回去给他。”   刘离皱眉道:“屁话,要给你自己给,我可不在乎他瞎不瞎。”   刘离说罢瞪了赵小五一眼,而后起身将门外看守的侍卫叫了进来。侍卫对他们没有防备,尚未反应便被放倒了。   赵小五换上了侍卫的衣服,与刘离一起从耳房里出来,两人略低着头避过来回巡逻的侍卫,朝那达的住处行去。   大夏国国师一职向来都有设立,而且国师在皇宫里都有自己的处所。赵小五对大夏皇宫十分熟悉,带着刘离便直奔那里而去。   两人埋伏在附近,那达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待片刻之后,两人便去敲门,那达十分不悦,开口咒骂了两句。   “国师,陛下请您再去一趟。”刘离开口道。   “事儿真多,我不是刚回来么。”那达不耐烦的道。   那达说罢正准备合上门,刘离却一脚飞踹将那达踹进了屋内,赵小五紧随其后进去,将门关上。   那达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过来之后,倒不至于没有抵抗的余地。他避过刘离的进攻,闪到房间一侧,顺手便抽出了一把弯刀握在手里防身。   赵小五压根没打算恋战,趁那达防着刘离的时候,飞身便朝对方扑了过去,手里拿着短刀直取那达心脏。   那达吓了一跳,因为赵小五这招攻势显然是同归于尽的架势,丝毫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另一边的刘离见状,脑袋哄得一下险些气炸了!   那达虽然能借着姿势轻易杀了对方,可自己也将性命不保,他自然只得避过。   “谁派你们来的?”那达问道。   “去问阎王爷吧!”赵小五说着又提刀进攻。   那达在战场上虽然勇猛,但是面对身法灵活的刺客,还是难以占据上风,更何况对方是两个人。他开口便打算喊人,赵小五见状迎着他的弯刀朝前一扑,手里的刀直取那达喉咙。   刘离借机跃到那达身后,伸手勒住了那达喉咙。   赵小五肋间一凉,随即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不过他未及所想,手里的刀朝前一送,生生刺进了那达的心脏。   刘离放开那达,伸手从那达衣袋里取了解药。这时却见赵小五面色苍白的倒在了地上。刘离慌忙上前查看,便见赵小五肋间被那达的弯刀刺中,血瞬间便沾湿了衣服,显然伤的极重。   “你快走,帮我带走解药……”赵小五道。   “闭嘴吧你。”刘离道。   说罢,刘离拿过赵小五的手按在对方肋间的伤口上,而后扯了布巾开始帮赵小五止血。   赵小五十分虚弱,但强忍着想要昏迷的感觉道:“刘离,带着我你走不了的!”   “那就一起死吧。”刘离头也不抬的开口道,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不要白费力气,求你了。”赵小五用沾满血的手抓着刘离的胳膊,试图阻止他继续为自己包扎伤口。   “再说话我把你打晕抗走。”刘离道。   赵小五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对方额头已经渗出了汗,可是手中的动作却十分娴熟,而且看上去毫无慌乱。   可惜刘离微颤的睫毛下那双通红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将他紧张和害怕显露无疑。   “我知道你……喜欢我。”赵小五突然开口道。   刘离动作一滞,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小五面色苍白,面上竟带了几分笑意:“我知道,因为你看我的时候……很像我三哥看着陛下的时候……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在装傻……”   “既然你知道,还在这里跟我废话?”刘离说着手上一用力,将布巾打了个结。   赵小五道:“我不喜欢你,就算你救我出去,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你随意。”刘离道。   “刘离……求你了,走吧。”赵小五近乎哀求的道。   刘离充耳不闻,将赵小五抱起来放到了屏风后的榻上,然后他又将那达的尸体拖到了一边藏起来。   “天马上就黑了,我会带你回去的。”刘离说罢便坐在赵小五旁边,静静的看着对方。   赵小五看着眼前的刘离,对方神色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少年意识渐渐迷蒙,眼前的刘离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而后一切骤然陷入黑暗。 第82章   征北军大营。   贺竹提着药箱进屋,见赵寻正立在案前手里提着笔,可是比划了半天一直没有落下去。贺竹再仔细一看,那砚台里根本就没有墨。   赵寻听到声音抬头“看”向门口,可惜他眼睛上蒙着黑布,压根儿什么也看不见。   “是贺先生?”赵寻开口问道。   “王爷耳朵倒是灵。”贺竹道。   赵寻笑了笑,手里的笔却依旧没有放下:“看不见之后,耳朵就好使了许多,倒是挺奇妙的。”   “人的五感本来就会相互平衡,失去了其中的一样,其他的必然就会变得更清楚一些。”贺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案前用火折子点了蜡烛。   屋内顿时明亮起来,赵寻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变化。   “先生现在要为我换药?”赵寻问道。   “不急,王爷是要写字还是画画?我可以为你磨墨。”贺竹看了一眼空白的宣纸道。   赵寻放下笔道:“不必劳烦先生,我只是提前感受一下,若是往后都看不见了,总要想法子适应才是。”   贺竹道:“刘离和小五已经去偷解药了,王爷不要太悲观。”   “看不看得见,我倒是不那么在乎,现在成了瞎子,反倒有些得趣。”赵寻道。   他从前总是有太多的顾忌和担心,怕自己成为李越的负担,怕李越为自己做不值得的事情。现在想想,若是自己瞎了,那么继续待在李越身边反倒没了威胁,应该看不惯的人也会少一些。   毕竟一个瞎子在大数人眼里,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只要李越不介意,他倒是觉得做个瞎子能省去不少麻烦,也挺好的。就是看不见对方了,有点可惜。   正在这时,刘璟突然匆匆而来。   贺竹一看他神情,忙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刘璟道:“大夏的探子刚刚来报,说大夏国新晋的军师是从前的雇佣兵首领那达。”   “那达?”贺竹问道。   “是。”刘璟道。   那达此人,贺竹多多少少是知道的,赵寻就更是熟悉至极了。只是众人都没想到,一个雇佣兵首领,如何会悄无声息的一夜之间就成了大夏的国师?   “那达带领的雇佣兵虽然骁勇,但是有征北军在,倒不至于让他翻出什么风浪吧?”贺竹道。   刘璟道:“那达这个人能力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他为人狠戾且没有底限,有他在里头搅和,我们总要提防一二。”   赵寻闻言却一直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贺竹问道:“王爷?有什么问题吗?”   赵寻道:“小五认识那达。”   贺竹道:“他们两个都是易容进去的,应该不会有机会和那达正面交锋吧?”   “不得不防,小五的性子我了解,平日里看着闷闷的像个葫芦,实际上骨子里野着呢。他对那达恨之入骨,若是见到了对方,恐怕会冲动行事。”赵寻道。   这一节旁人都未曾想到,经由赵寻这么一提醒,贺竹和刘璟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后果。   “这可麻烦了,这会儿他们已经进了皇宫。”贺竹道。   “必须找人去接应他们,若是出了意外也好有人帮手。”刘璟道。   “让陈子明去吧,他功夫好,而且与刘离手下的人也熟悉,让他带人去接应最合适。”贺竹建议道。   刘璟闻言颇为赞同。   赵寻道:“让陈子明出发之前先来见我一面,我有事情要交代他。”   刘璟当即着人去叫了陈子明,赵寻仔细的交待了一番,陈子明便火速带人走了。   大夏皇宫。   刘离抱着赵小五一路躲藏逃跑,奈何赵小五昏迷不醒,他对大夏皇宫的地形又不熟悉,于是兜兜转转了半宿,他俩人还是在皇宫里。   或许是因为非常时期,大夏皇宫里的巡逻兵很多,来来回回的没完没了。刘离抱着重伤的赵小五,动作又不敢太大,于是只能一路躲躲藏藏,简直是举步维艰。   刘离抱着人躲在花丛里,见巡逻兵走远之后,刘离将赵小五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自己跃上高处查看一番,这才找着路,而后又返回去抱着昏迷的赵小五继续赶路。   另一边,伺候国师的宫人终于发觉了那达的尸体,于是整个大夏皇宫顿时乱成了一团。   若非那达平日里脾气暴躁,宫人不敢主动前去骚扰,恐怕昨晚他的尸体就该暴露了。   国师被刺杀在皇宫里,此事非同小可。禁军的人不敢擅自做主,不得不去叫醒了睡梦中的皇帝,皇帝大发雷霆,又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不已,于是调集了许多人手守卫在自己的宫殿周围,又派人大肆搜捕刺客下落。   刘离总算在皇宫乱起来之前逃了出去,但是整个京城瞬间都戒备森严起来了,他一时竟然无法脱身,只能继续带着赵小五躲藏追兵的搜捕。   天亮之前,整个京城草木皆兵。   京城一家客栈的马厩里,刘离抱着赵小五躲在干草堆中,赵小五面色白的吓人,好在还有呼吸,而且伤口似乎也不怎么出血了。   刘离弄了点水,小心翼翼的喂给了少年一些。少年睫毛微颤,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经蒙蒙转亮,赵小五看着远处的天色,嘴角溢出了一丝满足的笑意。   “天亮了……我还没死……”少年开口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刘离开口道。   赵小五抬眼看着刘离道:“他们发现了那达的尸体之后,一定会全城搜捕我们……以你的功夫,脱身很容易……”   “你要是还有力气,倒不如先省着,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刘离道。   “这不是废话……我想让你活着……”赵小五道。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刘离道。   “刘离……”少年开口叫他的名字。   “从前都没叫过我名字,怎么受伤之后胆子就大了,一口一个刘离的叫,仗着我不会欺负你了?”刘离挑眉问道。   少年勉强笑了笑,又开口道:“刘离……刘离……”   刘离有些纵容的笑了笑,道:“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离……”赵小五看着他又叫了一声。   “哎。”刘离应道。   刘离俊朗的脸,因为一夜的奔波显得十分憔悴,而且隐约露出了胡茬,看上去倒是少了几分轻浮之意,让人觉得十分稳重。   赵小五看着他片刻,心里突然又有了些底气。   “城里最高的那栋房子,沿着它西北角的方向有一个丁字路口……顺着路口朝北走三条街……有一家铁匠铺……”赵小五道。   “那里是你们的地方?”刘离问道。   “不确定现在还是不是……赌一把!”赵小五道。   刘离闻言又要去抱起少年,赵小五却按住他的的手道:“你先把我放在这里……带人来……”   “想都别想,我不会自己去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刘离道。   赵小五双目一红,抬手覆在刘离的手背上轻轻一握,而后开口道:“走吧……一起……”   天色已然大亮了。   追兵正在挨家挨户的搜寻刺客下落,客栈的小二点头哈腰的领着追兵进去客栈后院搜查,追兵很快便搜到了马厩。   不过马厩中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零星的血迹。   为首的追兵道:“他们没走远,接着追,把附近所有能藏身的地方都找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追兵闻言便开始继续搜捕,客栈的伙计只得连连求饶,说此事与自己无关。   刘离因为顾忌赵小五的伤势,一直不敢大意,生怕让对方伤上加伤。两人不觉间便走到了死胡同,刘离藏身在胡同的拐角处,胡同另一边,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刘离将赵小五轻轻放在自己身后护着,手里攥着两把匕首,看架势似乎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只是对方人手众多,他又要护着赵小五,打起来难免没有胜算。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刘离几乎听到对方杂乱的呼吸声了。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喊叫声,有人喊着“抓住他们”、“别跑”之类的,顿时吸引住了追兵的注意力。   追兵的脚步声朝着另一边远去,刘离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突然有两个人翻墙而过,落在了刘离旁边。刘离下意识要出手,却见来人一个是自己的部下,另一个则是陈子明。   “没事吧?”陈子明问道。   “带药了吗?”刘离一边去查看赵小五一边问道。   陈子明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刘离道:“幸亏三王爷意识到了你们会有危险,这药也是他让带着的。”   刘离接过药取了一粒,捏着赵小五的下巴强迫对方张开嘴,而后将那枚药丸喂了下去。   赵小五被这么一折腾,短暂的恢复了意识,睁眼看了刘离一眼,问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刘离低声道:“糖丸。”   赵小五十分虚弱,几乎说不出话来。刘离见状将他抱起来,低声道:“没事了,带你回去。”赵小五闻言便倚在刘离肩头闭上了眼睛。   陈子明见状道:“你奔波了一宿,要不我来?”   刘离道:“我来吧,你们带路。”   陈子明见状没再坚持,引着两人避开追兵,朝安全的地方而去。 第83章   征北军大营中,刘离失魂落魄的立在一边,而贺竹正在给赵小五处理身上的伤口。   地上染血的布巾看着十分刺目,刘离却像麻木了一般,面部表情的立着,像个等待接受判决的犯人一般颓丧。可那股颓丧中,又夹杂着一点期许。   片刻后贺竹净了手,拿布巾擦了擦汗道:“他失血太多,而且耽搁的太久了,伤口已经有了坏死的迹象。如今他高烧昏迷,这就意味着……伤口感染的很厉害。”   “你说什么?”刘离有些愣怔的抬头问道。   “别装傻,没人会哄你,该说什么的赶紧说吧。”贺竹道。   “你骗我!我不信!”刘离平静的道。   “信不信我也没法子了。”贺竹道。   “你刚才喂他药了,我看见了。”刘离道。   贺竹叹气道:“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伤口我还给他缝上了呢,你怎么不说了。”他说罢便要离开。   刘离突然醒过来了似得,拉住贺竹的胳膊道:“叔父,我求你,我求你了,别走……别走!”   贺竹掰开刘离的手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这会儿说他还能听见。”   刘离闻言终于放开了贺竹,而后绝望的看着贺竹从自己眼前离开。片刻后,他才如梦方醒,快步走到榻边。   赵小五这会儿紧闭双目,面色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嘴唇更是呈现出了灰白色。刘离看着这样的少年,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生命正一步步流逝,他很想抓住却又抓不住。   “真是个小白眼狼,我没看错你。”片刻后刘离开口道。   他与少年初识的时候并不觉得对方讨人喜欢,即便是两人后来渐渐相处久了,他也时常挤兑赵小五。知道某一天,他突然开了窍,意识到那种挤兑其实掺杂着一些别的念头。   可惜刘离疏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对李越是如此,对赵小五更是如此。   刘离坐在榻边握着赵小五的手道:“我就是太惯着你了,如果我再狠心一点,就该把你绑起来,不让你来北江,不让你去皇宫偷东西,不让你去靠近那达,不让你……”   如果他当初不让赵小五来北江,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刘离又道:“你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我特别嫉妒赵寻。李越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就像我护大的小崽子,可是这小崽子突然遇见赵寻,魂儿都让赵寻给勾走了。”   他苦笑一声继续道:“我嫉妒赵寻,嫉妒的发疯了一样。后来沈喧把你送来了,你和李越没有一点一样的地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你了。”   “从那以后我更加嫉妒赵寻,因为你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为了替他偷解药,连命都不要。我把你当成心头肉,到头来换来这么个下场,赵小五,你真是个白眼狼……”刘离道。   说到此处,他突然悲从中来,只恨不得把人拎起来打一顿,可是想到打一顿也没法把人给打活了,心里就更加难过,干脆抱着脑袋大哭起来。   想到这小白眼狼往后再也不能叫自己的名字,再也不能和自己说话,刘离就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跟着那颗心一起碎了。   刘离这厢正哭的投入,突然有人进来了。他尚未回过神,带着一脸的鼻涕眼泪回头一看,便见陈子明端着个药碗正朝他走过来。   “药来了,赶紧喂他喝下去。”陈子明道。   “什么药?”刘离问道。   “你怎么哭了?”陈子明这才看见刘离那一脸未来得及擦干的眼泪,当即吓了一跳。   “管得着吗你?”刘离道。   陈子明一时没反应过来,把药放下道:“趁热喂给他。”   “你……”刘离刚想说什么,陈子明就一溜烟跑了。   刘离吸了吸鼻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药能是谁给的,肯定是贺竹啊,贺竹给药说明什么,赵小五还有救!   刘璟的营帐里,贺竹正坐在里头喝茶。   陈子明不一会儿功夫进来了。   “刘离在干嘛?”贺竹问道。   “他……在哭。”陈子明道。   “哈哈,赢了,给银子。”贺竹对一旁的刘璟道。   刘璟取了一锭银子扔给贺竹道:“你没事儿离贺庆远点,别的没学会,爱赌不是好习惯。”   贺庆是刘璟得力的部下,贺竹的表哥。   贺竹道:“你可别冤枉人,我从前可不爱赌,这都是跟你亲弟弟学的,跟贺庆没关系。”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呀。”刘璟感叹道。   赵小五用半条命换来的解药,经过贺竹的查看,认定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便给赵寻敷上了。不过两日之后,解药似乎依旧没有发挥太大作用。   “能看见了吗?”贺竹问道。   赵寻努力睁了睁眼睛:“依旧是模模糊糊,看不清。”   “不能够啊,我亲自试过解药的成分,没什么问题,按道理说应该能奏效才对。”贺竹道。   “或许是需要些时间?”赵寻道。   贺竹道:“此事只能暂且作罢,一时之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子,只能再等等。”   赵寻淡然的道:“无妨,如今我已经习惯了,倒是不着急了。”   贺竹转头看到赵寻桌上放着几幅画,一时之间颇为好奇,问道:“王爷这么喜欢画画?”   “闲着无事画了几幅,我看不清,贺先生帮我瞅瞅好赖。”赵寻道。   贺竹看了看道:“倒是颇有神韵,王爷看不清楚都能画成这样,我倒是很好奇王爷看得见的时候得画成什么样了。”   “说不定还不如如今画的好,大概是心境使然吧,而且我画的时候有子明在旁边帮忙看着,所以才不至于难以入目。”赵寻道。   贺竹道:“我平日里也爱写写画画,待王爷彻底复明之后,定要找机会与王爷切磋一番。”   “一言为定。”赵寻道:“今日劳烦贺先生帮我挑一副画,我想提几个字。”   贺竹闻言便挑了一副,道:“我看这幅就不错,寥寥几笔,便将战场的萧索和肃杀之气勾勒的十分生动。”   赵寻道:“那就它吧,还要劳烦先生帮我磨墨。”   贺竹见对方难得有雅兴,便帮赵寻磨了墨。赵寻如今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虚影,只得在贺竹的帮助下才能准确找到题字的位置。   他提笔沾墨,在空白的地方写了几个字。   贺竹一看顿时了然,问道:“王爷这幅画,是家书?”   赵寻道:“先生说中了,这的确是给陛下的家书。”   贺竹闻言不由失笑,心道这赵寻倒是挺聪明。寻常写家书用的都是蝇头小楷,以赵寻如今的视力,定然写不好。可是题字用的字体较大,倒是不容易出破绽。   京城,皇宫。   沈喧匆匆进了凝和殿,一脸喜气洋洋。   “陛下,有好消息。”沈喧道。   “什么?”李越问道。   “战报来了。”沈喧道。   他话音刚落,便有士兵带着战报求见,李越闻言顿时有些激动,赏了送战报的士兵,这才打开战报。   片刻后,李越抬眼问沈喧:“你还没看呢,就知道是好消息?”   沈喧笑道:“错不了吧?又是捷报。”   李越笑道:“大夏失了主将和雇佣兵的帮助,几乎没有与征北军一战的实力了。”   “意料之中。”沈喧道。   李越放下战报,手里仍旧拿着几分家书,最上面的一封没有写名,是一个空白的信封。但是能和战报一起送进宫的家书,还敢不写名那必然是给李越的无疑了。   “怎么样?有我的吗?”沈喧在一旁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越道:“你的和先生的都有,你出宫的时候顺便把先生的家书送到刘府。”   沈喧高高兴兴的接过家书,立马就在信封上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怎么样?有三王爷的消息吗?”沈喧问道。   李越没有回答,而是拆开了信封,发现里头没有信,而是一副画。画有些抽象,但是粗略一看的确是赵寻的风格,几笔勾勒出的战场,还有满地的狼藉。   画的留白处,题了三个字:待吾归。   “哟!”沈喧见李越面露笑容,当即笑道。   “你走不走?不走把你的家书拆开给朕看看。”李越道。   “走,我得回家喂猫去。”沈喧说罢便要告辞。   李越问道:“你大老远跑来一趟,就是为了取陈子明给你写的家书?”   沈喧倒是不否认,道:“我算着今天战报该来了,嘿嘿。”   李越道:“德性!”   待陈子明走后,李越又拿着那封家书反复看了好几遍,虽然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李越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   只要赵寻一切安然无恙,他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前线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整个军营都被雨水笼罩着,远远看去雾蒙蒙的,仿佛被某种阴霾笼罩着一般。   赵寻午间小憩,突然被雷声惊醒,他摸了摸自己脑袋,发现一头冷汗,可是因为醒的太突然,已经记不得梦中的那些景象了,只知道大概不是个好梦。   片刻后有士兵进来,说是请他去刘璟的帅帐。   虽说士兵没有说明是何事,但是赵寻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怎么了?”赵寻问道。   “王爷,出事儿了,大帅请您去一趟。”士兵道。   赵寻闻言匆匆和士兵一起过去,待到了之后刘璟的帅帐里早已聚了一堆人,而且各个都是军中的将领。赵寻虽然看不清,却能感觉到气氛十分凝重。   “怎么回事?”赵寻问道。   “军中突然有数人同时病倒了,症状都一样。”刘璟道。   赵寻闻言心中不由打了个突,症状都一样,而且多人同时患病,那只有一种可能最容易解释。   “是……疫症?”赵寻问道。   “贺竹正在确认,目前尚未定论。”刘璟道。   赵寻闻言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按道理说,大夏与大余最近虽然有过交锋,可是都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况且这个季节也不是感染疫病的时节,即便是大雨也是今日才开始下……   无论怎么说,这疫症来的太过蹊跷。 第84章   实际上赵寻的疑问,同样也是大家的疑问。   刘璟的副将杨峥开口道:“这个时节按道理说不该有疫症才对啊。”   赵寻道:“你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刘璟道:“不管怎么说,还是等贺先生下了定论再决定吧。”   杨峥道:“只能如此了。”   “不能干等着,还是该提前做些准备。”赵寻道。   “这个你放心,我早有安排。”刘璟道。   从前征北军是发过真正的疫症的,所以军队自那以后都保留着处理疫症的制度,只要稍有风吹草动,自然会有相应的将士去处理,免得事态扩大。   这次虽然尚未定论,但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征北军还是早早的做了许多隔离和防护的措施,以防病症继续蔓延。   贺竹很快便回来了,而且看脸色十分凝重。   “怎么样?”刘璟问道。   “我查看了十数位症状比较重的士兵,基本可以断定此次并非是疫症,而是中毒。”贺竹道。   众人闻言大惊,军营中的将士集体中毒,这可不是小事,闹不好要全军覆没的。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中毒?”杨峥问道。   “要么是食物出了问题,要么是有人故意投毒。”贺竹道。   刘璟眉头一紧,道:“杨峥,你去找人统计一下,看看所有中毒的人有什么共同的特点,是同一个灶火吃饭,还是住在同一个营区。”   贺竹开口道:“我大概询问了一下,基本上能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所有中毒的将士,在前几日和大夏对战的时候,都留守在营地了。”   留守的将士们中毒了,而出战的安然无恙,这说明问题多半出在留守的人所吃的食物或者是水上,因为其他时间,将士们从未区分的这么开过。   “杨峥,问问伙夫,当时做饭的粮食和水有没有剩的?”刘璟道。   “是。”杨峥闻言便去了。   众人气氛凝重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杨峥回来说,前几日用的水没有剩,粮食也都是昨日刚从北江城新运的,之前的并没有剩余。   这时赵寻突然开口道:“我房中有一些水,是那日盛了用来洗笔的,后来忘了倒掉。”   刘璟当即找人将水端来,贺竹试了那水之后,果然面色一变,开口道:“是水的问题,不过我暂时无法判断是什么毒。”   赵寻的道:“不知现在的水是否还有毒性?”   贺竹道:“不管现在的水是否安全,都要提防。最好让营里的所有人暂时不要饮水,我会尽快把试毒的法子告诉大家,到时候无论是喝水还是烧饭,都要先试试毒,待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能用。”   只要贺竹的法子奏效,即便水中有毒众人也能轻易避开。如此一来,大营中中毒的人数便算是控制住了。   此事事关重大,刘璟未曾隐瞒,在发往京城的战报中,顺便将大营被人投毒一事说了。   李越得知此事后,焦急万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投毒?”   柳岸看着战报道:“他们将毒投进了水里,留守营地的将士们,有近半数都中了毒,好在中毒都不深,只有小部分比较严重一些。”   片刻后,柳岸又道:“他们投毒之后也没有继续出战,这不像是战术,倒像是报复。”   “报复?”一旁的沈喧问道。   李越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此事不像是大夏干的,反倒像是雇佣兵的人做的?”   柳岸道:“那达被杀,他们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大夏一定会将此事推给咱们,到时候雇佣兵里有对那达忠心的,定然不愿意就此揭过。”   “看来雇佣兵是个大麻烦,必须得尽早解决。”李越道。   柳岸道:“十年前,征北军与雇佣兵打过一仗,那一仗我们折损了不少人手,算是险胜吧。不过雇佣兵最大的麻烦就是,不动则已,若是动就必须斩草除根。”   十年前那一仗,柳岸拼着性命之忧,与雇佣兵殊死搏斗,而后将雇佣兵首领引到包围圈之中,这才将其一网打尽。那一战,柳岸险些被敌人挑断了喉咙,因此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历历在目。   征北军大营,在战报发出去的第二天,赵寻也有了中毒的迹象。这毒药发作的时间比较慢,但是来势汹汹,一旦出现中毒的迹象之后,不出三日的功夫人就会病倒。   虽说一时要不了性命,但是病人需要有人从旁照应,一来二去十分牵制大营里的人手,也极为影响军心。   赵寻倚在榻上,失神的双眼显出乌青的颜色,看上去十分憔悴不堪,   刘璟道:“我让子明带一队人马亲自护送所有中毒的士兵去漓州,贺竹会跟着你们一起回去,这次的毒虽然不至于要命,却很磨人,要想祛除干净,需要近半月的功夫,若是加上恢复的时间,少说也要一月之久。”   虽说中毒的人数控制住了,但是把病号留在大营,实在是不成样子,即便真打起仗来,也不利于将士们的士气,倒不如将他们送走好好养病。   “那达已死,大夏无人能战,北江倒是没什么难应付的了。好吧,我回漓州。”赵寻道。   做好打算之后,刘璟便安排了人马,次日一早陈子明带人护送所有中毒较深的士兵启程前往漓州,赵寻也在此列。   赵小五的伤势恢复的很快,这会儿虽然依旧要静养,但是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他听说赵寻回漓州,自己放心不下,便央求着刘离安排他也一起跟着队伍回去了。   刘离放心不下,自然也要一路陪着。   众人行到途中,突然又下起了雨,而且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陈子明着人将病势较重的士兵送到了不远处的驿站,自己则带着人投宿在附近的荒村中。   夜里雨水淅淅沥沥,房内点着篝火,但是湿气仍然很重。   赵小五倚在墙角,刘离拿着热水走过去,悄悄推了他一下,问道:“渴吗?”   赵小五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刘离,就着刘离的手喝了口水,而后又睡了过去。刘离见众人都在休息,无人注意,于是便将少年轻轻拉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少年并未抗拒,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村外,一队人穿着蓑衣,手里提着长刀,雨水顺着刀柄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片刻后,一个黑影从村中窜出来,走到为首的人面前道:“已经确认过了,带兵的是个新将领,从前在征北军中未曾见到过。随行的有大夏的三王爷赵寻,还有刘璟的长子刘离。”   “你确定赵寻在里头?”为首那人问道。   “不会有错,赵小五那个跟屁虫也跟着呢。”黑影道。   为首那人冷笑一声,低声道:“活捉赵寻和刘离,若是万不得已,要尸体也行。总之,今晚这村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众人低声应是,随后一队人马借着雨声的掩映进入了村子里。黑暗中藏着的人尽数走出来,看样子竟有数百人之多。   村子里,休憩的士兵一无所觉。   屋内,赵小五轻咳一声,刘离本就没睡,低声问道:“是不是冷?”   赵小五摇摇头,伸手搂住了刘离的腰。   刘离嘴角带了几分笑意,拿着赵小五的手塞进了自己怀里,赵小五一怔,刘离便引着对方绕过自己腰侧搂着自己:“胳膊放在我的外袍里,有没有暖和一些?”   “我手凉吗?”赵小五问道。   “不知道,我现在全身都麻了。”刘离道。   少年闻言轻轻一笑,将脑袋倚在刘离肩上便不再做声。良久,刘离突然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天你说,就算活着出来也不会喜欢我,是真心话,还是为了赶我走说的?”   “你觉得呢?”赵小五道。   “我不知道。”刘离道。   少年睁开眼睛看他,开口刚要说话,这时刘离眉头一皱,目光顿时带了几分戾气。赵小五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当即有了默契,不约而同的相互搀扶着起身。   刘离朝旁边的士兵打了个手势,士兵并未入睡,当即便明白了。   “先待着别动。”刘离低声在少年耳边道。   赵小五见刘离靠近门边,当即伸手拉住他,目光中带着几分警惕。   刘离指了指另一边闭目养神的赵寻,示意赵小五先照顾对方,赵小五在刘离手上重重握了一下,这才悄悄挪到赵寻身边,而这时赵寻已经睁开了眼睛,似乎也觉查到了危险的气息。   屋内的气氛十分紧张,睡去的那些士兵也都纷纷醒来。   刘离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拎了长刀,他伸手刚要推门,门反倒被外力骤然撞开,紧接着一具带血的尸体被扔了进来,而那尸体身上穿着的是征北军的武服。 第85章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将屋外黑压压的人群照了个透彻,不知何时这不大的小院竟然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屋内的人若是安然无恙尚可一战,如今却不好说了。   只这片刻的功夫,外头的人便瞅准了时机,顿时破空之声乍响,无数箭矢落雨一般飞向了屋内。   好在门口的士兵反应迅速,在箭雨飞来之时快速避过,刘离则一脚将门踹上,立刻有士兵配合的将桌子搬来顶在了门口。   外头大雨滂沱,为首那人冷笑一声开口道:“缩头乌龟,我看你们能躲到几时。所有人听令,将这屋子包围,里头但凡能喘气的一个也不许逃出去!”   “是!”众人齐齐应声,而后悄然散开,将赵寻等人藏身的屋子结结实实的围住,只待首领发话便会一拥而上。   一时之间,天地间除了雨声之外,再无别的声音,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不断下落的雨水和无尽的黑暗。   京城,长宁宫。   闪电骤然亮起,几乎照亮了整个宫殿。榻上的少年被紧随而至的雷声惊醒,满头冷汗,气喘吁吁。   “福喜!”李越喊道。   外殿的福喜一溜小跑进来,上前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少年伸头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问道:“什么时辰了?”   福喜道:“陛下,刚过丑时一刻。”   李越叹气口气从榻上下来,福喜忙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少年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满心惆怅。   “陛下可是在担心三王爷?”福喜问道。   “他走了多久了?”李越问道。   福喜道:“三王爷随刘帅出征,算起来该有两月之久了吧,陛下思念三王爷,想必三王爷也是一样思念陛下的。”   “他思念朕,为何不给朕写家书呢?”李越问道。   “这……”福喜不知该作何回答。   自从赵寻出征之后,只写过那么一封家书,而且只有三个字:待吾归。可是李越等了这么久,依旧没把人等回来,倒是等得越来越心慌。   “朕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他浑身是血,那双眼睛……”少年说着打了个冷颤,声音颤抖,不得不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那双眼睛里都是血……朕叫他的名字,他回头可是看不见朕……”   “陛下,梦都是反的,您做了这个梦,这说明三王爷定然安然无恙,不日定将凯旋归来。”福喜道。   李越点了点头道:“明日休沐,你一早着人去将先生宣进宫,朕要见他。”   福喜闻言忙应是,李越这才回去复又躺下,只是终究翻来覆去的也没睡好。   驿站内,一队征北军将士整装待发。为首的将领名叫沈世年,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长得十分英武,据说也是刘璟颇为信任的人之一。   “将军,咱们要去接应吗?”一个副将开口问道。   “依照少帅的吩咐,咱们只要等着就行,不过我这心里边觉得不舒服,感觉会出岔子。”沈世年道。   “带队的人是陈子明,倒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本事如何,但是大公子跟着呢,应该不会有事吧?”副将又道。   沈世年眉头微蹙,开口道:“不等了,走。”   他说罢一招手,众人立马披上蓑衣跟着他出了驿站。   外头由于大雨的缘故,十分泥泞。沈世年带着人冒雨前进,待到了赵寻等人落脚的荒村时,已经黎明了。   朝阳初生,大地一片明媚,可待众人踏进村子之后,却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经过大雨冲刷的土地,隐隐还能看到稀释的血迹以及零星的尸体,待众人朝村子里走的越深,尸体的数量便越多,带他们到了赵寻落脚的那院落实顿时便惊怔住了。   只见满院都是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尸体,即便是被大雨冲过一便,血腥味也依旧浓的呛人。院中的水汪处,更是积起了一汪汪的血池。   “将军……”副将看着满地的尸体,刚要开口询问,却被沈世年抬手打断了。   沈世年道:“先找人,把弟兄们散出去,快。”   副将闻言忙应是,随后众人纷纷散开。   沈世年拿长刀挑了挑其中一具尸体的衣服,开口道:“还真是雇佣兵,大帅和三王爷真是料事如神。”   “可是这和计划好的不一样啊,当初不是说好了瓮中捉鳖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鱼死网破啊?”副将开口道。   沈世年回头瞪了他一眼道:“若是三王爷有个好歹,回头鱼死网破这句话你亲自去跟陛下说,看看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你。”   副将闻言忙住嘴,而后随着沈世年一起朝屋内的方向走去。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士兵们带回了几具尸体,是征北军的人,然而众人找遍了整个院落乃至村子,也没找到赵寻等人的身影,仿佛他们在经历过一场恶战之后凭空消失了一般。   “难道就一点线索也没找到?”沈世年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突然跑过来道:“将军,后头的林子里有点发现,您是否现在过去看一眼?”   沈世年闻言便让士兵带路,众人一起去了林子里。   众人尚未走近,便远远看到了一具尸体,尸体面孔已经看不出样子,身体也几乎烂透了,只剩了一副残缺的骨架还能看出是个人。   但是尸体胸口的位置上,沾着一枚玉扳指,而且因为没有皮肉的缘故,那玉扳指粘在了胸骨上,被雨水冲刷掉血迹之后,那扳指显得十分显眼。   “带着一枚扳指罢了,有什么特别的?”沈世年问道。   “将军,那扳指上刻着字呢。”士兵道。   沈世年闻言弯腰朝那扳指上一看,见上头果然刻着字,再仔细一看,那是个“越”字。   当今皇帝名叫李越,这“越”字可不是寻常人敢随便用的,除非是皇帝本人或者是皇帝亲近之人……   沈世年再去看那句面目全非的尸体,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几乎要炸掉了。 第86章   大雨过后的清晨,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树叶上挂着昨夜的雨水,风一吹便会落下几滴。   一只鸟突然飞过,拍打翅膀的时候,将树叶上的水珠击落了些许,水珠骤然洒落滴在了树下昏迷的少年人脸上。   少年眉头微皱,继而醒了过来。这昏迷的少年一身残破的衣衫,苍白的面上还沾着血迹,正是赵小五。   赵小五捡了一根树枝支撑着身体起来,在几步之外找到了同样昏迷的刘离。   少年走过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他轻轻摇了摇对方的胳膊道:“刘离……”   刘离眉头微动,却没有醒来。赵小五又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番,确认刘离没有外伤便放下心来。   “快醒醒,刘离!”赵小五又摇了摇他的身体。   刘离似乎是累狠了,待少年唤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他醒来后盯着赵小五看了片刻,目光中的茫然渐渐散去,而后突然清醒过来,拉着对方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样?”赵小五问道。   刘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都亮了。”   “我们得去找找三哥。”赵小五道。   刘离就着赵小五的手起身,道:“昨晚混战的时候,他和子明在一块,子明功夫很好,应当不会有事,你先不要担心。”   赵小五点了点头,但是心里依然焦急不已。   昨晚一战本是赵寻设的局,他料定那达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定然是极难对付的,与其一直防着倒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他便借着护送伤员回漓州的功夫,做好了部署,预备在荒村之中落脚,只要那达的人出现,便有法子将其一网打尽。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袭击荒村的雇佣兵伤亡惨重,可谁知中途征北军中突然有人反水,导致赵寻等人措手不及,险些全军覆没。   最后雇佣兵虽然伤亡惨重,赵寻等人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大雨之中众人不慎走散,如今许多人更是生死未卜。   “没想到征北军中竟然会有人反水,而且还用了毒烟,简直是卑鄙无耻。”刘离骂道。   赵小五试着运了运气,发觉依旧没什么力气,开口道:“也不知道这毒烟除了让人脱力还有没有别的害处。”   刘离显然对毒烟也不太了解,只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好在沈将军发现我们没赶到驿馆,一定会回来接应,咱们一边找回去的路,一边找赵寻他们吧。”刘离道。   赵小五点了点头,又捡了根树枝给刘离。刘离哭笑不得的接过树枝拄在手里,两人沿着林间小路向前摸索着前进。   “若是我这一身功夫就此没了,往后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刘离感叹道。   赵小五侧头看他道:“种地砍柴,怎么都能养活自己,很容易的。”   “我不会种地。”刘离道。   “其实我也不会,咱们可以一起学。”赵小五道   刘离突然停下脚步道:“那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赵小五也停下脚步仔细的想了想,道:“我得问问三哥。”   刘离闻言一怔,这就是同意了?他心中一喜,正欲继续追问,却见林子的另一边来了一伙人,正是沈世年他们。   “大公子!”看见刘离,忙快步过来接应。   “沈将军,有没有找到其他人?”刘离问道。   “找到了一些,活着的死了的都有。”沈世年道。   “三王爷和陈子明有消息吗?”刘离又问。   “子明中毒后掉进了河里,溺水了,不过人已经救起来了没有大碍。”沈世年道。   “我三哥呢?”赵小五忙问。   沈世年目光一闪,没有回答,而是开口道:“你们先跟我回去吧,你们体内的毒还没有清,不能大意。”   赵小五闻言心中一凉,顿时看了看刘离。   刘离便道:“到底怎么样,别磨磨唧唧,说啊。”   沈世年只得道:“我们找到了三王爷的扳指,不过戴着扳指的那人已经……面目全非了,认不得是不是三王爷。”   昨夜那些人不知弄了什么毒,毒气吸入之后不仅会使人脱力,有的毒液沾到身上还会让人皮肉迅速腐烂融化,简直是恶毒至极。   想来沈世年说的面目全非之人,定然是沾上了毒液。   赵小五闻言看向刘离道:“肯定不是三哥,对不对?”   刘离便安慰道:“对,肯定不是他。”   话虽这么说,少年身体却不住颤抖,显然是真的害怕了。赵寻的扳指怎么会跑到别人身上?不管他们愿不愿意相信,死去那人的身份都极有可能是赵寻。   受伤的众人都被沈世年护送到了漓州,贺竹亲自配了药为众人驱毒。好在刘离等人中毒都不深,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   赵寻一直没有下落,陈子明伤还没好利索便返回了北江,朝刘璟汇报了这次途中的遭遇。   他一直认为护送赵寻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一直对赵寻的失踪心怀愧疚:“三王爷的事情,我有很大的责任,当时情况一片混乱,而且是夜里,我……”   “你不必自责,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这是一步险棋,我早该料到会有风险,就不该答应赵寻的提议。”刘璟道。   “那现在怎么办?”陈子明道。   “我亲自写战报。”刘璟道。   陈子明道:“可是……陛下若是知道三王爷已经……”   刘璟道:“目前还不能确认那是赵寻的尸体。”   “既然如此,何不等消息确认了再写战报?”陈子明道。   “若赵寻最终安然无恙还好,若他真有个万一,总要让陛下先有个准备。”刘璟道。   坏消息若是骤然传到京城,难免会击垮李越,可若是一点点告诉李越,对李越的伤害便可以因为时间的拉长而降低些许。   陈子明闻言便知道了刘璟的用意,一时之间不由心生悲悯。李越与赵寻的感情,他一直看在眼里,若是赵寻真的不在了,对李越而言必定是极大的打击。   尤其他此时也心有所属,很容易由此及彼。   刘璟的战报,只说赵寻在去往漓州的途中失踪了,并未提及扳指一事。   战报是在早朝的时候送到的,李越看过之后只沉默了许久,什么都没说。仿佛只要他不闻不问,找到人就还有很大的可能,若他一问便像是确认了这个噩耗一般。   不久后,雇佣兵被全歼的战报便发往了京城,与此同时刘璟还详述了那夜反水之人的前因后果,并已经按军法处置了所有相关的人。   大夏屡遭重创,无力一战,再次与大余讲和,并割了边境的城池作为讲和的诚意送给大余。   捷报频传,唯一没有的就是赵寻的消息。   数日后,陈子明回京,并带来了赵寻的信物。   陈子明一路风尘,显然是一进京便直奔皇宫而来,他手里托着一方木盒道:“自那夜之后,刘帅派人在附近日夜寻找,但至今未有三王爷的下落。臣今日前来,是想将三王爷的信物交于陛下。”   李越瘦了许多,下巴都变尖了,双目带着血丝,想来是没怎么睡好的缘故。他接过陈子明手里的木盒,打开一看,里头正是那枚写着“越”字的扳指。   李越心口一滞,痛的险些晕厥。他还记得那日赵寻送他扳指时说过的话。   赵寻说:“因为我们不在对方身边的时候,这枚扳指就可以陪着彼此,这样就等于没有分开。”   赵寻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舍不得你,和你舍不得我,是一样多的。”   可如今扳指回来了,赵寻却不见踪影。   李越双目通红,冷声问道:“你们既然未曾找到他,为何会有这扳指?”   陈子明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扳指……是在一具尸体上找到的,但是那具尸体因为面目全非,所以无法判断是否是……”   话已至此,李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天来,他日思夜想,那个可怕的念头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出现,如今骤然得到了印证,他却依旧觉得像在做梦。   “你退下吧。”少年开口道。   “陛下……”陈子明还有些不放心。   “退下。”少年突然吼道。   “是。”陈子明闻言只得告退。   殿内只剩李越一人,他手里攥着那枚扳指捂在心口,只觉得自己那颗心一下子碎成了八瓣儿,疼得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福喜在殿外候着,终究是不放心,于是冒着被责骂的风险进去看了看。   这才发觉少年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嘴角还渗着血迹。福喜看了一眼地上的一滩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叫人去请了太医。   太医看过之后,只说是郁结于心,除了开点汤药调理,也没别的法子,还是得看开了才行。可是说看开,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当夜,李越高烧不退,一直昏迷不醒,可他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枚扳指,即便昏迷了也没有松开过。   福喜在一旁守着,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就差去烧香乞求老天开眼了。   少年迷迷糊糊昏迷着,不知不觉竟坐起了梦,他梦到了赵寻离开之前的那晚。   那晚他睡不着觉,便对赵寻说:“这扳指这么大,戴着睡觉的时候,硌得骨头疼。”   赵寻翻身抱住他道:“疼的时候,你就想想我,然后你就能知道,我或许也被硌醒了。”   少年一想到赵寻的扳指已经不在对方身边了,顿时难过的不能自已。他迷迷糊糊又梦到自己到了一片林子里,那林子里躺着一具尸体。   他远远看不清那尸体的样子,只能看到尸体身上放着赵寻那枚扳指。少年一步步朝那尸体走去,只见尸体浑身血肉模糊,皮肉都不剩了,白骨都露在了外头。   李越弯腰捡起那枚扳指,然后伸手去摸了摸尸体面目全非的脸。突然之间,那张脸迅速恢复了样貌,模糊的血肉重新变得完好无损。   可是那张脸,并不是赵寻的脸。   少年大口喘着气从梦中醒来,攥着扳指的手心都被汗湿了。他苍白的面上,渐渐恢复血色,双目也渐渐有了神采。   一旁的福喜忙道:“陛下,您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李越转头看他问道:“陈子明呢?”   福喜道:“陈大人已经出宫了,陛下现在是半夜,您白天里昏倒了,可把奴才吓坏了。”   李越又问:“陈子明有没有说,带了一具尸体回来?”   福喜一怔,心里暗暗叫苦。   今日陈子明原本是要说此事的,但见李越承受不了,便未曾提及。先前他们发现的那具尸体,虽然无法确认,可也有极大的可能是赵寻的,所以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想法子用棺椁装着想要送回京城。   若是真葬在漓州,恐怕李越不会答应。   如今见李越问起,福喜只得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尚需要些时日,毕竟漓州距京城路远迢迢……”   “去告诉陈子明,尸体就地埋了,不用运回来了。”李越道。   福喜一脸不解,却也不敢置喙,只得应是。   李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扳指道:“那个人不是赵寻,赵寻还活着。”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十分笃定,福喜心中叹息,只当李越是思念赵寻心切,却不知少年凭借的乃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应,凭借那一丝感应,李越便能坚信对方尚在人世。 第87章   陈子明进京之后直接去了宫里,待将赵寻的信物交于李越之后,又去刘府拜见了柳岸,将刘璟的家书带回来,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从宫里出来之后,陈子明便去了沈宅,当然不是沈喧现在住着的宅子,而是沈喧让他暂住的那里。   陈子明心心念念着想去见沈喧,回去之后火速的洗澡更衣收拾利落,而后便匆匆赶到了沈府。不过这么一番折腾,到了沈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生怕沈府已经关了门,好在门房还没睡,而且管家也尚未休息,见他来了还亲自出来迎接。   “陈公子,您怎么来了?”管家骤然见他也颇为讶异。   “回来看看,沈侍郎呢?”陈子明问道。   管家道:“大人他……今日不在府上。”   陈子明一怔:“不在府上?那他去哪儿了?”   “冯公子请他去府上做客,这个点儿还没回来了,八成今晚要在冯府过夜了。”管家道。   “哪个冯公子?”陈子明眉头一皱。   “就是安亲王的小舅子,王妃的亲弟弟。”管家道。   “冯遥?我怎么不记得沈喧和他还有交情?”陈子明道。   “嗨,刚认识没多久。”管家道:“陈公子,您是进屋等着我们大人,还是我去帮您传个话?”   陈子明像是当头被泼了冷水一般,面色当即便不大好看,开口道:“不必了,我先回了。”   说罢,陈子明便转身走了。管家摸不着门道,等对方走了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陈子明十分郁闷的又回了另一处沈宅,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沈喧去了别人家里还打算过夜,身为与沈喧有特殊关系的人,他应该去把人带回来啊,怎么能关起门来生闷气呢?   于是陈子明当即又去了冯府,偏巧他到冯府的时候,府里的人说沈喧刚走不到一刻,陈子明只得又折了回去。   另一边,沈喧喝得醉醺醺,但还是回了家。   “大人,您可回来了……”管家见状忙迎上来,而后吩咐人去弄了醒酒茶。   “哎呀,冯遥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只猫,你是没见着,真是不赖!”沈喧摇摇晃晃的一边朝屋里走一边道。   “那比着陈公子送您的那只呢?”管家问道。   “那可没法比,子明送的这只是最好的。”沈喧道。   不一会儿家仆端了醒酒茶来,管家喂沈喧喝了,见对方还没醉到不省人事,这才开口道:“大人,早些时候陈公子来过一趟。”   “哪个陈公子?”沈喧问道。   “就是陈子明陈公子啊。”管家道。   “骗我,他在北江,怎么可能回来。”沈喧道。   “是真的,我哪儿敢骗您啊。”管家道。   “他人呢?”沈喧问。   “听说您不在就走了。”管家道。   “走了?”沈喧道。   管家道:“我说您在冯府,他一听不大高兴,转身就走了,我说要去叫您,他也不让。”   沈喧这才算是回过神来,然后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道:“坏了,我得出去一趟。”   “哎,大人……穿着件衣服,仔细夜里着凉。”管家拿着沈喧的外袍追出去,可待他到了门口对方却已经不见人影了。   沈喧兴冲冲的去找陈子明,到了地方才知道陈子明大晚上的又出去了。   折腾到现在,他早已筋疲力竭,再加上又喝了酒,于是也没再奔波,干脆在陈子明屋里的矮榻上睡了。   陈子明跑了一晚上,每回都慢沈喧一步,整整绕了一个大圈子才算是见着人。   他回屋的时候,沈喧已经睡熟了,抱着个枕头正打着轻微的小呼噜,听起来有点像猫。   怪不得这家伙那么喜欢养猫,这会儿看起来自己就跟个猫似的。陈子明也没舍得把人弄醒,拿了被子过来将人一包,自己就那么搂着人一起挤在矮榻上将就着睡了。   沈喧一大早只觉得浑身都窝得难受,自己像是被绑了绳子似的四肢都活动不开,他挣扎着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正被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经过短暂的愣怔之后,沈喧转头看了看,发觉自己身后之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陈子明。   由于对方是在身后抱着他的,沈喧想看人就得扭着头,十分别扭,于是他试图转过身来。没想到陈子明抱得太紧,他挣扎了片刻非但没挣开,倒是磨磨蹭蹭的把陈子明的小兄弟给蹭的有了反应。   男人原本早晨也会有这种反应,不过这会儿两人姿势暧昧,陈子明那里正不偏不倚的顶着沈喧,这情境怎么想怎么让人脸红。   就在沈喧不知所措的时候,陈子明醒了。   陈子明也不知是刚睡醒没有觉察,还是装傻,就这么抱着人也不撒手。沈喧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两人久未见面,他竟然也十分喜欢这种亲密又暧昧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喧问道。   “天快亮了才回来,找了你一晚上。”陈子明道。   “你回来也不找人通知我一声,我要是知道你回来,才不会出去乱跑呢。”沈喧道。   “我不回来,你就可以乱跑?”陈子明问。   沈喧忙道:“我没乱跑,冯遥弄了只稀罕猫,知道我喜欢,就请我去看,我想着不看白不看,就去了。”   陈子明又道:“好端端的,他请你去他家看猫干嘛?”   “谁知道呢,不过那猫可没你送我那只好看。”沈喧道。   陈子明闻言总算是面色和缓了些,又问:“他没要送你?”   话已至此,沈喧也回过味儿来了,嘴角带了几分笑意,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陈子明想也没想便否认道。   “哦,我还想着你要是介意往后就少和他来往,既然你不介意……”沈喧道。   沈喧话未说完,陈子明突然一个翻身,将沈喧压在了身下。两人身体紧紧相贴,隔着寝衣,沈喧几乎能感觉到陈子明那处的热度,于是心中一荡,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他昔日曾与李越请教过一些房中之事的经验,一直想着等陈子明回来了两人可是试试,如今这情况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再不有点心思,那可对不住自己。   “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陈子明居高临下的问道。   “还说我,你还不是一直顶着我?”沈喧说罢故意顶了顶腰,陈子明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直白,顿时有些骑虎难下。   他原本是想捉弄一下沈喧,没想到自己倒是被捉弄了。若是比起脸皮,陈子明倒底是比沈喧薄了一些,当即有些挂不住脸,翻身便要起来。   “你等会儿。”沈喧道。   陈子明坐在榻边回头看他,沈喧面上带着红意,呼吸也明显有些急促,弄得陈子明一时心痒难耐,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们两人虽然已经表明了心意,到底是尚未正式行过云雨之事,于是都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更何况先前被下药的那次一直都梗在两人心里,若是不过去这个坎儿,总也别别扭扭的。   陈子明深吸了口气,伸手覆在了沈喧的手背上。两人呼吸俱是一紧,只觉肌肤相贴之处十分火热,便如同要着起火来了一般。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家仆的声音。   “陈公子,宫里来了人,在前厅等着呢。”家仆隔着门道。   “我知道了。”陈子明哑声道。   “宫里来人干嘛?”沈喧问他。   “不知道,我去看看,你再睡一会儿,昨晚喝多了,睡不够容易头疼。”陈子明道。   说罢陈子明便起身,而后突然转过来低头在沈喧唇上狠狠的亲了一下,这才大步离开。   沈喧大口喘着气,一脸茫然,只感觉方才像是做了个梦一般,生怕梦一醒人又不见了。   陈子明简单的洗漱更衣之后便去了前厅,招呼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只这片刻之间,沈喧也起了,正站在卧房门前漱口。   “不睡了?”陈子明问道。   “睡不着了。”沈喧拿过家仆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   这时有家仆端了早饭过来,陈子明便拉着对方坐下道:“过来吃点东西,昨晚喝那么多酒,肚子该难受了。”   沈喧接过对方盛的粥喝了一口,这才问道:“宫里人来找你什么事儿啊?”   陈子明叹了口气,先将赵寻一事的前前后后朝沈喧说了一通。沈喧虽然早有耳闻,但没想到竟然连赵寻的信物都有了,看来赵寻恐怕真的遇到了不测。   “三王爷他……真的已经不在了?”沈喧问道。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便是将三王爷的信物交给陛下。不过昨日陛下心情沉痛未曾吩咐我什么,今日却找人带了话,说三王爷定然还活着。而且原本戴着扳指的那具尸体,已经快要到京城了,陛下却说要就地掩埋,无需进京了。”陈子明道。   “陛下怎么知道三王爷还活着,你不是说那扳指是在那具尸体上找到的?”沈喧道。   “可那具尸体,没人能断定是不是三王爷的。陛下既然如此笃定,连那具疑似是三王爷的尸体都不要了,我想他应该不是自我安慰,或许他真的与三王爷心有灵犀呢?”陈子明道。   “但愿真的是这样,要不然……陛下往后该怎么活啊?”沈喧说罢一脸难过。   “别想了,先吃点东西。”陈子明伸手在他手上握了握。   沈喧反手握住他的手,问道:“你还走吗?”   陈子明道:“今儿就走了。”   “啊?就待一天?”沈喧道。   “前线战事虽然平息了,可……三王爷还没有下落,他人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丢的,我不能不管。”陈子明道。   “就不能多待一天?”沈喧问。   “呆的越久,反而越不舍得走。”陈子明道。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陈子明突然手上一用力,将沈喧往自己怀里一带,而后一手搂在沈喧的腰上,倾身便吻住了对方。   沈喧先是一怔,而后便开始回应对方。两人早饭吃了一半,倒是也没心思了,抱在一起亲了个天昏地暗,知道沈喧有些喘不过气了,陈子明才把人放开。   “真想现在就把你要了。”陈子明额头抵着沈喧的额头,声音有些沙哑的道。   沈喧双手在陈子明身上迷恋的乱摸一气,道:“来啊!”   陈子明被他撩得几乎要把持不住,但略一犹豫还是守住了理智。他今日便要启程,总不好把人睡完了就扔下吧。   “今天不行,等我回来……”陈子明道。   “你确定吗?”沈喧伸手摸了摸陈子明早已硬挺的小兄弟。   陈子明抓住沈喧作乱的手,稍稍后退了一步。   沈喧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陈子明道:“我能有什么顾虑?”   “那就是你不够喜欢我?”沈喧问道。   “不喜欢你我还在这儿跟你废话?”陈子明道。   “那你怕什么?”沈喧道。   “我不是怕!”陈子明道。   沈喧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没那个过,不会啊?”   陈子明当即大囧,嘴硬道:“我会不会你不知道?”   此话一出,沈喧也怔住了。他俩确实是有过那么一次的,可那会儿陈子明只是在发泄欲望,两人都是稀里糊涂的,沈喧更是毫无反抗之力,被陈子明弄得一身伤,好几天才下床。   说起来,真不是愉快的记忆。   “沈喧,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陈子明忙道。   “我没生气,我就是想到那次,实在是太疼了,你这方面的功夫确实让人不敢恭维。”沈喧道。   陈子明原本便心有顾虑,如今被沈喧一奚落,顿时有些无地自容,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沈喧却道:“不过我不嫌弃你,功夫都是慢慢练出来的。”   陈子明闻言眉头一皱,再看沈喧,一脸流氓相,倒像个寻花问柳惯了的花花公子。   “沈喧,你老实说,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干嘛?”陈子明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沈喧道。   “只是觉得今日你……过于那个,不像原来那么矜持了,我有点不习惯。”陈子明道。   “都是男人,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你不喜欢我这样?”沈喧道。   “这倒不是。”陈子明道。   “我就是太想你了。你知道吗?那日收到战报说三王爷失踪了,我一夜没睡,特别后悔让你去了前线,想着若是能在你走之前,和你多亲近亲近就好了……”沈喧道。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在对方不在的时候偷偷找李越取过经,否则陈子明的面子可就真没地儿搁了。   陈子明闻言果然十分感动,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温柔,他搂着沈喧在对方唇上又亲了亲问道:“你真想要现在做?”   沈喧面上一红,点了点头。   陈子明当即把人打横抱起,二话不说便放到了榻上。   沈喧勾着他脖子问道:“那你今天还走吗?”   陈子明埋头在沈喧白皙的脖颈蹭了蹭道:“我可以入夜再走,这样就能和你做到天黑。”   “你……唔……”   沈喧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子明亲的顿时方寸大乱。这家伙看起来人畜无害,真做起什么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两人摸索着做了一次,沈喧有了从李越那里学来的经验,再加上陈子明领悟力极好,倒是颇为顺利。   于是,当日两人便在榻上折腾了近一日没有下来。   直到黄昏的时候,陈子明才着人煮了些粥弄了些清淡的小菜。沈喧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陈子明便亲自喂他吃了些东西。   入夜后,待沈喧睡下,陈子明又偷偷查看了一番,确认沈喧没伤着,这才安心的离开。   漓州城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河水离开城内之后,一直朝东北的方向延续,直绕过城外的群山也没有断绝。   城外有做孤山,因为山势险峻且道路不通畅,所以少有人至,但是山脚下却有一座孤村,村里住着三五户人家,靠种地和打渔养活自己。   孤村朝北不远处,便是孤山脚下,而穿过漓州城的那条河,恰好也在山脚下流过,倒是让孤村成了依山傍水的好去处。   此时在河边,一个农家女正拿着网子捞鱼。   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飞奔而来,人还未曾跑过来,便开始大喊道:“阿姐,那个人活了,那个人活了……”   农家女起身将网子放下,失笑道:“那叫醒了,不叫活了,人家本来也没死啊。”   “阿姐,你不去看看吗?”孩童道。   “走吧,我去看看那人有没有摔傻。”农家女道。   姐弟俩一起拎着鱼篓朝村子里走,一边走那孩童还喋喋不休道:“爷爷说,那人要是好了没残废,就给你当相公。”   “小孩不懂,别瞎说。”农家女嘴里嗔怪,面上却红了。   “我看那人长得挺俊的,给我当姐夫还行。”孩童继续道。   女孩笑了笑,没有应声。   两人进了农家,直奔西屋而去。   只见西屋的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腿上绑着夹板,胳膊和脑袋上还缠着布巾。不过此人看起来应该是昏迷了有些时日了,脸颊上的伤痕看着已经结了痂。   听到两人进屋的动静,那人微微睁开了眼睛,艰难的转头朝门口的两人看了看。此人视线略有些失焦,似乎看不太真切,不知道是昏迷太久还是眼睛原本便有些问题。   “他……怕不是个瞎子吧?”孩童伸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   女孩拍了男孩一下嗔怪道:“别瞎说,你去看看爷爷回来了没有。”孩童闻言便出去了。   “你醒了?”女孩走到榻边看着榻上之人道:“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艰难的抬起手,似乎要找什么东西。女孩见状以为他要喝水,于是便端着碗不由分说喂了他几口水。   那人略恢复了写力气,开口声音嘶哑的道:“扳指呢?”   女孩一脸不解道:“什么扳指?我们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没有扳指啊。”   那人闻言面色一黯,而后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88章   长宁宫。   李越正在书案前看折子,福喜端了一盘点心进来,而后小心翼翼的走到案前将点心放下,目光却一直偷偷瞄着李越,似乎在观察对方的情绪。   “有话就说,贼眉鼠眼的做什么?”李越开口道。   “嘿嘿,奴才不敢。陛下饿了吗?吃点点心先垫吧垫吧。”福喜道。   “不用绕弯子,说罢,什么事儿。”李越道。   “奴才无事,只是看陛下如今气色稍好了一些,心中高兴。”福喜道。   赵寻失踪之后,李越曾大病了一场,险些缓不过来。然而自从那夜李越做了个梦之后,整个人突然情绪大变,就像换了个人似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赵寻回来了。   李越这样的改变,看在亲近的人眼里,便如同是发了癔症一般,难免让人担心。   李越放下折子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在背后议论朕,以为三王爷失踪朕就会要死要活的,别以为朕不知道。”   福喜忙道:“奴才们可不敢,只要陛下好好的,奴才日日都会烧香拜佛,祈祷三王爷早日回来。”   李越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胸前挂着的两枚扳指,一时之间思念涌上心头,竟有些微微的喘不过气来。   自赵寻失踪之后,陈子明一直派了人在北江和漓州附近寻找,李越原本是存了极大的念想,坚信一定能找到赵寻。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寻却毫无踪影。   即便他坚信对方活着,却忍不住心头的思念。   随着时间的推移,朝臣见李越似乎颇有好转,便以为他已经淡忘了赵寻,于是朝中提起皇帝大婚一事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李越初时只是不予理睬,可天长日久便觉得十分烦躁。再加上对赵寻思念心切,简直对此事深恶痛绝。   无论如何,此事若没有个结论,终究也难以堵住朝臣的口,于是李越决定要彻底将此事了结。   这日下了早朝之后,李越便传了赵清明,而后询问了潘文杰的近况之后,决定要释放潘文杰。   赵清明不解道:“陛下为何要突然释放潘文杰?”   李越道:“今日早朝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臣知道。”赵清明道。   “朝臣虽然有心插手朕的婚事,但他们终究不会逼迫与朕,最多不过是一起磕个头罢了,真若是不答应,没人能强迫朕,也没人敢。”李越道。   李越亲政以来,已经颇有些威望,朝臣即便劝谏也不敢太过逾距。   “但是有一个人不一样,他若是逼迫朕,朕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李越道。   赵清明略一思忖,道:“陛下说的是六王爷?”   “嗯,六王叔不出三日必定会进宫见朕。”李越道。   “所以陛下释放潘文杰,是想向六王爷讨个人情?”赵清明问道。   “六王叔对潘文杰很重视,朕原本是打算让潘文杰长点教训的,但是转念一想,拿他堵上六王叔的嘴似乎更为划算。”李越道。   “陛下英明。”赵寻道。   朝臣已经开始打李越婚事的主意了,六王爷自然不会甘于人后,想必很快就会出手,李越倒是赶了个先。   “你亲自将他送到六叔在京城的府邸。”李越道。   “是。”赵清明领命而去。   潘行之此前便回乡养老了,潘文斌又犯了事儿,如今潘家在京城早已没了基业,所以李越索性直接让人把潘文杰送到了六王爷府上。   果然,释放了潘文杰的第二日,六王爷便进了宫。不过李越早有预料,下了朝便出宫了,让六王爷扑了个空。   出宫之后,李越直接去了安亲王府。   安亲王难得赢来这样的贵客,亲自烹了茶招待李越。   “陛下近日气色好了许多,这我便放心了。凡事都不可过于执着,千万莫要伤了身子才好。”安亲王道。   “王叔请放心,朕很好。”李越喝了口茶道。   安亲王知道李越对赵寻的心意,见李越如今似乎颇为淡然,心中略有不解,可他又怕揭了对方的伤疤,所以也不敢多问,只能绝口不提。   “怎么不见王妃?”李越问道。   “她有了身孕,这几日正害喜,怕冲撞了陛下。”安亲王道。   “可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李越问。   “太医说是龙凤胎。”安亲王道。   “那可太好了。”李越道。   “说起来,我与王妃的亲事还要多谢陛下。”安亲王道。   李越笑了笑道:“王叔不必客气,这朝中能真心待我的亲人,除了六王叔就只有你一个,偏偏六王叔每每见面除了逼我离开赵寻就是让我大婚。”   安亲王叹了口气道:“六王爷……也是为大余的未来考虑,皇家血脉不能断。”   “皇家的血脉又不是只有一条,你与六王叔不都是皇家的人吗?将来你的孩子,也是皇家血脉。”李越道。   李越此话一出,安亲王不由一怔,李越这话,包含的信息太多了。联想到李越不愿成亲一事,这便是在暗示安亲王,将来李越很可能会提拔安亲王的孩子继承大统。   虽说仅仅是暗示,可这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朕今日的话,王叔可记住了?”李越道。   “陛下,这……”安亲王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话,朕只同你一人讲,朕心里只有赵寻,不打算娶一个女人为后,即便是有人逼着我娶了妻,我也无法为了所谓的血脉而勉强自己。”李越道。   安亲王叹了口气,倒是不意外李越会说这话。   “王叔保重,朕回宫后便着人送些补品来给王妃补身子。”李越说罢起身道。   “多谢陛下。”安亲王忙谢恩,而后又亲自将人送出王府。   李越出了安亲王府,便觉得松了一口气一般,人家孩子还没生呢,他倒是提前惦记上了。   到了长宁宫,福喜忙迎上来。   “六叔来过了?”李越问道。   “六王爷来过,听说您去了安亲王府,便出宫了。”福喜道。   李越笑了笑没有说话,六王爷是个聪明人,自己昨日释放潘文杰的举动再加上今日去安亲王府的事儿,稍一联想六王爷也该知道李越的意思。   小皇帝心意已决,且态度明确,六王爷即便再放不下,也不能拿刀架着脖子逼对方成亲吧?   “陛下,您今日有什么喜事?”福喜见李越面露喜色,于是问道。   “安亲王王妃有孕了。”李越道。   “哎呦,这可是大喜事。”福喜道。   “你着内务府弄些补品送到安亲王府,再去太医院让院判找一个可靠的太医去安亲王府,在王妃顺利生产之前无需回宫。”李越道。   “是。”福喜说罢便去安排了。难得自家主子有高兴的事儿,福喜这个做奴才的自然也跟着高兴。   孤村。   赵寻拄着拐杖从院内出来,农家女忙上前搀扶,赵寻不动声色的避开对方,开口道:“我总要自己走路,你若是老扶着我,我这辈子恐怕就废了。”   “你能站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爷爷之前还说你恐怕以后都不能走路了呢。”农家女道。   “小芬,你之前捡到我的时候,没发现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赵寻突然问道。   小芬面色一闪,道:“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赵寻将她面色看在眼里,便道:“无妨,没有就算了,我上回跟你提的事情……”   小芬忙道:“我已经找人给你送了消息,可是驿站说没有人在找你,说不定他们以为你死了,所以放弃了呢。”   赵寻一看小芬的面色便知小芬是在骗他,但自己如今寄人篱下而且重伤初愈,闹得太僵反倒不太好,于是他只得点了点头道:“嗯,或许吧。”   赵寻倒是不在乎在这孤村里吃些苦头,唯一担心的就是李越的状况。自己失踪这么久,刘璟不可能一直瞒着,李越必然已经知道了。   希望那傻小子不要想不开才是啊。   小芬送赵寻回去歇着之后,便去找了老爷子。老爷子正在河边打渔,看起来气色不错。   “爷爷,你上次把他的东西都拿到哪里去了?他问了我好多次了。”小芬道。   老爷子一边拉着网一边道:“咱们管吃管住还救了他的命,就这点东西他还想要回去?”   小芬道:“可是他一直问我,我不好一直撒谎。”   老爷子道:“傻丫头,见着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道了?”   小芬面色一红,心里有些害羞,可同时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赵寻对她的疏远和礼貌,她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若是爷爷有法子留住赵寻,天长日久,对方说不定会看上自己呢,小芬心想。   “放心,爷爷拿着他的东西去城里换点银子,给你当嫁妆。我看他如今也能走了,将来好好养养,还是个能干活的汉子,你把他娶了当倒插门,也算咱们没有白忙活。”老爷子道。   “他若是不同意呢?”小芬道。   “由不得他。”老爷子道。   这里荒郊野岭的,外人若是没有指引根本找不进来,赵寻如今伤还没好利索,肯定也走不出去。   村子里的阳光很好,赵寻每日练习行走之后,都会坐在村口晒太阳。   他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于是一直处心积虑在想法子离开。奈何小芬和老爷子都想留住他,于是他只能在小弟身上入手。   “你爷爷呢?怎么今天没见他?”赵寻问孩童。   “去城里给我姐办嫁妆了。”小弟道。   “那得花不少银子吧?”赵寻道。   “我看爷爷拿了一块金子,说是可以换很多银子。”小弟道。   赵寻身上当时值钱的东西,除了那扳指,便是一块金牌,没想到老爷子将金牌捡了去,要去换银子。   不过这样也好,那金牌是有来历的,老爷子若是拿到稍微大一点的当铺去当,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说不定这是个转机。   老爷子拿着金牌去了金记当铺,这是城里最大的一家当铺,也只有这里才收的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当铺伙计一看那金牌,说是太贵重,要找掌柜的看一眼,于是便二话不说拿着金牌去了后院。老爷子心急不已,生怕伙计拿着金牌跑了,不过也没法子,只能坐在那里等着。   伙计拿了金牌给掌柜的,掌柜的一看果然面色变了。   “这是五棱的金牌,持此牌者在整个大余所有金家的典当行和商队里都享有二掌柜的待遇,据我所知只有少东家交好的人才会拿到五棱金牌,他一个老头怎么会有这个?”掌柜的道。   “所以才要请掌柜的看一看。”伙计道。   掌柜的当机立断:“你把人扣住了,今日正好少东家路过,这会儿还没启程,我去让少东家认认。”   说罢,掌柜的便拿着金牌去找了金记当铺的少东家。   这少东家名叫金路生,看着刚过而立之年,倒是长得颇为英俊,而且一身贵气,一看就是没怎么吃过苦的样子。   金路生一看那金牌,当即着人去把老爷子叫了来。老爷子一看金路生,只当对方是个人物,当即吓得有些哆嗦。   “这是你的东西?”金路生问道。   “是我的。”老爷子道。   “胡说,你偷的吧?”金路生道。   “你别诬陷好人,这千真万确是我自己的东西。”老爷子道。   “我金家的五棱金牌,整个大余统共不超过十块,一块在当今太师手里,一块在太师的长子手里,剩下的全在征北军的弟兄们手里,你怎么可能有一块。”金路生道。   老爷子一听,顿时后悔不已,吓得面如土色。   金路生冷笑一声,道:“掌柜的,去最近的驿站里叫人,就说征北军失踪的人有下落了,让他们派人来,越快越好。”   金路生着人将老爷子扣住,这才离开。   出了屋门,掌柜的便问道:“少东家,这征北军失踪的人,不会真让咱们给碰上了吧?”   金路生道:“不管是不是,吓唬吓唬老头不就知道了?万一要是真的,我们也算立了大功,陛下说不定一高兴,再给咱们点什么好处呢。”   掌柜的闻言当即十分高兴,干脆自己去看着那老爷子了。   孤村。   赵寻正和孩童一起在村口晒太阳,便看见远远的有一队士兵押着一个老头正朝村子里走来,领队的士兵正是征北军的人。 第89章   漓州,刺史府。   刘离和赵小五一路风尘仆仆,不知道是从哪里赶来的,进府之后二人将马交给家仆,便匆匆朝正厅赶去。   正厅里,征北军的将士正在朝刘璟汇报他们找到赵寻时的情况。   “三王爷那夜在混乱中与弟兄们走散了,因为视力尚未恢复,所以不慎跌下了山崖,受了重伤。那孤村的老汉将三王爷捡回家,虽然没给请大夫,但是也算是救了三王爷一命。后来那老汉拿着三王爷身上的金牌去金记想把金牌当了,被金记的少东家撞见了,这才通知了我们。”那人道。   “这金牌是路生发出去的,他自然是认得的。”刘璟道:“那老汉如何处置的?”   那人又道:“三王爷仁厚,说老汉一家毕竟救了他的命,不让我等为难老汉,还赐了些银两给他们。”   刘璟倒也不在意这些,只道:“嗯,只要人救出来了就行,赵寻现在如何了?”   “贺先生已经看过,说三王爷视力倒是恢复了六七成,只是恐怕难以完全恢复,而且之前骨头折了没接好,怕会落下残疾,于是给打断了重新接的。三王爷如今不能远行,就暂时留在医馆里养伤了。”那人道。   刘璟这才放下心来,道:“派人好生照看,千万莫要再出了岔子。”   赵小五与刘离一直在门外站着,将两人的话都尽数听了去。得知赵寻的下落之后,赵小五便迫不及待要去见他,刘离见状自然是要跟着的。   谁知屋内的刘璟早已知道外头的人是谁,不待刘离转身,便道:“刘离,你留下,我有话吩咐你。”   刘离只得道:“是,爹。”   赵小五看了刘离一眼,刘离小声道:“路上慢点。”   赵小五忙道:“我知道了。”这才离开。   赵寻暂住的医馆离漓州并不远,赵小五快马加鞭两个时辰便到了。   医馆里,赵寻躺在榻上,身上骨折的地方绑着木板固定,看上去十分苍白瘦削,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自从赵寻失踪之后,生死未卜,赵小五几次经过大喜大悲,如今见到人还活着,顿时有些喜极而泣。   赵小五一进门,赵寻便听到了动静,当即朝门口看去。因为他视力尚未恢复,猛然睁开眼睛依旧会有些模糊,赵小五进门又是逆着光,于是他一时有些恍惚,竟然将赵小五认成了李越。   直到赵小五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赵小五道:“三哥。”   “是小五?”赵寻问道。   这时赵小五走进了,赵寻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还疼吗?”赵小五问道。   “你不说我都忘了疼了。”赵寻道。   “都怪我,没能照顾好你。”赵小五说罢险些哭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得。”赵寻忙道。   赵小五吸了吸鼻子,问道:“三哥,你现在能看清了吗?你要不要给陛下写封家书,这段时间没有你的消息,他怕是要急死了。”   赵寻笑了笑,目光有些悠远:“此前朝中人人皆知我已经死了,木已成舟,我又何苦要再出现呢?”   “三哥,你不会不想回去了吧?”赵小五闻言大为不解。   “大夏的三王爷已经不在人世了。”赵寻道。   赵小五脑筋本就简单,自然猜不透这话里更深的意味,只当赵寻当真不回宫了,不由有些为李越难过。   “三哥,你不喜欢陛下了吗?”赵小五道。   “我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赵寻道。   “那我就不懂了。”赵小五摸不着头脑。   赵寻笑了笑,看着赵小五身后道:“有人来找你了。”   赵小五回头一看,见刘离拎着一兜点心进来了。   刘离将点心放到桌上,打量着赵寻道:“若是小越儿看到你这幅样子,保准儿当场哭出来。”   “你还有心思打趣我,不怕我报复你?”赵寻道。   “你能怎么报复我?”刘离问。   “小五,三哥觉得累了……”赵寻瞥了一眼赵小五道。   刘离闻言顿时明白了几分,赵寻如今也算是赵小五唯一的亲人了,若刘离要与赵小五有些什么,便少不得要经过赵寻的同意才行,所以赵寻他还真是惹不起。   “得,我服了,我惹不起您。”刘离道。   “我一个病人需要多休息。”赵寻挥了挥手,打发两人走了,这满屋子药味,也实在不好让人多待。   “我们走,立马走。”刘离说罢拉起依依不舍的赵小五。   赵寻忙问:“给我的家书呢?”   赵寻早就听说了,他出事前,李越还有一封家书在路上,一直搁到现在他都没见着,这会儿自然是心急火燎。   “我叔父告诉你的吧,我就知道他肯定忍不住。”刘离道。   “他是打断我骨头的时候告诉我的。”赵寻道。   刘离把家书递给他,问道:“要不要帮你念?”   赵寻摆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看。”   两人闻言便出去了。   出来后赵小五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刘离伸手揉了揉少年脑袋道:“没事儿,你陪我去京城一趟。”   “现在?去做什么?”赵小五问道。   “我爹派我去给陛下报丧。”刘离道。   赵小五闻言约法不解,刘离见状故意不解释,问道:“我让你问的事情,你问了吗?”   “什么事儿?”赵小五道。   “咱俩的事儿。”刘离道。   赵小五顿时一怔:“忘了。”   “忘了就忘了,他同不同意我也不在乎。”刘离道。   “他不会反对的。”赵小五脸一红低声道。   刘离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伸手在赵小五后腰上亲昵的摸了一把。赵小五倒是不吃亏,左右看了看没人,飞快的伸手又摸了回来。   京城。   六王爷终究拗不过李越,见李越心意已决逼婚无望,索性便早早的回封地了。   李越终究与他还有些感情,亲自将人送出了城。   “六叔,保重。”李越上前抱了抱对方。   “你呀……我是管不了你了。”六王爷拍了拍李越的肩膀。   六王爷转身打算上马车,脚步却突然一顿,又回过身来看着李越,似乎有话要说。   “六叔还有什么吩咐吗?”李越问道。   “我一直以来最怕的事情就是你随你父皇,没想到你还真是跟他一样,认准了一个人就不愿撒手。不过你比他强,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也能挣得来。”六王爷道。   “六叔放心,朕会好好的。”李越道。   “越儿,你是好样的,我和你父皇加起来也及不上你。”六王爷道。   李越闻言十分感慨,六王爷又伸手在李越肩上拍了拍,这才转身上了马车。一行人走远之后,李越才回宫。   次日早朝,刘离进宫觐见。   他穿着一袭玄色武服,手里托着赵寻的衣冠,自大殿门外徐徐而入。朝臣都十分惊讶,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刘离才把赵寻的衣冠送回来。   与衣冠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副画,那画上画的是李越与赵寻。李越熟悉赵寻的笔法,一看便知是出自赵寻之手,而且那画上的李越,胸前戴着两枚扳指,赵寻胸口则空空荡荡。   这画显然是赵寻丢了扳指之后画的,而且赵寻已经知道扳指回到了李越手里。如此看来,赵寻此事应该安然无恙了,只是不知道又打什么哑谜。   李越自始至终面如沉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摸着赵寻的衣冠,面色有些苍白。   下朝之后,沈喧就着急忙慌的去了凝和殿。   李越这会儿没什么心情,见他来了便问:“你来裹什么乱?”   沈喧笑嘻嘻的道:“我好歹是礼部侍郎,有些事儿还是可以裹裹乱的。”   “朕没心情,你自己掂量着吧。”李越还在看赵寻那副画,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心情。   “陛下,这宗正卿又托人寻了些品貌端正的人,不过您放心,这次没有女子,是男子。”沈喧道。   李越闻言面色一沉:“沈喧,你是在逗朕吗?”   沈喧手里抱着一筒画像:“陛下先看看画像,臣把画像都搁在这儿了。”   不待沈喧出去,李越便拿起画像砸到了门口,幸亏沈喧脚快这才没被砸中。   不过那画像落到地上散开后,李越打眼一看,画上之人竟是赵寻。李越当即大惊,走过去把画像一一打开,无一例外全是赵寻。   “沈喧,滚进来。”李越道。   沈喧在门外听到动静,忙进来。   “他人呢?”李越问道。   “赵公子说了,大夏三王爷已死,此番进宫的是平民赵寻,所以走走过场。”沈喧道。   “朕问你他人呢?”李越道。   “他伤未曾好,听说骨头长错了位,被贺先生打断了重新接上的,少说要一月之后才能启程回京。”沈喧道。   他这话明显就是故意说了让李越担心,果然李越闻言顿时想打人的心都有了。沈喧见好就收,又撂下了一封家书这才跑了。   赵寻信中说,让李越等两个月,自己伤好了便回来。   李越哪里能等这么久,于是决定处理完朝中的事情便去接他,谁知没过几天便染了风寒,加上劳累过度,一直也没好利索。   半月后的某夜,李越午夜梦回。   他浑身都是冷汗,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脸,那双手的温度十分熟悉,而且还带着赵寻特有的气息。   李越睁开眼睛,恍惚道:“赵寻……”   赵寻道。“你瘦了。”   李越握着赵寻的手坐起身,忍不住打量了赵寻一番,道:“我是在做梦吗?”   赵寻反手握住他的手:“不是梦,是真的。”   李越闻言顿时如梦初醒,像是发疯了一般伸手便去扒赵寻的衣服。赵寻一脸笑意,象征性的阻止了一下,但还是被李越给扒了个干净。   李越伸手在赵寻身上慢慢摸索,手指划过赵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一这才确认了这不是梦。   赵寻顿时被李越摸得心猿意马,忙道:“快停下,我伤还没好。”   李越道:“我什么都不做,我就是想摸摸你。”   赵寻闻言心中一酸,伸手将少年揽在了怀里。少年这些时日累积的思念和伤心顿时爆发,当即窝在赵寻怀里嚎啕大哭。   “你为什么要骗我,就不怕我伤心死了?”李越边哭边道。   “我能骗得了你吗?不是提前画了画给你了?”赵寻道。   李越抽泣着道:“我一看那幅画,就知道你还好好的。”   “也不算好好的,快残废了。”赵寻自嘲道。   “残废了,我养着你。”李越道。   “那可不行,若是残废了,好多事儿都不方便做了。”赵寻道。   赵寻望着怀里的少年,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恨不得将少年烙进自己的身体里才好。   无论当中多少艰难,最终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回想以往种种,赵寻心里只有庆幸和感激。   能得此人,夫复何求?   京城的气温渐渐转凉。   赵寻的伤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在赵寻回宫三个月后,李越昭告天下:大夏三王爷,于数月前在北江被雇佣兵杀害,而后雇佣兵被征北军全灭。   朝中流传着很多对赵寻的猜测,有人说赵寻还活着,就在后宫里,有人说李越放不下赵寻,又在外头找了个和赵寻长得像的男人当男宠,总之众说纷纭,无一定论。   但渐渐的,此事便过去了,此后也少有人提及。   不久后,安亲王妃诞下龙凤胎,长子被过继到李越膝下,成为大皇子。不过在大皇子七岁之前,仍可以在王府居住,只要到了开蒙的年纪,每日进宫学习即可。   而后,李越又给大皇子指了一位先生,负责在大皇子三岁后,为大皇子开蒙并教授大皇子功夫,众人都不知那先生的名字,只知道其人姓赵。   自此,朝中再无人敢提及立后一事。   夜半,长宁宫。   账外烛光摇曳,帐内春光旖旎。   李越勾着赵寻的脖子,问道:“是不是腿还没好利索?”   赵寻笑道:“可能有点。”   赵寻的腿早就好利索了,他只是不想做的太多,生怕把李越折腾狠了,第二天没法上朝。哪知李越自从和他相聚后,对这方面的事情十分热情,总恨不得夜夜与赵寻做到没力气才好。   “要不,我在上面试试?”李越道。   “你确定?”赵寻道。   李越闻言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开始手忙脚乱的一番,赵寻心中无奈,但终究还是被撩得难受,于是反手又把人压在了身下……   【正文完】 第90章 番外1 三封家书   【陈子明家书——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话唠】   沈大人:   京城一别,转眼数日,思君如狂。   北江一切都好,除了思念你,并没什么能让我困扰之事。从前在京城之时,日日与你同城而居,却耽于脸面,未曾与你日日会面,如今想来十分懊恼,若是回到京城,必定从沈宅搬出,住进沈府。   数日以来,吾常念及往事。初见你时你尚是个少年,在元宵之夜的灯会上,拎着一只鲤鱼灯笼。我年幼时便寡言,不敢与你说话,便装作无意间把你的鲤鱼灯笼点了,你心疼不已,却对我毫无怨怼之意,只说了“无妨”二字,便转身走了。   那夜我立在飘满花灯的河边,心中便烙上了你的影子。   冬狩之时,我得先生授意接近于你,你毫无防备之心,对我依旧热情坦诚。我心知自己对你心有旁骛,却怕惹你不快,又怕坏了先生计划,于是一直隐忍克制。   此后,父亲窥见我心意,恶意利用,我虽是无意却伤你至深。你不计前嫌,接纳与我,子明惭愧之至,惟将只心奉于你,盼此生不渝,长相厮守。   另,听老兵提及,北江冬天的雪极美,京城少有大雪,来日待战事平息,盼能带你来北江看雪,届时若逢元宵佳节,再亲手做一只鲤鱼灯笼送你。   又另,北江产鱼,肉质肥美,待天冷之时,着人弄一些送往京城,喂猫。若你喜欢吃鱼,便可多弄一些,我厨艺如何你是知道的。   再另,又托征北军老兵帮忙弄了一只异域猫,来日回京之后,他会找人送去,只是要多等些时日,此猫颇通人性,盼望你能喜欢。   最后,念你,亲你。   子明。   【刘璟家书——一提前进入中年的少帅】   柳岸吾妻:   为夫一切都好,勿念。   大夏军一如既往,又怂又笨,你懂的。   飞儿、絮儿一切都好,伯叔与贺竹将他们照顾的很周全,贺竹近日也来了大营,有他照应军营的小病小灾,你更加不必记挂。   不过京城气候湿热,到底不比漓州宜人,你且忍忍,待此事了结,为夫便接你回漓州,你我二人安享晚年。   早睡早起,莫要贪凉。   勿要挑食,记得喝药膳。   璟。   【赵寻家书——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哄儿子】   李越:   我还活着。   此前种种,想必你早已知晓。被暗算失明一事,我自不该瞒你,可又不忍你有一丝多余的担心,却不想最后还是让你担心了,我的错,都怪我。   如今已然恢复视力,看这小楷你便该相信。   失踪一事,只因当夜大雨,我又看不见,这才十足落入山崖。扳指是被人捡走的,可想你见到信物那一刻,定然悲痛欲绝,我念及你的心情,都觉心碎不已。往日你为我受过所有苦楚,待我回京,用余生补偿。   养伤这些日子,我仔细想过,你我终究身份有别,先别动气,我的意思是,大夏王爷的身份,若是跟着我,即便多年之后,随时都是麻烦,不如尽早解决。   如今既然世人皆知我已经死了,便让这个身份到此结束吧,来日我伤好回宫,便以平民身份跟着你。   此前因坠崖,伤了骨头,贺先生怕我落下残疾,要我伤好后再动身,你且等我两月,两月后我必定回京城。莫要生气,知道你想我,我更想你。   在漓州托人买了好些物件,待到了京城亲手送你。   此前跟着子明学了点厨艺,回京后亲手做与你吃。   你且乖乖听话,耐心等我,莫要着急,更不能离京。大余江山稳固,你才能高枕无忧,自此赵寻只是一介布衣,全要仰仗陛下恩宠,只盼陛下好好做皇帝。   骨伤已经不疼了,不要记挂。   漓州是刘家的地盘,很安全。   自今日起,我每日一封家书着人送往京城,只盼能解相思之苦。盼你千万沉住气,在京城等我回去。   赵寻。   --彩-----蛋--   【刘离家书(划掉)小纸条——谁还没个媳妇咋地?】   小五:   嘿嘿。   他们都写家书,可惜我们俩天天住一个营帐,有什么话都是当面说,也用不着写。不过我正好闲的发慌,所以随便写两句。   没什么事儿,早晨起来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醒你。   你睡醒了记得叫我起床,我去睡个回笼觉。   睡在你旁边的,刘离。 第91章 番外2 陈子明&沈喧   入夜后,沈府。   沈喧今日进宫,又喝了点酒,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唱着小曲儿溜溜达达进屋,一推门便傻了。   屋内的桌上摆着已经冷了的饭,陈子明正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脸色十分难看。   沈喧脑袋轰的一声,顿时怂了。   “我……今日宫里有事儿,陛下留我议事来着。”沈喧忙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   陈子明抬眼看他,问道:“你们如今议事还要佐着酒?”沈喧忙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他喝得多了,自然闻不到酒气。   “子明……”沈喧凑过去伸着脑袋在陈子明脑袋上蹭了蹭,道:“今日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宫里用晚饭,还喝了酒,不过我发誓,只喝了一点点。”   陈子明无视他的亲昵,起身走过去收拾桌子。   沈喧一见之下越发过意不去,问道:“你还没吃吧?”   陈子明道:“气都气饱了。”   “我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沈喧道:“你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然后我……自己去洗干净了等着你。”   陈子明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样子是消了点气,沈喧见状忙一溜烟奔着浴房去了。   陈子明见状不由失笑,沈喧这人就是有本事,不管多离谱,总能把人哄好。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陈子明见沈喧还没动静,便出门朝浴房一看,见里头还亮着烛火。   他按捺不住,又担心沈喧喝了酒不慎摔倒,于是便打算过去看看。   浴房里水汽氤氲,一进去便让人忍不住浑身发热。   陈子明悄悄走到屏风后头一看,沈喧已经洗完了澡,正半裸着身体趴在矮榻上,似乎在等着他。   陈子明顿时血气上涌,凑过去俯身在沈喧耳后亲了亲,然后便揭开薄被钻了进去。   谁知道被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原来那猫窝在沈喧腿窝里取暖,被陈子明一压顿时便挣扎着跑了出来。   陈子明被这么一闹,顿时没了兴致,简直比刚才更加生气。沈喧大概是因为酒劲儿的缘故,这会儿已经睡了,听到猫叫便醒了过来。   “子明……”沈喧一脸懵逼的伸手拉他。   沈子明一脸怒气道:“整天搂着猫睡觉,猫的待遇都比我好,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成猫才罢休?今晚你就在浴房睡吧,别回去了。”   沈喧一脸懵懂,并不知道陈子明在为什么事儿生气,不过陈子明也不打算解释,转身便摔门而去。   陈子明生气倒不是为了别的,今日是沈喧生辰,他此前在北江托人弄得异域猫今日有人送了来,他做了一桌好菜,本想把猫送给沈喧做生辰礼物,哪知沈喧把此事忘了个干净。   他看了一眼桌子后头藏着的猫笼,一时之间真是无言以对。偏偏此事又不能全怪沈喧,谁让他想搞浪漫,反倒弄巧成拙呢。   沈喧稀里糊涂把人气着了,想着醒了酒再好好哄,当夜只得在浴房的矮榻上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他一觉醒来只觉得怀里窝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下意识的睁开眼不由吓了一跳,这不是他的猫啊!   怎么突然多了一只猫?   昨夜陈子明的气话骤然在他脑海中闪现:“整天搂着猫睡觉,猫的待遇都比我好,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成猫才罢休?”   沈喧再仔细一看这猫,长得秀丽英俊,可不就和陈子明一样吗?陈子明真的被气成了猫!   沈喧大早晨被吓醒,本就一脑袋浆糊,这会儿简直要被自己脑补的事情给吓傻了。   他抱着一只陌生的猫,撸也不是,不撸也不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陈子明一大早送了猫过去,一直在房中等着沈喧来以身相谢,可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最后终于急了。   待他找到浴房的时候,沈喧正给那只新猫穿衣服。按照沈喧的逻辑,这猫若是陈子明变得,总不能这么赤身裸体的的见人吧。   “你在干嘛?”陈子明开口问道。   沈喧一见陈子明,又看了看手里的猫,顿时傻了。   “你不是……它……”沈喧瞠目结舌了片刻,将猫丢下上前一把搂住了陈子明。   还好,没变成猫。   “昨日给你备好的生辰礼,喜欢吗?”陈子明问道。   “喜欢,太喜欢了。”沈喧凑在他耳边道:“不过天下所有的猫加起来,也不及对你那么喜欢。”   陈子明闻言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   自此,沈喧再也不敢搂着猫睡觉了。 第92章 番外3 刘离&赵小五   七月初七,李越在宫中办了夜宴,宴请了朝中与自己和赵寻比较亲近之人,算是小型的家宴。   其中赵小五和刘离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出发进宫之前,刘离早早帮赵小五挑好了衣服,是一件天青色的武服,与他的衣服乍一看十分相称,但又略有不同,可谓是十分有心机了。   谁知临走前他却找不到人,问了家丁才知道,赵小五提前走了,而且留了话说自己直接进宫,不回来了。   刘离一片苦心付诸东流,不禁十分郁闷,但又怕误了时辰,让赵小五在宫里孤单单的没有人陪,于是只得火速的进了宫。   哪知他进宫后才发觉,整个宴席上简直就是不忍直视,除了他和赵小五之外,另外在列的一个个都恩爱有加,也不顾有旁人在场,都如胶似漆的,只有赵小五坐在旁边埋着头只知道吃。   主位上,赵寻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李越非要吃,他便就着手喂给了对方。   对面,沈喧正给陈子明剥虾,怕陈子明弄脏了手,他剥完还直接喂到了对方嘴里。   再看斜对面,安亲王和王妃正低声耳语,也不知安亲王说的什么,逗得王妃掩口偷笑。   “咳!”刘离轻咳了一声,意图引起赵小五的注意。   赵小五果然注意到了,问道:“你病了?”   “嗯,对啊。”刘离假戏真做道。   “那你先回去吧,结束之后我自己走。”赵小五道。   刘离顿时想一头撞死,为啥赵小五不按套路出牌,不是应该十分关心然后嘘寒问暖吗?   “赵小五,你看看人家!”刘离压低了声音道。   赵小五抬头看了看:“怎么了?”   “你不觉得咱们跟他们不一样吗?”刘离道。   赵小五思考片刻道:“是不太一样。”   “那你觉得哪里不一样?”刘离道。   “哪里都不一样。”赵小五道。   刘离闻言简直被赵小五打败了,整个人都十分颓丧。一场宴席下来,刘离被其他人秀得无地自容,偏偏赵小五不爱与他腻歪,在外人看来两人简直判若陌生人一般。   从宫里回来之后,刘离一路都很不自在,也不说话。   刘府如今是刘离当家,因为刘璟带着柳岸回了漓州,所以京城的宅子便给了刘离和小五暂居。   两人一言不发的去了后院,刘离径直打算回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赵小五叫住了。   “你不是问我咱们和他们哪里不一样吗?”赵小五道。   刘离闻言转头看他。   赵小五苦笑了一声道:“人家都是一张床上睡觉的夫妻,咱们不是,自然和他们不一样。”   “我……小五……”刘离闻言顿时有些语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与赵小五从前未曾确定彼此心意时,经常同榻而眠,可真正戳破了窗户纸之后,刘离总觉得该有个过程才好进行更亲密的交流,于是便主动与赵小五分开睡了。   所以,至今俩人都未曾行过周公之礼。   刘离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最好能有点仪式感,毕竟男子与男子厮守,连个成婚的机会都没有,若是草率的就在一起了,刘离总觉得缺点什么。   可他的顾虑,在赵小五看来却成了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如果你心里有坎儿,我也没法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跨过去。当初是你先招惹的我……算了,我想和你争辩,或许你需要冷静一下,重新考虑考虑我们的关系。”赵小五道。   刘离一怔,快步上前拉着赵小五道:“我在意什么?你知道什么?能不能不要瞎猜?”   “刘离,你不要骗自己……”赵小五试图挣开他的手,刘离却抓的越紧了几分。   刘离道:“你听着,胡思乱想的是你,不是我。我什么也不在意,我喜欢你,要和你过一辈子,这事儿没商量。”   赵小五抬眼看他,目光却带着几分怀疑。   “小五,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想起那件事,那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们已经报仇了,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你明白了吗?”刘离道。   赵小五眼圈一红,却未言语。   刘离将人搂在怀里,心疼的道:“你知道吗,若说我对此事唯一在意的地方,就是当时没能早早认识你,保护你。除此之外,此事与我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小五,我爱的是你,全部的你,包括你所有的过去,还有你身上和你心里的每一道伤疤。”   赵小五终于慢慢抬起手搂住了刘离的腰。   “我今日生气,不是生你的气,而是生我自己的气。”刘离道:“我气我自己,无法找到更合适的方法与你亲近,我怕你不够爱我,我怕我在你心里不值一提,我怕你不把我放在心上。”   “我不把你放在心上,我还能把谁放在心上?”赵小五道。   刘离闻言终于笑了,低声道:“明日陪我会漓州一趟吧。”   “为什么?”赵小五道。   刘离笑意更浓了几分,开口道:“我爹在京城的时候,我太矜持了,没朝他们正式提过咱们的事儿,虽然他们一直都知道,但是总归是不太正式。这次回去,我带你正式拜会他们,然后咱们在漓州成亲。”   “成亲?”赵小五道:“男人和男人怎么成亲?”   刘离道:“男人和男人也能成亲,这有什么不可的。”   赵小五闻言只觉得十分惊奇,刘离又道:“待你我成亲之日,定要把他们都请到婚宴上,让他们一个个都只有羡慕的份儿。”   “那我可不穿女人衣裳。”赵小五道。   “不穿,我们俩都是男人,自然要穿男人衣裳。”刘离道。   刘离说罢拉着赵小五朝自己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从今夜起,你和我就睡一张床,打死也不能分床。”   赵小五被他拉着进门,问道:“这也太突然了吧?”   刘离挑眉一笑道:“放心,成亲之前不欺负你,等到了洞房花烛夜攒着一起算账。”   赵小五闻言不由失笑。   “不过,咱们可以干点别的,两个人睡一张床,能干的事情可多着呢。”刘离说罢便将人按在了榻上。   赵小五初时还与他嬉笑打闹,片刻后便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   第二日晌午,两人便动身去了漓州。   半月后,京城的众人便收到了喜帖。   于是李越与赵寻,沈喧与陈子明便合谋偷偷抢在刘离和赵小五之前,先办了个小型且私密的婚礼。   不过刘离丝毫没有在意被人抢了先,因为婚后他和赵小五还有很多事情要干。   —终— 本书由 1335363878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