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董舒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长媳男当》 作者:匪君 文案   季然觉得,最恐怖的,不是死亡也不是穿越,而是身为男人,却凤冠霞帔的坐在迎亲的轿子里,嫁的,还特么是一块黑不溜秋的牌位。   反抗?   行,提头来见!   特么这是皇上赐婚!   没办法,谁让他嫁的是战场上为皇帝挡刀,死掉被追封为骠骑大将军的牌位呢。   好吧,反正是嫁个死人,也就背个名头,既来之则安之,狗屁的将军居然没有将军府,住在山旯旮,一堆穷亲戚,个个还变着法的欺负他这男‘寡妇’。   日子穷的响叮当,要想不挨饿,那就先致富,他个现代人,难道还能被那五斗米给为难死,好歹是个将军夫人,住不了将军府,那也得当个土地主。   可是,他不是‘寡妇’吗?那这个夜夜压得他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登徒子是谁?   将军:我是你男人。   季然惊悚脸:你你你,是人是鬼?!    标签:穿越重生 种田 温馨 正剧向 古风 喜剧 轻灵异 脑洞清奇 ============== 第1章 新婚鬼压床   季然觉得,最恐怖的,不是死亡也不是穿越,而是身为男人,却凤冠霞帔的坐在迎亲的轿子里,嫁的,还特么是一块黑不溜秋的牌位。   具体这事儿吧,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季然是农科大的毕业生,毕业后没有留在市里单位搞研究,而是直接回乡扛起锄头当农民,承包土地搞了个农业基地,眼看成了规模,还没来得及收获成功呢,结果被一道炸雷劈到了这劳什子南朝的古代。   这穿就穿吧,别人不是王孙贵胄也是富家少爷,他倒好,穿到个三岁死了爹五岁死了娘的孤儿季然身上,无依无靠本来是差点被黑心肝婶娘给卖人贩子的,还是爷爷死活给拦了下来。之后经村里里正做主,把他扒拉到了大伯婶娘名下,说是侄子当养子,大伯婶娘原先并不同意,对着里正老爷那是唱着双簧来抹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哭穷,还是爷爷拿出五两银子的棺材本,两口子这才见钱眼开留下了他。   可留下是留下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猫少的主,穿不饱吃不暖,活儿量没完成还得挨顿笋鞭炒肉,是个从小到大被虐待的主。   堂兄弟姐妹更是把他当仆人使唤,一个不顺心还得欺负打骂,手上也没个准头,在一次惹恼小堂妹季茹被开瓢后,季然就一病不起,又没钱请大夫吃药,自生自灭就这么高烧不退的去了,然后就便宜了现在的季然。   要说这正主也是个倒霉催的,可季然也没觉得自己这穿越幸运多少。睁眼就是个病秧子,在床上有一顿没一顿每天饱受耳根子摧残躺了半个月不说,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出个起色,还没来得及高挽衣袖开启现代人外挂在古代大展拳脚玩的风生水起呢,一道赐婚圣旨就把他劈成了焦炭。   让他以男子之身嫁人就算了,嫁的特么还是个死人!   反抗吗?绝壁不能啊!   且不说抗旨是死罪,就那个连带责任,大伯婶娘也不能顺了他的意,而且能够把他嫁出去,就等于扔掉个拖油瓶,顺带还能捞一笔,何乐而不为。   为了防止他逃跑,两口子往他饭菜下巴豆,愣是把他给拉脱力了。整天废人似的躺在床上挺尸,上花轿都是被人给扛出去的。   抱着个黑不溜秋的牌位办冥婚,一通下来更是遭老罪了,季然直到回了洞房都没缓过劲儿来,就一个字——懵!   “哎!”季然对烛悻叹,“麻痹的嫁人,麻痹的洞房花烛夜,抱块牌位老子跟鬼洞房去啊?不过也好在是嫁个死人,不用担心真枪实弹的被按着来一发,也就挂个名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这么多吃的可不能浪费了,老子饿了半个月,可算是能塞个饱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来了明天再说,个大男人,还真能给憋屈死咋地!”   自我安慰一番,季然心里舒坦了点,半点不亏待自己,当即撸袖子踩凳子开吃。   说是吃的,其实也就象征性的摆了两碟花生桂圆红枣而已,都是寓意早生贵子的,也就一壶酒还像个样子,下酒菜那是一个也没有,连水煮菜都没一个。   季然觉得挺操蛋的,尼玛嫁个死人就算了,他还是个男人,早生贵子个屁啊,这古人就是脑子有病。   不过吐槽归吐槽,桌上的东西却是被他狂风扫落叶吃了个干净,拎起酒壶咕哝咕哝灌了个水饱,季然一抹嘴,就倒床上和衣睡了。   迷迷瞪瞪快要睡熟呢,就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给沉沉的压住了。   季然实在是又累又困,一开始没在意,就想放任下去的继续睡自己的,结果一会儿衣服被剥了,一会儿裤子被扒了,再一会儿被亲亲摸摸腿抬起来了。   当某个异物冲进身体,季然这才被疼得一个激灵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正被一个同样光裸的男人压着噼噼啪啪那啥那啥,顿时脑子一炸吓得魂儿都飞了。   他当即就要挣扎,却惊骇的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动不了,想要喊吧,嗓子只能发出嗬嗬声喊不出来,偏偏蜡烛熄了光线还不好,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能隐约看清个男人轮廓,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刚冥婚完就浑身无力的被男人压着做,男人的气息还好冰冷,这这这……这特么不会是鬼压床吧?!   想到这个可能,季然顿觉毛骨悚然,偏偏还被做出了感觉,都没惊悚起来,就欲哭无泪的苦逼沉沦了。 第2章 背光里的男人   季然一早醒来,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做了一场颜色梦呢。   “靠,都是冥婚闹的,做了二十几年的唯物主义好青年,居然梦到鬼压床这种掉节操的梦,我这心理面积阴影真不是一般的深。”   嘀嘀咕咕半天,实在觉得一觉醒来口干舌燥得紧,以为是喝酒后遗症也没在意,就想起来倒杯水喝,结果刚起一下就僵住了。   腰酸腿软暂且忽略不计,可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痛得他冷汗刷的就下来了。那撕裂的尖锐痛感,就算他零经验也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这特么不是做梦,是真的被爆菊了!   “嗷!”季然先是僵硬,回过神来崩溃的一拉被子就兜头倒了回去,“妈蛋不是做梦不是做梦,老子真的被鬼操了!”   发泄的嚎了一嗓子,季然随即就吓得哆嗦了。也是,没有谁得知自己被鬼xxoo后还能淡定的,尼玛简直太毛骨悚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然蒙在被子里都觉得齁冷,这阴气森森的连被子都捂不热乎。   季然蒙在被子里抖啊抖,简直要哭了。不带这么玩儿人的,本来以为男儿之身嫁牌位就够倒霉的,没想到这牌位还是活的!   嗷嗷嗷!   昨晚那鬼按着就开x,应该是这牌位的正主吧?妈蛋嫁了个鬼,那以后岂不是等着被吸干阳气而死吗?   季然正天人交战呢,房门就被砰砰砸响了,都没等他回应,门外就响起个老太太的喝骂声。   “大房家的!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家里那么多活儿要干,地里农活还要人,你这是来咱们家当少爷还是咋的?嫁了人那也是带把的,真把自己当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女人呢?咱们家可没这规矩,别说你不是,就算是,咱们家的女人也没有躺着养膘的道理!”   这话可骂的难听,季然是个急脾气,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的,霍地就掀了被子,可还没等他骂回去呢,就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下边疼得倒抽口凉气,憋着气儿僵坐着龇牙咧嘴。   他这没回应,门外就没消停呢,砰砰砰的砸门声简直震天响。   “大房家的!大房家的!闷不吭声你是死人啊!赶紧起来!”   我不是死人,我特么嫁了个死人,还悲催的被死人被爆菊了!   季然心里那个恼啊,他也想出去和老太太怼,可实在身上没劲儿,那里还疼得要死,当即就懒得搭理老太太的叫骂,身子后仰躺了回去。   爱骂不骂就当放屁了,出去还得等身体缓过劲儿来才行。   老太太估计是叫骂了半天没人应,又碍于季然是男的所以没冲进来,最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可算是耳根清净了。   季然长出一口气,就想闭上眼睛睡个回笼觉,结果房门就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季然还以为是老太太想不通又杀回来了呢,结果就见一个身高腿长打着赤膊的粗壮汉子端着碗热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进来先关了门,这才端着碗朝床边走来。   门关着光线不好,又因为背光,季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从身形来看壮硕挺阔蛮有气势的,虽然一身庄稼汉子的短打打扮,但就是穿出了一股器宇轩昂的气魄来。   这个男人是谁?   季然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可他天生脸盲症,加上昨个儿成亲也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所以压根儿没印象。   “你从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我给你下了碗面,起来趁热吃吧。”   季然正望着男人干瞪眼呢,结果就被低沉磁性的好嗓子糊了一脸。 第3章 陆臻   季然浑身乏痛,躺着没动。   男人便把碗先放在床头凳上,扶他坐了起来,让他靠坐床头,这才端起碗来递给他。   “吃吧。”将筷子也一并放到季然手里,男人催促道。   季然也是饿得狠了,又得热乎吃当然不会拒绝,当即就扒拉着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了起来,等唏哩呼噜一碗面下肚,又把面汤喝了个干净,这才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   “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季然,只是沉默的朝他伸出手,而深邃的目光却直直望进季然的眼里。   季然……季然一下就看懵了,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压根儿没get到男人的意思,瞬也不瞬的盯着对方看。坐近了看清男人五官,这才发现男人长得还不错,宽眉大眼,坚毅硬朗,皮肤偏黑,这五官分开来看不怎么出彩,组合一起却英俊非凡十分耐看,整个人往那一坐,就有种如剑归鞘般的气势,套句现代话说,那就是荷尔蒙爆表,特么有男人味儿那种。   季然是个天生弯的,不过他只做一号,喜好白白嫩嫩小鲜肉,对这种肌肉发达攻气十足的壮硕男人没兴趣,可眼前这个男人却直接把他给看愣了,脑子整整被一个字刷屏——帅!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季然反应,男人这才出声,“碗给我。”   季然这才把碗递过去。   男人接过碗筷便站起身来,“身体不好就安心躺着,家里农活不差你这一双手,耽误一天两日的也没关系。”   说完,男人端着碗转身就走。   “等等!”季然回过神忙把人叫住,抽着眼角小心翼翼的觑了桌子上挂着红绸的牌位一眼,“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男人停下脚步,没有回身,只是微微侧偏过头,“陆臻。”   “陆臻?”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季然挠头纳闷儿的功夫,一抬头男人就不见了,而房门关着并没有听到被打开关合的声音,甚至连脚步声都没听见,晃过神人就不见了。   季然木愣愣的看着男人刚才站的位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转头去看桌上的牌位。昨个儿抱着成亲他都没仔细看,还不知道这牌位叫啥名字呢,至于圣旨,圣旨里倒是提到过名字,不过他耳旁风吹过给忘了。   光线不好距离又远季然并没有一眼就看清楚,加上这古文字实在是太抽象,他这连猜带蒙半天,才总算看出个大概,然而,也就是这大概,差点把他给吓尿了。   “陆,陆陆陆陆……臻?我我我……我一……一定是我蒙错了吧?”   季然瞠目结舌,冷不丁想起刚刚那男人忽然不见的情形,顿时觉得空气阴凉狠狠打了个哆嗦。   陆臻陆臻陆臻……   如果这字没蒙错的话,那……那刚刚那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妈呀!不就结了个冥婚吗?不带这么玩儿灵异吓人的!   “等等,鬼压床……”   季然回想昨晚旖旎激荡的情形,当时光线昏暗看不清楚,隐约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脸是糊的,但那身形……   这么仔细一想,一下就跟男人对上号了,虽然不敢百分百肯定,但季然觉得应该是同一个没差了。   擦!还有什么能比真的嫁给了一个鬼可怕惊悚的吗?   季然后怕的吞咽口水,当即哆嗦着不淡定了。   虽然身上很难受,但季然在这屋里躺不下去了,当即龇牙咧嘴的忍着难受起身穿衣服,下床的时候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脚,嗷了一嗓子,这才慢腾腾的攀着床沿站起来,一步一挪尽量快的出了房门。   “哎哟!看这是谁呐?太阳都还没晒屁股呢,这新媳妇儿就舍得出来见人啦!”   陡然响起的尖利女声吓了季然一跳,循声转头,就见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眯眯的靠墙看着她,女人二十出头,长得还行,可那一脸阴阳怪气,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第4章 靠!这操蛋的穿越!   竟管这女人一看就是来挑事儿的,可季然却只觉眼前一亮,管她是来干嘛的,可算是见到个有人气儿的了!   季然忙脸上堆笑的走了过去,“那个……怎么称呼?”   女人显然没想到季然会是这个反应,倒是自个儿给愣了。   季然继续问,“之前圣旨上说,是给陆家追封的骠骑大将军赐婚……”   其实季然想说的是,既然是大将军,那怎么就没个将军府,居然还是个穷山旯旮的茅草棚呢?只是他都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女人翻着白眼怼了。   “哟哟哟!挂个名头还真把自个儿当将军夫人了喂!要不是战场上给皇帝挡刀立了大功,死了就不过枯骨一堆,不暴尸荒野就是造化了,哪儿来的本事又是得赐婚又是得赏赐的?不过得了赏赐又怎样,还不是便宜活人嘴,这就是命呐!”   女人酸怼了一通,手上瓜子壳一扔,就不翻白眼不搭理季然了,一手兜肚子一手撑后腰,老神在在的转身就走。   季然瞪着女人,等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顿时觉得生无可恋。得,屁的将军居然没有将军府,住在山旮旯一堆穷亲戚,就今儿早遇上的两个就知道,没有一个是好相与,打听的问题没听到,反而倒霉催的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简直不能好了!   季然是不敢回去房里的,也没个人可以问问的,干脆就自己在这座几户连的农宅里转悠了起来。别说,这宅子虽然是茅草顶的,但占地面积挺宽的,不过每一户虽然相连,但都专门砌了围墙给隔开了的,倒是泾渭分明。   一通转悠下来,偌大个宅子挺冷清的,应该是都出门下地干农活去了。   季然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回房间又忍不住犯怂。干脆也不瞎转了,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石墩坐下,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人生,想想接下来干怎么过。   这个家一看就穷的叮当响,听那女人的口气,倒是得了皇上的赏赐,但正主就一块牌位,东西估计全进了别人腰包。   “哎!”这么想着,季然就忍不住叹气,“不管了,没有咱就想办法挣,我个大男人难道还能被五斗米给为难死,就算住不了将军府,好歹也要当个土地主啊!”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季然瞬间满血复活,这里没人搭理他没关系,外边问去,这左邻右舍的,就不信没有七大姑八大姨闲话家常,问不到听应该也能听一嘴的。   打定主意,季然当即便站起身来,正要往出口走,身后就忽然掠过一道阴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隐约的,他好像听到一声男人的低笑。   然而他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那声音虽然很轻,但实在是太熟悉呢,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想到某种可能,季然抑制不住的腿肚子打颤,大白天在太阳底下,愣是冻出一层鸡皮疙瘩,寒毛都立起来了。   反正,季然就那么僵住了,不敢走了。   良久才壮着胆子喝了一声,“谁?!谁在背后装神弄鬼?有种就给小爷出来!”   话音刚落,一只黑猫嗖地就从房顶跳了下来,黑炮弹似的砸向季然。季然猝不及防,被猫儿扑了个仰倒,咚的摔了个四仰八叉。   “喵!”   季然这里一声痛喊都没发出来呢,黑猫反而受了惊吓,尖叫一声蹬着他的脸就蹿逃了出去,留下他懵圈儿的躺在地上眼绕蚊香,脑子被一句话疯狂刷屏——靠!这操蛋的穿越! 第5章 你是人是鬼   这一摔,可把季然摔得够呛,躺在那半天没缓过劲儿来,还得多亏这不是现代的水泥地或者石板砖,才好险没有摔成脑震荡,不过却倒霉催的被山到了腰。   可真是……   这家人不咋地就算了,养的猫都刁钻!   “你怎么躺地上啊?”   季然正瞪着老天生无可恋呢,忽地就给一个吸溜鼻涕的小罗卜头打了个对脸。   “问你话呢!”小罗卜头鼻涕都掉嘴巴了,又忽溜一声给吸了回去,没憋住一口气儿呢,就又掉了出来,他咬着半个生红薯,居高临下的看着季然,“昨个儿下了一宿的雨,地上都是稀泥,你这样真是脏死了!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大伯家的男婶子吧,这么大人还打滚,羞羞脸,男婶子你是个邋遢鬼!”   小罗卜头一边羞羞脸一边就要跑开。   季然好不容易看到个人,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跑掉,伸手就抓住了他脚踝,“等一下,我是摔倒了你看不见吗?你,你能不能拉我一把,我闪到腰了。”   “才不!”小罗卜头使劲踢了踢脚,“我才不要扶你,邋遢鬼!你放开,放开我!爹,娘!”   小罗卜头挣扎的厉害,季然虽然想打听些事情顺带让他扶自己一把,可也不好把孩子吓哭了,只得松了手。他这一松,小罗卜头哧溜就跑没了影儿。   操!   除了爆粗,季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没人搭手,就只能靠自己了。   季然打算等没那么痛了就试着起来,不过正这么想着,一人就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一手穿过他腋下,一手穿过他膝盖弯,将人托抱了起来。   看来这家人并非全都是没良心的。   季然这么想着,就准备给人道谢,结果看清楚抱着自己的是谁,顿时就吓得僵住了。   “你你你你……”   “陆臻。”陆臻低头,幽邃的眸子波澜不惊的看了舌头打结惊骇瞪眼的季然一眼,转身就抱着人朝他们的院子走去。   因为惯性,季然虽然不想,但身体腾空,还是出自本能的抬手圈住了陆臻的脖子,瞪着眼睛,心脏却怦怦跳得厉害,感觉嘴巴张开,心脏都能给自个儿蹦出来。   “你,你是谁?”季然好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陆臻面瘫着脸往前走,不答反问。   “我,我知道……”季然不止心颤,肝儿都跟着颤了起来,圈着陆臻脖子的手下意识的蹭着他的皮肤感受着温度。   凉的!   季然简直要哭了,不过他好歹是个男人啊,不能犯怂!   “哦,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过,叫,陆臻嘛,呵呵。”季然牙齿都打颤了,还强装出一副我不怕我糊涂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眼珠子却转来转去的游移着,没胆儿去看陆臻的脸。   “嗯。”陆臻勾勾嘴角,“你的丈夫。”   轰地一声,季然的头皮炸了。   “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我,我我我……我不是嫁的牌位吗?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啊?”季然这下不僵硬了,被陆臻抱着,整个身体抖如筛糠,嘴皮子都哆嗦了,小脸更是煞白。   偏偏陆臻就是不给他个痛快,“你猜。”   “我我我……我想晕。”季然欲哭无泪,摔那么狠,又受到这么大的惊吓,为啥就没像电视剧里演的书上写的那样白眼一翻晕过去呢?!   “是么?”陆臻低下头,似笑非笑的挑挑眉,“那就晕吧,需要为夫帮忙吗?”   “怎么帮?”   季然问出来就后悔了,可别变出个长舌头鬼脸吓唬人啊!   好在陆臻没有那样,只是淡淡道,“帮你再摔一次,头着地,就晕了。”   季然:“……” 第6章 一本正经调戏人   直到被抱回了房间,季然都还是一脸懵。这心情忒复杂了,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你身上太脏了,不能躺床上,先坐会儿吧,我去耳房给你烧热水,洗个澡换身衣服。”陆臻把季然抱到桌前的长凳上坐下,交代了一句,就径自转身离开了。   留下既然风中凌乱。   居然说他脏?!他脏都是谁害的?!要不是这家伙装神弄鬼背后吓人,自己能心惊胆颤被只猫儿给扑倒吗?还特么被猫爪蹬鼻子上脸!   扭头就瞥到桌子上的牌位,季然眼珠子转了转,想伸手拿过来仔细端详,又有点怂,就没敢伸手,对着牌位干瞪眼。   说实话,季然虽然一道早被吓得够呛,可他还是抱着侥幸,期待那只是陆臻的恶作剧,并不是真的自己以为的那样。毕竟么,古文字太抽象,没准儿是自己蒙错了呢?这上面其实不是陆臻吧?可能真的不是!   怀着这样的心情,季然忽然就没先前那么怂了,双手合十的对着牌位拜了拜,说了声,“有怪莫怪。”就把牌位拿了过来,顺手把上面绑着的红绸给扯掉扔到一边,指腹摸着上面的刻字,季然那专注的表情比老学究都认真,“还是不认识啊,哎,早知道会被这么玩儿,当初就不该一心学农业,该选修古文字的,堂堂一个大学生,穿到古代成文盲,这也太心塞了,不过,你这到底是陆什么玩意儿啊?”   季然正抱着牌位摸来摸去呢,陆臻就从耳房那边过来了,看到季然的动作,脚步蓦地一顿,面瘫脸上快速闪过一抹羞涩尴尬。   “热水好了,我给你拿身干净衣服,再抱你过去。”陆臻说着就径自走到了墙角的箱笼前,打开盖子从里面拿了套衣服出来。   那箱笼不小,是季然从季家带过来的,但是没有压箱底的嫁妆,只有半篓子破旧衣服而已,有的甚至已经穿着短小不合身了。陆臻拿出那身,和别的比起来,勉强算是合身的,可就是打了好几个补丁,都洗的发了毛边。   不过陆臻并没有对衣服多加打量,而是提拎着亵裤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   季然将他这动作看在眼里,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你,你个死变态干嘛呢?看你长得人模狗样居然提着别人那什么看得那么,那么……你,你这都什么恶趣味呢!”   陆臻倒是面不改色,转头瞥了季然依旧抱在手上的牌位,“你亵裤破了。”抖开裤子就展给季然看,“屁股的位置破了个洞,不过挺好,这样方便。”   季然……季然简直恨不得挖个地洞遁下去。还有那什么方便是什么意思啊?这人思想要不要这么龌龊啊?!顶着一张面瘫脸调戏人,真是够了!   陆臻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倒是懂得适可而止,把破的扔回箱笼,重新翻了一条出来,这才合上盖子,转身走到季然面前,拿掉他搂在怀里的牌位,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就作势要抱他起来,被季然急忙阻止了。   “别别别!”季然伸出一只手抵住陆臻胸膛,“就闪了一下腰而已,我,我自己能走,不要你抱!”   陆臻纵了纵肩,倒是没有坚持,不过看季然起身艰难,还是伸手给扶了一把,直到把人扶到耳房,剥衣服抱进浴桶后,这才退到了外面。   见他还算自觉,季然松了口气,随即想到什么又忙喊道,“哎!你别突然不见啊!等下我有话要问你!”   “好,我就在外面。”陆臻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这性感堪比播音员的好听嗓音,猝不及防,又糊了季然一脸。 第7章 我是鬼   季然觉得吧,这陆臻虽然站在外面,可却跟长了透视眼似的,他这刚洗完,正试着自己出来呢,人就飘进来了。   可不是飘么?虽然看着是大步走过来的,可特么落地没声儿呢!   陆臻进来的时候,季然正两手撑着桶沿站起来,试图自己爬出去呢,结果看到陆臻,顿时就尴尬的僵住了。可都是男人,也不好扯块布条遮遮掩掩,那也太娘c了,于是,就成了光溜溜美男出浴和对方大眼瞪小眼。   季然觉得尴尬,陆臻可一点不觉得,视线在他上三路下三路溜达一圈,就面不改色的大步走了过去,招呼都没打,就一把将季然给抱了出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季然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想羞涩下,这哥们儿已经拿着衣服在帮他穿了。   “我,我可以自己来。”   季然还摸不准眼前这人到底是人是鬼呢,被这么伺候着非但不觉得享受,反而七上八下的。可是仔细一想,如果这人只是陆家人,和自己没关系,又怎么感这么明目张胆的这样那样?那是炸死?且不说说不通,皇帝也没那么傻缺吧?   季然一边天马行空的想着,一边伸手想要阻止陆臻的动作,结果却被对方抓住了手。   “你腰伤了,再说,丈夫照顾媳妇儿,不是天经地义么,抱都抱过了,你害什么臊?”陆臻刻意咬重了‘抱’这个字音,显然是此抱非彼抱。   季然又不是傻白甜,对这重音背后的深意,几乎是秒懂。也正因为这样,顿时给闹了个大红脸。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陆臻已经把人给拾缀妥当了。   陆臻看着季然身上这身旧到不能再旧的衣裳,目光闪了闪,但终究没有说什么,把人打横一抱就出了耳房。   “哎!”身子腾空,季然可算从羞涩中回过神来,双手慌忙抱住陆臻脖子的同时喊道,“我自己能走,你干嘛抱来抱去的!”   陆臻就一句话,“腰不疼了。”   “那你可以扶着我啊,大男人这么抱来抱去的,像什么样儿?”季然嘟哝。   陆臻便露齿一笑,“屁股不痛了?”   季然……再次烧成了煮熟的虾子。   这混蛋是在调戏他吧?   是吧是吧?   卧槽!   季然就这么羞涩了一路,然后被陆臻给放到了床上。   “身体不舒服就在房里好好休息。”陆臻说着在床沿坐了下来,“你想问的,是关于陆家的事情吧?”   话都让他说了,季然就只剩下点头了。   “我们陆家……”   陆家虽然是个穷疙瘩,但人丁还算兴旺。陆老头和陆婆子并非原配夫妻,是续弦,而陆臻,也不是陆婆子所生,是陆老头原配李氏所生,当年生陆臻的时候难产去世的。   陆婆子膝下有三儿两女,两个女儿大的叫陆淑清,小的叫陆淑倩,早年就已经出嫁。至于儿子,顺着陆臻往下排,老二陆长庚,老三陆长庆,老四陆长远。老二老三都已经成家,也就老四还在读书,是个能耐的,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是陆家寄予厚望的存在。   “陆老二和陆老三福气不错,都是儿女成双,你今天遇到那小罗卜头就是老三家的,他最小的儿子陆子谦,虚岁六岁。”说到别人儿女成双,陆臻目视窗外,眼神有些幽远,但仔细了看就会发现,那是目空一切的冷漠。   “我之前还碰到个孕妇,她是什么人?”这古代人口可真够泛滥的,季然一边心里感叹一边问。   “那是冷香莲,老二家媳妇儿……”   说到这,陆臻就又继续分化细化的进行人物关系的科普。   比如说,陆长庚家一儿一女,大儿子陆子元,今年九岁,女儿陆婉雪,十一岁,差不多快到待嫁议亲的年纪,至于冷香莲,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差不多有六个月了。   再比如说陆长庆,和他妻子高慧育有三儿一女,女儿陆婉茹,基本和陆婉雪同岁,相差不过是点月份,三个儿子依次排行,分别叫陆子明,年初就过了十二,陆子平,得秋季末才满十岁,最小的那个,就是与季然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罗卜头陆子谦了。   “陆家人口多,虽然都各自起了院宅,但并没有分家,都是在二老那边一锅吃饭。”陆臻说到这顿了顿,转头看向季然,“老太太为人尖酸刻薄,其他兄弟除了个只管闷头读圣贤书的,都不是好相与的,脾性随了他们母亲,娶的媳妇儿也个顶个厉害,我们家……我年幼离家,要不是……也不会回来,暂时是没法给你另起炉灶,可能得委屈你一阵了。”   这一通听下来,季然的表情是这样的:Σ(°△°|||)︴   好多好复杂,记不住怎么破?!   “你年幼就离家,在这个家里挺艰难的吧?”回过神,季然问道。   “算命的说我是天煞孤星,出生克死了母亲,大家都把我当灾星看,避之唯恐不及。”陆臻说得云淡风轻,嘴角甚至勾着笑,可就是看得季然心里不得劲,转头见季然正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陆臻抬手拍拍他脑袋,“行了,躺下休息吧。”   季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问呢,伸手指指桌上的牌位,“那上面真是你的牌位?”   陆臻点头。   季然手指就哆嗦了,咽了咽口水,“那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不会真是鬼吧?”眼看陆臻又勾起迷之微笑,忙先发制人,“不许让我猜!”   陆臻那张万年难变的面瘫脸一下就破功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是。”   “嗯?”季然瞪大眼,“是神马?”这一紧张,网络语都出来了。   “神马?”陆臻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我是鬼。”   “鬼鬼鬼……”季然那个眼皮哆嗦的,眨得都快眼抽筋了,猜测得到了证实的冲击实在太大,终于是一口气没挺住,翻白眼晕了。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倒得没技术,后脑撞床柱上了。季然晕半道,生生被这一撞疼醒过来。   嗷的一嗓子挺身,直接就砸陆臻怀里了。   陆臻顺势把人搂住,那个乐得呀,笑声差点把房顶给拆了。 第8章 清早闹剧   季然这第一天,就在这云里雾里又鸡飞狗跳中度过,吃饭都是陆臻准备的,所以压根儿没用他去和陆家人一起吃大锅饭。至于陆家人排斥他对他避而不见他也没在意,反正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他一个大男人,还真能被为难死。   然而季然想不到的是,就因为饭点没露面,就特么摊上麻烦事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哪怕你在家中坐,那祸也能天上落。   可不是祸从天上落么,他昨个儿一整天都呆在这婚房的一亩三分地里,没招谁惹谁,特么就被莫名其妙赖上个家贼名声。   一大早,天才麻糊亮,老太太陆婆子就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房门拍地那叫个震天响。   大清早被扰了清梦,季然这心情自然不怎么敞亮,黑着脸打开房门,却差点被陆婆子手指头戳了鼻子。   “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经过昨天的冷遇,以及陆臻的科普,季然自然对陆家没有好印象,而且大清早被砸门不说,还差点让手指头戳鼻子,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好你个大房家的,我说你昨儿个咋一天缩屋里不出来,吃饭都不见人,原本还担心你饿着,哈!你倒好,又是偷又是拿,我陆家是短你吃了咋的?”陆婆子叉着腰,半点没因为季然现身软了气势,“我那二十个鸡蛋攒了小半年,见天儿就不见了两个,那可是给老大媳妇儿坐月子补身体的,连月母子的口粮你都抢,也不怕天打五雷轰遭报应!还有面粉,一个晚上功夫就少了一觥,我们家是抬进个男媳妇儿还是招贼啊!你个杀天刀的,我告诉你,你要不把短缺的鸡蛋面粉给我补全了,我老婆子跟你没完!”   被指着鼻子喷了半天唾沫星子,季然那心情啊,简直日了狗了。   “我什么时候偷拿你鸡蛋面粉了?我知道你鸡蛋面粉放哪吗你就跑来冤枉人?说话得有证据老太太!”季然忽撸抹了把脸,心里那叫个火光。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会找吗?家里拢共就这么大!而且昨个儿家里除了长庚媳妇儿和谦哥儿,就你一个人,他们俩不可能拿,不是你会是谁?!”陆婆子才不相信季然是被冤枉的,在她眼里,其他都是家人,就季然一个外人,“我老陆家常年老月家里粮食就没缺斤少两过,你季然一来就丢东西,冤枉你,冤枉你个屁!”   “简直不可理喻,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没拿!”季然那个头疼啊,这种事情黑黑白白根本就扯不清,他一个大男人也懒得跟个老婆子计较。   可他不计较,不代表别人愿意就这么轻省的放过他。   眼见季然意图关门,陆婆子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季然还没怎么着呢,她自个儿就一屁墩儿坐地上了一手拽着季然胳膊,一手把大腿拍地啪啪响。   “哎呀我老婆子好命苦啊!操碎了心为这个家,结果却遭了贼啊!哎哟那个天煞孤星哟,你说你死了就死了,还非得作妖搞个男媳妇儿,不能生养是个懒汉儿,平白多出一个人的口粮来,完了还又偷又拿,这天理何在啊!”   要说季然也是农村长大的,不是没见过泼妇,可老太太这闹的,还是令他一脸懵逼。这特么,是闹的哪出啊?   他这边还懵逼着呢,另一边呼啦啦就涌过来一大波人。   “好你个败家媳妇儿,居然目无尊长出手伤人,看我老头子不跟你拼了!”为首一个扎着短打,弓背驼腰的干瘪老头扬着藤条就朝季然冲了过来,人才刚到,藤条冲着季然劈头盖脸就抽了下来。   季然又不傻,当然不可能乖乖站着挨抽,跳出门就开跑,结果却被早有准备的陆长庚陆长庆兄弟俩给一左一右的擒住了。   冷香莲挺着个大肚子都不消停,眼瞅着这边闹腾得欢,颠颠儿捧着肚子就跑过去把院门打开了。都说家丑不外扬,她这却是敞开门让外人瞧季然的笑话呢,就为了那两个本该属于她的鸡蛋,显然她也认定鸡蛋是季然给偷的,心里不岔呢。   至于高慧也在,不过她向来内向沉默,没有跟着瞎起哄,就在一边护着孩子。   而另一边,季然现在这壳子细胳膊细腿,还是个常年营养不良的病秧子,压根儿没几把子力气,被老二老三擒住,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眼看着陆老头挥着藤条劈头盖脸抽过来,躲无可躲本能把头一偏闭上了眼睛。   心里却是大喊卧槽,这家人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然而季然紧闭眼睛等了半天,预想的疼痛却没到,倒是拽着他的两兄弟突然撒了手,藤条明明劈头盖脸落在季然身上,兄弟俩却哎哟哎哟疼得满地打滚。   这变故,可谓是把大伙儿都惊呆了。   兄弟俩媳妇儿最先反应过来,喊着爹啊就冲上去阻拦,可陆老头却如有神助,那藤条挥得虎虎生风,老胳膊老腿更是矫健利索,压根儿阻拦不住。高慧还好,冷香莲可揣着崽儿呢,急得团团转,可愣是没敢下手真拦,倒是高慧阻拦拉扯的时候被误伤挨了几藤条。   “哎哟爹啊!你这是干嘛啊?家贼在那呢,你老咋老眼昏花不认人了啊?!”眼看着家里男人抽得嗷嗷嚎,冷香莲急得哟,掉头想起地上傻掉的老婆子,忙就是一阵拉扯,“娘哟,你可别傻着啊,我爹这是要打死长庚他们兄弟俩啊!”   陆婆子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爬起身也加入了战局,她是来拉扯的,可这倒好,自个儿也赔进去了。老头子压根儿不认人,谁拉扯就抽谁。   没一会儿,陆婆子就嗷嗷的脸上开花,乍然一看,居然比两个儿子伤得还厉害。   卧槽,这什么情况?!   季然回过神来,也被眼前这混乱给惊傻眼了。   “喵!”   就在这时,一只黑猫嗖地从院墙蹿到房顶,陆老头手中的藤条啪嗒掉地上,人就软倒了下去。一大家子都被打懵了,他这一倒,连个伸手接的人都没有,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第9章 我拿的   “啊!老头子!”陆婆子回过神来,当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跌撞着就扑向了地上昏迷不醒的陆老头,“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你们爹背回去啊!老天不开眼啊,做贼还打人,丧尽天良啊!”   对于老婆子歪曲事实的诋毁,季然倒是无动于衷,反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门口看热闹的人可不少呢,谁打谁都分不清,人家又不是瞎子。   想到这,季然勾了勾嘴角,忽然讽刺的笑了。这么一来,他是不是该感谢那冷香莲啊?   在陆婆子的吆喝下,兄弟俩一人一边架起陆老头就快速离开了。一大家子人呼啦啦来呼啦啦走,简直犹如狂风过境,徒留一出供人笑谈的大戏,可谓壮观又精彩,还奉献不自觉。   不过看够了陆家人的热闹,众人目光就落在了季然这个男媳妇儿身上,有探究有窃笑有同情有不耻,总之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季然可没兴趣给人当猴儿看,目光冷淡的瞥了一眼门口窃窃私语的那群人,转身就回了房间。房门刚关上,一侧的窗户就吱嘎一声被风吹开来,紧接着一道黑影流剑般嗖地蹿了进来。   “喵!”黑猫一蹿跳到桌上,踩着优雅猫步绕着牌位转悠一圈,四肢一蹬趴了下来,偏着脑袋冲季然喵了一声。   “陆臻?”季然也偏着头,看着黑猫,试探的喊了一声。   “喵!”   黑猫顿时来劲儿,蹬腿儿一跳就想扑季然怀里。   前车之鉴太过惨痛,季然心里阴影面积实在太大,谨慎的后退两步,一巴掌就把黑猫糊地上了。   “边儿去,又想蹬鼻子上脸呢!”季然翻了个白眼,就坐到一边叹气,“着陆家人也忒能无事生非了,这么三天两头来这么一出,日子没法过了。”   季然就这么晃神的功夫,瞥眼地上的黑猫就不见了,随即房门推开,陆臻走了进来。   “你……”看着背光而来的陆臻,季然呆了呆,但随即想起那只蹬鼻子上脸的黑猫,又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果然做鬼任性。”   “不怕我了?”陆臻轻笑一声,说着在季然身边坐了下来。   既然纵了纵肩,不置可否。   有什么好怕的,又没有血呼啦没有耷拉舌头,也没有断脖子破肚子的,看着就个人样,除了晚上压着自己干些没羞没臊的事,也没加害过自己,一开始悚那是人之本能,习惯就成自然了。再说,自己不也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么?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俩算同类了,怕个鸟!   季然正心里腹诽,手忽然一凉,被陆臻给握住了。   这可……真是别扭极了。   季然被惊了一下,随即就是不自在,下意识的挣了挣手。   陆臻也没有强攥着不放,跟着就松开了手,“让你受委屈了。”   季然当然知道他指的是陆家来闹的事情,叹气着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想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对于这个世界,他全然陌生,很多东西都和自己所认知的世界不一样,切身体会的古代生活,其实并没有课本上描述的美好,让人无奈和茫然。   “其实……”陆臻握拳抵唇尴尬的假咳了两声,“鸡蛋和面粉,是我拿的。”   季然震惊的转头看他。   陆臻转开视线,顿了顿又转回到季然脸上,“给你**蛋面了。”   季然:“……”   “那个……”陆臻看季然一脸懵逼,也觉得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她居然能看出来。”   季然简直无语死了,就想到一句话:穷人的米是有颗数的!   卧槽!闹了半天,东西虽然不是自己偷的,却全是自己给销赃的!   这么一想,季然整个都不好了。 第10章 光是想想都好爽   闹了这么一出,季然想也知道没法再去那边吃大锅饭了。   这样一来,首先摆在眼前的,就是另起炉灶的问题。   然而,这可不是糊个灶台就能成,还得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这柴还好说,其它却是需要钱买的,关键我这一穷二白,浑身上下抖空了都翻不出一个铜板来。   “怎么了?愁眉不展的。”陆臻见季然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皱眉,就问道。   “我打算出门转转。”季然说着站起身来,生活都是人过出来的,坐在家中,天上掉馅饼还有房顶兜住呢。   “我陪你吧。”陆臻也站起身来。   季然不置可否,自己对这里不熟,有陆臻陪着自然是好的。   出了陆家那茅草棚子,站在外面看周遭,这才发现,这地方山清水秀,环境是真的不错。可谓背靠大山面朝河,是块绝佳的风水宝地,难怪这里比季家那边的村子要富庶,先天条件摆在那,是羡慕不来的。   “这河里有鱼吗?”两人来到河边,季然站定脚步,低着头往水里看。   “有。”陆臻道,“枯水季节,村民都爱来这里捕鱼,拿集市上卖或者打牙祭,不过这河里的鱼不好弄,而且经常有水蛇出没,早些年还有村民夏天下河洗澡捕鱼,现在除了一些胆大的小孩子,基本没人敢下去的。”   “你不是自幼离家吗?居然知道这个?”季然顿了顿,侧头斜睨他。   “我也是这些日子听家里和村民们嘀咕的。”陆臻弯腰捡起块石头,甩手投掷到河中,噗咚一声溅起一圈涟漪,石头就直接沉了底。   季然笑了笑,转身望着陆家屋宅背靠的葱郁大山。   这种古代大山,都还是最原始的风貌,最不缺猛兽禽类,危险有,但也不乏一条发财之道。虽然季然并不清楚,但想也知道,有这种大山的存在,村里肯定不缺猎户。   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儿,打猎是不行,但设个陷阱逮兔子捕山鸡还是可以的。前世季然就是出身大山,这种事情没少干,不指望发财致富,反正不会饿着自己。   心里有了决断,季然也就不着急了,反正他今天就是出来熟悉环境的,当务之急,是弄点黄泥石头什么的回去砌灶台要紧,至于别的东西,再想办法置办好了。   这么一想,我们就回去了。可回去找了一圈儿,却发现连个称手的工具都没有。   可真是……   穷啊!   不止如此,剧陆臻所说,黄泥好弄,石头居然要找村里的石匠花钱买……   这么一来,砌灶台的想法就暂时不能成了。   不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既然暂时没法砌个像样的,我还不能弄个简易的吗?   屋后阴沟那就有块不大不小的空地,直接上手挖个坑洞就成了,到时候锅子一放,照样做饭,而且又是紧邻山壁,在山壁上打两根木桩搭了棚子,下雨都不用愁。至于现在没钱置办锅子那一套也没事儿,直接烧烤就行了,就是没有调味料,味道估计有点**,眼下也只能暂时忍了。   简易灶倒是没花多少工夫,虽然没有工具,但有陆臻这个鬼啊,给他一根木棒都能撬动地球的牛逼样,挖个坑算什么。一根木棒都能抡出铁锹的质感,这就是鬼的便利。   简易灶挖好,连带棚子支好时间都还很早,正所谓时间就是金钱,季然没有耽搁,急吼吼的拉着陆臻就朝山上跑。手上就一根木棒,还美其名曰:打猎!   陆臻居然也没有反对,就跟着他上了山。   “哎,鬼不都只是影子吗?你居然能抡棒子挖坑,挺厉害啊?”爬山爬得气喘吁吁,季然一张嘴却闲不住。   “念力而已。”陆臻笑笑。   “哎,我忽然发现自己傻逼了。”季然愣了愣,忽然道。   陆臻有点接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不解的侧头看他。   就听季然道,“你挖坑一把好手,肯定打猎也牛啊,到时候指哪打哪,分分钟搞定,哪需要我费劲巴拉挖坑设陷阱啊,吃饱撑的!”   “是这样没错。”陆臻点头,“不过,看你一脸兴奋摩拳擦掌,肯定不会只想着不劳而获捡现成的吧?要不要自己试试打猎的乐趣?”   “得了吧,咱们现在就手上一根棒子,工具都不齐怎么挖陷阱捕猎?”季然却摇摇头,“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横竖肯定是你多出力,干嘛还瞎折腾,到时候咱们简单粗暴来,咱们瞄准猎物,你附身上去往树上用力一撞,都不用武力就直接可以捡现成的,你负责撞,我负责捡哈哈哈……”这外挂,光是想想都好爽!   陆臻一脸无奈的看着季然,半晌就一个字,“好。” 第11章 赵猎户   “吼!”   突然一声虎啸从山顶炸响,季然脚下打滑差点从坡上滚下去,还好陆臻及时把人给拉住了。   卧槽!有老虎!   季然惊魂未定,刚稳住身形,一支木箭嗖地就擦着头皮掠了过去。与死神擦肩的惊悚吓得他膝盖发软,差点跪在地上,好悬再次被陆臻搂住了腰,才跟跄站稳。   “吼!吼!”   又是两声虎啸,山上丛林忽地蹿出一头花斑虎。   老虎没有闷头往山下冲,似乎正在做着凶猛的搏斗,那一蹿不是慌不择路,更像是一个扑扎,攻击落空,当即迅疾掉头,没有立即再发起攻击,而是谨慎的后退了几步,凶恶的大口里不停的发出吼鸣。   两辈子,季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原生态的野生虎,顿时那叫个肝胆儿颤。尼玛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还没打猎了,就先来一头猛的,可是心里害怕归害怕,却不可名状的兴奋。   季然激动的拉了拉陆臻的衣袖,想说:陆臻,上,展现你鬼魂优势的时刻到了,拿下那头老虎!   然而他话没出口,就听陆臻道,“是村头赵猎户。”   陆臻说完,拉着季然就快步朝上山走。   山路不是人工开凿,只是经年累月被人们踩出来的,路边荆棘野草葱茏,一脚下去足足没到膝盖处,且不说还是上坡,就是平路都不好走。饶是季然这个大山长大的,也走不来这样的路,陆臻又走得有点急,以至于季然跟不上脚步,被带得好几个跟跄,几次都差点踩空。   “赵猎户对我有恩,小时候没少暗地里接济我,就连背井离乡的盘缠,都是他带着我打猎,卖了兽皮换来的,且不说他年纪大了,就算是年轻时候,也未必能拿下一头猛虎。”   陆臻一边解释着,一边带着既然往山上跑,速度太快,季然脚步都跟着轻盈了起来。这当然不是他自己体力好,而是被惯性带得双脚离了地,有一种不是在跑,而是被带着飞的感觉。   两人很快就到了山顶。   老虎感应到危险,当即就往侧面蹿出了安全范围,呈绝对的优势视角,将两方威胁尽收眼中,双腿一脚前踏一脚错后,后退蹬地绷直,身体拉出优美健硕的弧度,腥目灼灼,随时准备着伺机而动。   只是老虎看不到陆臻,锁定的目标只有突然出现的季然和赵猎户。   季然没空去注意旁人,别那老虎凶煞的眼神盯得头皮发紧,咬牙对身边的陆臻道,“你傻站着干什么,赶紧上啊!”   陆臻笑了一声,当即松开季然的手,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原本蓄势待发的老虎却忽然浑身颤抖打了个激灵,在赵猎户诧异的目光下,忽然发疯,掉头就一闷子撞到了不远的树干上,一下不行还接连好几下,那势头,看得不知内情的赵猎户简直目瞪口呆,举着箭疾都忘了发。   砰——!   又是一声巨响,皮糙肉厚的老虎总算被撞懵圈儿了,左脚拌右脚的跌撞了几步,噗通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老虎刚一晕倒,陆臻就出来了。   季然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转头就见赵猎户冲了过去,一匕首噗嗤刺穿了老虎的脖子,彻底解决了隐患。   季然心里有些遗憾,这老虎可是好东西,虎皮虎骨和肉都挺管钱,要是扛去集市卖,肯定能换不少钱,不过毕竟是人赵猎户先对上的,陆臻也是出于报恩帮忙,所以也没觉得对方捡了便宜而愤懑。   不过解决了老虎,季然也终于有闲心打量赵猎户这个人了。是个干瘦驼背的老头,还瞎了只眼,长相可以说其貌不扬,要不是刚查的被对方箭疾锉了头皮,季然还真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看着风吹就倒的瘦瘪老人,居然是个猎户。   赵猎户拔掉匕首站起身来,转头看到季然愣了一下,“陆臻家的,你怎么在这?山上猛兽多着呢,不是你呆得地方,赶紧回去吧。”   一句陆臻家的,囧的季然差点跪了。赵猎户那语气,那神情,季然敢肯定,是把他给定位成女人了!   季然还没来得及别扭不快呢,赵猎户自个儿就回过神来了,先是眉头皱了皱,随即皱巴起一张苍老沟壑的脸,看着季然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良久,赵猎户才叹了口气,“哎,瞧我这糊涂的,就算你以男子之身下嫁,那也是个男儿。”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不过就算这样,山上也不是你这种一看就是文弱小哥儿的人该来的,真要遇到大猫熊瞎子什的,未必能比姑娘妇人的强多少,顶多个头大能塞牙缝。”   赵猎户说完便不再搭理季然,弯腰将老虎尸体给扛到肩上,就准备下山了。   等赵猎户走了,季然才转头和身边的陆臻大眼瞪小眼。   “虎皮不错哈,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回过神来,季然摩拳擦掌,“虎骨也是好东西!”   陆臻上上下下把季然扫了一样,“媳妇儿你这身板儿不行,太瘦弱了,只是猎些小动物还行,大型猛兽就算是我帮你逮了,你也扛不动的,我倒是想帮你分担,可你别忘了我是鬼,别人是看不见我的,平白一头猛兽尸体在空中飞,那会把人给吓坏的。”   季然想象了下一头死老虎或者死豹子在天上飘的场景,果然画面太美不忍看。虽然那句太瘦弱让他不高兴,但陆臻的话的确在理。   季然随即便挥挥手,“行了行了,我又没说要猎猛兽,逮些兔子野鸡的也不错。”小动物那也能打牙祭能卖钱的。   打定好主意,两人随即便进了深山老林。   深山老林危险的可不止猛兽,毒蛇毒虫也不少,好在季然生长的大山虽然没有猛兽,但毒蛇啥的也不少,所以也算有经验,压根儿不用人操心,捡了根树枝就拍打草丛开路。   陆臻见他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放心了,当即一心逮起小动物来。看到兔子附身上去撞树,看到山鸡附身上去撞树,看到獐子,还是附身上去撞树……总之死循环的‘自残’着。这么一通撞下来,他觉得自己是鬼魂也晕乎了。   而季然也没真的等着守株待物,一通忙活下来,菌菇兜了一衣襟,回去洗干净了,也能做上两顿炖鸡的了。   就是最后东西有点多,搬回去有点费事儿,还是季然想了个主意,扒了藤蔓搓绳子,一样样捆扎好,挂在肩上拉下山。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陆臻下劳力,没人的时候他一力扛,有人的时候就扔地上季然充当纤夫肩膀拉。   山鸡菌菇季然打算留着自己吃,至于兔子和獐子,他打算就在村里给卖给邻居换点钱,或者柴米油盐什么的,先把灶台那一堆琐什给置办了,解决了当下燃眉之急,以后的就可以直接弄到集市卖个好价钱了。   在村里内销自然换不到好价钱,季然最终分别将山兔和獐子卖给了两户看着条件不错的人家,就是没如愿换到现钱,不过柴米油盐青菜萝卜的口粮倒是换了不少,还是村民给借了个背篓,这才把东西给装上了。   虽然折腾了点,但也算是满载而归。   然而,当回去被陆婆子堵大门口时,季然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第12章 暗悔的陆婆子   “大,大房家的,你这背篓里满满当当,都装了些什么?”   陆婆子本来叉腰黑脸一副兴师问罪要给人好看的嘴脸,结果看到季然背篓里的东西,眸底暗光一闪,顿时就变了另一副嘴脸。用一句夸张的形容句还说,那就是,眼都冒绿光了,里面的欣喜贪婪简直不加掩饰。   她倒是想看看这沉甸甸的一背篓都装了些什么,可惜最上面绑着一捆柴禾,根本看不到。   “装了什么跟你没关系,反正不是去你家偷的。”季然一看陆婆子这反应,就知道她肚子里在滚什么坏水儿,当即停下脚步。   “你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陆婆子脸色一沉,嘴上教训着,眼睛却直往季然身后的背篓里瞄,“我劳心劳力操持一大家子生计容易吗我?不管是鸡蛋还是面粉,那都是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口粮,东西短了缺了,我还不能问了咋的?”   季然心里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顺着话就来,“是挺不容易的,所以我就不去跟你们争那一点稀缺口粮了,我自力更生另起炉灶,咱们呢,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你也就别惦记我背篓里这点得之不易的东西了。”   “你……”陆婆子顿时瞪大了眼,“大房家的,就因为早上那点事儿,你就要闹着分家还是怎么着?你虽然是下嫁我们家,可好歹是个男的,就不能有点容人的肚量?哪家婆媳不吵嘴,二房三房家的还是女人家,可没你这么小家子气,你别说你个男的连个女人家都不如!”   “你还就说对了,我季然就是这么小家子气。”季然个男人,的确不稀得跟个老婆子争,说完背着背篓就绕开陆婆子走了进去,“我一个大男人,不需要谁养,就算下嫁挂个寡妇名头,我也是个男人,难不成还真要像个裹脚女人,等着别人养啊?所以,你老也别想把对付女人那一套扣我头上,我个大男人不怕,觉得不乐意,你大可以父母之名休了我,我总不会像个女人那样就要死要活没了退路,正好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娶妻生子呢,不过我是无所谓,你们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忤逆皇命吗?别忘了,我可是被皇上赐的婚。”   “你你你……”陆婆子被季然这番话噎得够呛,偏偏这是事实根本反驳不了,都是一心只想着增加人口少口粮,尽顾着给这男儿媳妇儿下马威了,压根儿忘了对方还是皇上赐婚这一茬,这要是普通的,休了就休了,可这是皇帝给那陆臻那死崽子赐的婚,真要给休掉,不是要人命嘛!   眼看着季然背着满满当当一背篓东西离开,陆婆子眼红得心口痛,握着拳头用力的捶打了好几下。就想不通了,这皇帝赐婚就赐婚,干嘛非得弄个男人,这到底是报恩呢,还是作孽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可惜那一背篓,看着实贴货不少呢!   真看不出来,瘦的跟鸡崽似的一个病秧子,花轿都是被人抬着上下,到了陆家倒是给便宜冲了喜,一改病气活蹦乱跳了。原本以为是个吃闲饭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本事……   陆婆子撇撇嘴,心里有点暗悔,早知道就不把人给得罪了,拿捏着当个免费劳动力使唤也不错,多一个人贴补家用总是好的,小儿子可是将来要考状元的,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不过真以为一句分家就可以撇清吗?哼,那也太天真了,管你男人女人,既然进了陆家门,冠了陆家姓,那就是陆家人,别的再理直气壮,孝顺父母也是天经地义,当今天子仁孝治国,不孝可是大罪,管你是不是男媳妇儿,不孝顺公婆照样浸猪笼!   心里这么想着,陆婆子眼珠子却转溜得飞快,心下很快就有了合计。 第13章 什么味儿这么香   季然怼陆婆子的时候怎么痛快怎么来,这嘴上干瘾倒是过了,回头看到一言不发走在身边的陆臻,却不免有些心虚,一个劲儿在那拿眼角瞄,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压根儿看不出来有没有不高兴。   尽顾着瞄陆臻了,季然脚下没注意,一脚踹到檐槛险些摔个撅腚趴,多亏陆臻眼疾手快拽住胳膊才没以头抢地。   “你这老是瞄我做什么?当心脚下。”陆臻叹了口气,“我没生气。”   “呵呵……”季然觑着陆臻不像是口是心非的样子,心下释然的同时,却也愈加觉得尴尬,“那个,我就是故意怼老太婆的,吵架么,就是那么一秃噜嘴出来了。”   “我真没生气。”反正是在自家院子,横竖没人看着,陆臻顺手把季然身上的背篓接过了手,甩手就背上了,大步朝屋里走去。   季然身上轻了,赶紧脱下鞋子揉了揉踢痛的脚趾头,缓过了痛劲儿,这才忙穿回鞋子小跑追了上去。   “东西放耳房那边吧。”季然边跑边道,“得收拾块地儿把东西给归置了,回头还得把背篓给村民还回去。”   陆臻自不用季然动手,就自己麻利的整理出个墙角来,仔细着给找了块木板垫着,就将背篓里的东西给一一拿了出来。   都让陆臻闷不吭声的给包圆了,季然压根儿没地儿上手,就在一边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了然了,嘴上说着没生气,面上装的再滴水不漏,心里其实还是不痛快的。不过也算是看出来了,这陆臻就是个闷瓶子,不爱吭声的。   就在季然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打破沉默时,陆臻却忽然开口了,“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若不是因为我,你大可以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也不用男子之身平白背负寡妇之妇之名,受这般奇耻大辱的委屈。”   “啊?”季然先是一愣,随即就尴尬了,“呃……”这话,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陆臻却并没有介意的样子,提拎着鸡站起身来,“走吧,去烧烤,不是半天多没吃过东西了吗?”   鸡毛肚腹都是河边收拾过的,这会儿倒是方便,直接架火烤就是。   陆臻说完没停留,直接转身就去了屋后阴沟空地那边的临时简易厨房。   这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觉得饿了,季然是个有骨气的,自从陆婆子来闹了那么一通,知道之前吃的面都是‘偷’来的,他就没再吃过陆家的东西,早饭没吃,忙活这么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了。当即也不纠结别的,拿上盐巴和一把洗好的菌菇,就跟在了陆臻后头。   把盐巴菌菇放到灶坑旁边的石头上,季然起身又去抱了干柴出来,两人这就生火烤肉的忙活开了。   要说这露天也有露天的好处,至少不呛油烟,而且虽然佐料简单,没有孜然没有辣椒粉芝麻油啥的,但强在纯天然野生放养,没有污染没有打过激素也没喂过饲料,那滋味儿就是香,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的咽口水。   这边两夫夫倒是其乐融融,话说闻到味儿的陆家人却是特么不得劲。   “什么味儿这么香?”冷香莲怀着孩子,正是嘴馋的时候,闻到味儿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   “鸡肉味儿吧。”陆长庚个大男人,也跟着吸吸鼻子。   其他人或明显或隐晦的,都跟他俩差不多一个反应。   这也不能怪他们馋嘴,冷香莲怀着孕更是人之常情,至于其他人,那也是除了逢年过节一年半载难沾荤腥,加上陆婆子持家就是个抠,平日里做菜都靠水煮,别说肉,油沫子都不容易见到一点,要没闻着味儿倒是不觉得,这会儿肚子里的馋虫却是嗖嗖被勾出来压都压不住。   大人们反应虽然失态,但还算好的,几个小的却是直接嚷嚷起来,尤其老三家的么子陆子谦,嚷嚷得最厉害。   “爹爹娘亲,谦儿要吃肉嘛!我要吃鸡肉!”   倒是陆婆子这会儿挺沉得住气,手里锅铲抡得都不带停顿,就是起锅的时候,特地给单独留了一份儿出来。   “婆婆,你干什么留一份儿呢?”高慧在烧火,见了就忍不住好奇问道。   “大房家的不习惯一大家子吃饭,这是给他留的,一会儿你给他送过去吧。”陆婆子一边忙活一边道,“再怎么也是一家人。”   哎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高慧看陆婆子的眼神,就跟看稀奇古怪似的,别提多意外震惊了。 第14章 烤鸡的魅力   “啊啊啊!糊了糊了!”   季然看着手里烤糊的菌菇串儿,郁闷极了。想当初,他可是烧烤达人,一手烧烤不说多不得了吧,但觉得担得起别人一根大拇指,没想到,一世英名居然毁在这串菌菇上。   “你烤你的菌菇,老是盯着我发愣做什么?”陆臻拿掉他手上烤糊的菌菇扔到一边,又重新递了一串给他,“糊了就糊了吧,这还有很多,不差那几口的损失。”   季然吸吸鼻子将菌菇接到手上,涂抹上盐巴,就直接放火上烤。   “我就是觉得好奇,一直以为鬼就像神仙似的,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你挺接地气儿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季然越想自个儿说的话,越莫名觉得可乐,盯着被烤的滋滋冒香的菌菇一阵傻乐。   陆臻看着他不明所以,不过也没追究,将烤得油光金黄的烤鸡递给他,“好了,吃吧。”   季然看看烤鸡又看看手上的菌菇,毫不犹豫的,将菌菇往陆臻手里一塞,接过烤鸡就掰下鸡腿开始啃。   刚吃了两口,就听到敲门声。   “大嫂!大嫂在吗?”   比起之前陆婆子那架势,这回门敲得可斯文秀气了。   不过大嫂……   还是狠狠雷了季然一把。   “是高氏,长庆家的。”陆臻道。   季然看看烤鸡又看看屋里的方向,哎一穷二白连个放菜的盘子都没有,他这一时有事儿烤鸡都没处放,脱不开手。   “给我吧。”陆臻看出他的为难,伸手拿过去,就着烤鸡上的木棍直接插在了泥地里。   季然瞥了眼摇摇晃晃迎风而立的烤鸡,嘴角抽了抽,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转身进屋。他这啃得快,从耳房到正屋这点路的距离,就唏哩呼噜将鸡腿儿给啃了个干净,完了袖子一抹嘴,这才把门给打开了。   房门一开,高慧立即就露出个亲和的笑容,“大嫂还没吃饭吧?”说着把手上碗筷往季然面前一递,“早上闹那么一出,知道你可能不好去主宅那边,就特地给你留了一份送过来。”   季然低头看了看,挺大的一碗实贴货,饭菜都摞得冒尖儿了。不过,一碗饭而已,他可不想被指着鼻子骂贼,再说这糙米饭水珠青菜的,哪里有烤鸡菌菇好吃。   “唔,什么味儿这么香?大嫂这是在自个儿做饭么?”季然正要拒绝呢,就见高慧吸了吸鼻子,碗筷往他怀里一塞,推开他就径自进门,闻着味儿就直奔耳房那边去了。   等季然手忙脚乱把碗筷接住,一抬头,高慧已经走老远了。   这女人脸皮可真厚!   季然想拦都没来得及,忙把门一关,快步跟了上去。说得好听是来给他送饭的,他敢打包票,绝壁是闻着烤鸡味儿来的!   “哎呦,我说什么味儿这么香,原来大嫂你在烤鸡啊?”高慧看到烤鸡眼睛都忍不住冒绿光了,等季然来到身边,她已经掩藏好了情绪,笑道,“不过这菌菇不该这么分开烤,应该塞鸡肚子里一起烤,那样才会更香更入味儿,而且鸡油也是油么,好歹能沾沾油腥,婆婆那个人,就是节省惯了,家里一年到头都是水煮菜,油布收在柜子里,也就逢年过节会拿出来给大家伙儿沾沾油沫子打打牙祭,我们大人习惯了倒是没什么,就是一群小的不懂事儿,天天嚷着要吃肉。”   高慧说着话,眼角余光却瞄着季然的反应,见他只顾筷子扒拉碗里的青菜压根儿没表示,心下就觉得不满,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依旧半掩着她通情达理好妯娌的角色。   “哎,这鸡得有好几斤吧,大嫂你这一个人能吃得完吗?”高慧心道:既然暗示装听不懂,那她就明着来好了。 第15章 看着嘴馋吧   季然神色复杂的看着高慧,他其实真不是个吝啬的人,尤其还是对吃食方面,前世的时候流浪猫狗他都给吃的,更何况是个人,但他就是看不惯陆家人这做派。任谁一来就被排挤,被冤枉喊贼,也不可能圣母的不计较,不然任打任骂,还予取予求,别人不会觉得你大方,还以为你是怂包好欺负呢。   不过……   这高慧,季然虽然不喜欢,但目前为止也没有交恶,早上那出闹的,除了那位没见过的老四,几乎是全家总动员了,就连冷香莲挺着个大肚子还颠颠儿跑去打开大门以供观瞻呢。他当时看得明白,高慧在旁边护着孩子,是唯一一个没有瞎起哄冷眼旁观的。   再说,这烤鸡他的确吃不完,分出去一点也不是不可以,顺便也乐得恶心恶心那伙子人。   季然这么想着,随即就笑了,把碗筷放到一边的石凳上,随即拿起烤鸡,揪了一只鸡腿下来,转手递给高慧,“这只鸡腿你拿着,就当是给孩子加餐了。”   一只鸡腿,几个孩子可以分食,但大人想要,呵呵,看着嘴馋吧。   不得不说,季然看着乐呵,但其实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高慧脸都笑僵了,结果就得了这么一只鸡腿,心里那个噎气。那么大一只鸡,就给这么点,塞牙缝都不够,家里几个孩子都不够分的,更不说大人……哎,回去撕成丝儿,倒是可以一人尝一点。她倒是想藏私,但饭菜毕竟是婆婆上送来的,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肯定得闹,反正她隐瞒了婆婆让送的事实,跟这男大嫂打好关系,不怕以后没好处。   这么一想,高慧心里就舒坦了。   要不说,她高慧就是比冷香莲那空有壳子没脑子的女人强呢,揣个崽就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好像别人没生过似的,自己都两个娃了也不害臊!哼,早上婆婆还因为她冷眼旁观把她好一顿数落,夸着冷香莲敲打她,结果怎么着,这会儿还不是得靠自己来做人情。   “哎哟,大嫂可真客气,这,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嘴上客气着,高慧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含糊,拿出手帕就把鸡腿给包了起来,随手揣进怀里,“那大嫂你慢慢吃,晚点我再过来收碗筷啊?”   等高慧离开,季然也没矫情,动手撕了点鸡肉扔饭碗里,端起来就开吃。   “我还以为你不会吃。”陆臻将烤好的菌菇递过去。   季然腾不出手,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鸡腿换的,不吃白不吃。”银货两讫是其次,主要还是光吃鸡肉会油腻,有饭菜中和下更好,至于剩下的鸡肉,完全可以留着晚上吃嘛,“唔,这菌菇好吃,再来一口。”   陆臻任劳任怨的继续投喂。   “菌菇不用烤了,这些够吃,剩下的晾干收起来,回头炖鸡吃。”季然唏哩呼噜扒拉下去半碗饭,不光水煮菜和菌菇吃了,鸡肉也解决了大半,糙米饭虽然不如大米香,但就着鸡肉菌菇倒也凑合,就是太噎人,季然吃得急,连打了好几个嗝才舒坦了,继续道,“等下咱们再去山上一趟,猎点野味去集市卖,换点钱把锅碗瓢盆置办齐乎顺便再添置些家当,不然顿顿烧烤,吃了会上火。”   “听你的。”对于季然的话,陆臻完全是言听计从。   季然眼珠子转转,忽然凑近陆臻,“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挺纳闷儿的,我看过了,咱们家那口大缸子都特么结蜘蛛网了,一滴水都没有,之前你是哪给我弄的洗澡水?”   陆臻表情一顿,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当然是那边弄的。”   既然:……好吧,是不是应该庆幸,水没给发现啊?不然这偷窃的罪名上还得被加一条,想想就好心塞。 第16章 收获不小   吃饱喝足,两人就再次去了山上,用的正好就是村民那借来的背篓。   季然这次目标明确,就是找找看山上有没有什么珍稀药材,这样就可以拿去药铺卖了。作为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就算是新时代穿来的,他也比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城里人懂这些门门道道,药材长在山林,这基本的常识他门儿清。   他虽然是搞农业基地的,但爷爷再世的时候就是村里有名的赤脚医生,所谓耳濡目染,对中药的功效未必清楚多少,但差不多还是认识的,再说他当时承包的一座山头就有野生中药材,为了把那一片宝地规划好,他可没少费钱费力花心思。但如果是猎野味或者找些野菜,拿去集市免不了受半天,好不好卖还是两说,就算全卖光,也未必能卖个好价钱,他们现在一穷二白要啥啥没有,必须得精打合计。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季然初中父母意外身亡,就是他一路自己挺过来的,对于持家过日子,很有他自己的一套,所以,就算穿到这鸟不拉屎的古代穷山沟,他想的也是怎么困境求存,而非自怨自艾,甚至也没有脑子犯抽来个自杀回穿。   用他的话说就是,与其折腾那些有的没的,不如过好当下。   “采药卖给药铺?”知道季然的打算,陆臻很是惊讶。   陆臻在这里土生土长,当然知道,这山里的确有药材,而实际上,只要有大山的地方,都不缺这个,村民有个头疼脑热伤风咳嗽的,也不免自己上山采药医治。只是猎户打猎为生,村民靠地糊口,赤脚大夫倒是会山上采药,可那需求量也是打打小闹,可以说,村民背靠大山,却从未想到要靠山吃山。   “嗯。”季然点点头,“我之前大病一场,可是家里没钱给我请大夫,就是爷爷自己找草药给我治的,草药一般长在山林间,我们那边又地势平缓,我爷爷为了采药,来回得走不少路呢。”这是季然刚穿来不久,他记得,就因为这事儿,爷爷没少被季家两口子骂。   想起季家,他心里颇有些感慨,季老头虽然不是他的亲爷爷,但却是他来到这里后第一个对他好的人,算是占用这具身体的回馈,他也应该对那个可怜的老人好。回头等挣了钱,他就另外起座宅子,然后把老爷子给接过来,赡养终老。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山顶。   还别说,这古代的大山可比现代的物资丰富得多。珍稀猛禽自不必说,光药材,那种类繁多的就叫人喜不自胜。   就算现代大山里不缺药材,但大多都是一些常见的草药,大多都淹没在时代的长河中销声匿迹,堪称绝种,也就书上记载的图画长长见识。但在这里,曾经只能书上见的药材不止大咧咧的呈现在眼前,像一些灵芝,人参,人形何首乌啥的,简直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这一趟出来,季然收获颇丰,不止挖了不少常见药材,还挖到一枝灵芝和一棵人形何首乌,至于人参,年份看着不怎么大,偏偏还长在半山腰,他想了想,也没让陆臻去挖,就放弃了,反正在这里也跑不了,为此,他还特地给附近的树干上做了个圆圈记号。   虽然人参给放弃了,但就这些,也足够卖个好价钱。   眼看着差不多了,季然便没再继续捣鼓,转而挖起野菜来,菌菇这类山货自然是少不了的,所以这么半天忙活下来,她这野菜野果菌菇的也收获不少。   “不是只采药材么?”陆臻对他跳脱的行为满是不解。   “都差不多了,就这些应该能卖不少钱呢。”季然将挖好的野菜野果菌菇啥的一股脑铺在背篓里那些药材上,这样一来就把东西给遮住了,“这背篓还得多借用一下,都不怎么熟悉,这么白借不好,送点野味打关系,才好开这个口。”   陆臻失笑,“你倒是想的周到。”   “人之常情么。”季然冲陆臻咧着一嘴大白牙,笑得阳光灿烂,“再说,剩下的可以自己留点吃,还能拿去集市上卖钱,反正不是白瞎功夫。”小钱也是钱呐! 第17章 狗眼看人低   翌日,天不见亮,两人就背上背篓抹黑上路,徒步赶去这十里八乡最近的逆水镇。从村里到集市,最快也要小一个时辰,两人紧赶慢赶,到镇上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大亮。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摊贩扯着嗓门儿吆喝不断,愣是给这不大的小镇渲染了几分热闹。   这逆水镇不大,横贯三条街,沿路却不缺鳞次比邻的各色商铺,布庄,钱庄,糕点铺子,金饰铺子,药房医馆儿可谓一应俱全,街道两边更是依次排开各种小摊贩,卖菜的,卖肉的,卖包子烧饼的,卖字画摆件儿小玩意儿的,还真是不少,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季然到了镇上,却没有一闷子就找家药铺把东西给出手,而是挨家店铺里晃荡,比如套套伙计话什么的,正所谓过河摸深浅,做买卖摸行情。   “这位小哥儿,贵药铺可有何首乌卖?”季然在药铺晃荡半天,瞅着人少了才往柜台凑,拉了个伙计小声问。他想得好,先捡着打头的打听。   “有倒是有。”店伙计上下打量季然,看他一身穷酸样就皱起了眉头,“那东西可不是你买得起的,去去去,这是给我找消遣呢,我这忙着呢,没那闲工夫搭理你。”   呵!狗眼看人低!   季然眉头一挑,“不就是何首乌吗?有什么了不起,还看不起人了?做生意都像你这样以貌取人,哼,迟早关门大吉。”   “嘿,你……”   “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来买的,而是来卖的。”季然这一晃荡连走了三家药铺,一直都是套话不露底,也是看着这家药铺大些,人流量多些,才决定亮底牌的,“我手上,有一棵年头不短的人形何首乌,贵药铺收吗?”   伙计嗤了一声,斜眼觑他,一脸的不信。   季然也不介意,挑眉一笑,放下背篓冲伙计勾勾手指。   伙计被他吊的,还真有点好奇,当即就放下擦拭柜台的抹布凑了过去。   季然等人凑近了,给了一个看好了的眼神,这才伸手到背篓里,把覆盖在上面的菌菇野菜果子啥的扒拉到一边。   何首乌一露出来,就听伙计嗬的一声。这岂止是何首乌啊,好几味药材可都是稀缺货,灵芝也是宝贝啊!   季然随即给盖上,似笑非笑的看向脸色震惊的伙计,“现在信了?”   “你,你等等,掌柜的在后院晒草药,我这就去……”   伙计撒腿就要跑,被季然一把拽了回来。   季然笑眯眯的,“小哥儿别急啊,咱们谈笔双赢的生意如何?”   伙计看着他不明所以。   “你给我透个底,就我这些东西,最高能卖多少钱?”季然眨了眨眼睛,眸底暗光矍铄,满满都是算计,“当然,我是不会亏待小哥的。”   伙计是个明白人,听了顿时眼睛一亮,其他人都在忙,也没人注意到这边,所以,他不带犹豫的,就把自家掌柜的给卖了,特隐晦的,冲季然比划了个手掌,嘴皮子无声磕了个百。   季然心里就有了数。   伙计很快就去后院把掌柜的叫了出来,是个面相精明的老头子,那眼睛滴溜转的,都是生意人的奸猾。 第18章 卖个好价钱   人多眼杂,掌柜的没让季然在外堂把东西亮出来,而是把人给带去了后院,验完东西,也是一百二十个满意,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乐得胡须都快翘起来了。尤其抱着那何首乌摸着爱不释手的劲儿,活似手里捧的不是药材,而是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的美女。   不过这掌柜不厚道,张口就是压价,而且压得忒狠,估计是看季然年轻,又一副穷酸样不像个有见识的,只当他是走了狗屎运。而且穷人几两银子就能过一年,哪里见过大钱,所以,一张口给八十两,他还觉得很多,心道一口气八十两,准能把人给砸晕乎了。   “八十两?”季然简直要被气乐了,一把将何首乌给抢了回来,“掌柜的没有诚意,那就算了,当我没来过吧。”妈蛋,这么多宝贝药材八十两,简直是奸商中的奸商!   “哎哎哎!小哥儿且慢,生意嘛,可不就是讨价还价,你觉得不合适,咱们再商量便是。”掌柜的忙拉住季然,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季然皮笑肉不笑,“八十两与我心中的数目相差甚远,恐怕这生意谈不拢。”   “那小哥儿你说个价,多少才肯卖我?”掌柜的拉着不放。   “八百两。”季然故意抬高价。   “哎哟!”掌柜差点腿软跪地上,“这,这也太高了……”   季然不跟他废话,转身作势要走。   掌柜的急了,忙道,“三百两,这个数绝对顶天不亏你……”   “七百五十两。”季然倒是松口了。   “太,太高了。”掌柜的抬手抹了把汗,但也是真怕季然一言不合就走人,不敢再懵傻子,直接亮了底,“这样吧,一口价,五百两,就这数,真的不能再高了。”   到目标字数了。   季然沉着脸不吭声。   掌柜的简直怕了季然,狠狠一咬牙,“最多再,再给你涨五十两,不能再涨了,你,你要还是不满意,那,我也没办法。”虽然一脸肉疼不舍,但拉着季然衣袖的手还是僵硬的松开了。   季然抻的差不多了,笑露一口大白眼,“好,成交!”   东西卖了个好价钱,季然心里高兴,趁那伙计特地送他出门之际,偷摸塞了五十两银子过去。   伙计长这么大第一次得这么多银子,兴奋的脸都红了,连说以后还有这种好事儿让季然记住他,人都走出老远,他还抻着脖子看着,直到彻底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了药铺。   大头出手,剩下就是一些野菜山货了。   季然没有去摆摊,而是寻了家酒楼,找到后门的方向,就直奔人后厨去了。   酒店一般都有负责采办的专业人员,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出乎意料的是,这家酒店的采办居然是个妇人,那板着的脸,虎虎生风的脚步,俨然就是古代版职场女强人。   “我们酒楼有专门的进货渠道,而且需求量大,你这么点,不行。”妇人得知季然来意,又看了看仅有半背篓的山货,直接摇头拒绝,“你这点其实在集市上也不愁卖……”   “大嫂你别急着拒绝,你看看我这菌菇,还有野菜,都水淋淋的很新鲜的,我知道量少,所以价钱方面你看着给就是,回头要是可以,咱们再大量合作不成,你说呢?”季然这是把现代拓展农业销售的那一套搬过来了,一开始他也是打算集市摆摊卖掉,还是药铺那桩买卖给的启发,让他想起了这茬。   “这……”   见妇人还是想拒绝,季然忙道,“要不这样吧,我这野菜果子什么的,就免费送给你,只收菌菇的钱,怎么样?”见妇人面露犹豫,忙趁热打铁,“你别看都是野味儿东西,那可一点不输家里种的,爽口着呢,这果子个儿小,但贼甜。”   妇人实在顶不住他这热乎劲儿,“哎,行吧,不过你这量太少,五文钱你看怎样?”   这可真是比白菜价还白菜价……   “好!”季然乐呵呵的就应下了,心里的吐槽是半点没露出来,“我那这种菌菇还有很多,大嫂要是觉得可以,下次可仰仗你多多关照啊?”   “好说好说!”妇人见季然爽快,也笑了,边客气,边叫人把背篓端了进去,把东西给倒了,这才把空背篓还给季然,“钱你收好了。”等季然把空背篓背上,妇人便将钱递给季然。   季然忙把钱接下,对妇人连连道谢。   从酒楼离开后,季然心情爽快得快飞起来。穷人到富人的跨越,简直不要太爽,这古代创业,比他在现代容易多了。   “瞧把你给高兴的。”陆臻看季然心情好,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终于脱离一穷二白啦,当然高兴。”季然侧头看着陆臻,越看越觉得这外挂简直不要太好使,关键是,长得高大帅气,是鬼怎么着,小日子照样能过得美美的。   “其实,你要摆摊,肯定不止五文钱。”陆臻想了想道。   “这没什么,虽然这样卖得便宜,但不耽误时间,再说这次混个脸熟,回头咱们再弄到这些,就可以直接送过去了。”季然不以为然道。   “毕竟是野生的,量怎么也多不到哪儿去,就为了那么点钱不值当,再说你刚挣了那么多,有那本钱,做什么不好。”陆臻却不怎么赞同,“镇上买家铺面,也要不了多少钱。”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方面,季然自有打算。   陆臻见季然没有那心思,也就不再多话了,反正于他而言,季然怎么都好。   两人之后去置办家当,搜罗了满满一背篓,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面粮食,都给置办了一些。虽然油盐酱醋这些昨天刚换了一些,但量不多,根本不够几天的。   东西置办得差不多,季然就打算回去了,反正身上打包了昨天剩下的鸡肉,路上饿了拿出来吃就是。然而路过一家成衣铺子时,陆臻却拉住了他。   “去买两身衣裳吧,你那些不是短就是旧了。”陆臻指指成衣铺子的方向。   被他这么一提,季然想起这茬来,低头看看自己这身儿打满补丁灰扑扑的衣裳,又想到之前被人看低的经历,觉得人靠衣装的确是这个理,当下也没犹豫,点点头就跟着陆臻走了。   然而两人刚到成衣铺门口,就迎面碰到个讨厌的人。   季小虎,前主大伯的么子,一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主,不说他怎么跋扈欺负前主,就季然来过养病那段时间,也没少被欺负,当时要死不活,又寄人篱下,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现在么…… 第19章 收拾季小虎   “哟,我道是谁这么眼熟,原来是已嫁人妇的堂哥啊?”   这季小虎明明是个乡野穷小子,却偏生穿金戴银手拿折扇一副纨绔公子打扮,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哪家富户少爷呢,其实就是个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的混子。   “这里可是成衣铺,你来这里干什么?买衣裳?”季小虎绕着季然就是一圈儿转悠打量,“不是兄弟说你,泥个男寡妇,折腾这些有个屁用,穿再好看也没人欣赏,与其花那冤枉钱,倒不如接济接济兄弟,正好兄弟手头紧,堂兄要不给几个钱周转周转?”   “季小虎。”季然冷笑一声,故意抬手比划季小虎身高,“你这是空长个子不长脸呢,这成衣铺里应该不缺那二两纱,要不哥赏你两文钱,你自个儿找掌柜的裁个一两尺挡挡?”   季小虎不学无术,纯粹就是个酒囊饭袋,顿了一瞬才回味儿来,当即就黑了脸。   “去你娘的杂种,你骂谁不要脸呢?!”季小虎挥着拳头就朝季然兜脸打过去,“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骂老子!”   拳头袭来,季然抬手就给抓住了,与此同时,陆臻一脚踹在季小虎膝盖骨上,季小虎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膝盖一软,猛地给季然跪了。   季然顺势放开他的拳头,转手拍拍季小虎冷汗涔下的脸,“知错认错,这才对嘛,看在你下跪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哥就不跟你计较,原谅你啦。”   “你……”季小虎猛地抬头,发狠的瞪着季然,眼里满是狠辣阴毒,“你敢打我!”   “我怎么打你了?我就挡了一下你拳头而已,这么多人看着呢,是你自己给跪下的,难道你不是因为悔悟,才认错下跪的?”季然一脸懵逼茫然的眨眨眼,将一只无知无害小绵羊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还是你作甚行这么个大礼呢,吓我一跳,敢情你这是故意给我下套泼脏水呢?”   说完,季然猛地闪到一边,故作惊恐状,然后惶惶然的左看看又看看,兔子似的掉头就跑进店里去了。留下季小虎在那跪着唱独角戏,顿时成了众人驻足围观的对象,只觉一张脸都丢光了,恨不得生撕了季然。   季小虎咬牙切齿,回过神就发现大家正对他指指点点,顿时臊怒得一张脸通红,偏偏还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跪在地上膝盖钻心的疼,根本没力气站起来走人。还是店里伙计看他乞丐似的跪在那有碍门面,才出来两人,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推搡到一边,他跟跄几步倒退着贴墙站稳了,缓过劲儿来,这才拖着受伤的腿,骂骂咧咧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且说季然却是压根儿没受季小虎的影响,进了铺子看的那叫一个眼花缭乱,作为一个穿越人士,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实在地道的古装服饰,那叫一个叹为观止,看啥啥都喜欢。   这里的伙计可比药铺伙计有职业道德多了,一点没因为他穿着寒酸就以貌取人,非常热情的上前招呼介绍。   然而,任伙计说的唾沫横飞天花乱坠,陆臻眼睛就盯着一件月白袍子就不转眼了。   “喜欢这件?”季然趁伙计背对着自己,忙压低声音问隐形老攻陆臻。   陆臻就一个字,“嗯。”   季然觑了一本正经的陆臻一眼,心下好笑,却也仔细打量起那件袍子来。袍子是件素色袍子,面料也算不得多好,比起其它繁花似锦琳琅满目根本都不起眼,但袖口和对襟处的水云纹金线却特别精致。   “简单低调,却不失精致,适合你,穿上它肯定好看。”陆臻中肯评价道。   “不合适吧?”季然其实也挺喜欢的,就是自己这一身贫下中农的打扮,怎么看怎么不搭,“我这买来都没法穿,下地干活不方便。”其实他中意的是短打。   陆臻目不斜视的看着袍子,“床上穿。”然后再脱掉!   季然那叫个囧,那日了狗的心情,简直无以言表。然而更操蛋的是,他居然还顺了那家伙的意,把那件袍子给买了买了买了……   呃……成衣铺逛出情趣内衣的既视感,简直不能好了!   当然,季然也并非只买了那件袍子,为了方便日常,他还顺带买了两身粗布短打,两双布鞋,出来在集市还顺带买了两双草鞋。   买完这些,两人便打道回家了。   路上也没遇到个驴车牛车啥的,来回全靠两条腿儿,这么一奔波,还没走到家,季然就饿得饥肠辘辘了,当即把打包好的鸡肉拿出来吃,不过这冷肉油腻腻的,也就顶饱,还真算不得好吃。可就是这样,季然也一点没嫌弃,吃的是津津有味。   看他大快朵颐的吃东西就觉得香,陆臻一个鬼,都忍不住的觉得嘴馋。   “喝口水吧,别噎着。”陆臻从季然腰间取下竹筒做的水杯,拧开盖子递给他。这玩意儿还是他们昨儿个山上顺便捡的一截断竹做的,竹节细小青嫩,应该是被人削了扔那的,倒是便宜了他们,看着虽然细长的也就比笛子大一圈,但并不影响使用。   季然的确是噎的慌,接过来连灌两大口。然而,就是这么两大口,竹杯里的水就去了大半,可见这细长竹筒是装不了多少水。   “你说你这是何苦?在镇上随便吃点什么不好,非得这么为难自己?”陆臻一边把竹杯接过来系回既然腰间,一边道。   “有钱也要节省着来,我可打算另起宅基建房呢。”这想法,是季然一早想好的,“虽然是独门独户,可追究是在一个院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免不了闹腾。”   对于季然的决定,陆臻从不置喙,但还是道,“就算修房造屋,三十两也差不多了。”他的衡量,自然是一般茅草房屋来衡量的。   季然对此但笑不语,他想建,自然不止是几间茅草房而已,再说,他还有自己的规划。简单的房屋当然只要几十两,可他要建就要建好,最好是能弄个庄园啥的,建房造屋,顺带还能发展发展大鹏蔬菜,养殖种植啥的,这样一来,本钱可就大了。   两人一路悠闲,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未来,殊不知,回家还有个大麻烦正等着呢。 第20章 倒打一耙   两人一进家门,季然就感觉出了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一时却说不出来,这,不过是一个人的直觉。   和陆臻对视一眼,季然伸手就推开了堂屋的大门,一路进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可那种诡异感就是萦绕心头挥之不散。   “去耳房看看吧。”陆臻道。   耳房,是他们储备粮食的地方,东西不多,都是从村民那换来的。可放眼这个家里,最有价值的也就那为数不多的口粮了。   两人直奔耳房,果然储备的粮食都被搬了个干净,就连柴米油盐都没落下。至于是谁干的,简直不言而喻。   季然气得脸都绿了,这陆家到底都是些什么极品,这样的事都干的出来!他季然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要这样指望他忍气吞声就怪了,他也不含糊,从背篓里抽出新买的擀面杖就掉头跑了出去。   陆臻亦看着墙角的位置眉心紧蹙,眼底都是腾腾的戾气,也没见他去追季然,眨眼的瞬间,就原地消失了,再出现,他已经紧跟在了季然身侧。   季然怒气冲冲闯进陆婆子和陆老头居住的主宅,目的就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要不回来也无所谓,他就是打了砸了也不便宜这帮混蛋!   然而冲进堂屋,季然就愣了,眼下这众人齐聚气氛沉凝,高位上还一脸严肃的坐着个捋着胡须背脊的佝偻老者,这架势,怎么看着都有点像是三堂会审呢?而且他这一进门,齐刷刷的数双眼睛就朝他看了过来,别人倒是装的四五六的,冷香莲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却是不加掩饰。   所以……这一出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么想着,季然就挑了挑眉,擀面杖状似随意的敲打着掌心,就那么站定看着众人。   “哟,大嫂这是干嘛呢,莫不是当着里正老爷的面还想对爹娘行凶不成?”冷香莲瞥一眼季然手里的擀面杖,当即就阴阳怪气的挑拨起来。   冷香莲心里有气那是必然的,昨儿个高慧拿来一只鸡腿,撕成丝儿都不够孩子们分,他觉得这季然不会做人,东西只给高慧不给自己,是没把自己这个妯娌放在眼里,自己是个男寡妇生不出娃来,就见不得别人好别人能生,真不是个东西!   正因为这样,她才拿季然捂着吃独食不孝顺公婆为由在两老口面前挑唆,这不,陆婆子不止吆喝着长庚长庆两兄弟搬光了季然的东西,还请来了里正倒打一耙。   冷香莲这一声质问可谓是点燃了炮仗,陆婆子哎哟娘哎的就拍起了大腿,“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老陆家这是家门不幸啊才讨了这么个冤家进门啊!贱皮子这副混子样哎,这是要当着里正老爷弑父杀母啊!儿啊,臻儿啊!你咋个就这么去了啊!你看看你媳妇儿,这是不要你爹娘活了啊!”   季然目瞪口呆,这婆媳俩一唱一和,还真是一出真人版精彩大戏,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你们倒是吆喝上了。”季然心里吐槽,面上却是一派冷然,“我不管你们今天要唱什么大戏,总之一句话,你们怎么搬走我家东西就怎么给我还回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的东西?什么是你的?”陆婆子也不坐着了,跳的就站了起来,“你嫁到咱们陆家,就一个破包袱,连个嫁妆都没有,你也好意思说你的东西!正好今天里正老爷在,就让他老人家来评评理,你说你,进门之后就养膘,地不下活儿不干,还趁家里人不在偷东西,我和老头子就问你两句,你,你就野蛮动手打人,你目无尊长,不守孝道你不是人!你还好意思说来要你的东西,我们家向来一起吃喝又没分家,一大家子都为了生计忙活,你倒好,私藏口粮不拿出来,你眼里还有这个家有我们做公婆的吗?别以为你是男人就可以不遵妇道,你和臻儿的婚事可是皇上下旨赐婚,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不认同,就是质疑皇上的决定,忤逆圣旨,死罪一条!你要认可这桩婚事,你就是老陆家的媳妇儿,冠了夫姓,你就是臻儿的妻子,替他以尽孝道赡养公婆天经地义,到哪我老婆子都不要跟你说理儿去!”   任由陆婆子噼里啪啦,季然也没有出声打断她,等她喷完了,这才抱着擀面杖下巴一抬,“说完了?”   陆婆子吃不准季然这反应是什么个意思,倒是一下给愣住了。   就听陆老头忽然扶着腰哎哟喊了起来,“哎哟,我这老腰啊!”   陆臻都看不过去了,当下就要过去教训这些人,却被季然一个眼神给制住了。不过是泼妇伎俩,如果这都摆不平,那他还算什么男人!   “昨天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当时大门敞亮别人可是看得清楚明白,孰是孰非,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里正老爷乃是大睿智着,想来昨天的事情也是听说过的,是非如何,他老人家心里想必早有论断。”季然眉目沉静的朝里正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我初来陆家,对环境对人都很陌生,且不说我没拿,就算是动手做了吃的又有什么关系,就我住那屋子一穷二白连个灶台都没有,一看就是没分家吃大锅饭的,那我肚子饿了自己弄吃的有什么不应该,就至于你们喊打喊杀?吃你们家东西被当贼,那行,我自力更生丰衣足食那又有什么不对,我放在耳房的口粮都是昨个儿用野味向村民换来的,你们又凭什么一股脑给搬走一空?现在还摆出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兴师问罪,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这是想把分家摆上明面了?你还跟我说理去,我看你这是非观念都拧成麻绳了吧?”   “好啊!你可算是承认鸡蛋面粉是你偷的了!”陆婆子却压根儿不是个能讲理的主,自认为揪住季然的语病,转头就看向里正,“里正老爷,您刚也听到了吧?我们家可没冤枉他,这就是个贼啊!” 第21章 分家   陆婆子的胡搅蛮缠简直把季然给气笑了,他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农民堆儿里来的,什么样的泼妇没见过,争个土边子,抢个毛胚子,东家猝死鸡,西家丢了鹅,吵架撕逼打架斗殴都不是稀罕事儿,可这种所谓的自家人吃点东西就是贼的奇葩事儿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果不拿他当自己人也就算了,可这老太婆前句陆家人应该怎么着,后句吃了东西就是贼,这特么什么奇葩脑回路,自打脸这么起劲,不会是老年痴呆吧?   谁泼谁有理还是咋的,那他先打砸了再来讲理成不?   “好吧。”季然见里正老爷没吭声,一副作壁上观样,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目光犀利的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在陆婆子脸上,“你就纠结那一颗鸡蛋一点面粉的事儿呗,成,我赔,但有一点,这家分定了,你们怎么样我不管,但我季然在此申明,被分出去,从此咱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别说一家人不分家有理没理的事儿,真要你说的那样,我季然进了陆家门就是陆家人,挣多少都得上缴,吃多少都是贼,那我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今天里正老爷被你们请来看闹剧,改明儿是不是就得来主持公道,劝你们好心给我准备一张草席裹尸了?就是不知道,这剥削虐待导致饿死的,算不算犯罪呢?”   季然这么一席话,算是拐弯抹角把里正的嘴都给堵死了。他的意思很明确,看热闹可以,跟着作妖,那就自个儿品味儿掂量着来!   里正本来就是作壁上观看热闹,端着一脸严肃装样子,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嘛,他原本也就是想着和稀泥当个和事老来着,可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儿,被季然这么一揭底儿,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的赫然,不过却也不能说季然的话没理,心里其实挺看不上陆家人这做派的。   “咳咳!”瞥了一眼季然,装背景布半天的里正老爷总算假咳两声有了点反应,话却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说的,“陆婆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这听了半天,归根结底,就是你嫌弃人新媳妇儿进门吃了东西,可人家不是刚进门不熟悉吗?你身为婆婆,点拨两句就是了,又是喊打又是抓贼的,可不是闹笑话吗?你刚就说了,进了陆家门,就是陆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吃点东西而已,又怎么能算偷呢?我看你就是对丢的那鸡蛋面粉太执着,不过人家新媳妇儿都说了,他赔,我看这事儿就各退一步,就这么过去了。”   “里正老爷,话不是这么说的,他……”   陆婆子不服气,还想争辩,里正却没给她废话的机会,抬手打断了她。   里正道,“再者,刚听季小哥儿的话,你们这还趁人不在,把人家刚跟村民换来的粮食都搬光了,你说有你们这么办事儿的吗?不给吃的,人家自己想办法弄来,你们还抢,你们想怎么着,还真想把人给饿死不成啊?虽然这饿死的没处伸冤,可你们别忘了,这是皇上赐婚呢,真要有个好歹,你们家未必就讨得着好。”   里正这话公正有,却也不乏嫉妒心思,虽然被赐婚个男妻还是冥婚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但那一堆赏赐却是实打实的,这陆婆子也是不知足,得了那么多好处还这么抠里抠嗦的。当然,另一方面帮着季然也是因为合眼缘,里正什么人没见过,就季然这小哥儿,初来乍道被婆家刁难没有逆来顺受而是自力更生,就能看出来不是个认命的,这种人,不认命,有头脑,还勤快能干,都不会是简单的,这陆家人眼皮子浅,总有后悔的时候。   但不管里正说这番话是什么心思吧,反正陆家老两口还是给镇住了,倒不是他们多怂里正,而是皇权压人,虽说天高皇帝远,可谁说得准呢,万一就给寸上了呢,再说,他们家因为这么一桩婚事,遭村里人红眼儿心里也是清楚的。   不过,陆婆子虽然有点哑火,但眼珠子却滴溜着转的飞快。   她这一时没接话,倒是冷香莲兜着个大肚子撑着后腰站了出来。   “里正老爷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这不是你家的事儿,由得你上嘴皮磕下嘴皮就完事儿呢,好歹还是村里主事儿的,不带你这么理儿偏的。”冷香莲那桃花眼还故意飞了两个媚眼,“我婆婆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他要真只是饿了吃点东西当然没什么,可问题是婆婆三催四请躲房里睡懒觉不出来,等大家伙吃过出去干活了他才跑出来开独食儿,这不是吃东西的事儿,而是行为上不对,好吃懒做!至于你说搬空他的粮食,公公昨个儿受了伤,年纪大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他作为儿媳妇儿,孝顺孝顺公婆又怎么了?是,昨个儿因为点吃的喊打叫骂是不对,可有句话说的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里正老爷,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季然挑了挑眉,正要反驳回去,却被陆臻拉了一下。   “东西不多,他们拿去就给他们,咬死分家。”陆臻道。   季然没想到陆臻居然是个软包子,难怪小时候被欺负得离家出走,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自然是阴沉着脸不说话。   “回头我帮你今天这口气给找回来,不会让他们白拿的。”陆臻见季然气到了,忙顺气道,而实际上,他也的确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一家子极品。   知道陆臻会再找回场子,季然也就不纠结了,顿时换了一副无所谓的脸,“行啊,既然是公公病了需要进补,那些东西就当是我季然孝顺的了,不过,一码归一码,今天这家,我也分定了,我季然吃下这个亏,你们也得给我划出条道走,否则的话,我今天就是把东西打了砸了,也不便宜你们!”   “你,你敢!”陆婆子被冷香莲吹捧得瞬间找回了底气,一听季然这么说,就又气得跳脚了。   “那你们可以试试。”季然面无表情的挥挥擀面杖,“我每数到三,你们不同意分家,我就砸一样东西!”既然讲理不行,那就横对横!“一,二,三……”   砰!   季然说干就干,陆家人不吭声,他扬手就砰的把门边晒晾豆子的簸箕给打翻了。   “啊!”   陆婆子疯了似的大叫起来,一副要吃人的凶样。   季然无动于衷,继续数,“一,二……”   “分就分!”三还没出口,陆婆子心疼坏那一簸箕豆子,再看季然棒子冲着另一边的干谷子,顿时就扛不住了,“分家就可以,但你别想从我这儿拿走一颗粮食一粒米,你不是很能耐吗?那你就自己养活自己吧,我这有一大家子要穷养活呢,没多余的分给你,不过,就算是分家,该你的责任你也必须承担,孝顺公婆是你身为陆家儿媳妇儿应该做的!” 第22章 陆家大戏   哼!这是咬死他做冤大头呢?   他季然又不是傻子。   “就算分家,我也是你陆家人吧,你那一大家子要养活,我就不是你那家子的了?”季然再次将擀面杖胸前一抱,“只有是你那一家子,我才有对你们二老的赡养义务,即承认我是你那一家子的分列,却将我排除在外,分家就让我净身出户,没那个道理。”   “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冷香莲嗤的一声,“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但看怎么该会看吧?咱们陆家人口多,口粮却一向紧缺,吃不饱那是常事儿,你看咱们这孕妇女人孩子的一大堆,你个大男人,总不好跟咱们争那一口不是?”   “跟你们这群人讲理,我就是脑子进水了。”季然懒得废话,“废话不多说,要我赡养可以,分家该我的东西一样不能少,而且,二老儿孙者众,可不止我这一个死了男人的男儿媳妇儿,赡养分列按人头划分,该多少是多少,想要我做冤大头,没门儿。”   “你……”   眼看陆婆子脸红脖子粗的要发作,季然下巴一抬接着道,“你们可以耍横撒泼不答应,但我季然也不是软包子,今天这事儿要不摆在公平公正的层面上,赡养之事我就敢撒手不管,别想着拿什么人言可畏的把戏逼我就范,我季然不吃那一套,不信,你们大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陆婆子砰地凳子一推,就一屁墩儿坐在了地上,拍地蹬腿儿的哭嚎起来,无非都是泼妇必备技能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嘴里嚎着家门不幸,娶了个丧门星啥的,这戏唱的还真是精彩极了,全然不顾人里正还在场。   陆婆子这一嚎上,冷香莲就开始拽着陆婆子胳膊娘啊娘哎的抹眼泪哭上了,听着是劝老婆子别气坏身子,但三句有两句都是拐着弯儿在数落季然的不是。   高慧在这个家里一向没多少存在感,这会子看着那婆媳俩作妖,躲在自家男人身后,眼珠子却转的飞快,衡量想通后,就站了出来。   “婆婆,二嫂,你们就别闹了,我看这事儿大嫂他在理,哪有分家让人净身出户的,都是一家人,闹得太难看,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高慧也上前拉拽陆婆子胳膊,企图把人给拉起来,结果却被盛怒的陆婆子反手就给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当即就是个巴掌印。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明理,你明理把你家那份儿分出去啊,有种你也别端我家碗吃饭!”陆婆子骂的激烈,口水沫子喷溅得高慧捂着脸撇到一边,见陆长庆抓了高慧过去就败家媳妇儿的骂着一顿打,眼底划过一抹得意狠辣,情绪一收,又拍腿嚎上了,“哎哟娘啊!个作死的啊!老娘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陆长庆打媳妇儿,陆婆子和冷香莲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吆喝得那叫一个默契押韵,节拍一踩一个准儿,孩子们大的缩墙角不吭声,小的吓得嗷嗷哭,陆老头扶着老腰苦脸装半死不活,当真是一出热闹大戏,比昨个儿的抓贼戏码都热闹。   不过这里面倒也有个不吭声的,那就是陆长庚,也不知是同仇敌忾气得还是觉得太丢人,一张糙爷们儿脸憋得黑红,可就是灯杆似的杵在那看着大家闹,一声不吭。   季然看在眼里,心里却了然。说白了,陆长庚这人,死要面子,但却是个孬种,即因为家人给丢人现眼觉得生气,却愣是懦弱的不敢发言,只能咬紧牙槽冷眼旁观。   这厢,陆婆子哭嚎的声音一点不弱,尖锐的连高慧的惨叫声都给压了下去,“天杀的王八羔子呢,丧尽天良没人性呢!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招了这么些个冤家进门,一个两个都算计着我们老两口那点棺材本哟,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卧槽!棺材本都扯出来了,也是牛逼!   这要不是自己摊事儿,季然简直要拍巴掌喝彩了。这前言不搭后语,居然还能无缝隙衔接,真是厉害了!   再看里正,嘴角抽得胡须都抖了,脸色也是精彩得可以。   但不管怎么作,反正陆婆子和冷香莲的最终目的就一个,胡搅蛮缠不讲理,要占便宜不吃亏,俗称空手套白狼。   “走吧,你跟他们掰扯不清。”对于这点,陆臻是最有经验的了,不然当年也不会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可见是没少吃亏,“回头我帮你教训他们,不会让你白受欺负的。”   季然的确没有再掰扯的心思,不过却也没有听陆臻的话转身走人,而是笑眯眯的看向里正。   “让里正老爷看笑话了,这里闹腾的慌,未免误伤,要不晚辈先送你出去?”季然说完,看都没看闹腾成一团的陆家人,径自朝里正拱手揖礼。   “也好,那就有劳了。”里正点头就应下了,闹剧虽然好看,但架不住这女人婆子声音太魔性,吵得人耳鸣脑仁儿疼,自然也就不想呆了。   季然笑了笑,随即便朝里正走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近,一直在帮忙当杵子的陆长庚却忽然动了,几个大步跨过来挡在了季然身前,甚至没给人反应的机会,一拳头就砸上了季然的脸。   砰地一拳头用足了力气,季然半边脸当即就肿了,嘴角也破了,沁出腥红血迹来。   “都是你!自从你嫁到我们家,我们家就不得消停!我打死你个混蛋祸害!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真担了个嫁字就忘记自己带把的了,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男人!”   陆长庚一双眼睛赤红,骂一句就是一拳头的往季然身上招呼。   季然刚开始是被打懵了,可很快就回过神来,自然不会乖乖任由他打,左躲右闪避开肉搏,抬起一脚就踹向陆长庚下三路。他人单薄,不能跟壮如牛的陆长庚比力气,但撩阴腿却炉火纯青,直接把人踹得连退数步,跟跄着撞倒了身后的凳子。   陆长庆本来还在打高慧,见状也嗷嗷着冲季然扑了过来。   “你他娘的敢打我兄弟,老子今天弄死了!”陆长庆比陆长庚阴险,随手抄起一把长凳就兜头砸向季然。   “陆长庆你敢!”陆臻伸手拉过季然护在身后,瞪着陆长庆的眼神陡然一厉。   陆臻这眼神可谓是煞气四溢,可惜,除了季然,没有能看到他感觉到他。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挥手一瞬间,就听砰地一声巨响,凳子被陆长庚砸的四分五裂,场面骤然一静。 第23章 贿赂里正   “老三!”   陆婆子尖叫声落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就见打人的陆长庆倒在血泊里,满脑门儿的木茬子。   谁也没想到,陆长庆一个打人的,居然会举着板凳往自己脑袋上砸,还砸的那么狠。   高慧也顾不得刚被陆长庆打一顿的怨气了,惊慌失措的冲过来就把满脸血的陆长庆给抱在了怀里,脸色惨白的冲还傻愣着的众人喊,“大夫!快去找大夫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上前帮忙。   “娘,你别急,我这就去村头请范大夫过来!”说话的是陆长庆的大儿子陆子明,十二岁的他身高已经和高慧齐平,看身板就是个半大小子了,在一群孩子堆儿里,也唯一能顶事儿的孩子头,说完也没等高慧说什么,掉头就冲出门去。   陆子明冲出门口脚步一顿,扭头狠狠瞪了季然一眼,这才转头跑了。   季然被瞪得挺无语的,果然是什么样的大人养什么样的熊孩子。这事儿跟他毛线关系,人又不是他砸的,真要说起来陆长庆原本要砸的是自己吧,自己才是受害者,要不是有陆臻这个外挂在,今儿个脑袋开花的就是自己了,居然还挨这熊孩子瞪,凭什么?!   不过事情闹成这样,季然懒得再跟个熊孩子计较,转头看向早就躲到一边角落站着的里正。   里正心有余悸的抬手抚了抚胸口,没心思再逗留在这是非之地,见季然看过来,想也没想,快步就走出了门去。那健步如飞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是上了年纪的人。   而季然,就更不会留下来了,也是送着里正就朝外面走。要不是陆长庚陆长庆兄弟闹这么一出,他早就走了。   里正一直走在前面,快出宅门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你要有能耐,就趁早搬出去吧,不然有的闹腾,本来就是挂个名头,怎么还是个男人,没必要拘泥一隅受那份儿女人家才受的闲气。”陆家这一出,里正看热闹是有,却也是真同情季然,叹了口气道,“在外面随便起个草棚子,不比这里住的舒坦?至于地基的事儿,你要有需要,就到村口找我便是。”   季然心里一暖,真心诚意的对着里正拱手揖礼,“那在下就先行谢过里正老爷了。”他正想着找人买地批地呢,没想到就送到了眼前,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里正摇摇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里正说完就要走,季然却忽然想起什么拉住了他,“里正老爷若是不忙,不妨上我屋里坐坐?”   里正闻言一顿,精锐的目光在季然的笑脸上梭巡一瞬,便笑着点了点头。   “里正老爷请。”季然忙侧身领路。   里正欣然跟上。   季然把里正带到自己家,招呼他上座后才略微尴尬道,“我这地儿现在什么都缺,连口热水都没有,怠慢之处,还望里正老爷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里正心里揣摩着季然请自己过来的目的,面上却是不显,听了他的话忙客气道。   “里正老爷你且稍坐,我去去就来。”季然说完,转身就绕去了耳房那边。   陆臻自然是跟着的,见他在背篓里翻腾,就问,“你在找什么?”   “我们今天不是买了两小坛米酒么,我打算送里正一坛。”这米酒本来是季然买来做炒菜调料的,另外也好那么两口,打算买来尝尝鲜,看这古代的米酒是个什么味儿,当时看着小坛子分量不多,就顺手多买了一坛,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虽然和初衷不符,但也是物尽其用了。   说话间,季然已经把东西翻了出来,顺手拎抱在怀里,转身就朝外面走。   陆臻在一边沉默了一瞬,这才跟了上去,“今日之事,我拦着你不是让你委屈忍让,只是不想你跟他们掰扯下去吃亏,这事儿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你别生气。”他以为季然正眼都没看他话也少是在生气。   “我没生气,就是……”季然叹了口气,“挺糟心的。”可不是糟心么,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受这份小媳妇儿的闲气,简直够了。   回到堂屋,季然脸上便再次端起了阳光灿烂般的热情笑脸,把酒坛递给里正,“今天这事儿多谢里正老爷大公无私,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米酒是我今儿集市买的,略表敬意,希望你别嫌弃。”   “唉!”里正被酒坛塞了个满怀,一边伸手接住一边忙站起身来作势推拒道,“使不得使不得,这……”   “里正老爷你就收下吧,回头还有仰仗你帮忙的地方,到时候还望你能行个方便。”季然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里正也不好再假模假式的推拒,当即便连道两声客气,把东西给收下了。   季然送里正离开后,在宅门外站了一会儿,正打算转身回去的时候,陆子明就带着大夫急匆匆的回来了。看到季然又是一瞪眼,经过他时还故意哼的一声踩了他一脚。   陆子明踩完人就急吼吼的拉着大夫冲了进去,季然疼得皱眉,却也没有跟一个孩子较劲儿,叹了口气,也转身回去了。心里却很明白,就陆长庆受伤这事儿吧,还有的闹,虽说是他自个儿砸的吧,但陆家人要是讲理,那就不是陆家人了。   这么想着,不禁有些头疼。阿西巴,真是特么的烦死了! 第24章 高慧的段数   季然还真是想的没错,回到家刚把新买的东西归置好,高慧就红肿着一双兔子眼睛过来了,进门话没说,眼泪就不要钱的刷刷往下掉,衬着那张被打得青紫红肿的脸,还真的有点惨。   “大嫂,我知道这事儿是我们家长庆不对,可是……”高慧一句话说半句,就又手帕捂面呜呜哭了起来。   “你就直说吧,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季然实在被她哭得心烦,“还有,你叫我季然就可以了。”他个男人被人大嫂长大嫂短的叫半天,膈应得鸡皮疙瘩都炸起了,那时顾不上忍了就算了,这会儿可不想再继续跟自己过不去。   “长庆他伤的挺重的,脑袋破了,范大夫那就是个赤脚医生,一般小伤小病还有办法,碰到大问题就不行,他的建议是,脑袋是大事儿,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希望我们给送镇上医馆,可是,镇上医馆那哪是咱们穷人家去得起的地方,我,我这实在没办法了。”高慧哭得直打嗝,“长庆他就是个混蛋,可谁叫他是我孩子的爹呢,我们家不能没了他啊,大……季然,今天这事儿是陆家没理,是陆家对不起你,是长庆对不起你,我在这代长庆给你下跪赔礼,你,你就看在好歹一家人的份上,帮帮我们吧,算我求你了!”   高慧说着,忽然扑通就跪在了季然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跟随时要背过气去似的。   季然往旁边一让就给避开了,看着高慧直皱眉。   他算是听明白了,高慧这话里话外,就是拐弯抹角着问自己要钱呢。   他早就料到陆长庆这事儿没完,还以为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精彩大戏,没想到这次陆婆子等人没来,倒是高慧过来了。   不得不说,比起陆家那一伙子,高慧看着闷不吭声,段数却比他们高多了。比起陆家人那强取豪夺的土匪行径,高慧这一哭一跪又低声下气的苦肉计,可就显得弱势多了。   季然……季然真是被折腾得快没脾气了,但是原则问题,他这个人却向来是寸步不让。没道理别人挥凳子要砸她,完了自残了,还得他这侥幸避祸的受害者来买单的,他又不是圣父,没那么有容乃大!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季然低头看着高慧,“是出力还是出钱?”不等高慧张口又接着道,“出力,我今天刚在那边受了惊吓,手脚乏力还软着呢,陆长庆有兄弟家人应该也用不上我,至于出钱,众所周知,我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嫁妆也就三套补丁衣裳,连打包的包袱都全是新旧补丁,你觉得这样的我能拿出钱帮你们吗?你还是别为难我了,赶紧起来吧,与其在这儿求我,还不如另想有用的法子,要真因此而耽误了最佳医治时间,有个好歹就追悔莫及了。”   高慧被噎了一下,表情也跟着一僵,可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继续哭道,“季然,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这事儿换谁摊上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心平气和不计较,这都是陆家造的孽,我那口子其实没什么坏心,就是孝顺过头受不得婆婆挑唆,对兄弟也是掏心掏肺一根筋,今天这事儿他就是……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一回吧,我……”   “我想我说的话你是没听明白,那我就明确的告诉你,我没钱,这个忙,我没法帮。”季然没耐性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直接打断她道。   高慧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好话说尽见季然还是无动于衷,脸色也跟着变了,脸上的眼泪一抹就站起身来。   “季然,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高慧眼含愤怒的瞪着季然,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是,陆家人欺负了你,你受了委屈,可我高慧从头到尾没掺合一句吧,甚至之前还好心帮你说话挨了一顿打骂,难道还不足以问你讨这个人情吗?我当家的有再大的不是,我也向你下跪认过错赔礼道歉过了,这性命攸关的当口,你就不能看在我好歹替你说情挨打的份上,暂时摒弃成见吗?我也不是问你要,就是借,等回头我有了就还给你,我,我总不能看着当家的就这么没了吧?算我求你了还不成吗?” 第25章 挟恩图报   高慧这话说的实在巧妙,如果季然明面上是个有钱人那无可厚非,偏偏不是,说得好听是求他帮忙,不过是变相的施压索赔。   单从这点上看,比起陆家人的粗莽土匪劲儿,高慧算得上是个聪明人。   如果对上的是别人,没准儿还真就被她给将一军,可惜她对上的是季然。季然幼年成孤,无父无母没少被欺负,如果不是性子够硬,又怎么可能长大成年还如愿学业有成,所以说,他从来就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不管软硬,原则就是原则。   高慧这顿打的确是因为他挨得冤枉,他心里感激是一回事,人情什么时候都能还。但陆长庆这事儿,要不是有陆臻受伤的就是自己,都是咎由自取,以德报怨那是圣父,他季然从来不是,今天做了圣父,保不准就被人当做好欺负的冤大头咬着不撒嘴了,这世间,贪得无厌的饕鬄嘴脸多的是,尤其这陆家人摆明不是善类。   “我真没钱。”季然一脸苦相。   高慧不说话,就哭。   “不过你说得对,怎么都是一家人,我要什么也不做的确说不过去,我的确要力气没力气要钱没钱,但总得尽一份绵薄之力吧。”季然忽然话锋一转,高慧眼前一亮,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然而,“我知道这后山有不少草药,我对草药还算有些辨识,我这就上山挖药去,不过治伤是大事耽误不得,弟妹你还是赶紧先把三弟送镇上医馆去吧,我这挖来的伤药比起正经大夫,终归治标不治本。”   季然一席话,让高慧的表情蓦然一僵,瞪大一双水眸半晌没说出话来,即是噎的,也是被气的,她好坏说尽,真没想到季然是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   季然就想没看出高慧的异样似的,说完一脸焦急的转身就小跑去耳房把背篓背了出来,手上还提拎着一个。   “弟妹你快回去吧,我先去山上采药了,手上这背篓还是之前给村民借的呢,正好拿去还了。”   偌大一个陆家,身为一家人的季然为什么用个背篓还要去外面跟村民借?季然这话听着寻常,但高慧掰碎了嚼烂了,就觉得这是在故意寒碜她呢!   不过如果高慧连这点气都沉不住,那她和陆家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于是,她深吸口气,转瞬就再次端上了愁苦的笑脸。   “季然,你日子不容易,我也知道这事儿不该来找你,可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吗?”高慧故作窘迫的抬手撩了下耳边散落的发丝,露出青紫红肿的脸来,“这话说来,你心里可能会不舒服,不瞒你说,我是知道你今儿个去集市卖东西,想着你可能手上多少有点,所以才,才过来开这个口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有钱我知道的架势。   季然自然是将高慧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也抬手蹭了蹭亦是红肿的嘴角,故意嘶了一声。   高慧看着季然的动作,眼眸微闪,不说话,接着哭。   季然看着高慧那要不到钱不罢休的架势,忽然觉得好笑。要说之前,他的确对高慧的挺身而出心怀感激的,也想过这茬过了,日后偷偷还了这份人情,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天真了。   高慧哪里是帮他呢,分明是发现了他是支潜力股,未雨绸缪呢。不过在季然看来,这并没有什么,无利不起早,乃是人之常情,然而高慧坏就坏在太心急,做了一步好棋,却烂了整盘局,当你以为的感激不过是别人的算计,那就是个屁,这是卖了他还等着他数钱呢!   “瞧弟妹你说的,我一穷二白不过就是挖点野菜去集市上卖,换的银钱连置办家什都不够,哪有什么余钱?你因为我挨打,我心存感激,但也不能赶鸭子上架挟恩图报不是?”季然一脸为难的看着高慧,“而且,三弟是打我不成反自伤,按理说,这是他咎由自取,可我不也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予计较还准备去山上挖药了吗?我也就这么点能耐,弟妹要求太高,未免就强人所难了。”   “我……”   高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竟发现无以反驳,这才反应过来,季然这是洞悉了她的心思,这是把人给彻底得罪狠了,以后再想卖好,就没这么容易了。   可是转念一想,又抑制不住一阵心火,季然刚去过集市,要说一点钱没有她才不信,低声下气说了这么半天居然愣是一个子儿没要到,也是够抠门儿的,自家男人还躺着呢,要不是季然也不会把自己伤了,真是,真是……   “看来弟妹是看不上我挖的草药了,横竖我刚受了惊吓这会儿还没缓过神儿呢,那就不上赶着自讨没趣了。”季然说着就把背篓放了下来,“三弟不是还要人照顾吗?弟妹就别在我这耗着了,赶紧回去照顾吧,虽说明面上你们叫我一声大嫂,但我毕竟是个男人,你这么和我待着,被有心人看见不好,当避嫌还是要避嫌的。”   高慧哭了半天目的没达成,还被拐着弯儿的挖苦一通,心里怄的要死,也不自讨没趣了,哇的一声捂着嘴就哭着跑了出去,那架势,活像季然怎么了她似的。   “卧槽!这女人有够阴险的!”   季然看的眉心直跳,正要黑脸,就被陆臻一把扳过了身子,抬手扣着脑勺就用力吻住了,以此安抚他暴躁愤怒的心。   季然一开始还恼羞成怒的挣扎,渐渐就沉溺没了力气,被陆臻顺势抱起转身走进里屋,白日宣淫去了。   在被做的哭爹喊娘晕过去之际,季然脑子里飘红的一句话居然是:这的确是纾解郁气缓解压力的一项好运动,欲仙欲死还有益身心健康。 第26章 有鬼啊   高慧捂脸冲进自家院子,手就放了下来,脸上哪里有半点哭过的样子,倒是一张脸气得都快扭曲了,那怒不可遏的样子,看起来很有些狰狞。   高慧的确是气狠了,气势汹汹的冲进屋去,紧接着里面就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随即高慧的怒骂就响了起来。   “你除了打女人还有什么能耐?看不得你娘你兄弟被压着就跑去跟人打架,那你倒是冲人打啊,把自己砸个满头血算什么本事!你为你父母兄弟出头,现在你倒是问他们要钱治伤去啊?要死不活躺在这干什么?!你把人家当回事,人家有拿你当盘菜吗?你爹娘眼里,只有老幺是宝,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死了都干他们屁事!”   紧接着又是一阵乒里乓啷。   就听陆长庆气急败坏的喝骂起来,“我打死你个败家娘们儿,你就是这么跟你男人说话的?你再口出狂言一句,信不信老子休了你!你算东西,你算东西整天跟个鹌鹑似的,你他娘的要能有人二嫂一半的聪慧,咱们的日子至于过成这样吗?!”   这宅子虽然都是各门各院,但爱得近,两口子吵架的声音没压制,以至于整座宅子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季然睡沉了没听见,陆臻赤着上身倚靠在床头,嘴角却挑起轻蔑的弧度。   夜幕降临之际,陆臻弹指恢复衣冠楚楚,下床去准备晚饭,完了回来看季然还睡得天昏地暗也没把人叫醒,回去把饭菜都用小火温锅里,便悄无声响的出了门。   陆臻走出院门,先是朝陆长庆家的方向望了一眼,但没有过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径自去了陆长庚家。   此时的陆长庚一家也刚从老两口那边吃过晚饭回来,一个倒了二两私酒正坐在桌前就着花生喝着,一个坐在旁边做着针线活,正动手缝补着婴儿袄子。两个孩子在一边围桌子疯跑着玩儿。   “要说今儿老三那事儿有够邪门儿的,咱们当时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本来是冲着季然那贱皮子砸过去的,可不知咋的,凳子居然突然拐弯就崩他脑袋上了。”   陆长庚就像是没听到冷香莲的叨咕似的,只管闷头喝酒。   “之前听范大夫的意思,老三这伤得送镇上医馆去治,不过你也听见了,那两口子骂架可都中气十足的,听着也没多严重的样子,该不是高氏那女人故意串通范大夫坑咱爹娘棺材本儿的吧?”   陆长庚还是只管闷头喝酒,对其它一切充耳不闻,显然是心情不怎么好,但也只是自个儿憋着,没有要冲媳妇儿发泄出来的意思。   他闷不吭声,冷香莲也不在意,反正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之前我出去收衣服,看到高氏捂脸哭着从那贱皮子院子里跑出来,该不是在那边没讨着好所以才回去把火儿都撒自家男人身上吧?不过看着又好像不大对,她那副样子,更像是被谁怎么着了似的,啧啧,她一个女人家跑男大嫂家里,这孤男寡女的……我说高氏怎突然胳膊肘外拐帮那贱皮子说话呢,这两人该不会真有一腿吧?那贱皮子才嫁进陆家没两天呢,高氏段数可以啊,人季然比她家子明也大不去几岁吧……”   砰!   冷香莲话没说话,陆长庚酒碗砰的一声就杵在了桌子上,二话不说,起身就去了里屋。   冷香莲等人走看不见了才撇嘴,小声嘀咕,“假清高,真那么要面子,倒是别藏私酒啊,呿!”   陆臻就站在进门的地方,愠怒着眼冷冷的看着冷香莲,听着她一口一句贱皮子的说季然,恨得攥紧了拳头。不过眨眼,他便自原地消失,紧接着冷香莲的肚子里发出一声尖利的猫叫。   “喵!”   冷香莲被吓得一哆嗦,针头线脑全打翻在了地上,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正准备弯腰去捡时,肚子里又传出一声猫叫。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头,就豁然看到肚子上猛地现出一张黑猫脸来。   “啊!鬼,有鬼啊!” 第27章 感动   季然是被一阵鬼喊鬼叫给惊醒的,那声音隔着老远,都尖利得仿似能隔空掀掉屋顶,穿透力起码十三级,威力比敲山炮还厉害。   季然抱着被子坐起身,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冷香莲的声音,鬼喊鬼叫不知道在发什么疯。转头望了眼外面,乌漆墨黑的,也不知是晚上,还是尚未天亮,睡得太早,又没有时间,这会儿整个都有点懵圈儿不在状态。   陆臻也不在,季然一觉醒来饿得厉害,也就没继续睡,掀被下去掌灯去了耳房那边,打算动手做点东西吃。结果过去才发现,灶坑里居然还用木块儿温着火,锅还蹲着,盖着盖子,盖子边沿溢出缭绕白气,一看就是温着东西。   季然眼前一亮,几步过去揭开盖子,锅里果然是饭菜。米饭是锅里闷的,菜则刻意用竹条交叉支了个架子隔层放,即不占地儿,又保温,就算在锅里闷了有些时间,闻着也喷香。   季然心里满意陆臻的体贴,把锅盖放到一边,搓着手正要去端,陆臻就大步走了进来。   “我来。”眨眼就到了季然身边,陆臻说着就伸手把季然拉到一边,“你回去坐着,我这就把饭菜给你端过去。”   “我自己也可以的,你……”   “一直温在锅里,会烫着。”陆臻说着已经忙活开了。   季然见他态度坚决,便没有坚持,说了声辛苦了,就转身回了房间,老实的在桌前坐着等投喂。他这刚坐下,陆臻就端着饭菜过来了。   季然起身要接,却被陆臻躲开了没让,自己把饭菜给摆到他面前。   季然笑了笑,也不和他争,坐下拿起筷子开吃。   他这是饿狠了,吃饭的时候就只顾着大快朵颐,没有说话,陆臻向来是个安静的存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静默下来,房间里只听得见季然轻微的咀嚼声,然而这样的沉默却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宁静安然的美好。   不过,要是没有冷香莲时不时诈尸般的尖叫就好了,鬼喊鬼叫太破坏气氛,还煞风景。   季然隐约听见冷香莲一直在喊鬼啊,有鬼之类的,不禁心里纳闷儿,转头看向沉默是金的陆臻,“你做什么了?”   陆臻看着季然,却不说话。   “你扮鬼吓她了?”季然挑眉。   陆臻也挑眉,“扮鬼?你觉得有必要?”   好吧,压根儿不需要扮,人家就是如假包换的鬼一只。   这么想着,季然撇嘴耸了耸肩,低头继续吃饭,连着扒了好几口,才道,“你悠着点,好歹是个孕妇。”   对此,陆臻不置可否。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季然饭都快吃完了,这才想起来问。   “子时三刻,吃完就继续睡吧。”陆臻道。   季然吃完饭就又去睡了,原本以为冷香莲闹腾得厉害,这一觉肯定睡不安生,没想到他瞌睡这么大,居然沾枕头就睡了。不过第二天一早,又是被惊叫声给吵醒的。   陆臻还是不在,季然也没在意,自己下床穿衣洗漱,便去耳房那边准备早饭。结果早饭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稀饭馒头,依然给温在锅里,什么时候吃都刚刚好。   季然看着锅里的早饭,心里有些感动,觉得吧,虽然穿越来挺倒霉的,但貌似嫁个男鬼也不错,至少他们的相处虽然短,但却意外的合拍,自己不觉得怕,而陆臻够体贴,就这么自然而然竟是一点违和感也没有,甚至默契的让他都忘了,他们不是老夫老夫,而是刚新婚没两天。   这么想着,季然好笑的摇了摇头,也没急着吃饭,而是去屋里边翻了个白萝卜出来,削皮清洗后,切成颗粒状,用盐给揉了,过滤掉涩水,再如法炮制的加盐揉了一遍,又加了半勺蔗糖和醋,一个现成的凉拌萝卜粒就成了。   做好这个,季然也没有去房间,就蹲在这边囫囵解决了早饭。他这边刚把锅碗洗了,正想着一会儿去里正家谈买地的事儿顺便把村民的背篓给还了呢,就听外面的闹腾声更大了,好像还不止冷香莲一个。   季然原本是对陆家人的事儿不感兴趣的,可随即想到这是陆臻的杰作,便忍不住好奇,擦干手走了出去。   才出院门,季然就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冷香莲是被关在屋里的,大喊大叫一个晚上都没消停,而老两口那边,好像也挺闹腾的。   “鬼啊!有鬼!什么孩子?不是孩子!这就是个猫脸鬼!啊啊啊,我不要!我要打掉它!我不要生怪胎!”   冷香莲这边刚喊完,那边陆婆子的声音就接上了。   “我没骗你们!真的有鬼,陆臻的鬼魂回来了!他要向我索命,他要杀我!你们快去给我请道士,快去啊!我不要死,不要死……”   季然听了一耳朵,算是明白了,这两人看来昨晚被陆臻吓得不轻,这都疯癫了似的,都是作的,活该!摇了摇头,正打算开门出去,就被人自身后搂住了腰,熟悉冰凉的气息,不用看也知道是陆臻。   “要出去?”陆臻下颔蹭着季然的脖颈。   “嗯。”季然被他蹭的痒痒,忙偏头躲开,“去谈谈买地的事儿,弄块宅基地,早一点修房造屋搬出去。   “昨儿个怎么不直接向里正说?”陆臻疑惑道。   “这种事哪是三言两句说得清的,自然是要亲自登门详谈的,走吧。”扒拉开陆臻,季然径自开门走了出去。 第28章 买地   季然和陆臻到里正家时,对方还正在吃早饭,看到季然很是高兴,热情的就把人给领了进去,又是请他坐又是招呼家里老婆子给加碗筷,还是季然多番强调是吃过来的,这才作罢。   别人在吃饭,季然也没着急说事儿,本来是想一边坐着等对方吃完再谈的,不想里正本人却没那些讲究。   “季哥儿过来,可是找我有事?”里正夹了个馍咬了两口,又呼噜喝了口粥,一边嚼着一边问季然。   季然略微沉吟才道,“不瞒里正老爷,晚辈唐突拜访,的确是有一事相求……”   “哎!”季然话没说完,就被里正挥手打断了,“别捻那些文绉绉的,有话就直说,只要是老朽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   里正端着架子的时候,那就是个严肃刻板的老头,季然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么个豁达性子,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自己再墨迹,那就不是男人。   “那晚辈就直说了。”季然道,“晚辈过来,是想跟里正老爷你谈谈买地的事。”   “哦?”里正冷不丁听到季然要买地,倒是诧然了,这季然家境如何,嫁到这边又是什么个情况他还是清楚的,实在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对方居然就有钱买地了,于是便放下碗筷,接着问,“朝南的湾口那有一快宅基地,就是不太大,可能比不上你现在住的地方宽敞,但你一个人住也够了,那块宅基地其实朝向不错,就是占地太小,所以才一直控制着,你要……”   “可有面积宽广一点的,周围都能利用起来的那种?”季然打断里正问道。   里正又是一愣,不过还是道,“要说能利用,朝南湾口那块就可以,虽然宅基地不大,但周围都是荒地,土地可能不够肥沃,但开荒种点蔬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季然脑子里飞速计算着,然后问道,“那,晚辈可否先去看看?我不是不信里正老爷,只是我这初来乍到,对周边都不太熟悉,看过才好规划。”   “成,一会儿我带你去转转。”里正爽快道,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等里正吃过早饭,也没耽搁,便带着季然去了朝南湾口那。的确如里正说的,宅基地朝向可以,但面积不大,粗略估算也就够三间房的,连个耳房偏顶都支不了。周围的确有不少荒地,而且普遍地势较高,真照着建成房来,那简直就是坐在了凹窝里。   反正除了朝向,真算不得个好地方。   不过里正有句话说的不虚,周围的荒地是可以利用起来的。只要把周围的荒地给一并圈下来,房子不止可以延伸扩建,而且还能开垦出大片种东西,宅基地低矮没关系,垫高就行了,只要规划的好,这片地方可利用性质还是很高的。   只是如此一来,这地能用的是广了,就是工程量有点大。   季然心里估算规划着,面上却不显,在里正看来,两人就是过来走个过场,然后就离开。   “这地儿是差了点,不过够清静。”回去的路上里正道,“季哥儿你怎么想?”   “如果买下那宅基地,周围荒地附送吗?”季然顿了顿又补充道,“里正老爷你也知道我那情况,家里连个毛边土都没有,就算是像地主租地,我一个人也,劳力有限,每季的收成都未必够交租子的。”   里正捋着胡须,沉吟片刻方才点头,“全都附送的话,将来怕是会遭人闲话,这样吧,宅基地连带荒地一并写进地契里,收你五两银子,也就是走个虚头堵住悠悠众口,这样我好做,你也省去以后麻烦。”见季然沉默着没接腔,他又道,“我也知道你难处,你要没那么多钱,就赊着,修房造屋,简单一点的,也就三十两管够了,这钱你要没有,我也可以先借你。”   里正的话让季然又是感动又是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后,便达成一致决定把那片地给买下来,至于借钱赊账,他给婉拒了。   两人回到里正家,就把地契的事给落实了,见李然没拖欠就把款子给付清了,里正还着实惊讶了一把,面上虽然没有多少,心下却对季然更加另眼相看了。 第29章 夫妻之道在于磨合   地是买下来了,但季然并不着急动工,修房造屋非一朝一夕,况且自己住的地方,当然要精心设计规划,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现在季然每天的日常基本没多大变化,依旧是每天早出晚归的上山挖草药或者山货拿去镇上换钱,得空就关在屋里用烧黑的木炭在旧布上画画粗略的建筑图。   他不是学建筑的,对于这个基本算是门外汉,画的不过就是一份草图构思,最终还得找专门专业对口的匠人看过商讨后才能定下来。   每当季然捣鼓这个的时候,陆臻就无声的陪在一边,闷声不响的他基本没什么存在感,只有季然想起来抬头看或者有问题问他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并非自己一个人。   “弄一个冰窖,冬天储冰,夏天就正好可以使用,嗯,还有地龙也不能少,不然冬天齁冷,那就遭罪了。”   季然嘀嘀咕咕着,可手里的木炭比划了半天,也没找到下笔点,压根儿不知道冰窖地龙该怎么凸显出来。   陆臻看穿他的心思,轻笑了一下,提议道,“你可以备注在旁边,匠人自然知道该怎规划。”   “对啊!”季然闻言一喜,“嘿,我怎么就没想到?”   然而话音未落就又傻逼了,机械的抬起头,怔怔的看向陆臻。   陆臻被他看得眉头一挑,“怎么了?”   “那个……字,我不会写。”好吧,堂堂大学生,一朝穿越变文盲,季然简直欲哭无泪。   好在他这穷孤儿的人设文盲没什么不对,要真饱读诗书那才不正常呢。   所以陆臻听了也没觉得惊讶,而是起身走到季然身后,俯下身,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一手撑着桌,一手握住他拿着木炭的手,成半抱姿势,将他圈在了怀里。   “没关系,我会,为夫教你写。”陆臻说着,就真握着季然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季然被圈抱了个猝不及防,哪里还有心思写什么字,几乎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陆臻英俊的侧脸,然后就看失了神。比起正面给人的硬朗刚毅,陆臻侧脸的轮廓却显得柔和精致一些,眉目沉敛,不禁温柔,颇有做儒雅将才之风,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两种矛盾的气质呢?   季然看的入神,什么时候被放开了都不知道,回过神来一眼就和陆臻来了个四目相对。看到陆臻眼底不甚明显的清浅笑意,季然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刚想把脸转开,就被对方捏住了下颔,下一瞬,就被对方按在怀里吻了个天昏地暗。   人和鬼接吻,最大的差别就在,人肺活量有限,而鬼不需要这玩意儿,所以每次接吻,都是季然被吻得胸闷气短脑子浆糊。而这次也不列外,当他实在扛不住使劲推搡开陆臻时,才懵逼的发现,他们居然不知怎么给滚床上了,而且衣衫尽褪赤身相呈。   眼看着陆臻压着他的腿就要提枪上阵,季然乱糟糟的大脑总算敲响了警钟,忙伸手抵住陆臻肌肉扎结的胸膛,“那啥,白日宣淫不好,有,有辱斯文。”   “你现在这副模样给我讲斯文?”陆臻目光暧昧的扫视着季然白玉单薄的身体,自喉咙里发出一声促狭的轻笑,“夫妻之道在于磨合,咱们这样不是辱没斯文,而是磨合交流,增进感情。”   磨合什么的,简直太形象了,季然大脑不受控制的就由文字演变成了动态,那没羞没臊的脑补画面,糊得他一脸热。某个不可言说的那啥,压根儿不受控制,猴急的就觉醒了。   然而,这样的后果就是,两人没羞没臊的大战好几回合,陆臻神清气爽,季然手软脚软下不来床。   这样安宁的日子没过两天,好不容易被鬼吓得消停的陆家人就又作上了。为的还是分家那茬,不过这次不是不同意也不是纠结分家那点东西,而是冲着季然现在住着的房子来的。   不过这次陆家人改了乌烟瘴气的套路,居然没有打上门来也没有把既然喝来喝去,而是态度平和的叫了陆长庆家最小的么子陆子谦来叫他。   小家伙跟季然之前发生过那么一丢丢不愉快的小摩擦呢,不过孩子再顽劣,季然也不会没品的跟个孩子去计较,没有为难就答应过去了。当然,主要还是想看看,这陆家人又想玩儿什么花样,这见天一唱本,可真够闲的。 第30章 房子那些事儿   陆子谦小孩儿心性闲不住,把话带到就撒丫跑了,是季然自己过去的老两口那边。当然,身边一如既往的跟着个隐形丈夫,陆臻。   到那边的时候,不出意料,果然大家都在场。就连头上还裹着绷带的陆长庆,都没因伤缺场。至于高慧,之前上门没得到好处,这会儿也是看季然各种不顺眼,见他进门,就委屈的撇开了脸去。   委屈……   季然嘴角有点抽,这女人表达嫌弃的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大对?不过他也懒得计较就是了,径自看向上座的老两口,目光最终落在陆婆子身上。   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季然只是和陆婆子对视着,没有先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陆婆子假咳两声先开了口,“季哥儿来啦?坐吧,先坐下说。”   陆婆子居然这么客气?这可稀罕!   季然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没有拒绝,随便找了个空位就坐下了。   “找你过来的事情,想必谦儿都给你说过了吧?”陆婆子见他坐下了,就问。   季然道,“提了一句,说是分家的事。”   “没错。”陆婆子点点头,“分家一事,我们尊重你的意见,该你的那一份,也不会短你的,就是吧,有件事你刚来可能不大明白,咱们这宅子呢,是后来扩建的,老大在的时候还没这么大,当初也不是独门独院,是一大家子窝在一起,老大从小脾气就倔,觉得我是续弦,遭她嫌弃,因此也看不上弟弟妹妹,所以一直不肯和我们住一块,当时他爹就把靠近猪圈的那间柴房收拾出来给他单住了,后来他离开家,一走多年没回来,那边也就一直空着,而你现在住的那院子,是后来老三去镇上做长工挣钱建的,本意呢,是想着子明大了,将来成家怕住不下,建来是要给他娶媳妇儿用的,不过老二家也出了点钱,两家因为这事儿起了嫌隙,那院子落实不下来,就一直给空着。”   陆婆子拿房子说事儿,季然一点都不意外,因为陆子谦那小孩儿叫他的时候就秃噜了一嘴皮。现在听陆婆子说来也没多大感觉,就是抑制不住的为陆臻的童年感到心疼。   怪不得要幼年离家,这都被赶猪圈旁边的柴房住了,想也知道当时过的是个啥日子。虽然现在也是英年早逝,但好歹建功立业,但若是当时,没准儿都长不大,就被虐待死了。   季然在神游,陆婆子的话却还没说话,很快就把他拉回到现实。   “这按理说,你是老大家的,过门理应住他那屋子才对,不过那边年久失修塌了好些年头了,早给改成了牲畜棚子,可你这过来总得有个地方住吧,所以就把你暂时安置到那院子了。”陆婆子绕了半天,可算是绕到点子上了,脸上堆着笑,眼底却闪烁着贪婪的算计,“不过子明这孩子你也看到了,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这娶妻生子也不过就几年光阴的事儿,这房子老二家松了口,老三家就不想再这么空着,打算好好修葺修葺,让子明先住过去,毕竟他现在大了,还跟爹娘弟妹住一块儿不合适,你看……”   陆婆子说到这就打住了,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让季然给挪地方。可是季然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没熟人没亲戚,让他挪,往哪里挪去?这也就是现在的季然,若换了原主,没准儿还真就被逼的走投无路了,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要抢,难道不是变相的赶人出门?   陆婆子这话说完,季然还没怎么着,陆臻骤然就变了脸色,整个面部都蒙上了一层阴戾之气。   不过夫夫俩显然都想岔了,陆婆子要只是这么打算,就不会这么大费周章了。   果然……   “不过呢,你的难处我们也是知道的,除了那院子,你也没个去处,真不让你住,那就显得咱们太不近人情了,都是一家人嘛,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吵吵闹闹很正常,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   听到这里,季然要还没听出陆婆子另有目的,那他就是傻子了。   当下也没了听她废话的耐心,“老太太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的绕来绕去,直说吧。”   陆婆子一点没被季然的态度激怒,顺嘴就来,“老三家修房造屋不容易,回头都让你给住旧了,他们心里也不平衡,我和你们爹总得一碗水端平吧,可你也需要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所以我的意思呢,就是那院子你继续住着,不过呢,就当是租老三家的,按月给租子就行了,都是一家人也不要多,就随便给个二三十铜板,意思意思就行了,一家人么,没必要因为那么点小钱闹的太生疏,你说是吧?”   这般理直气壮,季然简直都要气笑了。   见季然不吭声,陆婆子继续道,“当然,这事儿也不能尽你受委屈,我们老两口这还存了几文棺材本儿,就先支给你应应急吧,回头找里正老爷买块便宜点的宅基地,凑合起个几间屋子先住着。”   听到这,季然眼眸微敛。这陆婆子,是知道自己找里正买地的事了?   但不管她知不知道吧,这算计都忒不要脸了。几文钱换他每个月给二三十铜板的租子,还真是一项低投资高收入的好买卖,况且这所谓的棺材本儿还只是给他应急并非送的。   季然心里冷笑,视线却环顾众人神色各异的脸,随即站起身来。   “不用了。”季然目光冷然的看着陆婆子,“我这两天就张罗搬出去,房子还你们,不过我置办的东西,都得搬走。”   “哎!”陆婆子见季然这样,忙跟着站起身来,“瞧你这孩子,气性怎的就那么大呢,搬什么搬,你这能往哪儿搬,就算马上找里正老爷买地那修房造屋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儿,你这……”   “这是我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季然说完,看都没看陆婆子因算计落空而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便转身走了出去。   转身时,正好对上高慧幽怨看来的目光,然而仅是一眼,那丫又委屈的撇过头去,这姿态作的,可把季然别扭坏了。这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俩怎么着了呢!   就为这事儿,季然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老两口的院子,实在是被高慧那神经病的作态恶心得够呛。   然而季然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嘴上没把门儿,还爱多事儿的冷香莲看在了眼里。 第31章 搬出陆家   季然是个行动派,既然说了搬,那就毫不含糊,当下从老两口那出来,就直接抄家伙去山上了。   陆臻跟着他,几次欲言又止,看得季然都乐了。   “你这想说什么就说吧,吞吞吐吐的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季然这话撩须撩得可真欠抽,陆臻那点愧疚劲儿顿时就散了,侧着头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直把人给看毛了才缓缓收回视线。   “为夫是不是个爷们儿,你不是早就深有体会么?”陆臻脸上没多少表情,锉着牙花子的样子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憷,邪中带戾,那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气势,不止融入骨血,还渗透灵魂。   季然给噎了一下,干笑两声快走几步,嗯,腿肚子还有点颤。他悚的倒不是陆臻会一怒之下把他怎么样,而是想到这人在床上那要命的野兽狠劲儿,有点不受控制的蛋疼菊紧。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陆臻轻笑了一声,这才正色道,“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季然被这句话雷得冒鸡皮疙瘩,抖了抖肩膀,斜眼瞅陆臻。   “说这个干嘛?委屈了也不给退货。”季然闷头继续我往山上走,“再说了我,我一个男人,这点根本不算个事儿,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赶的,就算要搬,明天也不迟,这眼看天都黑了。”陆臻一开始想说的,其实就是这句。   “那一大家子幺蛾子太多,谁知道我这一耽搁,他们又给捣腾点什么出来,早搬晚搬都是搬,无所谓。”季然也不想点灯起麻,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懒得陪那一家子闹腾,能避免就避免吧,反正也就摸个黑使把子力气的事儿。   季然此番抄斧头上山,就是专门去砍木头的,他这被赶出来也没有别的地儿可去,也就刚买下不久的那块宅基地,这会儿倒是正好派上用场,先弄点木头茅草啥的暂时搭个简易棚子凑合两天。简易棚子搭建不难,方便快捷,在现代农村是常见的,瓜棚菜棚鱼棚的就不说了,哪家要是修房造屋原地基起的话,没地儿住,也是院坝角落拼几块木板架几根木头,塑料胶布一扯,一个棚子就出来了,根本要不了多少时间的事儿。   而眼下摆在季然面前相对麻烦的,也不过就是没有现成的材料,木材什么得还得自己山上砍,茅草到好找,荒地一大片,随便捞割几把就够了,就是没有塑料胶布,用旧衣裁剪的布拼接布帘的话倒是可以,可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再说缝补还耗工程,所以他琢磨着棚子的围墙干脆也用茅草扎,扎紧实了可比布帘要牢靠。这想法还是来源于小时候钻过的包谷杆堆儿,那玩意儿就是扎捆立放的,梢上扎捆,下边散着,往地上撒脚叉放,里边一钻密不透风,那就是一方小天地。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山上。   这会儿天还没黑尽,麻糊糊的,虽然不影响视线,但也不如白天敞亮,尤其是山林树密,更是比外头看着要黑得多。相对的,危险系数也高,稍有不慎,没准儿下脚就踩到啥不得了的东西了。   季然也没送怂,随地捡了根枯枝就拍打着草丛往里走,挽袖子扛斧头的就准备进去挑拣大干,结果刚走没几步,就被陆臻拦下了。   “你在外边等着,我去砍。”陆臻说着,就从季然手上把斧头拿了过来,“就你这小身板儿,可别砍树没砍倒,反倒把细胳膊给折了。”   陆臻说完一晃身就进去了,季然愣愣的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卧槽了。娘的,这是被鄙视了啊!   “操!陆臻你少看不起人,小爷我年龄小,特么还在长身体呢!靠!你才小身板儿,你全家都小身板儿!”   回应他的,是乌鸦嘎嘎飞过的扑棱声。   季然那个郁闷,特二的冲飞过的乌鸦比了根中指。这玩意儿,出来的可真不对时候!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有陆臻这个壮劳动力在,季然就清闲多了,不过他也没有傻站着,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找到东西回去,雁过拔毛,才不枉走这一趟。   这光线不好,季然也没不知天高地厚的往里边走太深,就外围周边挖了点野菜菌菇啥的,都没弄多少,陆臻就一手斧头,一肩扛树的出来了。   陆臻就砍了两棵树,不大不小,劈了够用。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这大晚上的也不怕被人看见,于是季然和陆臻一人扛了一根木头就下山直奔宅基地那边去了。   到了那边,两人也是分工干活,劈木头割茅草,又是打桩又是拼架扎茅草的,忙活到大半宿,眼看着都快天亮了,这棚子才搭建好。   季然给累得不行,都没回去拿被子,就在棚子里的地上和衣睡了个迷糊觉。天亮起来,又是忙碌的一天,忙着搬家。   搬家的时候陆臻没跟着,“你先过去搬着,我去弄点茅草把地给铺一下,晚上才能睡得舒服点。”   季然没有异议,点点头就自己去了。   原本这事儿,季然以为搬出来就完了,却没想到,那家子不是一般的能折腾幺蛾子。而且这事儿吧,真特么邪性,季然忙着搬家,之后又是规整,等他发现不对劲,都是几天后的事儿了。 第32章 诬陷   季然嫁的这个村子叫陆家村,据说早些年整个村子都是陆姓,外姓的很少,是后来闹了两次天灾,村里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再之后又流进一些人定居,这陆家村的姓氏,就成了如今的五花八门。   这些还是陆臻给说的,季然来这里没几天,又向来独来独往,在村里没几个说得上话的,自然也没人跟他闲扯这些。再说,他一大男人,也不可能真妇女样的扎堆儿,家长里短碎嘴闲扯不是?   由此可见,季然和村里人其实没多少交集,除了必要,连话都没啥说的,自然除了自身男寡妇的稀罕劲儿足以让人茶余饭后叨咕两句,也没什么值得别人说三道四的,毕竟都不熟嘛。   然而今天,季然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是他敏感,实在村民们见到他的反应太明显,又是撇嘴又是吐吐沫的,就差翘着兰花指戳他脊梁骨了。   一次两次没当回事,可多了就由不得人不重视了。   季然觉得这事儿特么邪性,如果但是男寡妇这名头,这么多天新鲜劲也早该过去了,再说之前都没这么激进,怎么现在开始反后劲儿了?所以,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跟他寡妇的名头无关,但到底是什么落到这人嫌狗厌的地步,却是一头雾水。   好几次季然实在忍不住,见大家扎堆儿的对他指指点点,就想着去问问,结果人还没走近呢,一伙子人就做鸟兽散了,有的大娘大妈啥的,走出老远还转头吐口水。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好几天,季然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得罪了整个村子。还是他那天去河边洗衣服,在那里遇见了里正家媳妇儿,这才从老太太那里听来了事情原委,可也正是这原因,着实叫他哭笑不得。   老太太话是这么说的,“这事儿还是你们家二房媳妇儿传出来的,说的哟,有理有据,她说啊,亲眼看到长庆破头那天,他媳妇儿高氏衣衫不整的哭着从你那院子跑出来,跟遭了天大委屈似的,还说就是因为你猥亵人家媳妇儿,那长庆才发了狠,要把那院子收回来,不肯给你住,就谈搬家那天,你看高氏那眼神还泛着邪呢,那高氏被你看得哟,都不敢吭声,只能偷摸撇着头抹眼泪。”   他个长嫂猥亵弟媳,这哔了狗的心情,季然简直无以言表。   “当然,这话儿我们是不信的,那冷香莲向来是个嘴碎的,村里出了名儿的长舌妇,再说我老婆子虽然没什么见识,但论看人还是有几分眼色的,你这小伙子就是个苦命的,但一看就是个品行端正知礼上进的,不止我,我家那口子听了在屋里为你抱不平,发了好一通脾气呢。”老太太觑着季然的脸色,话锋一转,“不过,咱们不信总有那耳根子不禁撩的,一个人不信,这传来传去流言变了样,自然就半信半疑变真信了,你是不知道,咱们一开始听到的,也只是疑似你欺负了高氏,可这两天传来传去,都成你把高氏给怎么着了。”   老太太这会儿衣服也洗好了,就端着盆子站起身来。   “你也别难过,清者自清,这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哎……都说寡妇难,看来不管男女,摊上这么个名头,都艰难哟!”老太太感叹着,也没等季然给什么回应,就端着盆子转身走了。   留下季然对着河水发呆,心里倒是没觉得多怒不可遏,就是觉得特尼玛荒唐。居然这么来编排他,这冷香莲真特么人才!   但这件事,季然心里却很清楚,根本就是高慧误导的,如果没有高慧的故意作为,刻意营造出蛛丝马迹大咧咧的摆人眼前,任那冷香莲再嘴碎能掰,也嚼不出朵花儿来。   季然不知道高慧那女人是怎么想的,这可不比现代,在古代,通奸不管对错,女方都是要被浸猪笼的,她不惜名誉来诋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没讨到好处的恶意报复?   反正这事儿吧,比起愤怒,季然更多的是恶心。   本来么,身边有陆臻这么个隐形外挂,要打听点什么其实不难,他往人堆儿里一站就听明白的事儿,可偏偏就是赶巧了,前几天陆臻说有事要离开几天,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季然不懂鬼的世界,自然也没问,结果好么,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个当事人却懵逼的一无所知,到今儿才知道来龙去脉,可真不是一般的操蛋。   然而,让季然觉得更操蛋的是,他这边还没去陆家找麻烦呢,那边反倒先打上门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高慧的男人,陆长庆。 第33章 老子弄死他   “季哥儿不好了!陆长庆把你家给砸了!你快回去看看吧!哎呦,那家伙,跟疯了样,嚷嚷着你敢欺负他媳妇儿要你偿命呢!”   季然洗完衣服从河边回来,刚走到半路,迎面一个赤脚的中年汉子就急吼吼的跑了过来,看到他人,没跑近就喊了起来。   季然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当即就要往家跑,却被对方扯住了胳膊。   “你人单薄,这么过去会吃亏,去把里正叫上!”   “谢谢!”季然掉头就朝里正家跑,跑了老远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忙顿住脚步,回头郑重道,“高大叔,谢谢你!”   这人叫高大壮,正是季然拿野味换口粮的那户人家,算是在这个村里除里正外,唯二记得住脸说得上两句话的人。这些日子整个村子都在编排他的八卦,看到他就算不戳脊梁骨,那也是绕着走,高大壮没有随大流,关键时刻还特地跑来跟他通风报信,他是真的很感激,不管怎么说,这份儿人情他记下了。   到里正家的时候,里正正蹲在他家院子里那块靠墙根儿开垦的三角菜地拔草呢,见到季然风风火火的冲进门很是惊讶,下意识就扔草站起身来。   “季哥儿怎么来了?何事这般一脸惊慌?可是出什么事了?”里正一边问,一边走出菜地,到旁边的木盆里洗了洗手,完了往身上一擦。   季然三两句就把刚才高大壮说的话给里正转述了一遍,里正听完脸色当即就是一沉,二话不说就跟着季然一起过去了。   两人从里正家出来,就直奔季然简易棚那边,途径高家的时候却见高大壮叫上他家两儿子,人手一根木棒的冲了出来。   “季哥儿,我们爷三跟你一起去!”高大壮五大三粗,铜铃大眼一瞪,凶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   季然是真没想到高家父子能为他个不相干的外人做到这么一步,心里感动不已,但也不愿他们平白受了牵连,那陆家人蛮横不讲理,谁要惹上,准惹一身骚。只是他这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高大壮大儿子高良拍肩膀打断了。   “前些日子多亏你那野兔子,让我媳妇儿月子里好好补了下油水,这才下了奶,我家崽子才不至于活活给饿死,这份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今天你有难处,我们说什么都不能袖手旁观!”   季然有点被噎住了,只觉惭愧的紧,当初以物换物顶多算是银货两讫各取所需,哪里能担人家记这么大份恩情?   然而没给他纠结的时间,高大壮扯着他胳膊就走,“年轻人磨磨唧唧个什么劲儿,再磨下去,房顶都给人掀了!”   “大壮说的对,快快快,咱们赶紧过去吧,多个人多份力,怎么也比咱俩这么过去的强!”里正也催促道。   这么一来,季然也就没再矫情,当即带着几人一路小跑了起来。   几人老远就听到简易棚那边一阵砰砰咚咚的响,夹杂着东西打碎的噼里啪啦声尤为惊心刺耳。季然脸阴沉的骇人,眼看着离正打砸得欢的陆长庆还有点距离,季然就着腋下托抱的木盆就甩手砸了过去,咚的一下,正中陆长庆后背,他原本是要砸头的,可惜差了点准头。   可饶是这样,陆长庆没有防备,也被木盆砸了个跟跄。转头见是季然,陆长庆腥红着眼,二话不说抄着棒子就朝季然打了过来。   “陆老三你敢!”里正眼皮一跳,当即沉声厉喝。   这一声还真把陆长庆给镇住了,但气焰却是一点没消,瞪着季然的眼睛冒着凶狠,腮帮子咬得双颊肌肉僵硬紧绷,一副恨不得活撕了季然的样,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这是我们陆家的家人,与旁人无关!”陆长庆棒子指着季然,“他季然敢动老子媳妇儿,今天不给个说法,老子弄死他!”   话音未落,季然突然一把抢过高大壮手里的棒子,扬手就给了陆长庆当头一棒。这动作快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先把人砸晕了,方便吊打。   这要是平时,陆长庆当然不可能被砸一棒子就晕乎,可谁让他前几天脑子刚‘自残’过呢。季然那一棒子下去,他当即一个跟跄就摔坐在地,捂着脑门儿半天没回过神来。   季然却没有就这么算了,看着满地被砸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怒不可遏,扑过去骑在陆长庆腰上,揪着人衣领,对着脸就是一顿胖揍。   从头到尾,季然没说一句话,一来就开揍,不说陆长庆被揍懵逼了,就是里正等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我操你娘的季然!你他娘的敢打我!”陆长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即一声爆喝,一把箍着季然的脖子腰身一拧,就把人给压身下了。   可季然多鬼啊,打小打架就特会计算天时地利,向来秉承力气不够地利来凑,膝盖往陆长庆下三路用力一顶,顺势带着人就在地上骨碌翻滚了起来,最后一个翻身而上之际,刚好把陆长庆上半身给卡在了两根木头桩子的夹缝间。限制了对方的活动范围,那简直就是痛打落水狗的节奏,根本没有陆长庆还手的余地,他倒是绷着一脖子青筋想反抗来,奈何苦逼的根本施展不开,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季然刚才刻意翻滚的意图,顿时差点给怄出一口老血来。   季然压着人一顿胖揍不手软,里正等人也看傻了眼,居然谁都没能想起来过去把人拉开。   陆婆子带着家里人跑过来,远远看着这一幕,当即就尖叫了起来。   “啊!不得了啦!杀人啦!” 第34章 公堂上见吧   陆婆子这一喊,可是炸了锅了,当即四面八方地里干活的,路上经过的,都被这一嗓子惊动了。陆长庆砸东西那会儿,其实知道的人就不少了,大家都远远看热闹呢,这会儿一听闹出人命,可不得了了,乌压压扔掉家伙什就朝这边跑了过来。   里正一瞧这动静,眼皮子就直跳,那脸色黑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可还没等他发威喝止呢,陆长庚和陆长庆的大儿子就抄着扁担朝季然扑了过去,还好高大壮父子三反应快,把人给及时拦住了。   可他们拦住了这两人,陆婆子高慧那边却没人拦,婆媳两哭喊着,双双就扑了过去。倒是冷香莲不知道从哪摸出把瓜子儿磕着,典型的一吃瓜群众。   “作孽啊!我陆家怎么就招了这么个祸害啊!”   “长庆!天啦,你可不能丢下咱们娘儿几个不管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们可怎么活啊?!”   季然早在听到动静就敏捷的起来闪到了一边,所以婆媳俩这一扑,衣角都没捞到他一点,双双跪倒在陆长庆身边,抱着人就又是摇又是喊的,哭得那撕心裂肺的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人已经断气了呢,实际上只是睁着死鱼眼被揍得没力气了而已。   季然冷冷的看着这一家子嚎的嚎凶的凶,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草屑理都没理,就径自朝里正走去。结果刚走没几步,就被陆婆子扑过来抱住了腿。   “你不能走!打伤我儿子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的事儿,今儿这事儿我老婆子跟你没完!”   要不说这陆婆子一辈子都活在算计里头呢,她要真在乎儿子高于一切,一开始就不可能放任陆长庆单枪匹马来砸场子,就算吃定季然单薄人小好欺负,那也怕有个万一不是,这会儿人伤了才跑出来嚎,那起子心思,显然是钻钱眼儿里了。   高慧那是真哭,是被陆长庆的猪头脸给吓的,可更多的也是做戏给外人看呢。那瞅一眼季然就羞怒难堪瑟瑟发抖的样,无不是在告诉别人,看,他就是轻薄我了。   季然心里明镜儿,脸上便挂上了讥讽轻蔑的冷笑。   “他不来砸我家,我还懒得动手,真特么以为我季然是泥捏的?对,我就打了,我这是打入室强盗呢!”瞥了眼腿上箍得紧紧的双手,季然面不改色,“没完是吧?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想要怎么个没完法!陆长庆趁我不在家,跑这来又打又砸,损失的这些东西,今天不给算清楚了,谁也别想完!”   “你还有脸说,你,要不是你自个儿行为不检,欺负人,我儿子能生气砸你东西?”   陆婆子抱着季然腿的手狠狠紧了紧,她这话说得隐晦,但这几天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傻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顿时看热闹的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甚至还有沉不住气的开始喝骂季然不要脸,混账之类的,好几个偏激的,甚至吐唾沫挽袖子,一副恨不得揍人的架势,是碍于里正在场,他们才只是干瞪眼没有真的冲上前替天行道。   “什么行为不检欺负人?”季然挑眉觑了眼高慧,“不就是村子里盛传我季然猥亵她高氏吗?一个人老珠黄的半老徐娘,我娘要活着都比她大不去几岁,我特么眼睛被屎糊了会看上她?”说着转向冷香莲,“这话是你嚼舌根的吧?听说你前几天撞邪啦,整天整晚的嚷嚷着怀了个猫脸鬼胎,你就没想过缺德事做多了会遭报应?!”   冷香莲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原本被季然指名道姓的骂还想反驳,可随即想起这茬就冷不丁打了个寒噤,脸色刷的就白了。   很显然,陆婆子也想到了自己撞邪的事儿,吓得一抖,本能的松了手劲儿。季然便趁机用力挣脱了她的禁锢,往前大走几步避开了。   这时,就听陆子明忽然大喊一声,“贱人!你敢侮辱我娘!”   季然理都没理陆子明,目光冷然的睃巡一周,落在高慧身上时,眼睛眯了眯。   “高氏,你好歹一个女人家,你不惜自己清誉也该为自己儿女想,因为要钱不成,就故意装出一副被我强暴的样子毁我名声,值得吗?你儿子尚且要娶媳妇儿,你女儿还得嫁人,这做母亲的道德败坏,你这儿女,谁还敢要?!”   这一番话,顿时触了高慧的逆鳞,她原本还装的楚楚可怜,这会儿却是猛然变了脸色,转头怒瞪季然。   “季然!你别太过分,你,你……怎么我都无所谓,但我绝不允许你诋毁我的孩子!你连孩子都诅咒,你还有没有良心,你丧尽天良就不怕遭报应吗?!”高慧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决然,好像季然敢再多说一句不堪的话,她就能撞死明志似的。   “是非自有论断,事实胜于雄辩,我不与你们在这争,咱们,公堂上见吧。”季然说完便不再看陆家众人的脸色,径自走到里正面前,拱手一礼,“里正老爷,近来之事,你尚且知情,回头对簿公堂之时,还请你能帮忙做个堂证,我这就去衙门报案,这里还请里正老爷帮忙看顾下现场。”见里正点头应了,季然轻飘飘的瞥众人一眼,都不带看那一地狼藉的,便径自离开了。   一听季然是要去衙门报案,陆家人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起来,除了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陆子明,皆是眼神游移不定,显然是心虚了。而围观众人看了半天闹剧也隐约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一开始他们是信了陆家人的话,可眼下见季然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心里难免就开始犯嘀咕了,顿时看陆家人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   冷香莲早就看着苗头不对拽上自家男人溜了,而成为众矢之的的高慧,一时却只觉如芒刺在身,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陆婆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叫冷香莲两口子居然不见影儿了,心里很是啐了一口,忙吆喝道,“子明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扶你爹回去!哎哟,真是造孽哟,这前几天才刚伤了脑袋,今儿又……我老婆子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陆婆子一边假模假式的抹着泪,一边帮衬着陆子明把陆长庆扶了起来,暗地里却狠狠瞪了高慧几眼。   高慧这会儿丢了大脸,也不敢再作了,忙七手八脚的过去帮忙,暗地里被陆婆子掐了好几下都不敢哼声。   一家人气势汹汹的来,灰溜溜的走。   里正看得连连摇头,忙招呼看热闹的众人,“都扎这儿干嘛呢?散了散了!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有那闲工夫嚼舌根,还不如多花功夫种好地!”   众人切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纷纷就散了。   等人都散了,高大壮才问里正,“这季哥儿不会真去衙门了吧?这一地儿的乱七八糟,可要怎么收拾?”   “不用收拾,咱们就帮他看着吧。”里正叹了口气,“这季小子不容易啊,一来就被欺负,陆家真不是东西!” 第35章 季然报官   陆家人回去后就大门紧闭,一开始心里挺忐忑,可随着时间的流失,就觉得,这季然不过是虚张声势故意说来吓唬他们的。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怎么着在外人眼里,季然也是陆家一份子,他要真把陆家给告上衙门,指不定村民背后怎么编排他呢,以后还怎么立足?   这么一来,陆婆子底气就足了,眼看着天色渐晚,便招呼起大家伙该干活儿的干活儿,该做饭的做饭。   高慧打从回来就一直提着心,结果大家像是忘了这茬似的,愣是没人搭理她,之后陆婆子也照旧招呼她却厨房帮忙,这婆婆常年的尖酸刻薄脸绷着的时候也看不出个喜怒,于是便怀着忐忑的心去了。   婆媳俩在厨房里也是个忙个的,陆婆子从头到尾绷着脸,一句话也没跟高慧说。   这憋了半天,高慧实在是憋不出了,便主动出声打破了沉默,“婆婆,这季然不会真把咱们告上衙门吧?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这大咧咧的,明摆着就是没把陆家放在眼里,压根儿没把咱们当一家人呢。”   “你还敢说,都是你个贱蹄子闹出来的好事!”陆婆子正瞥着气呢,要不是冷香莲身子不便,今儿准有高慧好果子吃,就算这会儿忍着没发作,但那眼神也利得跟刀子似的,“都半老徐娘还不知本分呢,勾搭男人勾搭到男大嫂头上,你可真是长能耐,害得自己丈夫被打成那样,还让全家人都跟着你没脸,等饭做好我看你也别吃了,给我滚回屋里去,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高慧被骂的一愣,眼睛一下就红了,“婆婆就知道数落媳妇儿,你可是忘了,我这些腌臜事儿都是二嫂在外面编排的,我怎么就勾引季然了,我到底做什么了我?真要说起来,我才是受害者,这与人私通可是浸猪笼的死罪,她冷香莲这么诋毁我清誉,到底是何居心?就因为念她怀着身孕,这些日子任她在外面传的多难听我都含泪忍了,没想到头来却里外不是人,要不是她乱嚼舌根,哪来这么多事儿?婆婆不怪她反而怨我,难道在婆婆眼里,就只有她冷香莲一个儿媳妇不成?”   高慧主动提及这事儿,本意也只是为了把火往季然那边引,结果却没想到陆婆子这么不按牌理来,居然反而快速的让这把火烧在了自己身上,可就是这样,陆婆子完全偏袒冷香莲的做法也让她既委屈又寒心。   “哼,人正不怕影子斜,你要真行的端坐得正,人家想编排也下不着嘴,你现在跟我在这儿叫,你要真什么都没做清清白白的,人老二家的会想着编排你?人季然会直指是你故意误导?还真以为就你会装,别人都眼瞎呢?”陆婆子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不屑冷哼,“这就是因为知道你们其实啥事儿没有,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真敢干出什么有违妇道悖德丧伦的事儿,给长庆带绿帽子,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儿,早让你浸猪笼了!”   “我……”   高慧正要辩解,就被突然冲进来的女儿陆婉茹给打断了。   “奶奶,娘,不好了!官差,官差来了!”陆婉茹小脸煞白,说话声音都打颤,显然是给吓坏了,她虽然也有是以了,可毕竟年纪小不经事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官差上门这样的阵仗呢,能不吓坏才怪,“奶奶,娘,怎么办啊?我是瞅着空当跑过来的,这官差正在抓人呢,爹和大哥还有二伯二婶他们都被抓起来了,正朝这边过来呢!”   陆婉茹这么一喊,婆媳俩当即就懵了。她们是真没想到,这季然竟然会真的报衙门找官差上门来抓人。   再一听家人都被抓了起来,连孕妇都没放过,陆婆子只觉眼前一黑,差点给一头栽灶台上,还好高慧及时起身给扶住了,婆媳俩这会儿可顾不上吵嘴了,面面相觑的你看我我看你,脸色一点不比陆婉茹好多少,整个六神无主了都。   “婆婆,这,这可怎么办啊?”高慧紧紧的盯着门口的方向,已经乱了方寸。   “我,我哪知道怎么办?”陆婆子紧张的嗓子都掐尖儿了,“季然这个贱皮子,还真这么干的出来啊,报官抓人,可真是能耐呐!”转头又怒瞪高慧,“还有你,你们,真是一个个的不给我省心,做事不过脑子,这脑子都被狗吃了不成,惹了麻烦,还得老娘来给你们擦屁股!”   陆婆子嘴上骂骂咧咧,眼睛却慌乱的蹩摸着,企图找个什么地儿给暂时躲过去,然而,还没等她找到藏身的地方,季然就带着两官差直接闯进门来。   “这还没堂审,老太太这就想着畏罪潜逃了?”将陆婆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季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跟着他进来的官差却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给拿下押出了厨房。   “奶奶!娘!”陆婉茹见状,哇的一声哭着就扑过去拉扯,却被官差推搡了个跟跄,还是季然扶了一把,小丫头才没摔地上,但显然,小丫头并不领情,“你滚开!都是你个害人精!都是你!都是你!你放了他们,放了我娘,你个坏蛋!我恨你!”   季然倒不至于跟个丫头片子计较,被厮打一通也没怎么着,只是退开一步躲开陆婉茹的攻击,提醒了句灶膛灭火,就快步跟着官差出去了。出了厨房,正打算随官差一起回去衙门,就见原本卧病在床的陆老头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手里正拿着个灰布钱袋往为首的官爷手里塞,那讨好的样,不用说,就知道是在贿赂疏通呢。   季然远远看在眼里却没有着急,脸上甚至挂着一丝冷冽浅笑。早在去衙门的时候,他就已经上下打点过了,可没少花钱,这么点碎银,那些官爷又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总之今天这事儿,季然是铁了心花钱也要整治这陆家人,不然还真以为他季然好欺负,想抢就抢想砸就砸。   果然,官爷腰背挺拔一脸的铁面无私,看都没看钱袋一眼,就是一瞪眼,“原来还有个漏掉的,行贿官差,罪加一等,一并带走!”   陆老头手一抖,差点把钱袋子给扔了。   “官爷!”季然看的差不多了,喊了一声就快步走了过去,对着对方拱手揖礼,“此时老爷子没参与,他只是心急家人才乱了方寸。”   那官爷听了季然这话,觑了他一眼,抬了抬手,二话没说,转身就朝大门外走去。   押制陆老头的官差当即就把人放了,而其他人却被强制带走,不管他们怎么叫喊,皆是面不改色充耳不闻。   而作为原告,季然自然是紧随其后的,虽然他已经打点过了,加上他这皇上赐婚的将军夫人名头,这官司自然会得些偏驳,但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不过虽然是使了点小手段,他却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所状告之事句句属实,也带官差去现场取证过了,有现场为证,还有里正和高大壮父子那边也书写证词,整件事他没有冤枉陆家人半分,顶多就是后面让他们在牢里多呆两天,还以颜色罢了。   这一路上,陆婆子刚开始还带头嚷嚷,后来见闹了没用,一个个就缩得跟鹌鹑样,也不敢再当着官差的面对季然肆意谩骂了。   想到这去了衙门,指不定会有什么等着呢,陆婆子眼睛一转就变了嘴脸,不骂了,开始给季然说好话,什么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在她看来那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惜任由她嘴皮子说起泡,季然就是充耳不闻。   陆家村离镇上本就不近,更别提这镇上到高阳县还得赶路,这陆婆子刚开始还挺有精神的,后面赶路赶得口干舌燥自己就消停了。但那眼神,看着季然就像是淬了毒似的,显然是把人给恨到了骨子里。   她这边消停了,冷香莲那边却又作上了。   “哎呦!官爷不行了,民妇肚子疼的厉害,可能是动了胎气了,哎哟!疼死我了!”冷香莲一手兜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唤,“官爷您就行行好,这事儿真不关民妇什么事儿,您看我大着个肚子也干不了什么不是?再说,这打人砸东西的是老三,又不是咱们,我顶多就是嘴碎爱嚼舌根了点,可这也没规定说嚼舌根就犯法啊不是?我家的也没关系,他当时是在场,可压根儿都没动手呢,不然就季然这小身板儿,哪儿挨得住走啊,还想跑个几里地报官,那也要走得去不是?”   “少废话,走快点儿!有冤屈到县老爷跟儿前说去,搁咱们这儿没用!”押着冷香莲的官差嘴上虽然不客气,倒是没真对她个孕妇动粗。   到了县衙,都已经是戌时三刻了。   这个时间,县太爷早就睡下了,一伙子也没有审问,直接就下了牢房,等着明日提审。至于季然,却是自行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作为原告,明日升堂,他是务必要到场的。   然而,第二天的公堂之上,季然却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36章 陆家老四   翌日初晓,季然早早就赶到了衙门。时间上倒是正好,没有迟到也没有等太久,他昨个儿就跟官差打听了开衙的时辰,是算准了来的。   季然会做人,来之前还特地带了些肉包子,正好分给那些上差早,还未顾上吃早饭的衙役官差。算不得个贵重东西,却足够暖乎人,一个肉包子下去,可比打点银子那点银货两讫的交情来的快,说不得深浅,却足够别人多多少少交那么点心,路上碰见打个招呼,遇事可行范围之类行个方便,这都不是难事儿。   这不,季然几个肉包子分下去,往门口蹲着一吃,几口下嘴功夫,再开口就自然而然称兄道弟了。   “季老弟你是个敞亮人,咱哥儿几个喜欢,以后你要有什么难处,只要是哥儿几个能力范围之类,招呼一声就是,哥儿几个没什么本事,就是一打秋风的小衙役,但一般人还是多少回卖那么点面子。”说话的叫王六,甭管他这话是出于真心结交还是旁的什么心思,有这么句话就够了。   季然张口就应了,那一口一声哥喊得是毫无压力。俗话说官场有人好办事,管他是虾米还是大鱼,那都是人际关系。   几人正说着话呢,这群官差头子周勇周捕头就出来了,季然忙转身看过去,对人露出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周捕头!”昨个儿还只能一口一声官爷,这会儿子功夫,就把捕头姓甚名谁摸清楚了。   周勇是个严肃的青年男人,年纪估摸着也就三十上下,一张国字脸眉目俊朗,绷的面无表情,端的是浩然正气,衬着一身捕快行头,的确很涨气势。当捕快这么多年,他什么人没见过,甭管美女还是美少年,可这会儿还是被季然那过于璀璨的笑脸给晃了眼,险些晃了神。   “该升堂了,县太爷马上就到,进去吧。”顿了顿,周勇才对季然道,说完随即又看向手下,“你们去两个口,把陆家人给提出来。”   “是,头儿!”   几人齐声应和,当即王六就点了其中一人跟着去了。   两人动作挺快,没一会儿就把那一家子给带了过来,他们一进门,正好县太爷也领着师爷从后面出来。   季然老早就进门等着了,这会儿动作也快,刚瞅到那县太爷半片衣角,就忙上前跪下了。等陆家人快步过来跪下的时候,县太爷人都坐公堂上了。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县太爷刚一坐下,手中惊堂木就砰地一拍,吓得陆家人狠狠一抖。   “草民季然,见过县太爷!”   “草民陆长庆(陆长庚、陆子明)见过县太爷!”   “民妇……”   众人齐声报上名号行完礼,县太爷惊堂木又是一拍,这才开始问案。   问案过程自然是毫无悬念,证据确凿又有证词作证,加上刻意打点过,情势几乎是一边倒的偏向季然。最后结果自然是按照之前约定,将陆家人暂时关押牢房几天。   季然也没想怎么报复折腾,就是让他们吃吃苦头长点记性。   然而,就在县太爷让衙役把陆家人押回牢房之际,门外却大步闯进来两个人。   “且慢!”   这断然一喝,让场面整个一静,众人闻声看去,便见进来的是两个书生少年,为首那个穿锦佩玉,一看就知是家境不俗,另一个一身灰白布衣,头发也只是随性系了根同色发带,一看就是出身贫寒。   然而正是这少年,却让陆家人眼前一亮,虽然强忍着没有大喊大叫,但那激动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季然将陆家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多打量了少年几眼,长相俊朗不俗,倒是与陆臻颇有几分神似,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一身书生气,颇有些翩翩少年郎的文人风骨。如此一来,季然心里便有数了,想必此人便是素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陆家老四,陆长远了。   果然,此人一进门便几步上前,对着县太爷拱手行礼,“学生陆长远,见过县太爷!”   当朝明文规定,秀才以上功名在身之人见县官可以免其不跪,某些方面也有一定的而特殊照顾,所以陆长远此举,县太爷也没觉得失礼不舒服,只是却没有搭理,而是转头眉心微蹙的看向华服少年。   “陶沅给姐夫请安。”华服少年一开口,原来是县太爷亲戚。   然而县太爷被这脆生生的姐夫叫得当场就沉了脸,“胡闹!这里是公堂,不是你话家常的地方,毛毛躁躁闯进来,成何体统?马上带上你朋友给我出去!”   陶沅还没说什么,陆长远便当即又是拱手一礼,“县太爷莫要责怪陶兄,是学生心系家人心切,故而央着他带学生来给县太爷求情的。”   “哦?”县太爷这才正眼看向陆长远,却只是挑挑眉。   “学生父母兄弟虽是一介农民,但绝无伤天害理之心,牙齿和舌头那么要好都难免磕着碰着,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一家人略生嫌隙口角之争亦不过寻常事,大人政务繁忙,区区家长里短的小事就闹上公堂惊扰大人,学生实在深感惭愧,恳请大人恕他们惊扰之罪,念及他们无知初犯,绕过他们这一回。”这陆长远不愧是读书人,这嘴一张皆套路。   也正是这样的走向,季然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就知道今天这事儿腰糟,可别白花钱,被这两人给和稀泥不了了之了,要真那样,回头这陆家人肯定更嚣张。   “亏的老四你还是个读书人,怎的也是非不分?”季然冷笑一声,“这打砸抢掠都干了,还不算什么,莫不是真要杀人放火才算得伤天害理?你三观如此不正,你家夫子知道吗?”   季然这话怼的,陆长远脸色微微一变,却并没有失态,由此可见,这陆家人里最厉害的,就是这老四了。年纪不大,却是个沉得住气的,那份心胸城府,不输于一个成年人,也难怪他会是陆家人的希望陆家人的宝,可见是有原因的。   “大嫂。”陆长远转身对着季然便是拱手一礼,“这事儿是家里对不住你,我代他们向你致歉告罪,并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再犯,还请大嫂高抬贵手,就原谅了他们这一次,如何?”   季然被那一口一个大嫂雷的嘴角有点抽,“这事儿要是没闹上公堂,我便给你这个人情原谅了也无妨,可眼下四弟却是求错了人,这事儿眼下,乃是县太爷做主。”   季然这话暗示意味明显,县太爷收了好处,这事儿自然不可能当着他的面不了了之,然而那陶沅却趁机接了话头,对着县太爷一阵讨好卖乖,说服求情,最后县太爷实在被缠的烦了,大手一挥,大牢不关了,除了孕妇冷香莲和原告季然,其余人各大二十大板,这件事便了了。   对于这样的处罚,虽然差强人意,但也不算太糟糕。二十大板,足够人吃尽皮开肉绽的苦头,至于牢房,昨晚关了一夜,也不枉此番折腾这一遭。当然,行刑期间,那陆长远不是不想求陶沅帮忙让衙役们高拿轻放行个方便,但衙役们收了季然的好处,又因为包子情和他关系不俗,自然是虚以委蛇,答应得痛快,回头该狠狠的打,还是狠狠的打,如此一来,倒也算替季然出了一口恶气。   从县衙出来,季然也没有在城里多呆,便早早退了客栈的房间打算回去,不想刚出城门,就遇到了陆臻。   说实话,好几天没见了,乍然在这里碰上,季然着实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两人隔着人群对望,陆臻微不可查的牵了牵嘴角,随即一晃就到了季然面前,目光幽深的看着他,微蹙的眉宇间凝着愧疚与心疼。   “季哥儿。”陆臻看了季然一会儿,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我来接你回家。”   季然轻轻侧了侧脸,躲开了陆臻的手,虽然知道别人看不到,可这大庭广众的,还是觉得难为情,再说他一个男人被女人似的抚脸颊什么的,有点雷。   “事情我都听说了。”陆臻倒也没有因为季然的动作而失落或者不高兴,不让摸便不摸了,眼睛看着也一样,“我不在的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   “还好。”季然耸了耸肩,便绕开陆臻继续往前走,等陆臻转身跟上来才道,“我好歹是个男人,还真能被他们欺负了不成,放心吧,他们也没讨着好。”   陆臻点点头,事情始末,他都从村民口中听得差不多了,不然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心疼季然,同时也烧着一把火,居然那般栽赃诬陷他的人,这笔账,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对了,我今天在公堂上还见到陆长远了,想不到他和县太爷小舅子还有交情,不然今儿这事儿本来是打算关那一家子几天,让他们吃点苦头长长记性的。”季然其实更好奇陆臻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可话绕舌尖却没问出来,如果是能说的,陆臻肯定会事先就给说了,季然没有,那应该就是不能说的吧,再说,他俩隔着阴阳,就算说了也没卵用。   之前季然就是这么想才没问,这会儿又这么想,却不由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气,陆臻立马就扭头看他。   “我……”季然被看得一愣,“我没什么,就是随口一叹,闲的。”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陆臻却是了然的看了他一眼。   季然当即眼睛一瞪,“既然是可以问的,那你干嘛不自己从实招来?居然等着我问,你这什么恶趣味呢?”   “那你还问不问了?”陆臻轻笑道。   “问!”季然大喊一声才意识到这是在外边呢,到处都是人,忙四下蹩摸,果然大家都拿看神经病的眼神在看他,还特么绕着走,顿时给无语了下,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好吧,好奇战胜理智,在某人刻意的诱导下,还是没能稳住立场,问了出来。 第37章 跟你站在一起   是陆臻让季然问的,可人真问了,他却不吭声了。   老兄你倒是说啊,不吭声是几个意思?   季然偏着脑袋,眼神催促着陆臻,对于这人突然秒变锯嘴葫芦很是无语。敢情不是你让问的了,问了又不吭声,这不过故意涮人嘛!   等了半天对方都没反应,季然顿时就不爽了,搞了半天果然是涮着他寻开心呢,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季然心里不爽,脸色跟着就耷拉了下来。   “我是去找一样东西。”陆臻瞥了季然脸色一眼,这才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这事儿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所以……”   “不知道怎么说那你还让我问?”季然没好气。   “我这不是看你欲言又止,以为你要问别的么。”眼见季然要炸毛,陆臻忙道,“好好好,你别急,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这些天其实,是去找还阳石了。”   “啊?”季然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理解错了,“什么东西?”   “还阳石。”陆臻这次倒是回答的干脆。   季然却一下就愣了,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陆臻,“还阳石?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陆臻点点头。   季然的反应是,冷不丁的狠拧了自己胳膊肉一把,疼得嘶了一声。   “你做什么拧自己?”陆臻忙拉过他的手搓了拎把,看着那红印子很是无奈,“第一次看见拧自己下手这么狠的。”   “哎……”季然抽回手来,边走边道,“我这不是怀疑自己没睡醒嘛。”   陆臻就那么侧头看着他,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盖住他头顶,狠揉了两把。   “嘿,你干嘛呢!”季然偏头躲开,瞪了陆臻一眼,“我说真的,还阳石这东西,听起来就玄乎,这世上要真有这东西,哪儿轮得到你捡,别人早就争抢得头破血流了,毕竟谁也不想死啊。”   “这东西,对别人用处不大。”陆臻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我再好好与你说。”   哦……意思就是暂时打住了,一般秘密的终究,多是来自一句说来话长。   季然心里疑问很多,可既然陆臻表明不愿再多说,那他也就不好再追问了,而且对方不想说,就算追问也白搭。不过还阳石啊,那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关键是,真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不会是陆臻想还阳想魔怔了,臆想出来的吧?   这么一想,季然就旁敲侧击的劝,“其实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怕饥饿,不畏酷暑寒冻,无拘无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看谁不顺眼,来两下恶作剧,别人也不知道,这感觉,多暗爽。”   “我是鬼修。”陆臻将季然那点心思看在眼里,颇有些忍俊不禁,“原本可以慢慢来不用急的,假以时日,待我修得大乘期,一样可以重塑实体脱胎换骨,但那样太慢了,我不想看你因为独身一人,就被别人欺负,我想堂堂正正的跟你站在一起。”   “啊?”季然没想到对方亟于还阳,居然还是因为自己,顿时愣住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好,好一会儿,才心思一转,想起来问一个纠结已久的问题,“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既然是护驾有功而死,皇上理应不该亏待你才是,怎么偏给你赐了个男妻?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追封赐赏,倒显得是恶意侮辱,他要真想给你弄个人守寡,那也应该是个女人才对吧?”   “不是皇上。”陆臻却道。   “嗯?”季然眨了眨眼,“什么意思?”不是皇上,那赐婚是个什么鬼?   “我的意思,不是皇上要给我赐男妻,是我自己托梦请求的。”陆臻叹了口气。   “你,你自己要求的?”季然嘴角抽了抽,“托梦求赏,只为成全你一颗执着龙阳的心,厉害了。”   陆臻对于季然的误会很无奈,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却犹豫的咽了回去,只是闷头傻乐的季然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两人沉默了走了小半个时辰,随着离县城越来越远,路上的行人渐少,有时走老远一段路都未必能碰到个人。   “现在没人,你要是觉得累,就我背你。”陆臻见季然累得满头大汗,忍不住有些心疼。   “没事儿,这点路不算什么,就是今儿天气挺热的。”季然抬手胡乱抹了把脸。   “是该热的时候,这再过不久都立夏了。”陆臻说着自觉的往季然身边靠拢一些,他就堪比一移动的冰雕,绝对的降暑必备。   果然他这一靠近,季然觉得凉快多了,但那种阴凉的感觉却并不是太好,这冰火两重天的,反而更让人觉得不适。不过季然的确是热得够呛,也不嫌弃阴凉还是冰凉,抱着人胳膊就把脸贴了过去,还蹭了蹭。   陆臻由着他手部挂件儿似的吊自己胳膊上,眸底盛着的温柔宠溺如流光幽泉荡开的涟漪,连头顶烈阳都失了颜色,纵然天地间,眼里却只有这么个人。   “别逞强,要是觉得累就我背你。”陆臻老话重提,顿了顿又忍不住数落,“你说你也不缺那几个钱,怎么都不知道雇辆马车,这样赶路好歹轻松些。”   “昨个儿来报案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我就是雇的马车呢,现在不是闲着没事么,能省点就省点吧,我这等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反正也不是不能走,大老爷们儿的,走路当锻炼身体了。”这么点路,对大山沟里长大的季然来说,真不算什么,不过这天儿也老热了,感觉都能把人给晒秃噜皮。   “你要觉得被我背着别扭,我就变成马儿给你骑着也一样。”陆臻想了想道。   “还能这么玩儿?”季然瞬间惊讶了。   “障眼法而已,只是别人看你是骑马,但实际上还是我背着你。”陆臻默了一瞬才解释道。   那也牛掰了!   季然这下是真有种嫁个鬼老攻捡到宝的感觉。   “怎么样?你要玩儿吗?”陆臻对着季然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季然差点没受住诱惑就点头了,还好他及时回过神来,想想还是摇头拒绝了。虽然是陆臻心甘情愿,但真把对方当马骑,他还是做不到。   最终季然也没有让陆臻背,但两个人赶路,有个说话聊天的,一路走来倒也没觉得多艰难,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等到镇上,正好是正午过一些,季然没急着回去,随便在镇上找了家面摊铺子煮了碗面凑合,之后便去了牙行。   要说这古代的牙行,简直堪比现代的劳务市场,别看只是个小镇据点,里面囊括可谓是五花八门,什么的都有。   季然到这牙行,就是专程来找修房造屋的匠人的。   这几天他草图已经完善的差不多了,具体结构方面还得找专人负责才行,草棚子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开把建房一事提上日程了。   季然想发展农业,但目前也只是个构想,具体还得房屋建成,开垦几块地试过才知道,等打开销路,到时候才大肆买地。而他第一项要试种的,就是大鹏蔬菜,其次还有菌菇,至于菌种倒是不难,直接去山上挖,倒是一些蔬菜的种子是个难题。   据他来这个朝代的这段时间也算是做了些粗略的了解,知道这个时代物资匮乏,很多东西不是想到就能弄出来的,不说一些蔬菜种子,就配菜佐料都不齐全。一般家里炒菜用油布,顶多放点盐就算齐活,一些酒楼饭馆倒是佐料多些,但也是泛善可陈,比如最常见的花椒味精鸡精什么的就没有,酒楼饭馆一般都是提炼鸡汁提味儿,而辣椒这东西,压根儿没影儿的,别说吃,这里的人连见都没见过,反正不尽人意就是了。   季然觉得吧,要想在这什么都缺的古代发展农业,真是任重道远啊!   当然,这话扯远了,当下主要还是建房要紧。   季然到了牙行,立即就有伙计迎了出来。   “不知公子是来买仆役还是……”   “我来找修房造屋的匠人。”季然直言道。   伙计点点头,随即请道,“管事在里边,具体的还得和管事谈。”   “有劳。”季然跟着人便进去了。   牙行的管事是个干瘦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得知季然来意后,当下便招来了几个这方面的匠人师傅给他挑选。   “老王的手艺是咱们这地儿远近闻名的,别说这边水镇,就是县里,大小屋舍也不少是出自他手,底下的人也本分,做活儿精细还快。”说是让季然自己挑选,管事却特地推荐了个身材五短壮硕的中年男人。   季然没理管事的推销,拿出自己的图稿让几位师傅看,分别说说其构思想法。然而这样一来,那管事说的天花乱坠的老王却并不出彩,除了挑剔季然这画稿哪哪不对外,全然没有别的提议,按他的意思,就是按照传统的来才叫建房,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反而挺对季然的胃口,有想法有创意,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聊得很是投机,最后直接拍板钉钉,就选了这个青年。   “这日子我都看好了,你这边尽快召集人手,最好明日便开始动工,有问题吗小岳师傅?”这青年姓岳,单名一个青字,季然便叫他小岳师傅。   “没问题,一切听公子安排。”这还是岳青第一次单独挑大梁接生意,兴奋的脸都红了,语气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季然点点头,如此一来,这件事便算是敲定了,和牙行管事签好文书,交了定金,也没多做耽搁,便从牙行离开了。   从牙行出来,季然又去补缺了一些家什,这才和陆臻双双往家赶。   而他们这一耽搁,倒是让陆家那一大家子赶在了前头,先一步回家了。陆长远身为家人,出了这种事自然是要跟着回家的,倒是那陶沅,竟也出人意料的跟了来。 第38章 花骨朵与小秧苗   季然状告陆家人一事,可谓是在陆家村出尽了风头,对于他这男媳妇儿告婆家,一时间更是众说纷纭,有觉得他有魄力的,也有指责他不守妇道的,但不管说什么的吧,那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一听说陆家人回来了,大家伙儿就故意往人门前绕,或者探头探脑看热闹,一听季然回来了,好家伙,一个个有事没事扛把锄头背个背篓假模假式的打人跟前来来回回的路过,那充满了八卦之魂的眼睛哔哩哔哩都快冒绿光了。   当然,除了纯粹看稀奇的,也有扎堆儿嚼舌根儿的,瞅着季然打那经过,还故意嚷嚷的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说来说去还是那两句老调重弹,无非是他个男媳妇儿不守妇道,状告公婆不孝顺这事儿做的太过啦,什么嫁一夫靠一主巴拉巴拉,总之就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季然听在耳里,全当是放屁了,都不带搭理的。心里更是呵呵,他个男人守个屁的妇道!   “一群长舌妇,你先走着,看我不去教训她们!”季然无所谓,被迫塞满一耳朵的陆臻却是忍不住了,脸色黑得跟鬼面煞神似的,拳头一攥就要过去。   “哎,算了。”季然忙把人给叫住,边脚步不停的走着边压低声音道,“何必跟一群无知妇人一般见识,爱说不说,我又少不了半块肉。”   “可是……”   “无关紧要的人,还不足以我去在意,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季然是真无所谓,是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哪里都不缺说三道四的人,真去计较,还不把他自个儿给郁闷死。   见季然是真不在意,陆臻这才打消了过去教训人的念头。可也没有就这么算了,只见他动了动手指,也没见怎么着,那边扎堆儿的人就不知谁先踩了谁突然就乱作一团,你踩我拉的就抱团摔进了旁边的臭水沟,一个个啊啊扑棱的,比鸭群下水还‘欢腾’。   这么大动静,季然自然听到了,看看那边又看看嘴角微勾疑似噙笑的陆臻,不禁挑眉失笑,“你干什么了?”   “没什么。”陆臻老神在在的瞥季然一眼,“让她们在臭水沟里洗洗嘴。”   那一本正经冷幽默的样子,看的季然嘴角抽抽,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   陆臻见季然笑得开怀,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糟心事儿坏了心情,这才算真的放下心来。媳妇儿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越看越喜欢,陆臻心神一动,伸手牵住季然的手,随即收握在大掌之中。   季然被他此举弄的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笑容微收,却噙着含蓄的甜腻。   两人这边正你侬我侬呢,一抬眼,就看到陆长远和陶沅双双站在自家棚子前。两人年岁相当,都是十六七岁年纪,一富一贫皆是长身玉立,站在一起好不养眼。   然而季然看着两人,却微皱起眉头,“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过去看看吧。”陆臻也不知道,不过也没把那两个少年放在眼里就是了。   季然没说什么,跟陆臻交换了个眼神,就径自大步朝两人走了过去。   他这一过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长远就主动迎了过来。   “小弟长远,见过嫂嫂。”陆长远一派知书达理,笑得温文尔雅,上前对着季然拱手便是一礼,“听闻事情来龙去脉,小弟甚感惭愧,特地过来给嫂嫂赔礼的,三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砸嫂嫂的家是他不对,这事儿我已经说过他了,不过三哥他这人性子鲁莽,禁不住外人挑唆,但人其实没坏心,还请嫂嫂念在一家人的份上,别再与他计较,原谅他这一回。”   季然没接陆长远这茬,而是往他身后的地面看了看。嗯,那一片惨不忍睹的狼藉不见了,就是不知道谁给帮忙收拾的。   季然疑惑的看了陆长远和陶沅两眼,两人双手白皙修长,干干净净不像是刚干过活儿的样子,那如果不是他们,应该就是里正和高大壮父子帮忙收拾的了,不管是不是吧,这事儿都多亏了他们帮忙,回头还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季然这边想别的事情呢,神游着就把面前两人给忽略了,陆长远还好说,那陶沅却是当即就沉了脸色,语气不佳的道,“长远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还想怎么着?再说他们家人对不起你,不是都已经挨板子受到了惩罚,你别得理不饶人!”   陶沅这一喝,季然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两人,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   “我不想怎么样,这事儿就算翻篇了,我不奢望你们陆家把我当一家人看待,只求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见陶沅脸色更加不好,季然也不在意,只管对陆长远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不必向我道歉,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这地方寒碜,没什么好招待的。”   季然态度不好,陆长远似乎也并不在意,笑了笑应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过两天是大哥的百期,到时上家里吃个便饭吧,不管有再大的龃龉,一家人终是一家人,还是莫要因此生了嫌隙才好。”说完笑了笑,又冲季然拱了拱手,便和陶沅一起施施然的走了。   季然转身,看着陆长远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挑眉。   “这老四,不愧是个读书人啊。”季然话说的意味深长,顿了顿,转头看向陆臻,“不过,你们兄弟之间岁数相当挺大的啊。”   “哦?”陆臻眸色幽沉,语气就有那么点不对劲儿了,“季哥儿这是嫌弃为夫老?”   “哪里,你虽然是老大,但看着一点也不老,陆长庚陆长庆两兄弟比你小吧,但他俩皮糙肉厚,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十出头了呢。”意识到不留神摸了老虎须,季然笑得讨好,“再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你这还三十不到,尚且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啦。”   古代成亲早,别看这陆家两兄弟比陆臻小已经儿女绕膝,但其实也不过二十几岁年纪,陆臻比两人大点,但也不到三十,当初合过八字,季然不记得是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了。   “我是花骨朵那你是什么?”陆臻好笑的捏了捏季然的脸,“小秧苗么?”   陆臻二十七八是花骨朵,相比之下,季然这比陆长远大不了两岁的青葱年纪,可不就是小秧苗么。   季然直接奉送无影腿,“滚!”   两人笑笑闹闹的,谁也没把陆长远两人的插曲当回事,规整好家什,季然顺手提了两包糕点,就先去了高大壮家。   去的路上,季然想起陆长远之前说的百期,便问,“你的百期真的就是这几天?”   “嗯。”陆臻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那你百期想要什么?”传统来说,百期不过是祭拜亡灵,但眼下陆臻就在身边,看他这样子,好像也不是很期待被祭拜的样子,季然就想给点特别的,比如,像给人过生日那样,送个礼物什么的。   陆臻闻言眨了眨眼,偏头看向季然,眸底噙笑,干脆利落的吐出两个字,“要你。”   季然……季然嘴角抽了抽,慢动作的转过头去,嗯,耳根有点泛红。   陆臻看在眼里,那叫一个身心愉悦。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高大壮家,季然将一包糕点递给高大壮,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也没有多呆,便称还要去里正家,告辞了。   高大壮把季然送出口,“那个季哥儿,别人怎么样毋须去理会,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成,回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叔,只要帮的上的,叔一点帮。”   高大壮这话,其实是不想季然被村里那些长舌妇给影响了心情。   季然心里了然,点点头便应下了,“谢谢叔,我会的,那我就先走了。”   从高家出来,两人便去了里正家。不过这次,季然却不单纯的只是送谢礼,顺便还得谈谈修房造屋的事。   里正现在是真心拿季然当小辈儿看待,昨个儿担心了一宿,这会儿见他好好的,也没有受村里闲言碎语影响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对于季然送的谢礼,他客套了两句,便欣然收下了,倒是听说季然马上要修房造屋挺惊讶,他原本以为那地儿估计得空个一年半载还会起房,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建房好啊,你那棚子住着不是个事儿,太没保障了。”想到之前季然那棚子被陆长庆打砸的事情,里正仍不胜唏嘘,“要是钱不够,我这……”   “钱够。”季然朝里正鞠了个躬,“里正老爷的照拂之心,晚辈不胜感激,我初来陆家村,人生地不熟,能遇到你和高大叔这样的好人,实乃晚辈之幸,两位恩情,季然不敢或忘,定然铭记于心。”   “唉,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作甚,钱够就好。”里正忙扶住季然,招呼他进屋坐,等坐下了,这才问,“既然不是银子的难处,那季哥儿特地过来,想必是有别的事需要我帮忙了?”   季然点头,“晚辈想把宅基地周边的荒地给开垦出来,但荒地甚广需要人手,匠人那边肯定是人手有限,应该腾不出人手开荒,所以,我想请里正老爷费个心,帮忙在村里物色几个靠谱的壮劳力,高大叔他们父子倒是合适,不过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里正老爷去说比较合适。”   里正表示理解,“的确是这样,要是你去说,到时候请到这家没请到那家,得罪了人,你以后在村里不好做人。”   “如此,便有劳里正老爷了,工钱方面,就照市面价,一天两贯,你看合适吗?”季然不大确定的问道。   “可以,就这么着吧。”里正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不过你这明儿就动工,同时开荒会不会误事啊?你这不应该凑一块,该早一点的。”   “不碍事。”这问题季然早就考虑过的,那么大一片荒地开垦出来肯定不少,到时候指不定多少人眼红,这边开垦边修建,就没那么打眼了,等一切建好,人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没能力搞些乌七八糟的破坏事儿,顶多继续眼红呗。 第39章 疯魔不成改怀柔   岳青来得很早,天不见亮,就带着一帮工头来跟季然报到了。来了也不废话,只和季然打过招呼,便领着人先熟悉下宅基地地理环境,心里有了谱,随即就忙活开了。   这第一天主要是打地基,活儿不多,但完事儿也没得闲,还得搬运材料,这活儿可比建房要琐碎的多,也是最折腾劳累的。木材山上就有,尽管去砍伐便是,费的不过是把子力气,其它所需却是要靠买,好在术业专攻村里就有营生,倒是不用镇上往来的来回奔波。   而这一天开始,匠人忙碌以外,季然也没得闲。虽说这里的规矩是,建房造屋承包出去就只管掏钱不包伙食,但一天到头这么大的工作量,就干看着人啃干粮,他也看不过去,所以季然最终决定包一顿伙食,吃饱喝足,力气够了,人家干活儿也能更尽心尽力不是?   就为这事儿,季然也是四更天不到就起来了,和陆臻一起挖坑埋灶,就为了这段时间的大锅饭做准备。都是清粥就馒头,顶多拌上一盆小咸菜,也没多大工程量,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所以灶台这块儿他没请人,就自己亲力亲为,毕竟花钱容易挣钱难,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开荒的人倒是来的迟一点,是里正亲自带上门的,除了高大壮父子三人,另外四个看起来也都是老实憨厚的本分人。工钱事先里正就说过的,所以没再墨迹时间,只听季然大致说了下工作事项,几人便各自抄着自带家伙干活儿去了,且一个个干劲儿十足。   一天两贯钱,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个不错的收入进项了。不说两贯钱足够一般人家两三个月的开支,就是镇上做账房先生的,一个月也就才三贯钱而已,他们这做一天,差不多就顶别人半个多月了,简直堪比天上掉馅饼的没差,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这边热火朝天的修房造屋,十里八乡的自然是早就轰动了,知道陆家那个被赶出门的穷男媳妇儿要造房,而且一看那架势就是要大开大合的干,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一时间,季然再一次成了这陆家村的风云人物。不过由于里正特地嘱咐过不准泄露工钱的事儿,倒也没谁动那来帮工蹭钱的心思,大家相对好奇的,还是季然想建个什么样的房子,其次就是关心他哪来的钱。   比起外人咸吃萝卜淡操心,陆家人那就整个不是滋味儿了。不过刚挨了顿收拾,而且有陆长远在家盯着,大家伙心里憋着劲儿,倒也没敢造次。   季然一开始也放着陆家起幺蛾子呢,结果这么多日子过去,那边愣是没动静,心里纳闷儿之余,却也真心松了口气。这修房造屋古往今来素来是大事,颇多讲究忌讳,那家人真来折腾,虽然季然是不觉得闹一闹就怎么着吧,终归心里晦气,如此相安无事倒是正好。   除却这些鸡毛蒜皮的不提,荒地转眼被拾缀出来,季然觉得这么空置着太浪费,心里便滋生出点想法来。   “季公子你找我?”岳青忽撸把脸上的汗,大步走到季然面前。   “嗯。”季然递上碗凉白开,“喝口水缓缓吧,咱们屋里说。”   “好嘞。”岳青伸手把碗接过来,二话不说就灌了半碗下肚,心里直呼痛快,见季然转身进了棚子,便跟着走了进去。   季然招呼着岳青坐下,这才道,“我的意思是,这周边荒地差不多快拾缀出来了,房子的事儿先搁置,先把外围的围墙给圈了,然后再往里边建。”   当初也只是就图稿商议方案,这修建方面季然不懂,是准备全权放手给岳青一力承包的,这先圈围墙,还是临时想到的,主要还是对那一片荒地比较着急。如果是先建房后围墙,那片荒地就得空置一段时间,但要是先圈了围墙,他就可以直接试种东西了,一些材料放着也比较放心,另外还可以买点家禽回来放养,肥沃下地。   “没问题,一切听公子安排。”岳青倒是应的爽快。   季然笑道,“安排不敢,我对这方面可是一窍不通,具体还得你们来,除了这围墙,别的我不参与,你们该怎么建就怎么建。”   “好,我知道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去干活了?”岳青点点头站起身道。   “辛苦了。”季然便跟着站起身来。   这事儿敲定了,岳青当即便去执行了。   起围墙很快,不过数天,便见雏形。可也就是这样,一些村民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那围墙一看就是要把荒地全部圈进去,这么一来,那这房子得建多大啊?而重点不是房子多大,是这么大的房子,该得花多少钱呢?   是啊,该的多少钱呢?   陆婆子这些日子没少听乡里乡亲的议论这事儿,眼看着那贱皮子房子建成这样,她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了,简直抓心挠肝。奈何前几日小儿子在家镇着没法作妖,这不,昨个儿儿子回书院去了,她这就有点坐不住了。   要不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呢,陆婆子这会子眼里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全然把之前遭的罪给抛诸了脑后。   不止她坐不住,陆家其他人也是红眼病犯得厉害。尤其冷香莲最是个不安分的,这会儿瞅见婆婆有了起心思的苗头,就开始挑唆上了。   陆婆子自己是有计较的,所以尽管儿媳妇儿挑拨的厉害,这次她却没想闹,当下便去厨房的米缸子里摸了十来个鸡蛋出来,凑合着凑合着用篮子装了,盖了块蓝布帕子,就径自去了季然那边。   那鸡蛋可是给冷香莲坐月子准备的,见都给季然拎了去,冷香莲心里那个气啊,狠狠跺了两下脚才算完。不过转念一想又没那么气了,如果那老太婆真能把季然搞定,还愁没有鸡蛋坐月子吗?   “季哥儿?季哥儿在吗?”陆婆子这回学精了,没有急吼吼的往上冲,而是远远站着在那温柔得喊。   没错,就是温柔,那尖利的嗓子配上那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愣是听得众人打了个哆嗦。岳青那会儿正端着粥就馒头唏哩呼噜的喝呢,听到这声差点打翻了碗,其他匠人也是一脸受惊的表情。   不怪他们反应大,这声音要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姐儿发出来的还好,可偏偏是个老婆子……   季然也被这突兀的声音弄得一激灵,再看是陆婆子,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了。都说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这又过来,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季然瞥了一眼,压根儿没理,顾自系上围裙开始刷洗锅碗瓢盆。   被无视,陆婆子居然没急,还恬着笑脸就走到季然面前,“这修房造屋最是磨人,瞧你这孩子,本来就身子骨单薄,眼下更是瘦了一大圈,看得娘都心疼。”季然不理她,她也不觉得尴尬,说着把篮子搁小桌上,“家里没什么好帮衬的,娘就给你凑了十来个鸡蛋,早上煮了吃,好好补补身子,可别给累垮了。”   哟!这是疯魔不成改走怀柔策略了?   季然挑了挑眉,依旧不做搭理。这段时间的相处,单凭这婆子折腾的那些事儿就知道,这会儿笑得多大尾巴狼,心里没准儿就憋着多大的招呢。   没人搭理,陆婆子眼珠子滴溜一蹩摸,就笑了,“这么一大摊子你一个人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呢,还是我来帮你吧。”说着便开始捞衣挽袖,压根儿不给季然拒绝的机会,就自顾端着锅子刷洗开了,“这大热天儿的,忙活半天挺累的吧,瞧着一脑门子的汗,这里娘收拾,你赶紧进屋喝口水歇着去,可别给中暑了,哎,这天儿一旦立夏,就一天赶一天热,你这身子骨不行,再忙也要顾着点身体,要娘说啊,你这么一大摊子多折腾,你一个人忙活,还是太累了,要是多个人给分担一下就好多了。”   好吧,这打了半天亲情牌,敢情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季然心里好笑,面上却装着不懂,也没有硬和陆婆子抢活儿干,去倒了碗凉水捧着喝,“还好,不是太累。”   陆婆子见季然终于肯接茬了,心里一喜,面上却愈发苦口婆心,“你这会儿不觉得累,回头生病就晚了,娘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可也不能糟蹋自个儿的身体不是?”   季然就捧着那碗喝水,又不接茬了。   陆婆子心里那个郁闷劲儿啊,别提多糟心了。心里气闷得要死,却偏偏不能发作出来,之前吃了那么大亏,明知道这贱皮子是个硬茬还硬碰硬,那她就是傻。   “我看要不这样吧。”陆婆子暗暗运气,继续唱独角戏,“反正这段时间也没多少农活儿干,我跟高氏都闲着,改明我叫上她一块儿来帮忙好了。”   “千万别!”季然一脸的敬谢不敏,“我这修房造屋是好事儿,我可不想再折腾些什么糟心事儿出来给旁人添笑料,上次只是编排我猥亵她,保不准这回就被倒霉催的捉奸在床了呢,这被恶心是小,我还怕因此惊扰了我家臻哥呢。”   这话可真够难听的,陆婆子刷洗锅子的手一抖,有点装不下去了。   倒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陆臻听到季然那声臻哥眉头一挑,眼睛下意识的打量着季然的后腰,指腹摩挲着上翘的唇角,一脸恨不得立即把我扔床上来一个发的荡漾表情,眼神放肆又露骨,那叫一个色气满满。   然而,正被某人臆想这各种XXOO姿势的季然却浑然不觉,看到陆婆子脸皮子绷不住的样子还憋着坏的在心里傻乐呢,正想在怼个两句呢,屁股就被某人的咸猪手偷袭了一把,冷不丁的被来这么一下,惊得他差点蹦起来。   季然心里没好气,当即就回头瞪了发骚的某人一眼,结果却被对方灼热的眼神烫的心肝儿一颤,嗖的红了脸。   “晚上磨合感情,我要听你叫臻哥。”陆臻心情愉悦的低笑一声,随即就飘到了陆婆子身后,“这婆子不安好心,你跟她嘀咕个什么劲儿,浪费唇舌,看我的。” 第40章 陆臻百期   季然眼睛微微睁大,满心好奇着陆臻到底要怎么憋着坏的折腾人,就见他凑到陆婆子后脖颈吹了口阴气,冻得陆婆子嘶的打了个激灵。陆婆子几乎是下意识的扭头,结果就悲催了,脖子咔嚓一声,拧住不能动了。   “啊!我,我脖子!哎哟,我脖子动不了啦!”   好嘛,这是被鬼吹气儿弄成偏颈了。   不过这折腾人的手段真不稀奇,季然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冲陆婆子道,“老太太身体不好,还是别在我这操劳了,回头你要有个闪失,我可赔不起,我这真没什么忙的,要不,你就先回去?”   “没事儿,没事儿。”陆婆子目的还没达到呢,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走人,当下一手捂脖子揉着,一手伸向季然,“我就是脖子转急给拧了,这上了年纪都这样,季哥儿,你过来扶我一把,我过去坐会儿缓缓。”   季然这下是真忍不住乐了,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死心,也是蛮拼的。   “行吧。”季然无所谓的应了一声,扶着陆婆子在一边的板凳那坐了下来,状似随意的问了句,“有些天没见到老四和陶公子,他们可是走了?”   提到陆长远,陆婆子脸色果然就是一僵,“这,老四他本来是书院放假回来的,昨儿个就和陶公子一起回书院去了。”   “哦?”季然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却是斜眼瞅陆臻。   陆臻笑了一声,啪的打了个响指。   季然还盯着他手看呢,陆婆子啊一声尖叫就跳了起来,手一个劲儿的扒拉头。   “啊!鸟屎鸟屎!该死的畜生!啊!”   陆婆子在那又跳又扒拉,终于不再赖着了,偏着脖子就往家跑,刚跑到田埂那,陆臻突然化身黑猫,嗖的就朝她撞了过去。   噗通!   陆婆子整个四仰八叉的摔进了旁边的水田里。   水田的水不深,也不用担心会淹死人,陆婆子下去滚了一身泥就自个儿爬了起来,都没上岸,坐在田里哇的就哭了。   那黑猫却还不算完,后腿蹬岸嗖地把陆婆子再次仰面扑倒,再来了一招季然再熟悉不过的蹬鼻子上脸。   季然都没脸看,下意识的抬手捂眼睛。不过也不能真这么看着人在田里哭嚎不管,等陆臻变回来,季然忙招呼两个匠人去把陆婆子给拉了起来,直接给送了回去。   陆婆子这受的惊吓不小,还弄成这个鬼样子,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会儿心里憋屈又难受,也不作妖了,基本是一路哭回去的。   陆婆子这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但季然却知道,有了这开头,那边肯定又不会安分了。便多留了个心眼儿,一直防着对方没事儿找事儿。   然而这次并没有,倒是没几天,陆长远带着陶沅又回来了。据说这次回来,是因为陆臻的百期,不过季然就奇怪了,这种事外人在场不合适吧,那陶沅跟着凑合算怎么个事儿,就不信陶沅自己不知道这个理儿,那他还是来了,是为什么?   不过陶沅为什么会来,这跟季然没关系,他也就是心里犯那么点嘀咕,并没有给放在心上。   倒是陆长远,一到家就来找了季然。为的正是陆臻的百期,看他那上心的样,似乎真特别在乎陆臻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似的。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陆长远的确和陆家那一大家子是不一样的。或许是文人风骨使然,使他圆滑而内敛,他交好季然,未必不是看在某些利益上,但同样的目的,他的表现显然更可圈可点,文质彬彬的气度让人拿捏不到错处。   这样的人,才最是需要防备的,但却不能不管不顾的撕破脸。所以季然对待陆长远虽然不如陆家其他人那般,但也始终保持着一个交浅疏离的度。   对于陆长远请他去陆家团聚给陆臻过百期的提议,季然想了想没有拒绝,毕竟陆臻再怎么说,根在那里,哪怕陆家再容不下他,那里终归是他出生以及办丧事的地方。   虽然百期是在陆家过,但该准备的一些祭品,季然还是自己准备,毕竟陆臻是他家的不是?所以,为了这事儿,提前一天,季然就去镇上买了二两方方正正的刀头肉,钴了二两酒,又买了些瓜果糕点,香烛冥币,打包打包着,连带着陆臻的牌位,百期那天就给一并带去了陆家。   就这事儿,陆臻其实有阻拦过的,让季然不用这么破费,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用,可有可无,但季然没听,就是坚持己见,如此一来,陆臻劝不住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只要媳妇儿高兴,怎么都好。   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调戏两句。   “其实说真的,你破费准备这些,还不如把自己洗干净送给我享用,媳妇儿可比这些俗物可口多了。”   陆臻刻意压低的声线本来就特别撩人,再说这种话,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可把季然臊了个跟跄,没好气的狠瞪了他两眼。   陆臻被瞪得浑身舒爽,“我是说真的。”   季然没搭理他,翻了个白眼小跑着走到了前面。   陆臻这次倒是没有发挥鬼魂优势飘忽跟上,而是不远不近的落在后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抬起头来。   “季哥儿……”   “什么?”季然还没好气呢,不过也没有真的冷着陆臻,听到他喊就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季哥儿……”陆臻面露犹豫之色,锉了锉后牙槽,“如果,我是说如果……”   “啊?”季然被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瞬间勾起了好奇心。   谁知陆臻却陡然话锋一转,眸色幽深的凝视着季然,一本正经的道,“我是说真的,你准备这些,还不如配合我,好好磨合感情。”   “你……”季然被臊的那叫一个无语,指着陆臻半天才憋出一句,“得,你自己撩骚吧,小爷我懒得搭理你。”   季然说完转身就走,却没看到陆臻那忽然蹙起的眉心,以及一闪而逝的黯然忧虑。如果有些事情,一开始是刻意隐瞒,现在,却是想说而不敢说出口,他赌不起,当季然知道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毕竟这种事情,换了任何一个男子,心里都不可能不怨不恨的吧?   叹了口气,陆臻这才飘忽跟上了季然的脚步。   两人到陆家的时候宅门敞开着,季然还没进去,陆长远就迎了出来。   “大嫂你过来啦?别在外面站着,快进来吧。”陆长远说着,视线一瞥落到季然的手上,笑道,“大嫂准备的可真够齐全的,不过这些东西家里都有准备,大嫂其实不用这么破费的,你那正是处处都需要花钱的时候,当省则省嘛。”   陆家居然也准备了祭品?   这倒是让季然挺意外的,就陆婆子那铁公鸡,要在她身上拔下一两根鸡毛,估计也就只有眼前这位有这本事了。   “是么?”季然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无所谓道,“无妨,反正都买了,到时候一起给用上,给臻哥准备顿丰盛的。”   一句臻哥,听得陆长远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嘴角,有点牙疼。不过是嫁了个牌位,挂了个寡妇名头,这么哥来哥去叫的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季然真跟那死鬼大哥鹣鲽情深呢。   陆长远心里不耻,面上却并未表露分毫,且笑得愈发热络客气,“大哥一生命苦,英年早逝实乃一大憾事,能娶到大嫂这样真心以待的伴侣,也算是福气。”   这些屁话,季然心里呵呵,面上却是不置可否,只是瞥到正一脸笑容的陆臻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厢陆长远和季然有说有笑,那边陆婆子便热情的迎了出来一眼看到季然手上的东西,眼睛蹭的就亮了。   “季哥儿你可算是来了,娘这都念叨你半天,就担心你那边太忙脱不开身呢,哎哟你看你,东西我们都有准备,你人来就行了嘛,这么大包小包的多破费!”陆婆子脖子还偏着没活络过来呢,行动上却是一点不受限制,嘴上说的客气,手却动的麻利,一下就把季然手上的东西给接了过去。   季然还没怎么,陆长远就皱眉看了陆婆子一眼,“娘,大嫂准备的这些祭品,等下一并给用了吧,正好家里一份上坟一份,全用新鲜的。”   陆婆子本来是想私扣的,不过她向来听小儿子的话,听了这话,心里虽然不乐意,却也只得打消了念头。只是相对的,就没刚才热情了,不咸不淡的应了声,拎着东西转身就进屋去了。   “大嫂,你这些日子太累,厨房那块儿有娘和三嫂,你就别去了,一块儿屋里坐吧。”陆长远就像没发现陆婆子那点前后心思似的,对季然是热情依旧。   “好。”季然自然是点头应了,才没那么傻的自个儿上赶着往厨房凑呢,再说,经过之前那一闹,他现在见高慧特碍眼,自然是不想跟她同处一处,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省得那丫再脑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两人说着话还没进去呢,陶沅就出来了,看到陆长远就笑了,却是正眼都没瞅季然一眼,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样子。   季然看在眼里,不由挑了挑眉,下意识的和陆臻交换了个眼神。   陆臻面无表情的纵了纵肩。   “回来啦?”陶沅几步走到陆长远身边。   “嗯。”陆长远笑着点点头,一脸歉意道,“可是让陶公子无聊了。”   陶沅摇了摇头,“进去吧。”   屋里并没有因为是陆臻的百期就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以往那样,一大家子男人聚在一起,孩子追的追跑的跑,唯一意外的是,冷香莲今儿没见到人。   “二嫂月份大了,说是这两天肚子有点不适,所以今儿就不过来了。”见季然进门就扫了眼众人,陆长远适时解释道。   季然无所谓的点点头,只跟陆老头打了声招呼,其余人理也没理,就自个儿找了个角落坐下了,一声不吭,打算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嗯,时不时再跟陆臻眉来眼去个,这无声胜有声的暧昧,还真是好一手互撩。 第41章 一言不合就开撕   季然等了没多久,陆婆子婆媳就把煮好的刀头肉和白水鸡端了出来。祭品准备好了,一家人当即便移步耳房的临时供台准备祭祀。   没错,由于陆臻在这个家已经没有安身立命的房子,他的供台便只能临时设在老两口正屋左面用来堆放杂物的那间耳房里。至于原来季然住的那里,既然已经被陆长庆家收回去了,自然是不可能让出来设置供台的。   季然之前只想着落叶归根,却忘了,陆臻在这个家从来就是一叶浮萍,无根的。   耳房虽然被打理过,但着实脏乱阴暗,身为陆臻家眷,季然无疑是打头走在前面,进门的时候冷不丁被蜘蛛网糊了一脸。那一瞬间,季然眼睛不受控制的有点酸,为陆臻感到难受。他家陆臻多好个男人啊,高大帅气还是个将军,哪怕救皇帝英年早逝,那也是荣誉加身将军之衔,怎么就被这家人嫌弃成这样啊?   这个时候,季然非常想握住陆臻的手以示安慰,然而身后这么多人跟着看着,再多的心疼都只能憋着,要安慰也只能等回去,早知道,还不如就在棚子那边给陆臻过百期呢。   供桌上的陈设也相当简陋,也就摆着两盘瓜果糕点,一块用来插香烛的黄泥砖,和地上一只缺了猫耳用来烧冥币的火盆。   季然看着这些,只觉心里堵的慌,拿出牌位摆上时,手都抑制不住的发颤。   “季哥儿。”陆臻将季然的反应看在眼里,温声安抚道,“没关系的,不用太在意。”   季然深吸口气,用衣袖仔细的把牌位擦拭了一遍,这才给放到供桌上,然后一一将祭品从篮子里端出来摆好,点香烛烧冥币……   这一切都是季然亲力亲为,陆家人就站在一边看着。   原本一切进行顺利,可就在最后一捧冥币被扔进火盆时,陆臻却骤然闷哼一声跌跪在地,不过眨眼,印堂就黑得跟抹了一层锅灰似的。   “怎么回事?!”季然被吓了大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腾地跳起扑向陆臻。   然而身体正呈现透明的陆臻却让他扑了个空,砰地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陆臻抬手一挥,供桌上的东西被劲风稀里哗啦扫落一地。   这变故来得突然,把陆家人给吓了一跳。还是陆长远最先反应过来,忙过去把季然给扶了起来。   “大嫂……”   陆长远话没说完,就被季然猛地推到了一边,他想去拉陆臻,可是手却从对方身体直接穿透了过去。季然伸出的手在虚空蓦然一颤,强烈的不安让他脸色瞬间血色全无,惨白一片。   “泥,黄泥砖……”   陆臻一手撑地一手紧攥着心口的衣襟,一字一字几乎是从牙缝艰难挤出来的。   季然听到这话,当即便转头去找,见东西就落在桌角旁,忙过去给捡了起来。然而任凭他翻来覆去的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玄机,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块普通的黄泥砖而已。   “掰,掰开……”   陆臻艰难的咳了两声。   季然应声掰断,果然发现了里面夹层的名堂。   原来,这黄泥砖底层三分之一的位置是中空的,里面被塞了一截小指大小的桃木,以及一张朱砂黄符。   看着黄泥砖里露出的黄符边角,季然脸色难看到极致,目光狠戾的看向陆家众人,缓缓站起身来,“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是你们特地为臻哥准备的百期祭祀,为什么泥砖里会有这些东西?!”   “这……”   陆长远刚被陶沅扶起来,就傻眼了,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家诸人,眉头皱了起来。   陆家众人被季然和陆长远这么一看,全是懵逼脸面面相觑,那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似乎是真的不知情。   季然冷哼一声,正要质问,就听到陆臻痛苦压抑的闷哼。季然浑然惊醒,当即冲到门口,把东西甩手扔了出去。   就在东西被扔出去的瞬间,陆臻强撑着的身体蓦地脱力,软倒在地,随即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牌位里。   季然看在眼里急得不行,这会儿也顾不上找陆家人算账,只想着马上带着牌位离开这里。当务之急,是救陆臻要紧!   这么一想,季然当即不再耽搁,几步走到供桌前,抄起牌位往怀里一搂,就径自扔下众人转身而去。   在经过那半段夹着黄符和桃木枝的黄泥砖时,季然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牌位振了一下。他第一反应是跑开,然而刚跑了几步就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目光森寒的看着那夹在黄泥里的朱砂黄符。   “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狠狠的撂下这句,季然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季然倒是怒气冲冲的走了,而回过神来的陆家人看到那东西,却是神色各异。除了一脸沉思的陆长远,其他人皆是面色苍白,其中,尤其陆婆子最甚。   “刚……刚怎么回事?”陆婆子嗓子发紧,一句话又抖又哆嗦说的艰涩无比,“就,就那小贱人突然发疯的时候,那供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摔一地,是,是被风给刮的?我,我这怎么觉得心里发毛啊?你们说,该不会是陆臻那死鬼……小贱人怎么会反应那么大?难道他,他……”   陆婆子这话说的语无伦次,但包括陆长远陶沅在内,都听懂了那意思,无非就两个字可以形容刚才诡异的一幕……撞邪!   这两个字不期然跳出脑子的刹那,众人均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耳房的门内阴风阵阵,鬼气森森的撩得人后背发凉,这么多人站一块儿呢,愣是出了一身白毛汗。   “哎,瞧这事儿给办的。”良久,还是陆婆子色厉内荏的啐了一声,“走走走,都别在这杵着了,人走了便走了,咱们回去吃饭吧!”话没说完,人已经蹭地冲出去老远,那双腿抡的,跟火烧屁股似的。   陆婆子这一走,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傻傻的呆在这,当即就紧随其后离开了,估计这得好一段时间,没人敢来耳房这边。   陆长远和陶沅不急不缓的走在最后,走出老远,陆长远忽然停下转身,若有所思的望了那耳房一眼。   陶沅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的确来得古怪,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找个道士给看看。”   陆长远却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摇摇头道,“人亦无用鬼又何惧。”顿了顿才道,“如果真那么厉害,就不会轻易死了,再说,人死如灯灭,身消入尘埃,世间鬼神,无非乃世人臆想而来。”   “可是,你大嫂当时的反应,的确古怪。”陶沅亦是年少轻狂,自然也是不信鬼神的,但当时的情形却又不得不让他起疑。   陆长远没有说话,当时季然的反应,的确古怪且莫名其妙,这整件事儿,的确让人费解。但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什么,陆长远自己都说不上来,说季然是因为突然怎么着了才惊得摔倒以及愤怒?说供桌祭品突然被风扫落一地是巧合?不说别人,他自己想来都没有说服力,可若将这一切归结于鬼神作祟,他却认为,不过是无稽之谈。   “说起来,那黄泥砖好像是你娘给准备的吧?”陶沅又问道。   陆长远点点头,“可我娘的反应,不像有假,她是真不知道这事儿,不然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此话在理。”陶沅默然须臾,忽然眉头一挑,“我忽然想起来了,昨个儿夜里,我起夜去茅房的时候,有看到个人影溜进那间耳房,看身形,好像是你那二嫂。”   “哦?”陆长远瞥向陶沅,随即敛眉沉眸,“难怪她今天借口不适没有参与,这么说,那东西是我二嫂给放的?”   陶沅纵了纵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但陆长远却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事儿和冷香莲有关。这女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听说,你们家不久前闹鬼来着。”陶沅来的时日不长,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连这个居然都有听说,“好像当时中邪的,就是你那二嫂跟你娘,依我看啊,有些事未必是空穴来风。”   “这……”陆长远当然也听说了这事儿,如此一来,他心里也有点没底了。   撇开陆家人这边的纠结惊悚不谈,季然从陆家出来,便一路小跑的抱着牌位跑回了家。这会儿匠人们正扎堆坐在一起吃着季然事先准备好的清粥馒头小咸菜,看着他脸色难看,风一阵儿的刮进屋去均是一愣,不过也没谁多事儿,毕竟他们只是匠人,只管修房造屋就好,至于东家的私事儿,不是他们该好奇的,也轮不到他们好奇。   季然进了屋就把门给砰地关上了,走到干草铺就的地铺那坐下,这才将牌位给亮了出来。   “陆臻?陆臻?你还好吗陆臻?”季然一边喊,一边拿手拍打牌位,企图把陆臻给拍出来,然而不管他怎么拍打,手上的牌位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卧槽,这,这不会……   季然简直不敢往下想。   颤抖着手又拍了拍牌位,季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陆臻?陆臻你是死是活倒是吱个声儿啊?”   也是这一刻,季然才发现,他居然是这么在意陆臻,在意到害怕的地步。光是想着陆臻会突然从自己生活中消失不见,季然就抑制不住的一阵惶然心悸。   “陆臻,陆臻……”   季然越想越害怕,声音都带上了哽咽,然而还没来得及哭出来,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掀翻倒在了席子上,紧接着就懵圈儿的被一团虚影给压住了。   喉头发紧,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熟悉的鬼压床既视感……   季然心头一喜,眼睛蓦地瞪大,心里大喊:陆臻!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陆臻干脆利落的粗暴动作——撕衣裳!   季然眼睁睁看着自己三两下被扒了个精光,大脑瞬间被大写的卧槽飘红刷屏。   不是虚弱的都快魂飞魄散了吗?那这一言不合就开撕到底是几个意思?这么个紧要关头,难道不是应该想怎么自救的方法吗?白日宣淫,这发展走向是不是不对?!   而且而且!   干嘛又突然来这招鬼压床啊?!   明明除了第一次,他俩互动地很好的……   季然并没有功夫想太多,因为此时的陆臻特别的猴急,连前戏都没顾上做,就横冲直撞的一根冰棍儿捅到底,当即痛得季然浑然一震,双眼猛地瞪大,疼得脸都扭曲了。   卧槽!陆臻,我操你大爷!   亏他还担心这家伙出事,结果……   陆臻你大爷的!   季然越疼越气,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然而很快,他就连心里骂的精力都没有了。因为水乳交融的瞬间,陆臻就大开大合操干了起来,疼得差点要人老命。   冰切割裂,鸡冻酸爽……   季然以为,这就是此时最极端的折磨,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意识模糊,胸闷气短,浑身的血液仿似都被那一股股横冲直撞侵入身体的寒气给冻住了般,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就像,忽然之间掉进了冰窟窿里,挣扎不得,只能沉沦。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季然恍惚听见陆臻一遍遍的喃喃着对不起。   对不起……   既然明知道对不起,那干嘛还这样啊?   那一瞬间,季然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特么就是个屁! 第42章 冥婚由来   季然是半夜醒过来的,桌上如豆的油灯昏黄晦暗,却足以让这个逼仄不大的空间一目了然,除了一堆死物和躺在地铺上挺尸的自己,压根儿就没见到陆臻的人影。这不是季然第一次那啥后醒来见不到人,却是最心塞的一次,心里还憋着那么点委屈。   能不委屈吗?好好一个百期被陆家人折腾的乱七八糟不说,还害得陆臻发疯自己屁股开花,季然觉得就没有比这更苦逼的了。   两人白日宣淫,这一睡就到大半夜,这会儿醒来只觉肚子空得厉害,可转念一想菊花残满地伤,季然就没了进食的**,这进去容易出来难啊,他光是想想那遭罪的劲儿,就连稀的都没勇气吃,看来得连着好几天水饱了。   操!这都特么什么事儿啊?!   季然抓狂的嗷了一嗓子,刚想抓过被单蒙头继续睡,木门就吱嘎一声被推开了,陆臻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看到人的瞬间,季然眼睛就是一瞪,鼓着劲儿咬紧牙槽没吭声。是即担心陆臻的情况,又想冷战不搭理对方,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儿的伤。   陆臻在门口站了站,沉默的看了季然一会儿,这才关门走过去,在季然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季然眼睛不由自主的随着陆臻移动,却依旧憋着劲儿的抿紧嘴巴不理人,纯粹就是对着人干瞪眼儿。表情呆萌又滑稽,陆臻看在眼里,却心疼得不行,更是对自己无意伤了季然而深感自责,可自责心疼又如何,这些和季然所承受的痛苦而言,那就是个屁。   对不起三个字在喉咙口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给叹息着咽了回来,陆臻伸手摸了摸季然的额头,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凝视季然的目光,专注而深情。   “你那受伤了,我去范大夫那顺了盒药膏,给你上点,这样你能好的快些。”陆臻手里拿的那个木盒子,正是他说的药膏,说完便将木盒放在草席上,动作轻柔的将季然翻了个个,让他撅腚趴在草席上。   这动作羞耻的……   季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红成了猪肝脸,倒是忽略了药膏本身是顺的而不是买的这个点。一阵羞臊的季然眼看着陆臻拧开盖子用手指挖了一大坨褐色膏体,猛然想起自己是要冷战的,当即便把头一撇,鼓着劲儿的哼哼。   “不用你假好心,我自己,呃……”   季然话没说完,就被陆臻抹药的动作刺了个猝不及防,腰身带臀激灵打了个哆嗦,那一瞬间的感觉酸爽疼痛参半,说不出来的微妙。被那手指捻揉抚抹还弄出了感觉,季然脸捂在枕头里,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都这样了还能对一根指头起反应,他真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抖M的潜质。   “好了。”陆臻并没有发现季然的异样,动作轻柔缓慢的给抹好了药,便拍拍他的肉臀,“就趴着睡吧,这样比躺着睡会好一点。”   靠靠靠!这混蛋,特么指捅不够还拍……   季然心里那个大写的卧槽,腰身冷不丁又是一激灵,那颤动的弧度看得陆臻眸色一沉,替他盖被单的动作蓦地顿住,原本幽寂的眸底瞬间便像是凝聚了两团火,灼热的如有实质。   季然一点点趴平,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被单盖上来,正纳闷儿呢,结果扭头对上陆臻的视线,就被吓了个心胆儿颤。   “卧槽你那是什么眼神?小爷还伤着,你特么敢乱来试试,小爷找道士收了你这妖孽信不信?”   季然色厉内荏的怒瞪眼,极力表现出老爷们儿的威严,结果却被陆臻忽撸头发给破了功,凶狠不成反蠢萌了,只是自个儿浑然不觉而已。   陆臻却看得哑然失笑,拉过被单给他盖上,“睡吧。”说着,挨着季然也躺了下来,想了想,又伸手连人带被的把季然给抱在了怀里,“你这两天身子会虚弱一些,回头多吃点补肾培元的炖汤,这样恢复的快一些。”   季然听到这话先是羞恼,可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忽然愣住了。陆臻不提他还没觉得,这会儿忽然就感觉出来了,除了酸痛乏力的自然反应,似乎,特别的畏寒。   没错,就是这样。   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夜深露重的原因才这样,看来并不是。   也对,入了夏,这天气是一天热过一天,哪怕是夜里会降温凉快一点,正常情况下也绝不可能会需要盖被子的程度,哪怕只是一层薄被单,这特么可是穿衣裳睡觉都出汗的季节啊,就算身边加个陆臻这样的人形冰块,那也是舒爽凉快刚刚好!   可是现在自己什么个情况?裹了被单还骨头缝里泛冷,被陆臻一搂更是冷上加冷,还傻傻以为是夜里降温的缘故,原来特么不是!   还补肾培元……   这是被操的肾亏了么?   季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冷虽冷点,天气这样,倒也不至于冻得受不了。   所以季然也没有赶陆臻,任由对我搂抱着。   脑子里噼里啪啦的炸了半天,季然还是忍不住问陆臻,“你没事了吧?”   “嗯。”陆臻收紧抱着季然的胳膊,“幸好有你。”   这话说的,季然也没有多想,只当陆臻这话的意思是幸好自己把东西扔了,带着他跑得快。不过亏他还为了这家伙大动肝火,结果却被这货发疯的弄了个差不多半身不遂,这特么也太……操蛋了!   “你都那样了,居然还那么有兴致,你特么该不会当时在想,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抢着最后时刻把我给操过瘾吧?卧槽陆臻你这么污,确定是被砍死而不是风流死的?”那场单方面发泄的情事,季然至今想起都心有余悸。   然而,季然原本一句玩笑吐槽,陆臻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大,箍着季然腰的手蓦地使劲,勒得他呃的一声脸都扭曲了。   “卧槽!陆臻,你特么是要谋杀亲夫啊!”季然被勒得差点肠子打结,没好气的大喊起来。   “抱歉。”陆臻连忙松劲儿,有些紧张的给季然揉了揉腰,良久才叹息道,“季哥儿,我当时……不是有意伤你的,我……我当时,实在是情非得已。”   “啊?”季然有听没有懂,“什么意思?”   回应季然的,却是陆臻饱含情意缱绻的亲吻。   冰凉的唇瓣一下下的落在后颈和肩背上,刺得季然哆嗦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同时被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快感。   “你,你还没回到我呢?你那话,是什么意思?”饶是季然现在正菊花残满地伤,也禁不住被撩得心痒难耐呼吸不稳。   陆臻亲吻的动作顿住了,却只是抱着季然,沉默着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中,季然心里冷不丁滋生出一丝异样来,那个名叫第六感的东西。   “陆臻,你发疯,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吗?”那感觉一旦滋生便越来越强烈,季然忍不住试探的问了出来。   在问出这句话的瞬间,竟管鬼魂没有呼吸,但季然却明显的感觉到了陆臻的紧张。   这么说,被自己猜对了?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季然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说不上是期待多一点还是不安多一点。   陆臻还是沉默,就在季然失望的以为他还是不会回答时,他却突然开口了,“我当时……急需阳气,所以才……”   “你吸了我的阳气?!”季然震惊的瞪大双眼,黑暗中的表情看不真切,语气里不满是不敢置信。   “对不起。”竟管明知道这三个字多么的苍白无力,陆臻能说的却只有这三个字,“我丧命匈奴莽将破刀刃下,此刀煞名远播,命丧其下者,血溅三尺魂飞魄散,幸亏我天煞孤星命硬,幼年奇遇一位修真者偶入修真门,这才勉强拼着一丝念力魂魄不散,但我魂体虚弱,就算改走鬼修一途,在大成之前,依然随时可能耗尽真元魂飞魄散,因此,我需要一场冥婚,此人不止要八字相和,还得是一位阳气足的男子。”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说起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陆臻继续道,“在皇上尚是皇子的时候,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其青睐,有幸做了皇上的拜把子兄弟,先是皇上身边的暗卫首领,后来便顺理成章被提升为御前带刀侍卫,匈奴来犯,随御驾亲征,这才为救皇上命丧刀下,皇上他重情重义始终记挂,我就托了梦给他,这才有了咱们的婚事。”   这话一出,虽然心惊,却也算是解了季然一直以来的疑惑。他就说这皇帝脑抽了才跟舍身护驾的爱臣赐个男妻,原来门道居然在这里,可是,这男妻的作用,怎么那么微妙呢?感觉跟随时准备打气的气枪似的,套一句曾经看过的网络的梗,特么就是一鼎炉啊!   靠!简直不能好了!   可是,生气吗?   季然似乎还真没这个立场。   如果不是自己这魂穿到了正主身上,正主要嘛就是死了,要嘛就是走现在自己的路,冥婚嫁给陆臻。不管怎么说,他这都算是偷来的人生,自己尚且不是光明正大,又有什么资格责怪生气?   可是,心里就是憋闷怎么破?   就算身体不是自己的,可付出的感情是自己的吧?是,和陆臻相处的时间不长,他俩也没有轰轰烈烈纠纠缠缠虐心虐肺的感情,可却有种岁月静好细水长流自然而然的感情,说是异世孤独的依赖也好,被XX磨合磨出了感情也罢,总之眼下陆臻在他季然心里,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就是在意上了。   陆臻说完半天,季然也没个反应,他吃不准对方现在是不是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抿了抿唇,下意识的把季然抱得紧了些。   长夜寂静,耳边是屋外知了的叫声,两人相拥而卧,却谁也没再说话。 第43章 带你装逼带你飞   自从陆臻袒露心迹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就变得迷之微妙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是什么,陆臻自己也说不上来,总之特别不得劲。而最直观的提现就是,每到他想拉着季然这啥那啥时,季然不是困得要死,就是忙的要死,这一晃眼好几天过去,别说吃肉,连肉渣都没闻到。   在床事方面,陆臻明确的感觉到,季然在避着他。其它都好,唯独床事……陆臻有点想不通,如果媳妇儿没生气,却偏偏在这事儿上较上劲儿来,那,难道是被吓到了?是因为那日做的还凶残落下心理阴影,还是被后面自己说的吸阳气给吓的?   陆臻心里直犯嘀咕,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倒是想直接问清楚,这样才好对症下药解决问题,可也要季然给他问出口的机会才行。   媳妇儿太狡猾,总是察觉到他那点苗头心思就岔开话题,也是心累。   事实证明,男人是憋不得的,哪怕是男鬼也一样,这一连数天欲求不满,陆臻心里憋闷,也就不围着季然打转了,反正白天也没他啥事儿,干脆就躲大山里,找了块灵气足的山坳修炼去了。   陆臻突然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季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一来他本来就有意无意避着陆臻,二来,也是因为围墙完工,他忙着琢磨土地下肥培种的事情太投入,压根儿没顾得上。   季然发现陆臻不见,还是因为有天晚上陆臻没回来。屋子里突然少了陆臻这么个人,季然一开始还有点懵,意识到是因为没看到陆臻,这才恍然想起这几天好像都没怎么见到人。   “这晚上也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季然刚嘀咕完,随即就被自己蠢得哑然失笑,“真是蠢的可以,这鬼不就是夜间活动的么,能有什么事儿,我真是瞎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猛然意识到少了陆臻在身边的季然却是看哪哪不得劲儿,掌灯放在桌上,季然盘腿坐在草席上,一时竟茫然的不知该干什么。   季然也知道,这些天陆臻不得劲,怕是终于给郁闷到了,可是他也没办法啊,他不在意陆臻所说的真相,他就是怂。说起来有点丢人,可事实的确是这样,他被爆菊爆出心理阴影了,那天的记忆实在算不得美好,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就像人间地狱来回溜达了那么一遭,光是回忆,他就不由的蛋疼菊紧,害得他个血气方刚的好男儿,愣是连那方面的需求都给吓没了。   “哎!”季然四仰八叉的往后一躺,长叹一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烦躁的忽撸两把头发,季然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对着桌上陆臻的牌位干瞪眼。   瞪着瞪着,季然忽然忍不住冲牌位龇牙咧嘴的比了根中指,“居然离家出走,能的你!”随即噗通一声又倒了回来,“不管了,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回来了,小爷还不稀罕呢,真要过不下去掰了,老子回头就娶个美娇娘去!”   季然发泄完,又沉默的发起呆来。睡不着,这么个空荡荡的屋子更让他浑身不得劲,总觉得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心里头空的慌。   可是陆臻那个死鬼,真要玩儿失踪,特么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哪去找人都不知道。估计得去坟地找,然而该死的,季然发现他居然不知道陆臻的坟地在哪里,百期那天本来应该去坟地上坟的,结果闹了那么一出也没去成。   “靠!”季然懊恼的爆了声粗,忽然发现自己挺不称职的,结婚这么久,居然连自家鬼男人的坟地都不知道,这日子可真够稀里糊涂的!   既然啥啥啥不知,季然也就懒得再纠结了,闭眼,睡觉!   然而季然一直翻来覆去的熬了半宿,愣是没睡着。油灯亮着的时候,他就盯着跳跃的火光发呆,油灯熄灭后,他就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发呆。   忽然,木门吱嘎一声。   季然猛地一惊,蹭地就坐起身来,那反应大的,不说进门的陆臻一愣,就是他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季然有些讷讷,挠了挠头道,“你不是鬼吗?大半夜的穿进来不就得了,还推门,挠人清梦呢?”   嘴上这么抱怨着,但心里那股轻松欢喜劲儿,连他自个儿都鄙视。   “我……”陆臻顿了顿才道,“我知道你没睡,突然那么进来,怕吓着你。”   得,你是鬼你厉害!   季然撇撇嘴,不说话了,却也只是抿紧嘴巴看着陆臻,没有要躺回去的意思。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陆臻叹了口气,先是点了油灯,这才走到季然面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是因为我不在么?”   被戳穿心思,季然脸皮一热,不自在的干咳两声,嘴硬道,“你少自作多情,我就是……”顶着陆臻那直勾勾的目光,话说到一半卡壳说不下去了,不禁烦闷的忽撸了把头发,“你就说你这到底是干嘛去了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怎么着,就因为……就因为那什么,你特么还离家出走咋的?你就这么点度量,还是不是爷们儿了?”   “是不是爷们儿,你不是早就深有体会过了?”陆臻眸底浮起浅笑,痞气的挑了挑眉,顺势就往下接,“莫不是这几天为夫冷落了你,你就给忘了?那要不要,为夫帮你好好回忆回忆,嗯?”   “你少耍流氓!”季然梗着脖子,眼神却有些心虚飘忽,“问你话呢,你少插科打诨,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这日子还要不要一起过了?要是不要……”   “谁说不要。”季然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变脸的陆臻给压倒了下去,“我不是离家出走,我就是心里不得劲儿,我要真想对你怎么样,你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可是,我不想勉强你,在你害怕的时候。”   季然听得心里揪揪的,声音不由的气弱下来,“说得好像那天对我用强的人不是你似的。”   “那天我都跟你解释过了,你个得理不饶人的小混蛋。”陆臻屈指弹了季然一个脑瓜崩。   “啧。”季然抬手揉着根本不痛不痒的脑门儿,吊着眼角从下往上瞅陆臻,“我难道有说错,这会儿你是不舍得伤我勉强我,发疯失控的时候还不是一样。”   陆臻的表情一僵,眸色忽然暗沉下来,唇角绷直沉默须臾,再开口却像是宣誓般,“不会有下次,若再有之前那样的情况,我陆臻就算魂飞魄散,也绝不伤你一分。”   可你魂飞魄散我也不舍得啊,那不就真成‘寡妇’了?   季然撇撇嘴,自己跟自己纠结上了。   “其实,我就是怕疼,其他都还好。”季然斟酌良久,支吾着吐出这么句话来,“当时那感觉,岂止是疼,简直要老命了,又不是不让你那啥,以后要再这么没轻没重,你就自个儿魂飞魄散去吧,我正好放飞自我了,多爽。”   “你就嘴硬吧。”陆臻就着压在季然身上的姿势,把人给抱紧了,耳鬓厮磨间,仿似心都跟着软的一塌糊涂,“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了。”顿了顿,忽然想起件事来,“虽然我是在用你的阳气养魂,但对你的身体影响不大,这个你不用担心,那天……是个意外,仅此一次,若是再犯,天打雷劈。”   这么郑重起誓的样子,弄得季然颇是不自在,挣了挣道,“你起开,那事儿翻篇了,我现在要睡觉。”   陆臻叹了口气,翻身躺在季然身侧,“好,睡吧。”   “咦?”季然吸了吸鼻子,“好大一股怨气。”   陆臻闻言一怔。   “你要实在想的慌,咱们今晚可以试试,反正这个坎儿怎么都要迈过去的。”季然一脸的英勇就义,深吸口气,翻身就骑在了陆臻身上,“不过今晚你躺着就行,我自己来。”   陆臻先是错愕,随即就邪气的挑了眉头,都没敢想,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好,你来。”陆臻抬手摸摸季然的脸,笑眸温柔,仿似瞬间揉碎了斑斓月光,灼灼清华,却粲然生辉。   ……   季然前一晚放飞自我太厉害,本以为会一觉睡到大中午,没想到长期以来形成的生物钟太强悍,天没亮就醒了。   扭头没有看到陆臻,季然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低头看到自己满身的痕迹,就不由的想起那些由自己主导的没羞没臊的画面。尴尬有,不过更多的却是意外,本来以为没法那么容易跨过心里那道坎的,昨晚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心里更是分外忐忑,就担心自己战胜不了强悍的心理阴影,前半段也的确进行的艰难磕绊,意外的是逐渐进入状态后,那感觉其实也不赖,甚至……还有那么点食髓知味。   没错,自己主导,可比动辄鬼压床的被动爽多了。   说起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鬼的天性,竟管除了第一次,陆臻就没再那样让他动弹不得,那啥的时候两人配合也很好,可总是进行着进行着,他就突然呈现懵逼状态,任人摆布了。那种感觉虽然算不得糟,而且自己也有享受到,但终归不如自己一切尽在掌控的嗨。   就算做不了攻君,好歹也是驰骋的骑士不是?   也算是那么点自我安慰了。   季然正看着身上痕迹天马行空的放飞大脑,房门就被推开了,陆臻端着碗走了进来。   “醒了?”陆臻把碗筷放到桌上,“那就起来漱洗一下,吃饭吧,匠人的伙食我都做好了,你不用那么早起,吃完饭再睡会儿。”   “不睡了。”季然拿过一边的衣裳往身上套,边穿边道,“围墙已经完工了,我那地空着太浪费,一会儿我得去一趟镇上,买些家禽回来。”   “好,我陪你去。”陆臻随手把咸菜碟子也放到桌上,等季然穿戴整齐出去洗漱完了回来,才一边把侉子递上,一边痞痞的问道,“你刚才想什么那么投入?回味昨晚的**蚀骨么?”   季然夹了个馒头开吃,故意把粥喝得唏哩呼噜响。   陆臻:“你要喜欢,以后都你来。”   季然手抖,馒头差点掉桌上,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行啊,以后看小爷怎么带你装逼带你飞。”   “好。”陆臻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好个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好?   季然心里吐槽,面上却我高冷我有范儿的继续闷头吃自己的早饭。   陆臻笑着摸了摸季然的头,“只要你以后别再让我憋着,怎么都好。”   “咳!咳咳!”季然被呛到了,“卧槽!鬼都能憋着,你厉害!” 第44章 两遇陶沅   匠人们的伙食都是按分量事先准备好的,大夏天的也不怕冷掉,等岳青带人来了,季然跟人招呼了一声,便背上背篓离开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季然也看出来,岳青有领导力,是个靠谱的,交代给他还是相对比较放心的。   两人走的早,赶到镇上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尤其家禽街最为喧哗,人声鼎沸,各种鸡鸭牛羊叫得欢腾。在这里,随便一脚都有可能踩到家禽粪便,但来这里的人却一点不少,也正是因为各种声音交杂哄乱,说话都得靠吼,对方才能听得清楚,就这点,不管买卖都挺费劲的。   季然目标明确,直奔卖鸡崽的地方。见小崽子们毛色光亮,精神头饱满,便没再去闲逛,三两下砍好价钱,便从小贩手里连篮子带鸡崽的全给买下了。篮子不大,但鸡崽们小只,挤挤攮攮居然也装了二十多只,要是都给养起来,那数量也不少了。   除了鸡崽,季然倒是想买几头猪仔回去,不过眼下硬件设施还没完善,这个还得等一等。正所谓一锄头挖不出个金娃娃,这事儿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好在房子的进度不错,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了。   季然当初的房屋构架图都是规划好的,正房,耳房,库房,家禽棚区,可谓是泾渭分明,而且正房是按照两进院的结构来的,这样既能住的舒服,也不耽误发家致富。   买好了鸡崽,季然就准备回去了,毕竟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就算有岳青照看着,时间久了终归不算个事儿。   季然离开家禽街,却不想会在街口遇到季家人。   这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倒霉催的季小虎。然而让季然意外的是,跟季小虎一起的,居然是陶沅,另外还有两个公子哥打扮的少年,倒是没看到陆长远。   本来对方没发现,季然是打算绕道走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这还忙着呢。谁知刚掉头,就被陶沅给出声叫住了。   “难得老熟人遇见,季公子掉头就走,不会觉得失礼吗?”   对方这么指名道姓,季然就是想装没听到都不行,只得站住脚步转回身来。   “原来是陶公子!”季然瞪着眼睛一脸惊讶,忙抱拳拱手,“看在下这眼拙,刚才没看见陶公子,真是抱歉。”   “季公子是装没看见还是真没看见啊?”陶沅却眉头一挑,“陶某好像没怎么着你吧?至于季公子你避如蛇蝎?”   季然简直想呵呵这家伙一脸,特么你是没怎么着,可咱们也不熟啊!   “陶公子真爱说笑。”季然心里吐槽,面上却笑得一脸真诚,“陶公子有所不知,在下不止眼拙,还脸盲,不是太熟的人,看谁都一张脸,记不大住,这才一时没认出陶公子来,实在是抱歉,还望陶公子莫要见怪才是。”   陶沅挑着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季然不说话,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邪气。这邪气,不同的人表现出来却是不同的气质,有的人帅出天际,有的人却是一股子阴邪,透着算计劲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比如说陶沅。   季然看在眼里,不觉皱了皱眉,心道也是倒霉催的,上个集都能撞上晦气事儿。不过陶沅阴阳怪气的端着不说话,季然便也微笑充楞不说话,静观其变。   不过令季然意外的是,这季小虎一双眼睛瞪着自己都快冒火了,居然没有当面找茬。也正是因为这意外,季然不由得多看了季小虎两眼。   季小虎锉了锉后牙槽,鼻孔重重的哼了声,把脸扭到一边。   居然是这么个反应?   季然微不可查的挑挑眉,这可稀奇了。   不过,这两是怎么凑一块儿的?   季然有点手痒,想做搓下巴的动作,于是下意识的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陶公子贵人事忙,在下粗鄙,就不打扰公子与各位的雅兴了。”等了半天那陶沅也只顾着阴阳怪气的不说话,季然没那么多闲工夫和这群人耗着打哑谜,当下便拱拱手打算离开了。   季然还担心这陶沅没事找事拦着自己不让走呢,结果对方却特别好说话的点点头,主动侧身让开道,“还是走这边吧,顺路些。”   季然……季然直接就走了过去。这陶沅有病,鉴定完毕。   可不是有病吗?   特地叫住他,就为阴阳怪气的扯几句,简直就是闲的蛋疼。这葫芦里也不知道卖的什么药,岂止有病,简直病的不轻。   不过没被纠缠,这还是让季然松了口气。要真被缠住没完没了的找茬,那也太耽误事儿了,现在天气热,耽搁久了把小鸡崽给捂死了可就不好了。   “陶沅这人,以后要是我不在,遇到了能躲就尽量躲着。”   季然正心疼小鸡崽呢,冷不丁听到陆臻这话不禁一怔。   “此人不止好男色,且风流成性,总之不是什么好鸟。”陆臻说到这,居然很轻的哼了一声。   竟管他哼的很轻,但还是被季然听了个正着,顿时就觉得稀罕了。在季然印象中,陆臻一向老成,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这么鄙夷嘲讽的语气哼哼,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季然眨巴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关注点错了。   “所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儿呢?   “让你防着点,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别让纨绔子给惦记上了。”陆臻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季然:“……”   真想呵呵这家伙一脸。   你丫才细皮嫩肉!你全家都细皮嫩肉!   这脑回路,真是不能好好交流了,真不知道陆臻是怎么得出这种奇葩想法的。   “不是,你怎么就看出人好男色了?”季然想了想纳闷儿道。   陆臻却不吭声了,只挑挑眉,高深莫测的勾了勾嘴角。   季然侧头看着陆臻一本正经的脸,愈发摸不清这家伙突然九曲十八拐的脑回路了。   摇了摇头,季然懒得纠结,有这闲工夫,他还是快点赶路吧,这太阳再过一会儿就毒了,不止小鸡崽受不了,他这**凡胎的也受不了啊。   这插曲过去就过去了,季然根本没放在心上,然而谁知就是这么寸,这厢刚分开,那头在回村的路上就又给碰上了。而且碰上不算,马车轱辘响的冲过来,他本能的往路边让道,结果倒霉催的退得太狠,没留神脚下,一个打滑给踩沟里了,多亏有陆臻搂腰扶了一把才没摔倒,可就是这样,鞋子也湿了半只。   “季公子,这回陆家村路途遥远,不如陶某载你一程如何?”蓝布碎花的窗帘子被打起,探出陶沅那张笑的邪里邪气的脸。   “原来是陶公子。”季然垫着脚蹦了两下,看到陶沅先是一愣,随即就站稳身体恢复了镇定,全然无视自己这一身狼狈,对着人就是客客气气一拱手。   “是啊,正是陶某。”陶沅视线不着痕迹的从季然腰上掠过,“想不到咱们这么有缘,这才刚分开没多久,居然就又给遇上了,怎么样,季公子可否愿意赏脸啊?这眼看着日头越盛,你这么走回去,可不好受啊!”   这话倒是大实话,不过这人会好心邀请一个只勉强有个几面之缘的村夫同车?   而且这个村夫还和他朋友的家人不对付。   明摆着的不可能,既然这样,对方还这么极力游说,显然就是别有用心了。   横竖对方撞上来了,与其躲着被人使暗招,还不如迎刃而上,先摸摸底再说。   如此一想,既然便没有拒绝,不过点头之前还是问了一句,“承蒙陶公子不嫌弃,只是我这背篓里装着小鸡崽,怕是不大方便。”   季然没有错漏陶沅听到这话说那微不可查的皱眉动作,本来以为这样一来对方肯定改变主意溜之大吉,没想到却没有。   “无妨。”陶沅故作大方道,“几只小鸡崽而已,不占地儿,日头晒人,季公子还是快上来吧。”   “好啊。”季然欣然就答应了,“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季然说罢,冲一边脸色难看的陆臻使了个眼色,这才冲陶沅拱拱手,上了马车。   陆臻却没有立即跟上,冷飕飕的瞥了陶沅一眼,这才身形一晃,直接瞬移上了马车。几乎是跟季然同时进的马车,陆臻瞪了这不省心的小混蛋一眼,便自顾大马金刀的在陶沅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季然将陆臻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对方这是生气了,不过当着陶沅的面,季然脸上端倪不露,对陶沅笑着点了点头,便放下背篓挨着陆臻坐了下来。他这刚一坐下,腰就被陆臻惩罚性的捏了一把,那一捏不轻不重,却正好是他痒痒肉,刺得他个激灵,差点没忍住打哆嗦,好悬给绷住了,忙警告的看了陆臻一眼。   “明知道对方心怀不轨,还自个儿往套里钻,敢情我之前说的你全当耳旁风了是吧?”陆臻脸色很难看,两人一起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季然黑脸。   季然:特么就是知道陶沅这家伙有备而来,老子才上车的啊!   心里无奈极了,季然却没法解释,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谁知一抬眼,就对上陶沅审视的目光,不由一怔。 第45章 还阳石   “鉴于之前两次闹的都不太愉快,今日之邀,陶某原本还担心季公子会拒绝,不想,季公子竟是这般豁达直爽之人。”   陶沅状似慵懒的靠在车壁上,那黢黑的目光却不掩犀利,瞬也不瞬的看着季然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邪气依旧,却多了抹意味深长。   “陶公子只是陆家做客,又不是陆家人,我与他们不对付,与旁人无干”季然说的一脸坦然,“再说,日头这么晒,我有车不搭在那汗流浃背的走路,这不是骨气,是傻。”   “季公子所言极是。”陶沅眉头挑动,“那样的确是够傻的,陶某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哟,这是开始埋雷了怎么着?   季然心里腹诽,面上却呵呵傻笑。   “这车夫技生,方才马车横冲直撞,没吓到季公子吧?”陶沅却忽然话锋一转,“方才季公子那一下子,可是把陶某惊出一声冷汗,还以为你会摔沟里呢,幸好季公子腰身柔韧不错,都弯成那样了,背上还挂着背篓,居然还能稳住,此等精妙技巧,就是一般的练家子都做不到。”   咦?这话题九弯八拐的,陶沅这是想绕什么?   季然眼眸微闪,笑了笑道,“哪有陶公子说的那么玄乎,我这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哎,也不算好,我人是没摔,可鞋都湿了呢,不过这跟马车没关系,是我自个儿让的太急了。”   季然说完就等着陶沅继续出招呢,谁想这货话题又是一个大弯拐,一甩甩出了天际,跳跃得让人懵逼且应接不暇。   “那日陆将军百期祭祀,季公子好好的突然摔那么狠,可是身体不适?”   “啊?”   季然茫然的眨了眨眼,这问题跟前面那问题有半毛钱关系?还是说,陶公子闲的蛋疼,所以没话找话的拉着自己东拉西扯打发时间?   陶沅就那么懒散姿态的斜睨着他,但笑不语。   迎视着陶沅看似随意实则探究的眼眸,季然脑子突然叮的一下智商接轨了。居然提起陆臻的百期祭祀,这家伙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这般套自己的话?   那么……这人到底都发现了什么?   季然心生警惕,不着痕迹的和陆臻对视了一眼。   不过陶沅会怀疑,季然并不怎么意外,毕竟当时自己的反应是有些突兀过大。当时情急之下没想那么多,过后也有想过会不会引人怀疑,但转念一想,陆家人能弄出那些东西来,心里想必便已经认定了陆臻鬼魂作怪一事,这么一来,怀疑不怀疑的,也就不那么重要的,欲盖弥彰反而会弄巧成拙,不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一码归一码,就为这事儿,和陆家的梁子算是结牢固了。季然虽然当时放狠话不会那么算了,后来也只是不相往来,没有真的怎么样,但并不代表他就不记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忙完这阵儿,再收拾那家子人!   还有就是那黄符,能伤害到陆臻,证明画它之人是有真本事的,因此,很有必要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季然想的投入,以至于陶沅喊了他好几声他都魂游天外没听见,最后还是陆臻拉了拉他的手,才醒过神来。   “啊,抱歉,我刚走神了,陶公子你叫我?”季然眨了眨眼,忙一脸歉意的问。   “哦,没什么。”陶沅纵了纵肩,一脸随性道,“季公子眼珠子不转的盯着我陶某看,我还以为,我这脸上有脏东西呢。”   “呃……”季然给尴尬的,忙打哈哈,“陶公子真爱说笑。”   陶沅眉头微挑,“不过,季公子好像还没回答我呢。”   季然闻言一愣,不是他故意装傻,而是刚才思绪打岔,是真不记得陶沅问过什么了。   陶沅也不介意,出声提醒道,“我问,季公子身子可好些了,祭祀那天,摔得够狠,没受伤吧?”   季然便知道,这陶沅兜转半天,果然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看来那天之事,是真引起了这人的怀疑。   不过,他此番试探是何用意?只是单纯对鬼神好奇,还是别的什么?   季然看了陶沅一会儿,“还好,没受伤,那天就是跪太久,腿麻给摔了,不过情急之下手撑了一下,没摔实,倒是多谢陶公子关心了。”   “关心倒是谈不上,我就是随口一问。”陶沅却一改之前的热络,变得意兴阑珊起来,眼眸半瞌尽显淡漠,“倒是祭祀那日的情形,我至今回想还颇觉神奇,当时那供桌也没人碰,季公子刚摔倒东西就被风给刮一地,这也就是本公子胆子大,要是换个胆子小的,没准儿给吓成什么样呢。”   “一看陶公子就是有学问之人,不过听你这语气,莫不是以为,那天是闹鬼了吧?”季然不闪不避,笑问一句。有时候遮遮掩掩反而愈发引人怀疑,越是表现的无所谓,越是让人摸不清真真假假。   “但是当日季公子看到黄符的反应,很激烈。”陶沅刻意放缓语速,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衬得他整个人阴邪气更足。   “呵。”季然冷笑一声,“亲人百期祭祀,却被人动了那样的手脚,不管有用没用吧,终究是犯忌讳,说句僭越的话,若是换作陶公子,你能一笑置之?”   “这话倒是。”陶沅抬手摩挲着下巴,似笑非笑的审视着季然,“不过我有听说陆家闹鬼一事,好像长远二嫂和母亲都有类似经历……“   “哦?”季然笑了笑,“这个我知道。”随即又轻哼一声,语气嘲讽道,“大半夜的闹腾,没准儿正是亏心事做多了,心虚撒癔症呢。”   “这种事情,真假素来无从考证,也就只能当个奇闻异趣听听,季公子毋须紧张,陶某也就是好奇,所以随口问问,并无别的意思。”陶沅顿了顿,却是忽然话锋一转,“倒是季公子你,我听说你跟陆将军乃是冥婚吧,不过一块牌位,都能得季公子如此珍之重之,如此重情重义,真是令陶某佩服,若陆将军泉下有知,想必亦会倍感欣慰才是。”   季然……季然只是很腼腆的笑了笑,似谦虚,又似苦笑,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男子之身嫁人也好,冥婚也罢,总之是那一块牌位给了我一个名义上的家,对我来说,那不止是一块了无生气的牌位,而是孑然独世中,唯一的归宿,有它相伴,我就不再是一个人,冠其姓氏,我就有了归属感,和这些比起来,其它又算的了什么?既然相依为命,我自然要珍之重之。”   不止陶沅被季然这似真似假的抒情弄得一愣一愣的,就连陆臻都目光深沉的凝视着他,微蹙的眉宇间有感动,更多的却是心疼。   殊不知,季然纯粹是做戏而已,将陶沅的反应看在眼里,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正好陆家村到了,马车停了下来,眼看着回过神来的陶沅张嘴欲言,季然忙站起身来。   “终于到了。”季然装模作样的对陶沅恭恭敬敬的拱拱手,“今日真是多谢陶公子了,我那边活儿多正忙,这便不打扰陶公子,先行告辞了。”说完,不等陶沅回应,背上背篓就跳下了马车。   陆臻自然是跟上,不过下车之际,转头意味不明的瞥了正眯眼沉思的陶沅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   而季然,跳下马车却是停都没停,便大步转身而去,直到走出老远,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这陶沅好端端的打听这些,还费尽心思套我话,肯定不安好心,我们得防着点才是。”虽然这一路互相套话,算是摸清楚了陶沅的心思,但季然却并没觉得松口气,反而一口气被抻得不上不下的。   这陶沅一看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既然已经有所怀疑,肯定不会轻易因为自己三言两语的说辞就打消。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打听这些,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毋须紧张。”陆臻拉住季然的手,和他并肩而行,“他一个凡夫俗子,又能奈我如何?”   “你是忘了那张差点害你魂飞魄散的黄符了是吧?”季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什么都有属于它的克星,所以,就算你是鬼,也应当谨慎才是,还是别妄自尊大的好。”   “我乃鬼修,若不是被破刀煞气伤了精魄,区区黄符尚不足我放在眼里。”顿了顿,陆臻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对,我现在魂魄不实,稍微一个有真本事的道士都能重伤我,看来,寻找还阳石还得抓紧才是。”   “还阳石?”季然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猛地扭头看向陆臻,隐约记得,好像之前就听陆臻提过,只是当时没过心,这会儿再听到,不由就重视了起来,“是能帮人还阳的石头?这世间真有此等神物?”   “嗯。”陆臻点点头,“我一直在找,上次离家数日,就是因为得知了那东西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特地跑了一趟,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还真有啊?”季然很是惊讶,“不过,就算是真的,这么个宝贝,那还不被人抢破头了,要知道,这世间之人,谁不想长生不老死而复生,你说对吧?”   “此物乃是天道所赐,是鬼修一道的圣物,于普通人,却不过普通铁石一块。”陆臻道。   “这样啊,那还好。”季然恍惚的点点头,“那你们鬼修的多吗?你能知道,别人肯定也知道吧?都在找,到时候谁知道会落谁手里呢?”   陆臻摇摇头,“如今这世道,修真者都寥寥无几,更何况是鬼修,况且,阴阳有序天道轮回,乃是自然之定律,修真者大成之前突然陨落尚且需要经历轮回,更何况普通人,能堕鬼道脱胎换骨,更是千载难逢,一讲天时地利,二讲机缘命理,我……应该是受破刀煞气所噬,所以才有此际遇,也算是命不该绝,因祸得福吧,也或者,老天让我存在世间,只是因为了却你我这一段缘分也不一定。”   冷不丁被陆臻情话苏了一把,季然脸有点红,不过还是准确的抓住了重点。还阳石很稀有,陆臻这鬼修也是千载难逢的稀有生物,这石头除了他别人争抢也没用,啧,如此一来,这还阳石岂不就是为陆臻量身定做的?靠!这主角光环也够亮的!   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事儿,季然便暗下决定,就现在的那点财力远远不够,他得多挣钱,然后帮陆臻找石头。这让他忽然想起了曾经那个现代世界的赌石,如果花大价钱收集各种各样的石头,那么找到还阳石的几率应该就会高了吧?   陆臻不知道季然那点心思,还在说,“找还阳石好比大海捞针,单凭我自己,估计还不如把希望放在修炼上来的快些,可要真的靠自己修炼,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去了,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长期用你阳气养魂,虽然不会要命,但长此以往,终究于你身体不好,所以为了能早日找到还阳石,我已经托梦给皇上,让他帮忙留意了。”   季然没想到陆臻连这个都托梦给皇上,又是无语又是心塞,“你让皇上帮你找还阳石,缺心眼儿吧,就算你于他有救命之恩,就算你们是拜把子兄弟,可人心都是自私的,万一……”   “我没说是还阳石,只告诉他是天外玄铁。”陆臻捏了捏季然的手。   既然先是一愣,随即眨了眨眼。天外玄铁啊,这个就熟悉了,虽然没见过,但不管是书上还是电视上都不缺啊,原本还以为是杜撰,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这玩意儿的存在啊?   “想什么呢?”见季然傻呆呆的不说话,陆臻忍不住笑问。   “我在想,果然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季然颇是感慨的长叹一声。   “这是自然。”陆臻也挺感慨的,不说那还阳石,自己的存在就挺意外之外了。 第46章 消遣盯贼两不误   都说酷暑难熬,可真忙活起来,几个月的时间却也岁月如梭。从立夏到夏末,转眼三个月过去,季然放养的小鸡崽长成了咯哆叫唤的半大鸡仔,两块试种菜地初见成效,房子也终于在如火如荼进行了数月后彻底竣工了。   不过,比起房子的满意,和小鸡崽们的茁壮成长,试种菜地的成效却并不怎么让季然满意。当初为了肥沃土壤,不止收割的杂草就地焚烧作了肥料,之后还特地泼了粪水和草木灰,可这种出来的不管是蔬菜还是瓜果,都小成揪揪的,一副饿瘦的乞丐营养不良的样子,别的不说,就这四季青瓜,别人家的又长又大个,一层白绒毛覆在青皮上特别水灵好看,他的就顶多两指大小,有的甚至才拇指大点,就跟着花一起掉了,简直不是一般的心塞。   就因为这心塞的,季然心情不爽,见天蹲地里看着蔬菜瓜果发愁,连给新房添置家具的闲心都没有。   “应该是头种的原因,一般头种收成都不太好。”陆臻看不得季然愁眉不展的样子,“开垦荒地本来就急不得,一口吃不出个胖子来,这事儿咱们慢慢来。”   季然也知道这个理,他就是心里不得劲。说到底,还是太急于求成了,谁让他现在太缺钱了呢。房子这一建好,一大笔积蓄就流水似的滑进了别人腰包,之后还得添置行头,最最主要的,他要攒钱收集石头。   哎,这养家的男人太不容易了!   “瞧瞧这青瓜,个头是小点,干瘪了点,不过自家吃也顶够,总算是不用什么都靠花钱买了,也不是全无收获的,省下不少钱呢。”季然说着摘下个青瓜,在衣服上擦了擦白毛就往嘴里塞,咔嚓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含糊道,“嗯,还酸酸甜甜,爽口脆。”心累,别人家的各大都是香甜不酸的。   陆臻看着他那违心样就好笑,忍不住抬手忽撸了把他的头发,“行了,这事儿先放一放,还是把家具给添置了吧,住了这么久的草棚子,还没够呢?”   季然点点头,这事儿的确不能拖了,再者这地光靠盯也盯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一边往外走,季然一边道,“这两块地试种不理想,剩下的先不动,回头围个栅栏,再买些鸡鸭鹅什么的回来圈养一段时间。”   “关一起吗?会不会打架?”陆臻问道。   “鸡鸭鹅关一起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可能打架?这鸡鸭鹅虽然也有脾气,但算是最温顺的家禽了,小争端肯定是不可规避的,但大多数时间还是能和平共处群居的。”季然忍不住白了陆臻一眼,“陆将军就算幼年离家,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见哪家家禽还得分类圈养了?”   陆臻有些讷讷,“那个……”   “不说这个了,时间还早,我们收拾收拾去镇上吧,先去木匠铺子看看咱们之前订下的家具都做的怎么样了,回头早的话,就去家禽街看看,除了鸡鸭鹅,我还想买几头小羊羔,这小羊羔单独圈地养,种点草什么的,既能供给羊羔吃,还能肥沃土,到时候把草根铲了下种,就不算是头种了。”季然嘴里规划着,脚下却走得飞快,“现在把土质养肥,等春季大肆下种的时候,就不用太折腾了。”肥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都算好了,这会儿给养好,春天下种季节,就可以着手事先计划的大棚蔬菜了。   “好,你高兴就好。”只要季然别再焉里吧唧的,陆臻觉得怎么折腾都好,还是更喜欢看这人神采奕奕精力充沛的样子。   两人到了镇上的木匠铺子,一问之下才得知,订的家具早就打好了,只要季然这边选好吉日,他们就可以给送上门。季然不大懂这个,也对这些没什么讲究,于是便定了第二天的日子,让他们到时候一早送去家里就成。   在木匠铺子耽搁不大,出来后,就直奔家禽街。   季然还真是说干就干,除了一口气买下三十只鸡鸭鹅崽子,还买了三头小羊羔。这羊羔可不比鸡鸭鹅的老实,一路上就咩咩闹腾个不停,季然本来是牵着绳子走在前面的,不知不觉就被三只小家伙甩在了后头,撒欢儿的拉着跑了。   这样一来可打眼了,一路走来,就没有人不往他这多看几眼的。   在路上不认识的还好,到了村里,一个个眼神儿就不对味儿了,那酸味儿,隔着老远距离都冲鼻。其中,尤其陆家人的反应最甚。别人顶多就是阴阳怪气的酸两句,或者趋炎附势的谄媚说点讨好话,到了陆家人这里,看他的眼神就像带着利刀子,恨不得从他身上剐下一层皮来。   但那又如何,自从祭祀那事儿一闹,两家算是彻底不相往来,见面都不带招呼的,当然,就算是陆家人想招呼,季然也从来装耳聋眼瞎,所以,看着眼热,那嫉妒去吧,季然压根儿懒得搭理。   不过人的心思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不是你不搭理,别人就肯消停的了,热脸贴冷屁股不行,那就来点见不得光的。   这不,季然买羊羔家禽,随后又添置家具的事儿没过几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陆家人的心思就打到了这偷盗上面。至于这偷盗之人,正是陆长庚陆长庆兄弟俩。   说来这次倒是跟陆婆子没啥关系,主要还是因为冷香莲月份到了,眼看着就是这几天的日子等着娃娃落地。家里条件不好,偏生陆婆子又是个死抠,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想着读书的小儿子,好不容易攒了十来个鸡蛋,前不久还为了讨好季然都给白送出去了,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兄弟俩一合计,这事儿就成了。   故意挑了子时这个人们熟睡的时辰,两人就摸了过去。   “我那天打那经过的时候,见大门敞着就往里边瞅了一眼,那半大鸡有两斤多样子,小是小点,但二嫂坐月子也能打打牙祭了,咱们多顺两只回去养着,等日子到了,也能长点肉。”陆长庆走在前面,跟后面的陆长庚嘚嘣儿,“不过这不能给娘知道,不然又给老四炖了,咱娘也真是的,平时他偏着老四就算了,毕竟咱们家也就老四一个出息的,将来说不定得靠他光耀门楣呢,可这也太不分时候了,这女人生孩子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哪能这么抠唆呢,该补身子还是得补不是?”   黑暗中,陆长庚脚步微顿,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声音却微有些低沉,“老三倒是挺为你二嫂着想的,当初你自个儿媳妇儿生孩子,可没见你这么上心。”   这话一出,陆长庆愣了一下,陆长庚却是越品越不是滋味儿。   “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长庆回过味儿来,语气就不怎么好了,“敢情听你这话,我这还是费力不讨好怎的?什么叫我上心,我那还不是因为你是我兄弟,二嫂跟高氏能一样吗?二嫂可没娘家接济,高氏再怎么着,生孩子光娘家送来的那份就足够了,当然犯不着我瞎操心。”   “我又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陆长庚脸色这才好看起来,“别顾着说话,这夜里声儿大,别被人发现了。”   “嗯,马上就到了。”陆长庆也压低声音,“看那围墙挺高的,一会儿咱俩叠罗汉爬上去。”   两人鬼鬼祟祟的绕着墙根儿走,一路朝鸡舍的位置摸过去,殊不知早就被正主看在了眼里。   季然原本已经睡熟了,还是被陆臻给叫醒了。他这本来挺懵圈儿的,被抱上房顶还打着哈欠云里雾里,直到看到那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这才彻底醒了神儿。   “擦,那是陆长庚陆长庆吧?这两货大半夜的不睡觉,往我家墙根儿摸是想干啥呢?”季然几乎是一下就坐直了身体,“操,这两该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   季然隔得远听不见,陆臻却是将那两兄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想偷鸡。”   “啧。”季然啧了一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陆家人,除了陆臻和目前尚不明属性的陆长远,一个个都特么的是极品。居然还偷窃上了,不知道当朝律法,偷窃是要吃牢饭的大罪吗?   果然,两人这边话音刚落,就见那兄弟俩已经摸到了鸡舍的位置,开始一人蹲下一下爬高的叠罗汉式准备爬墙了。   “靠,咱们就这么看着他们偷啊?”季然看得有点急了。   陆臻把人往怀里搂了搂,“看我的。”   就听啪的一声,陆臻打了个响指,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举动,那兄弟俩就哎哟两声滚葫芦摔了个四仰八叉,再起来,两人就明显,懵圈儿了,就看他们在原地瞎蹩摸,来来回回的打着转的走来走去。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季然看得稀奇,忍不住问道。   陆臻嘴角勾了勾,面上却没多少表情,“没什么,就是让他们鬼打墙而已,没两三个时辰的破不了,就让他们转吧,咱们回房睡觉去。”说完,就像来时一样,陆臻搂着季然的腰忽地就跳到了地上,把人打横一抱,直接转身回房。   这动作挺连贯的,不过既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抬手搂住陆臻的脖子。   “你确定他们能转悠那么久?两三个时辰差不多天都快亮了,这样真的没问题?”这围墙根儿下就是贼,他却回屋睡大觉,季然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放心吧。”说话间,陆臻已经抱着人大跨步进了房间,“你要真担心睡不着,那就不睡了,咱们做点有意义的事,正好消遣盯贼两不误。”   季然:“……” 第47章 不知消停的陆家人   大半夜不睡觉,纵那啥过度的后果是,季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只觉浑身酸痛。   陆臻早就不在房里了,不过一应洗漱的用具却是早就准备好的,他这起来压根儿不用再忙活,尽管洗漱便是了。饭菜也早就摆在了桌上,用碗扣盖保温着,现在虽然已经快入秋了,但天气还热着,饭菜这么搁着也不怕会冷掉,只要不是一扣扣一天,什么时候起来吃都刚刚好。   这服务,可比家里买个丫鬟小厮的伺候还周到。   季然笑了一声,伸个懒腰坐起身来。掀被下床,洗漱穿衣,等坐到桌前开始吃饭,才想起昨晚陆家兄弟俩偷窃一茬来。   犹豫了一瞬,季然没有扔下碗筷现在出去,反正都耽搁半天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填饱肚子再说。   正吃个半饱呢,就突然听得外边一阵喧哗,陆婆子尖锐的叫骂声特别有辨识度。   “季然!季然你跟我出来!哎哟,我可怜的儿啊,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啊?!”   啧,昨晚偷窃的事儿还没解决呢,这是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季然夹菜的动作一顿,当即放下碗筷便起身走了出去。出门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确定声音是从鸡舍那边传来的,季然大步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远远便见鸡舍那边热闹的很,不止陆家女人在那哭的哭嚎的嚎,居然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成群结队的不请自入,一些熊孩子为了看得更清楚,居然还爬到了围墙上。   这是怎么回事?   季然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小跑就冲了过去。   “你们怎么会在我家?谁让你们进来的?!”   季然一声厉喝,围堵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脸皮子薄的被他吼一嗓子就尴尬的退了出去,有的为了看热闹,却是厚着脸皮一动不动,假装没听到,大家都抻着脖子在往人群中间瞅,仿似那里边有多了不得的事情在吸引着他们似的。   季然很快就跑了过去,没有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直接扒拉开几个挡道的村民挤了进去。结果他这还没看清里面究竟发生啥事儿呢,迎面一道劲风就袭击过来,差点被陆婆子一道耳刮子扇个正着,幸亏他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又撒野呢?”季然目光冷冽的看着脸色铁青的陆婆子,“是不是之前的牢饭和板子炒肉没吃够,又开始怀念上了?”   “你少拿官府那一套来糊弄我!”陆婆子一把甩开季然的钳制,脸色扭曲的猛地转手一指身后,“老二老三到底怎么着你了你要这么糟践人?”   季然顺着看过去,这一看差点没把刚吃下肚的饭菜给吐了。   真是太特么恶心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小贼鬼打墙了半天居然还是摸到了鸡舍不算,没偷鸡反而唔唔唔哭着一把接一把的吃鸡食,任凭媳妇儿又哭又拉,就是拽不起来,活似饿死鬼投胎似的。可是这也没看到陆臻啊,不是他恶整,难道是这俩人想偷鸡想得太魔怔,得了失心疯不成?   不过季然也只是一恍惚就回过神来,看向双目赤红面容狰狞的陆婆子。   “你们陆家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止东西要抢,竟然连畜生的都不放过,我说我这鸡崽喂养这么几个月都没长多少肉呢,敢情是给饿的!”   季然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陆婆子气得脸都白了,恨不得当众生撕了季然,可又看不得两儿子发疯,见两儿媳拉拽不了,便转身跑过去帮忙,拉拉这个又拽拽那个,结果急赤白脸的忙活半天,一个也没拉起来,还被掀了个四仰八叉。   陆婆子抻着的那根神经一下就崩溃了,坐起来拍着大腿哇的就哭了起来。这次是真难受了,就那么捂着脸嚎啕大哭,都没顾得上数落谁。   这么一来,倒像是季然怎么着了他们似的,围观众人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季然却全然不理,就皱眉看着几乎把鸡食抢吃一光的陆家俩兄弟。   “哎哟,这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抢吃起鸡食来了,这该不是撞邪了吧?”   “嗨,可问题是他们干嘛跑这里来抢鸡食啊,莫非是这房子和陆家风水相克,给冲撞了?”   “你们看,这大门可不就正对着陆家大门的方向么。”   季然听了一耳朵闲言碎语,心里那叫个无语。这还真是什么都能瞎掰,有时没有扯出点争端啊!   冷冷的看了眼尽说屁话的几人,季然将他们的幸灾乐祸看在眼里,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身走到廊下捡了根扁担,过来对着陆长庚陆长庆一人就是一下,两人身子一颤,就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打人?!”季然此举一出,顿时吓得陆家女人都忘了哭,高慧更是当即就跳起身来,“你把他们害成这样还不够,还想要他们命吗?!”   “我害他们?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害的,我倒是想问了,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害的?没看到是吧?没看到就别在这满嘴喷粪,信口雌黄!”季然早就见识过陆家人的胡搅蛮缠,已经习惯得没脾气了,“倒是他们,昨晚鬼鬼祟祟在我家墙根儿蹩摸半天,又是攀墙又是探路的,是想着我这鸡舍里的鸡食呢还是惦记偷我的鸡呢?我这围墙比一般的高出不少,原本看他们折腾半天没进来,以为他们这是放弃了就没管,倒是不成想,果然见贼不能大意,这贼要进院儿,鸡毛没捞着,鸡食都得吞一盆,还真是贼过拔毛呢!”   “你,你血口喷人!”高慧气得浑身哆嗦,脸色比陆婆子好不了多少,“季然,你害我男人,我不会放过你的,这事儿咱们没完!”   比起高慧的激动,冷香莲却是目光游移的看看陆家兄弟又看看季然,神色古怪的摸出张黄符,不声不响的绕到了他身后,对着他后背就是猛地一拍。   季然正和高慧对峙,没有防备,被冷香莲这一下拍了个措不及防,直接给扑了个跟跄,好悬惯性撞到围观群众的身上,这才没有摔个猛趴。   黄符飘飘荡荡的落在季然脚边,场面顿时一静,一瞬间,落针可闻。众人的视线,无不被那张黄符所吸引。   “你……”打破静默的还是冷香莲,她的目光和众人一眼都在黄符上,可也只是一瞬,就猛地抬头看向季然,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没事?!”   “一张破纸就想拍死我啊?”季然也很快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挑眉冷冷的看着冷香莲,“冷氏,你该不会也患了失心疯吧?”   “不可能!你是妖邪,你怎么会没事?不可能不可能!青道长明明跟我保证过,这次一定可以把你收了的!那该死的道士又骗我!”冷香莲一连串的爆喝出尖叫,这会儿已然失去了冷静,“你就是个怪物!你是妖邪是恶鬼!就是你,自从你来到陆家,我们就家宅不宁,如果不是你还能是谁?陆臻百期那天你明明就是受黄符法力所伤都摔倒了,居然也安然无事的跑了,今天居然毫发无损不痛不痒,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妖是鬼?!”   季然当即就眯起了眼,转身一步步逼近冷香莲,“原来,百期那天是你装神弄鬼坏了臻哥的祭祀,青道长又是谁,嗯?”   “你……你别过来……”冷香莲兜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身子笨重,被季然步步紧逼吓得脸都白了,“我,我不怕你!”   对方一个孕妇,季然也不想真给闹出事来,所以在离对方三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但目光却冷冽的锁定在冷香莲几近扭曲的脸上。   “连已故亲人百期祭祀都敢动手脚,冷氏,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季然目光冷冷的扫过冷香莲的肚子,“你们陆家几次三番欺人不要脸,真以为我季然好欺负是不是?以为有个陆长远就真的不惧官府万事大吉了是不是?可你们别忘了,县令上头还有知府,大官上头还有天子顶着,陆臻是皇上御笔追封的骠骑将军,你们欺他家人,就真不怕皇上怪罪人头落地!”   “不过一个追封头衔,说不定皇上早就忘了,更何况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妻,山野村夫,皇上岂是你等粗鄙想见就见的,还想让人人头落地,季公子好大的口气!”季然话音刚落,陶沅就声讨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陆长远就跟在他身边,这一次却没做表面功夫那一套,冷着脸蹙眉看向地上昏迷的陆长庚陆长庆兄弟二人。   “陶公子这话的意思……”季然眯眼看向两人,“是不是以为,有个县令舅子的身份,就万事大吉了?”但如果,不再是了呢?   这句话,季然没有说出口,但眼底敛着的精光却透着凌厉的算计,可惜,陶沅纨绔跋扈,向来高阳县内他大爷的派头,别说季然的眼神他没注意到,就算是注意到了,也压根儿不会放在眼里。   “季公子不必拿身份说事。”陶沅带着陆长远走到季然面前,偏头看了看地上死狗似的两兄弟,这才接着道,“不管怎么说,这房子是你的吧?人是在你这儿出事的吧?你说行窃,那谁看见了,证据呢?你拿不出来,倒是他们……被虐待吃鸡食,是众村民有目共睹的,季公子是不是应该给个说法?”   “不知陶公子想要什么说法?”季然冷笑一声,也不做无谓的纠缠,转身走向院门,捡起地上被撞断的门栓,“我这院门是从里面栓上的,大家是怎么进来的,想必很清楚,从这断掉的门栓足以看出,大家伙是撞门进来的,季然如此,他们两人又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鸡舍里?别说是我撸来的,我这身板,可扛不动两个清醒的魁梧大汉,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难看出他们是自己进来的,我这还没追究他们入室行窃呢,你们倒是上赶着倒打一耙了!”   “还有你!”既然转手怒指冷香莲,“我说过,百期之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尚且看在你怀孕待产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最好别挑战我的底线!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儿女积福吧,可别自己作孽报应在孩子身上!再者,现世报也不是没有的,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你,你……”孩子是冷香莲的大忌,被季然这么一说,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捂着肚子连连后退,目露惊恐脸色煞白,“你,你想对我孩子做什么?我,我警告你,我不怕你,你要装神弄鬼尽管冲着我来,别伤害我的孩子!我,我……我的孩子要是平安出生便罢,若是,若是……我……” 第48章 别闹   这女人都在胡言乱语什么?   季然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没兴趣知道。   “说够了吗?说够了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季然手指大门的方向,直接下了逐客令。   心里却是在琢磨着,围墙得扑上铁茬子,大门门栓也得铁打,这木头也太不顶事儿了。至于原本陆家两兄弟,他原本以为鬼打墙进不来,绕累了他们自己也就放弃了,没打算怎么着,眼下人虽然还是进来了,却啃了一嘴鸡食,也算是遭了报应,就这么着吧,赶走便是,纠缠无意。   倒是冷香莲口中那青道长,得好好打听打听底细才是。至于冷香莲在陆臻百期动手脚的事,他当然没打算真就这么算了,不过也不用急着现在和个孕妇过不去,等过了这段,再收拾不迟,报复这么个女人,都用不着暴力击打,就有的是让她日子难过的法子。   季然不知道自己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算不算是恶人,反正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不需要当个好人,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他要是个烂好人,早在前世就被欺负死几百回了。   季然深谙有些事不必逞一时之能,秋后算账一样暗爽,完全没必要现在就跟这伙子人钢对钢铁对铁,更何况比起跟陆家人没完没了,他其实更担心不见人影的陆臻,主要是冷香莲带了黄符进来,让他不得不多想。   不过,季然不想纠缠,不代表陆家人就肯这么算了。   陆婆子被高慧搀扶起来,叉腰就喊,“我儿子好好的在你这儿变成这样,没给个说法,就想打发我们走,没门儿!今天这事儿不给说个清楚明白,我老婆子跟你没完!”   “那你想要怎样?”季然双臂抱胸,微蹙的眉头满是不耐烦,“偷窃不成反讹钱吗?你们陆家这脸皮都揣裤裆里的吧?”   “你……”   “不肯走是吧?”季然不给陆婆子叫嚣的机会,“冷氏不是怀疑我是妖魔鬼怪吗?你们杵在这,就不怕惹怒了我,直接发大招把你们全都灭了?据说,妖魔鬼怪特喜欢吃人肉了,尤其是细皮嫩肉的小孩儿胎儿。”   砰!   砰砰砰!   砰砰!   季然这话一出,威力可见一般,趴在墙头的全给摔了下去。不止如此,围在院子里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哄的一声做鸟兽散,瞬间跑了个干净,经过季然身边时,那叫个两股战战,几乎是贴着墙根儿嗖地溜出去的。   不过瞬息之间,偌大个院子里,就只剩下季然和陆家人以及好整以暇的陶沅对峙着。   “还是……不肯走吗?”季然脸色悠地沉了下来,眼睛却不动声色的瞟向正轻忽飘出陆长庚身体的陆臻。   卧槽,就说见不到人呢,原来这家伙是又玩儿鬼附身了,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家伙刚附身在陆家兄弟身上,岂不是也吃鸡食了?!   这么一想,季然当即就有点风中凌乱,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很快,他就瞪大了眼睛,因为,冷香莲扔的那张黄符,正离着陆臻所站的位置不远,就特么几步远的距离!   卧槽槽槽!   怎么办怎么办?之前裹着泥还威力那么大,这会儿大咧咧的摆在那,岂不是哼都哼不着一声就嗖地没了?!   季然紧张的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汗都出来了,就担心一眨眼陆臻就被黄符噗呲给灭了。正焦急的准备趁黄符起作用前扑过去给捡来撕了,陆臻就忽地飘到了他身边,抬手安抚的按了按季然的肩膀。   “别担心,只要不踩到或者拍我身上,就没事。”陆臻嗤笑一声,“多亏这冷氏刚才只是把东西拍你身上,要是拍那两人任何一人,我都得完蛋。”   听到不会有事,季然才放下心来,不过随即又纳闷儿。特么一个鬼魂,纠结是怎么做到同时上两人身的?而且刚刚,这家伙也是从陆长庚身体出来的吧?那陆长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陆家人这一伙子碍眼的家伙!   正当季然还想装神弄鬼的唬上两句,一直沉默的陆长远开口了。   “今日之事,终归是大嫂过分了。”陆长远看向季然的眼神暗敛锋利,“二哥三哥纵然不对,可大家毕竟是自家人,把人逼到这个份上,未免也太难看。”   “那你想怎么样?”季然挑眉看着陆长远。   陆长远沉默一瞬,方才沉声道,“我怀疑,你对两位兄长动用私刑,因为受不了非人折磨,这才被逼的丧失心智。”   “呵呵。”季然简直要为他的脑洞点赞了,竖了竖大拇指,“脑洞真大,想象力不错,不愧是读书人。”   “多说无益,报官吧。”陆长远就一句话,说完随即转头对高慧道,“二嫂身子不便,三嫂,你跟娘搭把手,先帮着我把二哥三哥扶回去吧,吃了这么多脏东西,回头得找个大夫看看,可别落下什么毛病来。”   陆长远这话一出,陆婆子等人就不闹了,恶狠狠的瞪了季然一眼,便帮衬着把那两昏迷的家伙给架走了。可见,陆长远在陆家说话是相当有分量的,有他在,就连一言堂的陆婆子都自觉靠边站。   眼看着偌大个院子总算恢复了安静,季然撇嘴,“就这么走了,我还想着让你发个大招吓唬吓唬他们呢。”   “别闹。”陆臻好笑的忽撸了把季然的头发,“真坐实了你妖魔鬼怪的身份,村民就该集合起来想办法把你给活活烧死了。”   “切,我是妖魔鬼怪的事,村民估计早就传开了,没看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季然想到刚才那些人的怂样,也有点忍俊不禁。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人不好相与,季然其实并不意外,排外想象不止古代,其实现代也有。可说这些人恶吧,有些时候又单纯的可笑,他刚才的话明显就是唬人的,没想到还真把大家伙给吓到了。陆家人倒是撑得住,可冷香莲那脸色,白的跟纸似的,双手颤栗,可见是信了的。   “过后反过劲儿来,就知道你是糊弄人了。”陆臻道,“他们可你以为的那么傻。”   “这倒是,一个个可会见风助长呢。”季然想到每次大事小事就引得一伙人扎堆的场景,就特无语,“对了,之前那么多人,没人浑水摸鱼偷东西吧?咱家那些家禽可有少了?”   “没有。”陆臻拉住季然,绕着朝另一边走,“家禽都让我赶到后边人工池塘那块儿去了,就那几头羊羔,体型太大,也没人敢动。”   季然这就放心了,却是叹了口气,“哎,有点后悔开这么道偏门了,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给外人大开方便,闹这么一出。”尤其当初为了方便进出,这偏院的大门和前院那边开的是一样大的,之前为了方便,现在怎么想怎么后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陆臻捏了捏季然的手,“就算你一道门不开,也挡不住小贼行窃的决心。   “说起来,那陆长庚陆长庆两人不是被你鬼打墙给迷糊住了吗?怎么还是给进来了,不会是你故意整治他们的吧?”这一点,比起陆家人,季然也是一脸懵。   “鬼打墙有时限,只是连我都没料到他们决心这么强,绕了半天在墙根儿睡了一觉,醒来居然也没放弃,还真给翻进来了,追的家禽四下逃窜,我一时来气,就小惩大诫了一次,只是让他们吃鸡食而不是鸡屎,已经是便宜他们了。”陆臻一提及这兄弟俩,眉心几乎就皱成了川字,想当年,自己年幼之时,没少受这两人的欺负,还有陆婆子已经出嫁的两个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季然嘴角抽了抽,吃鸡屎什么的,好恶心,有点想象不能。   “你是怎么附身他们俩人的?”季然最好奇的,就是这个了。   “我只附身了陆长庚,至于陆长庆,不过是略施手段而已。”陆臻笑了笑道,“比如说,摄魂。”   好吧,做个能折腾人的鬼,果然就是六。   两人到了人工池塘那边,见家禽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一只不少安然无恙,季然便彻底放下心来。季然昨晚被某人操劳过度,今儿浑身酸疼的厉害,提不起什么劲儿来翻土干活,便没有折腾,和陆臻靠着假山后的一块草坪地坐了下来。   夏末将尽,初秋交替,拂面的微风去了盛夏的燥热,吹在人身上倒也惬意。最主要的是,这地方背荫,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两人靠着坐了一会儿,陆臻才偏头看向季然,“陆长远提出报官……”顿了顿,又道,“看来这次连他也动心思了,或者不止是他,确切的说,陶沅动心思了。”   “嗯。”这个,打从陶沅出头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哎,穷了被人嫌弃,有点家底还招人惦记,难啊!”   “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去。”陆家顺手揽住季然的肩膀,把人带到怀里。   “我季然天生被人欺负大的,他们有啥贱招尽管使出来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季然嗤了一声,除了觉得麻烦,却也真没觉得怂,任何地界儿,不都是这样么,不过,经过今天这一茬,他倒是想到一点,“等下,陪我去趟里正家吧,顺便把高大叔父子也叫上。”   “嗯?”陆臻狐疑,“你想做什么?”   “我呀,想要彻底融入陆家村。”季然看着池塘里嘎嘎扑腾的鸭子白鹅,笑眯了眼睛。   陆臻挑眉,一脸的不明所以。   季然抬手拍拍他的大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49章 大棚种植计划   对于季然突然叫上他们父子齐聚里正家里一事,高家父子很是懵逼,就连里正老两口,也是一头雾水,实在看不透,季然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弄的这么正式,不说高家父子,就连他们都迷之紧张起来,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了不得的事情发生。   “咳咳,老婆子,鸡舍这几天不是刚捡了几个蛋吗?你去厨房煮几碗酒糟蛋过来,咱们正好边吃边聊。”良久,还是里正假咳两声,指使自家婆子打破了沉默。   “哎!”里正媳妇儿是个爽利人,闻言丝毫没有不快,很干脆的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厨房。   高大壮连说不用麻烦,不过里正摆手说没什么后,就消停的坐下了,只是父子三都有点坐立不安,涨红着脸很是难为情。倒是季然笑容不减,挺坦然。   “季哥儿你说说,这突然叫上你高大叔父子来我这,可是又惹上什么麻烦了?”早上的事情,里正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不过当时他有事在忙脱不开身,就没有过去,然而虽然他话这么问了,心里却有种直觉,季然来找自己,应该是另有其事。   “季哥儿惹麻烦了?”高大壮却是一脸震惊,他们父子这几天在镇上做小工,起早贪黑的,今儿下午才完事,家里媳妇儿儿媳也不是多嘴多舌的,整天闷在家里干活带孩子,对于早上发生了什么,还真是一点不知情,“可是那陆家又作妖了?”   “可不是,算了,糟心事不说也罢,我今天叫上大家一起,主要是为别的事情。”季然将早上的事情含糊带过,“是这样的,自从我来陆家村,就一直颇受里正老爷和高大叔一家照顾,以前是日子拮据没办法,但总不能一直做个白眼狼吧……”   季然话没说完,就被高大壮斥了,“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相邻相亲的,互相照顾理所应当,你这么说,不是跟我们闹生分嘛,好像我们之前跟你走得近是有利所图似的,你日子过好了,那是你能耐,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高大叔你先别激动,我这来不是给大家送钱的。”季然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这才言归正传,“我的意思呢,有钱大家一起赚嘛,高大叔家这些日子我也看在眼里,都不容易,我这既然有了门路,自然该帮衬的还是要帮衬,我出的不过是点子,真要怎么着,还不是得靠你们自己的努力不是?高大叔要这样还跟我计较,那才是生分呢!”   “哦?”里正顿时来了兴趣,瞥了眼还要说什么的高大壮,“季哥儿你给说说,你这有什么发财路子?”   “发财路子算不上,但养家糊口应该不成问题。”   季然虽然是去山上挖的第一桶金,但这段时间也是知道,村里除了那赵猎户,其实没有什么人愿意上山,就是柴火,都是去的西山头那边,那边说是山头,其实已经差不多是被开荒出来的,不缺人烟,也没有野兽猛禽,而且山势较平没那么凶险陡峭,相对安全很多。不说村民一般不去,就连唯一的赤脚大夫范大夫挖草药,也多是去西山头那边,毕竟只是治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之类的小病小痛,所需药材毕竟常见,有些在田埂土边都能找到,不必要冒险去山里。   所以,也正因为知道这些,季然压根儿也没想过提议他们去山上淘金,就算说了,人家也不可能去,万一迫于生计去了,有个好歹,自己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季然要说的,自然是正经门道的营生。   “咱们这地方,一到冬天,就压雪,冰冻三尺,粮食还好,蔬菜瓜果就会大大短缺,整个冬天除了收成好有窖坑保鲜的人家,基本都是吃咸菜过的,可就算是有窖坑,这保鲜也不是什么都可以的。”   几人不知道季然这话是个什么苗头,没有出声打断他,都眨巴着眼睛眼巴巴的瞅着他。   “不过,自家短缺咸菜将就一个冬天也就过去了,条件好点的,弄上两块腊肉沾沾油荤儿就凑合了,但是酒楼那些地方呢?”季然先做好铺垫,这才说出自己来的目的,“所以,我都计划好了,趁现在天气还好,开种大棚蔬菜,这样的话,一年四季,咱们都不缺蔬菜供给,不止自家能吃,还能和酒楼饭馆的做生意,平时菜多肯定卖的会差一点,但物以稀为贵,到了冬天压雪的季节,可不就坐地起价了么,不愁赚不到银子。”   “好是好,不过,大棚蔬菜是什么?”几人都被季然画出的大饼砸懵圈儿了,还是里正问出了疑惑,没错,他们懵圈儿不是因为这诱人的生财之道,而是不知道所谓的大棚蔬菜是什么!   “所谓的大棚蔬菜,当然是搭棚子种菜了。”季然和隐身的陆臻对视一眼,侃侃而谈,“不过这棚子有讲究,就是借用棚子,让温度长久保持恒温度,可以让蔬菜种子不受季节的影响。”   “啊?”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有听没有懂。   这种事吧,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况且古代物资工业跟不上,有些材料根本没有,这大棚要成型,还有得需要费心的,好的当然就是玻璃大棚,成本高,但不怕刮风下雨,相对于轻省很多活计,但在农村,其实还有另一种塑料大棚,这种大棚节省成本,效用和玻璃大棚不相上下,唯一麻烦的,就是得人盯着,该揭开的时候需要揭开,不然会烧苗影响生长,刮风下雨,为了避免塑料布被风掀翻,顶着大雨倾盆,该给压紧压严也得忙活。   不过这些都不算事,主要是,古代连塑料布都没有,要弄这大棚菜,还得想个能替代的才行。   “当然,就目前来说,这只是我自己的一个规划,现在就让你们跟着我干,你们肯定也心底犯嘀咕,所以,我的意思是,要嘛,我自己先试种,成功了,咱们再一起来,要嘛我买下土地,雇佣你们帮我种地,工钱方面,肯定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季然说出自己的计划,但是将选择权交了出来。   “季哥儿这意思,就是买下土地,然后雇佣农户帮种?”里正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   “差不多吧。”季然点点头。   里正也点点头,随即便看向高家父子三人,“我这是没什么,不过是帮你们走个程序,倒是大壮,你们父子怎么看?”   高大壮父子面面相觑,一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另外,我后院那家禽棚子还空着,我回头打算先买个二三十头猪崽,家兔也打算养一些,算是规模养殖,我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去,所以,这方面,如果你们要是愿意,也腾的出手,我可以雇佣家眷。”季然这意思,就是请长工,虽然这事儿完全可以去买奴仆,但是一来这事儿他暂时还有点适应不来,二来就是现在凡事正开头,还没到买奴仆的必要,倒是长工正好,即方便了自己,又帮衬了别人,也让村民们看个明白,只要真心与他季然交好的,自然少不得其好处,等有了一定能力,拉着村子发家致富也是可以的,有钱大家赚,生活才和谐嘛。   季然这么一溜嘴说的顺畅,倒是把在座几人给惊着了。放眼整个陆家村,家里能有余粮养一两头猪崽牲畜就了不得了,穷一点的不说牲畜,就是人都吃不饱,可季然一个穷小子来这里才多久,不止修了大房子,居然还一口气养几十头猪崽家兔的,简直太让人震惊了,这闷声发大财也太快了。   “这主意是不错。”高大壮犹豫道,“可是季哥儿,这请长工,开支可不少,你这……”   “高大叔请放心,我既然这么说了,自然就能承担,不然放空炮就没意思了不是?”季然直言道。   高家父子对视一眼,当即便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高大壮做代表,点点头应了下来,“成,就听季哥儿的,我们父子跟着你干,至于饲养牲畜,家里除了我那老娘们儿要带孙子看孩子,几个儿媳也都是勤快人,她们都能干。”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季然更是当着里正的面,和高家父子交易了几块土地,除了土地,季然其实还有意想买两块稻田,毕竟蔬菜不过是陪衬,五谷才是人之根本,只是高大壮没同意,季然也就没强求,反正买了土地,一样可以改造成水田,只是会费事一点。   双方在里正这过了明契后,便付款事成了。   当然事情能进展如此顺利,并非那点人情,主要还是因为,陆家村的土地不怎么出收成,家家户户一年种的交完赋税剩不下多少,有的还是地主家租的土地,出了佃租和赋税,养一家子生计都艰难。土地种着难保温饱,可这钱拿到手里却是实打实的,有了钱什么不能成,不止可以添补家计,还能送几个大点的孩子去私塾念书,可不比守着那几亩连糊口都勉强的地强。   季然也正是看准了这点,才来说这个事的,不然就不是卖好,而是招仇了。   落实了土地的事情,季然紧锣密鼓的就张罗起了大棚种植的事来,见天的镇上县里的跑,有时候一出门就耽搁好些天。而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都是里正和高家在帮忙打理照看着家里。   而他这脚不沾地的一忙活起来,倒是忘记了陆长远放出狠话说要报官的事情,不过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自从那天闹个不欢而散后,就一直这么闷着,并没有要报官的迹象,不知道是气头上随口一说呢,还是在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第50章 陆家心思又起   季然这一折腾就是小半个月,来来回回人都累瘦了一圈,原本就单薄,这下看着更清减了,那腰身细的,换上女装都没违和感。对此,他自个儿没感觉,倒是把陆臻心疼坏了,连晚上必有的恩爱,都没舍得下手,愣是做了半个月的苦行僧。   好在付出有回报,季然奔波的这段时间,虽然没有找到做大棚蔬菜的材料,但好歹找到了塑料棚布的替代品,那就是刷浆帆布。这种布料,在丝绸盛行的古代,是最为劣质只有穷人才用的布料,粗糙厚硬,夏天捂着热,冬天不贴身,不过正是这样,才适合做棚布。   至于密度方面,肯定是跟不上塑料胶布的,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想办法,把浆子刷涤厚一些就行了。唯一不方便的是,塑料布是透明的,能一眼观察到里面菜苗的生长情况,这个要看,还得揭开。   然而,这点麻烦根本不是问题。   解决了棚布的事情,季然当即便领着高家父子一起去西山头砍竹子。西山头的竹林是野生野长,不归属谁家所有,村民有需要都会去砍,这片野生竹林给村民提供便利的同时,也算是方便了季然,不然这又将是一笔开销。   所以说,古代就是这点好,野生的东西多,只要勤快点,想要什么,自给自足就有了。   至于季然砍竹子,当然是片竹条撑棚布用的。   大棚的一应准备工作做好,翻土开种就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   而季然,除了利用现代有机种植的知识给土地加肥,同时也为种苗奔波起来,除了一些常见菜种,季然还想种些这里没有的,尤其是麻辣。季然最爱吃麻辣的东西,来这里小半年,特么一直寡淡无味,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可是不管是花椒还是辣椒,都不知道哪里才有,反正他这段时间到处打听过,别人不说见,听都没听过。   就为这个,季然愁的吃睡不香,头发都快扯掉好几撮了。   “还在想你那什么花椒辣椒的东西?”季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强烈运动都没法让人安眠,陆臻挫败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   “可不是。”季然叹了口气,“这些天脚都跑大了,愣是没进展。”   “要不,找跑货的货商打听,他们常年南来北往的奔波,肯定比足不出境的一般百姓见多识广。”陆臻道。   陆臻只是个提议,季然却眼前一亮,翻身就骑在了陆臻腰上,一脸惊喜的看着他,“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就像你说的,他们走南闯北肯定见过的稀罕东西不少!”   季然说着,眼睛滴溜溜转得飞快,不止是辣椒花椒,这五湖四海,山川广袤,地方大了去了,每个地方都有属于每个地方的特产,没准儿自己想要的就找到了呢?不止如此,除了花椒辣椒,说不定还能引进别的品种,那样可就太好了!   季然正神游,忽然就被棒子顶回了神,低头无辜的瞪着陆臻,有点反应不过来。   “再来一次?”陆臻冲他龇牙乐。   “擦,这刚来过,不……”   两人之前才来过一发,都光溜溜的没穿衣服,这会儿正好方便了某人行不轨之事,季然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某人直接攻城略地了。   季然坐在陆臻身上,被重重抛高落下,放飞自我的同时,猛然想到是自己翻人身上坐的,顿时欲哭无泪。   夜还很长,两人折腾到半宿,第二天,季然毫不意外的起晚了。   不过,就算是起晚了,也没能挡住季然去镇上找门路的脚步。   所谓商人,自然少不了生意往来,所以这门路其实不难找。而季然去的,就是之前有过几次生意往来的药铺。   因为双方熟悉,季然又没少打点的好处,所以老板也没隐瞒,一听季然打听跑马的货商,当即便热心的张罗着给他引荐了一个。这人叫李奎,三十四五模样,身材纤细,面白无须,据说早年是在宫里当太监的,不知怎的出来了,就干起了跑马货商的行当,在这一片挺有名。   原本以为跑马商人见多识广,应该知道一些,结果双方一碰头,季然把需求一说,那李奎也是一脸懵,表示什么辣椒花椒的听都没听过。   “我李奎不是吹,跑马走商也有好几年,走过的地方那绝对不少,不止跑遍了咱大曜河山,许多周边小国也是有去的,这些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听过,可季小哥儿说的什么辣椒花椒的,还真没见到过。”李奎喝了口茶水,翘着兰花指继续掐着公鸭嗓道,“要知道,咱们大曜可是中原大国,向来物资富饶,要是连大曜都找不出来的东西,那些边陲小国就更别指望了。”   季然自从穿来这里,就一直埋头钻研发家致富之道,还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地界的国家叫大曜。名字挺牛掰,可是物资富饶……呵呵!什么都缺还敢大言不惭,特么在他眼里,简直贫瘠到没朋友,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中原大国,那些小国岂不每天吃土?   季然满怀希望而来,结果却得来满腹失望,可就这么放弃心里又不甘心,想了想,季然道,“李老板可有出过海?”   “你是指大不列颠?”李奎道,“自然是去过的,啧啧,那地方是真穷,我们这里的东西带过去,那叫一个物以稀为贵。”   这朝代居然也有大不列颠?那不就相当于现代时期的英国等地存在吗?   季然心里正腹诽,陆臻就凑到他耳边,“李公公所言大不列颠,乃是西域。”   季然被陆臻一句李公公差点给呛了,好歹人家现在都出宫了,还这么称呼不恰当吧?   季然斜了陆臻一眼,这才道,“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很多东西,我们没见过,不代表它就没有,说不定不为人知,是因为名字不同,亦或者无名无讳尚隐匿于天地,这样吧,我将我需要的几样东西给画下来,李大哥南北闯荡的时候多留意一二,回头若是找到,我全数收购如何?”   “行,那就按季小哥儿说的办吧。”李奎虽然行为举止娘炮了点,但却是个爽快人,娘炮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特爷们儿的心。   如此一来,季然干脆就把自己能想到的蔬菜种类以及佐料都给画上了,能找到多少是多少。   李奎接过图纸看得新奇,也承诺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季然寻找,双方达成初步协议,为了方便联系,季然还特地给对方留了家里地址。   搞定这事儿,季然也算是落下一块心头大石,回家的途中,心情一直不错。唯一稍微郁闷的是,古代交通不便,这走马跑商一些短几个月,长一年半载,自己需求的东西就算能找到,一时半会儿也实施不起来,好在现在土地少,也是初步试种,他又想大量移植菌菇,倒也不急,等那时候,大棚种植差不多也稳定了,倒是更方便些。   了却一件心头事,季然便一心忙碌起移植菌菇起来,除此之外,他还特地在自家院儿的地里搞起了菌种培植,毕竟单靠山上移植不是长久之计,也难成规模。当然,大棚除了菌菇,也大量种植蔬菜瓜果,虽然都是这里常见的,可等到冬天,那也一样能物以稀为贵,挣钱是必然的。   季然这大棚种植忙活的像模像样,很快就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大家都搞不懂他这是在稀奇古怪的搞什么名堂,有的单纯嘲笑不屑一顾,有的却上了心,可奈何高家父子那嘴巴就是锯嘴葫芦,什么都打听不出来,而季然,向来与村民不亲近,又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想找当事人打听都见不到人。   越是神秘越是能引起人的好奇心理,于是,大家更加关注了起来。不止村民,就是陆家人都明里暗里的打听过,虽然也和村民一样,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可他们看着季然这半年从无折腾到有,便直觉季然这是又有了发财的大动作,心思动得比以往都要活络。   正因为这个,陆家难得一家人齐聚,开了个以陆婆子为首的座谈会,就连陆长远听了这事儿,都难得的从书院请假赶了回来,不过这次,陶沅却没有跟来。当然,这些人里是没有冷香莲的,因为前些日子从季然那回来貌似受到惊吓,导致早产,给陆家添了个大胖孙子,这会儿正坐月子呢。   “这贱皮子是越来越能折腾,也不知道瞎捣鼓什么?”坐在椅子上闷不吭声的磕了半天花生米,陆婆子终于耷拉着眼皮来了个阴阳怪气的开场白。   “娘,这半年咱们是看着过来的,那贱皮子挺有想法的,虽然折腾的东西都稀奇古怪,但的确不失一发财的门道,我看这次捣鼓的,甭管是干什么,肯定不简单!”说话的是陆长庆,自从那次偷鸡不成,反而莫名其妙吃了一肚子鸡食给害得生生拉了两天,他就一直怀恨在心,这会儿提起季然,那叫个面色阴沉咬牙切齿。   陆长庚习惯性的少言寡语,可想到当初的鸡食之辱,也是恨得牙帮子紧咬。   陆婆子却是转头看向陆长远,“老幺,这事儿,你怎么看?”   不等陆长远回答,高慧就低声问了句,“小叔,上次那事儿,你不是说报官的吗?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是啊!”陆长庆一拍大腿,“老四,你该不会只是气头上随口说说吧?难不成你还真拿那贱皮子当亲人,狠不下心咋的?”   “这季然心思古怪,我看他捣鼓那东西不简单,不管是干什么,我觉得都不能让他成了。”陆长庚难得也发表意见。   高慧连连点头,“就是,反正他折腾得再红火,也没咱家什么事儿,咱们不得好,他也别想好!” 第51章 恶毒女人   高慧这话,难得取悦了陆婆子,结果陆长远却当场沉了脸色。   “三嫂,这话你在家里说说便罢,可别到外面胡言乱语,让外人听到,该怎么想我们陆家?”陆长远一介书生,讲究的是文人风骨,有些心思,就算是那么回事,也得委婉的转个弯儿出来,而他最看不上的,也是自家人做事不遮丑这点。   高慧被训斥的讷讷,面上陪着小心,心里却是不耻。切,道貌岸然的家伙!   “季然能有今天,那是他自己本事,咱们好歹一家人,做的太过会遭外人诟病的。”眼看陆婆子不服要说话,陆长远继续道,“不过害二哥三哥吃鸡食这事,是他过分了。“   “可不是!”陆婆子哼了一声,“你把他当家人,他把咱们当家人了吗?我不管,这事儿老娘跟他没完,你二哥三哥不能白受罪,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四,陶公子那边怎么说?”陆长庆等陆婆子呛完了,这才问。   “我既然说了会帮两位兄长讨回公道,自然说到做到,不过,现在不行,沂州知府升迁调离,知府的位置将会有县太爷顶替,新任县令,如今正在上任的路上,眼下这节骨眼儿不宜多生事端,所以陶公子的意思是,再缓缓,等局势稳定再说。”陆长远将从陶沅那得知的情况告知众人。   “这新县太爷,咱们也不熟啊,陶公子姐夫这一调走,那……”   “你傻啊!”陆老头刚嘀咕一半,就被陆婆子瞪闭嘴,“人家是升职又不是革职,新来的县令不过一地方县令,人家陶公子姐夫可是沂州知府,让底下人干点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陆长远任凭家人争论不休,自是端坐岿然,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浅笑,虽是一身布衣,却端的是翩翩佳公子。   陆家人这边如火如荼的商量给季然挖坑,那边原本该在做月子的冷香莲却挎着个遮盖掩饰的竹篮子鬼鬼祟祟的溜出了门。她也没去别的地方,一出家门,脚步飞快的就小跑着朝后山去了。   冷香莲一路小跑的飞快,结果才到半山腰,篮子里就发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冷香莲脸色一变,手捂布罩忙四下张望,见没人注意,这才加快脚步继续往山上跑,因为跑得太急,还摔了好几跤。   “咦?怎么有婴儿哭声?”   季然今天没什么事,就想着到山上挖两棵野果树回去栽院子里,结果正忙活呢,就听到影影绰绰的婴儿哭声,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和陆臻面面相觑。   陆臻忙道,“我去看看。”   “一起去吧。”季然当即扔下锄头,就跟陆臻一起循着孩子哭声摸了过去。   刚摸到一棵树后,就看到冷香莲把篮子放一边,正手拿一把小锄头蹲在那挖土。   季然看得一脸懵逼,这女人不是应该在坐月子吗?把孩子带道山顶挖坑是要干嘛?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可是不应该啊,不是说这冷香莲生了个儿子吗?难道传言有误,其实生的是女儿?这女人重男轻女?   季然满耳朵充斥着孩子的哭声,一脑门儿问号。   “这女人要干什么?”想不通,季然就小声问陆臻。   陆臻个鬼魂不用藏起来,就那么大咧咧的站在那,闻言蹙了蹙眉,“先看看再说。”   两人就那么看着,眼睁睁的看着冷香莲蹲在那挖了个比篮子大不多少的坑,估计是觉得深度差不多了,扔掉锄头拍了拍手,这才目光复杂的转头看向啼哭不止的篮子,叹了口气,伸手揭开了布罩。   “孩子,别怪为娘狠心,谁让你比别人多长两根脚趾头呢,这些日子,为娘瞒的辛苦,你是怪胎的事要是让陆家人知道,不止你一样留不下,为娘也好不了,你……安心上路,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卧槽卧槽卧槽!   季然猛地瞪大眼睛,心里的震惊简直无以言表。冷香莲这是要活埋自己的孩子,擦,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奇葩女人啊,虎毒不食子呢,这特么还是十月怀胎的亲娘吗?就因为孩子多了两脚趾头,就要活活给弄死!   眼看着冷香莲说完就拎起篮子往坑里放,季然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就冲了出去。   “冷香莲!”   季然这突然一吼,把冷香莲吓得够呛,当即手滑,篮子就咚的掉进了坑里,原本只是嘤嘤哭的孩子,哭声瞬间更大了。那坑是不深,可婴儿太脆弱了,季然看的都心脏猛抽了一下,就担心孩子这给摔出好歹来。   冲过去一把推开冷香莲,季然伸手就把篮子给提了上来,起身给揽抱在怀里,先掀开布罩确定确定孩子没伤着,这才脸色铁青的瞪着已经吓傻的冷香莲。   “冷香莲,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身为孩子生母,怎么就恶毒至此!”季然一手挎着篮子,过去强行把冷香莲给拽了起来,“走!”谋害人名实在太恶劣,不能就这么算了!   “啊!你放开我!不要,不要拉我走!”冷香莲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不能!季然,我求求你,你就给我条活路,放过我吧,你,你就当没看见不好吗?咱们向来不对付,我的儿子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要你在这烂好心!”   冷香莲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   “我给你留活路,那你怎么不给你儿子留活路?”季然毕竟是个男人,拉着冷香莲根本不容对方挣扎,“你既然敢谋杀亲子,就该知道被发现的后果!”   季然可以忍受陆家人的奇葩和作妖,但人命是他的底限。   “啊!我不要我不要!你放手!放开我!”冷香莲被季然强行往山下拖拽,吓得脸色惨白,抱着棵树死活不肯松手,“季然你少管老娘闲事!你敢将这件事情捅出去,我就喊非礼,你猥琐弟妹还抢孩子威胁,看别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你!”季然就没见过这么心狠手辣不要脸的女人,顿时给气得不轻,“你不走是吧?行,那你就在山上呆着喂老虎吧!”   季然也不跟她较劲儿了,松开手就挎着篮子径自快步朝山下走。   季然拉拽冷香莲惊恐,可眼看着他带孩子下山,同样吓得不轻。   “把孩子给我!”   冷香莲发了疯的朝季然扑过去,而季然所在位置,一步之差就是悬崖峭壁,真要被她扑中,谁也别想好,摔下去都得死。   季然背对着反应慢,顿时被这疯女人给吓出一身白毛汗,幸好有陆臻在,一脚将冷香莲给踹倒在地。可踹归踹,毕竟念着是产妇,收着力道,只是把人踹倒并不会真的伤到人,再说人要真在这被伤了,后头季然就该掰扯不清了。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孩子下了山,冷香莲回过劲儿爬起来,忙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整个人脸色白的像鬼,光是想到那后果,就嘴皮子哆嗦。   先前冷香莲带出来的时候,孩子一路都很安静,是在山腰才哭的,所以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这会儿季然带下山,孩子哭声就没停止,自然引起不少村民注意,大家都好奇季然是从哪里弄来的孩子,不过看对方脸色铁青的样子,都没敢问。   不过就算季然顶着一张煞神脸,也阻挡不了人们的好奇心,不能问,就偷偷看,然后众人就看到季然挎着篮子径自去了陆家。   陆家的宅门是敞开着的,季然带着孩子直接就进去了。   孩子这哭声洪亮,聚在一起商量怎么给季然挖坑的陆家众人听了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孩子吵觉,家里有了小婴儿,听声儿哭太正常了,然后很快他们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们好像听到了季然的声音。   “有人吗?!”   的确是季然,孩子都没能把人哭出来,他只能喊了。   众人竖着耳朵听了会儿还真是,当即心头一凛,面面相觑。   “怎么孩子哭声越来越近?”陆长远说着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这一去,屋里面坐着的一伙子人呼啦啦全都站了起来,簇拥着就走出了老两口院子。   一大家子刚出院子,迎面就见季然脸色难看的挎着个婴儿啼哭的篮子走了过来。   “你这是……”陆婆子莫名其妙的看了看篮子,“你来干什么?”   季然将篮子直接往陆长庚怀里一塞,“自己的儿子自己抱着。”   “我儿子怎么会在你这儿?”陆长庚揭开布罩见的确是自家刚出世没多久的孩子,顿时脸色一变。   “这就要问你的好媳妇儿了。”季然知道冷香莲随后跟着自己进的门,估计马上就会过来,“你媳妇儿把孩子带后山,企图挖坑活埋,被我给阻止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香莲她……”   陆长庚话刚吼一半,就见冷香莲一身狼狈的跑了过来,见篮子在丈夫手里,顿时就刹住了脚步。   “夫,夫君……”冷香莲目光紧紧的盯着篮子,“你,你怎么把孩子给抱出来都不给我说一声,孩子,孩子应该是饿了才哭的这么厉害,让我抱回去喂奶吧!”   冷香莲表情急切,话没说完就几步走了过去,伸手想要把篮子接过去,却被陆长庚狐疑避开了。   “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陆长庚看看季然又看看冷香莲,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季然说自家媳妇儿想活埋亲子,他原本是不信的,甚至还觉得是季然故意偷他们孩子心思不正,结果一看冷香莲这模样,心里就咯噔一声。如果季然说的是假的,那冷香莲作何心慌至此?   “我,我就是听孩子哭得厉害,我心疼……”冷香莲被众人狐疑的目光看的头皮发紧,依旧坚持的朝篮子伸手,“夫君,孩子饿了,你快把孩子给我。” 第52章 狼心狗肺的陆家人   冷香莲那是心虚,生怕极力藏着捂着的孩子缺陷被人发现,就为这事儿,她当时还给接生婆塞了不少封口钱呢,可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反而越是招人怀疑。   陆婆子就是第一个觉到不对的。   冷香莲手刚碰到篮子,就被突然冲过去的陆婆子给一胳膊搡开,随即一把扯掉篮子的布罩。孩子估计是苦累了,正闭着眼睛小声哼唧,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眉目精致,模样可爱,看起来并没有哪里不对。   陆婆子没看出名堂来,不禁狐疑的转头去看冷香莲,结果却见对方脸色煞白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明显是在害怕。静静的看了冷香莲一会儿,陆婆子忽然转头就动手解开了婴儿的襁褓。   打开襁褓的第一时间,陆婆子首先确定的是孩子的性别,随后才瞥眼注意到孩子的脚。可就是这一眼,陆婆子脸色骤变,啊的一声惊叫,猛地把篮子往陆长庚怀里一推,连连后退。   “脚……怪胎!”   陆婆子这一喊,陆家众人都看到了,顿时脸色难看无比,而陆长庚更是脸色铁青的瞪着篮子里哼唧的孩子,抱着篮子的双手用力得青筋暴起。   冷香莲见极力捂着的秘密大白人前,终于脱力的摔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季然原本把孩子给送回来就打算离开的,结果愣是被这一变故生生止住了脚步。孩子是脚趾畸形他知道,而陆家人的反应,让他有点不放心。   果然,就在季然愣神的功夫,陆长庚怀里的篮子猛地往空中一抛,竟是想活活摔死孩子。   季然眼睛一下就睁大了,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伸手接。还好篮子没有被惯性带得倒扣,孩子依旧躺在篮子里,被季然稳稳接住。   接住孩子的瞬间,孩子因为受到惊吓再次大哭起来,而季然的脸色也黑的彻底。就因为孩子多了两脚趾头,亲妈要活埋,亲爹要摔死,这他妈还是人吗?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最可悲的是,陆家众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摔死孩子有什么不对,甚至见孩子被季然接住,还纷纷皱眉露出了指责的表情,看孩子的眼神又是厌恶又是惊恐。   “这怪胎是灾星,会给咱们陆家带来灾难,不能留着!”陆婆子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对啊,这孩子是不祥孽障,留着必生祸端,季然我知道你跟我们家不对付,二房生了这么个怪物,你巴不得留着他祸害咱们,可你别忘了,你也是陆家人,就算要祸害,也免不了你的那一半。”高慧紧紧将自己家两个小的孩子给揽在怀里捂着眼睛,那紧张忐忑的表情,好像季然怀里抱着的不是孩子,而是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老二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媳妇儿生的妖怪,你还不快去抢过来处理掉,真让他搂着祸害咱们啊!”陆长庆也战战兢兢的把大儿子给挡在身后。   陆老头没说话,可表情也是大写的惊恐。   陆长远看看孩子又看看季然,转头对陆长庚道,“二哥,这件事不能让村里人知道。”言下之意,关起门偷偷把孩子处理掉。   季然看着陆家众人的反应,即是为这群人的无知感到可笑,又为孩子的不幸感到气愤难消。就是这么一家子,当年一句天煞孤星,就逼的陆臻幼年离家,现在又因为畸形,就定义孩子是怪物是妖孽,不念血肉亲情要活活摔死,可笑他之前还只以为这家人不过是贪图便宜的小人,却不想,个个狼心狗肺!   季然冷冷的看着这一大家子,多说一个字都懒得,三两下把孩子散开的襁褓裹了裹,转身就走。谁都怕养着孩子遭祸害,他季然倒是要让他们看看,这孩子能怎么祸害!   季然想着孩子陆家不要他就带回去算了,权当是自己捡的,但陆家又哪里肯愿意。虽然他们排斥季然,可心里也无比清楚,季然就是陆家的人,孩子不管是养在这边还是季然养,都是在陆家。   “季然你站住!”陆长庚一声厉喝,“孩子是我的,我爱怎么着怎么着,关你什么事?你马上给我放下!我们家的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对!小怪物不能让你带走!”陆婆子也喊道。   冷香莲……冷香莲哭得更凶了。   但季然知道,她哭得不是孩子,而是她自己。孩子的事情被暴露出来,不管是死是留,生了个灾星的她,在陆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这事我管定了。”季然头转头冷冷的扫过众人,“你们陆家的闲事我不稀罕管,但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残害生命!你们不就是担心孩子不详会祸害到你们吗?行,我季然不怕,这孩子你们不要,我要,从今天开始,孩子就是我季然收养的,跟你们陆家再无瓜葛,我倒是要看看,这孩子能怎么祸害我!如果你担心我是陆家人会连累你们,那就麻烦二老代臻哥一纸休书,把我赶出陆家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畜生不如狼心狗肺的东西,能有什么好下场!”   季然手指青天,“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做人,还是留点余地的好。”   说完,再不跟这群人纠缠,抱着孩子大步离去。   而陆臻,却在季然说出休书时骤然色变,脸色难看至极。   一出陆家大门,陆臻就不管不顾,一把扯住了季然的胳膊,几乎是黑着脸咬牙切齿,“就为了别人孩子,你要跟我一拍两散,休书,嗯?”   季然被陆臻给扯得一个跟跄,忙四下看了看,就怕被人看出端倪。   “外边到处都是人,咱们回家再说。”方才一路过来孩子哭得动静那么大,村民们被惊动,都在偷偷摸摸看呢,季然不想在外面和陆臻起争执,引人怀疑,那样可不是好事。   好在陆臻气归气,也知道轻重,松开季然身影一晃就直接飘了出去。   季然看着前面生闷气不理人的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忙跟了上去。   回到家,季然刚把孩子放到床上,就被陆臻突然扑倒在了身下,又是撕扯衣服又是啃啃咬咬。季然大囧,孩子就在旁边,他们俩这样好羞耻的有木有!   “陆臻,陆臻你起开!”季然忙伸手去推搡。   “休书,嗯?”陆臻轻轻松松就制住了季然不安分的手,高高举过头顶压住,倒是没有再禽兽下去,可看着季然的眼神除了愤怒,还有失望。   “擦!”季然被陆臻那眼神看得心跳不稳,“我那不是权宜之计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摔死吧?这事儿我要没看到就算了,可看到了却放任不管,我做不到,孩子再小也是条人命,我做不到冷眼旁观。”   “所以你就为了孩子舍弃我?”陆臻面无表情。   “不是。”季然忙道,“你我举行的是冥婚,又岂是世俗一纸休书就能隔开两清的?再说了,只要你我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那些,两个大男人,还真计较那点名分不成?我季然早特么就被你吃干抹净了,难道有那休书,你还真就提起裤头不认了?”   陆臻就盯着季然的眼睛不说话,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压根儿没有起身的打算。   这是想不通?   季然无奈了。   “臻哥。”季然扭了扭腰,“咱们明媒正娶,是正当夫夫,可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个男寡妇,但实际上呢,咱俩不是夜夜笙歌?反之,就算有休书,我顶多在外人眼里是个下堂夫而已,咱俩一样夜夜笙歌,谁又知道?”   为了哄鬼,季然也是拼了,说来说去,没把对方安抚下来,自己反而绕的晕。   “哎,你怎么就这么认死理儿呢?”季然见对方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泄气了,“我特么嫁的是你,别人给的休书怎么能算数,你不在了父母当然能代替,可你不是在这吗,有他们什么事?”   这样一说,陆臻脸色好点了。   季然见有门儿,忙再接再厉,就在那拧着腰磨某人的关键部位,“臻哥,臻哥,臻哥……”   陆臻制着季然的手颤了颤,下意识的松了劲儿。   季然眨眼睛,“臻哥,你弄疼我了。”   擦!好娘炮!   这娇撒的,季然自己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好在陆臻的脸色也终于有个人样了。   陆臻松开了对季然的桎梏,却也没有从他身上起来,而是紧紧抱住了他,“季哥儿。”   “臻哥,不管外人怎么看,你我永远是一家人,在这里,我没有亲人,只有你。”虽然陆臻只很轻的喊了他一声,但季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对季然而言,陆臻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嗯。”陆臻亲了亲季然的侧脸,“你真打算收养这孩子,就不怕,将来惹麻烦?”   “不就是担心陆家人到时候会借由孩子缠上来吗?”季然轻笑一声,“那就看他们本事了,我季然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陆臻笑了,“好,都依你。”   这淡淡的宠溺,把季然给酥的一软。   陆家人觉得孩子是怪物是灾星,被季然抱走,倒是没有强行要回去处置,不过当天傍晚,就把休书给送了过来。老两口大字不识,这休书还是陆长远代笔的,老两口画押按的手印,自此,季然和陆家,算是再无瓜葛。   为了避免将来陆家反水扯皮,季然第二天一早就拿上休书带上孩子去了里正家,将休书一事坐实,另外,也由里正出面,正式去陆家那边,将孩子过了收养契约,以此证明,这孩子是他季然的,从此跟陆家再无关系。   收养孩子原本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季然如此,不过是为了避免将来不必要的牵扯。   从陆家出来,里正拍拍季然的肩,“季哥儿,你是个心善的。”   里正说着看了眼季然怀里酣睡的孩子,叹了口气。从他的表情就可看出,对于孩子脚趾畸形还是多有忌讳,只是相比陆家人,却不乏恻隐之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季然对着里正鞠了一躬,“里正老爷,今天这事儿,真是麻烦你了。”   里正深深看了季然一眼,看着孩子笑了,“这孩子能遇到你,倒也是福气。”   季然收养孩子被休的事情,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众口议论,可对于真相可知道的很少,当然,这都是因为当事人的刻意隐瞒。季然是为了将来孩子不被村民歧视,而陆家要脸怕难做人,于是对于这件事情,双方难得默契的低调处理。   孩子抱养回去,首先面临的,就是给孩子取名字。然而季然和陆臻都是个起名废,想到孩子出生就遭遇生死大劫,于是季然信口就取了个季平安,寓意孩子平平安安。   可是除了名字,另一项大难题,却是怎么养孩子!   季然种地赚钱行,陆臻挥刀舞剑行,可他们两个大老粗,就是不会养孩子。孩子口粮倒是好解决,没有母乳,家里养了几头羊,可以挤羊奶,可别的,他们就真抓瞎了。   如此一来,季然不得不考虑再雇佣个女工带孩子了。   “与其雇长工,不如直接去牙行买奴仆。”陆臻听了季然的打算,提议道,“既然要买,就多买几个,既能帮忙带孩子,还能料理家务。”   季然觉得陆臻的话不无道理,于是点点头,“好,我们明儿一早就去牙行看看。”   翌日,两人一早就带上孩子去了镇上牙行。   季然也算是牙行熟人了,老板接待的挺热情,一听他是要买奴仆,就把资质不错的男男女女都叫上了,任由季然挑。   季然不是个挑剔的人,买奴仆没多高的要求,只要合眼缘,品性好就行,对于容貌年纪倒是没什么要求,再说带孩子,年纪大的反而可靠。   于是,最终在老板的极力推荐游说下,季然按照自己的心意,买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一对中年夫妇六个人。   两丫鬟一个叫秋瑶一个叫春喜,十四五岁年纪,面相清秀,是孤儿,所以没有姓氏,名字是牙行给取的。小厮一个李贵一个张平,也是十六七岁年纪不大。中年夫妇男的姓陈女的随夫姓,大家都叫陈嫂,均是三四十上下,无子女。   总得来说,为奴为仆,都是苦命人。从面相来说,也挺合季然眼缘,看着都是本分人。   季然看着都还行,便把人给定了下来,跟老板交接完卖身契,就浩浩荡荡的把人领走了。   虽然出门早,可牙行出来,也已经是中午了。   季然想了想,便没有急着带人赶路,打算在镇上吃过饭再回去,也正好和这几人熟悉熟悉。   季然大手一挥,就领着几人进了酒楼,非但不是让他们站一边伺候,反而跟主子一起入座,几人顿时受宠若惊,心里激动坏了。对于奴仆来说,这一辈子能遇到个好主子,便是最大的福气。   季然将几人的紧张激动看在眼里,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忽然听到面前的花鸟屏风之后响起了陶沅和陆长远的声音。 第53章 小人之心   “听说,你那男大嫂把你二哥儿子收养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陶公子,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男大嫂了。”   “哦?怎么说?”   “那孩子脚生十二趾,我家是不可能留的,季然要收养,只能拿着休书,与我家断绝关系。”   “十二趾?那岂不是怪胎?此等不详孽障一般也就寺庙和处死两条路,他季然居然也敢收养,胆子够肥啊!不过话说回来,你二嫂当初怀胎之时,季然就当众说过报应什么的,这好好的孩子生出来就比别人多出两个脚趾,难道真是巧合?”   “陶公子此言何意?”   “这孩子不会真受了诅咒吧?”   “诅咒?”   “阿远你还记得当日你二嫂怎么说的么?她说,季然是妖邪,甚至还用了驱邪黄符,她会这么认为自有她的道理,这世间之事,向来是无风不起浪。”   一屏之隔,季然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和脸色铁青的陆臻不同,他半点不见愤怒,反而眸色幽深,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戏谑弧度。   殊不知他这表情,让对面原本就有些拘谨放不开的几人,愈加的紧张不安起来,纷纷默契的自我检讨,到底是哪里不妥惹主子忽然不高兴了。   不管这边主仆是怎么个心情,屏风后面短暂的沉默后,对话又开始继续。   “这新来的县太爷应该就是这几天上任了吧?”   “有消息传来,是这几天。”   “等新县令上任,做完交接,你姐夫就是沂州知府了,到时候陶公子必然跟着水涨船高,你我之间太过奉承反而生分,我这就以茶代酒,在这先跟你说声恭喜了。”   “茶酒哪及阿远你半分之一?真要诚意恭喜,不如……”   陶沅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季然竖着耳朵都没听到,不过屏风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却是听得清楚。   这动静……   季然眸光微闪,勾挑的嘴角愈发笑得兴味,却被陆臻惩罚性的捏了把腰。   季然腰上打了个哆嗦,斜眼瞅着陆臻不愉的脸色,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家伙一脸怨夫相是在闹哪样?好像自己没怎么着吧?莫名其妙!   隐晦的瞪了陆臻一眼,季然的注意力随即就有集中到了屏风后。   一阵细微声响后,谈话声再起。   “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着急啊,我都跟我姐透过口风了,等眼下这升迁的事情定下,必然帮你讨个公道,让那季然吃不了兜着走,能创家业算什么本事,守得住才算能耐!”   说到这,对面就只闻倒酒吃菜的声响,季然却冷冷的眯起了眼来。就说当初这俩放了狠话咋迟迟没有动静呢,还以为只是放个狠话而已,果然还是把他们想的太纯良了,没想到人家压根儿没放弃自己挖大坑,只是时机不赶巧罢了。   季然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前县令升官及时,还是该庆幸今天的意外相遇做了回‘顺风耳’了。要不是今天听了这么一耳朵,他都忘记这茬了,刚开始陆长远放完狠话他还提防着应对之策,想着怎么先下手为强,结果对方迟迟没动静,他这边又忙着大棚种植家禽养殖,就特么给忘了。   擦!现在想来真是好险。幸亏正值升官的非常时期,否则自己这马大哈就真被对方坑个措手不及了!   季然看了看他们所在的位置,如果那两人离开的话,必然会经过这里,到时候撞个对脸,免不得又是一阵针锋相对。   而且……   季然眯了眯眼,与其让他们知道对话被听有所防备再来损招,不如装作不知道,就这么闪人。   这么想着,季然便不再坐了,当即起身走人。   他这一动,其他几人也没吭声,跟着便起身走在了他身后。   一行人下了楼,季然去柜台结完账,就径自领着人离开了酒楼。   然而刚出酒楼大门,原本窝在季然怀里安睡的小家伙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季然本来在神游想事情,被这动静吓得,好悬反应够快,没有把孩子给扔掉。   “小主子应该是饿了,要不奴婢再回去向老板讨碗米汤先对付一下吧?”孩子一哭,陈嫂就站了出来,提议道。   “不用。”季然想了想道,“前面拐角有家卖豆浆包子的铺子,我们去那边。”边走边道,“陈叔你去车马行看看,雇辆车,在路口等着就行。”   “好嘞,奴才这就去。”陈叔,也就是陈嫂的丈夫,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   等季然喂饱孩子赶去路口,陈叔已经雇好马车等在路边了。见季然一行人过来,忙上前准备接过孩子,却被季然避开了。   “孩子觉轻,换手就醒,还是我自己抱着吧。”不然季然也不至于有了下人还这么抱一路,吃饭都抱着了。小家伙也不知道是经历生死惊着了,还是出生就这样,反正自从季然给收养后,就有嗜睡觉轻的情况,稍微挪动他就会被惊醒。   马车挺大的,坐几个人绰绰有余,陈叔叫上李贵和车夫挤在车辕上,其余四人和季然一起坐车里。   要说这和主子同坐是难得的殊荣,可几人却紧张的不行,反观陈叔和李贵,反而乐得自在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家赶,季然心里憋着事儿,可碍于马车上有外人,不好跟陆臻交流,便一直沉默没有吭声。   一路无话到家,季然将带回来的几人简单做了分工,又说了下职责和住宿问题,便让他们自己熟悉环境,径自回了房间。房门一关,季然便长长舒了口气。   “靠,这么半天不能跟你说话,真是憋死我了!”   本来睡着的小家伙被季然这一大声惊醒,以为会大哭,季然忙拍哄,结果小家伙眉头都没皱一下,睁着圆溜溜黑豆似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季然。   季然被他这小样萌化的不要不要的,忍不住低头在软软糯糯的脸蛋儿上吧唧亲了一口,抬头就见陆臻黑着一张脸。   “怎么了吗?”季然眨眨眼,一脸的不明所以,也没等陆臻回答,便抱着孩子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翻杯子倒水喝。   入秋后的天气虽然不如夏天火辣,但其实真正凉爽下来得晚秋时节去了,这会儿晴天太阳依旧挺晒人,奔波一天便是汗流浃背口干舌燥,这一口水喝下去,只觉嗓子眼儿都舒爽了。   陆臻面无表情的瞥了季然怀里的小家伙一眼,“既然醒着就放床上去吧,抱半天了不累?”   季然想想也是,便起身把孩子给放到了床上。小家伙就是这点好,睡着了容易惊醒大哭,但只要醒着就随便怎么着都行,特别的安之若素。   季然放完孩子转身,陆臻已经在桌前坐了下来,手里正拿着块抹布擦拭他那黑不溜秋的牌位。季然嘴角抽了抽,这才走过去挨着对方坐了下来。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鬼,莫不是看牌位光不光鲜?”季然其实挺好奇的,两人在一起这半年,陆臻什么都不在乎,却是天天雷打不动的会擦拭牌位一遍,看得他每次都忍不住浮想联翩,总觉得陆臻擦的不是牌位,而是在洗澡,搞得跟大洁癖似的。   “还好。”陆臻唇角微勾,“不说这个,倒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顿了顿又道,“我可以教训他们。”   “你能怎么教训?吓唬一顿,还是让他们大病一场?”季然摇摇头,“等他们好了,照样故态复萌,完全是治标不治本,所以想要一劳永逸,还得有个万全之策才行。”   陆臻眸色一沉,冷笑,“哼,吓唬生病?他们要敢伤害于你,我定要他们不得好死!”   季然刚伸手拿了块点心放嘴里,听到这话差点噎到。他知道陆臻鬼魂身份有便利,可也只当小打小闹恶作剧,从来没往谋杀性命上想过,乍然听到对方这么说,着实给惊了一跳。   “不行不行!”回过神来,季然忙咽下点心摆手,“要真沾上人命你就破了杀戒,这样变成厉鬼怎么办?要真成了厉鬼你还怎么还阳?”以前看的灵异上有人写,厉鬼会丧失本性理智,除了重复害人作怪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样的话哪里还会记得啥还阳大业,不止不记得,估计把他季然都会给忘了!   陆臻擦拭牌位的动作一顿,转过头似笑非笑的挑眉看着季然。   季然没能理解透彻他这表情背后的深意,只管强调,“这件事情你别管,我自己来解决。”   “哦?”见他义正言辞,陆臻也不和他争,问道,“你打算怎么解决?”   “等着看吧。”季然勾唇阴笑,“山人自有妙计。”然后摸下巴。   陆臻被他这表情逗得一乐,当即扔掉抹布放下牌位,把季然拽到怀里搂着就是一顿猛亲。   “小样,看你嘚瑟。”直把人啃得浑身酥软,陆臻这才放过,双手捧着季然斐然精致的脸,“随你高兴,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切。”季然拍开陆臻的手,“什么叫我折腾?”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陆臻马上改口。   季然:“……”   看季然无语呆滞的表情,陆臻眸色一闪,忽然抱起季然就给压在了桌子上,正想就着这姿势来一发呢,床上一直安静的小家伙忽然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陆臻兴致被打断,脸色顿时就黑了。   “让让,孩子哭了。”季然忙推搡陆臻的胸膛。   陆臻却压着人纹丝不动。   “别闹。”季然一脸无奈,“快起开。”   结果没等陆臻起开,房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呃……东家,你这是在干什么?”来人是高大壮大儿子媳妇儿,看到季然倒在桌上挣扎不起的古怪样子顿时惊呆了。   她原本是有事过来找季然,结果在门口听到孩子的哭声,以为是季然没在房里,这才一着急没敲门就推开进来,谁知道竟然撞上这样一幕。   “我……无聊,呵呵,无聊。”季然尴尬死,不动声色的剐了罪魁祸首一眼,陆臻一松劲儿离开,他猛地就站起身来,“那个,高大嫂,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观察着又两头猪崽胃口不大好,还有点拉稀,不知道是不是病了,所以过来告知一声。”高大嫂说完顿了顿,瞥向床上哭得打嗝的孩子一眼,“那个,小东家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家伙就这样,睡醒都得嚎上两嗓子,哄哄就好。”季然随即话锋一转,“那个,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我就过去看看。”   高大嫂听完弯了弯腰,“那东家,我就继续去忙了。”   “去吧去吧。”季然就差挥手绢赶苍蝇了。   等人走了,季然一脚就朝陆臻踹了过去。   ……自然是没踹到的。   没好气的瞪了陆臻一眼,季然这才跑去床前,把哭得委屈的小家伙给抱了起来,“小宝乖,小宝不哭啊,是不是肚肚饿了,咱们这就喝奶啊……”   小家伙才不是饿呢,被抱起来晃了两下,立时就闭嘴不哭了。   季然松了口气,连忙叫人给小家伙热羊奶,陆臻却是抱臂站在一边,脸色难看得紧。然而季然只顾着哄孩子,压根儿就没注意到。   陆臻……陆臻更郁闷了。 第54章 见鬼   既然已经知道了某些人的计划,季然当然不会乖乖等着挨打,先下手为强,向来是他的行事准则。把孩子交给陈嫂以及秋瑶春喜带着,又将家里的事情给陈叔三人做了交代,第二天,便跟陆臻一起,不声不响的去了县里。   到了县里,先是订了家客栈落脚,随即便寻了个机会,跟周捕头他们来了个街头偶遇。   “咦?这不是季兄弟嘛,来县里怎么都没给哥哥说一声?”   之前的交情没白经营,周勇等人看到季然都挺高兴,上来就热情的称兄道弟。   “周哥,王哥,李哥,赵哥。”跟着周勇的一共就三个人,季然只一眼,就分别叫出了他们各自的名号,“小弟有事来县里一趟,难得在这遇到几位大哥,不知几位有没有要紧事,能否酒楼一叙,小酌几杯?”   “那敢情好,许久不见,咱们兄弟难得遇上,这杯酒,怎么着也得喝,走走走,太白楼那家的女儿红全县一绝,咱们去那喝!”王六一听就来劲儿了,不等周勇有反应,就率先吆喝起来,他这人没啥特别爱好,就喜好那两杯儿。   赵李二人自是附和。   周勇本来还想推辞一二,毕竟公务在身,见三人都答应了,便也就点了点头,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公务之余摸点鱼,也不是不可以。   达成共识,几人呼啦啦就去了太白楼。   太白楼算是高阳县数一数二的酒楼,不止女儿红闻名,其内部设施,经营手段也是新奇独特。和一般充满烟火气的酒楼不同,太白楼整个格调都显得闲情逸致,说书唱曲儿更是让人耳目一新,不像吃饭喝酒的地方,倒更像是茶楼酒阁之地,颇是雅致。   听着评书吃着好菜,一番称兄道弟下来,在座几人连带周捕头都被季然忽悠了个半分醉。这时候套话是最容易的,季然都没费什么唇舌,轻而易举就从几人口中问出了一些有关县太爷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自然是不足为道,最值得上口的,便是那么点子风流韵事。   这县太爷的风流韵事,可不是指青楼艳阁之类的烟花之地,恰恰就是这专宠后宅的陶氏。这陶氏不止是歌女出身,还是个寡妇,据说貌赛西施生了一张好相貌,县太爷一眼就给相中领回了家,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但也是跟正妻齐名的平妻,此女不止长得好,还手段高,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把县太爷给吃得死死的,说是平妻,却是连正妻都能力压一头,可见其手腕非凡。   王六等人就着这陶氏说的是口沫横飞,季然就那么默默听着,看谁酒杯空了就给斟满酒,看谁碗里空了,就给夹筷子菜,伺候得比个小厮都周到。   喝到高兴处,沉稳如周勇,都忍不住跟着秃噜了句,“当初那陶氏,就是这太白楼卖唱的,咱们县太爷也就偶然过来一次,遇到陶氏后见天往这边跑,连妩香楼的花魁白芍姑娘都不稀罕咯。”   “县太爷很爱听小曲儿?那现在这太白楼还来吗?”季然一边给周勇满酒,一边状似随意的问道。   “来!”王六道,“咱们县太爷马上要升任知府去沂州了,最舍不得的就是这太白楼了,这不是快走了吗?这几天啊,来的特别勤快,听曲儿听书是一个,主要还舍不得这太白楼的陈酿女儿红!”   一通吃喝下来,季然听了满满一耳朵,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几人这酒,足足喝了小一个时辰才尽兴结束,从太白楼出来,除了周勇醺醉步子稳,其余三人都身形晃荡脚下打飘,几乎是相互搀扶着才没有摔倒。   “哥儿几个打算找家茶馆醒醒酒,季兄弟可要一起?”出了太白楼,周勇瞥了眼歪歪倒倒站立不稳的三属下,转向季然问道。   “小弟有点事情,怕是不能与几位大哥同行。”季然一脸的为难不舍。   周勇大度挥手,“无妨,季兄弟有事尽管去忙,以后咱们兄弟有的是时间聚,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大哥所言极是。”季然便顺水推舟,“那小弟就先行告辞了。”   季然与周勇等人分别后,并没有跟陆臻一起回客栈,而是转道去了烟街柳巷。对此,陆臻全程冒冷气,脸都是绷着的,可见对季然来这种脂粉堆是相当反对的。   季然一路上就瞄了身边这黑脸包公好几眼,“哎,你别黑脸啊,我来这又不是真的为了寻欢作乐,咱们是有要事嘛,再说了,我这也不喜欢女人啊。”   陆臻目不斜视,半晌才抿了抿嘴角,“衣不蔽体,有伤风化。”   “你个老顽固,人家这是职业需要。”季然啧了一声,“职业不分贵贱,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妓女小倌古来有之,再伤风化,那也是古往今来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有需求才有市场嘛。”   季然本意打趣,结果说完这话,陆臻脸色更难看了。   “你,你就故意气我吧!”可再气,陆臻也舍不得真把人怎么样,顶多想着,晚上回客栈扒了裤子打屁股。   季然却没像是没闻到某人打翻醋坛的酸气似的,犹自左右张望着街道两边的秦楼楚馆。   “你来青楼这地界儿,到底想做什么?”陆臻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当然是找女人。”季然道。   陆臻脸色骤然又是一变。   就听季然接着道,“找一个能艳压群芳的,还得是生面孔,最好是良家少女型,能让县太爷迷眼犯晕的。”   “你是想……”   “嗯。”季然在一家看着生意挺冷淡的青楼门前站定脚步,“托儿。”接着,径自迈步朝大门走去。   也难怪这家生意不咋的,别家门口都是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堪比百花齐放,这家门前却冷冷清清,只有两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在那毫不敬业的闲聊打秋风,偶尔敷衍似的对经过的男客叫嗲嗲的甩两下手帕,便很快就扭头继续投入闲聊大业,不说诚心拉生意,都不带正眼瞧的。   这不,季然都大摇大摆杵到两跟前了,人家还叽叽喳喳浑然忘我。   “咳咳!”季然咳嗽两声引起两人的注意。   两人居然还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季然那个无语,难怪门可罗雀,这没倒闭,已经算老鸨经营有方了!   好在这两人反应过来倒是很快进入角色,挥着香帕就黏黏糊糊的簇拥着季然朝里面走,嘴里讨喜话儿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捧的季然心情舒畅,可就是那刷刷往下飘沫子的粉,愣是呛得季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一进门,半老徐娘却带花穿红的老鸨就一脸殷切的迎了出来。   没等老鸨掐腰扭臀的卖弄一番,季然便直接开门见山,“你们这里可有天生丽质的清纯佳人?”   “哎哟,瞧公子您说的,别看咱们这庙小,那可是环肥燕瘦,美人啊尽有尽有,别说清纯佳人,那是妩媚妖艳,清冷出尘一样不缺!”老鸨忙甩着帕子开始口若悬河做推销。   “哦?”季然抛出一锭银子,“那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公子放心,来我这儿您算是来对了,绝对让您一饱眼福。”老鸨咬了咬银子,验证真伪后就财迷的踹进了袖兜里,对着楼上就是一阵吆喝,“姑娘们,磨蹭什么,还不快下来接见贵客!”   随着老鸨一声令下,嘚嘚的脚步声就从楼上传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各种花花绿绿就差点闪瞎季然的眼,闪得他差点得色盲。这种时候,那万花丛中一点白,就相当亮眼了,季然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缩在人群最后,怯弱低头身形婀娜纤细的白衣女子。   不止白衣飘飘是亮点,女子薄施粉黛也衬得整个人清丽脱俗,这样的人,要是走在外面,都没人会和青楼这种地方联系起来。   季然是怎么看女子怎么满意,正想着把人招身边来,就听陆臻阴测测的来了一句,“穿白衣的不一定是美女,也有可能是女鬼。”   这句话,陆臻语气充满了负气,听着就是一句气话,可季然却莫名一抖,再抬眼看去,卧槽,白衣女子居然不见了!   季然以为是自己眼花,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朝这群姑娘堆里定睛一看,那白衣女子又站在那了,眨眨眼再看,又没了,揉眼,又出来了……   季然浑身僵硬,脚底嗖地就窜起一股凉气,冻得他打了个寒噤,后背却刷的起了一层白毛汗。   卧槽!这家青楼居然……闹鬼!   季然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上什么美女不美女了,扒开这群叽叽喳喳往自己身上凑的女人就冲了出去。   一口气冲到太阳底下,身上骤然凝聚的寒气感觉这才被热度驱散了点,转头再看那家青楼,哪里还有刚才的感观,只觉得阴气森森跟座鬼宅似的,不禁狠狠打了个哆嗦。   “天天跟我在一起还能被女鬼吓成这样,瞧你这出息。”陆臻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出来的,反正季然回过神来他就不声不响站在身边了,看季然吓得脸色惨白,嘴上数落着,眼底却不掩心疼。   “擦,那能一样嘛!”季然深吸口气,搓了搓手臂上毛刺刺的鸡皮疙瘩。   “哦?”陆臻挑眉,“怎么就不一样了?”   是啊,怎么就不一样了?   季然被这问题给问得有一瞬的茫然,顿了顿才道,“其实一开始也怕的,现在不怕那是因为习惯成自然,我现在很多时候都会忘记你鬼魂的身份。”叹了口气,“就算整天跟你在一起,乍然见鬼还是会被吓到啊,这是人的本能反应好不好?”   一刻也不想在这边多呆,季然掉头就走。   结果刚走没几步,就见白衣女鬼身姿袅娜的从对面飘逸的走了过来。   季然下意识的瞄了眼对方脚下,果然和陆臻一样,是飘着的。 第55章 以牙还牙   “快看快看,女鬼朝我们飘过来了。”   眼看着女鬼越飘越近,季然一颗心怦怦跳,伸手拽了拽陆臻的衣袖,咬着牙缝压低声音道。   “嗯,我看到了。”   陆臻好笑的瞥了眼角直抽都快瞪成斗鸡眼的季然一眼,便将犀利的目光落在了女鬼身上。   “她是不是知道我看见她了?”季然继续压低着声音。   “嗯。”陆臻这会的回答更简洁。   季然简直要哭了,心道:老兄,好歹咱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你倒是给点别的反应啊!   就在季然内心疯狂咆哮之际,女鬼已经停在了三步之外,对着他福身盈盈就是一拜。   “小女子白依依,见过公子。”   如果忽略这是个女鬼的事实,眼前这白衣飘飘的女鬼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哪怕季然这个天然弯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可就算是天仙的容貌,这特么也是只鬼啊!   嗯,重点不是鬼,重点是,这鬼怎么就找上来了?难道就因为这莫名其妙开的阴阳眼(自己定义的),招惹男桃花还不算,还得招朵女桃花吗?   等等,同类相吸,说不定这女鬼不是看上自己,而是看上陆臻了!   这么一想,季然忽然就不怕了,闪身把陆臻给挡在了身后。   “你,你想干嘛?”   然而陆臻高出季然半个头呢,哪里是他那小身板挡得住的,但白依依看也没看季然身后的陆臻,只笑盈盈的看着他。   “公子毋须害怕,依依虽是鬼魂,却从未害过人。”   白依依笑起来很好看,衬着透明的魂体,有种烟瀛雾绕般虚无缥缈的美。   “有我在,的确不用害怕。”陆臻伸手就把挡在身前的季然搂进了怀里,幽深的冷眸沉沉看向面前容貌绝丽的女鬼,“既无害人之心,就不该现身人前,不管你出于什么心思,他帮不了你,你走吧。”   白依依没有走,而是轻轻福了福身,“依依本是清白人家出身,不幸沦落青楼,不堪忍受身子被玷污之辱才自寻短见,原以为死了便一了百了,却不想自杀反而沾染杀孽,死后不入轮回,被困在这方寸之间进退不得,今日有幸遇的公子,依依别无所求,只求公子能帮我脱困囹圄,作为交换,我可以为公子做一件事。”   陆臻本能的打算拒绝,不过还没开口,季然就扒拉开他的手,挣脱了他的怀抱,两眼放光的看着眼前的美貌女鬼。   “我要怎么帮你?”季然之前只是想找个女人勾搭县太爷,继而顶掉陶氏的地位,这会儿却忽然有了新的主意。   “我的尸身被老鸨裹了草席扔在城郊乱葬岗,公子只需找到我的尸身火化,再将骨灰送去妙观寺就行,供奉佛前七七四十九天,我便能洗涤罪孽,轮回转世。”白依依忙道。   “四十九天?这么久?等你自由,我那事儿黄花菜都凉了。”季然顿时就泄气了,不过还是点点头,“不过你这事儿不难,我还是会帮你,就当行善积德了。”指望女鬼办事不成,看来还得照原计划进行。   “公子误会了,七七四十九天佛前洗涤,那是事关轮回,只要你帮忙找到尸身火化,将我骨灰带上,我自然就可以跟着你出去了。”白依依温婉笑道,“至于现在,我没法跟你们走,不过我生前有一支白玉簪,被老鸨搜刮了去,只要拿到它,我就可以附身上面,只要公子拿着白玉簪,就能把我带出去了。”   “哟,那敢情正好了!”季然一下就乐了,这样就不用再瞎折腾了。不过老鸨身上取东西,这么艰巨的任务,自然只能指望陆臻了。   “你们等着。”陆臻不等季然开口,身形一晃就不见了,不过瞬息再现身,手上霍然便捏着一支白玉簪,把簪子递给季然,这才冲白依依抬了抬下巴。   白依依当即就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玉簪里。   说干就干,季然拿着玉簪迅速离开,到外面雇了辆马车,当即便领着两鬼直奔城郊乱葬岗。   原本以为找具尸体很容易,结果并不是。除去乱葬岗尸骨成堆不提,白依依死了有些时日,又是这样的天气,尸体早就高度腐烂了,要在一堆腐肉白骨里扒拉出白依依的尸体,辨识度太低,简直难如登天。   “我说大姐,你知道自己的尸身是哪个吗?哎,这一个两个不是白骨就是腐肉,而且还是被野兽撕咬缺胳膊断腿的,我这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啊!”季然拿着树枝在那扒拉半天了,眼看夕阳西斜,特么眼前除了腐肉白骨,还是腐肉白骨,嗯,还有一堆烂衣破席,关键是腐臭熏天,饶是他耐心够好,也实在扛不住了。   陆臻看不得季然遭罪难受,狠狠的剐了白依依几眼。   “我……”白依依垂下眼睑,“我,当时就是穿着这一身衣裳上吊的。”言外之意,别的,她也不知道。   季然受不了了,鼓着腮帮憋着气,跑到路边换了好几口气,等缓过点劲儿来,这才跑到白依依面前,仔细打量起对方衣裳。但由于鬼魂的身体是虚的,这衣裳看的并不真切,料子是无从辨别,花纹款式倒是能看的清楚,记住了几个要点,季然不顾陆臻的黑脸,随即便再次投入到了搜尸大业。   又翻找了起码半个时辰,季然都快泄气了,才在一个斜坡下的尸骨堆里用树枝叉起半截袖子。袖子糊着血痂和泥垢,已经失去了本色,不过从毛料边缘还是能看出来,是白色的。   当然,引起季然注意的,并不单是这颜色,而是袖口上金线绣成的牡丹花。因为这牡丹花的位置,和白依依身上那件衣裳的位置一模一样。   “找到了!”季然大喊一声的同时,忙用树枝三两下把旁边的白骨腐肉扒拉开,随后一具严重腐烂的女尸就露了出来。   季然心头一喜,扔掉树枝正要上手,就被陆臻给拉到了一边,“我来,你去路边等着。”   季然的确憋得痛苦,便没跟他矫情,跑到路边换气去了。他这边刚缓过劲,那边陆臻已经不知从拿拽来截脏布,把尸体给兜了出来。   柴火是早就架起的,就在路边,尸体一找到,也不挪地方,就地点火焚烧。眼看着自己的尸体变成一抔骨灰被装进陶瓷罐儿,白依依终于掩面而泣,扑通就跪在了季然和陆臻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恩公大恩大德,依依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定当做牛做马偿还恩公恩情!”   白依依是鬼魂,磕头自然不会受伤也不会挺响,但这三下却特别的有感染力。   “哎哎哎!”季然忙道,“做牛做马干什么,任人宰杀哪有做人自在,你也不用得来生回报,我这不还有事需要你帮忙嘛,两相抵消就好。”   季然这番言辞,令白依依很是感动,又给磕了几个头才站起身来,“不知恩公有何事需要依依去办?”   “县太爷后宅平妻陶氏,让她失宠。”如果只是个被弟弟仗势本身并无作为的后宅女人,季然犯不着那女人开刀,但据那日陶沅口中所说,那些算计里少不得有陶氏一份,姐弟俩算是同流合污,都不是什么好鸟,不一劳永逸从根源斩断祸根,那麻烦只会没完没了,而陶氏一旦落势,那陶沅这个小舅子就屁都不是。   “是,依依记住了。”白依依福了福身,“那就请恩公带依依过去吧,不过有镇宅门神看护,依依一介新魂,应该进不去,还得恩公把我骨灰带去对方府中才行。”   “呃……那陆臻不也进不去?”季然皱起眉头,“可我也没有到县令家串门儿的交情啊?”   “我能进去。”陆臻道。   “可你也是鬼啊,那门神不拦你?”季然问道。   “我和她不一样。”陆臻笑了笑。   季然愣了一下就懂了陆臻的意思,鬼修和鬼,的确是不同。   顿了顿,季然言归正题,“依依是女人,精通后宅之道,陶氏那边她去合适,不过陶沅那边,就得麻烦臻哥了。”见陆臻点了点头,一脸接着说的表情,季然清了清喉咙,接着道,“水至清则无鱼,为官者,就没几个是真正做到清正廉明的,人情往来免不得入账,可账本这东西不小心落入别人手里,成为拿捏自己的把柄,想必,没有谁会坐以待毙,如果县太爷发现自己宝贝账本被陶沅偷了去,不知道会作何反应?他陶家姐弟想要挑唆县太爷给我挖坑,咱们就先下手为强,来招以牙还牙。”   陆臻点了点头,对季然的话没有异议。   白依依见差不多了,也没等季然招呼,就自发的钻进了骨灰罐儿里。   打道回赶的路上,季然对陆臻道,“门神应该是主守正门的吧,等下咱们从后门进去,估计能蒙混过去。”   竟管陆臻说了能进去,但不必要的麻烦当避就避,虽然现在这样比起原计划刺激冒险了一点,但比之原来的迂回战术,也更有效率。不然磨磨唧唧等对方腾出空来,倒霉的就是自己了,所谓先下手为强,要的就是快准狠。   县衙主宅背靠西门巷,这条巷子向来安静,季然和陆臻一路摸到县太爷家后门也没撞上人。就是院墙很高,若不是有陆臻,单凭季然自己还真没那本事翻墙进去。   “我们先上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季然指了指院墙。   话音未落,陆臻搂着他腰就嗖地飞了上去。   季然攀住墙头朝里面张望,确定没有人经过,这才跟陆臻交换个眼神,被陆臻搂着跳了进去。 第56章 后宅秘辛   “这后院那两棵杏树结果可没几天,那青涩的样,看着就倒牙,二太太却跟吃世间美味似的,那酸劲儿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她却连眉头都不眨一下,该不会是……有了吧?”   “要真是,往后大太太这日子,更不好过了。”   “可不是,大太太跟老爷这么多年,肚子一直没个动静,日子本来就艰难,这二太太要是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的……”   “别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打杏子吧,要是让人听见咱们背后议论主子,可没好果子吃。”   ……   季然正愁着不知道后宅的具体方位,犹豫着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由远及近的谈话声以及脚步声就从拐角植物遮挡的方向传了过来。季然和陆臻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就拉着陆臻退到植物背后蹲了下来。   那些花花草草的植物足有成年男人大腿的高度,季然身板儿单薄,稍微蜷着一点,躲在背后刚刚好。至于陆臻,他其实没必要跟季然一起蹲,只要不是故意现身,他就是大咧咧的站在路中间都没人会看得见,竟管如此,他还是夫唱夫随的跟季然蹲在一起。   两人刚蹲下一会儿,就见两妙龄丫鬟手挎竹篮有说有笑的快速从身边走了过去。   人虽然过去了,季然却没有起身离开,而是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确定人已经走远了,季然才换只手搂抱骨灰罐儿,腾出来的那只手拉了拉陆臻,压低声音道,“那两丫鬟应该是在陶氏身边伺候的,一会儿咱们跟着她俩摸过去。”顿了顿又道,“她们要打杏子,你去帮她们一把,早些弄完我能少蹲一会儿,不然一会儿腿麻可遭罪了。”   “好。”陆臻抬手揉了季然脑袋一把,就起身朝那俩丫鬟离去的方向飘了过去。   杏树所在的位置离季然这边并不远,也就几十米的距离,所以就算人走了,他也没敢站起身来,因为这后院除了过腿的植物,放眼周围并没有什么大型的遮挡物,他现在蹲着不显眼,一旦站起身来就彻底暴露了,所以,哪怕不舒服,也只能蹲着。   好在有陆臻暗地里帮忙,两丫鬟打杏子很顺利,两杆子下去,哗啦啦就掉了一地,没多会儿功夫,两人这篮子里就装得差不多了。   两丫鬟挎着篮子往回走,季然等两人前脚刚走过去,后脚就起身出来,和陆臻一起,快走轻步的跟了上去,不远不近的辍在两人后头。   就这距离,正好能听到前面两人不大不小的谈话声。   “不过话说回来,两年前二太太也是闻腥就吐,当时也说是自己怀孕,结果没几天月事就来了,她还以为是滑胎,闹的那叫个鸡飞狗跳,吵着嚷着是大太太要杀她孩子,还害得老爷把大太太关了好几天柴房呢,结果大夫号脉,却是脾胃过虚导致的消化不良反胃恶心,小英,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哎,大太太也是个可怜的。”   “可不是,大太太其实人蛮好的,贤良淑德待人宽厚,可惜就是太本分,没二太太的手腕,这才事事都总被压上一头,尤其那些个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奴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是为了生存,都不容易,你就别生气了,咱们俩不也一样在二太太房里伺候吗?”   “那能一样吗?要不是当初二太太仗着老爷喜爱,硬把咱俩从大太太手上要过去,咱们又怎么会……”   “行啦行啦,还越说越来劲儿了,你这张嘴啊,不知收敛迟早给自个儿惹祸。”   “不说那个了,有件事,不知小英你知不知道。”   “什么?”   “去年冬至,县太爷不是去沂州公差吗?夜里,我看到陶公子衣衫不整的从二太太房里出来。”   “啊?不是吧?他们,他们可是姐弟?”   “所以,我也觉得纳闷儿啊,这事儿憋心里一直都没敢说,可这正常姐弟,会这样吗?谁家兄弟半夜三更还进姐妹房间啊,更可况还衣衫不整,弄的跟那什么似的?”   “哎哟,你别再胡言乱语,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快走吧,在磨蹭下去二太太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   两人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全进了季然的耳朵,听得他眼睛贼亮,哔哩哔哩闪烁八卦的亮光。   姐弟半夜幽会……   孤男寡女……   衣衫不整……   擦!这信息量可真够大的!   要真是自己想的那样,这姐弟两可真够没节操的。偷情已经是禁忌了,居然还……简直不敢想象。   应该是被敲打老实,之后他们跟了那两丫鬟一路,愣是没再听见类似主人的八卦。两人依旧有说有事,不过说的都是一些下人间鸡毛蒜皮的趣事和闲言碎语,没什么可八性。   虽然听不到更多的八卦有些遗憾,但两人果然是去后宅的,而且去的正是陶氏所在的厢房,跟着两人就少走不少弯路,还避免了被人发现的风险,这一点,对季然而言,还是挺不错的。   这陶氏住在西厢,两个丫鬟进院子,季然和陆臻也紧随着跟了进去,不过却只是在院子里的假山后躲了起来。   “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个藏陶氏床下啊?”见假山后躲着还算隐蔽,季然压低声音问陆臻。   陆臻还没来得及表态,白依依就从骨灰罐儿里飘了出来。   “恩公不用那么大费周章,我看这假山就不错,放山壁槽坑藏好就行了,骨灰在这里,就这范围内,我是可以自由活动的。”白依依道。   “如此,可就省事多了。”季然忽然又问了一句,“方才那两人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白依依点头,“恩公放心,依依会见机行事的。”   之后季然就按照白依依说的,将骨灰罐儿藏在了假山半腰一棵景观树根部的深凹槽下面,薅了几把草覆盖上面,又有树根做掩护,隐蔽性果然绝佳。   白依依又道,“不过恩公,因为依依情况特殊,到时候离开,这罐子还得麻烦恩公亲自跑一趟才行,这位鬼大哥虽然道行厉害,可毕竟是同类,就算他把罐子带出去,我也不能跟随离开这里的。”   “好,你放心,到时候我会亲自带你出去,兑现承诺,把你送去寺庙。”季然保证道。   白依依没再说话,只是微笑着对季然盈盈福身一拜,随即就转身飘进了陶氏的屋子。   白依依一走,就剩下季然跟陆臻大眼对小眼。   “我先送你回客栈吧,账本的事我回头再过来处理。”对视一会儿,陆臻道。   季然想想也是,自己跟着没什么好处反而可能变成累赘,为了不打草惊蛇坏了计划,这事还是交给陆臻去办的好。   这么一想,季然便点了点头。   见季然同意自己的提议,陆臻勾唇一笑,上前一步伸手搂住季然的腰,纵身一跃就上了房顶,几乎是眨眼功夫,就飘出了县衙。直到回到客栈房间,季然提着的一颗心才慢半拍的迟钝落下。   没错,就之前被陆臻搂着飞上房顶的瞬间,季然一颗心就陡然提了起来,生怕这样成了显眼靶子被县衙的捕快衙役发现,结果这担忧尚未来得及成型,两人就闪电般回到了客栈房间。这速度快的,别人就算晃到,估计也只够追逐一道破影残光,季然却被这瞬息转移给弄得反应不及,以至于反应迟钝,整个人都有点木木的,半晌才卧槽一声醒过神来,捂着心口一脸无语的瞪着陆臻。   “怎么突然瞪我?”陆臻被瞪得莫名其妙。   “年纪大点,我特么准被你搞的心肌梗塞。”反应跟不上速度,好心塞,而且正是反应缺少缓冲,陡然的吃惊都没来得及感应恐惧和担忧就被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口,实在是,太尼玛难以形容那操蛋感了!   陆臻不知道心肌梗塞是什么,只不解的看着他,眨了眨眼,“我去安排账本的事,你在客栈等我,嗯?”   “等等!”季然忙把人拉住,“你既然能嗖嗖这样,那之前干嘛还让我瞎折腾啊?”这得浪费多少时间?   “我觉得,主意既然是你想的,亲自参与,会更有成就感,反正就是多耽误点时间的事,只要你高兴,我怎么都好。”陆臻抬手揉季然脑袋,眼底一片温柔宠溺,一如层叠化开的冰雪消融,痴缠又迷醉。   季然被陆臻这样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挺不自在的哦了一声。   陆臻深深的看着脸色微红的季然,“那我去了?”   “嗯。”季然点点头,眼神左飘右飘,就是不好意思跟陆臻对视。嗷嗷!深情对望什么的,太苏了,实在难为情!   陆臻将季然的害羞和窘迫看在眼里,心情愉悦的勾起嘴角,手指故意在季然下巴上勾了勾,“真是个爱害羞的家伙。”说完,不等季然反应,人就嗖地顺着窗户飘了出去。   季然瞪着窗外,半晌才气不岔的来了句,“卧槽!”   陆臻这一去,都没要半柱香时间就折返了回来。   得知陆臻已经成功将县太爷受贿行贿的账本移花接木的转移到了陶沅那,季然心事落下了大半。接着花钱雇人巧妙的将‘陶沅有县太爷受贿行贿账本’一事透露县太爷知道后,就安心坐等起最终效果来,他们这边是万事俱备,只等白依依那边再催一把及时火了。   之后连续两天,季然和陆臻都安心在县里吃喝玩乐起来,看似无所事事,实际上却时刻关注着县衙那边的情况。   白依依果然没让季然失望,第三天,县衙后宅忽然爆发了一出大事件。原因却不是意料之中的陶氏失宠,而是,陶氏姐弟被县太爷捉奸在床。   而这件事情,虽说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当季然得到消息后,唯一的反应就是:果然如此! 第57章 瑞雪兆丰年   陶氏姐弟的下场可想而知,季然家里事务一堆,没打算关注到最后,反正不管县太爷怎么处置,结果都不会好就是了。再次潜进县衙后宅,把白依依骨灰罐带出来,遵守约定送去寺庙安置后,季然和陆臻当天便启程返家。   季然这一趟离家耽搁就是好些日子,不过家里家外有仆人和高大壮一家子,倒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没有主人不在就乱套。而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几天不见,小宝宝整个大了一圈,脸子比之前张开了些,眉眼精致粉嘟嘟的看着可爱极了。   孩子能长得这么好,可都是陈嫂和两丫鬟的功劳,尤其陈嫂,不管白天夜里,孩子几乎都是她在带着,可谓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   其他人也不差。   都没有季然的吩咐,陈叔就带着李贵张平一起把家里剩下几块地给开荒种上了蔬菜瓜果。池塘里原本季然只是养了些鱼苗,这一趟回来,里面居然种上了莲藕,虽然错过了莲花开放的季节,圆盘似的绿叶在碧波间微荡,看着也甚是养眼。   陈氏夫妻俩的能力季然看在眼里,当下便提了陈叔做管家,这样一来,自己也能更加省心。   秋去冬来,霜寒料峭。   不知不觉季节几番更迭,而季然首批大棚种植也成效斐然。比起现代的先进种植虽然还是差了些,但毕竟白色帆布虽然透光,浆洗后依旧可以空气流通,但跟塑料薄膜相比,还是落后了不止一星半点,能有这成绩,已经让季然很满意了。   大雪压境之前,季然这些蔬菜虽然长势喜人,却并没有多少优势,和县城镇上几家酒楼虽然签订了供给往来,可价钱也仅是比市场价高出那么一丢丢,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当第一场冬雪来临,大雪封山万物萧寂,他手上的鲜果蔬菜就成了热销的紧俏货,不止原来的合作酒楼纷纷派人上门抢购,就连临近州县不少酒楼饭馆,甚至富贵人家也纷纷寻上门来。   这么多需求,季然自然不可能谁都满足,但他也不得罪,不动声色的技巧引导大家以竞拍的形势来,价高者得。可就是这样,客源也是趋之若鹜。   一时间,陆家村村道上时常能看见各色马车穿行,季然门前更是客来客往,络绎不绝,在这寒冬飘雪万物沉寂的萧条里,堪称是一道亮静。毕竟这样的天气,不说外来人,就算是本村,也没几个出门顶雪走动的,能窝在家里没谁愿意出门。   也正因如此,季然家的特别,才倍外惹人注目。在这大家伙普遍蔬菜短缺的冬日,季然家不止有新鲜的蔬菜瓜果吃,连带着与他交好的高家和里正家都沾了不少好处,还能菜生钱财源滚滚,眼红的人可真不少。   各家关注数日,便有那心思活络的开始合计起来。   一日,天刚擦黑打麻糊眼,村头薛家男主人薛仲文就带着一块三指宽腊肉找上门来。   白天停了半天的血,擦黑就再次飘了起来,鹅毛似的纷纷扬扬,人在雪地里走不到一时半会儿的,身上就能糊成雪人,薛仲文站在季家大门外,抖落破棉袄上的积雪,又跺了跺脚上的草鞋,单手放到嘴边哈了两口热气,这才握住门上的铜环叩门。   叩叩叩!   雪风呼啸,竟是把敲门声都给掩盖了去。薛仲文冻得浑身哆嗦,正打算再叩几下,大门就开了。   来开门的,正是管家陈叔。   “陈叔你好,小的薛仲文,特地来拜访季……老板的。”薛仲文一声季哥儿差点脱口而出,好在紧要关头及时给改了口。   陈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低头看了看薛仲文手上拎着的三指宽腊肉,本来想让对方先等自己去通报的,可见对方冻得浑身哆嗦,难得起了恻隐之心,便点点头道,“进来吧。”   薛仲文恬笑着脸应了一声,忙抬脚进门。等陈叔关上门,这才紧随对方朝里边走。   经过这么长时间,季然这宅子也从最开始的大而简陋一点点的归置了起来,路径两边种了腊梅和一些应季花卉,雪中怒放,白里透红,颇有些清新雅致,除了梅树,前院进门两边还错落种植了一些从山上移栽的果树,如今冬天看不出什么,等开花结果的时季,便又是一番风景。   村里人都是看着这座大宅子一点点立起来的,可也仅限于外观。原本单看外观,就足够人羡慕嫉妒了,身临其境,薛仲文内心的惊叹更是无以言表,一路走来,就感觉自己眼睛都不够使。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前院这一隅之地,往里面深走,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不过心里再好奇,薛仲文也没忘自己是来有求于人,所以被陈叔领到会客厅后,也没敢瞎看,就耐心而局促的等着。   不过,对方并没有让他等太久,陈叔前脚离开没多久,季然就手捧暖炉一身厚重的过来了。   “薛大叔这么晚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人未到声先至,听到主人家的声音,薛仲文忙放下爱不释手的热茶,蹭的就站了起来,紧张局促全写在脸上。   话音刚落,季然人就跨进门来。   “薛大叔别站着,坐坐坐。”季然不等薛仲文出声,就率先招呼道,“这么冷的天儿过来,冻坏了吧?”   “还好还好,今儿个这雪比前几天,已经小多了。”薛仲文搓着手,见季然坐下,这才局促的坐了回去,“那个,季老板……”   “别叫什么季老板,还是叫我季哥儿吧,或者季然也行。”季然打断薛仲文。   “呃……”薛仲文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半晌才道,“那个,季哥儿,实不相瞒,我今儿名为拜访,实则是有事相求。”   “哦?”季然倒是挺意外薛仲文的耿直,挑了挑眉道,“薛大叔请讲,都是乡里乡亲的,只要是我帮的上忙的,我一定帮。”   “那个……”虽然季然话都这么说了,可薛仲文支吾半天,却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憋了老半天,才总算理清个头绪,“是这样,我家一共六口人,就我,老伴儿,儿子儿媳加两孙子,但我们家地是八人份的,当年爹娘尚在的时候给划的,爹娘去世后,地就一直种着,不过,我儿子当初上过几天学堂,没考中秀才,后来就在镇上给人家做账房先生,两个孙子才四五岁年纪,也干不了什么,家里就我一个壮劳力,可地多不出粮不说,也忙不过来,我后来听说高大壮家的地就是卖给你大棚菜的,这不,我家有好几块空地嘛,荒着实在可惜,再者季哥儿你这大棚菜长得好,肯定是多多益善,就想着来问问,我那几块地你能不能也给买了,价钱方面就照当初大壮家一样或者是低一点都无所谓,只要能赏我一点活儿干,混口饭吃就行。”   薛仲文一边说一边把放在桌上的腊肉往季然面前推了推,“季哥儿,这腊肉是我老伴儿亲手腌制的,她那手艺,在陆家村是出了名儿的,你回头煮了尝尝。”   “薛大叔你客气了。”季然道,“买地的事情没问题,改天天气好点,咱们去里正老爷家交接下手续就可以,至于价钱,我也不亏你,就照高大叔家那个价,我这种菜也的确需要人手,不过如果你来我这儿干活,家里怕是会顾不上,毕竟种菜是个精细活儿,但也就是前期,中期稳定了,就自由了,只要不误工,我不会限制自由。”   “好好好!”薛仲文激动的站起身来,连连给季然鞠躬道谢,“那我就在这先谢谢东家了。”   季然失笑,“就叫我季哥儿吧,高大叔大门都这么叫。”其实也就是高大壮,他儿子媳妇儿也是叫东家,纠正几次无果后,就听之任之了。   谈完事情,薛仲文便告辞了。不过离开前,季然让他把带来的那块腊肉又捎上了,另外还让人给送了些蔬菜瓜果。   这一举动,可把薛仲文感动坏了。   临出门前,犹豫了又犹豫,终究还是鼓足勇气转身对季然深深鞠了一躬,“之前的事,是咱们眼皮子浅,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东家原谅。”   季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之前的是是非非,无所谓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薛大叔毋须放在心上,雪天路滑,薛大叔你慢走。”   薛仲文几乎是含着热泪离开的。   目送着薛仲文离开,季然缓缓勾起唇角。之前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他是真不计较,比起计较那些,他更喜欢收拢人心,只有这样,他的大棚蔬菜才能发展的更好。   季然正望着飞雪含笑失神,腰上就是一紧,转头看着陆臻,不禁咧嘴一笑,“瑞雪兆丰年。”   “嗯。”陆臻抬手帮季然正了正有些歪掉的帽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对。”季然眼底充满憧憬,“等扩大种植后,我一定要把蔬菜销向大江南北,这样就能挣更多的钱,早一点帮你找到还阳石。”   陆臻但笑不语,那眼底柔情却浓的化不开来。   翌日,飞雪初停,难得是个大晴天。然而冬日太阳一照,冰雪融化之际,空气却是比下雪天更冻人几分。   季然原本跟薛仲文约好去里正家交接土地的事情,结果还没出门,就迎来的清早第一位客人。   这人不是买菜的客商或者采买伙计,正是当初季然托付寻找辣椒等稀缺品种的李奎。   数月不见,此人风尘仆仆归来,皮肤却是越发白净水灵,就是长胖了些,从头到脚裹着厚重冬衣鞋帽,跟个圆球似的,这要不是那张脸实在白的有辨识度,这乍然一见,季然估计都认不出来。   而李奎此番一早上门,正是给季然带消息来的。除此之外,此人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八卦,这八卦,居然还是有关前县令现沂州知府的,当然八卦中心,却是那陶氏姐弟。 第58章 李奎回来   “捡个寡妇当个宝,这脑袋瓜都绿得反光了却尤不自知,啧啧,要不说是现世报呢,当初那林县令是怎么作践糟糠妻的?一个无后为大,就强纳寡妇做平妻,寡妇一个假怀孕,就把结发妻子关柴房,那阴私手段差点没要了发妻半条命,如今倒是好,寡妇这次是真有了,可惜啊,孩子是他小舅子的,捉奸在床就已经气得半死了,居然还闹这么一出,那林县令当场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二话不说就把小舅子下了大牢,陶氏直接下令浸猪笼。”   这话题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头,那李奎是越说越兴奋,翘着兰花指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口若悬河。   季然原本一门心思都系在李奎带来的那个麻布袋上,这会儿听了半天,也忍不住来了兴趣,当即便被话题牵着走,转移了注意力。   “姐弟苟且就已经够重口了,居然还珠胎暗结?抛开人伦纲常不提,这两姐弟生下的孩子不会有问题?”季然咂舌的同时,却又不禁疑惑,“这浸猪笼,不是男女一起的吗?”   “这不是顾忌脸面吗?”李奎端起茶杯咂了口茶,放下后才接着道,“虽然这事儿早就不是秘密了,可耐不住人要自欺欺人不是,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林县令秘密关押陶沅,而陶氏被浸猪笼的理由也不是偷人,而是毒杀嫡妻,主持这件事的,也不是林县令,而是他妻子。”   哟,还挺弯弯绕的。   季然也端起茶杯咂了一口,放下茶杯正想把话题往正事儿上拐,然而李奎正说到兴头,压根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那陶氏被浸猪笼的时候还大喊大叫说冤枉呢,说什么撞邪,没喊两句就被塞了一嘴破布,那正妻亲自动的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李奎摇头晃脑,“不过可惜,那陶氏早就跟关押看守柴房的两衙役暗通款曲,把人狐媚的晕头转向,故意在捆绑和猪笼上做了手脚,让那陶氏一下水就给跑了,大牢那边也是,让陶沅给买通狱卒越狱了,这把林县令给气得,差点没头发着火,当即就把私放那姐弟的衙役狱卒给处死了,这事儿实在太丢人,幸亏这林县令赶上升迁,不然这县令都没脸干下去。”   季然本来只是当个八卦闲话听,毕竟这事儿当初要不是他算计,估计那些宅邸阴私丑事也没有这么快暴露,听到那姐弟居然给逃了,这才不禁一惊。不过也只是一惊就冷静了下来,那姐弟经此一遭,就好比那过街老鼠,就算苟延残喘着,也再不能兴风作浪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如此一来,是死是活,就与他季然没多大关系了。   然而,李奎的八卦还没完,却是忽然画风突变,“不过据说,当时林县令捉奸在床的时候的确有些古怪。”   “哦?”季然配合的挑了挑眉。   “当时林县令闯进陶氏房里,姐弟俩正衣衫不整的滚在床上,两人看到县令很惊慌,可是却搂着怎么也分不开,是林县令拔了衙役的剑挥砍劈刺之际,两人闪躲间才双双滚下地分开的,当时姐弟俩就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瞪着眼睛喊冤枉喊撞邪,大家伙都在传,说不定是那正妻给陶氏姐弟下了降头,目的就为报仇,顺带铲除眼中钉。”李奎不愧是宫里出来的,逮着苗头揉吧揉吧,就脑洞翻搅掰扯出一出宅斗大戏。   季然看着李奎翘着兰花指两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当然知道陶氏姐弟是撞邪了,不过下降头的不是县令正妻,而是白依依这女鬼的功劳,不过要因此说那陶氏姐弟冤枉他是不信的,顶多就是白依依推波助澜的结果,毕竟俩人要真是清清白白,就不至于被丫鬟背后诟病,所谓无风不起浪,并非没有道理。   眼见李奎大有往乱力怪神的方向继续狂奔的架势,季然忙干咳两人,“李大哥此番跑商,想必是大有收获,这么一早过来,应该是给小弟带好消息来的吧,我要的那些东西,可是有眉目了?”   李奎怔然,这才从县令后宅的八卦中抽离出来,“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几样我不知道,不过看图对比的话感觉差不多,我今儿个带了样品,你且看看是不是。”说着,便起身拉过脚边离着的麻布袋,解开封口,伸手进去抓了一把东西出来。   几乎是一眼,季然就兴奋了。李奎手上抓着的那些红红绿绿正是辣椒没错,而且品种还好几样,朝天椒,小米辣,灯笼甜椒……   季然猛地站起身来,差点打翻了手上的茶杯,手忙脚乱放到桌上,几步就跨了过去,一把将李奎手上的辣椒抓到了手里,一边激动翻开,一边嘴角笑得几乎要咧到后耳根。   “是辣椒是辣椒!”季然说着,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朝天椒就咬了一口,当即被辣得舌尖直冒清口水,嘶嘶着别提多带味儿,“除了辣椒,还有些什么?”   李奎又陆续拿了几种出来,分别是花椒,八角,白芝麻,生姜。   虽然距离季然当初画下来的还有好几样,可能收齐这么多,也足够他惊喜不已了。   “这些东西市面上根本没有,我找了好多地方,本来都已经放弃了,不想一次遇到马匪,逃匿山中时,却给偶然遇到了,最先发现的,就是这辣椒,红彤青绿一片挂着,特别招眼,之后我就干脆在山里找了起来,不过收获不大,之后有了经验,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抽空去山上找找,这才依次发现了这么多。”李奎把抓出来的东西分堆儿摆在桌子上,捏起一块儿生姜道,“这个生姜,是长在土里的,能被找到还多亏马儿蹶蹄子,给掀了出来。”   顿了顿,李奎纳闷儿道,“不过这些东西稀奇古怪,怕是有毒,又不确定对不对,就没敢弄多,一样带了一点回来,打算先给你看看,咯,今儿个我全都带来了,都在这袋子里。”   听完李奎说的这些,季然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些在现代常年的入味佐料,在古代居然被视为毒药,那么自己要是把这些都种植起来,那不就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季然心里偷乐,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少不少,我都没抱希望,李大哥能一口气弄回来这么多,已经大大出乎我意料了。”   价钱当初是谈好的,并且有交订金,现在货品到手,也没什么好掰扯的,季然验了没问题,当场就给李奎结算了。   等李奎一走,季然也不急着出门了,迫不及待的扛着东西就去了厨房。到了厨房,正好瞧见张平在劈柴,二话不说,就把人拉到厨房给灶膛生火。   早饭早就用过了,张平不知道主子要干啥,也不好大包大揽的抢活儿干,于是便老实的帮忙烧起火来。   季然忙活,陆臻就安静的跟在他身边,两人一早上都碍于旁人没有交流,然而仅是偶尔一个眼神的交汇,却自成一个世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却唯独容不下彼此以外的人。   所以,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张平明明是被季然拉到厨房帮忙的,在他看来,整个厨房也就他们主仆两个人,可他却神经的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张平:“……”   季然虽然迫不及待的想用这些佐料试菜,但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干,就做了个简单的水煮肉片。但其实他更想做的是水煮牛肉,奈何这古代吃牛肉犯法,才不得已用猪肉代替,还有一点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菜油,辣油是用猪油代替的。   竟管山寨了点,倒是不缺麻辣鲜香,味儿是欠了一点,却也算得上是难得的美味了。   菜才刚起锅,季然就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尝,麻辣鲜香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享受的半眯起了眼睛。这么长时间的清水寡淡,嘴巴早淡出鸟了,今儿个可算是得到改善了。   季然自己尝完,下意识的就像夹一筷子给陆臻尝,然后筷子刚递出一点,就醒过神来。想起陆臻鬼的身份,有些失落的将肉片喂进了自己嘴里,同样是那个味儿,可不能和陆臻分享,忽然就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季然叹了口气,当即放下筷子,对暗地里直咽口水的张平挥挥手,“端下去给大家伙都尝尝吧。”说完,就闷头走出了厨房。   陆臻眼神晦暗的看了那水煮肉片一眼,叹了口气,便跟着季然飘出了厨房。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两步,一把拉住了季然的手。   “季哥儿……”   “一碗水煮肉片而已,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等陆臻说完,季然就自我安慰的笑了笑。   “其实……”陆臻拇指挠了挠季然的掌心,“我不能吃,但我能吸。”   “那不一样。”季然叹了口气,“算了,收拾收拾出门,去里正家吧。”一身油烟,得回房换身衣裳先。   回房换了身衣裳,季然和陆臻就相携出门了。   虽然难得放晴,这雪地却是一点不好走,一脚下去浅的没脚踝,深的能及膝,当真是步履维艰。季然这一路走来,还多亏有陆臻在旁边搀扶着,才相对轻快些。   两人赶到里正家,薛仲文已经在了。对方显然已经来了多时,看到季然进门,蹭的就站起身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急切焦虑。   “里正老爷。”季然进门,先给上座的里正行礼问了个好,这才转身对薛仲文一脸歉意道,“家里临时有事给耽搁了,让薛大叔久等,实在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薛仲文忙道。等到时其次,他满心焦虑,就是担心季然会反悔不来,这会儿看到人来,也就踏实了。   季然客气的笑了笑,随即转向里正,“薛大叔应该已经给里正老爷说过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里正笑呵呵的捋着胡须点头,“嗯,都是说好的,那我这老头子就不乱掺合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薛仲文闻言,忙拿出几张地契双手呈到里正面前,季然给钱,里正盖章,一场土地买卖交易,就这么快狠准的很快落下了帷幕。   敲定好土地的事,告别里正,薛仲文二话不说就跟着季然走了。   季然把人给带了回去,也是扔给高大壮安排,自己正剔透挑子一头热,逗了会儿刚睡醒的小宝贝,就拉着陆臻一头扎进厨房,继续研究菜谱去了。   季然醉心厨艺,一边还琢磨着下种的事情,却不知道,又一桩麻烦事即将找上门来。 第59章 季家人来访   这天,季然前脚刚从地里回来,正解着一身蓑衣斗笠,就被从前院过来的陈叔给叫住了。   “主子。”陈叔快步走到季然身侧,恭恭敬敬的弯腰道,“有客来访,说是主子您的娘家人,正在门外候着。”   “哦?”季然随手将解下的蓑衣递给一边伺候的王贵,闻言挑了挑眉。   “叫门的那位,自称是主子的婶婶。”陈叔被季然这反应弄的一愣,下意识的偷眼瞅了季然两眼,企图从表情上揣测一二。   然而,季然脸上的表情,却是没什么表情。   “让他们进来吧。”季然将斗笠递给王贵,一边朝房间走一边道,“带去会客厅,我去换身衣裳就过去。”   “是。”陈叔应了一声,便后退两步,转身而去。   季家人会上门,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不过季然也不意外就是了。   季然蔬菜卖的好,这不止在陆家村是家喻户晓,周边村子的人也是常有耳闻,陆家村和季家村相隔不远,消息流通相比其它几个村子还快些,季家人会知道,完全是意料中的事,而就凭几家叔婶的为人,能等到现在才上门,已经算得上是沉得住气了。   虽然知道季家人上门没好事,但季然也没有刻意把人给晾着,换了身干爽衣裳,就净手去了前院的会客厅。   人还没到前院,季家婶子那大嗓门儿就远远传进了耳朵。季家婶子这大嗓门儿和陆婆子还不一样,洪亮却不尖利,听着颇有股女子难得的英气爽朗,但听声音,这个人给人的感觉还不错,但这为人方面,从前主生前的经历就能看得出来,这女人其实和陆婆子是一路货色,小肚鸡肠,尖酸刻薄,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陆婆子凡事自己上,而这个女人人前面子功夫,人后冷刀子,有事儿丈夫出头,相当于一个镇守幕后的狗头军师。   ……   “哎哟,这房子可真大,瞧瞧这院子,我早就说咱们家季哥儿是个有大出息的,我这果然没说错吧?瞧瞧这方圆百里的,谁家能有咱们季哥儿这能耐,短短一年不到,就能挣下这么大家业的?哎,可惜了弟弟弟妹走得早,扔下小小的季哥儿孤苦伶仃,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业是挣到了,就是哭了那孩子啊!”   “你就别感叹了,弟弟弟妹走的早,季哥儿不是还有咱们做叔伯婶娘的吗?”   “爹娘,这里好漂亮好大啊!”   “爹说的对,季哥儿能有今天可多亏了当年爹娘的好心收养,若不然也不可能有今天,他现在是好了,理应记得爹娘恩情,让爹娘享福才是。”   “这房子这么大,就季哥儿一个人和那些下人吧?”   “应该是,之前不是听说,季哥儿不止被陆家扫地出门,还被休了吗?”   “休就休呗,是那陆家眼瞎没福气,没了婆家,季哥儿还有娘家呢,以后也不用再委身嫁人,娶妻生子全凭自由,以后咱们一家人住一块儿,看谁还敢欺负他只身一人!”   ……   光听声儿就知道,季家人应该都来了,七嘴八舌的说的好听,其实无不是在打着住进这宅子的主意。   季然听在耳里,嘴角不由地勾起讥诮的弧度。   季然这叔伯婶娘一家,跟陆家算是一丘之貉,对于那些言谈间透露出的贪婪心思,季然心里揣着明镜儿,但比起计较这些,他更像知道的是,此番季家来人,季老爷子在不在,不管是前主还是自己,受到恩惠最多的,都是那个善良却无奈的老人。季然原本就是打算着这边稳定下来就去把季老爷子接过来赡养,眼下季家人主动上门,倒是省了他前往接人的麻烦。   不过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眼下这个家是他和陆臻一起的,自然是要给对方要提前给对方知会一声。竟管明知道陆臻在这方面不会反对,但这是一家人彼此间该有的尊重。   所以季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拉着陆臻停了下来。他们所站的位置也没什么人,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后觉得怪异。   “臻哥,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停下后,季然语气略有些讨好的道。   “什么?”陆臻被那一声臻哥叫的浑身舒爽的同时,却也被季然的态度弄的纳闷儿。   “我想,把我爷爷接过来赡养。”季然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我自幼丧亲,若不是爷爷,大伯婶婶早就把我卖给人贩子了,他老人家自己都寄人篱下,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这些年因为我,更是没少挨白眼,以前我是没办法,现在日子好过了,总该替父母和自己,尽一份赡养之责。”   陆臻闻言愣了一下,随手伸手勾了下季然的耳朵,“这没什么好商量的,你爷爷就是我爷爷,赡养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也是我的一份责任,只是我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什么也帮不了你,亦不能替你分担一二,我陆臻光杆儿将军一条,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不能给你,这些家业,全是你一手辛苦创造的,是我愧对于你,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问我,只要是你想的,我都好。”   陆臻表达的有些凌乱,但意思季然懂,也正因为懂,才又是感动又是震惊。感动陆臻对自己全心全意无条件的支持宠溺,震惊于陆臻的自卑,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季然从来没发现,也没想过,陆臻会因为身为鬼而自卑。   本来是挺煽情的一番话,愣是听得季然哭笑不得又无奈至极。   “笨蛋。”嘟哝骂了一句,季然忽然抬手圈住陆臻的脖子,主动吻上了对方的嘴唇,一触即离的吻,却承载着季然全身心的情意,“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这么有觉悟,你是想要我夸你吗亲爱的,嗯?”   微扬的鼻音撩得陆臻眸色陡然一深,下意识的想要继续加深这个吻,却被季然两指按压在唇上,动作是被迫顿住了,眼神却犹如被点燃的燎原之火,炙热得几乎将人熔化。   “别随时随地发情,现在有正事儿呢。”季然笑了一声,把环在陆臻脖子上的手收了回来,似笑非笑道,“夫妻本是一体,哪有计较彼此的?再说,没有臻哥做后盾,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护着我,我在这里生存都艰难,又哪谈什么发展?这个家,从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季然说完,无视陆臻脸上的错愕和感动,拉着他就朝会客厅方向走,快到地方了,两人牵着的手这才松开。   季大伯一家站在院子里正说得兴起,看到季然进来,便一下闭了嘴。季家叔婶是故意端架子,可他俩几个孩子就全然嫉妒写脸上了,尤其季小虎,整个鼻孔朝天的中二少年,跟他家两个女娃的嫉妒不乏精明的表现比起来,活脱脱就是个草包。   “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都不把咱们这些穷亲戚放眼里了,不过我们是平辈儿,等等倒是没什么,让长辈等……哼,有钱了连教养也扔了不成?”   季小虎在家里就被耳提面命过,本来也心里告诫自己忍耐,结果被季然斜一眼就破功,火气蹭的就起来了。曾经不过是个处处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野种,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小虎,怎么跟你堂哥说话的!”季小虎话音一落,当即就遭到了季然婶婶,也就是薛春桃的呵斥,但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假模假式的呵斥了声,转头就对着季然笑逐颜开,那叫一个和蔼亲切,“季哥儿你别跟你弟弟一般见识,这小子打小就混,回头婶子好好帮你教训他,不说他了,倒是你……”说着几步过去就拉住季然的手,胳膊上下一通拍拍捏捏,“家里这大一摊子事儿挺累的吧?瞧瞧这人都瘦了,原本就没多少肉,现在更是单薄,你这孩子也是,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呢?”   “大伯婶婶,小虎,小茹小玥。”季然没有搭理薛春桃的殷勤,象征性的打完招呼就偏头朝屋里看,“就你们来的吗?爷爷他老人家没来?”   没错,季然原本以为季老爷子会跟着一起来,结果却,没看到人!当即心情就没那么美妙,对于这群周扒皮,更是一点都欢迎不起来。   “这雪路湿滑,你爷爷年纪大了走路不利索,就没来。”说话的,是季然大伯,季大成。   “是啊。”季大成话音一落,薛春桃就接过话道,“自从你嫁到陆家,老爷子身子骨就一天比一天差,天气暖和还好,到了冬天,几乎见天都是捂在被子里过的,这不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整天的念叨着要看季哥儿,惦记着你过的好不好……”   “爷爷病了?”季然不等薛春桃说完,就皱眉打断她问道。   季大成刚要说话,就被薛春桃眼神制止。   “可不是,一个冬天光药钱就花了不少。”薛春桃这话,就是在变相的问季然要钱了,同时也相当于投石问路,在探季然的底。   “爷爷既然生病,你们还把他一个人扔家里,那谁在照顾?”季然也不变脸,就是语气陡然冷了好几个度。   “季然你这话什么意思?”别人还没怎么着,季小虎又被刺的受不了了,“难不成我们家还虐待老爷子了不成?”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心虚跳脚做什么?”季然冷冷的反呛一句。   “你……”季小虎还要闹,被身边的季茹扯了下胳膊,这才冷哼一声安静下来,却是不看季然,赌气似的把脸撇向一边。   “堂哥,小虎他不懂事,你别生他气。”季茹站了出来,却是不见以往的跋扈骄纵,对着季然盈盈福身行了个礼,“我也知道,以前你在家的时候我们偶尔做事太孩子气,有对不住的地方,妹妹今儿个在这跟你赔个不是。” 第60章 打架   姐弟俩这一来二去的,一黑红脸一个白脸,竟是不动声色就把季然的问题给绕过去了。薛春桃满意的瞥了一双儿女一眼,就拉过在一边没插上话的二女儿季玥。   “小玥,看到堂哥怎么都不叫人呢?”薛春桃嗔怪的拧了季玥胳膊一下,继续笑着对季然道,“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内向。”   如果不是有前主的记忆,如果过来时没有看到季茹季玥两姐妹脸上嫉妒却泛着精明算计的表情,薛春桃这话,再联合小丫头面瘫羞怯的样子,季然还真就信了。   然而和这些虚以委蛇比起来,对方插科打诨的目的不要太明显。   季然不接他们的话,只坚持问道,“爷爷卧病在家,谁照顾?”   “呃……”薛春桃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季哥儿你别担心,老爷子就是年纪大,天寒地冻的身子骨扛不住,又不是卧榻不起,他自己生活自理没问题,再者我们这么出来也不放心,临走前托付了隔壁张奶奶照看,有邻居帮衬,老爷子那无碍的。”   “是啊堂哥。”季玥觑了季然一眼,又微微低下头,“我们实在想念才来看你的,听你这语气,莫不是不欢迎我们?”   “小玥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动声色就给堂哥挖坑呢。”季然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季玥,“咱们兄妹几人从小一块儿长大,谁不知道谁?装来装去也没意思,不是么?”   “你!”季玥猛地抬头,美眸嗔怒的瞪着季然,可算是不装害羞乖乖女了。   不止季玥,面前几人皆是脸色骤变,季大成更是习惯性的皱起眉头板脸就要端起长辈的架子开训,却在接触到季然冰冷的眼神哑了火,当即憋得脸皮黑红,尴尬的下不来台。   “你看我这地里活儿忙着,也没什么时间好招待各位的。”季然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对面一家子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这才突然话锋一转,“不过难得大伯婶婶弟弟妹妹们过来,我这怎么也要抽出点时间款待的,正好也跟大伯婶婶商量一下,爷爷的赡养问题。”   一家人听到这话,眼睛蹭的又是一亮,变脸堪比翻书还快。   薛春桃下意识的就想虚伪客套两句,不过转念想到季然方才怼人不留情面的劲儿就打消了念头。万一客套一嘴对方顺势给接了,那可真是多嘴不讨好,还不如就装傻充愣呢。   这么想着,薛春桃就笑了笑把话给绕了过去,“嗨,打小婶子就瞅着咱们季哥儿是个孝顺孩子,你爷爷没白疼你!”   季然也不跟他们废话,点点头道,“那你们随意,我这就先去忙了。”   薛春桃忙撸袖子,“忙什么?有用得着婶子和你大伯帮忙的地方吗?都是自家人,你可别拿我们当客人,瞎客气。”   “不用。”季然淡淡的拒绝完薛春桃,转而跟一旁闷不吭声伺候着的陈叔交换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   季然脚步走的快,陆臻并没有阻止,等出了众人视线,这才一把拉着季然的手,“你要不喜欢应付他们,我把他们吓走便是。”   “真拿自个儿当镇宅物使了?”季然有点无语,顿了顿才道,“不用,爷爷的赡养问题要谈的,等事情谈完,再打发他们走便是。”此季然非彼季然,才不会惯着那些贪得无厌的人。   “嗯,你决定就好,我只是不想你因此不高兴。”陆臻握紧季然的手,“对了,你这刚地里回来,又要去么?”   “李老板带回来的那些品种太稀缺,浪费了可惜,这试种不亲自盯着我不放心。”季然也就是赶着这几天天气好给种下的,毕竟条件放在这,不盯着出苗根本不放心。   “那也用不着一天几趟的折腾。”陆臻不容分说的拉着人朝主院走,“今天不许去了,瞧你这一双手给冻的,回头我给你打热水好好泡泡,要是生冻疮可就有的受了。”   “我哪有那么娇气……”   季然话说一半,就被陆臻一个严肃眼神看得没了声,甜蜜又无奈的被拉着走了。真是被这死鬼吃的死死的,哎,没办法,谁让他哪都好,就是太宠老婆呢!   两人回到房间,陆臻让季然在凳子上坐下后,就转身去厨房打了热水回来,无视季然要自己泡的举动,握住他的两只手就直接摁进了水里。   “嗷!”季然猝不及防,被烫了个激灵,“烫烫烫!松,松手,嗷,我自己来!”   陆臻抓住不放,“适应就好了。”   果然是适应就好了,泡完手,陆臻又让他脱鞋泡脚。   季然自然不会拒绝,这大雪天儿的在外面走,不止手冷,脚趾头都冻僵了。然而他正庆幸水没开始烫呢,结果就见陆臻出去拎了只水壶进来,哗啦啦就往木盆里倒了一大半。   看着又开始腾腾冒热气的水,季然被烫怕了,“这次不用你,我自己来……”   抗议无效,季然话都没说完,就再次被陆臻霸道抓脚脱鞋摁进了水里。   季然这次有心里准备没叫,但仍是忍不住嘶的一声打了个哆嗦。不过等适应了水温,神经一放松下来,看着陆臻蹲在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就忍不住有点起坏心眼儿,想撩一撩对方。   季然这么想便这么干,故意用脚趾头夹住陆臻的手指,也不说话,就那么低头望着人色气满满的笑。   这要是平时,绝对一撩一个准儿,今儿个陆臻却特别较真儿。   “别闹。”陆臻声音沙哑,抬头望着季然,“先泡脚。”   季然噗的就笑出声来,虽然依言松开了脚趾头的劲儿,但却故意蹭着陆臻手背。   “你就撩骚吧!”陆臻这话几乎是咬着牙齿挤的,没给季然反应的时间,蹭的起身就把人扛上肩头,大走几步给扔到了床上。   “唉唉唉,我跟你开玩笑的!”季然眼看撩过火了,大喊着就想跑,结果刚翻身就被陆臻给压住了,面朝下的捂在被面上,瓮声瓮气的喊,“我真开玩笑的,臻哥,哥,咱家有客人呢,悠着点儿,能别闹么?”   然而……   啪!   季然浑身一僵。   啪啪啪!   季然整个懵逼。   啪啪啪啪!   季然炸毛了。   卧槽!这死鬼特么……居,居然压着他打屁股!   事关男性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   季然当即拧着脖子奋起反抗,然而腰杆儿刚扭动没几下,就听身上的陆臻突然一声闷哼,紧接着对方就警告的用某个位置鼓囊出的一大冰坨狠狠撞了他一下。   这威胁可真是……   季然顿时就老实了。   “臻哥,我错了,我以为再也不招你了。”季然拧着眉毛一脸‘诚恳’的自我反省。   陆臻都被他逗乐了,甩手在他肉臀上又是一巴掌,“跟我玩儿字眼儿呢?”   “哪儿的话,小的哪儿敢啊?”季然一脸谄媚。   “晚上再收拾你。”陆臻低头在季然后脖颈咬一口,这才放开他站起身来。   谁知他刚起来,季然就翻身跳起,勾着他就是一个反扑压倒,熊爪子在他屁墩儿上就挠痒痒的来了那么几下。   “哟呵,这还跟我玩儿上战术了啊?”陆臻狞笑一声,都没费力就把季然再次翻倒压在了身下,坏笑着和季然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挠痒痒。   “啊啊啊!别挠,臻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哎哎,别,痒死了哈哈哈……”   两人正在房里闹的欢腾,房门就被敲响了。   “主子,不好了,两位小姐在后院打起来了!”来喊门的,是陈嫂。   打起来?   季然和陆臻双双一愣,随即就嫌恶的皱起了眉头。   陆臻从季然身上起来,顺手拉了季然一把,帮季然一起整理好凌乱的衣裳头发,两人这才过去开门。   门一开,季然看着挂着一脑门儿汗的陈嫂就问,“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跑到他这打架作妖?   季然刚刚的好心情因此这事儿急转直下,脸色整个沉了下来。   陈嫂还是第一次看到季然黑脸,心下一颤,忙道,“两位小姐说是要随便逛逛,结果去后院正好碰到带小少爷的秋瑶,得知小少爷是您的养子,就,就出言不逊,总之骂的很难听,秋瑶就争执了两句,然后,就打起来了。”   一听居然还牵扯到孩子,季然和陆臻双双脸色大变,没等陈嫂说完,就两步跨出房门,转身直奔后院而去。   陈嫂第一反应就是跟上,可疾走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见前面主子走出老远,忍不住好奇的后退两步瞅了瞅房里。   方才,好像听到主子在房里大喊大笑来着?   不过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发现,陈嫂心下虽然纳闷儿,却也没多想,转头就小跑跟了上去。   很快就赶到后院,隔着老远,季然就听到女人的尖叫声。当走近看到季茹季玥揪着秋瑶头发扇耳光时,季然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让他松口气的是,孩子没再秋瑶身上,而是陈叔抱着。   王贵张平两人倒是在,可碍于季茹姐妹客人的身份,对方又是女眷没好上手拉,只得在一边焦急的劝,两人都护着秋瑶,能帮忙挡着点就挡着点。   然而撒起泼的女人就是那么厉害,两个大男孩儿愣是没拦得住两姐妹的九阴白骨爪,让秋瑶结实挨了好几下。   那尖叫声,就是秋瑶被打发出来的。   “都给我住手!”季然冲过去,拉开季茹反手就是一推搡,“谁允许你在我家出手伤人的?”   “不是的堂哥。”季茹被推得跟跄后退几步才站稳,看到季然浑身气焰一下就收敛了起来,委屈万分的落泪控诉,“是那贱婢……”   “说别人贱婢,你又高贵得了多少?”季然冷厉打断季茹,“我这儿不欢迎泼妇,你们给我滚出去!”   “你……”   季茹季玥都被季然这一声不留情面的厉喝给惊呆了,想当初他们欺负这野种的事儿少吗?这人哪次不是求饶顺着,现在居然为了个下人,叫她们滚?   “季哥儿!”正当姐妹俩傻眼怔然之际,季大成和薛春桃就闻讯赶了过来,夫妻俩来得及时,正好把季然喝骂姐妹俩的话听了个正着,脸色很是难看。   眼看着两人气急败坏的冲过来,季然还以为这是要冲自己发难,不想薛春桃甩手就给了季茹季玥一人一耳刮子。   啪啪两声响,打得场面陡然一静。   “娘?”   姐妹俩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气呼呼的薛春桃。 第61章 看你干的好事   薛春桃剐了两不争气的女儿好几眼,转身面对季然又是笑脸相迎,那变脸速度,简直令人咂舌。   “季哥儿,这事儿是小茹小玥失礼任性了,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起的,咱们做客人的,都断没有在主人家闹的道理,是婶子教女无方,回去我一定好好教导她们,你且消消气啊,有对不住的地方,婶子代她俩在这给你赔个不是。”薛春桃被季然甩了脸子也不介意,反而微微侧头呵斥两女儿,“你们俩还杵着作甚,还不快过来给你们堂哥认错?就算你们堂哥不计较,回去我也饶不了你们!”   薛春桃这话说的颇有技巧,明着是教训季茹季玥姐妹,实际却是在拿长辈的身份压人。她这教也教训了,打也打了,甚至还不惜当着这么多人放下身段给个晚辈伏小做低,季然要是不松口,反而被衬得多不近人情似的,可真是耍的一副好心机,扣的一口好字眼儿。   这要是前主,没准儿就被她给拿捏住了,可惜,顶着这壳儿的,是现在的季然。   季然要吃她这一套,也就不是季然了。   “婶婶这不是,侄子可受不起。”季然眼眸半眯却凌厉尽显,“之前小虎出言不逊,小茹尚且知道弟弟小不懂事,可见是个成熟稳重明事理的大姑娘,眼下先是出口伤人再是对我的人大打出手,莫不是也要用不懂事给抹过去不成?还是说,你们觉得,我还是像以前那么好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季哥儿!”季然话音刚落,季大成就和季小虎从另一边也赶了过来,正巧听到季然那番话,季大成脸色当即就是一肃,“怎么跟你婶子说话的?对,你现在是能耐了,能耐了就能目无尊长不成,弟弟妹妹做错事,身为长兄该打该骂我们无话可说,可你不该这么给你婶子说话,她虽不是你生母,可好歹养育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可不是么。”瞅准机会,季小虎撇撇嘴就跟腔,“有的人啊,有钱就忘本,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   “你跟我闭嘴!”   季小虎话没说完,就被薛春桃和季大成异口同声给呵斥了,顿时张着嘴一脸懵逼,不知道明明是一致对外的时刻,自己就特么撞刀口上了。   “你堂哥的不是,还轮不到你连教训!”季大成瞪着季小虎,别看就是个单薄瘦条的庄稼汉子,真唬起脸来还颇有几分威严。   薛春桃也道,“你们一个个真是太不懂事了!”转头又和颜悦色的劝季大成,“大成你别急,这事儿不怪季哥儿,都怪这两丫头惹的事,他这也是脾气上头才口不择言,季哥儿咱们也是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季哥儿是个孝顺孩子,你别老端长辈架子呵斥,寒了孩子的心。”   这一家子红脸白脸唱的,可真比戏台子上的绝活儿还娴熟,季然还没怎么着呢,陆臻就忍不住了,转瞬附身到季大成身上,抬手啪啪就左右给了薛春桃两耳光。   这两巴掌下去,薛春桃猛地就摔在了地上,一张脸肉眼可见的迅速红肿起来,趴在地上,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娘!”   与此同时,三个儿女几乎是异口同声喊了起来,忙跑过去扶起薛春桃。然而,还没等三人质问季大成干嘛动手打人,季大成就突然发狠的自掴起来,那力道,一点都不比打薛春桃小。   “我不是人!”   啪!   “我为老不尊!”   啪啪!   “我倚老卖老!”   啪啪啪!   “我,我不该欺负小辈!”   啪啪啪啪!   “我不该见财起意!”   ……   季大成每忏悔一句,都伴随着发狠的自掴声,这神经举动,把所有人都看愣了,薛春桃更是吓得连哭都忘了,扑过去就拉拽季大成掌掴自己的手。   “孩子他爹,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别打了,别打了!小虎你愣着做什么,快来拉着你爹,瞧这嘴角都打出血了啊!孩子他爹,大成,别打了,我求你别打了啊!”   被自家老娘一喊,季家姐弟几个这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忙扑过去帮忙拉的拉拽的拽,可季大成那力气却如有神助,大的出气,不管他们怎么拉拽都阻止不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头懵,不知道怎么这发展突然就来了个逆向神转折。身为下人,他们原本看着这家子不是省油的灯,还暗自替主子捏着一把汗,随时准备为保护主子身先士卒呢,结果倒好,那家子自己内讧上了,而且那自掴忏悔……哎哟,看着那疯劲儿,怎么跟撞邪似的?   可不就是撞邪了么。   别人不知道,季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眼看差不多了,这才握拳抵唇重重假咳了两声,给陆臻打暗号。   声音刚落,陆臻就从季大成身体里飘了出来。   与此同时,季大成砰的仰面倒地,人事不省,那一家子齐声尖叫,当即就乱了套了,哭的哭喊的喊。   “季哥儿,你大伯这是怎么了啊?你别愣着,快,快让人请大夫啊!”薛春桃扭头冲着季然喊了一嗓子,转头扑到季大成身上就又哭又喊,“孩儿他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你可不能扔下咱们娘儿几个不管啊,你这要是一蹬腿儿,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季然……季然那个郁闷,忍不住狠狠剜了陆臻一眼:看你干的好事!   人是上门做客,不管怎么说,在这里出了事,季然都不可能干看着不管,心里怄闷一口老血,还不得不张罗着让人请大夫的请大夫,抬人去客厢的抬人去客厢。   本来是想招待顿饭就打发走的,现在可好,无端生出这么些事来,而且,有关季老爷子的赡养问题都还没谈呢,真特么计划赶不上变化!   “别怄,他们不会赖着不走的。”相较于季然满心抓狂,陆臻却是泰然自若的很,抱着胳膊微微倾身靠近季然耳畔,语气笃定的道。   见季然还是没好脸色,陆臻放下胳膊,讨好的拉了拉他的手。   季然当然也不可能真因为这事儿就跟陆臻闹脾气较真儿,毕竟对方是因为自己才去教训人的,只是倒霉催的弄巧成拙搬石头砸脚了而已。   “行啦,咱们也过去看着点吧,可别真出个什么好歹的。”见左右无人,季然压低声音对陆臻道。   “别担心,我有分寸,不会真把人给弄出好歹的,我就是看他们变着法的欺负你生气,所以才出手教训。”说着,陆臻抬手捏了捏季然的耳廓,眨了眨眼睛道,“你且看着吧,不用你赶,他们自己就走了。”   陆臻说的没错,那季大成抬去客厢的半道上就自己醒了,整个人就跟突然得了失心疯似的,吱哇乱叫着就挣扎甩开众人,连滚带爬的就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这变故把大家伙都给吓了一跳,愣是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回过神,那季大成已经尖叫着跑没影儿了。   大家懵逼的面面相觑,唯独薛春桃刷的白了脸色,神色复杂的看了季然一眼,掉头就朝季大成跑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小虎小茹小玥,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看看你爹他到底怎么样了?!”薛春桃跑了一段发现几个孩子没跟上,当即气得吼了一嗓子。   姐弟三对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骤然色变,当即也跑了起来。   等那一家子跑的跑追的追,一众人还傻站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说几个年轻的,就连陈叔陈嫂都面面相觑着回不过神来。   “主子,您看,这……”难得的,居然是王贵最先醒过神,有些担忧的看了那一家子离去的方向一眼,“咱们,要不要跟出去看看?”   “还是去看看吧,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虽然知道陆臻有分寸,但人明显精神刺激过大,要真在这里出个好歹也说不过去,季然说完瞥了陆臻一眼,便率先朝前院走去。   陆臻被那一眼给瞥的一愣,表情无辜的抬手揉了揉鼻头,这才身体一轻飘到季然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他们前脚一走,下人们自然是随后跟上。   然而等他们浩浩荡荡赶过去时,那季家人早就没影儿了,跑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人走了就走了吧,王贵你留下,待会儿大夫过来,你把诊金给了请退便是,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都散了吧。”交代完,季然转身就往回走。   虽说没来得及谈赡养季老爷子的事情,但能及时打发掉那一家子麻烦,季然心情还是很舒畅的,至于老爷子那,等忙过这阵儿亲自去一趟便是,到时候直接把人给接过来。   这事儿之后,季然也没给放在心上,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原本以为季家人这一趟受了惊吓,应该是不会再轻易上门找晦气了,不想才不过半月,对方就又来了。   听下人通报叔老爷来访,季然还蹲在地里懵圈儿的没反应过来。   “谁?”季然看着来通报的张平,一脸茫然。   “回主子,是叔老爷,这次他一个人来的,说是有急事找主子。”张平道,“估计是上次那事儿给闹的,陈叔请他进门他怎么也不肯,坚持要在门口等主子。”   听张平这么一说,季然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叔老爷是季大成。经过上次那一吓,季大成还敢这么短时间只身前来,说实话,季然挺意外,在前主留下的记忆里,这季大成可不是胆子大的主,非但如此,还特别怕鬼神,估计是亏心事做多了。   季然把锄头把子递给张平,“正好我这也忙完了,等我去那边田里洗个手,咱们就回去吧。” 第62章 这家伙吃错药了   回去的路上,季然示意张平先走,自己则和陆臻不急不缓的走在后面。   “哎,我那叔叔过来,肯定没好事。”季然望着远处白茫茫一片的山峦叠嶂,那心情就像是压在积雪下的山体,别提多压抑了,微蹙的眉宇间尽是疲态。   “如果觉得不开心,那就搬出去吧,远走他乡,离的远远的。”陆臻揽着季然的肩膀,“只要你别落下我的牌位,走南闯北,我都跟着你。”   季然难得起的那点惆怅心思,瞬间被陆臻这一席话冲撞得七零八落。   “要是刚来的时候,我一走了之倒是没什么,现在,还是算了吧,这么一大摊子扔给谁,身外之物能带走带走,不能带走放那也无所谓,只要有人,上哪不能挣钱,可那些地呢?可不单买下种地那么简单,还承载着别人一家的希望,要是真这么走掉,那也太不负责任了。”季然无奈的纵肩,“再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在那其实都一样,除非避世独居,可人毕竟是群居动物。”   说话间,两人已经看到了家门,便见那季大成哈着冻红的双手,来来回回在雪地里踱步走着,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季然心里纳闷儿,看着不像是装的,难道真遇上事儿了?   这么一想,季然便跟陆臻交换了个眼神,当即加快脚步朝季大成走了过去。   “大伯!”老远距离,季然便招呼了一声,那如常的语气,好像之前的不快根本就没发生过,让人听不出丝毫嫌隙来,“怎么不上屋里等着?这外面多冷啊?”   “季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没等季然走近,季大成就小跑到他面前,根本没接季然的寒暄,直奔主题道,“说来惭愧,大伯这趟来,是找你借钱来的,你能有今天实乃不易,大伯本不该来开这个口的,可实在是没有办法!季哥儿,季哥儿你可一定要帮帮大伯啊!”   季然那叫个无语,看季大成一脸着急不似作伪,还以为真出了什么大事,亏自己心还提了一下,以为是老爷子身体出了岔子,结果特么是冲着他钱袋子来的。   “哦?”季然挑眉,表情跟着便冷淡了下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借钱了?”   “哎,说起来都是你那不争气的弟弟,他,他欠人赌资,整整三百两啊,人赌坊要债都堵家门口了,又是打又是砸的,还扬言十天内不把银子还上,就,就要拉小茹小玥卖到青楼抵债,否则,否则就打断你弟的腿,我就你弟这么一根独苗,他要是折了,我这下半辈子可就没盼头了啊!”说到激动处,季大成一把抓住季然的手,“季哥儿,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你会帮大伯的吧?”   “季小虎欠赌债,欠谁的,哪家赌坊?”季然一把将手从季大成手里抽了回来,“我这次借钱给你们还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是不是还得继续找我这冤大头啊?”   “季哥儿你……”季大成前面听季然问一堆还以为他是答应借钱,心中一喜,可是紧接着就被后面的话气得脸色铁青,“你这是什么话?小虎是你弟弟,小茹小玥是你妹妹,你难道真忍心见死不救不成?!”   “你方才也说三百两,我借你你还得了吗?”季然冷笑一声,“大伯,别说什么见死不救,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季然的钱也不是蚂蚁拱上来的,有借无还的接济嗜赌成性的混账堂弟,这次三百两下次说不定就五百两一千两,这有头没尾的散财童子做起来可就是没完没了,侄子我可没那么财大气粗,也没那能耐。”   季大成嘴皮颤抖,满脸绝望,“你,你真就这么狠心……”   “别说什么狠心不狠心的,有些事情,别人不知,咱们彼此心里心知肚明,当年若没有爷爷那五两银子的棺材本儿,我季然早就不知被卖到哪里为奴为仆了,运气好买到大户人家本本分分还能混口饭吃,要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呢,所以,要说恩情,也是爷爷对我有恩。”明明是前主的身世,可就是莫名牵动着季然的情绪,“不过,没有恩情还有血缘亲情不是,出了这事儿我要一点不帮也说不过去,小虎我不管,可总不能真眼睁睁看两个妹子沦落火坑是吧,这样吧,三百两我是没有,我这出五十两,不算借的,就当是一家人尽一份绵薄之力,至于剩下的,就得大伯你们自己想法子了。”   “五十两……”季大成眼睛一亮,随即又苦大仇深,“五十两哪够啊,那可是整整三百两,还差两百五十两,我跟你婶子乡下人家,就是把整个季家村挨家挨户借个遍,又凑不出那数啊!”   “那我可没办法。”摊了摊手,季然道,“大伯是跟我进去取还是在这等着我给你送出来?”   季大成朝大门望了一眼,摇头,“我还是在这里等吧,那个季哥儿你看能不能……”   “那就有劳大伯稍等片刻了。”没给季大成得寸进尺的机会,季然绕开他便径自朝大门走去。   回去取了银子,季然并没有马上给送出去,而是找来纸笔,让陆臻给立了字据,这才拿着给送了出去。   “这五十两,就当是我偿还这些年你们的收养情分,不过,这情分,也就到这了,往后再有这种事别来找我,不管卖青楼也好,还是断胳膊断腿儿也罢,都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再管。”季然掂着银锭,却迟迟不给季大成,见吊足了胃口,这才拿出字据,“口说无凭,咱们字据为证。”   “字据……不是不算借吗,那还立什么字据啊?一家人么,闹的这么生分……”   “呵,还是立个的好,小虎他什么德行你我都知道,这次咱们把麻烦给解决了,他不会心存感激大彻大悟,保不准会更加有恃无恐变本加厉,你们父母怎么样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可不想做这个冤大头。”见季大成老大不愿的沉着脸,季然掂着银锭似笑非笑,“我也只是求个稳妥保障而已,大伯若是不肯立这字据,那这银子我可就不能给你,我可不想好心招惹个大麻烦。”   话说到这份上,季大成要还是不肯,那就只能空手而归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为了那五十两,也只能咬牙认了,管它什么字据不字据,先把银子拿到手再说。   打定主意,季大成深吸口气点头,“好。”   季然含笑,将字据递上,“那大伯按手印吧。”   没有朱砂印泥,为了五十两季大成也算是豁出去了,咬破食指就按了个血指印。   季然满意了,这才把银锭给季大成,慢条斯理的将字据给折叠起来。   “天色不早,大伯可是暂住一晚明日再回去?”将字据收进腰间,季然抬头望了望天道。   “不必,我这回去也没多远路。”且不说借钱这事儿吃了一肚子憋气,上次那邪门儿经历还心有余悸呢,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再进去,“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大伯慢走。”季然本来就没出真心留客,听对方这么说,顺势就点了点头。   等季大成走了,季然就转身回家,结果走了几步却发现,陆臻居然没跟上,纳闷儿转头,就见他居然尾随季大成身后飘着。   季然:“……”这是又要干什么?   想也知道这死鬼凑上去肯定是不干好事,不过吓吓也好,最好吓得再也不敢来,那就一劳永逸了。嗯,前提是,别玩大发闹出人命。   季然张望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偷摸跟了上去。原本以为陆臻跟一段路就该使坏了,结果愣是跟了季大成翻过一个坳口又一个坳口。   这是……干嘛呢?   这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季然跟地着实艰难,可再难也阻挡不了他那熊熊燃烧的探索精神。就在他怀疑陆臻这是打算跟着季大成去季家村时,陆臻终于停下了,非但停下,还转头对他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季然:“……”   这家伙吃错药了?   季然眼角抽了抽,并没有因为被陆臻发现就跟上去,而是依旧远远的辍在后面隐蔽处,等着看陆臻究竟搞什么名堂。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陆臻随手在路边扯了把狗尾巴草,指间翻飞转眼编出个草人模样,举着草人对着季大成后脖颈儿呼地一吹,季大成哆嗦着打了个激灵,回过神,便见正前方,迎面娉婷走来一位妙龄少女。女子貌若天仙螓首蛾眉,一袭淡粉薄纱之下春光尽显,着装大胆怕是连那风尘女子都要自叹不如。   可就是这么个尤物,却径自走到季大成面前,对着他指绕长发妩媚一笑,身子一歪就直接倒他进了怀里。   季大成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把人给抱住了,且抱住就松不开手,双手更是不受控制的在女子很是抚摸起来。   女子也不恼,居然还银铃般咯咯娇笑,只是被咸猪手摸着还没怎么着呢,她就开始喘上了。那声音,不说季大成美人在怀把持不住,就是季然听得也骨头缝发痒,浑身不得劲儿。   而季大成,连怀疑都没有,就被迷得晕头转向,将女子打横抱起,就急色的绕去路边一个土包后,紧接着就是衣服裤子的被接二连三的扔出来,是去干什么,傻子都知道。   季然目睹全过程,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这时,陆臻飘到他身边,“回去了。”   “等等。”季然忙拉住陆臻,指了指土包,“他们那样,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陆臻拉着季然转身往回走,“草人非妖非鬼,不会吸人阳气,顶多清醒发现操了个草人,被吓半死。”   季然:“……”特么是自己,估计的不举。   两人一路回走,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却被里面传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几乎是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偷听了一耳朵,季然惊讶的跟陆臻快速交换了个眼神。他好像……听到了陶沅和陆长远的声音?那陶沅不是越狱和陶氏一起逃了么,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听动静,似乎还是在争执什么……   跟陆臻打了个手势,季然猫腰就摸了进去。 第63章 狗咬狗一嘴毛   小树林树木稀疏,因为常年有人走动连杂草都少,如今白雪皑皑,入眼更是雪白一片,除了满林光秃秃的枝丫,连一点绿都看不到,所谓的隐蔽点,也不过是几个地势巧妙的斜坡。   而那声音,就是从斜坡后传出来的。   窸窸窣窣,虽然压抑着声音,但听得出来争执得很激烈,然而随着季然两人亦步亦趋的靠近,那声音就渐渐变了风向,滋啦滋啦的裂帛声响后,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一阵疑似被强吻的唔唔声。   哟,这发展不对啊喂!   季然心里的八卦小人蹭蹭就点亮了触角,伸手指指斜坡的位置,冲陆臻一阵挤眉弄眼。   “想我带你过去看吗?”陆臻背季然那丰富的表情给逗得不行,抬手捏了捏他冻红的耳廓。   带过去?怎么带?   季然眨眨眼,跟陆臻眼神交流。   陆臻指指头顶,“从上往下看,还不会被发现。”   这主意不错,季然点头如捣蒜。   陆臻笑了笑,伸手搂住季然的腰,身形一轻,就带着他飘到了就近一棵树的枝丫上。虽然没有浓密的树叶做掩护,可枝丫交错层叠,积雪成堆,人往中间一猫,一样可以极好的隐匿其中,唯一的短板就是,高处不胜寒,有点冷。   不过和八卦比起来,这都不是事儿。   季然刚被陆臻揽着在枝干上站稳,就扒拉着枝丫从罅隙里往下看。   然而只一眼,季然就瞪大了眼睛。只见斜坡的凹坑里,陆长远正一丝不挂的被陶沅压在谷草堆上强X。   大冷天的这么嗨,也不怕兄弟给冻坏了。   季然吐槽的撇撇嘴,脸却因为陡然撞见这么一出活春宫有点发热,嗯,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心火给燎的。男人嘛,下半身动物,言语都能撩飞起,更何况是这么辣眼强烈的视觉刺激。   为了防止季然掉下去,陆臻一直揽着他的腰,原本这都是两人之间很习以为常的动作,这会儿感官却变得无比鲜明起来。明明隔着厚实的衣料,却感觉像是正与陆臻冰凉的手掌肌肤相贴似的,刺激得季然头皮酥麻。   随着感觉越来越鲜明,季然愈发脸红心跳呼吸粗重,整个心思都集中到了陆臻身上,眼睛明明是盯着下面打桩激烈的两人,大脑却不受控制的自由替换主角。   心情实在荡漾得飞起,以至于连陶沅个通缉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么严重的问题都给忽略了。   看到激动处,季然甚至不自觉的将指甲抠进了树皮里,那曲指抓挠的动作,与下面陆长远抓挠太远肩背的动作神同步。   这一切,陆臻看在眼里,心里好笑的同时,也……嗯,有点被撩到了,不过不是因为下面的两人,而是怀里人那动情又可爱的反应。除此之外,还有点吃味,不喜欢季然看别人的身体。   这么想着,陆臻一只手搂紧季然的腰,另一只手一点点顺着腰间下滑,撩开袍摆探进裤腰,一把抓住了那杂草从中独立昂扬的小树丫。   “呵……很精神啊。”   季然猛地一抖,差点被这招突然袭击搞得惊叫出声,然而下一瞬,就被陆臻扳过脸去,侧着头被对方吻住了。   思绪浆糊之际,季然大脑被一串乱码疯狂刷屏。   咦?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呃……被吻得好飘,想不起来了……   这一亲热起来就没完没了,本来是猫进来看情况的,结果忽略了重点不说,还彻底被带歪本末倒置了。地上两人尽情向大地展现着属于原始返璞归真的律感,他俩在树干上撸得飞起,还树杈PLAY,各种姿势,简直不要太羞耻。   嗨到最后,季然不说盯下面那两人,自己什么什么晕过去的都不知道,等醒来,他人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   而且,特么,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时。   懵逼的在床上睁眼发了会儿呆,季然这才想起昨儿个傍晚小树林偷窥的事情,猛地坐起身来。   “卧槽!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真特么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想到那陶沅,季然当即掀被下床。   昨天虽然玩得飞起,嗨过了头,好在这么长时间季然也算是在陆臻磨炼下脱颖而出,身体的适应能力超出了想象,非但没受伤,反而曾经那种被卡车碾过的要死要活感也不见了,就是身娇体软脚轻浮,下地太快跟跄了好几个趔趄,跟踩在棉花上扭秧歌儿似的,跌撞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季然卧槽一声,扶住桌子静站了好一会儿,等那股虚浮劲儿过去,这才走到屏风前开始穿衣服。刚穿戴整齐,正捋着一头糟心的长发较劲,房门推开,陆臻便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进来了,隔着老远距离就隐约闻到一股子清幽花香。   “起了?”陆臻看了季然一眼,将碗端去放到桌上,“我特地用雪水熬的梅花羹,早上吃了清新凝神,你洗漱好过来尝尝合不合口味。”说着腾出手指了指洗浴室,示意他东西都准备好的。   “嗯,好。”季然当即忘了忽略陶沅的郁闷,吸了吸鼻子,就笑眯眯的转身去了洗浴室。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下了,季然虽然买了奴仆下人,但因为陆臻的关系,他俩的房间不便让外人进出,而且他也不喜欢被人伺候,日常起居不是享受陆臻的贴心服务,就是自己动手,很少假手他人。之前刚收养孩子那会儿带不过来,高家媳妇儿因为帮忙倒是难免进出几回,后来孩子有了专人带,这种情况也就避免了,如今大家也几乎都形成了默契,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下人进出主子房间,有事情也顶多就是在门口说。   季然洗漱好出来,便见陆臻坐在桌前,正捏着调羹在碗里慢动作的均匀搅拌,时不时的吹一吹帮助散热。这贴心的举动,看的季然心头熨帖,眼底都不由自主的盛满了笑意,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勾着陆臻的脖子,吧唧就在对方脸上来了一口。   陆臻放下调羹,顺势伸手搂住季然的腰往怀里一带,就把人给直接抱坐在了腿上,“应该不烫了,快吃吧,哦,还有这个……”说着,伸手揭开桌上一只扣了瓷盖儿的碟子,居然是片好的烤兔肉,“就着这个吃,顶饱。”   季然早在兔肉亮出时就口水泛滥了,自然是不会客气,连被抱坐在陆臻腿上这么苏的动作都忽略了,袖子一撸,伸手就捻了块儿烤肉扔嘴里。   “嗯嗯,好吃。”咀嚼咽下,季然喝了一口梅花羹,花香清甜弥漫齿间,中和着烤肉的厚重,非但没觉得争味儿突兀,反而意外的爽口,就这样,季然一口烤肉一口羹,吃得停都停不下来,唏哩呼噜几下就给一扫而光。   吃饱喝足,季然一脸餍足,从陆臻身上起来,抻着胳膊伸了个懒腰。   “我们昨个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做了两个扭腰运动,季然这才转身问陆臻。   陆臻稍微一愣就明白过来季然这么问的真正,道,“那两人走后,我才带你回来的,听那俩人的对话,陶沅越狱出来与陶氏会合,后来嫌个孕妇累赘,就搜刮掉陶氏私藏钱财自己跑路了,结果发现林县令发布了通缉令,走投无路之下,才躲到了陆家村,他跟陆老四有一腿,因为这事儿两人闹掰了,陆老四想要撇掉陶沅,但陶沅就是个无赖,所以,才有了昨儿个咱们撞见的那一出,那陶沅好像捏着陆老四什么把柄,所以就算那样,陆老四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声张。”   “啧啧,这陶沅就是个人渣啊,还特么重口,连亲姐都不放过。”季然唏嘘不已,不管是陶沅也好,陆长远也好,都特么半斤八两,如今这样臭味相投的两个人生了嫌隙,不用外人推动,他们自己作着作着就能把自个儿作死了,也难过自从县里完事回来,陆家就消停了很多,原来不是因为没了靠山,而是自顾不暇。   “不,陶氏和陶沅并非亲生姐弟,实际上,那陶氏只是陶沅父母收养的孤女。”陆臻道。   “原来如此。”季然了然了,难怪那姐弟俩会这么没节操毁三观的搞在一起,原来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我们要不要向官府透露陶沅的行踪?”陆臻看着季然问道。   季然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弧,“不用,帮忙解决了陶沅,好让陆家人腾出空来折腾我吗?呵呵,就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互相撕扯作妖去吧,最好两败俱伤自己作死,那就喜大普奔皆大欢喜了。”不过,说到这里,季然倒是想起了季大成,“对了,我大伯他怎么样,你可有去看过?”   “送你回来后我就去看过了。”陆臻眉头微挑,嘴角勾着迷之微笑,“正沉醉之际,发现怀里美人突然变成草人挂在他命根子上,果然给吓够呛,连裤子都没顾得上穿好,就吱哇乱叫的一路奔逃,为了给他加深印象,我还弄了两簇鬼火,一边燎他屁臀一边追着他跑。”   季然想象了下那场景,忍不住喷笑出声,虽然损了点,但这样真的好带感。经过这一吓,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光是想着从此远离极品,季然整个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季然一直记挂着去接季老爷子,但是考虑到他老人家腿脚不便,雪地不宜出行,便想着等春来雪化天气暖和点再去。如此一来,他便将一门心思暂时都放到了地里那些蔬菜上,见天的琢磨如何将销路更广的铺展开去。   琢磨来去,便想到了个人。   这个人就是李奎。   李奎曾经在宫里做过太监,现在又是走南闯北的马商,人脉广泛想也知道,与他合作打开销路,那肯定比两眼抹黑瞎折腾的强。   想到这个,季然就忍不住后恼,当初李奎送东西来,咋就忘了送人些时令蔬菜瓜果的带回去呢,那家伙贼精,没准儿吃过都不用自己找他,他就发现商机主动找上门来了。   不过懊恼虽懊恼,好歹算是有交情,彼此知根知底,要联系倒也不难。知道李奎回来后一个大半冬日都歇在家里,要开春化雪才会出去,季然便想着哪天抽个时间去约人见个面,到时候再详谈。   然而还没等他找上李奎,腊月方至,季家就又来人了。真可谓是打不死的蟑螂,实在让人烦不胜烦。   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季大成,而是薛春桃。她也不是来借钱的,而是特地给季然送年货来的。   就在薛春桃来的当天,还有件事砸了季然一个措手不及。 第64章 宫里来人   薛春桃带来的年货很丰盛,看得出来是用了一番心思准备的。除了一些吃的用的,甚至还给季然缝了两身衣裳,这可是前主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这一段时日不见,咱们家季哥儿好像又长个儿了。”薛春桃一点都不介意季然冷淡的态度,边说,已经从带来的蓝布包里拿出一件衣裳抖落开,热情的拉着季然前前后后的比划起来,“婶子这衣裳是上次回去赶制的,尺寸都是比着你那时的身高胖瘦来的,我看你这长了不少呢,高了也壮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穿,你先穿上试试,要是不合适,婶子再给你改改。”   说罢,也不管季然愿意与否,就径自帮着往他身上穿套起来。   季然又不是眼瞎,吃用东西就不说了,这衣裳明摆着就是季小虎的尺寸来的,说什么他长高长壮了,他这自从穿到前主这倒霉蛋身上,身高胖瘦压根儿就没变过好吧。前段时间他还心血来潮在墙上做了身高记号,时不时就会去量一下看长高没有,然而并没有,几个月下来,他不说长高了,连当初的记号线都没超过。   这薛春桃拿着给她自个儿儿子做的新衣来讨好季然,可见并无诚意,如此,心思到底如何,简直不要太明显,所谓黄鼠狼跟鸡拜年,也不过如是。   上次季大成来‘借钱’,季然就让对方立字据为证说的很清楚,这次不管这薛春桃卖好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懒得应付。他又不是大闲人,没那么多时间跟个女人打肚皮官司,然而还没等季然说什么,陈叔就神色慌张的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陈叔为人稳重,季然向来是看在眼里的,还从来没见对方慌成如此模样过,岂止是慌张,那脸都白了,嘴皮子哆嗦的半天都没抖落出一个字来,只一个劲儿的抖手指着门外的方向。   陈叔这样,不止季然愣住,薛春桃也给看愣了,竟是连拉着季然试衣裳都忘了。   “陈叔,你这么慌张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季然一脸纳闷儿的看着陈叔。   “宫……”陈叔连着咽下好几口口水,喉咙总算顺畅了,“宫里来人了!一队铁骑,好几十人,还有随行太监,奴才接到他们传来的消息,人马上就到,让主子出去接驾呢!”   卧槽!   这下,季然也懵了。   他来这么久,一向是跟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打交道,怎么突然就惹来宫里这样的大人物了啊?!   还以为赐婚了皇帝就甩锅不过问了呢,居然不是!   不管季然内心如何震惊,人季然都抵到家门口了,该迎接的礼数还是得有,否则惹上屁民只是斗斗嘴耍耍小心机,得罪大人物,分分钟掉脑袋啊,这万恶的封建时代!   季然慌慌张张就要跟着陈叔往外跑,却被陆臻拉住了胳膊。   “别慌,我去看看来的是谁,你先回屋换身衣裳,动作快点。”陆臻道。   “哦,哦,好。”陆臻毕竟是个将军呢,对这些门道肯定懂,被他这么一安抚,季然忽然就安定下来,点点头就离开前院直奔所住厢房去了。   季然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却留下薛春桃一脸纳闷儿。   “好?好什么好?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薛春桃看看同样一脸茫然的陈叔,愈发觉得刚刚季然的反应有点神叨。   没错,就是神叨!   刚季然要走的时候,好像没人跟他说话吧?然而他明明是要跟陈叔出去的,结果莫名其妙一通好,却掉头去了里面。   想到之前季大成来这边的两次经历,薛春桃瑟缩的望了望四周,搓了搓胳膊,莫名觉得有点阴风阵阵。   然而,她并不是错觉,因为就在刚才,陆臻从她身体穿过,飘了出去。   季然回到房间没敢耽搁,随便从箱笼里翻出身质地不错的衣裳就给换上了,见打理妥当,便往门外走,刚出门,陆臻就回来了。   “臻哥,外边什么情况?来的都是谁?”季然一见到陆臻就小跑过去急切的问道。   陆臻的表情却有点古怪,顿了顿才道,“来的是玉宁公主,随行太监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内总管姜公公,一伙人刚进村子,你别急,就这么出去来得及,来报信的,是玉宁公主部下的一小兵,不用太紧张。”   季然一边点头一边大步在廊下穿行,直奔前院方向。   陆臻与他并肩而行,“也不知道他们来做什么,你一会儿别慌,有我在旁边把关呢,有什么不懂的,就看我指示。”   说话间,两人很快就到了前院。   陈叔早已醒过神,这会儿正在门口接待报信小兵呢。远远就见陈叔诚惶诚恐的对那小兵点头哈腰的说着什么,还连着做了好几个请的手势,然而那小兵却是站的笔管条直,岿然不动,陈叔大概是实在没招了,只好陪着笑脸在一边不停擦汗。   “这位军爷,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季然快步走过去,人未到已然笑脸相迎,等走到近前,对着小兵不卑不亢的拱手就是一礼。   这礼数做的倒是可圈可点,然而落后一点的陆臻却伸着尔康手,阻止不及,顿时黑脸瞪了那小兵一眼。堂堂将军夫人给个品级都无的小兵行此大礼,简直掉范儿。   陆臻倒不是看重那些虚礼的人,只是担心季然自己放低姿态,会被人看不起,虽然身份在那,可在他人眼里,季然就是个泥腿子的庄稼汉子,有些人惯会看碟下菜,自个儿端不起身份,没准儿就被个小鱼小虾的给欺负了去。至于当初县衙,一来陆臻不在场具体不知,二来也是当时形势所迫,而且季然贿赂县令,也是适当运用了自己将军夫人身份的。   而这京城来人,尤其还是宫里来的,礼数身份便尤为重要了。你要自个儿端不起身份,别说将军夫人,就是皇后娘娘都一样有可能被犬欺,那些人可不比小地方,心眼儿多着呢。   好在那小兵还算本分知礼,并没有因为季然的抬举而刻意为难,反而恭敬的给季然回了一礼。   “不敢,陆夫人乃是将军夫人,小的可不敢让您劳驾,倒是小的职责在身没能及时亲去给陆夫人见礼,还请海涵。”小兵抱拳一礼道。   季然当即就被那声陆夫人给囧到了,噎在那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陆臻被那声陆夫人给取悦,看小兵也顺眼多了。   在门外等了不到一刻,一队铁骑就过来了。   知道此行有公主,季然还以为会看到豪华马车什么的呢,结果什么也没有,全是一溜的高头大马。除了坐的歪歪扭扭的一老太监,其余人个个英姿飒爽精神抖擞。   呃……说好的公主呢?可谁能告诉他,公主在哪?难道骑兵先行,公主凤驾押后?没这理啊?   季然正懵逼着,一队铁骑就在门前停下了,为首一人当即翻身下马,动作矫健,相当帅气,就是瘦了点也矮了点,和身后一众壮汉比起来,此人有点清秀过头了。然而就算如此,随行一众也对这人毕恭毕敬,可见是很有威信的。   那人下马后马鞭往手上一绕,直接就走到季然面前,明明比季然矮,却愣是仰视出了睥睨的霸气。   “你就是季然?”   对方一开口,季然就愣了。   这,居然是个女人!   女……啊!难道这就是那什么玉宁公主?!   季然脑子叮的一声,可算是醒过神来,忙要行拱手礼,结果话没出声就被陆臻及时打断了。   “跪下。”陆臻道,“给公主行礼得跪拜礼。”说话间,伸手搭上季然的肩膀,就把人摁跪下了。   季然这时已然反应过来,回想了下古装剧里行礼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的就给眼前人行了个礼,“季然见过公主殿下。”   玉宁公主本来挑剔的打量着季然,听到这话就是一挑眉,“你知道本公主?”   “回公主殿下,季然不知。”季然老实交代。   “哦?”玉宁公主微扬的语调让人听不大出情绪。   “因为没看到公主凤驾,又听出公主声音非男子,所以才猜到的。”季然微微低着头,态度恭敬却不谄媚,“公主殿下大奖光临,不知可是有何要事?”   “季然……”玉宁公主咀嚼着这两个字,半晌表情一滞,冷声道,“你就是陆将军的那个冥婚男妻?”   “呃……”季然应道,“是的。”   季然正猜测着玉宁公主此话的深意呢,就听她话锋一转道,“陆将军牌位供奉何处,可否带本公主过去祭拜一二?”   供……供奉?   呃,陆臻那牌位一直都放在卧室里,压根儿就没供奉,也就偶尔蒙灰尘了用布擦擦。   眼下公主要见,这叫他如何拿得出手?   见季然一脸纠结的跪着不动,玉宁公主蹙眉,“怎么?”   季然被玉宁公主这一眼看的是寒气侵体,赶紧醒神站起身来。   “当然可以,公主殿下请随我来。”   季然在前面带路,然而,去的却并不是他和陆臻的房间,而是把人给带去了会客厅。热情的招呼人上座,又是让人端茶又是让人送上点心,然而,玉宁公主却冷着脸不为所动。   “本公主让你带我去见陆臻供奉牌位的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玉宁公主环顾会客厅,质问季然的同时,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季然下意识的瞥了眼身边的陆臻,这才拱手道,“公主殿下请稍后片刻,乡下地方脏乱,未免冲撞了凤驾,待我先让人……”   “不必。”季然话没说完,就被玉宁公主给不耐打断了,“本公主没那么多讲究,你直接带我过去便是。” 第65章 玉宁公主   话说到这份上,季然要再借口周旋,就该开罪贵人了。无奈之下,只好瞥向一边的陆臻。   两人什么也没说,仅是一个眼神交流,陆臻就会意了季然的意思,冲他点点头,飘的就先一步出去了。   知道陆臻会安排好,季然只要稍微给对方拖延出点时间就可以,这才笑笑对玉宁公主道,“既然公主不嫌弃,那便这边请吧。”   玉宁公主这次连个点头都没,就直接转身走出了会客厅。走出门了发现季然还傻站原地没跟上,便顿住脚步,回头皱眉看了季然一眼。   “带路。”   听着对方生硬得掉渣的语气,季然怔了怔,不过还是赔笑着跟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玉宁公主的态度,不是低看乡下人的轻蔑,反而透着莫名的敌意,可是自己这番接待,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开罪的地方吧?   季然心里纳闷儿,面上却不显,为了给陆臻拖延出足够安排的时间,故意带着玉宁公主围着宅子绕,虽然这么点地绕也绕不了多少时间,但一圈下来,凭陆臻的神通,肯定够。   走出会客厅,见到陈叔过来,季然瞅了瞅走在前面的玉宁公主,故意落后两步招了陈叔过来。   “我那婶婶人呢?”被玉宁公主一行打了个措手不及,季然都差点忘了薛春桃还在的事了。   陈叔压低声音回道,“主子放心,奴才已经让张平给带下去了,不会让她出来冲撞了贵人。”   “嗯。”如此,季然也就放心了。   点点头示意陈叔不用跟着,便快走跟上玉宁公主的脚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在侧前方为其带路。本来还有点担心这点小动作会让玉宁公主觉得不敬而生气,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便放下了心来。   一路上,玉宁公主全程冷着脸,季然原本还想着尽地主之谊东拉西扯说点什么热场,说了两句见对方完全没搭腔没兴趣便干脆闭了嘴。心里却忍不住偷摸吐槽,公主什么的,金枝玉叶,果然难伺候,哎,也不知道大老远来他这穷乡僻壤图个什么。   宅子都绕了半圈,也不知道陆臻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季然有点着急,因为玉宁公主绣眉拧起,冰冷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他担心再这么绕下去,要是被对方发现了端倪就麻烦了。   想曹操曹操到,当看到陆臻从对面庑廊飘过来,季然心头一松,如释重负的表情在脸上瞬闪即逝。   竟管很快,但还是遭到了玉宁公主狐疑的一瞥。   “你这是什么表情?本公主的到来,就让你如此不耐?”玉宁公主忽然停下脚步,一手扶在腰间的佩剑上,目光锐利的看着季然,仿似他要敢说一个是,就会拔剑相向似的。   “不敢。”季然跟陆臻快速交换个眼色,“前面不远就是了,公主请。”   玉宁公主听了这话,面色稍霁,这才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的跟着季然走。而季然,实则却是跟着陆臻走。   没错,陆臻之所以先行一步,就是为了把卧房里的牌位转移。   临时设供堂虽然繁琐,但对陆臻不算什么,随便选了间空置还算干净的房间,三两下就搞定的事儿。四方桌台是现成的,给挪个靠墙位置,把牌位往上面一摆就成,再随手摆上两盘房间里顺来的糕点,齐活,香龛没有,抓了个红薯代替,再把年货里准备过年祭神的香烛点上,一个临时供堂就有模有样了。   这次有陆臻带路,他们没绕一会儿就到了临时供堂。其实就是他们主院的其中一间空屋子而已,离着卧房不过对角走几十米的距离。   “都准备好了。”离着屋子还有几步远的距离,陆臻对季然轻轻点了点头。   季然便放心了,当即转头对玉宁公主道,“公主殿下,供堂就在这里,就是脏乱了些……”   季然客气话还没说完,玉宁公主便一言不发大步上前,伸手嘎啦推开了房门。   季然:“……”他怎么觉得,公主刚刚的神情……怪怪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季然狐疑的转头睨了陆臻一眼。   这一眼看的陆臻一怔,竟是眼神躲闪的避开了季然的视线,抬手摸了摸鼻子。   季然眨眼:……这特么什么情况?!   不过这会儿也容不得他多想,再次狐疑的瞅了陆臻一眼,季然便怀揣纳闷儿的紧跟玉宁公主之后进了房间。   房间的窗户关着,以至于光线有些昏暗,而空房间也是隔三差五才有人打扫一次,所以的确是不大干净的,季然原本还担心玉宁公主会在意,结果对方进门压根儿没多看,目光紧紧就锁定了供桌上陆臻的牌位,身形微颤,甚至还脚步跟跄差点摔倒。   季然被她那一跌吓了大跳,条件反射的伸手出扶,结果却被对方狠狠甩开了。这女人力气大的很,季然被他一拂差点把自个儿摔了,多亏有陆臻在暗中扶了一把。   然而季然却顾不上计较,因为玉宁公主的反应大的让他深感意外。看着对方那每走一步都像是绑缚了铅石般的沉重,流露于冰冷以外的悲伤情绪,都让季然纳闷儿之余很是不适,甚至,可以说是在意。   一个女人,对着一个已故男人的牌位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反应会是因为什么,季然不傻不瞎,当然是转瞬就福至心灵的认知到了,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心里仿似瞬间打翻了醋坛子,差点没把他自个儿给酸死。   操!陆臻什么时候招惹的烂桃花!   特么还这么痴情,死了都不放过的找上门来!   季然郁闷坏了,偏偏碍于身份还不能表现出来。看着玉宁公主一步步走到供桌前,看着对方颤抖的伸出手,像抚摸情人的脸般抚摸牌位上的名字,看着对方抱起牌位,咚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季然那哔了狗的心情,简直无以言表。   妈蛋,嫁个鬼还能冒出个情敌,简直不让人好好混了!   经过这一遭,季然可算是知道这玉宁公主对自己的敌意是哪里来的了,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不过如此!   按理说,玉宁公主远来是可,追悼季然亡夫哭得这么伤心,他怎么都该劝两句表达下谢意的,可他实在是没那心情,再说那玉宁公主也不稀罕,便干脆杵在那保持沉默,反正这女人带来的那些跟班都等在宅门外没跟进来,没被旁人看到,也不怕落个不敬公主的罪名。   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季然还偷摸剜了情敌好几眼,陆臻的牌位是他的,很想去抢回来有木有!这女人也真是,有家室有模样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嫁了不成,非得来着抱着他家陆臻的牌位上演情深深雨蒙蒙的悲情戏码,真是没节操,讨厌死了!   嗷!好想给一脚踹飞出去嗷!   季然表面越平静,心里就越抓狂,连着看陆臻都不顺眼了,瞪了对方好几眼。   陆臻那叫个冤枉,天地良心,他什么都没干啊,当初玉宁公主在他还是御前侍卫的时候就追着他跑,甚至还怂恿皇上赐婚,他都没答应,别说没答应,他从始至终就没给过对方任何回应,这女人死脑筋怎么能怨上他呢?完了完了,媳妇儿吃醋都快气炸了,事后有的哄。   陆臻心里叫苦不迭,见玉宁公主正抱着牌位痛哭没注意旁的,便干脆过去搂住季然,无视对方的抗拒,扣着后脑瓜就是一通狠亲。   季然先是没反应过来,等醒过神来当即就震惊了,心里那个大写的卧槽。陆臻这家伙……怎么发情不看场合啊?妈蛋,这还有情敌在呢!   对,情敌!   靠!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心机男,居然企图用这样羞耻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个屁啊,玉宁公主那情深意切的样子他都看到了好吧?现在来欲盖弥彰,顶个屁用!   卧槽!就算被亲的……很享受,很刺激,还是好气!   担心被玉宁公主发现,季然内心抓狂却没敢挣扎太过,就怕弄出动静被听见。到时候人家可看不见陆臻,全看他一个人在那姿势怪异小儿麻痹症似的拧扭,不以为他有病才怪!   陆臻见季然情绪疑似是被亲吻得平静了下来,这才啄了下对方嘴唇放开了。   “别气,我跟她什么也没有,相信我。”陆臻捧着季然的头,与他额头相抵,“在我陆臻心里,只有媳妇儿季哥儿,玉宁公主是谁,呃……我都忘了。”   噗……   季然本来满心怨气,被陆臻最后一句逗得差点破功,虽然情敌什么的还是很碍眼,不过情绪的确是平复了很多。抱着牌位哭得再情真意切又怎么样,牌位是他的,陆臻也是他的,管情敌谁谁谁,都是跑龙套的!   不过就算这样,季然也给了陆臻一记眼刀。   反正不生气了就行,再多眼刀陆臻都欣然受着,非但受着,还趁机搂抱吃了季然好几把豆腐。   两人在这偷偷摸摸的你侬我侬,那边玉宁公主的哭声终于也没那么撕心裂肺,渐渐低了下去,又抱着牌位跪在那抽泣了半天,这才缓过情绪缓慢的站起身来。   “陆臻这牌位,本公主要带走。”转身看向季然,玉宁公主倨傲的抬了抬下巴,哪怕眼睛肿成了核桃,声音沙哑哽咽,但这话说出来仍旧霸气侧漏。   季然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行。”   玉宁公主面色一变,看着季然的眼眸危险眯了起来。   “公主殿下与陆臻非亲非故,却来与我索要其牌位,不大合适吧?”事关陆臻牌位的归属权,这会儿季然也不怂对方身份了,直接冷然迎视着对方,“更何况,陆臻生于这里葬身这里,落叶归根,公主若是这么带走,岂不是让他沦为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陆臻怎么死的,公主殿下想必知情,如此,岂不是陷皇上于不义?”   “你!”   玉宁公主打从到来,就没将季然这个所谓的男妻放在眼里,没想到对方还有那么点口才,被堵了个正着,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当即脸色难看到极致,那与生俱来的慑人气势,更是毫不收敛的释放出来。   不同于一般公主养尊深宫,玉宁公主小小年纪就男扮女装混迹军营,如今已然是战功赫赫的一代女将,那气势都是战场历练来的,除了天生贵胄的傲气,更多的却是血煞之气,这样的气势一旦释放,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   “皇兄那里,本公主自会说明,这牌位,本公主要定了!” 第66章 糟心不断   卧槽!连死人牌位都抢,这女人也太丧心病狂了!   季然那脸色当即就黑成了锅底。   “公主凭什么带走陆臻牌位?只是以公主身份?再者说了,仅是带走一块牌位又能怎么样?聊以慰藉?呵,不过是块木头而已,又不是真的陆臻,就算这个被公主带走,我还可以再做一块,他的根在这里,他的灵魂就在,还能真因为一块牌位就甘愿追随公主做那孤魂野鬼不成?”   季然这话说的就相当不客气了,也又气又急,玉宁公主被他呛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却露出一脸古怪。   季然被她那表情看的有点不得劲,但彼时双双较劲儿,倒也跟着不再吭声,就那么与之不卑不亢的对视着,亦是态度坚定,不让分毫。就像他自己说的,陆臻不可能真因为一块牌位就跟着玉宁公主跑,这原本也没什么,然而一来亡者灵牌据说跟亡者神魂想通,二来,玉宁公主对陆臻那点心思昭昭,这牌位真被她带走,想想就很膈应。   “是啊,一块牌位而已,你到底又在坚持什么?”两人对峙良久,玉宁公主忽然嗤笑一声,“你这么在意,莫非是在吃醋?那可真是稀罕,且不说男妻实乃无稽,就算不是,你冥婚嫁个死人还真能情根深种不成,你知道陆臻他长什么样吗?知道他是圆是扁吗?”   季然心道:陆臻长什么样,是圆是扁,我要不知道就有鬼了!   季然还要据理力争,却被陆臻拉住了胳膊,“一块牌位,她要就让她拿走好了,你没必要跟她杠上,开罪了她,于你没好处。”   陆臻这特么什么话?什么叫她要就给她拿走?他偏不!   这要不是有第三个人在场,季然准得跟陆臻急,这会儿虽然强忍住了,可也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陆臻他懂个屁,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牌位的事儿!是原则问题,那公主谁,是陆臻老婆还是他小妾了,凭什么来抢?!   特么敢情陪这家伙夜夜笙歌嗨半宿的不是自己了?!   眼看季然气得一张脸铁青,玉宁公主一张脸也变得杀气腾腾,陆臻一个头两个大,生怕季然吃了亏,赶紧顺毛。   “又不是真的给,等她带走,回头我再去偷回来便是。”陆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知道你心里觉得不舒服,可也没必要因此跟她对上,她毕竟是公主,好汉不吃眼前亏,别人怎么样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关键还不是咱们心意相通就够了?”   这话好有理,不过真正说服季然的,还是那句偷回来。季然深深看了玉宁公主怀里的牌位一下,深吸一口气,这才‘忍气吞声’的侧身让道。   玉宁公主见状挑眉,似乎是意外浑身炸毛态度坚定的季然忽然就妥协了,不过也没多想,当即抬高下巴,抱着牌位就大步走出门去。   那挺拔阔步的样子很有巾帼气质,这要不是个情敌,季然其实还蛮欣赏这类女人的,可惜……眼下瞪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只有牙痒痒。   虽然被陆臻劝服了,可这还是很憋屈啊!   季然心里委屈,没去送玉宁公主一行也没打算招待,连带着陆臻都看不顺眼了。等玉宁公主一走,季然躲开陆臻伸来拉他的手,冷着脸径自拂袖而去。   “季哥儿……”   “懒得瞅着,别跟着!”季然气哼哼的打断陆臻,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陆臻:……不是都说通了么,怎么还气上了?都是女人心海底针,其实应该是媳妇儿心海底针才对,哎!   虽然很想追着季然去,但衡量了下,最终陆臻还是朝玉宁公主离开的方向追了去。牌位不拿回来,媳妇儿这关不好过。   季然从那临时供堂出来,就直接回了房间。然而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浮气躁的满脑子都是玉宁公主抢牌位的跋扈劲儿。   靠!公主就了不起了,公主就可以随便抢死人牌位了?简直特么的跟皇家丢人现眼!还女将军呢,靠!怎么就是个女将军?就算没有公主身份,他一个不会武功的‘废柴男’也不是她对手,真是越想越憋屈,这万恶的古代,真是讨厌死了!   哎,这身体得过完春节二月十九才满十九呢,现在开始学武,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早知道会穿道这里,特么就练个跆拳道什么的了,好歹能傍身啊!   不行,还是好气,那女人凭什么啊混蛋!算了,与其在这里憋气,不如找小孩儿寻开心去。   说起来,季然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孩子有陈嫂她们带着不用自己操心,都有好些天没看过孩子了。季平安现在差不多半岁,可比一两个月的时候好玩儿多了,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小不丁点说什么都懂似的,一教就会,还特聪明,五官也比一两月的时候更加精致,整天乐呵呵的可招人疼了。   心思一起,季然就更加想孩子了,当即出房门直奔孩子现在所住的院子。   没错,季平安虽然才半岁,但有个财大气粗的养父,也是有独立院子的。   季然一路走来,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孩子咯咯的大笑声,那稚嫩清脆的童音,就像是一股注入燥火的甘泉,噗的就将他体内的浮躁扑灭了大半,脸上瞬间带上笑容,不禁加快脚步走了进去。然而这好心情,在看到薛春桃抱着孩子逗乐时,瞬间消失殆尽。   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季然脸色当即一沉,瞥了一边的陈嫂秋瑶两人一眼。   陈嫂秋瑶被这一瞥,当即心下一凛,同时心里也叫苦不迭。不是她们看不住孩子,而是这女人太会来事儿,一来就一副笑面虎姿态强硬抱了孩子,别看她乖孙长乖孙短的抱着孩子逗乐的随意,其实可防着人呢,总是能不动声色的避开她俩,让她们不管怎么围着转都碰不着孩子,问她要,她闷头逗孩子假装耳聋听不见,她们也是没办法,很欲哭无泪啊。   “主,主子……”   不管两人心里再怎么叫苦不迭,见到主子,第一反应还是规规矩矩行礼。   而这一举动落在薛春桃眼里,心里不可谓不嫉妒,她摇晃逗乐着怀里口水吧嗒的孩子,垂着头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不过是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曾经得仰仗她鼻息才能过活,跟她家做牛做马,任打任骂,短短一年不到,就可以呼奴唤婢,穿好吃好住这么大的这么奢华漂亮的大房子,凭什么?这小杂种凭什么过得这么好,而自己和儿女们却样样低人一等?原本以为把这小杂种嫁出去是扔掉个吃饭的包袱,不想却让他白白得了便宜,皇上赐婚,怎么会可能没点赏赐呢,早知道,早知道就……   薛春桃及时打住了想法,早知道是这样,他还是舍不得用自己儿子李代桃僵。但就算季然捡了便宜又怎样,要不是他们两口子收养,那小子能有今天,没道理他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弄个野种来享福,而他们家却什么好处也占不到!   薛春桃嫉妒的心思翻江倒海,而季然此刻亦是哔了狗的心情。本来是过来散心的,没想到又遇到个糟心的,这陈叔也是,怎么就不干脆把人给打发走?哎,今天可真不够糟心的,一个玉宁公主不够,还得来个薛春桃恶心自己!   “怎么能让客人带孩子?你们怎么做事的?”季然买几人回来至今,还是第一次端起主人的架子。   陈嫂秋瑶双双脸色一变,惭愧的低下头,“奴婢……”   “行了行了。”两人告罪的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薛春桃的连迭声的打断了,薛春桃抱着孩子转了个身,面向季然的方向,一边笑容慈爱的逗乐着孩子,一边说季然,“季哥儿你训她们作甚,孩子是婶子自己要抱的,不管她们事儿,按辈分,这孩子还得叫我一声叔奶奶,奶奶疼孙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季然过去一把就把孩子给抱了过来,也没接薛春桃的话,托着孩子抛高高,“安儿想义父没啊?小混蛋,敲你吃的滚瓜溜圆的,有奶就是娘,早就把义父忘脑后根儿了吧?”   薛春桃被季然这一晾,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尴尬,不过随即就恢复了自然,“瞧你这当义父的可真不会说话,我家安儿哪里是滚瓜溜圆,人那是面相有福,看看这小机灵模样,多喜庆!”   季然逗弄孩子的动作一顿,转手将正咯咯乐的傻儿子交给秋瑶。   “看我,只顾着接待宫里贵客,居然连这么要紧的事儿都给忘了。”季然故作懊恼的一拍脑门儿,“这年关大忙,想必婶子家里也是一大堆琐碎事儿,就这还专程给送那么一大驴车年货来,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你家里事忙侄儿不便多留,但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陈嫂,你去让陈叔给准备一下,给婶子备一份年货,一会儿让她给带走。”   季然这话听着像是感激,实则却是在下逐客令,聪明如薛春桃,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当下恨得咬牙切齿,才硬撑着没有泄露出心底情绪来。   “季哥儿你可真是,一家人,你跟婶子客气啥,你这样搞得婶子好像是专程来讨要你一份回礼似的,而且婶子今儿个也是抽空过来的,不是很……”   “不不不,应该的。”季然打断薛春桃,朝陈嫂使了个眼色。   陈嫂福了福身就匆忙转身而去。   秋瑶也是个极有眼色的,当即也对季然福了福身,“主子,少爷应该饿了,奴婢先带他去喂奶。”   “好,你去吧。”季然点点头,他也恶心薛春桃拿孩子做文章,早就巴不得孩子被带下去呢。   等秋瑶把孩子抱走,季然这才看向薛春桃,一脸的郑重其事。   “婶子,今儿你过来,侄儿这也正好有件事要说。”看着薛春桃疑惑的眼睛,季然直接开门见山,“等过完年天气转暖,我打算,把爷爷接过来赡养。” 第67章 高山孤坟冢   听着季然这话,薛春桃先是一怔,随即面上不露,心里却飞快合计起来。这小子看来是真的很在意老头子,居然还想着接来自己赡养,按理说,这对于他们家算是卸掉个包袱,可从长远利益看来……这事儿,不能答应。   “哎,瞧你这孩子说的,我跟你大伯还在呢,老爷子哪能让你赡养。”不管薛春桃是个什么心思,那场面话都是说的相当漂亮的,“儿子还在却让孙子养活,让外人知道不准怎么编排呢,再说,赡养老爷子本来就是我跟你大伯应尽的孝道,就算家里条件差点,也不能推卸责任不是?”   “婶婶可真会说笑,季家村十里八乡的,谁不知你们家条件是最好的,年年都能有猪头肉吃,别人家也就过年摆上桌闻个味儿。”薛春桃那点心思季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自然是不会顺口接的。   这话堵得薛春桃笑容微滞,“哎哟,好个啥啊,就图个表面光,不一样只是上桌闻味儿嘛,都省下来给老爷子下酒呢,你没来陆家村之前又不是不知道,那会子就能看,连你们几个孩子都没舍得分呢。”   呵呵,这锅老爷子可背的真冤枉,那压根儿不是几个孩子没舍得分,只是没舍得分他而已,别说给老爷子下酒,就连肉沫都没尝到过。   对于薛春桃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季然也是服了。而薛春桃不肯放弃老爷子的赡养权,无非不是拿捏着他季然的那份孝心,想要利用老爷子当由头,从中谋取好处罢了。   “婶婶话都说到这份上,侄儿若是坚持倒是侄儿不是了,既然如此,老爷子就有劳大伯婶婶多费心了。”至于薛春桃话里暗示,季然就装没听懂,只管装傻充愣。他是愿意孝顺老爷子,但不会傻到让钱拐进别人腰包。   “哎,什么费心不费心的,都是应该的么,你放心吧,有我们一口糠腌菜吃,就不会亏了老爷子的那一口。”薛春桃见季然不接口,心里就有些急了,“哎,说起来还是季哥儿你有能耐,瞧瞧这地,一年年的少收高赋,日子是愈发艰难了,倒是你这种菜,不用像粮食一样被官府大肆征税,不过也就是你,这同样的地,咱们这些人种出来的菜别说卖钱,就是自家吃都不过冬的。”   季然……季然就笑笑,低头状似随意的理理袖口不说话。   这不痛不痒油盐不进的,顿时把薛春桃憋个够呛,饶是她再能装,也禁不住面色微变,有点挂不住面儿了。   “咦,都这么会儿了,想必陈叔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侄儿还是送送婶婶吧?”见薛春桃憋闷词穷,季然当即便笑眯眯的下起逐客令,都不给对方废话的机会,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率先朝外面走去。   薛春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瞪着季然的背影,脸都扭曲了一瞬,也是她定力好,这样都能稳住,深吸口气,这才重新面带笑容的跟了出去。她本来还不死心的想再给季然提提,然而季然就是鬼精,一路走来东拉西扯,就是不接薛春桃的话头,结果等被送出季宅大门,别说好处,毛都没捞到一根。   至于那一驴车年货,与其说是回礼,不如说是原数退还,人家就是变相的拒收,东西是怎么拉来的,还怎么给拉回去。   薛春桃此行,可谓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但也正因为薛春桃不肯放人,接老爷子来赡养的事情,季然也不得不暂时搁置。不过他相信,那薛春桃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利用老爷子不能从这得到好处,那不用季然上门,薛春桃自己就会找上来。   倒是季然,跟薛春桃这么一斗法,在玉宁公主那儿憋的鸟气反而消散了不少,把人给打发走后,也没心情去地里,便直接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刚到院子,季然正想着是在外边坐坐还是回屋呆着,陆臻就突然从虚空飘了出来,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块被玉宁公主强行带走的牌位。   “季哥儿,我给拿回来了。”见季然眼睛瞥向牌位,陆臻接着道,“你放心,我已经用水清洗过了,肯定不留一点女人的脂粉气。”   季然:“……”   见季然不说话,陆臻便以为他还是在意东西被玉宁公主碰过的事,犹豫了下便一脸壮士断腕道,“你要介意这被别人碰过,就扔灶膛烧掉也无妨,回头你亲手为我凿刻一块,如何?”   “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女人,没那么矫情,不过说起凿刻……”季然顿了顿,“我还不知道你坟墓在哪呢,咱们一起也半年多了,我居然一次都没去过。”   当初百期本该去的,结果因为冷香莲给打乱了计划,就不了了之,之后季然便忙的脚不沾地,而另外一点,也是陆臻从来没提过坟墓的事,就算他偶尔问起,貌似也没得到过什么明确回应,难道这坟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之处?   然而季然想多了,陆臻不说,不是因为坟墓多神秘不能被人知道,而是,他觉得,一抔黄土白骨,真心没那必要,因为他人就在季然身边不是,再去看堆白骨土包,有啥意思?再者,他是一定要还阳的,将来鬼修破道,脱胎换骨再世为人,生前白骨于他,不过是曾经灵魂寄居的一具躯壳,并无留恋。   几乎是跟之前一样,陆臻本能的就要拒绝,可看着季然那认真的表情,心里却不由被触动了那根弦。   “带我去看看吧,逢年过节忌日鬼节也好去给你上坟扫墓烧上三炷香,算是积存功德,说不定对你修炼有益,你所说那还阳石太过渺茫抽象,还未必能找到,这样有用的话,也可以寄希望于别处不是?”季然看着陆臻道,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坟墓太寒碜,回头刻块碑去,不比这牌位差,关键立土里,看谁来争来抢。   “好,我带你去,你看什么时候都行。”陆臻不知道季然内心真实的想法,还在那感动得不行,“季哥儿,此生我陆臻能娶你为妻,实乃我陆臻之福。”   季然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就行,我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少年。”   陆臻笑容一僵,随即眼角抽搐。这臭小子,还真能顺杆子爬!不过,就是这德行好喜欢。   所谓一物降一物,也不过如此了。想他陆臻一生放荡不羁,死了死了,却栽到了这么个相当于炉鼎存在的少年身上,竟是……不忍伤害,欲罢不能,此生能与之相守,似乎大成与否,已然不是那么重要了。   回想当初,执着于寻找还阳石是想修成大统,而如今,却不过是想脱胎换骨,拥有血肉之躯,陪伴眼前这人一生一世。   “说起这还阳石,咱们找了这么久,钱也花了,人也求了,却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东西。”自从下定决心赚钱寻找还阳石开始,季然就渐渐开始实施了行动,来往商贩多了,人脉自然就广,他不是没有打听,不是没有拜托人,就连来这购菜的马商,他都打听过,然而至今都没有听说什么天外玄铁(还阳石),可见这玩意儿未必是真的存在,可陆臻坚信,他便愿意怀抱那一线希望,倾尽一切去寻找。   “得知我幸,反之我命。”陆臻虽然执着,却想的很开,“只是若真如此,却是苦了季哥儿你,一直得与我这鬼魂作伴。”   “说那客气话干嘛,早就习惯了。”季然拉住陆臻胳膊往外走,“反正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弃,走吧,不是要带我去看你墓地么?”   陆臻的墓地风水不错,典型的站得高看得远,就那么孤零零的葬在高山之上,坟包上白雪覆盖,周遭枯枝树丫交错,猎猎寒风中,一派孤冷萧索。   “这陆家村,没有专门的祖坟地吗?”季然看得皱眉,“就像季家村,就有专门的祖坟地,早些年一个祖宗名下的人死后都埋在一块,后来姓氏杂了,也都集中埋在一起。”   其实不止古代,就是季然所在的现代,农村风俗也是有专门的祖坟地的,也有因为风水给特地单出去的,但这种情况不多,而且就算是单出去的,也大多成片,像这么孤零零的几乎没有。至于没有墓碑,倒是没什么所谓,就是现代丧葬都未必会立碑,更别说古代了。   可那也是针对别人,关键是陆臻不一样,他葬的这么寒酸就算了,连块碑都没有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好歹还是个死后追封的骠骑大将军呢,皇上赏赐一大堆,怎么就没舍得多立块碑呢?   “有祖坟地,不过我是死在他乡,按照习俗,不得入祖坟地,否则会破坏风水,不吉利,所以就给看了这么个地方。”陆臻看着自己的坟墓,倒是没什么感觉,“当初皇上追封时赏赐不少东西,并要求葬礼风光大半,然而天高皇帝远,宫里那些人一走,东西就被陆家人给克扣了起来,风光大半没有,一切从简。”   季然听完原委,心里那个卧槽,对于陆家那一群极品,已经无力吐槽了。不过连皇家赏赐都敢私吞,也是胆儿够肥的。   “当时挺生气的,可是后来想想,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死都死了,别人不贪又能如何,所幸就当偿还他们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从此两清,互不相欠。”说到这,陆臻叹了口气,“若非赐婚,我情愿做那孤魂野鬼,也不会在陆家呆着。” 第68章 凑合一对儿契兄弟   腊月尽头,春寒料峭。   贺岁来临之际,原本沉寂了整个冬日的陆家村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万物复苏,冰雪消融,正是冻如狗的时节,然而人们筹备新年的热情却空前高涨。比起一些人家腊月初就开始准备,真正大肆筹备的时间,其实不过年关前数日。   季宅亦是忙前忙后的筹备着,备年货挂灯笼,可谓是忙的不亦乐乎。这最乐呵的,也就是小家伙季平安了,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特别喜好红色,看到满宅子的红绸红灯笼,那就跟看见什么似的笑得嘎嘎的停不下来。   大家百忙中偷个闲,都爱来逗上一逗。   季然也是,之前忙地里活计分身乏术,没什么空余逗弄小家伙,这会儿得了闲暇,抱着喜庆干儿子就不撒手了。   家里筹备琐事有陈叔等人张罗,没季然什么事儿,可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想着这么喜庆的干儿子不好生打扮一番实在可惜,于是便心血来潮,当即带上孩子去镇上买衣裳去了。   当然,这种事情,自然是少不了陆臻随行。   其实有件事,季然一直挺纳闷儿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孩儿似乎一直都能看到陆臻,原本还以为是陆臻故意在他面前现身了,然而问过却得知并没有,难道真像人们常说那样,因为小孩儿眼睛至纯至净,所以才能看到?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屁孩儿不止看得见陆臻,还特别黏他。   这不,出门的新鲜劲儿一过,就伸着胳膊要抱抱了。   陆臻笑了笑,叉着孩子胳肢窝,就给一把托抱了过去。   此举可把季然给吓了一跳,“这外边呢,外人让人看见……”   “不会。”陆臻一手托抱孩子,一手拉着季然,“有人来再给你,这一路光走就够累的了,再抱孩子你体力吃不消。”   “我也不是豆腐渣做的。”季然嘟哝。   “我心疼你还不成么?”陆臻斜眼。   季然……季然不吭声了,心里甜滋滋的跟抹了蜜似的。   “我记得刚抱这小子回家的时候,你不是挺不待见的么?”看陆臻亲了孩子滑嫩的皮肤好几口,季然撇撇嘴吐槽。   “嗯,看久了还挺顺眼的。”陆臻笑笑,“其实,也不是不待见,谁让这小子焉儿坏,每次咱们亲热的时候他就凑热闹。”   季然一噎,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惹得陆臻哈哈笑出声来。小孩儿见了,也不管懂不懂吧,跟着拍巴掌啊啊叫唤凑热闹。   季然:……忽然发现,这小子爱凑热闹这点是挺不待见的。   两人到了镇上,先是去买了一些零嘴,这才直奔成衣铺。   这镇子不大,成衣铺也就那么一家独门子生意,款式什么的都那样也没什么好挑选的,不过这古代衣服的风格都差不多,挑的也只是花色而已。   季然这次来目标明确,不至于挑花眼,直接就选了一大一小两身大红衣裳。为了效果,他还先试穿了。   然而,小孩儿穿上大红袄子看着就跟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童子似的,可季然这么往身上一穿,虽然是真好看到令人惊艳,可感觉上就微妙多了。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反应,陆臻噗的就笑了,“你是想再嫁我一次么?”   季然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么一穿,的确很像新郎官打扮,顿时给囧到了。可是过年穿红,几乎是季然的执念,那都是前世给带过来的传统,哪怕是最穷的那几年,他省吃俭用也要过年的时候给自己买一件大红羽绒服,还曾经因为穿红色羽绒服被误认成女生,被嘲笑俗气,但他就是迷之固执着坚持了下来。   然而,到了古代,难道要改掉这习惯吗?   季然有点郁闷,这一家子都穿红,过年站一堆,多喜庆啊!   正郁闷这呢,脑门儿就被陆臻给屈指弹了下,季然捂着脑门儿眼神幽怨的看向对方。可他这眼神虽然是对着陆臻,却忘了陆臻根本没实体,所以这眼神是直接把穿透陆臻落在了对面伙计的身上,看得伙计一脸的莫名其妙,只当是顾客对衣裳款式不满意,忙上前介绍别的。   “公子可是不喜欢这款式,这边还有好些,您可以都给看看,别看镇上就咱们一家店似乎没什么出挑的,但咱们店出的成衣,那可绝对没话说,无论款式还是花样,都是和县里几家有名铺子齐名的,绝对不会因为是独门子生意就随意敷衍……”   伙计舌灿莲花的说着,人已经去那边衣杆上取来好几套衣裳给季然展示着看,什么花色啊,衣料啊,绣工针脚,款式新颖,颜色鲜亮巴拉巴拉就是一堆。   但这些衣裳无一不是个共同点,那就是红。   有的是大红,有的是黑底衣料暗绣红纹,有的是白色衣料腰带红纹……   各式各样的,还真是种类繁多。   季然正想挑那件白衣红腰带的事实,结果就被陆臻打断了,“不用挑了,你身上这件就挺好,很好看。”   可是,刚谁嘲笑说像结婚服的……   季然扯扯身上这件,又看看伙计手上拎着的,有点选择困难症了。   正当这时,一道尖细的公鸭嗓音打断了他的纠结。   “刚门口我就看着像是季老弟,没想到进来一看还真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好些时日没见的李奎,进来看着季然一身红,当即眼前一亮,“季老弟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季然被夸的脸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这不是准备过年新衣么,就想着红的喜庆,可这看着跟新郎官穿的似的,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说完,还瞪了似笑非笑的陆臻一眼。   孩子正被另一个伙计帮忙抱着呢,也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听懂了,啪啪啪的拍巴掌,留着口水啊啊叫,兴奋的跟个小疯子似的。   李奎虽然去过季宅,可没见过季平安,看到小孩儿又是眼前一亮,“哎哟,这孩子可真可爱,喜庆的跟福娃似的!小哥儿好福气啊!”说着拍拍伙计的肩头,一脸的羡慕。   伙计脸红,顺嘴就拍了季然马屁,“客观您误会了,小少爷是这位公子的,要说福气,那也是这位公子有福气。”   “这孩子是季老弟的?”李奎听了一愣,震惊的转头看向季然,“你不是……”当初第一次问路去季宅的时候,就听村民八卦了一些季然和陆家的事情,这就抱上孩子,难道已经改嫁,哦不,是改娶女人成家了?   “收养的。”季然也不管李奎这欲言又止是什么心思,坦然的道。   “哦。”李奎恍然大悟的点点。   季然看着李奎这反应有点想乐,“李大哥也是来买衣裳的?”   “可不是。”李奎这才将视线从小孩儿脸上转开,笑看向季然道,“过年嘛,我这孤家寡人没甚好热闹的,但总得捯饬捯饬不是?”   这话,季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迟疑一会儿才道,“是该捯饬,我看这里的成衣不错。”   “是不错么,你身上这件就挺好,跟孩子也搭,父子俩一块儿,看着就喜庆。”李奎附和着说完,随即转头对伙计道,“小哥儿,也给我找身和季老弟差不多的来试试。”   伙计应了一声,便自行去了。   李奎便继续跟季然闲侃,“季老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叹了口气,又接着道,“我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孤家寡人,倒是季老弟,该不会也想这辈子就收养个孩子这么凑合着过吧?”   “啊。”季然闻言一愣,下意识的瞟了眼陆臻,“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挺好的。”   “哎,好什么好,孤零冷清的,都没个人嘘寒问暖,这平时也就罢了,逢年过节那滋味儿……”李奎摇了摇头,忽然看向我道,“反正咱俩孤家寡人,要不凑一对儿契兄弟算了,生活上还能有所照应,你看,你家境好,我也不差,咱俩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李奎此话一出,季然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抱孩子的伙计就差点脚下打滑给摔了,还好及时给撑住柜台稳住了。   而再看陆臻,那脸色黑得跟锅灰似的,眼睛阴气沉沉的瞪着李奎。   李奎搓了搓胳膊,“嘶,小哥儿,你们这店穿堂风挺厉害的啊!”   “啊?穿堂风?有吗?”伙计一脸懵逼,下意识的四下望了望。   季然回过神来也是无语死,契兄弟,这李奎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呵呵,李大哥还真是爱说笑。”季然打哈哈,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别说现在有陆臻,就算是没有,李奎这样的,也不是他的菜,不是他看不起太监,而是不喜欢娘炮。没错,李奎这样的,别看名字攻气十足,但其实就是个娘炮,就该配个膀大腰圆的强壮攻才对。   陆臻听了季然这话,脸色才总算是好看点了,不过还是冷飕飕的瞪了李奎好几眼,占有欲十足的挨近季然,伸手摸了把他的腰。   季然腰上痒痒肉多,被这一把摸得激灵,好险忍住没哆嗦,不然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抽风呢!   好在这会儿给李奎拿衣裳的伙计过来,李奎去里边试衣裳去了,陆臻这才放下了戒备。   季然瞥了陆臻一眼,一阵好笑,本来还想再去挑两身颜色款式稍微素点的试试,却被陆臻叫住了。   “就这身吧,让伙计给包起来。”   季然低头瞅了瞅,又想起曾经看过的啥红衣美男红衣教主啥的,也就释然了,便依了陆臻的话,定了这一身,换回自己的衣裳后,就让伙计把小孩儿身上的一并扒拉换下,一起打包了起来。   他这边刚结算完,李奎也拿着选定好的出来了,一边等着打包付钱一边道,“难得遇上,不如今儿个李某做东,酒楼搓一顿?”   季然正好有正事儿要跟李奎谈,便没拒绝,点点头答应了,“哪能让李大哥破费,还是小弟请吧。” 第69章 穿红衣是厉鬼   镇上唯一一家规模较大的陈记酒楼,说起来,季然第一单菌菇生意还是和这家交易的呢,如今更是成了生意往来户,上至掌柜下至伙计,跟季然都甚是熟悉。这不,季然抱着孩子跟李奎刚踏进酒楼大门,掌柜就扔下算盘亲自笑脸迎了出来。   “我说今儿个一早喜鹊上头叫不停,还当是何喜事临门,原来是季大官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莫怪,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掌柜这话说的可真是,搞得好像他季然是吉祥物似的。   季然嘴角抽了抽,方对着掌柜拱了拱手,“曹掌柜,我说过多少次了,莫要叫我季大官人,直呼名讳季然即可,这样官人公子的,听着生分还别扭。”   曹掌柜打着哈哈,自是不接季然话茬,热情的领着两人朝楼上雅堂走。   季然深知古人刻板迂腐,多番纠正无果,也就懒得继续在称谓上多做纠缠,爱叫什么叫什么,他便囧囧听着好了。没错,季大公子季老板他听着都还好,唯独这季大官人,老是让他脑抽想到西门庆这个西门官人,这古代的称呼还真是五花八门,没什么规范,叫什么的都有,甚是教人无奈至极,却无可奈何。   楼上雅堂两排,两人被带进临街一排的其中一间,布置风雅空间开朗,正是酒楼极少对外开放的天字号。一般都是东家宴客才用的,这会儿给了季然他们,算是极好的待遇了。   除开季然跟陈记酒楼的生意往来不谈,李奎也是这里的常客,点了几个楼里的拿手好菜,便打发掌柜的出去了。   曹掌柜一走,两人落座后,李奎便道,“季老弟,我是真挺欣赏你的,之前与你说的契兄弟一事,你不妨好好考虑考虑。”话音方落,就又是一道穿堂风吹过,李奎打了个哆嗦,“啧,今个儿可真冷啊,时不时一记穿堂风,吹得人心窝都发凉。”说着,便翻茶杯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放到季然面前,一杯端过来自己一口气闷掉半杯,“来来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季然无语的瞪了‘穿堂风’陆某人一眼,端起杯子却没有自己喝,见孩子小脸冻得通红,便让他小咂了一口,随即用杯子给他暖脸。   李奎看着,便道,“我那刚从西域弄了一条狐裘围脖,颜色鲜艳,大人用着浮夸,小孩儿倒是正好,不如一会儿上我那取去,就当是送给孩子的新年贺礼如何?”   “不用不用。”季然忙矢口拒绝,见离开面露失落,话锋一转便开始谈起正事,“原本今个儿没遇上李大哥,小弟也是要去府上拜访的。”   “哦?”李奎闻言眼睛一亮,忙把端起的茶杯给放下了,眼也不眨的看着季然。   “我这有一事,想来李大哥见多识广,便想着去府上找你讨教一二,兴许你听过也不一定。”杯子捂脸,一开始小孩儿还挺享受,温度下来就不耐烦,老是上手抓,季然便把杯子给放桌上,一边给孩子拢拢衣裳一边道,“李大哥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曾听过,天外玄铁?”   “天外玄铁?”李奎愣然,“那是什么?”随即摇头,“李某只听过铁匠铺打铁,还尚未听说什么天外玄铁,你从哪听来这么玄乎的东西,不会是听说书先生吹牛听多了吧?我告诉你,说书先生说的再玄乎,那也只是故事,做不得真。”   虽然李奎的反应令季然心下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是人尽皆知的东西,反倒不稀奇了,也不至于让陆臻苦寻这么久。   “不不,不是说书先生说的。”季然也不深说,瞥了眼身边冷然而坐的陆臻,道,“其实天外玄铁,只是叫着名字好听罢了,说白了,就是一种石头。”   李奎眉头跳了两下,一脸狐疑的等着下文。   “是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我呢,叫它陨石。”见李奎噗嗤要乐,季然忙道,“流星李大哥知道吧,其实那就是陨石坠落造成的自然现象,具体的我也跟你说不清楚,就是,可不可以拜托你,年后跑商之时能否帮小弟多多留意一下,只要是奇形怪状的石头都可,价钱方面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白忙活,有多少我都照价收购,若是真能找到,定当重金答谢。”   “谈钱就伤感情了。”李奎摆摆手,正好房门敲响,伙计的来上菜,他便住了嘴,等人上完菜离开,这才执起竹筷和季然边吃边道,“不就是石头吗,我帮你留意着便是,反正也占不了多少地儿,就当是捎带的好了,不过你既称呼其为天外玄铁,想必这劳什子陨石,定与那铁有关联,是与不是,我且先拿去铁匠铺子确认一二便是。”   “那小弟这就先谢过大哥了。”季然带着孩子,不便喝酒,便以茶代酒敬了李奎一杯。虽说谈钱伤感情,但季然心中自有一杆秤,自然是不会真让李奎白忙活的,若真能找到还阳石,重金酬谢自是少不了。   两人推杯换盏,这一顿吃了小半个时辰,完了李奎喝了个微醺,季然却是灌了一肚子茶水。   想来还挺郁闷,若不是陆臻‘见不得人’,他也不至于因为‘要带孩子’,就只能喝茶不能喝酒,馋倒是其次,主要这水饱太撑人,难受。可怜饭菜都没吃得几口,倒是让怀里这小家伙喝汤喝了个肚皮子滚瓜溜圆。   自酒楼跟李奎分开后,季然和陆臻又在街上逛了逛,这次季然却是目标明确的找了一家丧葬铺子。买了些香烛,便挑了一张大的红纸,让店家比着陆臻的大致身高裁剪一身大红纸衣。   这要求一出,店家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这纸衣哪能真比着人体身高来做的,而且,一般都是用青蓝二纸,还从未有用大红纸的,这位公子,你这……”   “让你做你就做,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又不是不给你钱。”季然被店家的态度弄的郁闷,不等对方说完,当即便语气不好的给打断了。   店家听了,果然不再废话,拿起剪刀便开始铺开红纸忙活开来。管它合理不合理,有钱不赚王八蛋。   陆臻在一边也看的纳闷儿,忍不住问季然,“你这是要作何?给我弄衣裳?”   季然点点头,既然是一家人,当然不能只自己和孩子穿红戴新,陆臻也少不了,这样才足够喜庆嘛。   陆臻却是嘴角抽了抽,“你知道穿红衣的都是什么鬼吗?”   季然转头看向陆臻,眨了眨眼。   “没错。”陆臻挑眉,“红衣厉鬼。”   季然:“……”   就算被告知穿红衣的是厉鬼,季然还是没打消念头,坚持给陆臻剪了一身大红纸衣。厉鬼什么的,他觉得,跟颜色无关,陆臻不是厉鬼,不可能穿身红就质变了,嗯,应该就是这样。   这么想着,季然也不管陆臻了,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深觉自己想的有理。等最后店家完工,他还特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压到了自己和孩子的一盒新衣下面,这才付完钱走出铺子,打道回府。   目送着季然的背影,店家摇了摇头,连呼三声怪人,却是没有多说,叹了口气就回去柜台,数着刚收的影子傻乐。今天难得挣上这么一大笔,可不多亏这慷慨怪人么?   从丧葬铺出来,陆臻几次看向季然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吞吞吐吐作甚?”季然无语的瞅了他两眼,便又转头继续玩儿小孩儿肉嘟嘟的小手丫了。   “咱们现在也不缺钱,这进进出出的甚不方便,你怎么就没想过去车马行买辆马车代步呢?”这事儿陆臻其实老早就想过了,只是大雪封天很少出行,便一时给忘了。   季然逗乐孩子的动作顿了顿,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也没那必要吧,咱们常走动的也就村子到镇上,出远门雇车也一样,那么点路走动当是锻炼身体,就不花那冤枉钱了。”   其实季然觉得,虽然现在经济条件不错,但现在正值发展阶段,想要发展的更好,就需要不断投资,那钱看着多,扔进去就给水花似的,都溅不起多大的波浪。再说,他还得留着钱找还阳石呢,那玩意儿连个可供参照的范本都没有,可谓是两眼抹黑盲目寻找,找起来就跟无底洞似的,最是烧钱。   哎!   在外人看来他季然富得流油,其实还是个穷酸啊,表面光的痛谁能懂?   季然正心里叹气的想着,就被陆臻抬手摸了摸头,不禁一愣,纳闷儿的转头看向陆臻。   “是因为我吗?”陆臻深邃黢黑的眼眸仿似有着洞穿一切的力量,“是因为给我找还阳石的事给你压力了?”   季然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陆臻盖在他头顶的手就滑到了他后脖颈,捏了捏。这动作弄的季然一激灵,当即就忘了是要说什么了。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委屈自己,还阳石的事情不是省吃俭用几顿就能省出来的,这东西罕见,非一朝一夕能够找到,咱们不用急,慢慢来,再说,这种事也得看天意,强求不得。”陆臻叹了口气,手顺着季然后脖颈到肩臂,一点点下滑,最后握住他的手,手指交叉紧握,十指紧扣,“季哥儿,我迫切还阳是因为你,想要以人的身份陪着你携手一生,可若因此让你缩紧开支艰难度日,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那我还不如就做只鬼,慢慢修习鬼道一样可以得道大成。”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这日子不是过的挺好么?哪有你说的那么抠唆?”季然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是真没觉得自己怎么节俭了,不过是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当减则减罢了,马车这种,本来也没多大用处,他不会驾车,买了还得请车夫,何必呢,临时雇用其实也挺方便的,只是没想到一句话引出陆臻这么多肺腑之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季然笑了笑,见小孩儿看着一边挑货郎手里的拨浪鼓不转眼,正想着去买一个,结果转身就见陆长远站在那,两人同时转身,四目相对打了个照面。 第70章 人命关天   距离上次小树林之后,季然已经许久没再与陆家人打过交道,这乍然一见,还给愣了一下。心里道了一声晦气,季然便转身欲走。   “等一下。”   结果刚转身,就被陆长远给叫住了。   季然当然是不可能真停下来的,他不欲与其纠缠,非但没停下,反而走的更快了。   陆长远见状,竟然追上了他,直接跑到他身前,伸胳膊就是一拦。   不得已,季然这才停住脚步,挑眉看着对方。   “大……季哥何故见了我就跑?”陆长远嫂字舌尖一绕,想起季然早就被他们家休了,便生硬的改了口。   “跑?呵,这年头腿长也是罪过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跑了?”季然似笑非笑,“再说,咱们两家什么交情?我只是懒得搭理你而已,好不容易撇干净,我可不想无故再惹一身腥。”   陆长远脸色变了数变,却是将目光落在季平安脸上,叹了一声道,“一晃,这孩子竟是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大么,特么都马上半岁了。而且这小孩儿聪明,三个月大点就能听从指令学动作,现在更是,爱跟人傻乐不说,一乐呵就兴奋得拍巴掌,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机灵劲儿,是个早慧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陆长远怎么就突然盯上了孩子。   几乎是本能的,季然戒备抱着孩子后退一步,把孩子的脸摁进了怀里,目光冷锐的看着陆长远。   “季哥别这么紧张嘛。”陆长远目光总算从小孩儿身上挪到了季然脸上,“就算不是亲戚,那还是同村邻居呢,难得遇上,打声招呼亦不为过吧,季哥如此紧张,倒衬得我不怀好意似的。”   季然却是眼珠一转,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接了一句,“陶公子近来可好?”   “你……”陆长远淡笑的脸色骤然一变,瞬间苍白了几分,嘴唇抖了抖才问,“你怎么知道?”完了忽然意识到说漏嘴,当即眼眸一眯。   “呵呵。”季然却没深说,意味深长的一声呵呵,抱着孩子绕开陆长远就走人。   这么一来,陆长远倒是没再继续追上去纠缠,就是看着季然背影的目光晦暗不明,而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早已紧攥成拳。   一样,季然也因为遇到陆长远心情不爽,总有种日子又将被搅风搅雨的烦躁感。   陆臻握住我的手,冰凉的触感冻我个激灵的同时,也让我浮躁的心渐渐恢复了冷静。   “有陶沅这个掣肘,他掀不起风浪来,私藏通缉要犯,那可是大罪。”陆臻道,“不过,就怕狗急跳墙,陆长远向来讲究文人风骨,挺会装的,现在浑身却萦绕着一股阴郁之气,阴郁过之不及,大盛即是死气。”   “你是说?”季然闻言一惊。   “没错。”陆臻点点头,“一念成仁一念成魔,善恶不过一念之间,陆长远,怕是被逼到极限了。”   “所以呢?”季然眉心跳了跳。   “我刚看他右手袖子里藏了匕首,应该是他方才在挑货郎那里买下的。”陆臻说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季然回过味儿来,眼睛忽地就瞪大了,“你的意思,该不会陆长远想杀陶沅吧?都想到杀人了,那他干嘛不报官呢?”   “不报官自然是有不报官的道理。”陆臻嗤笑一声,“想必是有不可告人的把柄被人拿捏着,你忘了上次小树林了?”   季然当然没忘,回想当时细节,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   陆长远这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过去便过去了。   不过这事儿,季然还是给记在了心里,所谓狗急跳墙,谁知道跳的是不是撒疯乱咬人的狗呢,为了以防万一,该有的戒备还是得有,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事情风平浪静的过了好些天,原本季然都已经开始松懈了,却不想还真差点被疯狗咬了。只不过这疯狗不是陆长远,而是被关了小半年柴房突然不知怎么被放出来的冷香莲。   这女人,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给关疯了。孩子出生那会儿是她亲手偷出去想要活埋的,这会儿疯了却开始嚷嚷着找儿子了。   也是季然倒霉,那天见太阳不错,就想着抱孩子出来晒晒太阳补钙,顺便去大棚看看新一季菜苗的长势,结果在去的途中,就跟突然冲出陆家大门的冷香莲撞个正着。   冷香莲被关半年未曾梳洗,整个蓬头垢面又脏又臭,哪里还见昔日的美艳劲儿,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不止十岁。动作粗鲁的扒开挡面的头发,看到季然怀里的孩子就不错眼了。   “儿子?”冷香莲也不知道受过什么折磨,一开口,声音跟破锣似的,“儿子!我的儿子!”   冷香莲大喊大叫着扑过来就抱着了孩子的上半身,季然猝不及防,竟是没能给避开,两人一人半身的就这么拉扯了起来,孩子也受了惊吓哇哇大哭。季然担心孩子受伤,拉扯间一直在小心护着孩子,被冷香莲一阵抓挠撕咬,肩上,脖子上都是伤。   偏偏今儿个陆臻有事还没跟着,这才让季然吃了大亏。   不过他毕竟是个男人,哪怕身板单薄,那也不是冷香莲个妇孺可比的。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抬起一脚,便把人给踹了出去。   冷香莲踹到在地犹不死心,嘴里哭喊着孩子还要朝季然扑过去抢,好在方才动静惊动了村民,冷香莲被突然冲上前来的几个村里大汉给摁住了,这才扑了个空,却是嘶吼挣扎的更加厉害。   而奇怪的是,家里跑出个疯子在大门外又吼又闹这么半天,陆家居然都没个人出来看一眼的,就跟完全不知道似的。很显然,这态度就是放任了冷香莲闹,没准儿冷香莲就是那陆家人故意放出来的呢。   季然稍一思索,便猜到必然是那日镇上碰到陆长远埋下的祸根。说什么有陶沅掣肘,说什么狗急跳墙,果然,某些人的思想不能以正常思路论断。   而陆家放出冷香莲,无非是想利用孩子做文章。   季然想通此节,无不庆幸自己当初有先见之明,在里正那走了正规的领养手续,而且当初陆家要活埋摔死孩子的事迹也被列入收养条款中,就算闹到官府,他也不会输了道理。   只是蚊子蜇人不痛但痒,再次被这一家子极品盯上,也着实挺让人烦不胜烦的。   闹了这么一出,自己受了伤,孩子也吓得大哭不止,去地里是不可能了,季然趁着大家摁着冷香莲的功夫,抱着孩子打道回府,心里却是憋了一口恶气。   本来想看陆家自生自灭的,既然他们上赶着作死,他不妨推波助澜一把。   回到家里,季然把孩子交给陈嫂,先让张平给自己的伤口上了药,当即便去书房铺纸磨墨,修书一封,差遣李贵直接给送去沂州府衙。   沂州府衙不比县里,这一来一去少说的好几天。   就是这短短数天,陆家果然又出幺蛾子。   却是那冷香莲半夜三更离开陆家,抹黑去了季宅,给吊死在了大门前。   抛开别的麻烦不说,新年在即,却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真够晦气的。   季然一大早得到消息,差点给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他就不明白了,这陆家人怎么就这么能作妖,还每次大闹都挑陆臻外出不在的时候。   但不管有多气,这事儿却不能不管,季然稳了稳心神,特地叮嘱陈嫂不能抱孩子出去,这才跟着陈叔等人去了大门。他赶过去的时候,正好陆家人也闻讯赶过来了,人还悬吊梁上,他们也不管,大人哭小的嚎就闹上了。   “天啦!我陆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明不白给吊死了啊?!”   “香莲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我和孩子去了啊?!”   “娘!呜呜娘!”   “二嫂……”   陆家人齐吼吼的跑到季宅,除了陆子元陆婉雪两个孩子,看都没看冷香莲尸体一眼,就跪地上哭的哭喊的喊开了,当真一出热闹大戏。   季然站在门内看着,眉心直跳。   张平陈叔忙不迭的想要去把尸体给搬下来,却被季然给阻止了。   “别动。”季然冷静道,“张平你马上去县里报官,在官差来之前,谁也不许动。”   陆家人一听这话就要闹,季然冷冷的看他们一眼,“要闹可以,你们自己搬,弄回去要埋要烧随你们便,与我无关。”   季然话音刚落,陆长庚跳的就起,悲愤欲绝的怒指季然,“我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吊死你家门口,必然有着莫大的冤屈,一句与你无关就想撇干净,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娘!我要娘!娘!”   和心怀不轨的大人不一样,两个孩子却只管抱着冷香莲的腿哭喊,是真的伤心肺腑,催人泪下。   不管陆家人是多极品,冷香莲吊死多蹊跷,这一刻,两个孩子无助仓惶的放声大哭都是令人动容的。   季然原本一口气涌上喉咙,愣是给咽了回去。看着两个孩子,不忍的叹了口气,没跟陆家人争执,只等掌柜去请官差。   不过季然也朝陆家人堆儿里扫了一眼,大人孩子全都在,就差陆长远一个。这事儿少不得陆长远怂恿,就算他不亲自现身,季然也猜得到。   不说别的,那天在镇上,陆长远看孩子的神色就暗藏了算计。当时就知道他不安好心,还暗防明防,戒备数日,没想到,最终却出了这么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还故意怂恿疯子吊死在这,心思之恶毒可见一般。   季然对陆家人已经不止是厌恶至极了,简直恨不得天上劈下几道惊雷,把这群极品奇葩的妖孽给收了。不过,等李贵那边事成,这家人就该倒霉了,之前不揭发,一来是让陶沅掣肘陆家无暇作妖,二来便是为了坐实他们窝藏通缉要犯的罪名,到时候大祸临头,看他们还闹不闹的起来。 第71章 谢谢和对不起   报官路途遥远,这一等,便是一天,等张平领来官差,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而赶巧的是,去沂州通风报信的李贵,居然跟他们一道回来了,随行的还有沂州府衙的官差。   看到两拨人马齐聚,季然眼波流转,忽然就笑了。   如此,可就有好戏看了。   没错,冷香莲吊死家门,季然除了一开始被找了晦气的气愤,压根儿就没担心过。人又不是他害的,他问心无愧,当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里谁是陆家人?”   来的路上,张平和李贵就通了气,将冷香莲吊死门前的事给说了,沂州官差同行,自然也是知道的。知道陆家人聚集在此,便没有去陆家,而是一起来了季宅这边,刚一到,为首一人便直接手按佩剑问道,此人正是沂州府衙的捕头钱亮。   不等陆家人反应,李贵便指引道,“钱捕头,这几位,都是陆家的。”   “那谁是陆长远?”钱捕头虎目一瞪,在陆家人里睃巡。   “那陆长远是陆家么子,不在这儿,应该是在家里。”李贵指了指陆家所在的方向,“那边就是陆家了,这么过去,路口往右数,第三家农宅就是。”   钱亮冲李贵点点头,当即挥手带着几名差役就走。   陆家人一瞅这不对劲,这么个死人直坠坠的吊人大门前官差们看不见,咋一来就找他们家老四呐?   陆婆子正要追上去把人叫住,结果刚一动,就见还有几名官差停在原地,其中一人,亦是捕头打扮,而且这人他们还见过,正是之前捉拿他们去过一次县衙的捕头周勇。   周勇名讳,原本是不知的,还是陶沅嘴里听来的。   且不管来的是谁,这县衙什么时候有两位捕头了?   陆家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周勇却没看陆家人,直接下令随行差役把尸体给取了下来。   等尸体取下平放好,周勇看了一眼,这才走到季然面前,对着他抱拳一礼,“季老弟,你与这陆家人,还真是渊源深厚啊,这折腾又出新高,竟是连人命都摊上了,我看那不是陆家媳妇吗?当初怀孕的那个,怎么突然就跑你家门前吊死了?”   “赵大哥。”季然还施一礼,一脸苦笑无奈,“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上听下人通报出来,人就已经那样了,陆家人口口声声喊着冤屈,我却是不知,这整个冬天我与陆家人毫无交集,这冤屈到底从何而来。”   “什么不知?香莲前几天还因为抢孩子与你大打出手!”陆婆子一听这话,本来正要回家的脚步一下就顿住了,扭头就喊,“母子连心,香莲就是因为孩子才疯的,这几日天天哭孩子,肯定是想不开才吊死你家门前,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就算被你给收养,她身为母亲,看看孩子抱抱孩子又怎么了?你个狼心狗肺的至于把人给逼上绝路吗?香莲这一去,丢下两个孩子这么小,可怎么办啊?!”   正待这时,却听陆长庆忽然惊喊,“娘,老四怎么被官差给带走了?那是老四吧?!”   “哎哟!”陆婆子扭头一看,顿时吓得猛拍大腿,再顾不上这边,拔腿就跑,“别再这杵着了,赶紧跟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四可是秀才,又没犯事,他们怎么能随便拿人啊?!”   陆婆子这一吆喝,呼啦一下子,除了抱着冷香莲大哭的两孩子,陆家人瞬间跑了个精光。留下季然和周勇等官差面面相觑。   “季老弟,这……”   “这冷香莲前几日,的确因为孩子对我大打出手,当时多亏村民帮忙制服,我才得意脱身,她会吊死我门前的缘由我也不知,我不否认和孩子有关,但单是如此,一个疯子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想来少不了旁人怂恿。”季然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现在才良心发现,晚了,当时若不是我执意救下孩子收养名下,她现在哪有机会吊死我门前,也只能到孩子那一抔坟包去忏悔了,自作孽不可活。”   “这话怎说?”周勇蹙眉道,“季老弟,你我兄弟交情归交情,但这事儿人命关天,不管是自杀也好还是他杀也罢,既然报了官,赵某职责所在,就得详细问个清楚明白,还请你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一二。”   “实不相瞒,养子生来脚上多出两趾,一个紧挨拇趾,一个紧挨小趾……”   季然毫不隐瞒,将陆家人所作所为,以及收养过程,包括里正作证拟定协议一事都事无巨细告知周勇,姑且不说旁人听了陆家人所作所为是何反应,就周勇个铮铮硬汉亦是面露愤然,对这个不幸的孩子同情不已。   “我不知道这村子是不是真有生来不健全就是不详妖孽应该烧死处死的说法,我想说的是,这世间之大,生来残疾的人不胜繁举,他们除了生来命苦,受人嘲笑嫌弃,又与谁带过祸兮灾难,不过是人质愚昧迂腐罢了,而当初里正老爷既然肯与我作证,就证明陆家人所谓妖孽祸害村里不容实乃无稽之谈,不过是过意夸大掩饰险恶心性罢了。”季然之所以这般说,并非意气用事,而是经过时间验证得来的,孩子已经长成这般大,村里人交往不密的不提,但高大壮一家对孩子的缺陷却是知道的,至少他们初次见到除了同情惋惜并无表现出惧怕嫌恶,足以可见,陆家人的一派胡言,“至少我收养安儿已将半岁,非但无祸事降临,还顺风顺水,有眼睛的人,相信都看得到。”   “世人愚昧,向来对生来残缺之人多有苛待,但弃之残杀却是少数,尤其还是生身之母,正所谓儿不嫌母丑,母不嫌子劣,便是如此道理。”周勇深有所感的点点头,“如此说来,这冷香莲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即是自杀,便与季老弟无关,不过案子尚未查明之前,一切都不好说,这尸体我等得带走,带仵作验明,并查证属实,方可结案,这冷香莲若只是疯病发作倒也罢,若真是受人怂恿,那人必然逃不开刑法惩戒。”   “有劳各位了。”季然抱拳致谢。   然而两个孩子一听要抬走他们娘的尸体,哭嚎得更厉害,双双扒着不肯松手,还是被两名差役强行提拎开的。   等尸体被裹布抬走,两孩子更是一边哭一边追,饶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喉哽眼酸。   季然转头对张平道,“把孩子带进去,给弄口热饭吃吧,耗这儿饿上一天了,大人无所谓,孩子可受不了。”   “这……”张平犹豫道,“他们娘是在咱们这儿吊死的,孩子不辨是非,不会把仇恨算在咱们头上吧,主子是好心,可别人未必会领情。”   “你且去试试,不必强求。”季然自然不是烂好心的人,他的同情有限,别人接受就接受,不接受他也不会自讨没趣,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   张平得了命令不再废话,当即躬了躬身,便转头朝两奔跑跌倒的孩子走去。   两孩子情绪激动,不管不顾的只喊要娘,不知张平说了什么,小的那个孩子哭,大点那个倒是先抽抽噎噎的冷静下来。不过不管是大哭还是激动,两孩子倒是没有将矛头指向季然,反而在听完张平的话后,很是诧异的转头朝季然望来。   张平又说了些什么,便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孩子走了回来。   经过季然身边时,两孩子只是抽噎的看着他,却没有什么表示。   季然和她妈对视一会儿,淡淡道,“带进去吧。”   张平应了声是,便将两孩子带了进去。   将将跨进门槛,陆婉雪就站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季然,“我知道,我娘的死跟你没关系。”   季然闻言一怔,也转头看向对方。   “我娘生了弟弟,奶奶父亲他们都觉得是怪物,不止赶走了弟弟,还把我娘关进了柴房,我娘是被他们逼疯的。”陆婉雪说着,刚止住的眼泪就又夺眶而出,“我娘她本来,本来没这么疯的,是爹,爹想再娶后娘,可奶奶说,别人妒忌咱们家,对我们家恶意中伤的多,导致风评不好,一般人家有女儿的都不肯嫁过来,更何况爹还是再婚,正好四叔提到在镇上看到了弟弟,被你带得很好,奶奶和爹就起了心思,说有钱就不愁没人嫁,便怂恿娘跟你抢孩子,说只要能利用孩子从你身上讹到钱,就放娘走,娘她早就神志不清,爹一说她就信了,结果,结果却落到这个下场。”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蒙冤的,要是官府问起,我一定据实相告。”陆婉雪挣开张平的手,对着季然深深鞠躬,“谢谢你收养弟弟抚养长大,也……对不起。”   陆婉雪说完,姐弟俩就被张平给带走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陆子元喊着要娘的呜呜哭声。   季然回头望着之前冷香莲悬吊的那处,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理不出个中滋味。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回屋。   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对李贵道,“沂州官差只带走陆长远,却不见陶沅,都到这种地步,还包庇不说,这不合理,一定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你收拾收拾即刻再赶去沂州,盯着点。”随即又对陈叔道,“陶沅与陆长远私交甚密,隐匿陆家村这些日子,一直是陆长远再接济,陆长远现在被带走,少了生活上的接济,他肯定还会再出来,你且盯紧点,别让人跑了,也看好了他的藏身之处。”   陈叔李贵双双应是。   李贵却是刚进门连包袱都尚未放下,就要转身再出,被季然给哭笑不得的叫住了,“你急什么?我让你收拾收拾,意思是让你沐浴换衣备些干粮,可没让你掉头就走。”   “是是是。”李贵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连声应是,方转回身朝里面走。   季然却叹息着摇了摇头,若是陆臻在,哪里用得着李贵这么来回奔波,他一人便轻松搞定了。说起来,陆臻离家数日,也不知道何时回来,离开前说是得到了还阳石下落的指引,也不知道这次的感应准不准,那还阳石到底有没有找到。 第72章 陆家下场   自那日之后,季然静待数日,却是冷香莲一案先一步做了了结。   经仵作验明乃自杀吊死无误,后周勇查访陆婉雪作证,季然便彻底与这件事撇清了关系。倒是陆家人逼疯人在先,怂恿人上吊在后,已经构成了犯罪,虽然冷香莲残杀骨肉落到如今这步下场算是咎由自取,但陆家人触犯律法一样逃不开干系,只是因为陆长远的事,陆家人一大家子全赶去了沂州,周勇要拿人问审,还得去沂州抓人。   不过这些都跟季然没关系了,他也不再关心,安心筹备过年事宜之际,也同样关注着陶沅的动向。然而奇怪的是,陆家出事这么多天,这陶沅一直就没出现过。   难道知道行迹败露,所以又给溜了?   可是没道理啊,这陶沅是躲藏度日,全靠陆长远接济,平日里肯定是不敢出来见人的,官府拿人又出其不意,没有人通风报信,陶沅自己肯定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知道,自然就不会知道行迹败露的事情,既然蒙在鼓里,那就不会溜。这么些天断了接济,他首先应该怀疑的也是陆长远那边,那样必然会沉不住气想要出来一探究竟,白天他见不得光,肯定会选晚上出来,可陈叔着高大壮父子几人个个路口蹲守这么多天,却别说人,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堵到。   这就奇怪了。   季然对此,是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很快,李贵那边带回来的消息,就给他解了惑。   原来那陶沅始终不见现身,不是溜了也不是沉得住气躲着不肯出来,而是早就被陆长远给杀害了。不止是杀害,陆长远还把人给分尸肢解,锅子里煮熟了喂狗,连尸体都无迹可寻。   对此,季然很是惊讶,陆长远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看着一派文人隽秀,却心思狠辣歹毒至此,比起小打小闹只知道贪占便宜的其它陆家人,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说这咬人的狗不见,还真是没错。   按理说,那陶沅乃是通缉要犯,本就该死,陆长远杀他本来也算是除掉一祸害,然而人命就是人命,哪怕是通缉要犯,律法如此,亦是逃不过杀人偿命。说起来,陆长远此举算是帮沂州知府出了口恶气,若是私底下功过相抵还好说,可惜不说案子堂审是百姓围观众目睽睽容不得徇私,就是他昔日与陶沅交情甚密也足够沂州知府迁怒的,陆长远三寸不烂之舌压根儿没派上用场,就被定了明年秋后问斩的死刑,随即就被削掉秀才功名,下了死牢。   这对于陆家来说,简直就是泼天噩耗。   陆长远判决一下,陆家老两口当场就厥了过去,而陆家另外两兄弟,也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整个被这变故给砸懵了。对陆家而已,陆长远不止是陆家成为人上人的希望,也是陆家最有发言权的顶梁柱,突然之间这根顶梁柱折了,可谓是打击重大。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这是周勇带人赶到沂州,都没给陆家人个缓冲,就把人给直接拿下带回了高阳县衙。   陆长远杀人偿命,案件算是尘埃落定,而陆家人先是逼疯冷香莲,后怂恿人吊死季宅门前,如何问责,还有的审。虽然比不上杀人偿命,但情势恶劣肯定也讨不得好。   听完李贵的转述,季然哼了一声,就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冷香莲一案,陆家人究竟会落得什么下场,季然不再关心,反正折了个陆长远,就算不怎么样,那陆家也再翻不起风浪来。有了现在这么个血的教训,相信以后他们也不敢再找麻烦。   不过就算季然不关心,两家毕竟在一个村子,有些事情还是会听到。   冷香莲的案子不存在他杀,陆家人有罪,但罪不至死。最终,两个于此案的直接关系人陆婆子被杖责五十大板,陆长庚判入狱三个月,而怂恿上吊的陆长远已经因杀人罪下狱,问斩是板上钉钉,这事儿反而就无关痛痒了,便也没再多此一举罪加一条。   陆婆子被打五十大板,不卧床一两月别想起来,加上陆长远和陆长庚的事对她打击挺大,就这么一病不起了,少了个能作妖的,季然的世界总算是彻底清净了。   而事实证明,经过这事,陆家人的确对季然有了忌惮,不说上门闹事,就是路上碰到都避瘟神似的掉头就闪。这让季然觉得不错的同时,也有点无语。   陆臻外出多日,是临近春节才回来的。   回来时正是半夜,裹挟一身凉气钻进被窝,冻得季然一个激灵连打数个喷嚏。   “擦!你个死鬼!”季然阿嚏阿嚏的好几下,才悻悻捂着鼻子,“你想冻死我啊!”   陆臻伸手探向腰带的动作一顿,语气还有点委屈,“你之前也不怕的,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你特么一走半个月,我天天被窝里暖着,你一回来就开冻,我能适应得了才怪!”季然揉了揉鼻子,起床气一散,见陆臻垂头丧气任打任骂的样子,又不忍心了,拉着他胳膊一起躺了下去,嘟哝道,“我要睡觉。”   “嗯。”陆臻刻意跟季然隔出了那么点距离,语气有些低落。   季然本来困意满满,听到陆臻这语气,忽然就睡不着了,翻了个身面对着对方。过了一会儿,忍着冻人的温柔往陆臻身边蹭一点,过一会儿再蹭一点,然后又蹭一点,彻底蹭到陆臻怀里的时候,季然给冻得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咯咯响了两声。   “你怕冷,蹭过来做什么?别一会儿给冻感冒了。”陆臻很想把人抱住,可看季然冷的哆嗦,又心疼。   “没事。”季然伸手搂住陆臻的腰,“多抱一会儿就习惯了,其实你刚不在的那两天,没有你冻死人的温柔,我挺不习惯的,只是后来暖和着暖和着,适应了人的正常恒温,我就……不耐冻了,我刚没嫌弃你,你别介意。”   “我没介意。”陆臻搂着季然,随即翻身把人压住,“那是因为我不在,太久没与我双修的缘故,待我气息入体,循环一周天,你自然就又不畏严寒了。”   “啊?”季然一听就慌了,“不行不行,你特么好歹让老子缓缓啊!老子这还哆嗦呢,不想被冰棍捅啊!”   “乖,一会儿就好。”   陆臻轻笑一声,也没见他怎么着,季然就动不了了,任由他宽衣解带为所欲为。当被冰棍彻底入侵的时候,季然那叫个欲哭无泪,说好的委屈呢,说好的低落呢,不带这么骗人的!   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正如陆臻说的,他们双修着双修着,随着那股独属于陆臻的冷气在体内循环一周天,季然便从一开始的冻得哆嗦,到后面变成了被做的哆嗦,痛并快乐着了。   “唔唔唔……不要了……你混蛋……快点……”   “乖,咱俩可是夫夫,挨不得碰不得多难受,我也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忍忍就过去了,嗯,你也知道,我在理……再坚持一会儿,嗯,一会儿就好……”   “唔……说好的一会儿呢?你,你骗人……啊混蛋慢点……”   “不是你让我快点的吗?真难伺候呵呵……”   彻底陷入昏睡之际,季然大脑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想法:呵呵,呵你妹!   春节在即那几天,天气总算彻底拨开云雾露了晴,春寒料峭犹在,阳光却明灿大好。   这样万物复苏的天气,大棚蔬菜的长势特别的好,加上马上春节,正是需求量大的时候,因此很是为季然打捞了一笔金,可谓是双喜临门锦上添花。   除夕当日,季然一改冬日贪觉的作息,天不亮就起来,牵了一头毛驴,打算去季家村接季老爷子来过年,这接来赡养薛春桃夫妇不同意,过个年应该不至于阻拦。   陆臻自然陪同,有他帮忙牵驴绳,季然便坐在驴背上,与他一路闲侃。途中被问及还阳石,陆臻叹气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季然便也不再问了。   两人一驴抵达季家村时,天才开始亮开,然而各家各户已然早起开门忙活了起来,季大成家亦不例外。只是跟别家喜气洋洋不同,季大伯家传出来的不是欢声笑语,而是薛春桃指桑骂槐的喝骂,而喝骂的对象虽然没有提名道姓,但不难听出,是骂的季老爷子,开口闭口一句老不死的,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日子里,简直戳心又戳肺。   “个老不死的,留你何用?养着你还不如养头猪,同样吃吃睡睡好歹能杀能卖……”   “大清早的,婶婶这是在骂谁呢?”   薛春桃正一边贴春联一边骂骂咧咧,冷不丁看到季然阴沉着脸进来,惊得差点扔了手上的福字,不过她随机应变也快,顺脚就踹了旁边的看门狗一脚。   “还能骂谁,骂这死狗呢,整天就知道吃连家都不会看,大过年的害我丢了只鸡崽,可不着急上火吗?一宿都没睡踏实呢!”薛春桃一边说一边再围裙上擦了擦手,满脸堆笑的迎向季然,“大过年的,季哥儿你怎么过来了?婶子前儿两天还叨咕着应该请你回家过节呢,不过想你现在家大业大,一堆事儿,想必过来不了,就没说这个话。”随即扭头就喊,“孩子他大伯,快来看看,季哥儿回来啦!”   她这一喊,季大成他们没出来,倒是传来季老爷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季然一听这声就变了脸色,当即拨开挡路的薛春桃,直接冲进屋去。   季老爷子还住在当初跟季然一起的那间耳房里,季然前脚刚冲进去,就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给掀一跟头。 第73章 接季老爷子回家   季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那股恶臭,朝里面走去。   房间亦是窗户紧闭密不透风,黑黢黢的只足以看清屋子里模糊的陈设轮廓。房里除了一张窄小的木板床,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四面墙的三面墙角竟然还垒了高高一堆劈好的木柴。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说是一间脏臭的柴房亦不为过。   而那股熏人恶臭,除了屋子空气闭塞捂出来的阴潮霉气,就是屎尿味道。   季老爷子就睡在那一张窄小的木板床上,听到动静裹在被子下面的身体动了动,却没能起来。   “是季哥儿吗?可是季哥儿回来了?”季老爷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粗哑不说,一开口还又喘又咳,拉风箱似的,好像随时都会喘断气。   “爷爷,是我。”   季然忙上前几步,走到床边正欲坐床上,却被季老爷子伸手挡住。   “别,别坐。”季老爷子颤微微的手臂瘦的皮包裹,“季哥儿,你且站着吧,站远点,爷爷这床上,脏。”   老人嘶哑苍老的一句话,听得季然差点落泪。他虽然不是前身,却奇异的能感受到前身的情绪,再者,这样一位孤苦老人,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任谁看了都会动容心酸。   “爷爷。”季然握住老人赶他的手,缓缓在床沿坐下,“我来接您了,以后跟孙儿一起生活可好?”原本薛春桃不放人,他还想着慢慢跟她磨,见了老爷子这般处境,却是再也没了耐心,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老人赡养问题解决的。   季老爷子先是一怔,随即就惊惶的连连摆手,“这,这不好,使不得,使不得……”   “爷爷,你应该也知道我在陆家的事吧,孙儿早在陆家村自立门户,没有外人,您过去没什么不好的,以后咱们爷孙俩,还想以前那样,相依为命。”季然担心老爷子固执不同意,继续劝道,“孙儿收养了个孩子,爷爷过去,就有重孙带了,正好含饴弄孙,也不怕寂寞,安儿他很乖的。”   季老爷子听到重孙,眼睛一亮,却还是摇头,“你,你婶子他们不会答应的,爷爷病了,他们正好可以借此问你要钱呢,前几天我就听他们商量,趁正月里走动的时候,给你提,我要是跟你走了,他们算盘落空,肯定是不乐意的,小茹说了门亲事,是村头王屠户家大儿子,正愁没钱置办嫁妆呢,他们啊,都想算计到你头上,你就别管爷爷了,自个儿在陆家村好好生活吧,爷爷还有你大伯呢,死活轮不到你孙子辈儿的管。”   季老爷子心里其实是渴望跟孙子一起生活的,只是不肯跟孙子惹麻烦。他这儿子儿媳一家就是吸血不撒嘴的大黄蜂,季哥儿被他们奴役剥削了这么多年,难得熬出头,实在不想这孩子再因为自己这老不死的深受牵制,落入曾经那个艰难境地。   老爷子的心思,季然看得明白,也正因为如此,便愈发坚定了要带走老爷子的决心。没再多说什么,季然安抚的拍拍老爷子的手背,便起身走了出去。   季然出去的时候,季家人都出来了。明知道季然去了老爷子房里,却没一人跟着进去的,全站在院子里,几个小辈甚至还嫌恶的拿袖子捂鼻扇风。   季然这一出现,季大成就有些微妙又有些尴尬。连着去季宅两次,两次都遇到怪事,虽然没表明一定跟季然有关,可他就是莫名的对这个侄儿有点怂胆。   这不,见了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呼的好,杵在那想要端起长辈的花架子,又想赔笑脸,结果就成了这么一副扭曲嘴脸。好在这时薛春桃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甜汤从厨房出来,这才缓解了他尴尬的处境。   “季哥儿你一大清早过来,肯定是又冷又饿,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婶子给你煮了碗酒糟甜汤,你快给喝了,暖暖身子。”薛春桃一边说着一边将碗递给季然,满脸堆笑的样子,端的是一位热情好客疼爱小辈侄儿的好婶子。   季然接了碗,却并不喝,“爷爷还没吃早饭吧,我给爷爷送去。”   薛春桃笑脸当即就是一僵。   季然端着碗转了半个身,忽然又转了回来,“爷爷怎么会搬来耳房这边的杂物房住了,以前的房间呢?”   以前季然和老爷子同住一间,虽然逼仄,可好歹还算有个房间样子。却看现在,哪里像是人住的,他们这般虐待老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嗨,那不是原来那屋子漏雨嘛,老爷子有痛风,在那边住着对身体不好,咱们就给移过来了。”薛春桃脸色变得极快,那情真意切的语气表情,好像真是为老爷子着想般,如果不是那令人一言难尽的恶臭,她这演技,还真挺有说服力的。   “对爷爷身体好,就是让他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不闻不问?”季然讥诮勾起唇角,“大伯婶婶可真是孝顺呐。”   “季然,你怎么说呢?”季小虎当即喝道,“你孝顺,你孝顺你把爷爷接去供养啊,打小爷爷就最疼你护你,现在你能耐享福了,没道理甩手掌柜做的这般轻省!再说了,恭桶就在房里,爷爷他人老犯懒自己不起来非得拉床上怨谁,又臭又脏谁受得了,你倒是怨起我们来了!”   季小虎向来脾气上头嘴巴溜快,薛春桃想阻止都没来得及,听他连珠炮似的喊完,心道要糟,果然转头就见季然似笑非笑的扬起了眉头。   “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如此,我一会儿就把老爷子接走,以后我来赡养,与你们家再无关系。”季然顺水推舟就来了这么一句。   “接走就接走,又脏又臭谁稀罕,个老不死的,要不是……”   “季小虎你闭嘴!”眼看季小虎越说越离谱,薛春桃脸色铁青的当即一喝,简直削这蠢货儿子一顿的心都有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崽子,就知道给她裹乱!   “你干嘛吼我,我又没……”   季小虎还要闹,被薛春桃瞪了一眼这才不服气的闭了嘴。   薛春桃对着季然向来一张长辈的慈爱笑脸,“季哥儿你别跟小虎一般见识,这小子就是口无遮拦惯了,老爷子那也并非我们故意怠慢,实在是这两天事儿忙,这不赶上过年么,全都堆一块儿了,这才没来得及给老爷子收拾打理,你可别气头上来就说接走老爷子赡养的话,这样置你大伯于何地?这不是埋汰我们吗?”   “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我看大家清闲得很呐,不是忙不过来,而是嫌脏怕弄脏了你们这新衣裳吧?”季然冷笑挑眉,转身端着碗就朝屋里去了,边走边道,“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爷爷是你们要强行扣着的,那我可就真的撒手不管了,养儿防老天经地义,我这做孙子的,还是被当成女儿给嫁出去的,可沾不上边,今日你们不放人,他日可别再以爷爷为由头找我借钱倒梁,我季然可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出!”   一席话,听得季家众人皆是色变。   “娘,你听听他这都说的什么话!”季小虎撸袖子,简直恨不得像以前那样,冲上去跟季然干架。   季茹也是急躁不已,“娘,这,我的嫁妆……”   “嘘,闭嘴,都废话什么,大人说话有你们插嘴的份儿?”薛春桃警告的瞪了儿女一眼,这才看向同样脸色不好的季大成,压低声音道,“孩子他爹,季然那小子不比从前,现在发达,人也底气足了,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你看我们这……”   不管外边那些人怎么嘀咕合计,季然端着碗回到房里,便不顾老爷子阻拦,把人给扶坐起来,让老人家靠墙坐着,这才端起碗来,捏着调羹一勺一勺的喂老爷子喝酒糟甜汤。   一边喂,季然一边道,“爷爷,跟我走吧,你也听到了,那都是些什么人,您指望不上的,跟孙儿走吧。”   老爷子起先没做声,喝着喝着却忽然撇开头,肩膀耸动哽咽起来。   看着老人垂泪低泣,季然放下碗,将老人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爷爷,别难过,您还有我呢。”   “爷爷不去,他们会……”   “他们不敢。”季然道,“爷爷就放心吧,今儿个他们要敢强行扣留爷爷,孙儿就豁出这个年不过,把爷爷背去县衙,将他们这群不肖子孙告上公堂。”   “可是……”   “别可是了爷爷,跟我走吧。”季然打断老爷子的犹豫,感觉到他情绪稳定了,这才松开他,“别担心,现在孙儿可不是任人欺凌的主,他们敢闹,我就真敢豁出去,别说什么家丑,什么家丑能比咱们自己过得好痛快,是他们不孝,这事儿就算闹出去,丢人的也是他们,所以爷爷,别要心怀顾虑,一切有孙儿呢,跟我走吧,让孙儿以后好好孝顺您。”   在季然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跟我走后,季老爷子总算是松动了,抹着泪,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爷子点了头,这事儿就好办了。季然也不嫌脏,当即便掀掉被子站起身来,脱下身上的毛麾往老爷子身上一裹,便把人给整个横抱了起来,当即就往外边走。   薛春桃他们还在嘀咕合计着呢,见季然抱着老爷子出来皆是一惊,竟是忘了反应,等他们回神,季然已经抱着老爷子出了栅门,将老爷子给放到了驴背上。   “季哥儿!季哥儿你要把老爷子带哪儿去?!”薛春桃反应过来,当即就追了出来。   陆臻一直紧跟季然身边,见状转身抬腿就要踹,被季然眼神制止。   季大成也跑了出来,“季哥儿,你一大早过来,是诚心跟我们家过不去咋的?!”   季然面容冷峻的看着他们,“爷爷我接走了,以后有我赡养,与你们家再无瓜葛,也别想借什么由头上我家闹事讹财,我季然不是好惹的,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全都乱棍打出去。”   “你你你……”   薛春桃和季大成都没想到季然会这样,顿时维持不住表面光,均是气得脸色大变,哆嗦怒指说不出话来。   季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拉着驴绳转头就走。   “走了。”这话是对陆臻说的。   陆臻却没有立即跟着,只见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季家厨房那边轰地就蹿起一腾火焰,转瞬就烧了起来。   “啊!爹娘,厨房着火啦!”   “天啦!怎么突然着火,快快,快打水灭火啊!”   且不管季家如何乱成一锅粥,季然和跟上来的陆臻相视一笑,三人一驴朝家赶。 第74章 坦白   季家村和陆家村虽然是相邻的两个村子,但实际上翻山越岭并不近,两村相隔好几里路哩,比陆家村去镇上还稍微远上一丢丢。不过有驴代步,若只是季然和陆臻,自然是走不了多久,可季老爷子身体欠佳,不受颠簸,他们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慢速度,竟是磨蹭到将近晌午才回家。   到了家,季然把老爷子背去了他们院子的一间厢房,方便就近照顾,又亲自给季老爷子打水清洗了一番,换了新衣裳,便让陈叔去请村里的范大夫。季老爷子这病估计有些时日了,本来就不好,一路回来吹了风,洗完澡躺床上没一会儿就开始发起热来,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烧得通红,豆大的虚汗更是覆了一脸,都没多会儿功夫,新换的中衣就全给汗打湿。   于是,季然又是一通忙前忙后的榻前伺候,又是换衣换被又是物理降温,好好的一个年,因此过的鸡飞狗跳。   好在范大夫来的挺快,并没有因为过年就推三阻四或者姗姗来迟,背着药箱疾步如飞,那脚步一点不比陈叔慢。   范大夫来得及时,给老爷子扎了几针,高热和冒虚汗的势头才渐渐止住了。又按照范大夫开的方子,抓药煎熬给老爷子服下,人才算是彻底睡安稳了。   “大过年的还劳烦范大夫出诊,实在不好意思。”季然说完,朝陈叔示意的点了点头,陈叔会意,立即便把早准备好的丰厚诊金递给范大夫。   “好说好说。”范大夫接过钱袋掂了掂,随手就揣进了袖袋,“老爷子就是沉疴旧疾,加上感染风寒,我给行针又服过药,应该不会再有大碍,之后只需静心休养便可。”   季然点点头,对陈叔道,“陈叔,你送送范大夫。”   “季老板,告辞。”范大夫拱手道别,这才挎着医药箱,转身跟着陈叔走了出去。   季老爷子这一病,中午的年饭虽然准备丰盛,却没能热热闹闹的吃。为了照顾季老爷子,季然甚至都没上桌,用海碗盛饭菜端到房里囫囵解决的。   “爷爷这边,我可以照看的。”陆臻看季然忙活半天,有点心疼他年都过不好,又憎恶自己为什么要是个什么也分担不了的鬼魂,如果自己是人,对方也不至于什么都一肩扛。   “没事,爷爷还不知道你的存在呢,你这突然出现,吓坏他老人家就不好了。”季然摆摆手,拧了湿布巾给老爷子擦脸。   陆臻抿了抿唇,神色微黯。   正顾自懊恼,却听季然道,“以后爷爷跟咱们住一起,你的事就瞒不住,等他醒来,得给他说说,对外人躲着藏着也就罢了,自家人没必要。”   陆臻听了一怔,明明是没心没肺的鬼魂,听了这话,却仿似感到了心中微暖。   “季哥儿,谢谢你。”陆臻声音微哑道。   季然低笑一声,“不用谢,但你硬是要谢的话我也不拦着,不过你打算怎么谢我?”   “什么?”陆臻又是一愣。   季然忽然笑眯眯的扭头看他,“你要真想谢我的话,晚上躺平也让我来一回,日了鬼,想想都牛逼。”   陆臻:“……”   季然看他吃瘪忽然愉悦的笑了起来,正笑着,床上的季老爷子喉咙忽然发出一声闷咳,抖动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眼神茫然的看了一会儿账顶,然后才转头看向季然,随即一愣。   “季哥儿,真的是你?你真的接我出来了,爷爷还以为病糊涂做梦呢。”抬手摸了摸捏了捏季然的脸,确认是真人,季老爷子豁着牙口笑了,笑得满脸褶子。   “是啊爷爷,您没做梦,孙儿真的把你接出来了,以后咱们一起生活,再也不回去了。”季然忙道,“爷爷,您饿么?我让人给你送饭菜过来吧?”   老爷子听了摇摇头又点点头,连声说,“好,好,好……”笑着笑着,却不禁湿润了眼眶。   季然正欲起身去叫人送饭菜,陆臻就伸手按住他肩膀,道,“你陪着爷爷,我去。”   季然微微一怔,随即便点了点头。   季老爷子情绪正激动,倒是没看到他这异常的举动。   等陆臻出去了,季然才转头问老爷子,“爷爷,您现在身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可还难受?”   “别担心,爷爷好着呢,这身子骨又不是一天两天,早就习惯了,无妨,无妨。”老爷子浑身洁净后,又看过大夫吃过药,气色倒是真的回来了些,看着没在季家时那么死气沉沉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叩响了两声,随即便被推开了,陆臻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季老爷子看着走进门来的陆臻,这才想起来,“季哥儿,刚你说去让人送饭菜,爷爷看你一直坐在床前没动吧?”   “嗯。”季然伸手接过陆臻手上的碗筷,点点头,“爷爷,先吃饭。”   季老爷子却心里惊讶,都知道孙儿买了下人奴仆,却不想这般机灵,主家还没吩咐呢,就知道见机行事了。   甚好,甚好!   老爷子连连点头。   回过神来,见季然端着碗要喂自己,季老爷子忙伸手接过碗筷,“不用你喂,爷爷手脚好着呢,自己能吃。”   季然见他确实端得稳当,便任由他去了,没有坚持。   老爷子刚病了一场,其实没多少胃口,勉强吃了半碗,便吃不下了。   季然接过碗筷放到一边,却没有让陆臻拿出去,而陆臻也木头似的杵着没动,全然不见之前老爷子以为的眼力见儿。   季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有点不解。   “季哥儿,你这欲言又止的,可是有话要给爷爷说?”半晌,季老爷子主动看向季然问道。   “爷爷,我要给你介绍个人。”季然伸手把陆臻拉到身边,“爷爷,这是你另一个孙子。”   “啊?”季老爷子一脸懵逼。   “他是我丈夫。”季然循序渐进,之所以不一口气说话,主要是担心会吓坏季老爷子。   季老爷子眼睛一下就惊得睁大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季然,“你,你说什么?你丈夫?季哥儿,你……你是改嫁了?可是,你是男儿啊,当初嫁人是迫不得已,可既然已经被休,就该娶个女儿家好好过正常日子,怎地,怎地……”   虽然季然被休一事外人是不知道,但季家因为是亲家,所以被陆家人捎了消息,是知道。当初老爷子乍然从儿子儿媳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还忿忿不平了一阵,可随即想通后就为孙子感到高兴,觉得这样就又有机会娶妻生子,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孙子被陆家休掉后,居然会再找个男人改嫁!之前嫁的不过是块牌位,担的只是个名分而已,现在却是个活生生的男人啊,天啦,孙子居然是短袖!   这消息对季老爷子来说,简直就是天打雷劈,劈得他一时惊痛交加,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不爷爷,孙儿没改嫁,从始至终,都只是这一个人。”季然犹豫着该怎么切入正题,可别把老爷子给吓出好歹来,那可就罪过了。   季老爷子懵了一懵,“……什么意思?”   “爷爷,我说了您别怕。”见老爷子点头,季然深吸口气,这才缓缓道,“他是陆臻,就是当初皇上赐婚的那个短命将军。”   听到短命将军四个字,陆臻眉梢抽动,扭头看了季然一眼。   季然却没看他,目光紧紧的盯着季老爷子的反应。   “啊?他就是,是他?可是,人不是死了吗?怎么……难道人其实没死,是皇上搞错了,然后他自个儿找回来了?”不得不说,季老爷子的脑洞挺有潜力的。   “不是。”季然摇头。   季老爷子脑子整个被绕成了浆糊,愣愣的问,“那是什么?”   “他是真死了。”季然小心翼翼的觑着季老爷子的脸色,见他仍旧一脸懵逼茫然,这才抛出重磅炸弹,“那个,他真死了,所以,现在你看到的,其实不是人。”   “啊?”季老爷子还是茫然。   “是……他的鬼魂。”季然深吸口气,终于把最后吊着的那口气儿一吐为快了。   “什么?!”季老爷子先是迟钝的反应了半天,等明白季然说的是什么意思,惊得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后躲拉开了距离,“你,你是说,他,他,他是鬼,那你们,你们……”   “爷爷您别怕。”季然一手拉着老爷子一手拉着陆臻,“他虽然是鬼,却从没害过我,我们这样很久了,就想寻常夫夫那样生活着,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且,若不是他护着,孙儿也不可能过的好,虽然孙儿不至于平白忍受别人的欺负吧,但势单力薄,有些时候难免会吃亏一些,可有他护着,吃亏的都是别人。”   季老爷子还是难以接受,哆哆嗦嗦的把季然往自己怀里拉,警惕的瞪着陆臻,“人鬼殊途,活人怎么能,怎么能跟邪祟一起生活,这可是要折寿的啊,季哥儿,季哥儿你听爷爷说,咱们不在这里住了,赶紧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爷爷,爷爷您冷静点。”季然顺势把老爷子给抱住了,“臻哥他跟寻常鬼不一样,他还可以还阳的,我们在一起很好,他不会吸我阳气也不会折我的寿,您看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胖了还长高了,再看看我气色,白里透红,不是挺好的嘛。”   说完,季然忙转头冲陆臻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本意是让陆臻说两句好听话安老人家的心,结果对方却扑通跪在了床前。这一跪不止季老爷子被惊到了,季然也被惊得不轻。 第75章 急急如律令   “臻哥,你这是干嘛啊?”好半晌,季然才回过神来,当即就过去要把陆臻给拉起来,“什么话站着不能说啊,赶紧起来!”   陆臻却拔开季然试图拉他的手,坚定不移的跪着。   季老爷子惊魂未定的缩在那,看看季然又看看陆臻,脸上的惊恐还在,但脑子却被陆臻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跪糊涂了。   “你……”张口结舌半天,季老爷子愣是没说出话来,遂求助的看向一旁的季然。   “爷爷。”就在这时,陆臻开口了,“陆臻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负季哥儿,不伤他害他损他寿数,若有一日,我与他两者只能存其一,陆臻愿魂飞魄散换他一世安稳,我虽为鬼,却真心待季哥儿,望爷爷成全!”   季然:“……”   季老爷子:“……”   “那个……”老爷子看看季然,总算找回自己声音,对陆臻道,“先起来。”   陆臻这才站起来,却是脚步一错,和季然并肩站在了一处,手也同时伸出紧握住季然的手,十指交缠,目光坚毅的直视季老爷子的脸。   季老爷子下意识的瞥向他们紧握的手,额角抽了两下,“你们,你们已经……陆家早就把季哥儿休了。”   “季哥儿是嫁我,又不是继母,轮不到外人做主替我休妻。”陆臻顿了顿提醒道,“更何况,我与季哥儿乃是皇上赐婚。”   陆臻点到即止,季老爷子尚在懵逼呆滞中反应迟钝,季然却是瞬间明白了他线外之意。下跪求成全,不过是陆臻向长辈表的态度,但季老爷子成全与否,并不重要,因为他俩本来就是皇上赐婚,旁人置喙没卵用。   也正是因为陆臻这话里有话,季然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那霸道强势的占有态度,让季然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力挣开陆臻的手,旋即坐到床边,揽住季老爷子的肩膀。   “爷爷,您也看到了,陆臻他并不可怕对吧?您老要是不高兴,一样可以巴掌削他,鬼魂怎么着,鬼魂他也是您孙子的内人,您的孙媳妇儿,一样得尊称您一声爷爷,不怕不怕压惊压惊啊?”季然知道老爷子是吓傻了,正常人哪有见到鬼云淡风轻就过去的,他自己当初不就吓得够呛吗?   然而内人这话一出,不止陆臻表情一滞嘴角抽搐,就是季老爷子都噎了一下,一脸古怪的转头看他。   “季哥儿,是你嫁给他吧?”季老爷子成功被季然插科打诨带偏了关注点。   “呃……”季然差点噎住,“那个,其实一样一样,爷爷就别较真了。”   “等等,他,他……”季老爷子本来都被绕的要点头了,结果目光一转看到陆臻忽然想起来着不是个活的,顿时又惊悚的瞪大了眼,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发冷,颤手紧紧抓住季然的手,“这是鬼啊!魑魅魍魉最擅长迷惑人心,你,你……”老爷子忽然一骨碌翻下床来,挺身颤微微挡在季然身前,目露恐惧却毅然决然,“季哥儿你躲爷爷身后,爷爷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不会让他害你半分!早知道皇上赐婚会害你被鬼缠,我,我……”   就在这时,季老爷子忽然咬破右手食指,甩着血珠隔空就是一通龙飞凤舞的写写画画。   “爷爷你这是在干什么?”不会是瞎糊涂了吧?   季然起先被老爷子挡在身后还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然而随即就被老爷子抽风似的举动给吓住了,生怕因为自己的坦白把老爷子给吓出好歹,那还不如就瞒着呢!   陆臻亦是一头雾水的站在那看着老爷子写画,眉头却随着老爷子写画的动作皱了起来。   季老爷子一看陆臻的反应,愈发卯足了劲儿,“魑魅邪祟,孤魂野鬼速速离开!三皇老祖急急如律令!”   季然还担心季老爷子被吓出失心疯呢,结果就见陆臻忽然跟跄了一步。这才意识到不对,忙从老爷子身后跳出来,冲过去挡在陆臻身前。   “爷爷你这是在干嘛?”季然不断回头示意陆臻先走,但陆臻就是站在那岿然不动。   “爷爷少年时期曾在丧葬队混过,也跟师傅学过画符,虽然本事不精不如师傅当年,但驱赶鬼魅还是可以的。”季老爷子手上动作不停,一脸肃穆,“季哥儿你让开!这鬼要是敢缠着你,爷爷非让他魂飞魄散不可!”   季老爷子气势很足,但其实心里悬吊着的压根儿没底,他当年就是个在丧葬队给一众道士打杂跑腿儿的,也就仗着年轻机灵入了掌坛师的眼,被经常带在身边打杂一些零碎琐事,这手驱邪血符便是那时候偷师学来的,生平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用。他原本见陆臻跟跄变脸,还暗松可气,可这会儿见对方毫发无损的杵在那,画符的手都哆嗦了,就怕此举驱邪不成反而触了鬼怒,他自己倒是不怕死,可他孙子还在这呢!   季老爷子是个半吊子,陆臻也就刚开始受到一阵波动,后面就没事了,便无视季然的眼色,站在那没有动。   可季然不知道啊,一听老爷子居然是在画符,顿时脸色大变,转身几下就把陆臻推搡了出去。   “臻哥你先避避,我会好好跟爷爷说的。”   冲门外满脸无奈的陆臻喊了一句,季然砰的就把门合上了,转身面对季老爷子,却背抵着门生怕季老爷子追出去。   看着季老爷子如临大敌的样子,季然又是惊魂未定又是无奈,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爷子就身形一晃,跟跄着跌坐在了床沿上,双手哆嗦的撑着床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爷爷!”季然被老爷子这一跌吓得不轻,忙跑过去把人给扶住,“你看你,生病还折腾,快躺下。”   季老爷子躺在床上拉风箱喘了好半天才喘匀了气,“作孽啊,作孽啊……”竟是心疼孙子的处境压过了见鬼的恐惧,喃喃着流下泪来。   老爷子这一哭,可把季然给吓慌了神,忙一边用袖子给擦眼泪一边期期艾艾的劝道,“爷爷您别哭啊,您孙子我又没真的怎么着,我打从成亲就跟臻哥在一起了,这再没两三月就是一年光景,真出好歹早就出了,您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真心待我不就行了。”   “人鬼殊途!”季老爷子喘得吼不出多大声来,急得拍床,“活人怎么能一直与鬼魂为伍,久了是会亏损阳气的……”   季然打断道,“就算是这样,不就是少活几年吗?这有什么关系,人生苦短,一天是一辈子,三年五载是一辈子,几十年也是一辈子,管它长短生死,有生之年能遇到个真心相待的人相守相伴,自己过得幸福不就是了,我活着,咱们人鬼相伴,死了,正好携手鬼道,是转世轮回还是世界飘荡,不离不弃,不是比孤苦百岁要划算?爷爷,您不是一直期盼我过得幸福吗?陆臻就是我的幸福,他很好,真的,您就先抛开人鬼成见,试着接纳他好么?”   季然说了一大堆,却没等到老爷子的回应,一看,人居然昏睡过去了。   季然:“……”   想来是老爷子病体虚弱,刚刚情绪波动大,这会儿松懈下来就扛不住了。看老爷子呼吸均匀,应该没事,季然叹了口气,给老爷子拉过被子盖好,就起身出了房门,找陆臻去了。   季然出来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陆臻的人,正纳闷儿是不是被老爷子的态度给气走了,转头就见那人负手站在池塘边,腰背挺拔一动不动,头微微低着,不知道是在看水里的游鱼,还是在发呆想着什么。   季然看四下无人,便快步走过去,拐了陆臻胳膊一下。   陆臻扭头看他,目光幽深让人看不透情绪。   “生气了?”季然看着他问。   “没有。”陆臻摇头,转头眺望池塘对面。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叹了口气,季然道,“爷爷他就是暂时转不过弯来,他其实没被吓得当场晕倒,已经算是不错了,你就别跟个老人家计较了,这得有个适应过程,我当初不也是被吓着吓着才习惯的吗?”   “我真没生气。”陆臻伸手揽住季然的肩膀,带着他转身绕着池塘边走,“我……就是有点心情不好,如果我不是……”   “又来了是吧?”陆臻话没说完,就被季然没好气的给打断了,“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你要真是人,那就没咱俩什么事儿了,首先咱们同为男人,龙阳断袖就够受人诟病唾骂的了,还能指望明媒正娶的成亲?所以说,世间之事没有绝对,有利有弊相辅相成,向来如此。”   “这倒也是。”陆臻一怔,随即心情霍然开朗,颇是赞同的点点头。   季然看他这样,也就放心了,“其实不用担心,反正爷爷知道你存在了,你没事儿多在他眼前晃悠,潜移默化,相处久了,他自然就习惯了。”   就算季然不说,陆臻也是这么打算的。要想讨得老人欢心,就得脸皮够厚。   季老爷子这一昏睡并没持续太久,申时便醒了过来。将将坐起,房门就被推开了来,陆臻端着一套喜庆红衣走了进来。   老爷子平和的心脏条件反射的猛然就是一提,然后才去注意陆臻脚下,见对方迈步走来并非飘,竟是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你,你……”   “爷爷。”眨眼间,陆臻已然来到床前,将叠放着衣裳的木盘放到了床头,“季哥儿的意思,过年要大红大紫,来年才红红火火,陆臻服侍您换上,且试试合适不合适。”   季老爷子压根儿没看什么衣裳,看到陆臻靠近,下意识的往里面蹭,“你,你,别过来,我老头子不怕你!”   陆臻……陆臻直接用意念把季老爷子给控制住了,就像当初对季然鬼压床一样,然后便开始尽心尽力的服侍老爷子换上新衣。   季老爷子:“……”   老爷子动不了说不出,只能死死的瞪着陆臻,又是恐惧又是愤怒。不过都被陆臻视若无睹,换好衣裳,又给老爷子打理好头发,便直接把人给背出去了。   季老爷子被迫趴在陆臻背上,惊悚坏了。这,这鬼是要带自己去哪里? 第76章 带你骑驴带你飞   陆臻背着季老爷子,顾虑着老人家不经吓,没有玩儿瞬间转移,一路背着老爷子左拐右绕穿廊过院,最后进了前庭。   前庭花团锦簇张灯结彩,早就被布置的一片喜庆。一张铺了红绸桌布的八仙桌置于院子正中,摆满了美酒佳肴,却不见一个人。   陆臻把老爷子放到上首的位置坐好,这才解了禁锢。   “你你你……”   季老爷子被禁了一路,不能说不能动,脸都憋绿了,刚恢复自由,就怒指陆臻,却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爷爷您别气,我要不那样,您肯定都不让我近身,多有得罪之处,您请见谅。”陆臻任由老爷子手指戳鼻尖,犹自岿然面不改色,“今天是除夕,年夜饭理应一家团圆才热闹,若是身体不适就说,陆臻再背你回去,季哥儿人在厨房忙活呢,这一桌子菜都是他亲手做的,季哥儿这厨艺可比陈嫂还厉害,色香味俱全,爷爷可得赏脸多吃一点。”   季老爷子鼓着腮帮子,吹胡子瞪眼不作声,满脸都是防备。   陆臻叹了口气,也没指望老人家这么快就接受自己给个好脸色。   “爷爷您稍坐,我去厨房看看。”说完,陆臻冲老爷子颔首一礼,转身便几步羽化不见了踪影。   季老爷子亲眼看见一个鬼魂在自己眼皮底下凭空消失,哆嗦的差点打翻了面前的碗,好险扶着桌子才坐稳了。   陆臻去厨房,正好季然端着最后一盘梅菜扣肉出来,看到陆臻,就把盘子往他手上一塞。   “你来的正好,把这盘菜端过去,我去陈嫂他们那边接安儿。”季然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回身来,“对了,爷爷他还好吧?”   “还好。”陆臻笑露一口白牙,“老爷子挺经吓的。”   季然:“……”   顿了顿,季然才道,“爷爷年纪大又病着,你悠着点儿。”   “放宽心,我有分寸。”陆臻道。   季然摇了摇头,这才转身走人。   今天是除夕,按理说,应该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才热闹,只是这样的日子,季然将陆臻给排除在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给每人发了丰厚年货,让他们自己组团在下房那边过了。   季然到了那边,还没进院,就听得里面一阵欢声笑语传来,偶有杯盏碰撞声,夹杂着季平安呀呀的欢叫,好不热闹。与之相比,前庭那边倒是冷清多了,不过过年讲究的阖家团圆,冷清一点没什么,重在一家子欢聚一堂的气氛,一家人能在这样的日子坐一起吃吃喝喝,没有谁需要刻意躲躲藏藏,这便圆满足矣。   “主子!主子来啦!”   季然前脚刚踏进院子,一众吃喝正欢的家仆就看到了他,并热情的招呼起来。   “大家新年好啊,尽管吃好喝好,红包都提前放陈叔那了,晚些让他再发给大家。”季然对着众人拱手道贺,这才道,“我来接安儿过去的,你们不必管我,随意便好。”说罢,便走到陈嫂面前,拍拍手,“安儿,过来,义父抱。”   小家伙打从看到季然进来就兴奋得小身子直扭,这会儿自是毫不客气,啊啊这就扑了季然满怀,还特别来劲儿的在他脸上亲了个响,逗得众人大笑不已。   季然好笑的揉了小孩儿脑袋瓜一把,又帮他整了整红彤彤的虎头帽,这才挥别众人,抱着孩子去了前庭。   抱着孩子回到前庭,远远就见陆臻跟老爷子各占一方正襟危坐。陆臻是惯常的沉稳肃然,老爷子却是一脸警惕吹胡子瞪眼。   “爷爷,臻哥!”季然看的好笑,当即快步过去打破了沉默,等走近了,便教孩子,“安儿,咯,那是太爷爷,去,亲太爷爷一下。”说着,便抱着孩子走到老爷子身边。   季平安人小鬼大,不会说但很懂话,当即就小胳膊搂住老爷子脖子,够着小身板儿,噘着嘴吧唧就亲在老爷子脸颊上。   季老爷子冷不丁被小家伙糊了一脸口水,先是一愣,随即就乐了,伸手就把孩子给抱了过去,宝贝儿曾孙宝贝儿曾孙的可劲儿疼,很快就被小家伙闹的忘了陆臻的存在。   季然跟陆臻对视一眼,皆是好笑的摇了摇头。   为了防止老爷子手上无力抱不稳孩子,季然没敢坐陆臻身边去,就挨着老爷子坐下了。   “爷爷,安儿这小胖墩儿可实沉了,还是给我抱吧,咱们先吃饭,不然一会儿菜冷就不好吃了。”季然说完就冲小家伙拍拍手,“安儿,过来。”   结果小家伙不鸟季然,小身板儿一拧,竟是朝一边默不作声的陆臻伸出了小胳膊,啊啊啊的叫唤着要抱抱。   季然一口气差点没噎死,咬牙切齿的骂了句,“小没良心的!”眼看着小家伙扑进陆臻怀里,搂着脖子吧唧亲了好几下,心里直冒酸水,“果然还是血缘无敌,有大伯没义父,白疼他了。”   陆臻单手托抱着小家伙,笑着执筷给季然夹了筷梅菜扣肉,“不叫义父。”   “啊?”季然一愣,下意识的问,“不叫义父叫什么?”   陆臻勾唇一笑,“大爹小爹吧。”   “呃……这样好么?”季然问道。   “嗯。”陆臻转手又给小家伙拿了个糖包,掰成小块一点点的喂。   季然眼睛一转,“那我是大爹你是小爹?”   “你觉得呢?”陆臻似笑非笑的睨季然一眼,“嗯?”   “安儿他跟我姓。”季然强调。   “嗯。”陆臻点头,“跟你姓挺好,但那有什么关系?就算跟你姓,也不能抹掉你是我媳妇儿的事实,两者并无冲突。”   “你这是强词夺理。”季然咬筷子。   “总之都是理。”陆臻见季然碗里空了,又给夹了一筷子他爱的糖醋里脊。   季然:“……”   季然瞪了陆臻一眼,满腔郁闷都泄愤在了碗里的糖醋里脊上。   陆臻将季然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只是笑笑。明明应该是一双了无生气的黢黑眼眸,此刻却仿似被糅进了星星点点,温柔又缱绻。   季老爷子一直默不作声的将一家三口的互动看在眼里,脸上的表情渐渐沉淀下来。世人皆是闻鬼色变,可是眼前这个,除了能凭空消失,走路不落地,不吃东西,似乎与人也没什么不同,他不食五谷,却一样筷不离手,投喂着一大一小两父子,气氛竟是出奇的融洽温馨。   而最让老爷子动容的,便是季然,那双澄亮的眼里满满都是对面的陆臻,眼波流转间,或生气或含笑,或痴缠或温柔,无不昭显着他此刻的满足与幸福。   季老爷子看着,不由放下了筷子,他想起了季然之前的一段话:……人生苦短,一天是一辈子,三年五载是一辈子,几十年也是一辈子,管它长短生死,有生之年能遇到个真心相待的人相守相伴,自己过得幸福不就是了……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孙子觉得幸福,那便怎样都好。   这么想着,老爷子释然的笑了。再看陆臻,也没再觉得鬼魂可怕,这接受能力,倒是比当初季然还要强些。   “哎,年夜饭怎能少酒?”季然放下筷子,伸手提起一边的白瓷酒壶,哗啦啦就倒满了三杯,分别放在了陆臻跟老爷子面前,然后端起酒杯道,“这是我自己酿的果子酒,劲头小,爷爷少喝点无妨,主要是沾沾这新年的气氛,倒是臻哥,你今儿个怎么也得破个例,干了这杯!就祝咱们新的一年红红火火,爷爷身体安康百病不侵,安儿快快乐乐越长越聪明伶俐,臻哥你早日还阳脱胎换骨!”   陆臻一向是不沾俗食的,然而此时看着季然耀耀生辉的眸子,却不由自主的放下筷子端起了酒杯,“好,季哥儿,我也祝你,一生幸福,平安顺遂。”   “好好,大家都好!”季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禁不住被气氛带动也激动起来,端起酒杯连声叫好。   酒杯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随即三人一饮而尽。   老爷子喝得急了,好一阵呛咳,季然忙过去帮他拍背顺气。季平安也有样学样,伸着小胳膊在老爷子后背一阵拍。   “咳咳……好,好,咱们安儿真乖真懂事。”老爷子连声叫好,脸上总算是笑逐颜开。   而陆臻喝完酒没动,他只是放下酒杯低头看了看,脚下双脚踩的位置,一滩果酒水渍,正是他方才喝进嘴却流出来的。   因为老爷子身体的缘故,他们之后并没有继续推杯换盏,吃饱喝足后,便即兴收场。   陆臻把老爷子背回房间后,一家三口便再次回了前庭,准备守岁。   月明星耀。   子时方至,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此起彼伏的炸响起来,硝烟弥漫,热闹非凡。   然而,就算是这样,季平安小家伙依旧到点即睡,打着小呼噜睡得酣甜,竟是半点不受影响。   “差不多了,回房睡吧。”说罢,陆臻便一手抱孩子,一手把季然拉了起来。   “哎,兴奋的睡不着啊!”季然伸了个懒腰,眼睛不由自主往陆臻下三路瞟。   陆臻轻笑一声,当即把孩子递给季然,“给陈嫂那边送去。”   “一起?”季然接过孩子挑眉。   “嗯。”陆臻抬手帮季然理了理披风,和他并肩而行。   不过两人才刚走过转角,就见陈嫂迎面走了过来。   “嗨,我就说主子这边应该是差不多了,看来我过来的挺是时候。”陈嫂笑着快步上前,伸手把孩子接了过去,“少爷这是睡着了?这瞌睡劲儿可真大,这么吵都能睡得这么香。”   “可不是。”季然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小孩儿的肉爪,“陈嫂你抱安儿去休息吧,时辰不早,我这也回房了。”   陈嫂应了声是,对季然福了福身,便抱着孩子转身离开了。   等陈嫂一走,季然还没来得及对陆臻说什么,就被对方一把扛了起来,几个起落就跳上了房顶,竟然不是回房。   “你……”   “房顶更刺激。”   卧槽!   季然兴奋了,这是要野合啊!   可是,这天气,幕天席地的那啥那啥,还不得给冻死!   “哎哎哎,等等,真要在房顶啊?北风那个吹,会冻死人的!”季然虽然也很想这么刺激的来一发,可他不想丢人的干着那事儿被冻成冰雕,那死法也太污了!   陆臻笑出声来,“不会,不脱衣服,咱们先房顶寻欢,然后骑驴夜奔,而我,会继续深埋你身体里,随着驴奔,带你……”   陆臻故意没说完,然而季然大脑却被一句话刷屏:带你骑驴带你飞!   卧槽!画面太美,鼻血要来了! 第77章 掏窝不成倒栽葱   放纵如脱缰的野马,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季然哪怕是深沉昏睡依旧做了一宿腾云驾雾的梦。腾云驾雾不算,飘飘忽忽还像是身体里有无数根羽毛在挠,挠的他心里痒痒,可想要被挠的狠点吧,那玩意儿却总隔靴搔痒似的挠不到实处,每次都差一点差一点。   季然就这么在瘙痒难耐却盼挠不到的折磨下被折腾醒了,睁开眼的刹那他还有些回不过神,喉咙冷不丁溢出一声羞耻的哼吟。那声音刚冲破喉咙,季然就醒过神了,第一反应过来自己是趴着,随即感觉到体内异物头皮猛地就炸了。   难怪自己做梦被痒痒醒,原来是那不知餍足的家伙又在发情了!   季然恼羞成怒,扭腰就要翻身,却被啪的一巴掌臀部打了个脆响。   “别动,昨晚做的狠有点红肿,我给你上药呢。”陆臻说着,手掌随即又在季然后腰一拍,他就动不了。   季然:……又鬼压床!   上药的过程虽然羞耻煎熬,好在并不长,搞定后,季然就被解开了禁锢,都没等陆臻帮忙,季然就自己蠕动着提起了裤头,拧腰翻身气呼呼的瞪着对方。   “你上药就上药,干嘛又对我鬼压床?”不能动不能说的滋味儿太不人道了,哪怕对他这样的是陆臻,那一瞬间的感觉还是无法处之泰然。   “我没压你,不算鬼压床。”陆臻一边收拾一边道,“而且,是你自己不老实要诱惑我的。”   “啊?”季然傻眼儿,诱惑?什么时候的事儿?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是我不满足你。”陆臻将药放回枕头下,“昨晚你就挺索求无度的,哪里红肿厉害,这样再……嗯,撕裂就遭罪了。”   “哈?我索求无度?”季然一脸震惊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说我?”妈蛋,昨晚自己怎么求饶都放自己下驴背的是谁?是鬼吗?   呃……的确是鬼……   任由季然脸色青红白绿,陆臻却压根儿不接他茬,“难受就先别急着起了,再多躺一会儿吧。”   虽然气愤陆臻转移话题,不过经对方这一提醒,方才忽略的难受劲儿还真的就回来了,不说多难受吧,反正就是手软脚软躺着不想动,除了懒得慌,就是某个使用过度的部位酸酸涨涨特别不得劲儿。   然而犯懒归犯懒,哪有大年初一赖床的,按照习俗,还得给长辈拜年给小辈发红包呢。虽然下面那些人的红包他早就给陈叔让转发了,这不还有老爷子跟小家伙么,而且还得去里正家串门儿拜年。   至于高大壮家跟薛仲文家,他早就一视同仁的按员工福利标准事先发过丰厚年货又给包过红包,倒是不用再特地去。不过他不用去那两家,但说不定那两家会来串门子呢,还有村里的一些人,保不准也有趁此机会上门攀关系的。   之所以会觉得村里人也会趁机串门子,不是季然自负,而是两辈子得来的处世经验,趋炎附势这东西,到哪都一样。   所以说,这么多事儿等着呢,再不想动也得起不是。   季然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我缓缓劲儿就起来,今儿个大年初一都忙着串门子,事儿多着呢。”   说是这么说,人却坐起来,迷迷瞪瞪的靠着床头没有动。   陆臻看他这样也不多劝,摇摇头便离开了,等再回来,手上便拧了块湿巾,动手帮季然糊着脸一通揉搓。   季然本来还有点困顿,被他这么一弄,激灵一下,那点困顿就彻底消散了。   昨晚脱下的衣裳就搭在木刻屏风上,季然掀被下床,正要去拿,却被陆臻抢先把衣裳拿了过去。   “你别动,我帮你。”陆臻说着便抖开一件,开始帮季然穿戴起来。   季然虽然来古代这么久了,但还是嫌弃古代衣裳穿戴麻烦,能不动手也就懒得动手了,站在那让伸手就伸手,让抬腿就抬腿,懒洋洋的配合着,任由陆臻在身上一阵捯饬。   等一通捯饬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老爷子身体不好,两人没忍心让老人家折腾,接了孩子去老爷子房里给问的安拜的年。   按理说,晚辈给长辈拜年是要给红包的,但老爷子一身轻过来,很是囊中羞涩,为免老人尴尬,季然便干脆反其道而行,给老爷子拜年封红包。   老爷子原本是不肯收的,但犟不过季然,被几句话绕的就给收下了。不过等季然扶着小家伙给拜年的时候,老爷子转手就把红包给了孩子。   季然倒是没阻止,反正过年红包就是走个程序,再说这是老人家的心意,他自然是不可能拒绝的,欣然便帮孩子收下了。   给老爷子拜晚年,季然便按照原先计划好的,和陆臻一起,带上礼品去了里正家。   里正家亦是一改往日冷清,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聊天声伴随着孩子疯跑喊叫的声音,杂七杂八的好不热闹。   这些人都是生面孔,季然没见过,不过其中几人跟里正夫妻长得颇是相似,想必是两老在外谋生的儿子儿孙了。   季然跟这些人不熟,便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径自提着东西走到里正老两口面前,恭恭敬敬的拱手百年,那吉祥话亦是不要钱似的,一溜嘴儿就来,直乐得老两口合不拢嘴。   里正看到季然来拜年也很是高兴,一直拉着他给那几个儿子做介绍,话里话外对季然更是赞不绝口。对此,那几个儿子的态度就有些不以为然,风度好的客套两句,风度不好的直接理都不理,都不拿正眼瞧人的,俨然是把季然看做来攀关系的穷山村民了。   季然看在眼里,笑容不减,陪里正寒暄了一阵,便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季然想起还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   陆臻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季然想了想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但其实遗传基因,那是常规能定的。”   “什么?”那什么遗传基因常规的,陆臻听不懂。   季然摇摇头,没再深说。   他不说,陆臻也就不问了。   “那些人的态度,你不必在意。”过了一会儿,陆臻才道。   “我没在意。”顿了顿,季然笑了笑道,“里正是里正,他儿子是他儿子,两相并不冲突。”   陆臻点点头,“本来亦如此。”   两人有说有笑的并肩回走,经过一块良田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那块良田正是季然从薛仲文家买来的,土地都给种植大棚了,良田不到撒种插秧的季节就一直空着。不过他之前偶然在山上发现了野生的桑树,便给移栽了几株到这田埂上,想着到时候结果还能酿桑葚酒。   不过此时吸引他们停下脚步的不是桑树,而是那边的两孩子。   不是别人,正是陆长庚家的一儿一女,陆子元和陆婉雪。   正爬树上掏鸟窝的,就是裙子扎腰的陆婉雪了。   “姐,窝里有鸟儿吗?”   “你傻啊,有鸟儿咱们这么一捣腾,早就吓飞了好吧。”   “那有蛋吗?”   “急什么,我这还没够着呢!”   “快点啊姐,我肚子好饿。”   “马上马上啊,一会儿姐给你煮鸟蛋吃!”   “鸟蛋那么小,肯定不顶饱,姐,我想娘了,以前娘在的时候,过年就算没有肉吃,也会偷偷给咱们煮鸡蛋,可是现在娘不在了,我们过年没鸡蛋,饭都没得吃。”   陆子元这话一说完,本来手已经够到鸟窝的陆婉雪突然脚下一个打滑,啪嚓带断树枝,噗通就头朝下的栽到了田里。   这时季田里水不多,但都是淤泥,陆婉雪头朝下这么一砸,当即就倒栽葱的插淤泥里了,双腿乱腾才给挣扎出来,却是整个滚在了泥里。   田埂上了陆子元见状吓得哇哇大哭,陆婉雪也浑身泥的坐田里哭。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连陆臻都没来得及出手阻止。   陆臻正欲过去,就被季然给拉住了。   “我去。”季然说着两下蹬掉鞋子,衣摆往腰上一扎,就拔腿跑了过去,“臻哥你回去准备热水!”   陆臻知道季然的顾虑,自己贸然出手的确不合适,虽然心疼季然为了别人受冻,但也没阻止,弯腰捡起季然蹬掉的鞋子,转身就朝家的方向飘了过去。   季然是一路冲着跳田里的,二话没说,把陆婉雪抄手一抱,上岸就朝家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子元,跟上,小心点别摔了。”   陆子元显然是被吓坏了,一边哭着姐姐,一边小跑跟上季然。   回到家,陆臻已经把热水准备好了。   季然一鼓作气把人抱回房,才猛然惊醒陆婉雪差不多是个大姑娘,自己给洗不合适。于是放下后先用帕子把脸上的淤泥给擦了,便转身出去叫了秋瑶进来伺候。   期间季然带着陆子元等在外面,便问他,“大过年的你们怎么不在家里?”   陆子元还在哭,抽抽噎噎的道,“我饿了,姐说给我掏鸟蛋煮了吃。”   “饿?”季然跟陆臻对视一眼,“那怎么不在家里吃饭呢?”   “我和姐姐起晚了,三婶没给我们留,过去都吃光了。”一说起这个,陆子元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了,“娘不在了,奶奶卧病在床,爹又在大牢,三婶……三婶她不想做饭给我们吃,老是数落我跟姐姐是吃白饭的,还骂我们懒,难伺候……我们,已经好久没吃饱饭了,爷爷也不管我们,大家都不要我们了呜呜……”   就陆家那德行,两孩子会落到这下场一点都不意外。   大人是咎由自取,可罪不及孩子。   季然叹了口气,“别哭了,我这就让厨房给你们做吃的,等你姐洗好出来,就可以过去吃了。”说罢,季然便朝一边的陈叔点点头,吩咐道,“陈叔,你去给厨房招呼一声。”   “是。”陈叔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快步而去。   陆臻注意力却全在季然糊满淤泥的脚上,“你别只顾别人,赶紧去洗洗换身衣裳。”   被他这么一提醒,季然才想起自己还一身狼狈呢,赤脚站着都冻僵了,的确是要好好洗洗暖和下。不过放假现在被陆婉雪占着,他就只得去别的房间,只是没浴室,要洗还得叫人送热水。   季然正要去叫人,就被陆臻拉住了,“热水和衣裳都准备好了,你只管进去就是,这里我看着。” 第78章 微服私访   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季然这才觉得自己的脚趾头活泛过来了,可暖是暖了,脚背到趾头却红肿发痒,这一看就是要生冻疮的节奏。   哎,一个冬天都好好的,这开春了居然还冻疮蠢蠢欲动,季然也是无奈了,好在这只是有那么点征兆,多烫烫应该就能扼杀在摇篮。所以,除了这红肿紧绷痒的难受,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捂鞋子里暖和了,等会儿就消肿了。   季然穿好鞋子,原地蹦跳活动了两下,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陆婉雪早就清洗干净拉着弟弟的手等在院子里了,之前伺候陆婉雪梳洗的秋瑶也在,见季然出来,忙福身行礼。   季然摆摆手让他们起来,眼睛却是看向一边闷不吭声的陆臻,冲他微微一笑。   陆臻见他气色恢复,走路也好好的,这才缓和了脸色。   “还好吗?有没有身体不适?”陆臻飘到季然身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见没异常,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以后别这么意气用事,救人虽要紧,但也不能不顾自己,哪怕是暴露我,也比伤了你自己身体强。”   这里人多,季然也不好跟陆臻说什么,只是朝他很轻的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很好,让他不要担心,再说他又不是林黛玉,哪能冻一下就好歹呢?   陆臻懂了他的意思,无奈之下,屈指弹了他个脑瓜崩,眼神却温柔缠绵的让人不忍直视。   季然与之对视,须臾败下阵来,咳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饭菜应该准备好了,你们姐弟不是还没吃饭吗?走吧,我带你们过去。”说着,季然便撇下陆臻,过去一左一右牵着姐弟俩的手,带着他们朝前庭走。   到了那边,果然饭菜已经上桌摆好了,不算多丰盛,但有荤有素,姐弟俩吃妥妥的够了。   季然带着他俩到桌前坐下,“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陆子元男孩子心思粗,有吃就乐呵,什么也不想,季然一说,他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给糊了满嘴油。   陆婉雪大点,又是女孩子,心思细腻,想的就多些,虽然也饿得不行馋的流口水,可她看着桌上的菜,却没急着动,而是忽然红了眼眶。   季然正纳闷儿这丫头咋光看不吃呢,就见对方低着头啪嗒啪嗒掉起了泪来。哭了一会儿却没说话,伸手先抓了只鸡腿搁陆子元碗里,这才拿起筷子,在那夹豆角掺米饭吃。   “小雪,不够还有呢,你别只顾着弟弟,自己也吃啊。”季然看看只顾埋头狼吞虎咽的陆子元,皱了皱眉。   “我喜欢吃这豆角。”陆婉雪掉着眼泪,却一边鼓着腮帮咀嚼一边冲季然眯眼笑,“季叔家里种的豆角又甜又脆,可好吃了。”   季然看的叹了口气,知道这丫头是自己不吃省出来给弟弟吃,便没再多说什么。再看陆子元,不禁摇了摇头,心道这小子也是命好,之前有父母宠着,现在有姐姐疼着,可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陈叔,季然道,“陈叔,再拿双筷子过来。”   陈叔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很快就折返回来,手上却是拿了一整副碗筷,显然是以为季然也要吃。   然而季然并不是,他接过筷子,碗却只是放到一边,便用筷子帮陆婉雪夹菜,荤素搭配,每一样都有。   陆婉雪受宠若惊,眼泪汪汪的直愣愣看着季然。   “小学,季叔这儿不缺吃的,你别只顾着弟弟,自己也要吃。”季然说完,想了想又转头对只管闷头狼吞虎咽的陆子元道,“子元,你虽然是弟弟,可你也是九岁大的男子汉了,你姐十一岁也就大你两岁,是男子汉就不应该什么都赖着女孩儿照顾,你也要懂得心疼姐姐,保护姐姐知道吗?”   陆子元被季然点名批评,愣愣抬头眨了眨眼睛,倒是受教,当即就夹了块肉放陆婉雪碗里,“姐,你也吃。”然后又继续埋头苦干。   季然这才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慢点吃,当心噎着,不够我再让人给你们做,管你们吃饱。”   陆臻就坐在季然旁边,闻言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季然扭头看他,眨了眨眼。   “烂好心。”陆臻龇牙评价道。   季然挑眉:才不是。   说是不够再做,可这么多姐弟俩吃下来其实完全够的。   姐弟俩一阵秋风扫落叶,眨眼就将饭菜席卷一空。   不过吃饱喝足了,姐弟俩却局促的坐在那没动,没说离开,也不起身,就那么眼巴巴的瞅着季然。   季然能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小雪子元,叔叔知道你们不想离开,可是你们跟安儿的情况不一样,叔叔这儿不能留你们,我这么说,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吗?”   陆子元不懂,一听不能留下就黯然的瘪了小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落。   陆婉雪毕竟大两岁,且女孩儿本身就比男孩子早熟懂事,听了季然这话,虽然心里也失落,却明白季然的难处。   “季叔,我明白的。”陆婉雪绞着手指,低着头失落却坚毅,“小弟一出生就被家人抛弃,季叔不收留他,他就活不成,我跟弟弟却不一样,我们有父亲,虽然父亲暂且在大牢,但他总归会回来,还有爷爷奶奶,有陆家有家人,季叔留下我们,会引人诟病会招麻烦,季叔的难处小雪懂,我们谢谢季叔,不止不畏寒冷下田救我,还给我们饱饭吃,季叔放心,我是姐姐,我可以照顾好弟弟的。”   越是懂事的孩子越是叫人心疼,季然现在就挺心疼眼前这小丫头的。   以前一直以为就陆家那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都是歪的,大人不好,小孩儿肯定也好不到哪去,可是现在,季然才发现自己的认识是错的。眼前这丫头或许曾经也娇蛮任性小姐脾气,可自从家风巨变,她的真性情也露了出来,不止善解人心懂事善良,还坚强有担当,可谓是陆家即陆臻之后,有一棵歹竹出好笋。   想了想,季然终究还是不忍两个孩子饿肚子,便道,“这样吧,你们要是在家里没饭吃的时候,就悄悄过来我这边,不过得悄悄的哦。”   给孩子顿饱饭没什么,不过是多两双碗筷,不过季然可不想因此招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好不容易日子清净了,可不想陆家那群人再因此嗅到什么苗头,又厚着脸皮凑上来,苍蝇不叮人,可恶心人。   两孩子却没想那么多,一听以后不用饿肚子,皆是眼睛一亮,重重的点头。   季然没有让他们久留,差不多了就让陈叔把人给送出去了。等人走了,才叹息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陆臻问他。   季然撅着嘴,“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叹气?”陆臻好笑。   “啊。”季然点点头,“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叹气啊,纯粹想叹气而已。”   这话说的,陆臻无语的摇了摇头。   季然说了让那姐弟俩没饭吃的时候过来,可是之后许久,都没再见着姐弟俩上门。姐弟俩不上门,应该就是能吃饱饭了,季然欣慰之余,便也将这件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新年伊始,眨眼就过,正月十五元宵过,天气也跟着乍暖还寒,人们却已经进入了忙碌的劳作时期。   季然也不列外,除了忙着给大棚翻土种新菜,还得耕田撒种,插秧下稻。季然买来的田不多,总共不过十来亩,这点地拿来做买卖是不成,但家里这几口人吃是妥妥够了。   插秧下稻的虽然多出不少活儿,但自给自足怎么都比去买米吃强。   按理说,稻苗种上后得下化肥,必要时候少不得要打一两次农药的,但这里都没有,可为了能有好收成,又不能种下去就什么也不做,想了想,便效仿地里那样,弄了些草木灰撒上,之后又去镇上药铺包了些驱虫的中药,回去熬成水,分出小片秧田做了试验,确定不会死苗后,就给代替农药大面积浇上了。   如此一来,放眼整个陆家村,就季然家的这稻田秧苗长势最好。   村里人见了,便也跟着效仿,可草木灰好办,那么多药材却是买不起的,可就算是这样,种出来的秧苗也比以往那样种出来的好,单看苗的高低粗细,就足以遇见,收成肯定能比往年多不少。当然,也有就算这么做了,长势也不好的,便厚着脸皮找季然取经,季然性子随和,也不藏私,教了他们不少,比如草木灰什么量,应该怎么下,插秧时每棵秧苗之间的间距不宜过密,着实不少村民受益匪浅。   因此,季然的名声更上一层,一时间风头无两。   季然在陆家村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却不知道自己名声居然一传十十传百给传去了京城,还入了皇帝的耳。   季然一直打主意将大棚蔬菜直销大江南北,甚至皇都京城,只是苦恼没有门路。本来想的很好,觉得可以找李奎扩展下人脉销路,结果几次碰面都没逮着机会,不是扯别的,就是满心都是让对方帮忙收集还阳石的事情,每每想起这茬,季然都犯愁。   然而他却不知,一个冬天,自家蔬菜不止销去大江南北,甚至早就成了贡菜。他一直以为来往客商都只是周边附近的普通商人,却忘了商人链的广泛,转来转去,还有个皇商大佬躲在背后,那些蔬菜转几手到对方手里,不费吹灰之力就给贡献进了皇宫。   宫里的进贡多了,珠宝玉器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原本是入不了皇帝的眼,这还是吃过季家大棚蔬菜的一大官不知从谁那听了那么一嘴半实半虚的话,觉得不错,就给写到了奏折里,于是便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皇上再一打听,居然还是自己赐婚的那谁谁,原本随口一问的他顿时兴趣大增,当即朱笔一批,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微服私访也。   而这一行队伍当中,还有季然的对头情敌,玉宁公主。   玉宁公主此番虽然依旧骑马,倒是换上了明艳爽利的女儿装,一身行头珠琳玉翠,美是美,只是眉间始终凝结着一股不易消散的郁结戾气,面无表情的样,不说底下人噤若寒蝉,就是皇帝见了都皱眉。   皇上是知道玉宁公主心思的,也听说了她之前去陆家村抢人牌位结果半道弄丢的事,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放下了马车帘子。 第79章 牌位断了   这天,季然正带着人在大棚里下种移苗,陈叔就领着一群人远远从土埂那头浩浩荡荡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季然干活专注没发现,还是高大壮扔苗的时候不经意撇了下头给看见招呼的他。除了佝腰引路在侧的陈叔,一行人隔的距离太远,也没看清都是些什么人,就见为首一男一女衣着华丽,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关键是身后浩浩荡荡拉了十几二十个人,排场大的令人咂舌。   生意往来这么久,季然什么样的商人没见过,可这样牛逼哄哄的还是第一次。心里好奇,季然便停下了手头的活计,站着等那一行人过来。   然而等人走近,季然定睛一看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一看,就愣住了。   嘿,这不是那谁……玉宁公主吗?!   啧,这女人咋又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季然没有好奇为首那男的身份,竟是扭头看了陆臻一眼。   “黄老板,这就是我们季家的蔬菜大棚了,那位便是我们主子。”刚一走近,陈叔就给双方做起了介绍,因为之前玉宁公主来是男装打扮,看的也不真切,这次换了女装,他也没能认出来,给对方做完介绍,这次对季然道,“主子,这位是黄老板,说是对咱们家大棚蔬菜感兴趣,所以奴才带他们过来看看。”   季然冲陈叔点点头,回过神来,便也差不多猜到了眼前华服男人的身份。跟玉宁公主一起,还走在最前面,又姓黄,要是都猜不出这位就是给自己和陆臻赐婚的皇帝,那就太小白了。   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何况还是发生争抢牌位一事,玉宁公主是一见季然就没有好脸色,季然却像是得了健忘症似的,非但没变脸,还对着众人笑开了花,热情得教人发憷。   “原来是黄老板,幸会幸会。”季然也不管手上糊着泥,对人拱手就是一礼,“你看我这地里干活儿满手都是泥,周遭也没个清洗的地方,冒犯之处,还望黄老板海涵。”   既然装作没认出来,也就不用再给玉宁公主行礼,季然一副谨遵礼数秉承着非礼勿视的样子,瞄都没往玉宁公主身上瞄一眼,全然当对方就是这黄老板的随行女眷看待。当然,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   季然当玉宁公主不存在,玉宁公主却皱眉看着季然,是横看竖看的不顺眼,不过碍于皇兄在,才硬憋着没发难。   “哪里哪里,是黄某叨扰才是。”皇帝都是把商人独有的圆滑世故学了个十成十,“素闻季家大棚菜不止个大水灵,还口感上佳,黄某实在好奇这何为大棚蔬菜,所以就过来看看,季老板不会介意吧?”   “好说好说。”季然偷摸跟陆臻打了个眼色,亦是跟皇帝耍着花腔,“我这大棚刚在下种移苗,没一眼看着全是土,没什么好看的,黄老板不介意的话,不妨随在下去另一个生姜大棚看看?”说罢,冲一旁的陈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这边不用招呼,先回去。   陈叔会意,弯了弯腰,悄么声的就转身离开了。   “生姜?”皇帝一愣,“何为生姜?”   “这生姜啊,可是好东西……”说着一顿,冲皇帝做出个请的手势,“来,咱们边走边说。”   嗯,皇帝面前可得使劲儿推销稀罕东西,没准儿还真就把生意做去宫里了。   等皇帝跟着上了,季然才接着道,“这生姜好处可多了,做菜能调味儿去腥,晒干还可以入药去风寒。”   说起来,季然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地方居然连姜没有,倒是正好便宜了他,让这么个大众货成了稀罕物,便是极尽所能,能怎么吹怎么吹,那叫个天花乱坠就差上天了。   “哼!”季然正吹得兴起,就被玉宁公主冷哼一声给打断了,“听你说来,也就不过一到下药佐料而已,倒是吹的比那人参仙丹还金贵。”   季然笑道,“小姐此话差矣,我这生姜比灵丹妙药那是远比不上,但却的确算是一味廉价又好用的药材,重的不说,就说这人淋雨受寒头疼脑热的,一碗红糖姜汤下肚,出个一身汗,人就通泰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然到了生姜大棚,放眼绿油油的一片,看着特别惹眼。不过皇帝众人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所谓生姜有什么特别之处,相反,那枝叶茎秆一看就又老又粗,这样的能炒了吃?   众人心中存疑,除了皇帝跟玉宁公主,皆是偷摸着在那面面相觑传递这彼此间不可言说的疑惑。   季然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也不心疼东西,当即便进棚拔了一株。抹掉带出的泥土,随手就把那截生姜给掰了下来。   “这生姜枝叶也就打来喂猪又用,姜是长在土里的。”季然说着,便将手上一截生姜递到皇帝眼前,虽然糊着泥,可草草抹两下,一样可见其白胖水灵,“这生姜的妙处光看是看不出来的,黄老板要是不嫌弃寒舍鄙陋,不如今儿个就留下用饭,且看在下给你露一手。”   “好!”皇帝当即便拍掌应下,“如此,便叨扰了。”   “是黄老板客气了。”季然笑了笑。   既然要做菜,光是手上这截可不够,于是季然又返回棚里,连着拔了好几株,这才作罢。拔了也没急着掰,连枝带叶的一把拎着就带着一群人往家走。   回到家里,季然将那一伙子人扔给陈叔他们接待,自己挽袖子就去了厨房,杀鸭烫毛的就忙活开了。   自从佐料配齐,这看得多了,陈嫂也将季然的厨艺学了个七八成,按理说让她下厨招待客人是绰绰有余,只是这客人金贵非同小可,如果结交好了,利益是大大的有,季然不想搞砸,才亲自操刀掌厨。   为了凸显这生姜的好处,季然也是下了下本,鸡鸭鱼肉丰盛的都赶上过年了。   当那一盆盆色香味俱全的菜被端上桌,原本兴致缺缺的围坐一桌的众人皆是眼前一亮,条件反射的鼻翼翕动。这还只是够身份陪坐的,旁边那些只能站着伺候的,更是一脸垂涎的馋样。   皇帝坐在上首,看着满桌丰盛家常菜肴亦是眉头轻挑,满脸兴味,不等季然招呼,甚至都没让随行伺候的太监试菜,便动筷尝了起来,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大家见皇帝开动,这才跟着纷纷动起筷来。   筷子翻飞,均吃的浑然忘我。唯有玉宁公主,对着一桌香味浓郁的菜色无动于衷,神色始终冷冷淡淡。   季然也不招呼她,和陆臻并肩站在一旁,就那么乐呵呵的看着众人风卷残云。   眼看着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季然移动脚步正欲到皇帝大佬跟前游说一番,结果李贵就拉着春桃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主,主子……”   两人满脸惊惶,原本进门就要跪下,然而膝盖弯了一半发现情势不对,生生给顿住了。两人显然不知今天来了客人,再一看那些人穿着打扮皆是不俗,便知这突然进来莽撞了,若是因此冲撞了贵客,或者搅了主子的好事,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虽然这个主子向来随和不端架子,但不代表就没脾气,看他整治陆家那些人就知道,这主子手段辣着呢,可不是真的纯良无害小绵羊。   一时间,两人僵在原地,惶惶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退出去也不是,留下显然也不合适。   然而季然却并没有因此为难,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事这般惊惶?”   “这……”   季然一看两人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道,“你们先出去。”   两人僵着的膝盖这才打直了,忙福身弯腰,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季然等两人出去了,方转身对皇帝道,“诸位自便,我这有些事情,就先失陪一下了。”   “去吧去吧。”皇帝吃的高兴,连连摆手,“季老板有事尽管去忙,不必招呼我们。”   得了这准话,季然也不客气,略微歉意的拱了拱手,便转身出去了。   李贵春桃还等在外边的廊下呢,见季然出来,便脸色煞白的迎了上去。   季然看着他俩的脸色,蹙了蹙眉,“是出什么事了?”   谁知他这话刚出口,那两人就扑通跪他面前了。季然被这突然一下惊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到底怎么回事?”没来由的,季然心里咯噔一跳。   “回主子的话,是,是……”春桃支支吾吾,头几乎低埋到心口去了,半晌才小声道,“是供堂的牌位,奴婢跟李贵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把牌位给扫到地上,摔,摔坏了,都,都怪我们不小心……求,求主子恕罪。”   “什么?!”季然闻之色变,“摔坏了?坏成什么样子?”   “断,断……断两截了。”李贵说着,这才忐忑的将藏在衣服里的两截断木牌位给拿了出来,正呈给季然看呢,却被人劈手截了胡。   截胡的不是别人,正是从里边出来的玉宁公主。季然甚至都没来得及发火,就被玉宁公主这横插一杠的架势给整愣了。   然而玉宁公主却在看清牌位的瞬间,勃然色变,煞气四溢的美眸猛地瞪向季然。   “这牌位是怎么回事?”玉宁公主不瞎,只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之前自己强行带走又丢失的那个,可是明明自己是在路上掉的,怎么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而最让玉宁公主火冒三丈的是,这牌位自己‘飞’回来就算了,居然还被打断了。   玉宁公主也没等季然回答的意思,扭头就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语气森然刮骨,“是你们打断陆将军牌位的?”   李贵春桃还没吭声,玉宁公主就刷的一扬马鞭,啪啪就抽在了两人身上。 第80章 镜花水月空欢喜   季然没想到玉宁公主会突然发难,想也没想,伸手就拽住了鞭子。   “放手!”玉宁公主被人截了鞭,愈加煞气腾腾。   季然没有立即松手,转头对李贵春桃道,“你们先下去。”   二人如蒙大赦,连礼数都顾不上来,搀着起来就要跑,却听玉宁公主一声娇喝。   “站住!”见二人被喝的站住,玉宁公主扭头就瞪向季然,“不松手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陆臻就站在季然旁边呢,一听这话担心季然吃亏,当即就抬手扣住了季然攥鞭的拳头上,用力一震,就把玉宁公主连人带鞭的震飞了出去。   玉宁公主跟跄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阴云密布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   季然却道,“这可是我家,你这样喊打喊杀不合适吧?”   玉宁公主收起震惊,冷哼一声正待说话,那边皇帝众人听闻动静已经簇拥着走了出来,一出来就见他俩这么吹胡子瞪眼剑拔弩张,不禁皆是一愣。   “怎么回事?”皇帝瞥了玉宁公主一眼,眉心微蹙,他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甚至还带着浅笑,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人不容忽视。   玉宁公主抱紧怀里断裂的牌位,沉着脸一言不发。   “黄老板来的正好。”季然道,“我好心好意把你们当贵客热情款待,这位姑娘不领情无所谓,但在我家里,对着我家人撒野打骂,未免也太失礼了!”   季然本来想直说玉宁公主没教养的,可转念一想对方身份,还是将那句给咽了回去。面前站着的可是皇家人,他要真这么说了,等于把整个皇室都给骂了,说皇家没教养,啧,没那么多脑袋砍的,还是悠着点好。   皇帝听完面色一沉,“玉宁。”   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   玉宁公主闻言色变,却是将矛头转向季然,“我就不信,你真没认出本公主来!”   “本来是没认出来的。”季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看你抢牌位就想起来了。”说罢转身对着皇帝就要下跪,“草民季然……”   “朕此番是微服私访,你还是叫朕黄老板吧。”皇帝虚扶季然一把。   季然顺势就站了起来,“谢,呃……谢黄老板。”   不过皇帝的关注点,却在玉宁公主身上,一眼看到她怀里的牌位,脸色很是难看,“玉宁你真是太不像话了,好端端的你抢人陆将军牌位做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朝玉宁公主手上看去。   皇帝再一看居然还是两截,顿时脸色更黑了。   “你抢人配位不算,还肆意摔毁惊扰逝者安宁,简直太不像话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任性,却不想你竟刁蛮跋扈至此,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皇帝怒不可遏,转头就对身边一佩剑的黑衣男子道,“赵煜,即刻护送公主回客栈,明日一早将其护送回京,不得有误!”   赵煜刚站出一步,还没来得及抱拳应下,玉宁公主就先一步炸了。   “我不回去!”玉宁公主怒指被皇家身份吓得再次跪地的李贵春桃,“陆将军牌位是这两个狗奴才摔断的,不是我!我打他们,那是因为该打,敢摔坏陆将军牌位,简直该死!”   皇帝听了原委,火气倒是压了下来,瞥了季然一眼,无奈道,“就算如此,那也轮不到你教训,人陆将军家眷在这呢。”叹了口气,又道,“玉宁,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别说陆将军早就不在人世,就算他活着,心里没你,硬绑一块也不会幸福,你这又何苦执着如此?”   玉宁公主紧抱着牌位不说话,眼圈却迅速红了。   沉默须臾,玉宁公主抱着牌位,转身就走。   她这样,简直就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了,皇帝被气得不轻,面色难看,还是不放心的对赵煜打了个眼色。   赵煜会意,抱了抱拳,便当即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等人走了,皇帝才尴尬的看向季然,“小妹无状,多有得罪,季老板别放在心上。”   “不敢不敢。”季然忙道。   季然嘴上说不敢,心里却想,这人还真是演黄老板演上瘾了,不过既然对方要演,他便顺水推舟以货商礼数对待,倒是落得不少自在。牌位摔了虽然心里不得劲,可断都断了,纠结也白瞎,回头再找人刻一块就是,不过这新坟三年不动土他知道,就是不知道灵牌有没有影响,不若的话,还是等三年之后箍坟立碑的时候一起弄好了。   但就算是这样,那牌位搁玉宁公主那他也膈应。   陆臻一眼就看穿季然的心思,道,“没关系,我再去拿回来便是。”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这才嗖地飘了出去。   季然想到玉宁公主再丢牌位后懵逼样,心里就一阵暗爽,不过也不想因这茬给坏了计划,话锋一转,便巧妙的将话题拐到吃喝上,借此铺垫引出后续各种珍稀菜品。当然,要做好推销,首先就得让人吃个满意,只要皇上吃的满意了,就不愁这皇宫的销路拓展。   “为显诚意,方才那些菜都是我亲自下厨,其中最拿手的就拿到仔姜鸭丝,以及拍了老姜调味的筒骨汤,就是不知可合黄老板以及诸位的口味?”眼看话题给绕得差不多了,季然眼珠一转,这才切入主题。   同时,又趁着没人注意,季然偷摸给李贵春桃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退下。那两人倒也机灵,会过意来没有磨蹭,忙不迭爬起身,不动声色的给退了下去,双双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嗯,的确不错,鲜香够味儿,吃进嘴里,嘴巴舌头都跟着火了似的。”皇帝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些的小动作,咂巴嘴回味着那味儿,眼睛微眯颇有些意犹未尽。   其他人回味着,亦是如此。   “嗯,除了生姜,我还加了适当辣椒,花椒,麻辣麻辣,故而才会有火辣之感,哦,那跟生姜一起切丝的半红半青之物便是辣椒,而花椒,便是黑色的原形颗粒物。”季然顺着话赶话,就把辣椒花椒的也都拉了出来,“说起这花椒辣椒,其实功劳也跟生姜差不多,麻辣麻辣,这人啊一沾就着火,平常人也就吃个味道,对于风寒牙疼却大有益处,辣椒能催汗驱寒,花椒则能起到麻痹作用,大的伤口想要用这个,就目前来说是不行,但轻微牙疼却可以缓解,只需咬上一两颗,就够了。”   季然说起来口若悬河,皇帝却挑眉回过神来,嘴角随之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季老板又是介绍又是亲自掌厨,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说话间,一行人再次走回桌前,皇帝掀袍就在上首坐了下来,嘴上促狭,却已然拿起筷子撞死随意的在剩菜盘子里扒拉挑拣的翻开研究了起来。   季然一点没有被拆穿的窘迫,诚实的点头,“在商言商嘛,黄老板不远千里而来,想来早有合作之意,我这费心一点是应该的。”顿了顿又道,“再说,我这穷乡僻壤的,来往商客虽多,生意却都是小打小闹,像黄老板这样的大主顾,几年都难得遇上一次,自是要好好把握不是?”   “这东西,你是何处得种?”皇帝顿了顿又道,“而且外面并没有见到过。”   “这种苗由来说来话长,若真要说,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吧。”季然含混带过,“至于没见过,那是自然,这东西本来就是个稀罕物,我当初得到的种子也不多,又是试种阶段产量不大,所以便没对外出卖,给留种了。”   季然应接的溜,心里却暗暗着急,这皇帝不接话茬是几个意思,这生意到底是成还是不成啊?   季然急,皇帝却是好神在在一点不急,不知问东问西,之后还让季然带着去大棚又转了几圈,不止看了稀罕品种,连大棚菜都特地去看了一遭。   为了促成这笔生意,季然可谓是从头到尾服侍的尽心尽力,看众人反应,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买卖,结果却出乎意料,皇帝直到离开,也绝口不提买卖,不说买卖,他这连御笔亲批弄个贡菜的名头都没捞着。   皇宫生意不好做是众所周知,还以为皇帝微服私访是有戏呢,结果忙活半天不过是镜花水月空欢喜。真想不通对方来这一趟是干嘛的,难道就为吃这一顿,这不闲扯淡么?   反正,季然是给郁闷得够呛。   陆臻拿了牌位回来,就发现季然心情不好,一问得知原委,却是哭笑不得。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能呢?”实在忍不住,陆臻伸手捏了下季然的脸颊肉,略微用了点力,疼得季然脸都皱成了包子,“别人都是有好东西稀罕物上赶着找人牵线搭桥给皇上进贡,你倒好,竟还想着赚皇上的钱,胆子够肥啊?”   季然却不那么认为,“那宫里各需采办,难道都不用钱?全都赶着上贡,那百姓还不得饿死?反正都是买卖,那我这买卖又有什么不对?”   “话是没错,不过凡事总离不开一点投机取巧不是?”陆臻道,“这上贡又不是全部白送,龙颜大悦,所得好处又气质区区金钱可比?你这都成贡菜了,就算没法把生意做进皇宫,名声响亮,何愁无人趋之若鹜?”   “这意思我明白,我也没让他们空手离开。”季然点头,“可折腾半天,连吃带送,也没讨个准信儿,我这心里就禁不住怀疑,我之前的看法,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了,所以挺郁闷的。”还以为这些稀罕东西能开挂,结果却是个哑炮。   “做生意嘛,哪有一直顺风顺水的,偶尔挫折再正常不过。”陆臻看不得季然灰心丧气的样儿,捏捏他后脖颈儿,开导道,“再说咱们也不是非得把生意做到宫里,就算是没有宫里这层关系加持,咱们一样可以小富即安。”   被陆臻开导一通,季然那点消极郁闷很快就消散了,之后便将这茬给彻底忘到了脑后。因为被陆臻告知灵牌可以再刻没坟墓那么多讲究,季然便动起了再刻灵牌的事,而且打算着亲力亲为,所以一连数天,都一门心思扎在这事儿上,倒是没那闲工夫纠结别的了。   不想数天后,一道圣旨却突然从天而降。 第81章 仕农大夫   季然那天要去给牌位打磨上漆,老早就去了镇上,宣读圣旨的太监公公来正好给扑了个空,一个刚到镇上,一个镇上客栈出发,前后脚的时间差,就足足苦等半日,太监公公一杯茶水一杯茶水给灌了个滚瓜肚圆,白皮脸直接给耷拉成了黑驴脸,简直都没法看。   季宅上下小心伺候的同时,无不噤若寒蝉,直到晌午季然回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陈叔甚至都没等季然进门,就小跑迎了出去,“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这要是再不回来,奴才们就要扛不住了。”   “出什么事了?”季然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狐疑的瞥抬手抹汗的陈叔。   “圣旨来了,上门宣旨的公公已经等候半日,茶水喝得茅房都跑了好几趟,这会儿正拉脸压着火儿呢。”陈叔说着,伸手就把季然怀里用黑布包裹的新漆牌位给接了过去,“主子这一身风尘仆仆会不会不合适,要不您先去换身衣裳,奴才再去顶上一会儿?”   “圣旨?”季然面露诧异,随即追问,“那公公人在何处?”   “在前庭堂屋那边。”陈叔道。   季然点点头,“你先把东西拿去供堂,然后召集大家马上出来接旨,对了,老爷子身体不好,就不用通知他了。”   陈叔应了声是,随即抱着东西疾步而去。   季然则是整整衣裳,径自朝前庭堂屋走去。   “臻哥,你觉得皇上这圣旨会是什么?”来古代这么久,这还是季然第一次迎接传说中的圣旨,心里雀跃的同时,却又隐隐的忐忑。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坏事,别紧张。”陆臻安抚道。   “嗯。”季然闻言,便不再多问,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   季然到了前庭,前脚刚踏进堂屋,里面华服端坐的中年太监就砰地将手上茶杯给杵在了桌子上。   “季老板可真是贵人事忙,教洒家好等。”那太监尖着嗓子,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一看就是压着火儿,显然被气得不轻,脸色也并没有因为季然的出现就变得好看,反而拉的更长,透着一股子尖酸刻薄劲儿。   “公公息怒,在下这不是不知道公公会来么?若是知道,那必定是不能让公公这般好等不是,一会儿在下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与公公好好喝上几杯赔不是,还望公公务必赏脸。”季然笑呵呵的就迎了上去,对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瞅着他的太监拱手就是一礼。   那太监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罢了罢了,喝酒之事容后再说,季老板还是赶快准备,先把圣旨接了吧,洒家等等倒是无所谓,可见圣旨如见皇上,若是怠慢,那可是大不敬。”   两人寒暄的功夫,陈叔便迅速将季宅上下的几人都召集了起来,并且备好了接旨需要的香案。   一切准备妥当,季然便请着太监移步出了堂屋,领着几名季宅仆人站在了长条香案后。   那太监绕过去站在香案前,稍坐打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季老板,跪下接旨吧。”   季然当即领着几人跪伏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段圣旨宣读下来,冗长的令人咂舌,跪的人膝盖发麻也没能读完,那文绉绉的语调更是听得季然脑仁疼,不过大致意思却是听懂了。   无非是皇帝从大臣那里听说了自己大棚蔬菜的事迹,心感好奇,所以亲赴探看虚实,确定属实后觉得大棚蔬菜是个能造福百姓冬日枯菜的好发明。而季然作为发明人,功不可没,并且秉承着有才不用王八蛋的当权方针,封了他个吃苦耐劳的仕农大夫官衔,希望他能继续将农业发展壮大,不止要蔬菜,其它粮食产量的重担也全压他肩上,不光是发展自家农业,而是要将整个南朝的农业都一手抓的发展起来,当然,也不是这官职就是要走遍大江南北的手把手教农民怎么种植,只要将自己的经验记录成册发扬下去就行了。   以上总总,说得好听是受到重视委以重任,但实际上这劳什子的仕农大夫差事就特么是个弼马温的命。   “季大人?季大人?”   季然早就被这狗屁专权的圣旨给砸懵圈儿了,沉浸悲戚的他五感关闭,以至于太监宣读完圣旨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还是陆臻在一边戳了他腰眼儿一下,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茫然的看向宣旨太监。   “季大人,莫不是高兴傻了?快接旨谢恩啊!”太监见他这反应,忍不住打趣催促道。   “臣季然接旨。”季然懵逼遭遭的双手举过头顶,等太监将圣旨合拢放他手上,这才游魂似的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在季然没傻太久,竟管心里哭成了孟姜女,但还是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开始忙活着尽心尽力的招待起宣旨太监来。   一顿吃下来,宾主尽欢,等终于打发走宣旨太监,季然这才情绪外露,焉焉儿的垮下肩膀来,整个人都消沉极了,偏偏众人太高兴,竟没一人发现他的异常,也就陆臻一眼看出了他不高兴。与此同时,陆臻也并不认为这样对于季然是好事,抛开财富利益不谈,一个国家兴衰,农业的发展至关重要,一旦其他国家发现了季然的存在,肯定不会作壁上观,到时候这仕农大夫非但不是依仗,还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陆臻看得透彻,可皇上下旨,却是无可奈何。他当时没说,等两人回到房里,便压着人身体力行好一通安慰。   不是陆臻精虫上脑,而是知道,此时此刻再多的语言开导都是废话,倒不如让人从身到心的彻底放松。   而事实证明,陆臻的想法是对的,季然被压着做了个死去活来,昏睡醒来后,低落烦躁的情绪果然消散了不少。   陆臻看惯了季然充满活力干劲儿的样子,乍然见他垂头丧气很是不适,这会儿见人总算恢复了大半生气,忍不住稀罕的搂着人亲了半天。   “妈蛋,早知道会弄巧成拙,我就不打皇宫的注意了,其实就像臻哥你说的,哪怕不跟皇宫做生意,光是外边这些来往商客,也足够我们小富即安了,所以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这是给贪婪坑了啊!”虽然不丧眉搭眼了,可季然只要一想到那狗屁的‘弼马温’差事,就抓狂得不要不要的,全然忘了,这皇帝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事儿哪能怨你?”陆臻无奈,“你不过就是想想,可不一直没机会实行么?要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换种说话,也是机遇,打从你开始生出大棚种植的想法起就注定的,除非你碌碌无为,这样就不会被人注意到了。”   “哎……”季然幽幽叹气,“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陆臻一巴掌轻拍他屁墩上,“本来就是,赶紧起来洗漱,不是还要去镇上见皇上么?”   没错,是有这茬,这是季然昨个儿接完圣旨后的决定。   让皇上收回成命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是可以坐地起价谈谈条件,对于这想法,陆臻还取笑他胆儿肥,但季然却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既然皇帝都视他为人才了,他要真任劳任怨闷不吭声的做个‘弼马温’,那才是傻缺呢。   深吸口气,季然当即翻身起床,三两下麻利漱洗打理妥当,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准备出门奔镇上去。之所以这么着急,主要还是担心皇帝坑完人就启程回京,去晚了见不到人。   季然果然没想错,那皇帝的确就是准备今天用完早饭一早启程返京,多亏他跟陆臻天不亮出门,这才把皇帝一行给堵了个正着,这要是再晚来一步,就活该扑个空了。   即时皇帝正领着众人朝客栈楼下走,见到季然上楼颇感意外的怔了怔,转身便把人领回了房间。   “季爱卿怎么来了?”走到桌前,皇帝掀袍坐下,这才微抬下巴询问季然。   个官服都没有,府邸没一个,全特么开空头支票,个屁的爱卿,爱卿你妹!   季然心里不满值爆表,脸上却笑得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看皇帝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移动会呼吸的呃……金镶玉。   皇帝被季然两眼发光的看着,不禁一头雾水,直觉有些不太好。   季然看够了,这才几步上前,下跪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季然,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季爱卿可是有事?”   “回皇上,微臣的确有事。”季然勾着个脑袋,蹩摸的看看左右,“只是……”   皇帝会意,挑了挑眉,吩咐随行进来的身边人,“你们先出去。”   “是,奴才告退。”   “臣告退。”   在皇帝身边一左一右站着的,正是昨儿个到季宅宣读圣旨的太监跟御前侍卫赵煜,闻言,两人双双告退。出门之际,那太监对季然颇是隐晦的友好笑了笑,显然是还记着那一桌好酒好菜的款待之情呢。   等两人出去关上了房门,皇帝看着季然,“季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真的?”季然顺杆爬,闻言嗖地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皇帝,见他点头,便道,“那微臣可就真的说了?微臣一介乡野村夫,粗鄙莽撞,若有说错……”   “即让你但说无妨,你说便是,只要不是太过分,朕免你无罪。”皇帝急着赶路,不耐烦的打断道。   既然如此,季然和陆臻默默对视一眼,勾着唇角,便当真开始直言不讳了。   “微臣见识浅薄,我就是想问问,皇上所封仕农大夫,到底是个什么官衔?比如说几品,需不需要穿官服?会不会有官邸啊什么的?俸禄几何?还有一件事,我们家陆臻是皇上御赐追封的骠骑大将军吧,那他本人是过世了,作为他的家属,他那份俸禄,可不可以让我领?还有件事其实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别人都道我是将军夫人,可早些别说将军府,连个茅草棚子都住不起,寄人篱下受人白眼,哎……”   皇帝听他掰着手指一通数,笑容当即就僵硬住了,额角青筋突突跳了好几下。   然而季然还没说完,“微臣知道这么说,皇上会觉得微臣太过势利眼,可撇开这官衔不说,我要真把咱们大南朝农业发展起来,名声大噪固然是好事,但也不一定全是好事,凡事有利有弊,我朝越是繁荣昌盛,其余小国就越是倍感威胁,而我,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必然祸福相依,微臣眼界不高,原本只求小富即安,如今为我大南朝的将来,为陛下,微臣愿勇敢走出方寸,倾尽毕生造诣,定然将我朝农业发扬光大,不过微臣血肉之躯,挺怕死的,想求皇上寻一庇佑。”   一番话听下来,皇上连生气都忘了,抽搐嘴角目瞪口呆,心道这人也忒不要脸了! 第82章 你是陆臻的谁   “不愧是季老板,还真是一点不吃亏啊!”半晌,皇帝才回过神来,锉了锉牙槽笑骂,“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皇帝这话一出,季然笑眯眯的还没怎么着,一旁的陆臻却不自在的握拳抵唇假咳了两声。   季然看在眼里挑了挑眉,却是匍匐跪着没有吭声。   “你这话朕可不认,当初追封陆臻,朕可没少他将军府邸,是他自己托梦推辞,并求朕给他配了一桩阴婚,最后府邸没有,但赏赐也是一点不少。”皇帝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至于你,仕农大夫这官职乃是我南朝先列,俸禄品级,还得朕回京再定,你就放心吧,不会让你白做工的。”   季然这下算是明白了,敢情这官衔是皇帝临时起意想出来的,说是回京再定,估计也是暂时没想好。   “微臣不敢。”季然心思百转,面上却装得诚惶诚恐。   “你不敢?朕看你能耐着呢!”皇帝看着他那浮夸的演技就堵心,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跪安告退吧。”   “微臣告退。”   季然正要起身,房门砰地就被人一掌推开,下一瞬,他就被突然闯进来的玉宁公主揪着领口半提起来。   “说!那牌位是不是你偷的?”玉宁公主美眸凝煞,手背绷着青筋,显然是用了大力。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季然揣着明白装糊涂。   “少跟本公主装!”玉宁公主气得咬牙切齿,“上次不见结果就出现在你家,你敢说这次不是你?!”   “牌位不就是一块木牌刻几个字,上漆打磨后不都一样?”季然冷笑道,“听公主这意思,那摔断的牌位也不见了?那我家里还的确是又摆上一块,与原来那个一模一样,完好无损,公主莫不是以为,我不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东西,还能神技修补吧?那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玉宁公主被怼得一阵词穷,其实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但那断裂的牌位她之前看的清清楚楚,底座又道凹陷不明显的擦痕,就是最初她拿走的那块,如果不是季然偷的,总不能是牌位认主自己跑回去的,看这人一脸奸猾,说不定还就是个深藏不露的。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玉宁公主很憋屈,上次是牌位不见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次却该死的连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她第一反应怀疑的就是季然,本来是要去陆家村找人算账的,得知对方自己送上门来,才直接冲了进来。   她进来的时候是怒发冲冠,这会儿却被怼的无话反驳,却仍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肯轻易放过季然。   季然不慌不乱,任由对方揪着,一脸讥讽的弹了弹衣袖。   “且不说这牌位是不是我拿得,就算是,我也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公主是以什么立场跑来质问,说句大不敬的,你又是陆臻的谁?”要不是顾忌着对方身份,季然说话能更难听,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抢男人灵牌,就如今这对女人标榜苛刻的时代而言,这样行为不检德行有亏的女人,也就是身份尊贵,落到一般人家嫁都嫁不出去。   玉宁公主被怼得恼羞成怒,当即松开季然衣襟把人狠狠往地上一掼,随即一抽腰间马鞭,挥手就往季然身上招呼。   皇帝早在玉宁公主闯进门来时就气得拧眉沉脸,这会儿见她不知收敛还要出手伤人,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当即起身一声厉喝,“住手!”   不过还是晚了,鞭子打出不受控制,已经裹挟劈金裂石之势朝季然甩了过去,皇帝瞳孔骤缩,当即伸手就要去阻止,然而那鞭尾却呼啦从他掌心扭曲带过,竟是打了个回旋猛地缠上玉宁公主的脖子,将人带得飞起,砰地砸到墙上又重重摔在地上。   玉宁公主哇的就是一口鲜血,趴在那半天没爬起来。   门外赵煜和那太监闻声,双双冲进门来,见到玉宁公主和季然各摔一边当即就傻眼了,一时竟呆住没反应过来。   皇帝本来满心怒气,见玉宁公主受伤又忍不住心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挥手,“把公主带出去,返程滞后,让胡太医先给看看。”   季然没受伤,这会儿已经坐了起来,等那两人把玉宁公主搀扶出去,拍拍屁墩儿刚站起身,抬头就对上皇帝充满探究的古怪眼神。   “季爱卿竟然会武,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须臾,皇帝微眯起眼似笑非笑道。   “皇上就不用试探微臣了,方才玉宁公主那下,不是微臣干的,我真正就一乡野村夫,有一把子力气,不过也就够上山打柴下地干活儿。”季然知道皇帝的意思,毕竟是亲兄妹,气恼归气恼,却不见得能容忍臣民以下犯上。   “哦?”但皇帝显然是不信。   季然眨眨眼,故意神叨道,“或许,微臣有神助,或许是哪路神仙恰巧经过,见我这么勤劳上进,热血善良的好青年被欺负,看不过去就顺手帮了点小忙?”说罢,还煞有其事的四下蹩摸。   皇帝嘴角微抽,“行了行了,玉宁公主这事儿不怪你,你回去吧。”   “是。”季然忙拱手,“微臣告退。”退了两步,转身就出了房门。   季然一路走得飞快,直到走出客栈老远,才慢下脚步来,拍拍心口直道好悬。   “你刚才那下虽然痛快,但是太冒险了,幸亏只是吐两口血,要是真有个好歹,那可就麻烦了。”季然说着瞥了瞥脸色仍旧阴沉的陆臻,继续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个公主,要真是这么给怎么着了,皇上肯定赖我头上拿我开刀,要是再倒霉点联想到你,那可没准儿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皇家不讲理,这种事情,电视剧里没少演。   陆臻却不以为然,“不会。”   “嗯?”季然闻言一愣,“什么不会?”   “皇上乃是明君,不是不讲理之辈,玉宁公主就算真怎么样,迁怒难免却不会真的怎么样,毕竟错在玉宁公主,伤她的也只是她自己的鞭子,你碰都没碰,罪不及你。”陆臻道。   季然却撇撇嘴不予苟同,所谓明君其实并不绝对,他觉得陆臻把皇帝想的太简单了,不过这话题聊下去没意思,便打住了。   “哎,那劳什子的仕农大夫,皇上也没给个准信儿什么时候上任,那我暂时要做的,是不是就是等着啊?”过了一会儿,季然扭头问陆臻。   “那你方才在客栈怎么不一起问清楚?”陆臻好笑的看着季然。   “我傻缺才上赶着下苦力。”季然撇了撇嘴,“不问,我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等着皇上那边下明文规定,这段时间,便足够我对家里做些安排,我要是问了,皇上赶鸭子上架,那我是上还是不上呢?”   “你都想得通透了那还问我。”陆臻摇了摇头。   季然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没话找话么。”   “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再去牙行买几个奴仆。”陆臻笑了笑,道。   “嗯?”季然愣道,“为何?”   “你这官衔一点落实,肯定不会再陆家村窝着,到时候走马上任,家里家外两处兼顾,人手自然不够,尤其是家里这边,留下的人可谓是委以重任,这人选方面便更需要谨慎对待。”陆臻说着一指旁边一处支着布棚档子的小面摊,“你早饭没吃,折腾这么会儿应该饿了吧,到那边煮碗面,吃过再回去。”   被陆臻这一提,季然这才觉得饿了,摸了摸肚子点头,“好。”   两人走到面摊挑了张干净桌子坐下,季然要了碗阳春面,然而就是这等面的功夫,却突然看到了被追打的陆婉雪。小丫头蓬头垢面的哪里还有当初的干净清秀,手里抓着个脏兮兮的包子,怎么任壮汉追打都不松手。   季然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要不是小丫头被人抓着头发仰起头来,他还以为是个小乞丐。   “喂,你干什么欺负一个小丫头?!”眼看那壮汉抡着蒲扇巴掌就要朝小丫头脸上招呼,季然猛地拍桌而起,大声呵斥,“殴打欺凌个小丫头,你还是不是男人?!”   “你他娘的谁啊?”季然这么一喝,壮汉巴掌倒是没落陆婉雪脸上,却是一手揪扯她头发,转头怒瞪着季然,见他只身一人还是个单薄少年,顿时气焰就横了起来,“你他娘的最好少管闲事,不然老子连你一块打!”   陆臻脸色一变,抬手隔空就是两巴掌。   壮汉被左右开弓扇囫囵,直接转懵圈儿了。与此同时,两边脸颊肉眼可见红肿起来。   没等壮汉醒神,季然过去一把就把陆婉雪扯到了身后。   “哎哟,你,你敢打我?!”壮汉懵圈跟跄好几下才站稳,怒指季然,气势却俨然减半,不过是色厉内荏。   “你欺负个小姑娘,我怎么不敢打?”季然冷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哼,我打她,你怎么不问问这她都干了什么好事?”壮汉铜铃大眼狠瞪了躲在季然身后的陆婉雪一眼,“个臭丫头就是吃准我咋的,三天两头盯着我那包子偷,我说见天儿包子咋少那么快呢,今儿个可算是让我给逮到了,你不是要给她出头吗?行啊,那就赔钱吧!”   季然正要问多少钱,就感觉到陆婉雪在后背扯他袖子,忙转头看了过去,“怎么了?”   “她讹人。”陆婉雪瑟缩的躲在季然身后,瞪向壮汉的目光却倔强又执拗,“我没有经常偷,今天是第一次,就,就手头这一个,是,是给弟弟吃的。”   那壮汉还要强词夺理,见季然目光一凛,顿时吓得后撤一步,下意识的抬手摸脸,“臭丫头就就……”   “你这包子怎么卖?”季然打断壮汉问。   “两,两文钱。”壮汉终于还是将讹诈的话给咽了回去。   季然抬手就抛了个两个铜板在壮汉手里,“滚!”   壮汉手忙脚乱的接住钱,看看季然又看看陆婉雪,这才满心不甘转身骂骂咧咧走了。   这壮汉就是个嘴糙的,骂人忒难听,陆臻见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冷笑一声,飘过去一脚把人踹个马趴,那壮汉没看清是谁踹的自己,也只以为是季然,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等壮汉走了,季然才转身问陆婉雪,“子元在哪?”   “在那下面。”陆婉雪手指一旁的布匹摊下面,然后冲那边喊道,“阿元,出来,已经没事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同样浑身脏兮兮蓬头垢面的小家伙从摊子下面钻了出来。   “季叔!”陆子元看到季然眼前一亮,当即就跑了过来,却碍着自己身上脏,没敢靠近,怯怯的站在姐姐旁边。   季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让你们吃不饱就去我那的吗?怎么没去?”   “那天我回去,被三婶发现了,我和弟弟担心给季叔惹麻烦,就没去。”陆婉雪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黑灰。   季然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倒是给愣了下。   回过神来,季然笑着揉了揉两人乱蓬蓬的脑袋瓜,“走吧,季叔请你们吃面。”   “谢谢季叔。”两小孩儿异口同声道。   季然一手牵一个坐回之前的桌子,老板已经把煮好的面放桌上了,季然又给喊了两碗,把现成的这碗推给陆子元。但小家伙或许是经历了些人情冷暖,比原先那自私自我的时候懂事多了,居然把面推给了陆婉雪。   “姐,你先吃,我还不饿。”   陆婉雪眼睛一下就红了。   季然道,“以后别再这样了,饿了就去我那,你三婶不敢找我麻烦。”遭此变故,若那高慧还学不乖,他不介意给她加深印象终身难忘。   姐弟俩听了这话面面相觑,见季然说的是认真的,这才高兴的点头应了。   季然又想到回头上任的事情,道,“我也会给他们打招呼,就算我不在,你们也不用害怕,过去吃就是。”   陆婉雪本来在吃面,闻言挑面的筷子顿住,“季叔要走吗?”   季然摸摸她的头,没有接她话茬,“小雪是个好孩子,将来可要一直这么好下去知道吗?别给你家里人学,好好教导弟弟。”   陆婉雪眨了眨眼,重重点头。 第83章 赴京   距离皇帝封官转眼就是数月,夏末未尽秋季正待,京城那边才总算下达了任书。官拜五品,任仕农大夫,不日进京于新开辟的农教司任职。除此之外,来传任书官印的人也表示,仕农大夫府邸已经初建成,季然举家过去便可以直接入住,顺带附上府邸地址,家门钥匙。   这期间,季然早已将家里事宜安排好,也听取陆臻意见到牙行又买了一批奴仆,人数也不对,和之前陈叔他们那一批刚好成正比。   这不日赴京上任,留守人选就得快些下决定,思前想后,最终季然将陈叔陈嫂夫妇和新买的几人留了下来,只带走了李贵张平,春桃秋瑶,以及后来的老刘。除此之外,季然还特地把京城住址给陈叔留了一份,方便他有事联系,还有就是嘱咐他李奎来了将新住址转告对方。   做好最后的安排打点,季然便上有老下有小,连带奴仆八人(实际九人),收起一应琐碎,牛车马车驴车的,就这么告别陆家村里正,浩浩荡荡的启程奔赴京城,走马上任了。   此去京城最快也得十来天,为了少在路上受罪,他们星夜兼程,也只提前了三天到京而已。   路上死赶紧赶的时候季然除了累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真到了城楼下,透过马车窗户仰望那重兵把守,高耸厚重的城楼大门,方才生出几分乡巴佬进城的激动感慨。   季然努力辨认了下城门门匾上龙飞凤舞的石雕大字,一个也不认识,字体明显是出自书法大师之手,比陆臻牌位上的字还抽象,好歹陆臻的牌位还能连猜带蒙,这个却是完全看不懂。   “那上面是什么字?”马车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四口没别人,奴仆都在后面的牛车和驴车上,季然没有顾忌,扭头就问陆臻。   “邬镶。”陆臻道,“咱们南朝京都就在邬镶,连三岁小儿都知道。”   这是……变相的说季然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季然还真就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他一个外来人口,上哪知道去。可就算是这样理由充足,季然还是忍不住脸红。   马车转眼排队到了城门口,哨兵例行检查确认身份后才恭敬放行。   等马车进了城门,跑出一段距离,季然才问道,“这京城每天都这么把守森严吗?”   “不是。”陆臻道,“应该是在排查什么人。”   “哦。”季然随口应了一声,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马车从城门晃悠而过,西行穿过北街,穿过东道,足足绕城跑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总算到了地方,正是西城永安街。整个仕农大夫府邸临街而立,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光是外面看,就比季然在陆家村所建的宅邸要豪华气派,尤其两扇朱其大门看着就高档上档次。   然而唯一的缺憾就是,这种官邸好看是好看,肯定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表面光,光有风雅景致管屁用,又没有实用价值。不过季然也想得开,先进去看看,不合心意再满满改造好了,要想像在家那样大肆开土种植养殖肯定是不现实,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反正他这个仕农大夫就是搞农业的,真开土种植养殖畜牧,也算是一个标榜性特色。   季然心里遗憾舍不得老家的宅子,一同来的几个下人却满脸希翼喜色,要不是碍着主子没发话,又没有钥匙,说不定早就亟不可待的冲过去推门了。   季然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笑了笑,把钥匙解下递给老刘,“上去开门。”   老刘应了声是,接过钥匙就跑上石阶去开门。   大门推开,露出里面繁花似锦冰山一角的精致,几人再也按捺不住,簇拥着季然跟老爷子就拾阶而上。进了大门,李贵和老刘他们几个男人还好,春桃秋瑶两个小丫头却是撒了欢儿,叽叽喳喳的就转悠着欣赏了起来。   “行啦,别扎堆儿一处,到处都看看吧,顺便熟悉熟悉环境,别回头在自家迷路闹出笑话,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季然见他们这样,便大手一挥,季平安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也跟着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哇哇叫着凑热闹,被闹腾的没法,季然拍了小孩儿屁墩儿肉一下,“别闹。”   说起季平安,季然也是有说不出的苦恼,男孩子普遍走路早说话晚,一般有个十月十一个月的差不多就会开步走了,小家伙倒好,眼看就快周岁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就算了,连爬都不会,一让他爬,不是圆锥似的画圈圈,就是溜溜倒退,反正就是不会往前爬,怎么矫正都不会,而且这小家伙还有点懒,一放他到地上教他扶立移动,他站不到一眨巴眼就趴下了,更别提移动的。   可眼下这小家伙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儿拧着要往下出溜,难道是想下地?   季然这么想着,就干脆把小家伙给放了下去。   然后,奇迹的一幕发生了。   小家伙下地只扶着季然双腿站了一会儿,就撒手颠颠儿追着树上刚落下来的一只蹦跳小鸟跑了,跑了,跑了……居然跑了……   不止季然,大家伙都一时忘了参观新宅邸的热情,傻不愣登的看着小家伙在那追着小鸟跑来跑去都没反应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无不写满了震惊。   “啊,少主子会走了啊?”   半晌,还是老刘最先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惊喜。而他也是唯一个称呼小家伙为少主子的,其他人都是叫少爷。   老刘这一喊,瞬间将众人惊醒过来,秋瑶春桃两丫头甚至高兴的抱着啊啊蹦,季然也心脏怦怦地,脸上难掩喜色,跟陆臻对视一眼,就跑过去把小家伙一把捞了起来,抱着吧唧吧唧的一通亲。   “哈哈哈……这乔迁赶上安儿走路,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啊,好,好好好!”老爷子在张平的搀扶下,也是望着父子俩连声叫好。   陆臻也笑着说好,可惜除了季然和小家伙,却不能与其他人同享喜悦之情,这温馨之下,形单影只的他不禁被凸显得有些怅然。   初入新居的新鲜感过去,众人便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该规整的规整,该收拾的收拾,而季然没什么事情,简单的将自己跟陆臻的房间收拾了下,又让人安顿好老爷子后,便干脆抱着孩子跟陆臻在这前院后院的闲逛了起来。   庑廊长亭拱桥湖泊,假山花卉,其中更是走哪都不缺珍稀树木,不过却是以梅花品种最为繁多。这会儿都是光秃秃的看不出什么,等到了时节,梅花压枝的时候,必然会是另一番美景。   两人还绕去后院看了看,后门对着的是一条胡同巷子,却并不幽静,是不是可见走街串巷的货郎吆喝着经过,以及孩子结队追逐打闹,偶尔也会有几个家丁丫鬟模样的人来来去去的经过,想必这片住的,就算不都是达官贵人,也是家底殷实的人家。   “挺热闹的。”关上后门,季然笑了笑道。   “外边更热闹,不过今儿还是先不出去逛了。”顿了顿,陆臻提醒道,“季哥儿,你是该去宫里给皇上请安了。”   “啊?”季然本来抱着孩子转身欲往别处,听到这话不禁停住脚步,转身看陆臻,“这……我一个芝麻绿豆的仕农大夫,不是安顿好了直接去教农司赴任就可以了吗?怎么还要进宫见皇上,这不合规矩吧?”   “五品以上皆需上朝,你这也不算是芝麻绿豆,别人自然是不用专门去见皇上,但你不一样,你这司职毕竟是皇上力排众议新设立的,不去招呼一声,不好。”陆臻道。   “这皇上也没说要我到了去报到啊,我这贸然进宫,万一开罪了皇上怎么办?”季然虽然对皇宫好奇,可也知道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不管到哪都是个没什么大抱负的小资青年,好奇归好奇,真要去,他犯怂。   结果两人这厢刚说完,还没等季然去宫里,宫里就来人了,来的是个小公公,正是负责接季然进宫面圣的。这下好了,犯怂也得上,为了这趟进宫,季然甚至还特地沐浴捯饬了一番,换上了压箱底多日的官服,这才随那小公公上了马车。   之前陆臻说让他进宫的时候季然还紧张,这会儿真整装待发了,反而心态平和了下来,这就是自己上赶着和被请的区别啊。   “不紧张了?”小公公和车夫一起坐在外边车辕上,这倒是方便了季然和陆臻的交流,不然一路憋着干瞪眼儿,还真是挺难受的。   “嘿嘿,这会儿不紧张。”季然放下撩起的车帘压着声儿道。   “为何?”陆臻挑眉。   “上赶着不是买卖,这都不懂,笨。”季然摇头晃脑。   陆臻失笑,“你啊,还真是……我看你这不是做官的料,倒是更有奸商的天赋。”   “那是。”季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要没这天赋,怎么能有今天这好日子?”   陆臻嘴角抿笑,却还是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有道理。”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   谈笑间,倒是不觉这一路时间漫长,感觉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季然还以为是到了,结果撩起帘子往外看,才发现刚到宫门口,那小公公正给守卫递了块大概是通行玉牌的玩意儿,那守卫看了玉牌,没有多加盘问,便拱手放行了。   小公公给守卫道了谢,便再次跳上车辕,车夫喊了声架,马车便继续摇摇晃晃的奔进了宫门。   “季大人,马车只能行到前面一点,之后就得步行进去了,宫内规矩,不予马车四行奔走。”马车行进一段,小公公便隔着帘子在外面喊道。   “好,知道了,多写公公提醒。”季然本来正歪道在陆臻身上扯他头发玩儿,听到这话便端正了坐姿,扬声回道。 第84章 进宫   “季大人,皇上在御书房。”下了马车,小公公拂尘一甩搭上肘弯,对季然微微俯身,“大人,请吧。”   “有劳公公带路了。”季然还施一礼。   小公公本身地位卑贱,平日里常被人呼来喝去惯了,哪里受过这等礼遇,当即对季然的态度也真切热情了几分。甚至想到季然初次进宫会紧张忐忑,一路上还贴心的东扯西拉与他聊天缓解情绪。   “敢问公公如何称呼?”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季然心下感激,便顺口问了一嘴。   “小的名叫方德,大家都叫我小德子。”小德子乐呵呵的道,有点婴儿肥的脸圆嘟嘟的,一笑就挤出两个圆酒窝,看着很是可爱讨喜。“季大人,前方就是御书房了。”   季然这一路只顾着跟小德子聊天,都忘了打量皇宫的样子,这会儿听说到了,这才生出好奇张望一番。只见庑廊环抱,青石阔道四通八达,玉阶高筑花团锦簇,时不时可见禁卫军巡逻,可谓是风雅却不失庄严,还未进那道门见到正主,便已然感到一阵肃穆沉压之气铺面而来,人的头都不自觉的跟着那股其实微微压低。   季然跟着小德子拾阶而上,在御书房门前站定。   小德子朝季然微微欠身,这才抬手轻叩房门。   房门很快应声而开,却是之前到季宅宣旨的中年太监走了出来。   小德子忙躬身行礼,“义父,季大人到了。”   “嗯,下去吧。”中年太监一甩拂尘。   “是。”小德子依旧躬身未起,“小德子告退。”然后后退数步,这才转身匆忙下玉阶而去。   季然跟这中年太监也算是老熟人了,一见面,均是互相点头施礼。   “季大人稍候,待洒家先行禀报皇上。”中年太监并没有立即带季然进去,而是说了声稍等,便转身进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响起对方尖细的吆喝声,“宣,仕农大夫季然季大人觐见!”   季然在门外朝陆臻吐了吐舌头,这才低头走进门去。进门绕过一道拱门,这才见到了龙案后正挥毫批阅奏折的皇帝。   皇帝一身锦绣龙纹常服,金冠束发,那不苟言笑的样子竟是衬得俊脸轮廓愈加棱角分明,平添一股‘黄老板’身上不太明显的天子威仪。此时此刻看着此人,没人能将那个亲切好说话的‘黄老板’联系在一起,简直判若两人。   “别多看,下跪。”陆臻见季然只顾盯着皇帝瞧,忙在一边提醒道。   季然这才回过神来,忙整袍下跪,“仕农大夫季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嘴上喊得中气十足,心里却在翻白眼吐槽:这当官有什么好,脑袋别在裤腰带,还动不动就给人跪来跪去,真特么神烦!   “平身。”皇帝随手搁笔站起身,从龙案后走了出来,“季大人此番来京路途遥远,途中可还顺利?”   “托皇上洪福,除了天气炎热,一切顺利。”季然倒是说的老实话。   可这老实话却听得皇帝嘴角微抽,如果去掉中间那句就顺耳多了,这个季然!   “咳咳,顺利就好。”皇帝握拳抵唇假咳两声,“季爱卿起来吧,怎么朕都平身了你这还跪着,莫非是贪恋朕这御书房地板清凉解暑,不舍得起来了?”   “谢皇上。”季然忙站起身来,起得太急,还稍稍跟跄了下。   皇帝假装没看到,“季爱卿可知,朕为何这般急着召你进宫?”   “回皇上,臣不知。”摇摇头,季然又觑眼看向皇帝,“那皇上,您是为何事召见微臣?”跋山涉水累成狗,好歹给人缓口气儿的时间啊!   “哦,也没什么要紧事。”皇帝顿了顿才道,“就是想知道季爱卿上任在即,可有具体计划?”   “皇上,实不相瞒,此间数月,时间虽然不短,但事来仓促,家里那一摊子事儿都需详尽处理,心思都用在那些上面,实乃分身乏术。”季然拱手道,“这农教司想来也不是开个三天两日就关门的,来日方长,臣季然食君俸禄必然忠君之事,定当鞠躬尽瘁将农业发扬光大,定不会教皇上失望,还请皇上放心,皇上心情臣能理解,可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豆腐,还是得细嚼慢咽方能品出个中精髓,皇上说,臣说的,是也不是?”   皇上被噎得够呛,半晌才咬牙冷笑,“季然啊季然,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呃……”季然笑容一僵,“那个,臣以为,明君都是明事理的,臣这话是不怎么中听,可话糙理不糙。”   “你这意思,朕要因此降罪于你,就不是明君不明事理咯?”皇帝简直要被气乐了。   季然笑眯眯的,“若皇上不是明君,我大南朝何以如此繁荣昌盛?”   皇帝瞪着季然,半晌无语。   “皇,皇上……”季然觑皇帝脸色一眼,随即一个哆嗦,面露惶恐,“可,可是微臣说错话了?那个,微臣胸无点墨,实在嘴笨不会说话,若有冲撞,还请皇上恕罪,千万别砍我脑袋,我上有八十岁爷爷,下有周岁小儿,我……”   “行了,收起你那浮夸演技吧。”皇上打断季然,“你也不必拐着弯儿的损朕不近人情,朕的确是着急,近年来,周边附属小国皆不安分,尤其匈人,以前还尚有收敛,最近却是屡犯我边境,这战事目前只是小打小闹,但两国关系早就势同水火,其他大小诸国也因此虎视眈眈,随时都有结盟侵犯的可能,战事拉响不过瞬息之事,行军打仗,粮草缺一不可,可前两年几场水灾旱涝,损耗打击不小,要想一下子回到昔日光景没个三五几年休整肯定不行,更别说,农物繁盛,物资富饶,朕这么说,你懂朕意思了吗?”   这坑爹的……   季然简直要狗带。   “皇上将如此重担压于微臣身上,会不会太……”   季然话没说完,就被皇帝给打断了,“你的能力朕已经亲眼见过,朕相信你能行。”   呵呵,说得好听,不过是拿人当苦劳力使唤罢了。   季然撇撇嘴角,心里那叫个郁闷。这差事儿听着好像没啥难度,都是自己老本行,可是这自己干和跟大佬干根本没法比。这干的好了,不一定是自己好处,可要是干的不好,那责任可全在自个儿肩上,朝堂水深,历来如此,可不是随便一个小鱼小虾都能混的,稍不注意,没准儿就被大鱼嚼得骨头渣都不剩。   然而最操蛋的是,小鱼小虾没的选择,哪怕明知水深,大佬让跳,也得跳。再说,都到这一步了,撂挑子显然是不行的,这会儿皇上好脾气,那是留着‘小虾’有用,可一旦这‘小虾’不为所用,那后果可想而知。   心中一番翻搅思量,季然长叹出声,“哎,皇上,说实话,臣就一农民,真不是当官的料,不过食君俸禄为君排忧,这事儿,我干了,但是皇上,那个,您也知道,我这没文化有点可怕,嘴笨得跟什么似的,一开口就容易得罪人,祸从口出这事儿吧,我自个儿也知道,就是管不住嘴,嘴比脑子快,一秃噜皮就说出来了,而且,我跟玉宁公主还不对付,这到京城当官儿,可算是搁她眼皮子底下了,臣这……是真怕死啊。”   “嗯?”皇帝眉心跳了跳,眯眼警惕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要不,皇上就赐臣一块免死金牌吧,脑袋搁稳妥了,臣这心里踏实,再说臣资历不够,这五品官当的实在心虚,别人不服气也是肯定的,有这免死金牌,臣工作上也能好展开一点,不然束手束脚,这活儿不大好干啊。”季然一副小媳妇儿的扭捏,但其实眼睛直偷摸往皇帝腰上瞄。   皇帝被他恶心的够呛,更是对他的得寸进尺气得不行,可仔细一琢磨,这话却的确不无道理,所以,竟管这心里明知道是被季然坑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对方要求。   “任长福,拿块朕的免死金牌给他。”说完,皇帝一甩袍袖,转身走回龙案后坐了下来,虽然气得不想搭理季然,但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朕知道你胸无点墨,所以你任职农教司只管出脑出嘴就行,需要书写编撰的地方,自有人代劳,农教司虽然不大,里边总共没几个人,但是与户部直接挂钩的,算是户部一体,所以,你的直属上官乃是户部尚书李铭,有事你可以找他,必要情况下,也可以直接进宫面圣。”   “是。”季然一边听着心里一边盘算合计,面上却装得一副憨厚傻白甜,正这时,任长福拿了免死金牌和皇宫进出的通行玉牌过来,季然忙双手接过,“谢皇上恩赐!”   皇上看到那免死金牌就牙酸,不耐烦的挥手,“行了行了,你跪安吧。”   “是,微臣告退。”季然伏身叩头,这才起身后退到拱门。   正欲转身离开之际,皇上却突然咬牙切齿的来了句,“切记好好干,可别辜负了朕对你的厚望啊弟妹。”   砰!   季然脚下打滑,拐脚打偏一脑门儿就撞在了拱门上,甚觉丢脸,都没敢回头看皇帝反应,捂着脑门儿狼狈的仓惶奔逃,眨眼就出了御书房。   有了找补,皇上心里蓦然涌上一股报复的快感,心里舒畅多了。无语的摇了摇头,这才再次拿起朱笔,继续批阅起案上奏折来。   殊不知季然冲出御书房,见左右无人,偷摸冲着房门比了根中指,这才一边揉脑门儿,一边跟陆臻小声抱怨着离开。 第85章 新官上任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季然一路上还想着这第一把火怎么烧,可真到了地方,这火却放了个闷屁。听说这农教司是跟户部挂钩,季然还以为这衙门多气派,结果坑爹的就是一个农庄模样,里面连编撰到自己,加上一个负责洒扫的杂役,拢共也就四个人。   一路走来季然还纳闷儿这农教司衙门怎地这般偏僻,却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副光景。这哪里是偏僻,简直是郊外了。   除此之外,这里也没有其它衙门的九曲回廊,分庭别类的大院小院,就那么独零零的一座三舍庄子,而庄子后边则是一片面积甚广的荒地。   季然被那两名编撰领着站在荒地之中,久久静默不语,心里却恨不得将那个抠门儿荒地抓过来暴打一顿。   妈蛋,这官儿当的,心好累。   偏偏陆臻不在,连个抱怨吐槽的对象都没有。倒不是哦陆臻又到了失踪期,而是皇帝之前让人下达任书时,除了必要的官印官服和定量月俸数额,还赐了几亩良田土地,初来乍到,这些东西都需要规整,所以季然便派了李贵去查看,只不过担心对方经验不足出办不好,便让陆臻也暗中跟了上去。   只是那边是顾上了,季然这边孤身上任,没有陆臻在身边,竟是浑身都不习惯。   这么想着,季然就叹了口气。   “季大人,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两编撰见他叹气,以为是有什么不满,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邱姓编撰忙上前小心询问。看那俩小心翼翼的样,估计也是等着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呢,可惜就这么个寒碜地方,不说季然,想必任何一个人都燎不起来。   季然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这么块荒地空着怪浪费的。”季然边走边道,“与其这么荒着难看,不如给开荒利用起来,邱大人曹大人,你俩负责去周边村落找些壮劳力,人数先定十人,不够再找,工钱按人头算,完事没人两贯钱,工钱账目记清楚,回头我找户部报销去。”   “是。”两人异口同声,完了曹大人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去吧,总不能就呆着发一天呆。”季然道,“初步计划,咱们就先找人把这片荒地利用起来,哦,对了,这十个人要在不同的村子找,到时候再集合这适合,开个集体授课般,可以说,这十人不单是劳工,还是要担任务的,这人选方面不光要一把子蛮力,头脑也要够激灵。”   改造农业非一朝一夕,南朝江山之大,与其一来就好高骛远大搞特搞,不如就从周边抓起,等有了成绩,再谈第二步计划不迟。   原先不知道衙门是这么个地方,季然就想过下村圈地实验,顺便给村民讲解种植之道,不过那样就相对奔波劳累还麻烦。如此一来,这荒地反倒存在的恰到好处了,提供便利一点上,勉强也算是锦上添花。   也不知道这么个地方是皇帝有意为之还是偶然,若是有意,那这皇帝心思可真是一点不含糊啊!   邱曹二人领了任务,当即便下乡去村子找人,倒是季然一时闲暇有些无所事事。好在这农教司寒碜归寒碜,倒也名副其实,里面农具一应俱全。   左右无事,季然干脆叫上杂役扛上锄头,便去后边荒地锄草。   两人一人一头,刚铲了没两下,季然就忽然叫了停。   “怎么了大人?”杂役不明所以,忙停下来问他。   季然没说话,扔掉锄头蹲下来,扒拉了扒拉,从一小堆泥土草根里捡起一棵来,抖掉土仔细端详。   杂役凑上去跟着看了半天,却没看出个所以然,“大人,这草有什么特别的吗?”   “苦蒿。”季然扒拉开泥土又捡了几棵,这才道,“清热解暑的好东西,而且不用煎,只要洗干净用开水冲泡就行了。”   “听大人这意思,这东西还是药材?”杂役惊讶道。   “差不多吧。”季然站起身来,“先不动了,你把锄头收回去,我再到处看看,要真都是药草,这么给铲掉就太可惜了。”这么说着,季然心里隐隐有个不成形的想法。   杂役自然是季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了吩咐没废话,应了声是,就拿上锄头回去了。   季然在荒地一通转悠查看下来,发现草药还真不少,不过都不是什么金贵药材,大多也就清热解暑,风寒咳嗽的,除了苦蒿,还有最常见的马蒂草,金钱草,笔杆草之类的,甚至还找到一丛硕果累累的蛇葚,红彤彤的指甲盖大小,挤挤攘攘的堆在盘绕的藤蔓上,看着居然还挺喜人。   这种野果子个头不大,但口感沙粒却带着清甜,季然小时候没少摘来吃,不过因为这种野果烂贱,土壤不挑,不管石头夹缝还是干裂土埂,或者田埂泥壁上都能繁茂生长,家里大人担心会被溅到农药,就会骗孩子,蛇葚是蛇吃的果子,谁吃了,蛇就会去找了,季然被大人吓了几次,也就没再摘吃过,但那味儿时隔几十年都深记心里。   如果又见到,而且知道这里不会有农药污染,纯天然绿色,就忍不住的有点嘴馋手痒。但估计是小时候被吓出阴影了,真要伸手,冷不丁想起蛇来,季然就又不敢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作罢。   邱曹二人这一出去就是半天,回来的时候已然过了晌午。两人带了十人回来,大多是青年壮小伙,唯独一人,看着干瘦矮小,顶多十一二岁年纪,怎么都与壮劳力不沾边。   “这小孩儿是怎么回事?”季然指着小孩儿问邱曹两人。   曹大人刚站出来欲说话,小孩儿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大人,小的虽然人小,但什么脏活儿累活都能干,您,您就收下小的吧,小的人小,工钱比几位大哥少一半都成,求您就收下小的吧!”   小孩儿跪下就是一通哀求叩头,季然忙一把将人给扯了起来,“行了行了,我就是问问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起来!”   “谢,谢大人。”小孩儿又叩了个头,这才顺着季然的拉扯站起身来。   “工钱减半就不必了,只要你勤快,能跟上大家的进度,该多少还是多少,就是,这开荒的工程量可不低,你小小年纪能吃的消吗?”虽说季然也知道古代孩子早熟,可看着那细胳膊细腿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还是不大放心,就担心孩子到时候吃不消再给累病了。   “吃得消!吃得消的!”小孩儿生怕季然再反悔,忙不丁的点头表态。   如此,季然也就不纠结,把人给留下了。当即点了人数,便准备带人去后边荒地,然后再详细给他们讲解,只是他这刚欲转身,就见陆臻微笑着站在门外,季然眼睛一亮,碍着旁人在,才没有迎出去。   季然暗地里跟陆臻打眼色,让他进来,可是陆臻却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外边,然后转身飘走了。   季然:“……”   季然心里纳闷儿,不过眼下也没时间追出去问他,便干脆收起心思,带着几人转身去了后边。   “等下你们先各分区域把草给除了,不过草别乱扔,抖落干净泥土全堆屋檐下,自然会有专人来处理,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锄草,我看你们都带了农具,那就开始吧。”顿了顿,季然补充道,“官府请你们来是干活儿的,我不希望看到有偷奸耍滑之人,一经发现,分文不给,即刻撵走,你们好自为之。”   季然一声令下,几人当即就分散开来,各选一个区域开始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季然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挺积极,便让邱曹二人随意,自己则走到屋檐下蹲下来,在方才那堆杂草里把草药给挑出来。   邱曹二人本来都转身欲走了,见状不禁纳闷儿的停了下来,不明所以的看了过去。   “季大人,您这是在作何?”邱大人问道。   这荒地不止杂草,还有草药,得把草药分门别类给挑出来。   “草药?”   两人面面相觑。   “季大人,您让他们把草规整,可是要挑出草药。”曹大人问道。   “对。”季然一边忙活一边点头,“等下我们一起挑,草药挑出来晒干,咱们自己收库存放,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两人闻言一噎,均是皱眉,显然并不怎么乐意。不过这里毕竟季然最大,就算心里不满,面上两人倒是没怎么表现出来。   季然看在眼里,“两位大人莫要忘了,咱们这农教司是干嘛的。”   季然也没说什么重话,二人却闻言面色微变,忙收起心思对季然拱手一礼。   “现在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忙活,曹大人邱大人,你二人目前也没有编撰的活儿可干,与其闲着无聊,不如找些活儿干。”两人听得又是皱眉,还以为是让他们下地干活儿的意思,就听季然道,“你们俩分头去集市买些种子回来,粮食蔬菜都要,不过要籽的,秧苗不忙,那东西不经放,等回头地开好了再买不迟。”   两人一听是这事儿,虽然也是与本职不对号的跑腿儿任务,倒是都松了口气。纷纷应是后,便转身去了,倒是杂役闲来无事,自觉自发的跑来跟季然一起忙活。   季然挺喜欢这老实人的,便笑了笑问,“老哥怎么称呼?”   “不敢,蔽姓郭,大家都叫小的老郭头。”老郭头道。   季然点点头,忙活的空档,忍不住一下一下的朝门口张望,想着陆臻怎么还不进来,也不知道在外边干什么。 第86章 请魂铜雀台   这农教司后边这块荒地不大,十人的劳动力不是盖的,天尚未擦黑,地已经拾缀的差不多了。而其中最为卖力的,还就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半大男孩儿。   荒地的草是除干净了,但接下来还有翻地,施肥,下种等等工序,不过这些活儿一天干不完,季然也没有周扒皮到让众人加班加点,只说了明天继续,便把人给解散回家了,只是在众人结伴往外走的时候,他却特意留下了那个男孩儿。   男孩儿突然被留下,还以为是自己活儿做的不够好,紧张的脸都白了。   “别紧张,留下你只是想问几个问题,并非是你做的不好。”将男孩儿忐忑看在眼里,季然拍了拍他的头,“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的名叫顾笙。”顾笙察言观色的觑了季然一眼,见他脸色和蔼,这才稍微放松了些,却并不敢全然松懈下来。   “那顾笙,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父母怎么这点年纪就让你出来跟大人一起做工谋生了?”老郭头打了水给季然净手,季然便洗边问。   “小的……”顾笙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小的没有父母,娘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爹上山打猎被大猫给咬死了,家中只有一对弟妹,弟弟六岁,妹妹九岁,我,我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我得赚钱养家。”   原来是这样……   季然了然的点点头,心中颇是感慨,可在古代,这样的家庭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又能做点什么,思来想去,最终却是提前给顾笙结算了工钱,原本是说好的一贯钱,但考虑到他的家庭特殊,又多给了两贯。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顾笙捧着钱,哇的就哭了,跪下来一个劲儿的给季然叩头,连话都不会说。   季然忙把人给拉了起来,等打发走顾笙,他这才出了衙门准备回家。本来以为会在门口看到陆臻,可是张望半天,却没看到陆臻的人,一时心里纳闷儿极了。   真是奇了怪了,下午陆臻明明来过的,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心下虽然疑惑,但人不在,季然也没有傻等,便自己坐上马车回家了。然而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耳边时不时响着车夫挥鞭打马的声音,心里却不得劲得很。   陆臻还从来没有这样过,难道是遇到什么事了?   季然这么想着,就打算回去找陆臻问问,结果倒好,回家也没见到人。陆臻不在,突然这么不打一声招呼的消失了。   若说之前还是不快,那这会儿,季然便是真的担心了起来。   然而让季然想不到的是,陆臻这一消失,就是一个通宵不见人影。季然熬夜等了一宿,以至于第二天上衙都精神恍惚,整个人游离在状况之外。   好在今天的任务明确,十个工人翻土,而季然则带着邱曹二人以及老郭头挑草药。工程量不大,活儿也轻松,可就是季然好几次把挑出来的草药扔杂草堆里,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又忙给扒拉出来。   “季大人今儿可是有心事啊?”老郭头忍不住问道。   “哎!”季然叹了口气,抬眼见三人都盯着自己,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晚上没睡好。”   几人见他不肯说,便没好再多问,都以为他是农民当官压力大,或者是太兴奋睡不着,所以才这样,除了老郭头,邱曹二人甚至偷摸交换了个眼神,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季然想着陆臻的事没有注意两人的‘眉来眼去’,可就算注意到了,他也无所谓。反正这里他老大他说了算,别人爱服不服,不服也得服。   不过既然这种神游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邱曹二人的谈话内容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曹兄你可有听说,玉宁公主魔怔了。”首先八卦的,还是邱大人。   曹大人点点头,“听说了,要说这玉宁公主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与陆将军也算是一对璧人,只可惜天意弄人,两人非但阴阳两隔姻缘线断,这陆将军死了还被赐了一男妻,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曹大人话音未落,就被邱大人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邱大人朝季然那边使了个眼色,“曹兄,妄议皇上,可是要被问罪的,当心祸从口出。”   曹大人闻言脸色一白。   然而八卦却并没有因此打住。   邱大人继续道,“我听说,玉宁公主不知从哪儿请来一高人,不止亲手给陆将军刻了牌位,还拿出了陆将军生前佩剑,准备这几天开坛作法请魂呢。”   季然打从两人说起这事儿就暗自竖起了耳朵,听到这里猛然一惊,当即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邱大人此话当真?”季然问的有些急切,“玉宁公主真找人开坛作法为陆臻请魂?”难道陆臻突然不声不响消失无踪,就是跟这场请魂有关?   季然就是陆臻男妻的事,在京城知道的人没几个,两人这种混迹边缘的九品编撰,自然是无从得知的,乍然被季然这么一问,两人都是一愣。   半晌,邱大人才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这事儿早在几天前就听好多人在议论,据说玉宁公主为了这次请魂仪式,还特地斋戒焚香,去寺庙坐禅静心了两个月呢。”   “哎,玉宁公主如此痴心的女子,世间仅有啊!”曹大人摇摇头感慨道。   季然脑子里却嗡的一声,差点没坐稳,忙追问道,“那具体作法是什么时候?”   “好像就是这两天吧,具体咱们也不是太清楚……”   邱大人话没说完,季然就蹭的站起身来,踢翻凳子跑了出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老郭头看看季然跑走的方向,又看看两位大人,眼珠转了转,没有吭声。   季然跑出农教司大门,就直接跳上马车催促车夫回城。等马车摇摇晃晃跑出老长一段,他却蓦然想起,忘记打听玉宁公主是在哪里作法了。   算了,到城里再找人问吧,既然此时口耳相传,那想必知道的人应该也不少。   季然想的没错,到了城里让车夫暂停,随便在一家店里就打听到了具体方位。玉宁公主给陆臻请魂的地方,西门铜雀台。   打听到地方,季然直接便让车夫驱车过去。   马车朝西门方向跑了没多久,季然便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肉跳,躲在马车里,总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憋闷感,于是撩起帘子往外看,却发现,越是靠近西门,人流越是密集,而且均是朝着一个方向赶路。   莫非,今天就是请魂的日子,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赶着看热闹的人?   季然皱眉想着,便不住催促车夫快点。   等马车终于赶到铜雀台下,那里早已人山人海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头攒动,拥挤推搡,谁都想往前边一点看的更清楚,但奈何人太多,谁也没能真正的移动半步。   季然这时候想要越过人群,简直是难如登天。   挑帘仰望正发愁间,忽然从远处浩浩荡荡冲来一群御林军队,将围堵人群力分两拨,转眼就劈开一条道来。随即,就见一身盛装的玉宁公主怀抱牌位,与一手持拂尘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并肩从远处走来,而略落后玉宁公主一步的,是双手托剑的太监,一行人目不斜视,气氛庄严而肃穆。   季然眯眼看着玉宁公主怀里的牌位,都没让车夫搀扶,撩开帘子钻出去,从车辕上蹦的就到了地上,一个猛扎就冲了过去,伸手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息之间,把守开道的御林军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季然成功抢道,把人给拦住了去路。   玉宁公主看着突然冲出来的季然,美眸骤然紧缩,随即发出一声厉喝,“让开!”   “除非公主放过这个牌位,否则季然今天就是血溅当场也绝不让开!”季然因为愤怒,整个脸涨得通红,眼睛却亮得瘆人。   “你真以为本公主不敢杀你?”玉宁公主亦是寸步不让。   随着玉宁公主话音落下,周遭御林军顿时拔剑靠拢,季然冷笑一声,伸手自胸前一掏,高举免死金牌,“见金牌如皇上亲临,我看谁敢动!”   金牌一亮,众人骇然心惊,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唯有季然和玉宁公主双双对峙着各不相让。   “季然,你敢坏本公主好事,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不得好死!”半晌,玉宁公主才咬牙切齿的蹦出这么一句。   “公主尚未出阁,却做出如此道德败坏之事,视女德女戒如无物,乖张跋扈抢人夫君,教养都喂狗了不成?你视皇家颜面于何地,视皇上颜面于何地?”   “夫君,一个男人这么说话,也不嫌羞耻。”玉宁公主涂着蔻丹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怀里的牌位,就像在抚摸着最亲密无间的爱人,看向季然的眼神却冰冷刺骨,轻蔑如看蝼蚁,“让开,误了时辰,就算有皇兄的免死金牌,本公主一样要你狗命!”   季然哼笑一声,面容坚定,岿然不动。   玉宁公主恼羞成怒,抽出鞭子扬手就是一鞭。   啪的一声,这一鞭实打实抽在了季然脖子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殷红。   陆臻……陆臻没有出现。   可就算是这样,季然依旧没让,他目光沉暗的紧盯着玉宁公主身边的道人,突然嘴角一勾,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旋身从一士兵腰间抽出长剑,猛地朝道人当胸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冷兵器和鞭子的碰撞发出不可思议的锵的一声,季然被玉宁公主一鞭子连剑带胳膊的卷起飞了出去,砰地砸出老远。   噗的一声,季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道人腰间佩挂的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叮里当啷的激烈响了起来,而原本的晴空万里,亦在眨眼间变得阴云密布,风卷残沙,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第87章 陆臻是你吗   “来了!”   风沙迷眼,铜铃震耳,那道士脸色骤变,忽然单手死劲按住铜铃大喊。可就算是他几乎拼尽了十成力,依旧无法让铜铃安静下来。   非但没安静下来,反而震动得更厉害,响声更尖锐,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尽全力突破禁锢般。   季然原本血气上涌,浑身痛得眼冒金星,意识到不对,也咬牙撑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却因为用力过度,捂着心口连咳出好几口血。嗯,倒霉催的这右胳膊着地还给摔脱臼了,不过没骨折已经是万幸了。   然而季然此刻却顾不得自己一身伤痛,目光紧紧的盯着道人腰间震响不停的铃铛,季然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有气无力发出一声,“陆臻,是你吗?”   回应季然的,是愈加疯狂的震响。   季然盯着那个铃铛瞳孔皱缩,“你们做了什么?!”   只是没有人搭理他。   玉宁公主亦是脸色警惕的转头看向道人,“虚道长,你说什么?谁来了?”   听着玉宁公主的话,季然猛地将看向道人,眼神如果能够化为实质,眼前这牛鼻子道士估计早就被他阴鸷锋利的目光凌迟致死了。但再一想,如果真的是陆臻来了,反而是好事,只是道人腰间的铃铛刻着繁复经文,一看就非凡品,如果单单只是陆臻现身,应该不至于会是这样,而且,陆臻也不可能放任他受伤不管,而这铃铛震响,正是自己受伤吐血,难道……   季然这边想的很多,然而道人那边却忽然掏出一张黄符,扬手就准备拍在铃铛上。季然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居然像一头豹子似的猛撞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将道人撞倒在地,而他自己,也整个扑在了道人身上,张口就咬住了对方耳朵。   “啊!”   季然这一口简直毫不留情,几乎撕咬掉道人半个耳朵,鲜血满齿的同时,道人疼得猛的将他踹翻在地,捂着耳朵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而季然此举着实骇人突然,不止唬住了围观百姓以及开道御林军,连玉宁公主都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想要再次冲季然挥鞭之际,鞭梢却突然活了般,反卷着就缠上了她的脖子,将其紧紧勒住。   这一下,比边水镇客栈那次还有快狠准,几乎没给玉宁公主反应的机会,就蓦然扼制住了其呼吸,被勒得眼胆翻白嘴唇发紫,喉咙咯咯作响的她已经感受不到脖子上被勒破皮肉的疼痛。   陆臻就站在她正对面,并没有因此就收手,这一次玉宁公主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触碰了他的底限,他眼神如深渊黑黢阴黪,两道血泪顺着眼角滑下,俨然就是一个发怒发狂的厉鬼。   陆臻这次是铁了心要勒死玉宁公主,“我陆臻敬你驰骋沙场不输男儿,是个英雄,才几番手软忍让,如今你既然伤他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你不是想要见我吗?死了就可以见我了,死了吧,死了吧!”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什么,那些傻掉的御林军和随行太监宫女这次如梦初醒,纷纷上前去解玉宁公主脖子上的鞭子,然而那么多双手拽着拉着,却已然只见收紧不松开,继续这样下去,非得闹出人命不可,而且照这收紧的势头,好说把人给勒得窒息死,再坏点,人头都得跟身体分家。   这些救人的士兵军官想不到那些,然而围观群众却发现了个中诡异,不知是谁尖叫了声鬼啊,人群瞬间就骚动推搡起来。为了避免发生踩踏事件,那些没有参与救人的士兵忙自觉维护起秩序来,然而人们在极端恐慌的情绪驱使下,压根儿是没有理智可言的,饶是士兵不惜亮出刀剑长枪示警,失控的人群还是没有冷静下来,惊惶奔逃中,不时发生踩踏事件。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奔跑声,不过眨眼,又一对禁卫军就奔腾过来,迅速散开,协助御林军众士兵,将事态控制下来,人群很快被疏散,所幸受伤有,但没有酿成无辜死亡。   而跟随禁卫军来的,还有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任长福。   “传皇上口谕!玉宁公主妄听妖道怂恿,装神弄鬼,祸害忠良,即日起,将玉宁公主和妖道拿下,押送大理寺,容后处置,带走!”   随着任长福话音落下,原本缠死的鞭子这才被众人拽松开来。   窒息加外伤,玉宁公主早就严重缺氧呈现半昏迷状态,鞭子松开的瞬间,她就身子软倒在了禁卫军统领怀里。   虽然皇上口谕是押送大理寺,但碍于公主身份,禁卫军统领可没敢动粗,见人晕倒,忙招手叫来两名随侍宫女,搀架着带走了。   任长福也走到季然面前,弯腰把人给搀扶了起来,“季大人,你还好吧,可要叫太医给您看看?”   季然没有回应任长福,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陆臻,看着他铁青的面色,透明如薄光残影的身体,脸上触目惊心的血泪,季然嘴唇颤抖,只觉一颗心都揪紧,他没看到陆臻是怎么出现的,但直觉他之前应该是经历过什么,而且,肯定跟道人腰间的古怪铃铛有关。   “季大人?季大人?”   任长福连喊数声仍没等到回应,再看季然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嘴唇颤栗,便以为对方是受伤狠了说不出话来,立即招呼两太监,就准备把人送去太医院。   季然被架着转身,这才回过神来,忙阻止道,“任公公,我家马车就在那边,麻烦你们扶我过去就好,我只是右臂脱臼严重些,回去让大夫医治一下即可,不必劳烦太医。”   只是胳膊脱臼,季然原本没那么虚弱的,主要是之前咬道士耳朵被踹了一脚,那一脚好死不死,被踹在了脆弱的命根上,痛得他简直要老命,这会儿夹腿挪动还疼得抽抽。   季然这么说,任长福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坚持,应了声是,便让人将季然朝那俩停放的马车送了过去。   车夫之前一直坐在车辕上远远的看热闹,这会儿见人被搀扶过来,才忙跳下地跑过去接手搀扶,跟两名太监一起帮衬着把季然给送进了马车。这倒不能怪车夫冷眼旁观,他只是车行的车夫伙计,跟季然没有直接的主仆关系,自然不需要中心为主,再说就之前那样的局面,就算他过去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因此添乱,至于看热闹的心思,不过人之常情。   季然被扶上马车后,任长福就带着人走了,他捂着心口咳了两声,转头就看到陆臻如虚影的身体坐在自己身侧。季然下意识的朝他脸伸出手去,却没有实质,而是从他脑袋透穿过去。这是影子,让季然触摸不到的影子。   “臻哥?”季然很轻的喊了声,生怕吐气重了再把人给吹跑。   “嗯。”陆臻伸手摸季然脱臼的胳膊,又摸他脖子上鞭伤,他摸得那么小心翼翼,但其实却并没有真的触碰到季然。   季然看着他,忽然心里咯噔一跳,“你刚才,是自己松手的吗?”   “不是。”陆臻提及这事眸色幽深阴鸷,脸上血泪止都止不住,“我前几天本来是在衙门外等你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中了招,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困在铃铛里了,铃铛有经文封印,我废了很大力气才出来,可是也因此元气大伤,若非如此,今天就算皇上亲临,我亦要玉宁的命。”   果然如此。   季然叹了口气,现在也不是纠结陆臻中招细节的时候,他想了想问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嗯,需要,那啥?”   季然还记得上一次陆臻被伤到的时候,就是逮着他干了个昏天暗地,虽然当时那感觉死去活来,但这会儿想起来,却不免脸红心跳。他这都准备催促车夫快点驱车回家了,然而陆臻的回应却出乎意料。   “你那里受伤了。”陆臻手虚落在季然腿间,并没有没有触感,季然却条件反射的绷紧了腰杆儿和大腿,“回去让大夫给看看,别真落下病根儿才好。”   “可是你现在这样……”   “我对软脚虾没兴趣。”陆臻笑了笑,安慰道,“我就是伤了元气,只是不能幻化出实体,暂时还不会魂飞魄散,放心吧。”   听他这么一说,季然这才陆臻这次伤的比百期那次严重,上次虚是虚,好歹能摸到,这次直接和空气没两样了,这样的话,他俩能那啥那啥吗?如果不能,那陆臻要怎么恢复?而且,那次他明明就跟一头发情期失控的野兽似的,这次怎么这么淡定了?   “之前是我修为太浅,心性不够,才会失控误伤于你,而我现在这样你也看到了,就算我疯狂的想要立刻与你合二为一,也是有心无力,与其焦躁乱智,不如压抑克制,倒是一次难得磨炼心智的机会。”陆臻看出他所想,解释道。   季然:“……”这么说,这心性也没比那时好多少,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找补的美其名曰磨炼心性?   陆臻虚覆在他腿间的手象征性的抓握了下,“不过别担心,只要你这里不坏,每泄一次元阳,就能帮我一点,只要不再节外生枝,最多几次就能恢复。”   季然:“……”   所以,这是让他兄弟好了自撸?   自撸虽然难为情了点,不过为了给陆臻疗伤,也只能认了。   被道人踹那一脚,季然滚开及时,所以并不是被踹的特别实在,不然就当时那力道,估计当场就得断根碎蛋。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受到重创的本能性疼痛而已,应该不至于伤至根本,回家请来大夫,脱了裤子一看,果然只是破了皮,有点红肿,看着跟红萝卜根儿似的。   没伤到根本皆大欢喜,可最让季然接受不能的,还是‘红萝卜’被绷带缠裹成粗壮的一根木乃伊,那造型,简直不忍直视。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就路上回来这点功夫,陆臻原本就透明的身体愈加稀薄了几分。这样快速的变化,看的季然心焦不已,可他现在被缠成这样,就是想自撸都有心无力。 第88章 天子无赖   “我说,你这真的不会被化掉吗?”季然盯着陆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这一眨巴眼的功夫人就彻底化作光离子消散了,“你这魂体还在淡啊,我这都看不清你的脸了。”   可不是,感觉前一刻还能看到脸色的血泪痕迹,这会儿脸就糊的啥都看不见了,也就身子还能看出衣服的颜色和轮廓,可也模糊的开始发毛边。   “照你这个淡化速度,说不定等不到我撸啊撸,你自个儿就没了。”季然因为受伤部位特殊,包扎后就只能双腿大开的靠坐床头,他也没盖上衣摆遮丑,就盯着那一根独树一帜的‘木乃伊’兄弟发愁,“哎,这破皮怎么也要两三天才能结痂吧,结痂后小心点应该不影响,可是你这等不起啊,这可咋办呢?臻哥,你别闷着,倒是说句话啊,搞得我跟皇帝不急太监急似的。”   “别担心。”陆臻不止人看着淡成了烟雾,连声音都缥缈了几分。   “我这能不担心吗?再不想办法你就没了!”季然急得大吼,“你敢消失试试,你特么马上消失,小爷我就立马改……不对,小爷我立马娶妻纳妾,小爷我左拥右抱你信不信!卧槽,那个狗屁破铃铛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玩意儿,怎么就这么厉害?!妈的,那牛鼻子道士肯定知道咱们那啥,所以才故意踹老子命根儿的,这心肠歹毒的混蛋玩意儿,最好别落我手里,否则小爷定要在他那根东西上刻乌龟!我……”   季然越骂越激动,越说越离谱,陆臻忙咳两声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真没事,我要护住魂魄,就必须将状态降到最低,这样灵力耗损就会少点,挺个三五日不会有问题,不过回头报复可以,但给人命根儿刻乌龟就别想了,你这手要真碰了,我想我会忍不住让他变太监,再说那一根干瘪老黄瓜也不够恶心的,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来的干净。”   季然:“……”   还能撂狠话,看来是真不用自己操心了。   “你,真能撑得住?”即便如此,季然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声。   “嗯。”陆臻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季然就稍微放心了。可这心是放下了,却不代表他能消气,一想到那玉宁公主几次三番不要脸不要皮的跋扈作为,季然就恨不得把那女人给灭了,同时也因为那是皇帝的妹子,难免就开始迁怒,连带着对皇帝都各种不满了。   这一不满,他就没心情为这狗屁皇帝卖命了。   左想右想,都压不住想要辞官的念头。因为这狗屁仕农大夫干着实在是太没意思了,这会儿自己还有用于大南朝呢皇帝妹子就肆无忌惮的作妖,这要是没利用价值了,那还不得兄妹一起卸磨杀驴啊?   与其等到那时候悲惨收场,还不如现在就辞官开溜,实在不行,找个地方隐居一样可以过好日子。   然而,不等他把这想法付诸行动,皇帝就上门了。   一听皇帝上门,季然二话不说躺平装死,“就说我重伤昏迷,没法接驾。”   “呃……”老刘面色一僵,为难道,“大人,这样不好吧?”   陆臻也在一边道,“是不好,天子威仪,怎容臣民冒犯。”   “可我……”季然想想也对,但再看自己这造型,实在是丢不起那人,“可我这样也没脸接驾啊。”想了想,季然还是道,“那我还是得装虚弱点,这样他进来,我就顶多下床给跪跪,至少不用学螃蟹横着走。”   老刘下意识的看向季然下三路,抬手抹了把汗,深觉这也是无可奈何,便哈了哈腰,出去了。   老刘前脚出去,季然就立马拉来被面盖腰上,眼皮耷拉转瞬化身奄奄一息病娇男。   陆臻在一旁看的忍俊不禁,“浮夸了。”   “那我应该怎么样?”季然想了想又坐起来,垂着脑袋倚靠床头,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眼皮,“这样呢?”   “咳咳。”陆臻干咳两声,“其实,真不用这样。”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了,没给季然继续摆造型的时间,房门便吱嘎推了开来,打先跨进门来的,便是一身明黄龙袍常服的皇帝,身后跟着任长福,而老刘则弓腰站在了门外。   时间紧促,季然没能事先摆好造型,只能即兴演绎。   “皇上……”季然作势就要掀被下床,“微臣……”   果然……   皇帝及时出手阻止了他,“季爱卿身体抱恙行动不便,行礼就免了吧。”   “谢皇上。”季然心里暗喜,面上却黯然又恭敬,“皇上,今日铜雀台一事,臣这心里苦啊!当初与陆将军这桩冥婚,乃是皇上御赐,我男儿之身却下嫁亡灵,本已是……可眼下玉宁公主却几次三番……臣这处境,情何以堪啊?”   季然这话半真半假,但心底气愤却是真的。皇帝特地过来,肯定不是体恤臣子那么简单,想必是为了玉宁公主来的,毕竟妹子再不像话那也是亲妹子,岂能真大义灭亲把妹子给办了,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说给人听的。   “这……”皇帝还的确是给玉宁要人情来的,季然这么一说,他还真就有点开不了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玉宁这次的确是过火了,季爱卿放心,朕绝不会包庇姑息,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事正一定给季爱卿一个交代,玉宁性子顽劣,也是该找个好婆家好好管束了,朕已经给物色了门亲事,择日便让他们完婚,还季爱卿一个清净,至于那妖道,爱卿也放心,朕已经下令斩首示众,看以后谁还敢妖言惑众。”   这……就是把责任全推牛鼻子道士身上了,而罪魁祸首,反而屁事没有。嫁人又怎么了,那是公主,只要她想,一样可以作天作地没人管得着,真要论身份公婆还得给公主儿媳下跪呢,又岂能指望一个婆家管束?   “皇上说的是,臣的确喜欢清静,不适应这京城是非喧嚣,这京官儿,看来并非谁都能做的,半路出家又岂能与人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比。”季然低眉顺眼,嘴角勾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爱卿这话言重了……”   “皇上。”季然打断皇帝,抬眼直视其眼眸,神色坚定,“季然不是做官的料,有负皇上厚望,请皇上恕罪。”   皇帝听出弦外之音,眉头微蹙,“那依季爱卿之意?”   “这仕农大夫一职,臣受之有愧,唯有辞官谢罪。”季然如是道。   皇帝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季然,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敢辞官威胁朕,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息怒!”季然这次翻身下床皇帝没有阻止,还退后一步让出了地方,他便只能硬着头皮,忍着疼痛跪着了,“臣不敢威胁皇上,只是……”   “你当然敢!”皇帝面色肃沉,“因为你不满朕对玉宁的处置!”   嫁人算个屁的处置!   季然眼神嘲讽,只是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的情绪。   皇帝叹了口气,随即就又缓下语气,“季然,玉宁她这次是过分了,可关也关了,罚也罚了,她手上兵权朕也强制给收了,不顾她反对坚持给她指婚,你还想怎么样?难道真要看朕处死她你才甘心?”   季然沉默着没做声。   皇帝道,“季然,玉宁罪不至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季然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得饶人处且饶人,玉宁公主怎么才肯放过我放过陆臻?我刚立志要为皇上为南朝鞠躬尽瘁,转头就受如此奇耻大辱,我难道还应该谢主隆恩?”   “季然!”皇帝这下是真动怒了,“你要免死金牌朕就给你,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要再给你一把尚方宝剑,下次玉宁再惹你,方便你给一剑刺了啊?!”   “呵,下次?”季然也不跪了,艰难的扶着床沿站起身来,“看,皇上您自己都无法保证这一次的惩罚就能彻底杜绝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既然如此,你们凭什么要我季然卖命?是皇家是整个大南朝子民的主子,是天,可皇上不要忘了,没有的子民,哪来的天下,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之理!”   “你,你……”皇上气得手都哆嗦了,“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若是换了别人,朕早就赐死他了,你真以为,持才傲物,便可藐视皇威吗?!”   “只是会种几亩地,哪儿来的才?”季然道,“若皇上是想要传扬大棚种植,臣愿意将种植之法拟定成册,再行辞官回乡。”   不得不说,季然这话的确是说进皇帝心坎儿了,不过比起蔬菜大棚,他更看中的,是季然这个人,毕竟,农业的繁荣,可不止是菜这么单一简单,但有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玉宁公主的确是个烦人头疼的存在,本来这次是打算好好关一阵儿给点教训的,偏偏太后那边不依不挠,他一个皇帝夹在中间,可真是……   皇上心中纠结无人能治,良久缓下脾气,却是蛮横的扔下一句,“辞官之事不用想了,朕不准!”顿了顿又道,“至于玉宁,你要实在……朕即日册封云昭世子为异性王,赐封地涪陵,涪陵距京千里,这样就算玉宁还不死心,也有心没那个条件。”   季然本来听皇帝叫嚣着不准辞官还腹诽对方无赖呢,结果再听后面这番决定却是一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忘了反应。   为了个臣子,居然将公主给发配,这……   他季然真有这么炙手可热么?   皇上却没有再继续说,瞥了眼季然下三路,眸色一闪,转头吩咐任长福,“回头你叫上孙太医来给季大人看看,那地方脆弱,切莫留下病根儿才好。”   “是。”任长福躬身应下。   没等人反应,皇帝已经大步转身出去了。 第89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皇帝这离开不久,任长福果然就把孙太医给请来了。不得不说,比起民间小大夫,还是太医靠谱,至少经过太医之手,季然瞬间脱离了‘木乃伊’的窘境。   而实际上,就季然这点破皮上,连包扎都没有,就上了点药而已。不过虽然是破皮伤,但红肿厉害,痛上两三天是妥妥的,未免伤势加重,孙太医特地叮嘱了卧榻休息。   等孙太医跟任长福走了,季然看着自己那一根红萝卜杆子,也没觉得比‘木乃伊’造型好多少。   哎,简直欲哭无泪。   陆臻看不得季然这焉巴样儿,本能的想在床沿坐下安慰他两句,结果忘了影子碰不到实物,没控制好,给一屁墩儿摔到了床下,再纸片儿似的一缕薄影从床底又滑出来,却是囧的趴在地方半天没脸爬起来。   季然本来挺郁闷的,愣是被陆臻这一出给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噗的喷笑好几声,季然才咬住下唇憋住了笑声,虽然看不清陆臻的脸,但季然就是感觉到了陆臻此刻浑身上下散发出来委屈之气。   “咳咳,臻哥,你这没事吧?”说话间,季然又咬紧牙关闷笑得肩膀直抖。   “没事,就是漏了。”陆臻气闷的声音响起,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这才飘忽站了起来,看着再次因为自己一句话笑得停不下来的季然,无奈极了,“现在心情好了?”   季然连连点头,笑露一口大白牙。忽然发现,陆臻这样其实还挺萌的。   孙太医断言的还真没错,说季然伤根儿躺三天,还真就是躺三天。不过真要说起来,走路还不是最遭罪的,特么尿尿的时候才是折磨,那叫一个麻辣**,锥根刺骨,真特么痛。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才总算好转了。   一旦消了红肿,那点破皮结痂的伤就不算什么了。季然这几天一直记挂着陆臻的伤势,眼看根子消了肿,又避着结痂撸两把试了下手感,觉得没问题,他这边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可操蛋的是,不知道他这是不是被痛出了阴影,还是没好彻底,忙活了半天,手腕都酸了,那‘老爷’就是软趴趴的没给出半点配合,真是任性的没朋友。   “你这才刚消肿,都还没好彻底呢,再养养吧,不用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陆臻看他一脸暴躁,恨不得把命根一把薅了的架势,忙出声阻止。   季然却不放心,“臻哥,你说,我这玩意儿该不会是坏了吧?”   “不会。”陆臻道,“你别自己吓自己,孙太医都说了没事。”   “哎,要不再来试一次。”季然还是不甘心,想了想指着陆臻,“要不你把衣服脱了?”   陆臻默了默,“……你不是看不清我?”   “也是。”季然犯愁的皱起眉头,“你现在这虚无缥缈的样子,我对着你一点幻想空间都没有,要不,你去给我找本龙阳十八式图册来?”   陆臻这下不吭声了。   “喂?”见陆臻不吭声,季然便知道这家伙定然是别扭上了,不禁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是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一本春宫图册的醋,至于吗?”   “至于。”陆臻顿了顿,“要不,我来辅助你?”   “怎么辅助?”季然纳闷儿。   “你先闭上眼睛。”陆臻道。   见他搞得这么神秘,季然好奇之余,一颗心却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蹦,但他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陆臻继续道,“现在用手轻轻摸你自己的嘴唇……”   “卧槽!”陆臻刚开头,季然就睁开了眼睛,“这不还是让我自摸吗?我特么先自摸都快搓秃噜皮了,也没搓出感觉来啊!”   陆臻又不说话了,显然是被季然这一出打断给气闷到了。   季然也没了折腾的耐心,干脆和衣下床,三两下系上腰带,捋顺一头微乱的累赘长发,就径自走出了房间。   “季哥儿……”陆臻以为他闹脾气了,也顾不得心头那点郁闷,忙飘着跟了上去,“你这是要去哪?”   “反正撸不出豆浆,出门转转,这几日都在房里躺着,浑身骨头都酸了。”季然压根儿没闹脾气,纯粹就是想外出走走换换心情,没准儿回来就成了。   说起来,季然到京城也有好些日子,但在这之前,基本是衙门家里两点一线,所以都没机会在这京城街道逛过,受了一回伤,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季然这趟出门纯为散心,本也没多想,结果倒是赶巧,出门拐街,就在一胡同口看到一对在交配的土狗,季然顿时眼前一亮,不走了。不止不走,他还好整以暇的蹲下来,盯着两土狗相连的那里瞧。   陆臻黑线,“季哥儿你……”   “嘘。”季然示意陆臻噤声。   谁知陆臻说话没事,他这一出声却把两狗给惊到了,覆在上面的那条公狗掉头就要跑,母狗也一头往前蹿,然而那里牢牢吸着,根本扯不掉,以至于两头拽得汪汪叫。   狗叫声的动静不小,顿时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众人先是看狗,再看季然,眼神立即就变的古怪起来。   被众人饱含鄙夷谴责的目光打量,季然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猥琐,面上讷讷,忙站了起来。   “呃……那个,我……什么也没干……真没干,就,看看……”   季然举着双手解释,结果却是越描越黑。   陆臻实在看不下去了,奈何自己现在不能把人一把拉走,只得口头上催,“快走!”   季然这才如梦初醒,当即掉头就往胡同深处跑。   他今天实在很难定义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刚看了狗春宫,特么拐胡同就撞上了人**战,还特么赶得巧,正好看到两大汉捂嘴抬脚的把一身穿透明薄纱袍子的少年往草堆里带,窸窸窣窣没多会儿功夫,就特么酣战上了,嗯嗯啊啊听得季然眼睛再次发亮,脸皮发热,心情激荡。   草堆的遮挡并不隐蔽,依稀可见三条人影纠缠,那少年的叫声虽然很甜腻,可从动作上却看得出他的抗拒。季然竟管看的很有感觉,可还是正义感占了上风,眼睛四处蹩摸着称手工具打算上去救人。   陆臻看出了他的意图,咳了两声道,“季哥儿别冲动,那少年是自愿的,刚才他们出来的地方,是家勾栏院后门,在这种地方,什么要的人都有,有的就爱玩儿点刺激。”   季然:“……”   “有感觉了么?”陆臻忽然贴着他的耳朵,故意压低着声音沙哑问道。   季然打了个激灵,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家伙的蛊惑,下意识的就把手往下一伸,然后红着脸点点头。   陆臻笑了一声,“那……来一发?”   卧槽!   季然内心是崩溃的。   看着群飞活春宫撸啊撸,想想就好羞耻,可是……特么也好刺激啊!   不过……   “这,万一有人过来,看见怎么办?”比起羞耻,季然更担心的是丢人。   “跟我来。”陆臻说罢,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飘出好几步的距离。   季然愣了愣,才跟了上去。本来以为陆臻有什么好地方呢,结果特么是茅房,闻着熏天臭气,季然整个都方了,不说撸一发,特么那点感觉早痿了。   “你特么就是故意的是吧?”季然没好气的瞪着陆臻,“你自个儿撸着玩儿吧,老子回去了,操!自己都快淡成烟了,看不清摸不着,还不准老子找范本,撸撸撸,撸个屁,老子不伺候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你他妈魂飞魄散,小爷我立即迎娶美娇娘,夜夜**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老子左拥右抱玩儿出花来,你特么反正也看不见!”说完袍袖一甩,转身走人,那叫个欲求不满气势汹汹。   “季哥儿。”陆臻忙追上季然。   季然走得飞快,那气势,都快踏起一片扬尘了。   陆臻道,“我就是,不想你看别人。”   “那你自个儿倒是露给我看啊。”季然气归气,所幸还知道这是在外面,没敢真的大小声。   陆臻没跟他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吵呛声,温和着语气道,“你刚不是有感觉了吗?那就证明你那没坏,咱们回去再试试?”   季然翻了个大白眼,不过却也没真的拒绝。毕竟他之所以生气并不是真的因为被陆臻破坏了兴致,而是着急陆臻的伤势而已。   一路上季然虽然都没搭理陆臻一声,可回到家房门一关,依旧继续手撸大业。这次因为脑子里存着那么点货,边撸边想想着那三人纠缠的样子,还真给他弄出了那么点感觉。   “季哥儿,嗯,快,好,好样的,对,就是这样……别光顾着前面,后面也弄弄……哥哥真是爱死你那小嘴儿了,上边下边都爱……哥哥恨不得一杆捅到底,狠狠的操你,干你……”   脑子里翻滚着三飞的画面,狗狗交缠的原始劲爆,耳边是陆臻低哑的言语撩拔,撩拔着撩拔着,脑子里的画面颠覆扭曲,竟是无缝衔接的替换成了他跟陆臻的样子,怎么劲爆怎么来,然后……然后特么终于一泻千里,开闸了。   而那一枪‘洪水’,准确无误的喷在了陆臻身上。明明身体透明的连坐个床沿都能摔到底,这会儿却奇异的没有让那一股‘洪水’穿透身体,竟是尽数给吸收了。   与此同时,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陆臻的身影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见效果还算显著,竟管季然累得不行,却也只是小歇了一会儿,便继续撸杆大业,励志一口气多几发,喷到陆臻能够自力更生为止。妈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要不是此时自力更生的艰难,他永远都领悟不到躺平任操其实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第90章 以牙还牙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季然的不懈努力之下,陆臻再次凝出了实体。休息一日,两人又是一番酣战,陆臻的伤势便彻底痊愈了。   而陆臻伤势痊愈,两人敲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   没办法,两人都是睚眦必报的主,玉宁公主跟牛鼻子妖道害他们遭了这么番罪,皇上那样的处置方法,根本难消两人心头那口恶气,不找补回来,就没法气顺。   玉宁公主大婚在即,但未免节外生枝,皇帝并没有把人从牢里放出来,是铁了心打算在大婚当日才把人提出来,然后直接上花轿,而妖道那边,未免血光冲煞的玉宁公主的婚礼不吉利,也延后执行,如此一来,两人养伤疗伤虽然耽搁数日,找人报仇却一点不晚。   于是,月黑风高夜,陆臻使用障眼法,带着季然大摇大摆的溜进了大理寺牢房。   不管是哪里的牢房,都是一个特色,那就是通道逼仄,阴暗潮湿。但玉宁毕竟是公主,身份在那摆着,所以她的牢房被布置得稍微舒适一点倒也不足为奇。   两人看着里面那个就算坐牢依旧锐气不减的女人,深觉此趟是来对了,若不做点什么以绝后患,这女人就算被嫁了一样会折腾。远嫁涪陵又怎样,她都能想到请魂,谁知道以后还能琢磨出啥奇葩想法来。   而想法若只是想法也就罢了,会伤到陆臻这点,季然是万万不能姑息容忍的。   “我们现在进去吗?”季然看着牢里曲着一条腿靠墙而坐的女人,拿手肘捅了捅陆臻问道。   “进去。”陆臻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有陆臻这个外挂在,就是这点好,都不用偷钥匙开锁,就直接穿门进去了。而两人的出现,让原本垂眸冥想的玉宁公主猛然瞪大了眼睛。   然而短暂的惊愕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满面惊喜,玉宁公主蹭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陆臻?陆将军?真的是你吗?你终于感觉到玉宁的痴心,回来看玉宁了,是吗?真的是你回来了吗?我不是在做梦吧?”玉宁公主没有惊见鬼魂的恐惧,反而激动得浑身发颤又笑又哭,伸着手想要碰陆臻的手,又怕惊扰到对方踟蹰不敢的往回缩,“陆臻,我好想你,玉宁早就在月老庙立誓,今生非你陆臻不嫁,可是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我什么要死?为什么连死了都要跟一个男人冥婚却不要我?我到底哪里不好,陆臻,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啊?!”   季然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真是反感极了,翻个白眼就怼,“他要不死,你皇帝哥哥就死了,你皇帝哥哥要是死了,整个大南朝早就被敌国一窝端了,你就是个阶下囚俘虏,还是个狗屁的公主!”   季然这一出声,玉宁公主这才发现了他的存在,当即脸色大变,质问陆臻,“你,你居然带这个贱人来这里!”   “公主这语气,还真跟正房捉奸似的,可是你是不是弄反了,我季然才是臻哥明媒正娶,而你,什么也不是。”季然指指自己,“男妻也是妻,皇上赐婚的,有本事,你找皇上要理去。”   这番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玉宁公主惊见陆臻鬼魂的惊喜荡然无存,猛地瞪向季然,“不对,牢门大锁未开,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人是鬼?!”   “你猜?”季然挑眉耸肩。   陆臻担心玉宁公主伤到季然,忙把人拉到一边。   “别闹,咱们过来,不是跟她废话的。”   陆臻这么一说,季然便也就消停了,抱着胳膊抖着腿,好整以暇的等着陆臻放大招。   “你,你们……”玉宁公主这才明白两人是来者不善,不敢置信的看向陆臻,眼底却已然是泪光闪烁,“陆将军,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你勾结妖道禁锢我魂魄,差点害我魂飞魄散,你觉得我应该对你做什么?”陆臻飘的就到了玉宁公主面前,伸手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将人缓慢的托举起来。   双脚离地,脖子被扼,玉宁公主当即喉咙咯咯,眼翻白眼。   “你,你要杀我?”眼泪顺着就滑了下来,玉宁公主声声凄然,“你,你,你居然……要,杀我?”   “如果不是当时我灵力不支,你早就头颅分家,死无全尸了。”陆臻手如铁钳,面色青白更如厉鬼。   “我,我只是,只是喜欢你啊……”   “哼,收起你的喜欢吧,我陆臻无福消受,也不稀罕。”陆臻手掌收紧,眼看着玉宁公主还剩下半口气,这才砰地将人扔回地上,“我陆臻曾经敬你是女中豪杰,你的纠缠虽然让我几度困扰,却从未讨厌过,而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却俨然是一个疯子,让人忍无可忍,那天你没死,就是你命不该绝,我不杀你,但是……”   “但是?”玉宁公主咳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转头看向陆臻,满脸泪水好不狼狈,“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陆臻,我只是喜欢你,我难道错了吗?我错了吗?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绝情?!”   “你错了。”陆臻在玉宁公主身边蹲了下来,“你错在太过执着,强求所不可求,就算是我差点被你害的魂飞魄散,我也不怪你,公主一腔痴情,陆臻无法回应只有感激,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几次三番动季然,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他不行!”   “呵呵呵……”玉宁公主哭笑凄厉,“一个男人!哈哈哈……一个男人,你就为了一个男人……”   “不,他是我陆臻明媒正娶的结发伴侣。”陆臻手掌落在玉宁公主的天灵盖上。   玉宁公主被他这个动作给惊骇到了,“你想要做什么?你走,你走开!”   “废你武功,洗你记忆。”   陆臻说着,手上已经行动起来,只见玉宁公主瞠目张嘴,发出凄厉的叫声来。   “啊!不,不……我不要!求求你……不要让我忘了你……不要,啊!”   玉宁公主扭拧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掉那一掌禁锢。不过瞬间,就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闭上眼睛软倒在地。   季然一直在一边看着,这会儿见差不多了才凑到陆臻身边,偏头打量地上昏迷不醒的玉宁公主。   “就这样啊?”总觉得跟陆臻差点魂飞魄散比起来,太便宜这女人了。   “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被废掉武功。”陆臻站起身道,“我已经洗掉了她的记忆,她不记得我,往后自然会过她自己的日子,不会再来纠缠我们。”   “也是。”季然点点头,“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就这么着吧,走,收拾那道人去。”   陆臻拉着季然转身朝牢房外走,“你想怎么收拾?”   “当然是以牙还牙。”季然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牢房,转身去了关押道人的那间。   比起玉宁公主,道人这边就狼狈多了,不止阴暗潮湿,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尿臊味儿,就连稻草堆上都是撒欢乱跑的蟑螂老鼠。而且道人明显是被动过刑,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的挂着满身血污的身上,拂尘不见了,腰间悬挂的铃铛也不知所踪。   其实季然有一点想不通,这道人能困住陆臻,想来是有几分非人本事的,既然如此,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受制于人,哦,对了,那天还被受伤的自己给袭击个正着,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应该。   季然这么想,便就这么给问了出来,谁知陆臻却摇摇头。   摇头是几个意思?   季然疑惑的眨了眨眼。   “这道人本身没什么本事,不过他所写符篆挺厉害,还有之前那铃铛,是个不错的收鬼法器。”陆臻道。   “好吧。”季然点点头,“可是,他干嘛要收你,那玉宁公主不可能自己知道这样的门道,肯定是受了道人蛊惑,那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而且……你说,之前冷香莲找的,和这个是不是同一人?”如果设想成立,那这道人的动机就很值得探索了。   “进去问问就知道了。”陆臻说着,便带着季然继续之前那样,如法炮制的穿门而入。   那道人正蜷缩在墙角背对着他们睡着,两人也没有刻意隐藏动静,道人却跟没听见似的,依旧睡得酣甜,居然还打着呼噜。砍头在即还能如此,也不知道是真的心大,还是有恃无恐。   季然居高临下的看着道人,冷笑着从袖子里拿出根绣花针,昏黄的壁火投影下,针尖顶端凝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冰蓝冷芒,阴森慑人。   “希望一会儿,你还能睡得这么想,可千万别醒哦。”季然冷笑一声,随即对陆臻道,“臻哥,扒他裤子!”   陆臻当即蹲下,翻过道人睡得堪比死猪似的身体,两手拽着裤头,刷地就给拉到了膝盖,露出了腿间软趴趴的一坨。   然而陆臻却没让季然动手,从他手上接过绣花针,飘忽换个角度就挡住了季然的视线,“你说,我来。”   “嘿。”季然不乐意了,“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脏手。”陆臻说着伸手一抓,就嗖地隔空取了几根稻草到手指,两下扭出个套圈,将道人那黑糊糊的一根给套着拉了起来,“我也不碰。”   知道陆臻那尿性,季然也懒得跟他计较,坏笑着瞥了仍旧装死的道人一眼,“把这阵从顶端给他掼进去,再搅一搅,他敢踹小爷,必须废了他!”   陆臻还没行动,那道人就吓得啊的一声睁开眼来,手脚并用的往后挪,一脸惊恐的瞪着两人,“你,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别乱来啊!”   陆臻不屑废话,抬手就要扎,季然却抬手阻止,走到那道人身边蹲了下来,“认识高阳县边水镇,陆家村的冷香莲吗?” 第91章 参了一本   道人头摇得堪比拨浪鼓。   “不认识不认识,贫道乃是翠屏山门的青衣道人,别说认识什么冷香莲,我这连高阳县都没去过,不认识不认识。”道人连称不识,瞄着陆臻手上的绣花针,眼睛都快对成斗鸡眼了,“我我我……你们别乱来,我不懂什么请魂,就是纯粹想要骗点银子花,那谁,你,你……”   “道长好生眼拙啊,你真不知道他是谁?”竟管道人一副吓得面无人色语无伦次的怂包样,季然压根儿不受他糊弄。   不出意外,道人果然摇头。   “看来不动点真格的,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是吧?”季然转头对陆臻道,“臻哥,光是掼针不过瘾,要不弄几只跳蚤蛆虫的塞进去玩玩儿?”   陆臻还没怎么着,道人就吓得哆嗦了,“不不不,这,这也太狠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看我这反正也没几天日子活的了,小哥你就高抬贵手,放过贫道吧!”   季然静静的看了道人一会儿,忽然就没了盘问的兴致。这明显是条老泥鳅,估计盘问也盘问不出几句老实话来,与其跟他废话,倒不如来直接的,从根本解决了问题,有没有目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么想着,季然便站起身来,退到了陆臻身后。   道人以为自己这是糊弄过去了,然而还没来得及窃喜,就听季然对陆臻道,“臻哥就照我方才说的来吧,哦对了,这人精通玄门之术,死到临头还能酣睡,必然是早就安排有恃无恐,你想办法,断了他的后路。”   “好。”   陆臻收起针落,道人都没个心里准备,那根儿东西就被一阵贯穿,痛得嗷的一声惨叫出声。   “啧,杀猪似的,真难听。”季然挖耳朵。   陆臻回头望了季然一眼,回过头去继续时,那道人喉咙就仿似被一只无形手给捏住了,喊不出来动弹不得,脖子上青筋暴突,冷汗刷刷,整个成了粘板上的鱼肉。   “臻哥,你给放跳蚤蛆虫了吗?”季然抻着脖子想看,但陆臻就是跟后背长眼睛似的,总是能挡的恰到好处。   “放了。”陆臻道。   “放了多少?”季然继续抻脖子。   “没数,大概……十几二十吧。”陆臻手上依旧不停忙活。   “完事儿给打个结,别给跑出来了。”季然欣赏着青筋暴突面无人色的道人,笑得要多邪恶有多邪恶。   “嗯。”陆臻道,“都依你。”   道人:“……”   听着两人用今天吃了几碗饭的语气商量着怎么折腾死他,道人满脸冷汗脸色惨白,内心却是极度崩溃的。而最最崩溃的,却是那里被虫噬针搅的剧痛和恐惧,双重折磨简直让人想死的心都有了,然而他喊叫不出动弹不得,连自尽都做不到。   道人被这软刀子刑法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生生给疼得晕死了过去。   确定人是真的晕了,两人这才收手。   陆臻更是收手的同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道人裤子给提了上去,盖住了重点部位,这才站起身来。   季然将他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臻哥,接下来要怎么断这妖道的后路?”想了想,季然问道。   “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毁他魂魄,以绝后患。”陆臻说着伸手一抓,道人天灵盖就自动飘出一缕青烟,落入了陆臻手中,转瞬就被碾成了飞灰,“我暂且留他一口气吊着,这具行尸走肉的躯壳人头,就留给刽子手磨刀吧。”   两人办完事迅速离开了牢房。   回到家,季然却不觉困意,心里揣着疑惑不得其解。道人已经解决,有些疑惑似乎并没有追究的意义,但他这脑子,就是不受控制的去琢磨。   “怎么还坐着,不困么?”陆臻倒了洗脚水回来,见季然还坐在床沿发呆,不禁纳闷儿的问道。   “臻哥,你说冷香莲找的那人,跟这道士是同一个吗?”季然抬起头问。   “不知道。”陆臻摇头,“不过从符篆上看,应该是。”   “这么说,他很早就盯上你了。”季然眉心微蹙,思酌片刻道,“上次冷香莲那事就伤你不轻,这次又是,可见他不只是个江湖骗子,是有真本事的,可这么一个人,怎么就那么轻易的被人拿下,还让咱们就这么给收拾了,这不会有诈吧?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就是心里不踏实。”   “从铃铛上的符篆经文看,那是驯鬼用的,江湖邪士专职邪门歪道,这点不足为奇,此人除了通宵玄门之术,也的确没什么本事,说是道士,其实不过就是神棍差不多的。”陆臻挨着季然坐下,“两次中招,都是因为背地遭了暗算,否则他一个神棍,还奈何不了我。”   “冷香莲那次我知道,可这次他是怎么暗算的?”季然看向陆臻。   陆臻扶着他躺下了,这次道,“生前之物,尤其是生前贴身钟爱之物,对鬼魂会有很大的吸引力,就算是我也不例外,也是我大意了,当时没多想就被生前使用过的佩剑吸引了过去,被那妖道背后偷袭,给收进了铃铛,而他应该是想驯服我,为其赶尸镇邪所用。”   赶尸……   季然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他是怎么盯上你的,能盯上你,就肯定是能看到你,这……”   “干他们这一行的,必然有通灵的本事,最普见的,就是阴阳眼了,至于是怎么被他盯上的,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陆臻说着也躺了下来。   季然静默了一会儿,“哎,还真是复杂,算了不纠结了,反正人都魂飞魄散只得砍头了。”顿了顿又道,“还阳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菩萨保佑快点找到吧,等你脱胎换骨还阳为人,就不怕那些邪门歪道的江湖术士打你主意了,哎,我这怎么觉得你挺可怜啊?”   陆臻……陆臻的反应是,直接翻身将季然压在身下,用行动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季然起先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立即抬手拽住陆臻的衣襟,反客为主。   玉宁公主大婚办的隆重却仓促,距离季然他们牢房报复不过两天,就被强迫披上嫁衣送上了花轿。虽说玉宁公主被废了武功洗掉了有关陆臻的记忆,但本性还早,并不是个甘愿被任意摆布命运的女人,一直反抗嫁人,哭着喊着要见太后,最终却只是被皇帝身边的侍卫给点了哑穴,踏上了远嫁涪陵的征途。   据说那天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从宫门一直排到了京城城门,不少文武百官京城百姓都去围观了,总之盛况空前,皇子娶亲也不过如此。   季然他们虽然没有去凑热闹,却也有所耳闻,对此,两人都不置可否。对于他们而言,公主大婚如何盛况空前丝毫不感兴趣,唯一欣慰的,就是终于解决了一桩麻烦。   家中日子悠闲,季然无所事事,便让人把后院给翻了翻,把一些没用的野花野草给铲了,下苗种了一些当季的蔬菜瓜果。   他这边只管刨地种菜,好不自在,农教司那边却是多日空缺没他压轴不行,不过铜雀台那日之事闹的轰动,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倒是没谁直接上门找他,却是几番辗转,一个传一个,不知咋的季然怠忽职守的行为就人给参了一本,传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也是这会儿才想起季然还因伤闲赋在家,差了人稍作打听,便知道了季然此时在家的境况,顿时给噎了一口老血,是好气又好笑。   “这个季然。”皇帝面部一阵抽搐,啪地扔了手上奏折,“任长福!”   “奴才在。”任长福忙小跑御前跪下,“皇上有何吩咐?”   “到太医院叫上几名太医,去季大人府上好好给他看看病,看看到底是伤重未愈还是懒筋发作,实在不行,就让太医给他多扎上几针,经脉打通,自然就活蹦乱跳了,回头让他不用来宫里给朕谢恩了,就说他好好撞钟,就是对朕最好的回报了,去吧。”皇帝说罢,摆袖一挥。   “是,奴才这就去。”   任长福应了声是,忙起来躬身退出御书房,旋即前往太医院,叫上孙太医和他两名学徒,就直接去了仕农大夫府上。   得知是去季然府上,孙太医还挺纳闷儿,“任公公,季大人那伤还没痊愈呢?”   任长福嘴角抽了抽,便将皇帝的口谕原封不动的给孙太医转述了一遍。   “皇上原话就是这样,孙太医到时候不管什么情况,只管照皇上口谕行事便是。”说完,任长福还特地附上一句叮嘱。   孙太医及徒弟:“……”   任长福带着孙太医到的时候,季然还在地里锄草,听到通传差点一锄头挖到脚背上。   “你说什么?任公公带着太医来给我做什么?”季然忙放下锄头问通报的张平。   “回大人,任公公奉皇上口谕,带孙太医来给你针灸疗伤,这会儿人已经在前院等候。”张平小心的觑了主子一眼,道。   季然动作缓慢的放下给挖到手肘的袖子,却是转头看向陆臻。   陆臻纵肩,“你这伤皇上心里有数,想必是你因为你一直不去上衙,所以来催了。”   这个季然当然能想到,不过这皇帝也忒狠了,居然想出这么个损招,果真是个无赖皇帝么,操!   季然心里不岔,却还是洗了手跟着张平去了前院。身上一身农家汉短打沾满了泥点子,他也没换,就这么大咧咧的过去了。   “大人,您就这么过去?那个,孙太医他们是来给您看伤的,您看要不要装的虚弱一点?”张平眼皮跳了跳,在一边小声提醒,“您是养伤在家的,这么精神奕奕过去不好,欺君……”   “欺君,欺什么君?”季然打断张平,脚步不停的很快就转上了庑廊,“我这在在家种地,为的正是试验土壤,看这京城的土质到底适合栽种那些瓜果蔬菜。”   ……这也行?   张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点了点头。   “呃……大人息怒,是小的多嘴……”   “得了得了,快走吧,让贵客久等可就不好了。”季然这话可是说得半点诚意都没有。   张平:“……”   而陆臻,则是看着他好笑的摇了摇头。 第92章 天外玄铁   当季然裤脚挽膝一身泥腿子装束出现时,任长福和孙太医几人皆是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慢吞吞站起来,任长福顿了顿才问道,“季大人这是……伤好了?”   “啊,好了。”季然冲几人拱了拱手,“任公公,孙太医,都别站着,快请坐,请坐。”说着走到主位坐了下来。   任长福和孙太医面面相觑,有点接不上话了。   “这……”良久,任长福才道,“那个,季大人,季大人这些日身体抱恙,皇上很是挂怀,这不,今儿个朝堂有人参季大人赋闲在家,怠忽职守,一直未曾去农教司当值,皇上担心季大人伤情加重才如此,所以特地差遣洒家带孙太医来给季大人再好好看看,孙太医一手针灸堪比神医再世,不管季大人伤情如何恶化,保证针到病除,不过季大人若是好了,那自然就不必了。”   “承蒙皇上挂级,季然真是受宠若惊。”季然面上感动不已,“我之所以暂时没去农教司当值,并非伤情未愈,只是忙着弄个蔬菜种植的实验基地而已,毕竟一方水土一方性,有的蔬菜烂贱,扔哪都能生长,但有的却金贵娇矜的很,土壤不服,很难出种,只是没想到,我这样也能被人给参本,都说这朝堂如战场,农教司就那么大哥地儿,居然也能滋生是非,勾心斗角,难怪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   “呃……”任长福刚坐下,听到季然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季大人之用心,皇上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自是不信奸人谗言,不然也不会接到参本不是降罪,而是担忧了,第一时间就让洒家和孙太医过来了。”   “皇恩浩荡,季然唯有鞠躬尽瘁,方能回报,还有劳任公公转告皇上,季然身体无碍,让皇上放心。”季然一脸感动的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我朝能有季大人这般尽忠职守的官员,实乃我朝之福。”任长福忙起身恭维,“皇上若是知道季大人一番苦心,肯定也会龙心甚慰,那个,既然季大人身体无恙,那洒家先回去给皇上复命了,孙太医……”   “一起吧,季大人身体好着,那我们也就不多叨扰了。”看戏半天没吭声的孙太医忙放下手里的茶盅站起来。   “有劳各位了,劳烦你们特别白跑趟,真是不好意思。”季然也站起身来,正要相送,就见老刘疾步走了进来。   “大人,门外李奎李老板求见。”老刘走到季然身边,躬着身道。   “李大哥来了?”季然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是。”老刘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见季然另有客人,任长福等人便谢绝了他的相送,转身自行离开,不过季然还是坚持把人给送出了前院。   一行人正走向大门时,便跟进来的李奎遇上了。   任长福看到李奎挑了挑眉,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任公公。”李奎顿了顿,忙上前给任长福拱手行礼。   任公公却只是端着架子点了点头,“李老板,幸会。”   两人显然交情不深,不过点头招呼,任长福一行就离开了。   然而比起招呼任长福等人,对待李奎,季然便真诚热情了很多,忙把人往里面请。   “李大哥此番前来,可是有好消息了?”还没把人请进前院会客厅,季然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能让我先喝口水吗?”李奎龇牙笑了笑,居然卖起关子,“我这一路风尘仆仆,季老弟不至于连口水都不让喝吧?”   “一段时日不见,李大哥倒是愈加风趣幽默了。”季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小弟这别的没有,水管够。”   李奎啧了一声。   季然正要接着说笑,却被陆臻一个晃身挡住了视线。这人应该还在记恼着之前李奎所提契兄弟一事,看李奎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要不是有求于人,他估计都不会让人进门,说不定又是个鬼打墙把人给绕晕乎了。   季然被陆臻晃来晃去挡住,烦不胜烦,警告的瞪了他好几眼,示意他适可而止。   陆臻一向对季然是有求必应言听计从,这会儿却直接装眼瞎,理都不带理,依旧我行我素。   季然叹了口气,这得多亏李奎看不见陆臻,不然这场面该有多尴尬。   到了会客厅,李奎还真就大爷似的坐着没吭声,等着茶水点心给送上来,他先是茶水就点心吃了个囫囵饱,这才拿着手帕擦擦嘴角,跟季然说起了正事儿。   不过说是正事儿,这李奎还是在吊胃口,并没有一开始就对季然心头好,而是东拉西扯说了不少此番跑商的收获以及见闻,还有找到了什么当地特产,稀奇古怪的蔬菜瓜果品种。   李奎这次也不是扛着麻袋上门,就他说的那几样新品种一样揣了一个过来。季然就看着他依次从袖袋里掏出来,一样一样的给摆在桌上,数量不多,总的也就三样。   其实这三样在季然看来,也不是什么特别东西,都是很常见的菜,大葱、西兰花、洋葱。只是这里没有而已,所以才显得稀奇。   这要是以往,季然看到大葱跟西兰花就得兴奋,可是眼下他满心满眼都是拜托李奎的另一件事,对这些就压根儿提不上兴趣了,而且等得满心焦躁。   “李大哥。”季然实在忍不住了,出声打断李奎的解说,问道,“之前拜托你帮忙找天外玄铁的事情,可有消息?”   李奎被打断了谈兴,也没着恼,“我从一西域老铁匠那买来了一块,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季然眼巴巴的等着他拿出来看看呢,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动静,不禁眨了眨眼。   “那玩意儿不大,但挺沉,我放客栈了,没带过来。”李奎道,“我这第一次来你这,扛着个袋子找门太沉了,所以今天就只过来给你个准信儿,然后把这几样给你过目,看季老弟你有没有兴趣。”   “有有有。”菜种难得,季然当然是来者不拒。   “我就带了样品过来,菜种和那铁石,都在客栈放着,要不……”   “不知李大哥你住在哪家客栈,你这来来去去奔波太累了,要不我还是让人去取吧,你就别走了,留下吃饭,咱哥儿俩好好喝上两盅。”季然打断李奎道。   李奎知道他心急,便点了点头,“也成。”   季然立即叫来了张平李贵,让他俩去客栈取东西。李奎告知了详细,说清楚了东西放在那,两人便领命去了。   张平李贵的动作倒是很快,往返不过半个时辰,就抬着个布袋回来了。   看着布袋也不大,但是两人那脸蹦青筋咬牙切齿步态艰难的样,看着似乎特别沉。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两人堪堪跨过门槛,就实在抬不起了,就跟跄着放到了地方。这要不是顾忌着东西砸坏,他俩就脱手扔了,这会儿布袋是放下了,两人胳膊还发着抖呢。   “真这么沉?”季然看看两人,也没再指使他们,自己起身过去,在布袋旁边蹲了下来,伸手三两下就解开了布袋口。   放在上面的却是一堆堆的菜种,分量其实不算多,真正占地儿压重的,还是垫底儿的那坨黑糊糊说不出来是圆是方的玩意儿。这东西还不小,足有磨盘那么大。   这……就是天外玄铁,那啥,还阳石?   季然瞪着眼睛,有点儿……吃不准。   是不是,还得要陆臻看了才知道。   于是,季然看向陆臻。   陆臻跟着在季然身边蹲下来,也朝袋子里看。他起先并没有抱希望,却没想到,这李奎还真没白费劲,这黑石,还真就是他苦寻许久无果的天外玄铁。   几乎是瞬间,陆臻黢黑的眼睛仿似都发出了亮光。   季然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对了,亦是禁不住喜形于色。   陆臻道,“就是这个没错,不过并不完整,这里只有半块石精,还得找到另外半块才行。”   什么?!   这么大一磨盘似的居然还真是半块?!   那一整块儿该的有多大啊!   季然心里惊讶,却不能当着李奎的面给喊出声来,只得暂时咬牙把震惊给咽了回去。   “怎么样季老弟,这玩意儿是你在找的那个吗?”季然看陆臻,离开也在看着他的反应,见他喜形于色,心里就有点谱了,但还是问了一嘴。   “是,是这个!”季然转头看向走过来的李奎,难掩激动道,“不过,这只是半块,剩下半块,还得继续麻烦李大哥了。”   “什么?!”果然,李奎乍然一听也惊讶了,“这么大呢,顶上个大磨盘,居然还只是半块?!”   季然装深沉的点点头,至于详细的理由,他却只字未提。   李奎看了他一会儿,道,“成吧,能找着这块,就不怕剩下半块找不到,我会继续帮你留意的,这次有了参照,找起来也会比之前容易一些。”   “辛苦李大哥了。”季然忙拱手道谢。   “唉!”李奎忙摆手,“这有什么辛苦的,咱们哥儿俩不说这种客套见外的话!”   李奎说的爽快,季然也就不继续矫情了,当下命人把石块儿和菜种给抬了下去,便自己挽起衣袖,下厨做菜,准备好好秀一手厨艺,招待李奎一番。而这用菜,就是今儿李奎带来的那几样。   说起来,这些菜都是不经放的,要不是李奎用冰保着,都不等带到半路,估计早就烂掉了,冰冻后虽然失了新鲜,但几道菜做下来,口感却没受到多大影响,反正对于没吃过这种菜的李奎那说,已经算得上的美味了。   而这个季节还能弄到冰,这李奎也是牛逼。 第93章 又见陆婆子   李奎走后,季然又在家里闲了两天,把那些种子都给种下了,这才开始穿上官服去上衙。   这么长时间,农教司后边那块荒地早就拾缀出来了,草药也按照之前季然的要求给分拣出来晒干入了仓库,至于那些草,没他指示也没乱动,就给堆在屋檐下,等着他来处置。   “工人下官就先让他们回去了,大人不在,他们闲着也没事干。”   说这话的是邱大人,季然看了他一眼。对方被看的一愣,心虚的别开了视线,季然这心里,差不多就有谱了。   “邱大人话中有话啊,似乎是对本官多日未来有很大的意见?”季然眼睛看着荒地。   “下官不敢。”邱大人一颤,忙转身对着季然拱手弯腰。   季然没看他,只是从喉咙口发出一声冷笑。   虽然季然没再说什么,但那声冷笑,还是压得邱大人半天没直起腰来,等季然转身进去了,他这才慢吞吞的直起腰来,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   季然在前面走着,等邱大人跟进来了,才道,“今个儿也没什么事,一会儿把草给烧了,草灰洒土里,明儿叫上工人,开种。”   “全叫上?”曹大人正好从外面回来,听到这话就问。   “一村一代表呢,自然是全叫上。”季然道,“哦对了,让他们每人担一挑子鸡粪猪粪什么粪都行,施肥用,两文钱一担。”   邱曹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应声。   季然转身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对我不服,觉得堂堂文官编撰,跟着我个泥腿子整日泥地里混掉份儿,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有一点你们应该知道,我这官是皇上御赐的,这农教司我说了算,你们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要实在觉得憋屈不想干的,可以立马滚蛋,反正朝廷什么都缺,也不会缺了这挤破脑袋当官的!”   “你!”邱大人首先沉不住气了,梗着脖子道,“季大人,你说话别太过分!”   “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就是这么直爽。”季然脸上的表情都不带变的,“要是说的不中听惹两位不高兴了,两位多海涵,或者海涵不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再找人给参上一本。”   邱大人一口气噎住,憋得脸色难看至极。缓过劲儿来,他还想跟季然呛声,被曹大人给拉了拉袖子阻止了。   季然淡淡的扫了二人一眼,转身就走。   “你这样……”等出了农教司,陆臻才道,“真不像个当官的。”   “我本来就不是做官的料。”季然这一点很有自知之明,“被赶鸭子上架本来就不爽了,凭啥我一个上峰还得受个下属的鸟气?”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这跟你什么关系?”季然打断陆臻,“你这什么事儿都往身上揽的臭德行什么时候能改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听过吗?”顿了顿,季然叹了口气,“只是种个菜发家致富而已,我也没想到,这样也能发光发亮。”   陆臻偏着头看了季然好一会儿,“我们现在是要去干嘛?”   “逛街。”季然正了正脑袋上有点歪掉的官帽,“这农教司整天闲的蛋疼,杵在这太无聊了,不如上街逛逛,既能增长见识还能找点乐子。”   “你这样公然怠职,就不怕再被参上一本?”陆臻摇了摇头。   “谁说我这是怠职了?”季然挑眉,“我这就是个为民服务的,既然是管温饱,当然得从大众环境入手,多看多想,才能做好本职工作。”   陆臻,“……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吗?   季然笑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真要加个定义的话,也就两个字——忽悠。   两人到了集市,也没什么目标性,就到处走走看看,什么新奇看什么,什么有兴趣看什么,季然甚至脸脂粉铺子都逛了,然而陆臻跟着走了一段就发现,季然逛得最多的,其实还是铁匠铺子。   每到一个铁匠铺,他都会花钱买个称手小玩意儿,或铁珠、或镰刀、或匕首、或纱刀,但他每买一样,都会就这铁这个话题跟铁匠铺老板或者伙计一通扯,就像他当初找药铺卖药材那样,忽悠得人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就顺着他思路被套话了,只是那会儿他忽悠是为手上药材能卖个好价钱,这会儿却只是为了那剩下的半块天外玄铁。   陆臻一旁看着,目光温柔深沉。   打从变成鬼魂那一刻,陆臻的感受就只有虚无缥缈,然而这一刻,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暖意,而这暖,正是季然给他了。他们隔着阴阳,似乎距离很远,但他们其实一直很近,心与心熨帖的程度,不分彼此。   两人离开铁匠铺子,竟是不知不觉逛到了午门口,前方人头攒动正热闹,两人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是那妖道斩首的日子。   “要过去看吗?”陆臻问。   “不去。”季然摇了摇头,“反正就一个空壳,砍了就砍了,有什么好看的。”   “那……回去?”陆臻道。   “嗯。”季然点点头,正要转身,就忽然被城墙上贴着的一张泛黄缺角的皇榜给吸引了目光,“咦?那是皇榜吗?走走走,过去看看。”说着,人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传说中的皇榜,必须一睹为快!   “这皇榜应该张贴有段时日了。”陆臻说着,转身跟了上去。   的确是有些时日了,皇榜不止缺边少角,被日晒雨淋的连字都有些看不清了,不过就季然这不是文盲堪比文盲的水平,就算看得清也基本上不认识,刚才见到皇榜一激动就忘了这茬,这会儿想起来,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这上面都写了啥?”   季然问了半天也没等到陆臻的回答,纳闷儿的转头看他时,却见他看着皇榜一脸感动。   “不是,这上面到底写啥了,你这都快赶上热泪盈眶了?”季然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陆臻,那眼神,跟瞅个二傻子似的。   “这是……”陆臻清了清喉咙,哪怕身为鬼魂的他并不需要,“寻找天外玄铁的悬赏榜,看日期,正是我给皇上托梦后的第二天。”   “那……”季然挺意外的,“皇上还真挺讲义气的,这么看来,我要不好好做点实事出来,好像都对不起他了。”   陆臻笑着摸了摸季然的肩膀,没有说话。   “算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是没有这茬,我怕既然接了这差事,也会好好干的,等农业发展好了,我这价值被压榨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辞官离开,想怎么逍遥自在就怎么逍遥自在。”季然甩了甩胳膊,“就是这东西……皇榜都烂了也没半点效果,咱们虽然找到了半块,剩下的半块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去了呢。”   “该是咱们的就是咱们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而且京城这地界儿灵气煞气都足,我最近修为精进不少。”陆臻虽然一直没放弃,但心态却一直都很平和,“走吧,你该回去了。”   “走吧。”季然纵了纵肩,掂着手上的一把纱刀,率先转身往回走,“哎,有点饿了,我这还是吃了再回衙门吧。”   “嗯。”陆臻四下张望,“想吃什么?”   “我们之前过来的时候,铁匠铺对面那家豆腐脑闻着挺香,就去来碗那个吧,吃完回去好干活儿,估计人都召集的差不多了。”两人边朝豆腐脑铺子走,季然边道,“等这边工作上了正轨,还得回陆家村一趟。”   “怎么?”陆臻转头看着季然。   “李大哥不是刚送来一批菜种吗?等培育好了,我得分一批回乡下种去,虽然这事儿交给下边人办就可以了,不过不盯着我不放心,再说,我也想回去看看。”季然顿了顿道,“要大肆发展农作物,种子就得广发到全国各地,但就凭我那一亩三分地肯定是不够的。”   “你有什么想法了吗?”陆臻问道。   “我打算这次回去,就再买些地,专门做种子培育用,然后再以出卖的形势,将种子推广下去。”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豆腐脑铺子,季然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扭头冲老板叫了一碗,这才接着压低声儿道,“大棚种植一旦普及,我那蔬菜就不如现在抢手了,但一些固定的客源销路肯定还是能维持的,但要说怎么赚,那就不可能了,所以,开辟出路的办法,就是售卖种子,我买地用自己的钱,地是自己的,卖种子的钱就不用上交国库,只需上缴一定赋税即可,而农业若是普及发展好了,对于国库充盈,也是一大助力,此乃双赢之道,至于农教司那边,就继续做个清水衙门吧,这会儿还没什么油水呢,就上赶着给我使绊子,要真油水丰足的,也是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为别人做嫁衣,我才没这么伟大。”   “听起来是不错,挺有想法的。”陆臻点了点头,还是道,“不过你现在毕竟和以前不一样,这事儿,还得跟皇上说清楚才行,省得以后麻烦。”   “嗯,我会的。”这时老板正好将豆腐脑端上来,季然舀了一勺吃了,这才道,“回头你帮我写一份奏折。”   “好。”   吃完豆腐脑,季然便准备跟陆臻回衙门了,毕竟是工作时间,一直这么在外边晃荡不务正业不好,然而两人刚走出豆腐脑铺子,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陆婆子。   季然跟陆臻飞快交换了个眼神,都挺惊讶的,陆婆子居然来了京城!而且这穿金戴银的打扮得跟个富太太似的,身后还跟着丫鬟婆子,这是…… 第94章 陆婆子的仇恨   “哎哟!”   会在这里碰到陆婆子,季然惊讶归惊讶,却没想着怎么着,尤其不想跟对方碰上。但有些事吧,就是这么寸,你越是想怎么着,特么事情就是事与愿违,他这都没来得及转身走人呢,就被陆婆子一个转头看到了。   陆婆子那架势,就跟个暴发户似的,趾高气扬的,就让身边的婆子扶着走到了季然面前。   “哟哟,我当是谁看着这么眼熟呢,啧啧啧……”   陆婆子绕着季然一通转。   陆婆子没有眼色,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却是有的,忙伸手拉了拉她,扶着她的婆子更是捂着半边嘴,贴着陆婆子耳语了一番。陆婆子这才消了声儿,对着季然上上下下一通打量,看出季然身上穿着的官服时,脸色更是刷的就沉了下来,阴云密布的脸甚至看着有些扭曲,眼底的恨意如果能化成利箭,估计季然早就被射成了筛子。   “老夫人,咱们走吧。”扶着陆婆子的婆子觑了季然一眼,凑到陆婆子耳根前小声道。   陆婆子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走人,盯着季然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经质。   季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吭声,就那么挑眉看着她各种情绪翻腾各种脸色变化,也知道对方这么强烈的恨意从何而来,无非就是陆长远这个宝贝儿子的死。然而季然并不觉得需要为此觉得内疚,他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作死,他不介意踩上一脚,而陆长远窝藏通缉犯是事实,杀人也是事实,不管那陶沅是个什么样的人,杀人偿命,陆长远这头砍的并不冤。   不过陆婆子的恨他倒是挺能理解的。   然而恨就恨吧,他季然活两辈子,就没怂过谁。倒是对陆婆子这一身儿变化,他心里挺犯嘀咕的。   季然心里正琢磨着,就听陆婆子身边的丫鬟道,“是啊老夫人,咱们还是快回去吧,一会儿夫人该担心了。”   “是啊,可不能让倩儿担心,这丫头就是孝顺,一会儿看不到我这娘回去,又该急了。”陆婆子这话与其说是对身边两下人说,还不如说是故意说给季然听的,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说给季然听了,冷笑一声,陆婆子挥开婆子搀扶的手,走到季然面前,咬着牙缝阴狠道,“季然,你折我远儿,只要我陆婆子活着一天,我就跟你没完,血债血偿,我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不要,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错。”季然本来不想废话,但对方都话顶话逼到跟前了,他这要还是灯杆似的杵着就太怂了,“折掉陆长远的不是我,应该说是,人在做,天在看,哪天你这条老命突然没了,也不会是因为我而豁出去的,是天道轮回,报应来了。”   “你!”陆婆子脸色数变,咬牙切齿,“你就牙尖嘴利吧,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别以为,泥腿子当官儿,就真能横着走了,咱们走着瞧。”   “好啊。”季然笑得一脸真诚,“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   陆婆子恶狠狠的盯着季然的脸,半晌才收起恨不得撕了他的眼神,气势腾腾的转身走人。她身边的婆子丫鬟看了季然一眼,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跟陆婆子说着什么,不过季然也没兴趣知道就是了,冷笑了一声,跟陆臻一起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看陆婆子这一身行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吧?”等走出一段距离,季然才偏头看着陆臻道。   “差不多。”陆臻点点头。   “她口中的倩儿……”   “应该是陆淑倩,她小女儿,我给你说过的。”陆臻道。   “你给我说过吗?”季然偏头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印象。”   “她这两个女儿,当初都嫁的不错,在我们那儿,算是长脸的了。”陆臻边走边道,“大女儿嫁的是陵县地主家的傻儿子,傻是傻,但强在荣华富贵,而且地主家人丁单薄,就那么一个独子,还是个傻的,等老的一蹬腿儿,这个家里里外外,还不是陆淑清说了算。”   季然没有打断陆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至于这小女儿,当初嫁的稍微差了一点,是个秀才,但穷是穷点,好歹也是功名之身,一旦高中,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这陆婆子……”陆臻皱了皱眉,“泼是泼了些,脑子却是个明白的,家里捧着个陆长远寄予厚望,女儿那边就把希望都放在陆淑倩丈夫身上,没少教导大女儿接济小女儿,当然,这大女儿除了接济陆淑倩家,也没少接济娘家,尤其在陆长远身上,也算是下过一番心血的。”   “啧啧。”季然听得咂舌,“这哪是养女儿,养的是摇钱树冤大头吧。”   “架不住人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陆臻也笑了。   季然却很惊讶,周瑜打黄盖,那不是三国时期的吗?陆臻怎么知道这典故,难道说这时代某个时期其实还与那时候重叠过?这是……历史发展着发展着撒了欢儿,开劈叉了?   回到农教司的时候,邱曹二人已经把之前请的那十人给聚齐了,每人一担粪,而之前屋檐下那堆草也烧成灰依照他的吩咐给撒地里了,就等着季然回来发号施令了。   “大人,人都到齐了,您看这接下来?”季然刚进屋,曹大人就迎了上前。   季然没有接曹大人的话,背着手直接走到那一溜排开的十人面前,“接下来就是翻地下种,这是最基本的,这点肯定不要我教,大家应该都会,而我要说的呢,就是下种的间距,得隔出一定的空间距离,不能太挤,这种地,并非是你种苗越密集,收成就越好,需要留着生长空间。”说着,拿出一团线团抛了抛,“所以呢,考虑到大家可能还不熟,接下来呢,牵线下种,老郭头,你去杂物房找几根铁锥或者粗一点的木叉子也行。”   老郭头应了一声便去了,很快就翻了几枚生锈铁锥和几根粗细不一的木叉子来。   季然看了东西,觉得还行,当即便带着大家动起手来,将线团分出来,估着地的长度弄成几截线,两头各绑铁锥或者木叉子,然后便带着众人去后边开始干活了。   间距线分两头垂直拉直,尺寸都是季然目测量好的,虽然这方法挺新奇,但大家都是跟庄稼打交道的人,基本上是一点就通,加上有他带着,大家都没让他废什么唇舌,很快摸清了门道,打窝子的打窝子,插菜秧的插菜秧,热火朝天的就忙活了起来。   这一块荒地怎么也得有十来亩,但季然并没有全部给种上,而是特地给留出了一块,目测也就两三亩的样子。   “季大人,为何要空着一块,大人可是另有打算?”问这话的,依旧是曹大人。   季然瞥了眼打从自己进来就一声未吭的邱大人,点点头,“是另有打算。”至于这打算,他却没有继续往下细说。   邱曹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季然这话接的,他们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季然看了看二人,道,“曹大人,邱大人。”   “下官在。”两人异口同声。   “我刚带着大家做的那些和说的那些,你们可都记下来了?”季然问道。   “呃……”   两人同时一怔。   季然勾勾嘴角,“两位可是编撰,我刚带着大家做的那些,每一个步骤都是经验,两位难道不应该记下来,编撰入册吗?”   邱曹二人:“……”   “二位大人?”季然偏头看着两人,眉头斜挑眼含戏谑。   二人被他这么一看着,顿时臊得涨红了脸。   还是邱大人反应快,“多谢季大人提点,我们这就去,这就去。”说完跟曹大人交换个眼色,两人急忙忙的便转身去了。   陆臻看了看二人离开的背影,转头看着季然,“你不该……”顿了顿,又道,“也罢,不过两只宵小鼠辈,也翻不了大浪。”   “对。”季然笑得一脸嘚瑟,“他们上头有人又如何,再怎么钻营,我这位子也端不走,也不看看我这靠山是谁。”说着亮了亮免死金牌。   “你……随心所欲,就好。”陆臻看着免死金牌眼角抽了抽。   “嗯。”季然揣回金牌,伸了个懒腰,“人生在世,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然要恣意而活,不然多憋屈啊。”   “其实……”陆臻伸手捏了捏季然的腰,“我想说,你的后盾,不是皇上,是我。”   季然扭头看着陆臻不说话。   “真的。”陆臻一脸严肃认真。   “哦。”季然笑着点点头。   “哎,你这是什么反应?”陆臻不爽道。   季然打了个响指,“慢慢领悟吧少年。”   “为何不教大棚种植?”过了一会儿陆臻问道,“我看那两人憋着老半天,就想问来着。”   “你倒是……”季然啧啧两声,“一口吃不出个胖子,尤其是种地,得先掌握最基本的东西,才能玩儿高级的东西,按理说,农民下地耕种,都是祖祖辈辈必须掌握的生活技能,只是他们所掌握的,都是祖辈所传下来的东西,可什么东西都忌固步自封,发思、创新、实践,缺一不可。”   不说什么都落后的古代,就是科技发达的现代,为了增收,为了农业能更好的发展,都还一直钻研土地新式耕种法,培育创新新品种,撇开那些嫁接新种不算,不同的种地方法,种出来的黄豆大小都差得远,所以说,什么行业都是学而思,思而精。   “而且大棚种植,就咱们这成本来看,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承担得起的,这个,我另外有点想法,回头找皇上好好探讨再说。”季然沉吟须臾,道。   “嗯。”陆臻看着季然,点了点头。 第95章 世子赵煜   种地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是相当繁琐的,十来个人一通忙活,到天黑,这地都没种完。种多少是多少吧,季然最后让大家把挑来的畜粪用铲子给均匀泼洒到地里,又让人从粪池担了粪水做肥料泼上,便让大家收工回家了。   季然是最后离开的,从农教司慢悠悠晃荡出来的时候,月亮都高高挂上了。月亮还挺圆,不过算不得明亮,外围一圈毛边子,衬托得整个月盘都雾蒙蒙的。   “这天看来是要下雨啊,应该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上马车前,季然望着月亮道。   “嗯。”陆臻也抬头望着,“看来今天这批种的很是时候。”   季然笑了笑,在车夫的伺候下,转身上了马车,只是等他钻进车厢,陆臻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往家赶,经过一条大街时,却与迎面冲来的一辆马车撞在了一起。对方马车大还结实,似乎马儿也更壮些,那么大的力道冲过来,撞的季然这边的马车整个都侧倾了老大一下,马儿扬蹄嘶鸣,车夫直接就被掀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季然这才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靠!”   “我出去看看。”   陆臻松开护着季然的手,影子一晃就出去了。   季然也没有在马车里傻呆着,紧跟着掀开帘子往外一瞅,撞过来的那辆马车没走,就停在两米之外,帘子撩着,应该是也有人往这边看。   季然只看了一眼,便跳下了马车,先是去查看了车夫的情况,见他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把人扶起来后,这才朝肇事马车走过去。   “谁他娘的不看路,敢撞老子的马车,活腻味了!”   季然还没走近,就听一个粗声粗气的青年声骂骂咧咧,随即就见一个穿的珠光宝气的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不过季然打眼注意到的,不是男人身上那一堆铜臭,也不是男人的脸,而是男人那一身走一步颤三颤的肥肉。   “卧槽,这一身眼神好的看着是个人,眼神差的整个就是愚公手下推着的一座山啊!靠靠靠,这一步轰隆踏尘飞,特么都不用加特效了,难怪马车撞了没侧翻,纯粹是重心引力加持啊!”看着男人一步步泰山压顶般的挪动过来,季然那叫一个瞠目结舌,而最让他不可思议的,不是这一身肥肉,而是扛着这么一身肥肉,男人居然还能马车上轻松蹦下来。   看着对方气势汹汹一脸的来者不善,季然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溜,就见陆臻从对方马车车头那边绕了过来,季然忙朝陆臻看了过去。   “马儿腿上中了暗器,失控造成的冲撞,并非人为。”陆臻说着走到季然身边,转身面对山头,哦不,面对男人时,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定国侯世子,赵煜,是个蛮横无理的主,不过看他那身膘就知道,是个十足的……酒囊饭袋,俗称,吃货。”   季然嘴角抽了抽,又眨了眨眼,一时没能领悟到陆臻说这个的含义所在。   “这个人是个麻烦,不管谁对谁错,都别与他正面冲突。”陆臻道,“关键是暗器。”   季然这下明白了,陆臻的意思是,问题的关键不在赵煜,而是暗中操控布局这一切的人。赵煜就是个蛮横无理的主,谁招惹上谁倒霉,所以,那个背后之人的目的压根儿不用猜,就是为了借刀杀人,而武器不重要,重要的是操控这把武器的人。   只是季然来京城,除了已经远嫁的玉宁公主,压根儿没认识几个人,更别提得罪谁,却这么莫名其妙成为别人眼中钉,还真是费解。哦,也不是,之前耽搁几天就被人给参本了呢,难道说,这两者间有关联?不就一个破仕农大夫么,居然也值得人这么费神?   心念电转间,山……哦,赵煜已经走到了面前,不愧是人形泰山,不止身体宽了有两个多季然,高度也足足高出季然一个脑袋加脖子,往跟前这么一杵,还真不是一般的压力。就季然目测,这家伙起码的三百斤打底,超级肥胖了,居然还能走得动,也是牛人。   “小子,走路不看道儿的么?”和身量成正比,这赵煜的粗嗓子都赶上气吞山河河东狮吼了。   季然没说话,转手指了指路边被撞歪的马车,“那个,世子殿下,你拉车马儿腿上有东西,你看了吗?尥蹶子呢。”   赵煜被他这话说的一愣。   “尥蹶子都抽搐了。”季然伸手指了指赵煜马车前一直踢踏脚的马儿,“有东西,完全起见,世子殿下还是让人给看看吧,马儿腿怎么着没所谓,要是因此惊到世子殿下就不好了。”   “不是……”赵煜这才回过味儿来,“你怎么知道?”   “我赌两根黄瓜……”季然一顿,忙改口,“我赌一头烤全羊,那马腿上有东西。”   “烤全羊?”果然如陆臻说的,这赵煜就是个吃货,当即就被季然带偏了重点。   “就是,一整头羊架火上烤,麻辣鲜香,呲溜冒油,别说肉香有嚼劲,光是闻着味儿,就得香飘十里。”季然嘴上顺着赵煜的话往下接,心里却为对方那头马儿默哀了一会儿。   赵煜瞪着季然没说话,脂肪厚了看不到喉结,所以也看不出来有没有吞口水,但那狭缝微露的眼睛,却隐约泛出了绿光。   季然看的好笑,“怎么样,世子殿下敢赌吗?”   赵煜还是没说话,静静的看了季然一会儿,转头对身边的随从挥了挥手。   那随从会意,跑过去摸索了都没一会儿,就捏着根细针回来了。   赵煜看看细针又看看季然,神色晦暗不明。   季然就笑了,“哎呀,随便懵还真给懵对了,看来这烤全羊我是想赖账都不行了啊!”   “等等。”赵煜被季然整的有点懵圈儿,“难道不是我输了吗?”   “世子殿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刚说了,赌一头烤全羊马腿上有东西,现在证明真有东西,当然是我输了。”季然歪理。   赵煜……赵煜跟随从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吃的诱惑给迷糊了智商,总之,还真就没转过弯儿来。   季然笑眯眯的一拱手,“这边没养牲畜,烤全羊的话还得集市上买,今儿个兑现赌注是不行了,暂时赊欠着,世子殿下要是赏脸,明日欢迎到仕农大夫府上做客,季然欢迎之至。”   赵煜眼睛一瞪,虽然瞪大了和眯缝着区别并不大。   “你,你就是,那个,谁……”赵煜惊讶的指着季然,“会种菜,会做美食的,信任仕农大夫,季然?”   “正是在下。”季然颔首。   “那敢情好。”赵煜双手啪得一击掌,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给拍散了,“那本世子就等着看你的烤全羊了。”   季然笑道,“随时恭候。”   “哎我说。”赵煜本来都打算转身走了,但刚转一半又转了回来,伸手啪的一拍季然肩膀,“你这身板,怎地跟个黄毛小儿似的,你这,及冠了吗?”   季然嘴角一阵抽,“早就及冠了。”   “是么?”赵煜把人上上下下一通打量,“你这样就不行了,整个干瘪豆角似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去你妹的干瘪豆角,个人形泰猿还嘲笑人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营养过剩比牛块头都大啊?!   季然拳头有点蠢蠢欲动,嗯,痒,想找肉皮子磨磨劲儿。   赵煜一点没接收到季然内心的强烈怨念,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扔了个钱袋子过来,转身脚踏飞尘的走了。   “你那车夫摔得不轻,带去医馆看看吧,剩下的钱,就当压惊了!”   季然懵逼的捏着钱袋子,一时间,真特么滋味儿难咂摸。   “其实……这世子也没多难搞嘛。”季然懵逼半晌,才幽幽感慨了一句。   陆臻笑道,“那是你投机取巧,正中人下怀。”   “攻人攻心嘛,自然是要投其所好。”季然也笑了,转身边朝马车走边道,“虽然有你在,我并不用怕什么世子不世子,但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况且,这人要是能交好了,未必不是好事。”   “嗯。”陆臻点点头,“就像当初里正那样。”   季然瞥了陆臻一眼。   陆臻大大方方的任他瞥。   两人默默互瞅一会儿,季然率先转开了头,笑了起来,“哎,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那什么呢?”   “那什么是什么?”陆臻也笑。   “忘记该怎么表达。”季然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道。   陆臻好笑的摇了摇头,“就算没有我,你一样有自己的方式,能够让自己立足于当下,过好自己的日子。”   “哎哟。”季然乐了,“对我评价这么高啊?”   “是啊。”陆臻煞有介事,“也不看看是谁家夫郎。”   之后又带车夫去医馆看了大夫,确定的确只是皮外伤,给了点赏钱压惊,这才打道回府。不过让季然想不到是,刚进门就被泥猴似的小家伙给扑得一跟跄。   “嘿!”季然被小家伙这浑身泥的造型给吓了一跳,“季平安,你这是泥坑里洗澡了啊?”   想来这几日没下雨,就算是要滚泥坑,好像都……   季然正琢磨着呢,老刘带着一干下人扑通就跪下了。   季然被这阵仗弄得一愣,“奴才们看护少爷不利,让少爷摔了屯水坑,请大人责罚!”   “不怪他们。”季老爷子慢腾腾的从廊下走过来,“都是这小家伙太馋嘴,知道你在地里种了甜瓜,趁人不注意,偷摸去刨呢,结果不小心摔屯水坑的,也是这小家伙命大,我闲着没事去地里看苗,才发现的他,不然没准就给淹着了。”   “甜瓜?”本来挺惊心动魄的,不过季然还是给这不算重点的名词给弄懵了。   “回大人,老爷子说的,是洋葱。”老刘道,“应该是之前炒菜少爷尝着味儿甜不错,就给馋上了,以为您这下种就是把洋葱给直接没土里呢。”   季然:“……”   季然低头跟泥猴大眼瞪小眼,心里一阵无奈,这见天的,还真是迷之精彩。   “行了,都起来吧。”无奈的叹了口气,季然撑着小孩儿胳肢窝给直接抱了起来,“个小吃货,走,咱们洗澡去。”   小孩儿温顺的伸出小胳膊圈着季然的脖子,脑袋瓜埋到他肩膀上,明显是吓坏了,良久才委屈的喊了一声,“爹爹。”   “哎。”季然拍了拍小孩儿的屁墩儿,责怪的话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心疼坏了。 第96章 大吃货的小吃货   季然说要请赵煜吃烤全羊,并非只是权益忽悠,而是实打实的。一大早起来,季然就让人去集市买了头羊回来,宰羊拌料,木炭之类的该准备的都让人先准备着,还特正式的让人去定国侯府给赵煜送了帖子。   当然,之所以如此正式,主要还是因为今儿个不是季然休沐,担心不提前订个确切时间,一会儿人来得不巧给扑个空,得罪人就不好了。   确定一应事宜安排妥当,季然这才放心出门前去上衙。   “再有两天,就是每月一日的早朝了,你提前抽出一天好好休息,别到时候起不来。”去往农教司的路上,陆臻想起这茬来,提醒道。   “啊?”季然闻言一愣,“早朝是每月一日的吗?我还以为是每天一早朝呢,只是我一管农业生产的不用参加。”   “每日早朝,大臣们每天奔波在来回的路上,就算不累死,那也不用干别的了。”陆臻好笑道,“就算你是管农业生产,那也不会例外,凡是五品以上官员,都得参加。”   想来这话的确不无道理,季然点点头,“那早朝一般是什么时辰?需要起很早吗?”   “嗯。”陆臻点头,“寅时就得到午门等候,卯时晨钟敲响,宫门方才开启。”   季然暗搓搓的掰着手指算了算:卧槽,这得等上好几个小时啊,老天,真要命!   果然当官就是骡子命!   竟管因为皇帝的义气感动刚立志要做好本职没两天,季然还是忍不住又后悔了,好想撂挑子辞官儿不干啊!   “到时候我也会跟着你,所以你不用紧张。”陆臻见季然脸色不佳,还以为对方是紧张,殊不知压根儿是萎靡不振要死不活。   “我不是紧张。”季然道,“我是不想早朝。”   陆臻看着他。   季然挤了挤眼,“寅时就要到午门,我特么起码丑时就得起,要命啊。”   “其实很有趣的。”陆臻伸手捏了捏季然的后脖颈。   “嗯?”季然斜眼挑眉,有趣?糊弄鬼呢!   “真的。”陆臻笑了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季然静静的注视了陆臻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吭的转头挑帘看向马车外,对陆臻的卖弄玄虚是一丁点的好奇都没有,反正就是认定了陆臻这是在忽悠他。   哎……   想到那狗屁的早朝,季然就还是满肚子惆怅。   农教司今天的事务主要是看着那些人把昨天没种完的地给种完,施肥工序昨天就走过一遍,今天是不用季然再说了,所以他到了也只是和邱曹二人一起背着手在一边监督转悠。而监督不过是名号好听,实际上就是游手好闲。   “季大人,这地就这么种上施肥就完了,不是要教授他们大棚种植吗?”邱大人犹豫了好半天,才问出从昨天就憋到现在的疑问。   “大棚种植成本太高,支架还好,能够就地取材,但棚布却需要浆洗过的白色帆布,保证密度的同时,还要保证透光度,可不是市面上花个几文钱扯个几尺布就可以的,就算是地主乡绅都未必舍得下这个本钱,更何况温饱不济的穷苦百姓,所以,还是先从实际入手吧,大棚种植,还需从长再议啊!”季然倒是难得的没有怼邱大人。   他虽然说的是老实话,但邱大人却并不这么认为,脸色绷不住的有些难看,倒是曹大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看了看季然,眼神有些隐晦的变化。   因为剩下的地不多,这一天的活儿完成的特别快,太阳还未落山,地里的活儿就彻底告一段落了。季然集合众人,把每人应得的工钱给结算了,却没急着让大家离开。   站在那静默良久,季然才看着他们问道,“此番开荒,除了挣到不少的工钱,你们还有得到什么吗?”   “学会了怎么种地。”其他人都没吭声,却是那个小孩儿站了出来,“大人,这方法除了种菜,别的实用吗?”   “当然。”季然看着孩子满意的笑了,“这地,不光种菜,还能种出五谷杂粮,但不管种什么,想要收成好,无非就几点,勤锄草,土壤肥,栽种时的间距,后期照料培育,这粮食就像咱们自己的孩子,从嗷嗷待哺到长大成人,都是需要花足够心思的,凡事都讲究一个勤思考会创新,先天不足后天来补,这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这些日子,你们在这里从开荒到下种,我希望你们看到的不止是收入,而是将这些种地技巧烂熟于心,毕竟这都是种地是咱们赖以生存的衣食父母。”   季然目光睃巡着看了看众人的神色。   “也别藏着掖着,一个村子的富庶或是贫穷,取决的不是个人而是集体,倘若一个村,别人穷的揭不开锅,你家却富得流油,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大家生活富足了,家园就美好,环境美好了,人心情才能好,少一些矛盾,多一份互相之间的团结友爱嘛,这样的生活才有盼头。”季然本来背着手装逼装的煞有介事,差点被陆臻挤眉弄眼的动作给逗乐,好险才绷住了脸,“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希望大家回去,能把这些日子的所知所学,在你们各自的村子之间发扬光大,广传下去。”   季然说完就杵那等着众人群起激昂为刚才那一番官方演讲喝彩呢,结果等了半天,众人愣是哑巴似的,一个个闷墩子屁都没放一个。可见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任重道远啊!   静静的看了众人一会儿,季然便没了再演,哦不,是没了苦口婆心的**,挥挥手让大家伙该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季然也打算离开了,毕竟还约了赵煜到家里烤全羊呢,放人鸽子或是让人久等可不好,可就在季然转身之际,那个小孩儿站了出来。   “大人……”   “嗯?”季然挺下脚步,挑眉看着小孩儿。   “按照大人教我们的方法种地,真能出好收成吗?”小孩儿虽然是问,但眼里却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   季然就乐了,“可以小子,就凭你这点求学若渴的上进心,将来肯定有出息。”顿了顿才道,“这好收成得看个人心有多大,还要刨除自然灾害,但只要按照这个办法步骤,收成正常情况下肯定是比你们现在要多的。”   “嗯!”小孩儿重重点头。   季然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加油,回头要有不懂的,随时可以到这里或者仕农大夫府上找我。”   “谢大人!”小孩儿竟是激动的当即跪下给季然磕了个头。   也正是小孩儿这一番作为,引得其他人面面相觑。   季然却没有管其他人的反应,冲小孩儿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季然离开农教司就直接回了家,掐着点儿的只比赵煜上门提前了那么一丢丢。不过说起这赵煜,季然也是乐得不行,虽说是当时的一点小聪明抛下的诱饵吧,这要换了其他人,什么打赌不打赌,其实也就当个玩笑风吹过,或者也只是当作结交伎俩而已。   且不说没人会把这种事当真,就算是帖子上门,估计还得一个心思十八拐的猜测用心,都未必会真的赏脸,但赵煜来了,不止来了,还带了一堆瓶瓶罐罐,那架势,还就是奔着烤全羊来的。   “来来来,这些可都是御膳房拿出来的好东西,金贵着呢,为了你这烤全羊,本世子也算是豁出去了。”赵煜刚见季然,就小跑过去拉住了季然的胳膊,“不过你烤全羊要是不好吃,浪费了本世子这些宝贝,可别怪本世子翻脸不认人啊!”   “那要是好吃呢?”季然边领着人前往后院已经布置妥当的烧烤场地边问。   “这烤全羊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本世子重重有赏!”赵煜提到好吃的就两眼发光,重重砸了砸腰上和他拳头有一拼的,鼓鼓囊囊的金线勾绣的钱袋子。   “哦?”季然瞥了眼对方那扎眼的钱袋子,乐不可支,忙做出狗腿样,转身对着赵煜拱手哈腰,“那下官可就等着世子殿下的重赏了。”   “去去去。”赵煜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装模作样小心本世子抽你。”   季然笑笑,随即直起身来,“世子这边请。”转头就对着陆臻好一阵挤眉弄眼。   陆臻也笑,还指了指赵煜的钱袋。   两人打着哑谜,但意思都是一个,就是这赵煜破费定了。   转过庑廊就是后院那一块烧烤场地,他们到的时候,一干下人已经在那边忙活开了,火上架烤着一头收拾干净的羊,翻烤刷料,忙得是热火朝天,远远一股微风吹过,便是满鼻焦香扑鼻。   赵煜光闻着味儿,就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动静大的,季然落后他一步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烤全羊?”赵煜一边走一边眼不转的盯着那边问,“这么大一整头,得什么时候才会熟?”   “他们烤了有段时间了。”季然道,“应该不会让世子殿下等太久的。”   季然话音刚落,前方就突然出现一阵吵杂,竟是季平安小家伙颠颠着从另一边冲了出来,轮着小短腿直奔烤全羊,跑得太急噗咚就摔趴在了地上,身后是秋瑶追着喊着,见小孩儿摔了,秋瑶都紧张死了,小家伙屁事没有,撅着屁墩儿在地上拱了拱,爬起来就继续朝火堆跑。   “哎哟小祖宗,您可别跑,当心扑火里会受伤的。”李贵伸手就把跑得颠颠的小家伙给截住,随即托着胳肢窝一把抱了起来。   李贵本来是打算把孩子抱走,毕竟都知道今儿这是主子宴请了不得的贵客,孩子在这里不好,结果他才转个身,小孩儿就不依不挠的哭喊起来。   “啊啊啊……肉,肉肉……啊肉!”   季然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操,这小吃货,特么其实是赵煜的儿子吧?! 第97章 早朝   “哎哟,这小孩儿有前途啊!”   季然不知道赵煜是怎么把小孩儿的行为和前途联系到一块儿的,拍在脑门儿上的手掌拿下来,下意识的转头看他。   赵煜伸手指了指闹腾着怎么都不肯罢休的小家伙,“无肉不欢,这小家伙很有本世子小时候的风范啊!”   季然:“……”   “不错不错,这孩子谁的?”赵煜一边朝那边走一边问道。   “犬子无状,惊扰了世子殿下……”   “居然是你儿子?!”赵煜一脸惊恐的瞪着季然,“真不像!”   季然:“……”   好想……人道毁灭!   季然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所以只能僵硬赔笑。   “大人,小少爷他……”   两人刚走近,秋瑶就过来福了福身,一脸为难和不知所措。   季然摆摆手,“无妨,让他留下吧。”   秋瑶你这才松了口气,又福了福身,随即退下了。   小孩儿被留下,都没转头看一眼季然的,蹲在一边双手捧着下巴,看着烤肉的方向眼睛都没转一下,小吃货的属性发挥的淋漓尽致。转头看向赵煜的时候却没看到人,季然还愣了一下,结果转了转眼珠还没找一圈的,就见赵煜蹲在另一边,和小家伙神同步的同一个姿势,眼巴巴的望着烤肉的方向,就差馋的流口水了。   亏得陆臻之前还说这赵煜是个不讲理的麻烦,就这么一个吃货,那些以为他是招惹不得的麻烦的人到底对他有着怎样的误解?   季然摇了摇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过去从厨娘手里接过了烧烤的活儿。比起厨娘,季然做起这些更得心应手,尤其是小刀片肉的时候,一大一小两吃货都快眼冒绿光了。   季然看得好笑,将片好的一盘肉先递给了赵煜。   赵煜那反应,都没等季然说点什么,就毫不客气的将盘子端了过去,直接上手抓着就吃了。而季然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本来蹲在另一头的小家伙居然就速度冲过来站到了赵煜面前,盯着盘子里的肉直咽口水。   赵煜捏了块儿给小家伙,这才转头对季然竖起拇指,“不错啊,这羊肉被烤的,居然除了鲜香,一点羊骚味儿都没有,好吃!今儿本世子这一趟没白来,就是不知除了这个,季大人可还有拿手的?”   “有啊。”季然把另一边递给李贵,让他伺候小家伙吃,“我这拿手厨艺可多了,世子殿下若是喜欢,以后不妨常来。”   “好,好!”赵煜连声叫好,兴奋得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打颤,“嘿,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这个朋友,本世子交定了。”   “能得世子殿下青睐,下官荣幸之至。”季然抽了抽嘴角应道。   赵煜顾着嘴呢,都没废话的功夫,挥了挥手,就继续埋头苦吃了起来。   季然看看大吃货,又看看小吃货,真是无语又好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陆臻时,却不禁挑了挑眉,然后示意的瞥了赵煜那边一眼。   陆臻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笑着冲季然比了个大拇指,再指指烤架上的肉。   无肉不欢,赵煜果然是将这四个字贯彻始终,那么大一头羊,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撑的都走不动道了,还意犹未尽,不过也因此,他跟季然关系亲近不少是真的。   这建立在肉上的友谊,还真是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诡异惆怅。   最后送走赵煜,季然发现自己肚子连半饱都没有,可之前光是看人吃就腻得慌,这会儿饿是饿,却没有一点食欲。   “要不让人熬点粥吧,一晚上那么长呢,得多难受呢。”两人回房的途中,陆臻看着季然问道。   “熬粥太麻烦了,算了,还是不折腾了,我这也没什么胃口。”季然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陆臻坚持道,“你先回房吧,我去给你煮完素面,吃过再休息。”   说完没再给季然拒绝的机会,陆臻转身就朝厨房的方向飘了过去。   这风一般的速度……   季然望着陆臻飘走的方向,无语了半晌。   事实证明,陆臻的确的风一般的速度,季然回到房里都没坐一会儿,他就端着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了。   “面好了,趁热吃吧,素的,里边我就搁了几根儿青菜,别的一点肉沫都没放,吃完洗漱睡觉,这转眼早朝,你这要不尽早休息好,回头该遭罪了。”陆臻说着,将碗和筷子放到季然面前,自己则在他身边坐下来,“那赵煜的确挺麻烦还不讲理,你居然一头烤全羊就对了他眼缘,可见咱们季哥儿是个有福气的。”   季然瞥了陆臻一眼,拿起筷子就唏哩呼噜吃了起来,埋头吃了小一半,迟钝的食欲这才复苏了,等一碗面连汤带水的吃了个干净,季然这才一抹嘴放下碗筷。   “这赵煜真有那么难搞吗?”就季然跟赵煜这两次接触,他是很难想象那人难搞的样子,明明就很好养活,有肉就行。   陆臻清了清嗓子,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季然看着他,忽然眉头一挑,“你,之前得罪过他?”   “嗯。”陆臻看了季然一眼,摸了摸鼻子,“你别看他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性子偏极端,看对眼的,他能母鸡护崽似的纳到羽翼之下护着,看不顺眼的,无论对错,他就是跟你不对付,而且没什么君子之风,什么下三滥不择手段的招数都能使,毫无章法,只为出气,说起当时的冲突,还是因为一只钱袋。”   “嗯?”季然好奇的眨了眨眼。   “就是,当时在街上,赵煜钱袋让扒手给顺了,我呢刚好看见,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非但没讨得个好,还被认为落了面子的赵世子记恨上了,之后给缠了老长一段时间,这要不是他打不过我,老爹又被皇上镇压着,早就翻天了。”陆臻至今想起那时还一阵憋屈,“可就算他明面上动不了我,背地里也没少下绊子,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过,甚至……知道玉宁公主对我的那点心思,竟用药,算计我跟玉宁公主的侍女,平白害了一条无辜性命,就为了看我自责愤怒痛苦。”   “……狗咬吕洞宾啊?”季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嗯。”陆臻阴测测的龇了龇牙,“不过,这赵煜就是脑子不灵光,一根筋,还没什么是非观念,在他那里,向来喜好定人,他看你顺眼你就什么都好,他看你不顺眼,你就是狗屎。”   “顺毛捋。”季然总结道。   陆臻赞同的点点头,“就你们那天的情形,要是换一种方式,没准儿就是死对头了,其实我都没想到,你居然会拿美食堵他嘴。”   “都是臻哥那句酒囊饭袋启发的好。”季然笑了。   陆臻看着他,绷了没一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良久两人笑够了,季然才打着哈欠站起身来,“洗洗睡觉了,臻哥,今儿咱们休息一晚怎么样?”   陆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季然说的是什么,笑了笑道,“好。”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的时候,陆臻问,“季哥儿,你为何会想着交好赵煜?”   “京城龙蛇混杂,我初来乍到,总是要找个靠山的。”季然道,“皇上有皇上的身不由己,关键时刻,未必能有多大的作用,甚至适得其反都可能有,我虽然不喜欢官场权术,但既然已经一脚踏进来了,总要适着经营的,我这才上任没多久,就有人忙不迭下绊子,保不准以后发展好了,会招人眼红,成为他人眼中不除为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陆臻枕着胳膊偏头看着季然,没有说话。   季然也转头看着他,凑过去在他凉沁沁的唇上亲了一下,就滚回里侧,抱着被子背对着陆臻闭上了眼睛。   两天时间眨眼就过,当早朝来临,半夜就被陆臻给摇晃起来时,季然起床气撒得恨不得把屋里那展仕女图的屏风给踹了,全程都是陆臻拉着他穿衣洗漱,投喂,拉上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朝午门前行,都没走到一半,季然就歪靠在车壁上又睡了过去,官服睡拧了,官帽睡歪了,甚至还破天荒的打起了小呼噜。   陆臻几次想把他拉到肩膀上枕着都没成功,无奈之下,便只能随他去了,不过还是担心他这么拧着会落枕,所以拿了个软枕给他垫在了脖子后头。   虽然是歪着,季然这一路却睡得很熟,几乎是一路睡到午门的。被陆臻摇晃醒的时候他脑子发闷,跟梦游似的头重脚轻整个都是飘的,跳下马车差点一脸砸地上,多亏陆臻拉得及时。   季然跟跄那么一下站稳,人总算是被冷风吹得清醒点了。他这来的不算最早的,就这么会儿,午门已然两排长龙,站了不少大小官员,有彼此熟识的相互攀谈着,有神态疲惫垂眸沉默的,有神态傲慢谁也不搭理的,有眼珠子转悠眼底冒着精明算计的,也有瞌睡太大拢着衣袖站着睡觉的,他就看到一个官员站着睡觉,扑倒好几次,还锲而不舍的爬起来站着继续打瞌睡。   “你看,我就说挺有趣的,没骗你吧?”季然正看着那个反复爬起摔倒的官员傻乐,陆臻就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的确挺有意思的。   季然笑着点了点头,这会儿除了觉得有点冷,瞌睡是彻底清醒了。来回看了看,季然随便找了个吊尾的位置站着,就不动弹了。   哎,这得顶着夜风站多久啊!   季然心里正感叹着,就有听砰咚一声,吧刚站起没一会儿的官员就摇晃着摔倒了。   在那官员再一次迷瞪瞪爬起来时,人群里终于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官员,卯时一到,晨钟敲响,午门开启,随着一众官员鱼贯而入之际,季然心里还是生出那么一丢丢激动来。早朝啊,毕竟只是电视上看过,如今有机会切身体会,撇开操蛋的起夜贪黑不谈,感觉还是挺新奇的。   真正的置身其中,才知道这一个朝廷的早朝是怎样的壮观。这么多,光是个金銮殿肯定装不下,没准儿得大排长龙到多远呢,啧,这样的早朝,除了遭罪,真不知道意义何在。 第98章 宰相白沐颜   事实证明,这早朝的确如季然所料,大排场龙,从金銮殿一路排到玉阶之下,往后还延伸的一眼望不到头。这么多人,顶着夜风站半宿,连皇上面都见不到,真不知道这早朝的意义何在,在季然看来,纯粹就是瞎折腾人。   能有幸进殿的都是首辅丞相之流的一品大臣,季然这样的五品官员就只有顶风矗立的命。别人对此是什么心情不知道,反正季然挺自在,乐得清闲,就是站着挺遭罪的,冷是其次,站着保持一个动作不动,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简直要命。   “宣!仕农大夫,季然季大人觐见!”   季然正偷摸活动酸痛的脚踝,听到这声儿差点给惊个跟跄,好悬被陆臻给一把搂住,才没这当口出差错。不过也是这一跟跄,季然都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一声串一声传递出来的喊话是什么意思。   “快去,皇上召见你呢。”陆臻见他没反应,顺手轻轻一推就把季然给推出了队列,“走吧,我陪你一起。”   季然这才回过神来,和陆臻对视一眼,忙拾阶而上。   不过光是这几百阶玉阶就够人爬的,还不能慢了或者歇气,得一鼓作气的走上去,等终于到顶,季然愣是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偷摸换了口气,这才快步走进殿去。   “微臣季然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扑通跪下之际,季然抽了抽眉头,好险才忍住没龇牙咧嘴。妈蛋,那一下跪的,膝盖真他妈疼啊!   “平身。”皇帝抬了抬手,肃然的脸上难辨喜怒。   “谢皇上。”季然忙站起身来,然后便低着头等皇帝的指示,眼珠却滴溜着四下打量着两列大臣们的神色,以此来揣度皇帝此番宣他进来的用意。   不过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季然这看了好几个,愣是没看出半点端倪来。   “皇上宣臣觐见,不知所为何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皇帝有任何回应,季然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无事。”皇帝道,“宣你进来,只是想告诉你,以后早朝不用站在外面。”   “啊?”季然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皇帝眼底隐含戏谑,而两边大臣们则是一脸看土包子的表情……   皇上手抚龙椅的龙头扶手,嘴角噙笑,“叫你平身,就是可以入列而站,你杵在那一动不动,朕还以为你有事要奏呢?”   季然:“……”妈蛋,这是早朝吧,怎么感觉被皇上拉着表演了一出供人娱乐的猴戏?   季然心里吐槽,正想着找个末尾的位置呆着,一位年约花甲的大臣就两步站了出来。   “听闻季大人上任之初便大肆开荒整顿,如此劳民伤财兴师动众,不知可见成效?”   哟,找茬的啊?   季然挑了挑眉,看着那位大臣没有接话,沉默须臾,方才转头看向龙椅高坐的皇帝。   “季大人为何不说话?”见季然没反应,那大臣脸色脸色微臣,再开口,语气便带上了几分严厉。   “这位大人想要我说什么?”季然反问,“这才多长时间就见成效,大人如此缺乏常识还勇于提问的精神,季然真是佩服。”   “你……”   “大人一看就是坐在象牙塔中不知民间疾苦的贵族,光知道人吃五谷,却不知这五谷怎出,以为泥捏呢,播种就丰收,这么神速,咱们大南早就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有我这按照四季耕种的仕农大夫作甚,平白浪费国库俸禄。”眼看着对方面色铁青,季然冷笑一声,“大人身居高位已久,我建议你没事还是多到民间走访一下民情,以免再问出三岁小儿都懂的问题,惹人笑话。”   “好你个季然……”   “我是挺好的。”季然煞有介事的点头打断,“大人季然都觉得我好,那就好好跟我学习一下种地之道吧,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只有保证了温饱,一个国家方能国强富饶,与其纸上谈兵的满腹治国之道,不如以自身为实践,为我大南子民做一个好的表率,受人敬仰的榜样,不比那满口之乎者也的强上百倍。”   “小儿好生狂妄,大殿之上,皇上面前,岂容你无状撒野?!”那位大臣被怼得一时哑口无言,另一位稍微年轻的大臣又站了出来。   “我狂妄,难道不是你们故意找茬?”季然抱着胳膊,“我这上任一月不到,地开荒下种不过几天,就问我成效,你家的粮食三两天就成熟的?我就不信在场大人们全都是一开始就出身尊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农耕一无所知之辈,应该也有农民出身,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熬出头的吧,莫不是做了大官,就连根本都忘了?那与酒囊饭袋有何区别?朝廷养一群饭桶有何用,就为了口头精彩早朝猴戏不重样?”   这番话说完,在场不少大臣都为之色变,也有一部分纯粹事不关己看好戏的姿态,少数微露或玩味,或欣赏之色。然而不管众人什么反应,季然式快准狠的言论依旧没有就此打住。   “我这人没什么文化,说话直不会你们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弯弯道道,但我至少还记着我是大南臣民,应该以实际行动为皇上分忧,而非踩着一个新人,逞口舌之快,或者再玩点文字战术,挖点文字陷阱,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铲除一个眼中钉!”季然目光灼灼的看着出头的两人,就他这点眼力见,也看不出来这两人是什么官位,反正就知道能站在这里的,应该都不低。   季然没有因为对方官位高就唯唯诺诺任由别人挖坑自己跳,一句话:心怀不轨,怼死!   而皇帝就坐在那呢,相信他肯定有一定的判断力,孰是孰非,不挑明或许可能被糊弄,但一旦挑明,一切阴谋在皇帝面前,自然无所遁形。若上面做的是个昏君那还不好说,但就季然的接触了解,此人显然不是昏君之流。   那两人都被季然怼得脸色铁青,还欲再说,一直看好戏的皇帝总算舍得开金口给制止了。   “行了。”皇帝道,“季爱卿话不中听,但的确是那个理,哪有庄稼几天就见收成的,你们要是觉得他那仕农大夫名不副实,大可以与他交换,换个官儿当当。”   皇帝这话一出,两人表情一顿,这才不甘愤怒的瞪了季然一眼,消停了。   “季爱卿,你也入列吧。”皇帝对季然抬抬下巴道。   “是。”季然俯身应是,这才走到两人对面一列的末尾站定了。   没他什么事儿,季然便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开启自我屏蔽模式,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任朝堂之上各方政界口若悬河争论不休,他自岿然不动,全然只要你不怼我就关我鸟事之态,与刚才牙尖嘴利怼死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不说其他大臣,就是皇帝都瞭了他好几眼。   一场早朝,就在你方奏罢我方上,怼来怼去中无趣结束。整个过程冗长又沉闷,等皇帝终于宣布退朝时,季然几乎是第一个转身走人的。   “季大人?季大人?”   季然正低头跟随陆臻的脚步走着,忽然就听身后有人跑了过来。季然闻声停下,转头却见一名青年大臣急忙忙的朝这边快步走来。   哦,说青年也不多,等人走得近了季然才看到,对方官帽下露出来的头发,居然是银白色的,一身绛紫官服,被他穿的气度不凡,一看就官阶不小。不过这些都引不起季然的兴趣,唯一令他纳闷儿的,就是这人怎么一张青年脸老人头呢,那这到底是保养太好鹤发童颜,还是少年白头呢?   “白丞相,白沐颜。”在青年朝这边走来之际,陆臻凑到季然耳边快速给他科普,“白家第五代家主,也是唯一一位官拜宰相的,今年二十有六,很有个性的一个人。”   二十六啊,那还真是少年白头?   季然这注意力,全在人露出来的白发上了。   “白丞相叫下官,不知是有何事?”待人走近,季然便率先拱手揖礼,问道。   “真难得啊。”白沐颜却挑眉笑了,“方才朝堂上,你我二人并无交集,你却知道我。”   “早朝时候听见的。”季然信口胡诌,朝堂上他眼观鼻鼻观心,整个双耳不闻身边事的状态,要真听到还记住才有鬼了。   白沐颜闻言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跟季然一起并肩走下玉阶。   “季大人可知你在朝堂上口头冲突的二人是谁么?”走了大半,白沐颜才问道。   季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但心里其实隐约有些猜测,想着,就忍不住往身边陆臻看了一眼过去。   白沐颜并没有注意到季然的小动作,“年迈那个是户部尚书张启忠,年轻那个是他门生,礼部侍郎,高邑。”   “哦。”季然眨了眨眼,有点拿不准这白眼巴巴凑上来说这些是什么目的,便没有随便发问,沉默着静观其变。   “他们二人会针对你,并非好无厘头。”白沐颜道。   “哦?”季然这才问道,“此话怎说?”   白沐颜似笑非笑的扫了季然一眼,“无非利益二字,你农教司乃是与户部挂钩的,季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季然点点头。   “我之所以跟季大人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白沐颜停下脚步,“只是想提醒季大人,小心提防,有时候口刀子再快,也不及小人阴刀子半分,没准儿一个不留神,就被捅的爬不起来了,这朝堂之事,可远比种地插秧要复杂得多。”   白沐颜说完,也没等季然回应,挥挥手就先行离开了。   倒是季然,目送着此人背影走远,须臾才回过神来。   而季然盯着白沐颜背影出神之际,旁边的陆臻脸色却不怎么美妙,望着白沐颜远走的背影眯了眯眼。 第99章 万福上门   “回去咯。”季然打了个哈欠,走出好几步才发现陆臻没有跟上,转头就见他杵在那一动不动,不禁纳闷儿挑眉,“走啊,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呢?”   季然说完才反应过来,陆臻望着的方向正是白沐颜离开的方向,那心境顿时就微妙了,啧了一声。   等陆臻走下来,他才问,“白沐颜好看吗?”   陆臻闻言一怔,转头看着季然。   季然龇了龇牙,“白发银丝,俊若谪仙,这风姿的确惊为天人,说是世间第一美男子也不为过了。”   “好看?”陆臻眸底暗光瞬闪,声线都不由压低了几分。   “是啊,好看。”季然似笑非笑,“可不是好看么,某人看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本来脸色急遽变化的陆臻听到这话又是一愣,“你……”   季然却没等他说完,笑容一收,转身就走。   陆臻忙跟了上去,看着季然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季然这是在吃味儿,嘴角不觉勾了起来,忽然就觉得,自己这醋吃得挺傻气的。   摇了摇头,陆臻勾住季然的肩膀。   “季哥儿,我吃醋了。”陆臻凑到季然耳边压低声音道。   嗯?   季然闻言一愣,随即停下脚步,转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陆臻。   陆臻看着季然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重复,“我,吃,醋,了。”   “啊?”   这节奏有点不对啊?   季然眨了眨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以后离那个白沐颜远点。”陆臻这是说的心里话。   季然愣愣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陆臻这话的意思,无语的同时,觉得自己刚才那醋喝的,简直就跟弱智似的。   “就两句话,怎么就献殷勤了?”翻了个白眼,季然径自往前走,“再说了,两个男的,有点交集也没什么吧,总不能你娶个男妻,就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娶男,咱们能以理性正常的眼光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吗?”套居现代俗语,简直就是腐眼看人基。   “那你刚生气是为什么?”陆臻挑眉反问。   “生气?”季然走得飞快,“没有啊,我做什么要生气?”   “呵呵。”陆臻这声呵呵,笑得很是微妙。   季然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陆臻,良久竖起中指:呵呵你妹!   两人这醋吃得,就跟玩笑似的,劲头一过,就剩下乐了。不过季然这会儿正困得慌,乐了没两声,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生理盐水都给那股劲儿给冲出来了。   “瞧你这困的,一会儿马车上补补觉吧。”陆臻看他这样,忍不住心疼道。   季然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今儿要没什么事儿,就别傻撑着,找个角落窝着闭一会儿……”   “不去衙门了。”季然打断陆臻的唠叨,“直接回家,我今天要旷工睡大觉,啊,困死我了。”说着话呢,就又是一连串哈欠。   陆臻想想农教司那边的确也不用季然每天坐镇,耽搁一天半天的,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成,便点了点头。   马车上打个盹儿,都不够平复下接连不断的哈欠,回到府睡了个天昏地暗,季然这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之前那种喘口气都透着极致疲惫的乏力劲儿,真是太要命了。   不过,季然自己是觉得自己睡了挺久,可看外头这天色,却不像那么回事。   “现在什么时辰了?”季然伸了个懒腰,一边拧腰活动筋骨,一边瞅着窗外大亮的天光问。   “快到午时了。”陆臻本来站在窗前,听到动静便转过身来。   “啊?”季然惊讶道,“我还以为睡老久了,原来半天不到啊?”   陆臻表情一顿,“不是。”   季然,“嗯?”   陆臻道,“是第二天午时,夜就是说,你从昨天回来,就一口气不吃不喝睡到了现在。”   季然:“……”   “不过今天正好是休沐,早晚点无所谓。”陆臻道。   季然咔嚓拧了两下脖子,“居然睡了这么久,难怪我这浑身酸痛的。”   “饿了吗?”陆臻说着,朝季然走了过去,“你是出去吃还是房里吃?”   “出去吃吧。”季然说着又甩了甩胳膊,踢了踢腿,“我先洗漱。”   季然洗漱的时候,陆臻也围在他身边帮忙递这递那,头发啥的,还是得陆臻帮忙绑,才能有个样子,不然就季然那点耐心,两下梳不顺,早急得一剪刀给咔嚓掉了。   两人从房间出来,还没出院子,就见老刘脚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老刘,可是有事?”季然问着,便迎了上去。   老刘停下脚步哈腰道,“大人,有个万姓小哥儿求见,说是之前大人交代过,让他有事可以上门求见。”   “万?”季然微愣。   “是的,他说曾在农教司种过地。”老刘道。   “可是一个十一二岁年纪的小孩儿?”季然问道。   “是。”老刘抬了抬眼,看着季然,问道,“现在人在门外候着,可是要请进来?”   “嗯。”季然点点头,“带他去前厅吧,我这就过去,哦对了,吩咐厨房弄点吃的,多备一副碗筷。”   “是。”老刘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了。   两人继续朝前厅走去,绕过庑廊下了亭子,季然才转头看向陆臻。   “怎么?”陆臻被他看得一愣。   “臻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起来见陆臻站在窗前发呆,季然就察觉到了,只是没问。   陆臻沉默的往前走着,没有做声。   “是……有关还阳石的事吗?”除了这个,季然也不知道陆臻一个鬼还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了,“就半块,真的不行吗?”   陆臻摇摇头,又点点头。   “几个意思?”季然一脸纳闷儿。   “我可能要外出几天。”陆臻道,“我今天出去的时候,偶然在一家茶馆听到消息,说有人意外捡到块儿天外玄铁,熔不掉炼不化,正发愁呢,我得赶在人想到办法之前赶过去,要真给熔炼了,那就不好了。”   “真的假的,这消息靠谱吗?”季然眼睛一亮。   “听了一会儿,感觉应该不会错。”陆臻看了看季然,“就是地方有点远。”   “在哪?”季然问道。   “在回戈。”见季然一脸茫然,又补充道,“凶人的京都。”   卧槽,这要跨国界啊?!   “那你这得去多久呢?几天应该回不来吧?”季然其实压根儿没地域观念,但想也知道,跨国界的距离,肯定不会短,在这古代交通不便的情况下,正常人少说得赶几个月马车的,陆臻虽然是鬼魂,但那么远,应该也不可能瞬移即到吧?   “因为只是听说,具体还未确定,可能会耽搁一些时日,少则十来天,多则,一两个月吧。”陆臻想了想道。   季然点了点头,对于陆臻又要出远门儿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都已经习惯了。   等两人到前厅,小孩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虽然给上了茶水,他却没坐着,一直局促的站着,见到季然进门,整个人都是一震,顿都没打一下,就忙迎上去跪地行礼。   “小人万福见过大人。”   “这名字……”季然差点没反应过来,“真押韵。”实在是,无力吐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起来吧。”   “谢大人。”万福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   季然绕过他走到主位坐下,“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种地上遇到困难了?”   “不是。”万福的回答却出乎季然的意料,“小的,小的是……是来找大人借钱的。”   “什么?”季然愣住了,还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找我借钱?可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   “不是。”万福摇了摇头,这才抬起头看着季然,“眼看中秋就快到了,中秋一过,这秋天就去了一半,冬季到来不过眨眼,时令蔬菜顶多能收一两茬,这样冬季囤菜肯定不够,小的听闻大人乃是大棚种植的发源人,所以斗胆相求……”   “你想种大棚蔬菜?”不等他说完,季然就打断他问道。   “是的。”万福其实也是之前接触,觉得季然和一般官老爷不一样,才敢冒出这个大胆想法的,可是这会儿真说出来,心里却忐忑得慌,一直小心觑着季然的表情变化,“不过大人放心,钱小的不会白借,愿等价抵押。”   “哦?”季然上上下下扫了两手空空的万福,一脸好奇,“你打算用什么东西来做抵押?”   “人。”万福道,“小的可以立字据,以明年开春为期限,若不能达到大人预期,就卖身为奴,鞍前马后,伺候大人于左右,反之,小的将借银按利息奉还。”   “挺有想法啊?”季然懒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慵懒的挑眉看着万福,“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一,我这不缺奴仆,二,若我这给你开了先河,你这种植成效喜人,回头别人都来找我借钱怎么办?真到那时候,我是借,还是不借呢?”   能把这样的想法说出来,小孩儿挺有魄力和勇气,不过就是天真了点。就这样的话,他要换一个人,别说借钱,准备乱棍打出门不可。   季然本以为这样会吓到对方,却不然,小孩儿应变能力居然还不错。   “小的这话固然天真,但并非没有深思熟虑的。”万福板着脸的神情,一点也不像个才十一二岁大的孩子,“大人应该是想将新的农耕之术广泛推广开来,但村民祖祖辈辈都习惯了他们所熟知的那一套耕种之法,在未亲眼所见之前,任凭说的再天花乱坠,他们都很难接受,所以,小的愿意与大人共建双赢之法,做第一个吃螃蟹之人,但小的家境贫寒,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两,所以才斗胆想出想大人借钱的法子,莽撞之处,还望大人恕罪,当然,大人也可以理解为,咱们之间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如果大人并不满意这样的借与关系,小的可以让出大棚蔬菜收益的三成利,以报答大人知遇之恩。”   万福一番话说下来,季然内心的震惊简直无以言表,都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说出来的。   这……   真是太让人震惊了! 第100章 皇上口谕   “万福,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震惊过后,季然问道。   “是小的自己想的。”万福恭恭敬敬的弯着腰,最后补充一句,“三成利并非抵消大人的借款,而是利息,借款原数奉还。”   “你就那么自信能连本带利赚回来?”季然挑着眉,饶有兴趣的跟一旁的陆臻交换了个眼神。   “有大人在前,小的自然有信心。”万福人不大,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眼神清亮而坚定,“小的相信,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好一个谋事在天成事在人!”季然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三成利就算了,你到时候把本金照数还我就行。”   万福面露惊喜,忙跪下叩谢,“谢大人!”   “你打算借多少?”季然问道。   “呃……”万福神色一滞,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季然,“这个,小的心里没数。”   季然静默的看了万福一会儿,略微衡量自己当初做大棚种植时的投资数额,心里便有了底,让人备了纸墨,列了张单,让老刘直接带万福去账房领。至于借条,直接让账房那边打,签字画押后,直接带过来给自己就成了。   等老刘领着万福离开,陆臻才拍了拍季然的肩膀。   “怎么?”季然转头朝他看了过去。   “我还以为,你这一激动,就白送人银子了呢。”陆臻笑道。   “我又不是散财童子。”季然老神在在的提起茶盘里的茶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放下,这才接着道,“况且,我这可是帮皇上干活儿,就算要资助,也该朝廷来,自掏腰包倒贴,我又不傻,不过这万福要是真能起个好头,我倒是可以找皇上好好说说,这拨款扶农之事。”   “拨款扶农恐怕不行。”陆臻道。   “怎么?”季然转头看着他。   “且不说近年来国库空虚,就算不是,这扶农也非小事,举国上下,农户不计其数,这一笔款项真要拨下来,可不是小数目。”陆臻见季然杯子空了,提过茶壶给满上,“所以,指望朝廷拨款是不可能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你说的对,是我考虑太天真了。”季然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又给放下了,“不过这万福要是成了,必然能起到宣传作用,见利起意人之常情,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跟着效仿,不论多少,只要有人肯做,对于朝廷来说,就是一个突破性的改变,举过上下,二十个村子要是能有几个十来个这样效仿的,冬天压雪,就不愁没菜吃。”   “是的。”陆臻点点头。   “只是在此之前,首要应该解决的,是种子。”季然转悠着茶杯,嘴角似笑非笑的勾着。   “你已经有打算了?”陆臻看着季然,黢黑的眼底噙着暖融笑意。   “没错。”季然放下杯子,点点头,“已经有打算了。”忽然想起陆臻要去回戈的事,顿了顿问道,“对了臻哥,你什么时候走?”   “我晚上启程,怕去迟则生变,就是,不能等到你告假回乡一起了。”陆臻想了想道。   季然看着陆臻,点了点头。   对于万福开先河种植大棚蔬菜一事,季然很是重视,见天的农教司点个卯就带着邱曹二人往村里跑,常常一呆就是一天半天的,兴头来了,还扛着锄头一起下地扒拉,视同僚异样目光为无物,乐此不疲。对此,邱曹二人可谓是意见颇大,背后没少议论季然闲话,不过自从被敲打后,两人也就背地里嘀咕,倒是没谁当着他的面说三道四。   不过,这样的日子坚持个一两天还行,多个几天就有点吃不消了。只是累都是其次,最让邱曹二人忍无可忍的是,他们觉得自己好歹是朝廷命官,却成天跟个泥腿子似的往村里土里跑,实在是丢份儿。   这不,又被季然扔两把镰刀吆喝下地的时候,两人就有点迈不动腿,他们都知道季然这牛脾气不好惹,可逆来顺受也得有个限度,要当官都这么瞎折腾,那还考取功名做什么,不如直接扛把锄头下地干活儿去。所以说,这土夫子出身就是这样,再怎么官居五品,也不能从本质改变自身,表面光而已,一身官袍都遮不住那泥腿子的土腥气。   于是两人眉来眼去这一合计,便由邱大人出头站了出来。   “季大人。”邱大人放下镰刀走到季然面前。   “有事?”季然目光不露声色的瞥了眼邱大人空空如也的两手,眸色晦暗不明。   “我们知道季大人心怀百姓,为国为民,也以能跟着季大人为荣,不过,种地这种事儿,咱们都不擅长,隔三差五的来看看,再让人及时汇报进程就行,不用这么亲力亲为吧,您看着都忙活好几天了,这……”   季然转头看了看曹大人,又转回头看向邱大人,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睃巡,也没见怎么着,两人却愣是被惊出一身冷汗,低着头没管再说下去。   见差不多了,季然才与其波澜不惊的道,“二位要是觉得不适,明天开始,可以不用跟着。”两人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就听他补充道,“只是二位身为编撰,这记录若是不到位,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季某可未必能护住你们。”   邱曹二人顿时憋得涨红了脸,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季然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俩。   两人最终被看得扛不住,只得悻悻然的拿着镰刀跟着季然去了地里。   “虽然二位只是文官编撰,但咱们农教司主管农业,不比户部礼部这些,不亲自实践,又如何一点不差编撰入册呢?”带着两人去地里的途中,季然如是道。   “大人所言极是。”邱曹二人异口同声,“是我等想偏差了。”   季然勾了勾嘴角,没再说什么。   这要是换了平时,季然重视归重视,却未必会跑得这么勤快,毕竟万福有不懂的,也可以去府上请教,并非必须他这么亲力亲为的跟进。至于编撰,大可让他们自己过来看着,自己解说,加视察,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只是陆臻不在,他一个人呆着也无聊,还不如这么忙活着日子好打发。   也是邱曹二人不知道季然这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然非得吐血不可。   “季大人!”三人刚走上土埂,原本正带着弟弟妹妹地里忙活的万福就扔下锄头跳上了土埂,快步朝三人迎了上来,尤其对待季然最为热情,先招呼了,才转向身后二人,“曹大人,邱大人。”   “在搭棚呢,就你弟弟妹妹,能行吗?”季然朝地里望了眼。   “回大人,可以的。”万福道,“弟弟妹妹只是帮衬着搭把手就行,别的笑人就可以。”   季然点点头,随手就把镰刀递给万福,“让你弟弟妹妹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吧,搭棚之事,我和两位大人帮着搭把手就行,还能快些。”   对于季然这提议,邱曹二人脸色微变,心里自然是抵触的,万福却欣然接受了,一开始他还受宠若惊慌乱无措,经过这么些天,也就习以为常了,听了季然的话,顺手就将镰刀转手递给弟弟,让对方带着妹妹去锄草。   “曹大人邱大人,快快快,动起来了。”季然憋着一肚子坏水儿,面上却一脸纯良,招呼着二人下地干活,一边指挥着他们忙活,一边道,“这大棚蔬菜,关键就在这大棚的搭建了,可是需要下大功夫的,二位大人可得一个步骤一个步骤,事无巨细的记清楚,可别给疏漏了。”   两人心里憋得慌,愣是无话可说。   连日来的忙活成效斐然,不过万福家这大棚种植的多是常见蔬菜,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优势,也不过是不为冬日严寒,可以四季生长。   而季然一直观察着菜苗生长稳定,这才停止了见天的奔波。总算不用天天往村里跑,着实让邱曹二人狠狠舒了口气。   这期间要说农教司有什么令人高兴的,也就后院荒地的菜,长势喜人。他们现在吃饭做菜都是从这里摘的,除了在农教司开火做饭,也偶尔会带上那么点回家尝鲜。   不过真正让邱曹二人对季然改观服气的,却不是这些,而是紧随而至的皇帝赏赐。说来这赏赐也不是平白来的,而是季然特地往宫里送了一批,得了皇帝青睐,据说,皇帝得知所食菜色乃是农教司所出,龙心大悦,差点就没忍住来个微服私访了。   一个小小农教司,没想到能得到皇上如此赏识,都是惯常见风使舵的主,心态自然也就跟着变化了。邱曹二人一直觉得来这里做编撰是大材小用,所以对季然颇有怨怼,背地里也难免联合别人使点绊子,这会儿看到了前途,自然是心悦诚服了。   不过服气的同时,心里也难免打起小九九,尤其和户部尚书关系匪浅的邱大人。倒是曹大人安分了下来,不过是真安分还是假安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撇开二人心境不谈,这几天季然又忙活开了,忙的正是那块被空留出来的荒地。不过这次他要种的不是粮食也不是菜,而是药材,这药材的种苗,还是他特地张贴告示收购的,品种挺杂,也并非都是珍贵药材,却胜在种类繁多。   此举让邱曹二人又是一脸懵逼,他们这农教司,说白了就是搞农物生产的,这会儿弄上药材,会不会出离本质了?   两人这么想,曹大人就问了出来。   季然看两人的眼神,简直就跟看白痴一眼。   “人要吃五谷蔬菜,生病受伤需要药材,都是为了生计,这两者有什么好冲突的?两位大人年纪不大,怎地就如年逾古稀般迂腐不懂变通?”季然说话就是这么一针见血,顿时怼得二人脸红脖子粗,愣是一句反驳质疑的话也没再说出来,“你们就做好编撰这本职工作就好,别的不用你们来指手画脚告诉我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   “知道。”季然话没说完,就被曹大人给打断了,顺扣就接了一句,“这农教司,季大人说了算。”   季然:“……”   操!   习惯性怼人,突然被人怼,这滋味儿还真特么酸爽。   严肃脸看了两人一会儿,季然就忍不住笑了,点点头,“对,就是这么个理。”   正当这时,任长福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季大人,皇上口谕,宣季大人进宫一趟。” 第101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次皇帝没有在御书房召见季然,而是御花园。季然一路被任长福带过去,才发现皇帝并非单独召见自己,与此同时,已经有两位官员早就到了。   其中一位便是丞相白沐颜,正跟皇帝坐在凉亭里下棋,旁边一位陪站的官员年纪稍长,看官服补子,乃是一品官阶,季然看了看脸,没印象,所以并不认识。不过话说回来,季然就上了那么一遭早朝,除了找茬的两人,和其他人也没有交集,能认识才怪。   任长福只是把季然带了进去,便退到一边侯立着,季然刚要下跪行礼,就被皇帝给出声阻止了。   “季爱卿来啦?会下棋吗?”皇帝一边收子,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季然往棋盘上看了看,下的是围棋,他其实是会的,不过不想跟皇帝下,也不想被精通此道的古人虐,于是摇了摇头。   “不会。”季然觉得皇帝问了句废话,在所有人认知里,他季然就是个会种地的文盲庄稼汉,这样的人就算是穿上官袍也冒充不了文化人,真不知道这皇帝是无意还是有意,居然想起问他会不会下棋。   不过皇帝也没有纠结季然会不会下棋这个问题,他其实也的确是随口一问,问完才想起来季然的出身,知道自己问了句毫无意义的话,也是有些尴尬,只是深藏不露没表现出来罢了,正好一局结束,便让人收了棋盘,转移话题招呼季然和另外一位官员坐下。   也是这时,季然才知道,这官员是御使大夫萧珏。   两个一品大员加个皇上,自己一个搞务农的四不像五品小官夹中间,季然个心大的也莫名觉得压力。所以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真是说的没错,虽然用在这种情况感觉有点出入,但意思也是一样一样的。   “皇上召见微臣,不知所为何事?”季然犹豫了下,没有依言坐下,而是出声直问。反正就他对这笑面虎皇帝的那点了解,对方肯定不是单纯找他来开座谈会这么简单。   “不急。”皇上却抬了抬手,“你且先坐下。”   季然只好坐了过去。   “朕听闻爱卿最近常往乡下跑?”等季然坐下后,皇帝才问了一句。   季然闻言挑眉,心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自己也就是跑跑乡下,没想到也能传到皇帝耳朵,要是把这精力用来盯梢贪官污吏,那这个世界就和平多了。   “是的。”季然点头,感觉到旁边一道视线,转头就对上白沐颜笑意氤氲的目光,便出于礼貌的冲对方点了点头。   “听闻季大人正在动员村民搞大棚种植?”这次说话的,却是御史大夫萧珏。   季然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想动员,不过村民物资有限,可负担不起大棚各项支出,支架还好,可以自己动手砍,可帆布成本就高了,别说大棚那么大的面积,就是一个边角,就足够抵消一般人家整年进项了。”   “哦?”皇帝闻言挑眉,“那季爱卿的意思?”   “皇上知道的,微臣就一村夫,也就会种地,像这种动脑子的事情,我可不擅长。”季然一看皇帝这笑容,就心生警惕,当即一推二五六。   “大肆传扬大棚种植的确不现实,普通穷苦百姓温饱就是问题,肯定很难挪出足够的余钱搞这个,但也未必就毫无实用。”白沐颜理了理袖口,忽然道。   皇帝跟萧珏都齐齐转头看向他,季然也挺好奇的转过了头去。   白沐颜跟季然对视了一瞬,这才转开目光,看向皇帝道,“穷苦百姓不行,地主富贾人家还是没有问题的,一旦推行起来,举国各地,肯定不缺人跟风这么干,而每个地方只要有一个人这么干,对物资需求的增益必然会是一个不小的提升,先解决温饱,富饶不过是时间问题。”   白沐颜这些话,虽然听着像是在画无意义的大饼,但其实很在理。   就季然自己知道的,自己大棚蔬菜名声大噪后,想要效仿的人就不少,之所以没有那样,一是没经济能力,二是没经验,也不缺打着菜商旗号来取经的某地主家管事,但这种事不像别的,并非看过一两眼学个皮毛就能投以实用的,所以才至今还没有人效仿成功。然而,一点这项技术给广泛推行起来,一传十十传百,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而白沐颜说的,也正是季然之前就想过的。打从一开始,他就没天真的奢望过普及大棚种植,别说什么都缺乏落后的古代,就是现代,这项技术也不是全国各地家家普及的,大多还是传统的耕种法。   “白爱卿所言在理。”皇帝一番衡量,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随即又看向季然,“据朕所知,那万姓人家家境贫富,应该是负担不起大棚种植才是,那……”   “皇上刻意提及此事,莫不是想要给臣填漏补缺,将臣借出去的银子给补漏回来,那可就真是太好了!”季然故意道,“本来嘛,此事为公,动员一个人试行大棚种植也是为了公家效命,还要自掏腰包,的确不应该。”   皇帝嘴角一抽,“你又补缺银子,怎生就如此财奴?”   “人生在世,衣食住行,哪一样都需要银子。”季然语气平静。   这话好有理,皇帝竟被怼得无言以对。   “哎!”皇帝静静的看了季然一会儿,语气颇是感慨,“季爱卿啊,你这性子这张嘴,可真不适合入朝为官。”   这话倒是真的。   季然点点头,颇是赞同,然后希翼的看着皇帝,“是啊,皇上真是英明,那既然这样,您准辞官吗?”   皇帝脸一黑,“想得美!”   季然早就料到是这反应,撇了撇嘴倒是没觉得失望,就是觉得这皇帝特么挺口嫌体正直的。换个直白的说法就是,虚伪!   两人这对话模式,白沐颜听在耳里没什么反应,萧珏却差点让茶水给呛了,看看皇帝又看看季然,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难得染上了笑意。   “素闻季大人为人直爽风趣,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啊!”好一会儿缓过气来,萧珏感慨了一句。   直爽风趣?   季然一脸纳闷儿的挑挑眉,这是在说自己,自己有这属性,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呢?   季然也就是心里嘀咕,却也没接萧珏这茬,笑了笑就看向皇帝。然而他这刚看过去,皇帝就一脸洞悉的表情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季然分明从皇帝的眼底看出那么一丝戏谑的笑意。   啧,怎么这么个表情?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是很正经的事好吧?   “季爱卿有话要说?”将季然生动的表情看在眼里,皇帝眼底的笑意更浓,就是白沐颜都握拳掩饰的压了压上翘的嘴角。   “的确是有话要说。”季然扫了白沐颜一眼,也不绕弯子,看着皇帝开门见山道,“臣想要说的,是种子的事。”   “哦?”   不止皇帝,白沐颜和萧珏都同时坐正了身体,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季然。   季然理了理思路,这才接着道,“大南物资贫瘠,其实并非全是气候天灾导致,极大一部分,是种类缺乏,很多东西都没有。”   其实不止是大南,应该是这个时代就是处于这个现状,不是所需求的东西不存在,而是这个时代的人对那些东西全然没有认知,就拿自己的那些种子来说,就多是李奎在深山老林里寻来,而市场上却并没有,也没人认识,不知功效作用,真的是,太太太浪费了。   “就像你老家种植的那些生姜辣椒之类?”这些不说一般人,就是皇帝都是那会儿才知道的,在此之前也是毫无认知。   “是的。”季然点点头,“我那有很多东西,都是大众所不知,但却缺一不可的,咱们人之所以比动物高级,就是因为咱们是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追求是的高物质生活,有的东西不知道没用过的时候未必会觉得短缺了怎么样,但有了,却可以改变我们的认知以及需求。”   这些话,皇帝连同萧珏,都是一脸懵逼的看着季然,唯独白沐颜目光深邃,神色意味深长。   “所以,季爱卿你是想说什么?”那些弯弯绕绕的听得皇帝头晕,直截了当的问道。   “臣想在老家那边成立一个种子基地,以培育种苗为主。”季然咳了两声,这才觑了皇帝一眼,接着道,“种子不对外出售,只卖给朝廷,然后再以农教司开设种子售卖部门,往下分售,此部门种子所得收益,归朝廷所有。”   三人一阵静默。   还是皇帝最先回过神来,颇是无奈的看着季然,“你这……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为自己谋利啊,贪财贪到朕面前,还这么光明正大的,你季然算是第一个,独一份儿了!”   白沐颜跟萧珏也是这么个意思,看季然的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   “皇上此言差矣。”季然却并不赞同皇帝这说话,“我以劳动获取应得利益,上不中饱私囊,下不搜刮民脂民膏,怎么就贪了?皇上这话,臣可不认,臣是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认无愧于心。”   “你啊你!”皇帝指着季然,竟是没说出话来。   还是白沐颜及时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依臣之见,季大人此计可行。”   季然当即向白沐颜投去赞赏的一眼,“可不是,丰富物资品种,开辟农业资源的同时,还能充盈国库,何乐而不为?”   “那为何不直接在这里,以朝廷名义成立种子基地?”皇帝也是个人精,当即对季然的话提出了质疑。   “可以是可以。”季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募集种子,谁来负责?既然基地是朝廷的名义办的,是不是应该由朝廷来负责这一块?募集新种要花钱吧,越是稀缺的东西,投入的金钱与精力就越多,培育种苗少不得人力物力财力吧,一旦牵涉到公家,这些事情就不是谁一个人能独揽独办的,负责的人多了,难保不会有人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到时候国库是被充盈还是被掏出,就很难说了。”   季然这话一出,三人集体沉默了。   季然看看他们,“而一件事情一旦有了谋利,就难免让人起意,动些不该有的心思,一旦演变成这样……后果如何,想必不用我说明了吧?而我,只是一介农夫,若不是皇上器重根本就不会涉足官场,除了自己能力不足,其主要原因,也是不擅长官场中的尔虞我诈,要真是到了那步,臣恐怕只能辜负皇上的器重了,与其被人构陷不得好死,我还不如回家种地过小日子去。”   季然这话多少带了那么点不分轻重的威胁,这要换个昏君,他肯定不敢说的这么直接,但也正是因为知道皇帝还算是个明君,所以才敢这般直言不讳。而且,他说的话虽然不好听,却直指要害核心,不说白沐颜跟萧珏,就是皇帝自己,也说不出质疑反驳的话来,因为这就是事实。   皇帝就那么看着季然,对季然这嘴巴深感头疼,可却找不到斥责的立场,最后无奈叹气,“季爱卿敢于谏言的勇气,朕深感欣慰,也罢,你说的在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以季然为首,白萧二人也一同起身后退,跪地齐声道,“皇上英明!”   皇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愣是给憋红了脸还不知道自己在憋什么。以至于季然随后提起告假回乡一事,皇上都懒得掰扯,直接金口一开,就给允了。 第102章 小白哥   季然是跟白萧二人一起出的皇宫。   萧珏一出宫门就做自家马车离开了,白沐颜府上马车也早就等在一边,就季然是随任长福一起坐宫里的马车进来的,这回去特么还得靠徒步,想想就心塞。虽然可以走一段去车行雇马车,可还是不爽。   估计是季然这负能量爆表,太有实质性,白沐颜人都上马车准备掀帘进去了,却停了下来。   “季大人这是走路回去吗?不如一起?”白沐颜退出来转头看向季然问道。   “啊。”季然盯着人马车满眼不加掩饰的渴望,嘴上却客套道,“呃,这方便么?”   “没什么不方便的,上来吧。”白沐颜笑着说完,就矮身进了马车。   季然二话不说就走了过去,在车夫的搀扶下跟着上了马车,一低头也钻了进去。   不愧是丞相府的马车,这内置设施就是够宽敞气派,不止有软榻,还有几桌,几桌上茶水点心水果一应俱全。   季然进去的时候,白沐颜已经在软榻上斜躺下了,正一手撑头一手斟茶好不惬意,见他进来,便将其中一杯放到他所站的那边。   “坐啊,弯腰弓背的不难受么?”白沐颜说着,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啜一口放下。   季然低头看了看,除了被白沐颜霸占着的软榻,这马车里就剩下几个蒲团了,虽然不习惯跪坐,但好歹比这么弯腰勾背的站着强,当即也不客气,拉了一个就盘腿坐下了,跪坐……他还是不习惯,折中也就盘腿了。   “季大人对农耕之道深有造诣,不够考虑还是有欠全面。”季然刚一坐下,白沐颜就忽然说起来这茬,“以皇上为首,大家所看到的,都是片面利益,只看到了大棚蔬菜解决了大雪枯菜的困境,却忽略了,这四季更迭,水灾蝗灾旱涝不胜枚举,哪一样都可能对百姓对国家造成致命的打击,所以,单单只是一个大棚种植,菜品新种,能改变的困境,亦不过九牛一毛,想要弘扬农耕富民强国,任重道远啊!”   季然听到白沐颜的话挺意外,“丞相所言极是。”说着叹了口气,“能有丞相这得心思通透的大才,真是大南之福。”   “我还以为你得怼我。”白沐颜似笑非笑的看着季然,“马屁拍的啪啪响,我这还挺受宠若惊的,莫非是我让你一起搭马车,所以才这么客气?”   “丞相说的是事实,我怼你干嘛?”要不是两人不熟,季然都控制不住想翻白眼了,“且不说你说的都是事实,就是大雪而言,山川之广,亦并非所有的地方都会冬天下雪,有的地方雪天年年有,有的地方四季如春,有的地方冬季干冷却不见飞雪雨水,但不管是什么,农耕落后是事实,百姓端吃缺穿也是事实,天灾**古往今来,任何时候都是人们很难与之抗衡的存在,我们要做的能做的,除了预防规避,的确有限,而要从根本改变物质生活,的确非种好蔬菜就可以,人吃五谷天经地义,所以,除了蔬菜,粮食的产值也是至关重要的,粮食管肚饱,蔬菜管营养,畜牧丰富肉类,织品管冷暖,衣食住行缺一不可……而这些若想均衡提高,就目前这什么都缺的现状来看,的确任重道远,单凭一人之力,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做到。”   “哦?”白沐颜伸手端起茶杯,都没喝,就因为季然这番话给放下了,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季然却没理他,径自往下说,“季某没什么能耐,也就会种种菜,对于丞相的世界观,我理解不来,也担负不起,我这人做事向来不好高骛远,只求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好力所能及之事,足矣。”   “你这……”白沐颜面色微僵,半晌才好笑道,“还是怼了啊。”   季然闻言一愣,随即也笑了,“抱歉,习惯了。”   白沐颜一阵无语,“你这习惯,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丞相过奖了。”为了掩饰尴尬,季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嘿季然。”白沐颜竟是忽然直呼其名,见季然愣怔看过来才道,“我发现你这人不止嘴巴欠,还挺不要脸的。”   季然:“……”   “真的。”白沐颜指着季然,“你刚才就忒不要脸了。”   “……我要说谢谢吗?”季然缓缓道。   “不用客气。”白沐颜端着茶杯欲喝,结果自己没忍住越想越可乐,笑得停都停不下来,杯里的水全给抖落到了桌上。   季然看着突然抽风的白沐颜,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触发了对方的笑神经,就让好好一个美男子,笑成了个二傻子。   “其实……”过了好半晌,季然才补充一句,“要说嘴欠,丞相其实也不遑多让。”本身这莫名其妙的一通哈哈哈,就已经够欠了。   白沐颜又是一阵大笑。   季然……季然已经不想说话了。   好在季然不搭理后,白沐颜笑了一会儿自己就停了下来。   “对了,还没问季大人这是去农教司还是回府呢?”马车都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白沐颜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季然倒是没觉得什么,只道,“回府。”   既然已经请假,自然是要回去为回乡的事情做准备的,首先要安排的,就是要带回乡的那一批新菜种苗。   白沐颜只是笑笑,撩了帘子对外边的车夫喊了一声,便也不再找季然说话,自己在那喝茶吃水果,那享受的样子要多**有多**。   季然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只闷头喝水,坐了没多久就被勾起了馋虫,不请自拿的也跟着吃了起来,只是相对于水果,他却偏好点心一点。没办法,这古人吃两顿的作息模式就算是这么久了他还是不适应,在家都是按照他的生活习惯一日三餐,在农教司就只能随大流了,之前都忍着,这会儿见白沐颜吃,饥饿感就忍无可忍了。   正吃着,马车忽然一个颠簸给停了下来。   就听车夫喊道,“相爷,赵世子求见。”   乍然听到赵世子,季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撩开帘子看到赵煜,这才挑了挑眉。再转头看向白沐颜,却见对方狠狠皱起了眉头。   就这么一个转头的功夫,帘子就被外面的赵煜给打了起来。   赵煜手上捏着一封烫金色的描花帖子,擦着季然的脸都伸向白沐颜。   “在这里遇到小白哥正好,我就不用再去府上了,小白哥,后天是我十八岁生辰,你可一定要来啊!”   季然没被赵煜那粗胳膊劲风扫到,却被那一声甜腻腻的小白哥惊一跟头,砰地一脑门儿就磕几桌上了。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看起来威武雄壮的赵世子,不止可软萌,还是个未成年,要知道,我看脸一直以为对方是个三十岁大汉来着,这长得要不要这么着急啊!   季然觉得,小心肝儿受到了惊吓。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白沐颜的反应,忍不住偷眼朝对方看过去,果然见对方脸色乍晴乍白,随即就给憋成了猪肝色。   “小白哥,你拿着啊?”见白沐颜半天不接,赵煜抖了抖手上的帖子,催促道。   白沐颜没有接,而是抬手扶额,一脸憋屈的扭开脸。   “小白哥……”白沐颜这反应,似乎深深伤到了赵煜那颗……硕大却脆弱的心,一副泫然欲泣样,“小白哥……”   卧槽!   季然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弯着腰趴在桌子上笑得直抖抖,忍得肚子疼。   白沐颜看看季然,又看看一副快哭出来的赵煜,脸色黑得堪比锅底,不想继续这么下去,伸手就把帖子给一把夺了过去。   “回府!”接过帖子都没看一眼,白沐颜当即冲车夫吼了一声。   马车应声跑了起来,都跑出老远,还能听到那赵煜在喊,“小白哥!我等你哟!”   “哈哈哈哈……”季然再也忍不下去了,当即捧腹大笑摔倒在了车板上,就差满地打滚了。   这一笑就是好久,最后实在是笑得难受,才努力憋了憋,将笑神经给压了回去。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笑不好,季然一边爬起来,一边噗噗喷笑道歉道,“抱歉。”   “很好笑?”白沐颜转悠着茶杯,挑眉斜眼的样子特别像只精通算计的狐狸,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那个……”季然忍了又忍,“我,主要不是笑你。”   “这话你要当着赵世子面说,就吃不完兜着走了。”白沐颜凉飕飕的道。   季然笑容微僵,愣了愣才想起来,“刚赵世子,从头到尾都没发现我的存在。”靠,好歹弄个烤全羊给那家伙吃,结果自己这么大块头居然在他那眯缝的小眼睛里成了透明人,“哈哈……小白哥果然魅力非凡,哎哟,不行,我这又想笑了,肚子还没缓过疼劲儿呢,你把脸转开,别看我,我,噗……真不想再笑了。”   白沐颜看了季然良久,忽然就没了与之说话的**,冷漠脸转开了头去。结果看到扔在一边的帖子,又是一阵心堵,拿起来直接给塞软榻的垫子下了。   一路无话,终于到了仕农大夫府门前,白沐颜咬牙才忍住了把季然给踢下马车的**。好在季然也识趣,没有继续打趣逗乐,规规矩矩行礼道谢,就跳下了马车。   季然本来还想客套一下请人进屋喝杯茶的,结果还没站稳,马车就嗖地从身边刮了过去,逃也似的跑得飞快。   季然看着跑远的马车,忍不住又是一阵乐。   然而回到家还没坐下,老刘就拿着一封帖子走了过来。   “大人,这是赵世子差人送来的生辰请帖,后天的日子。”   季然很意外,没想到自己也会收到帖子,就方才相遇透明的程度,他其实以为赵世子早就把他给忘了的,没想到居然记着啊?   而让他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居然会在定北侯府遇到陆婆子和她女儿女婿。 第10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定北侯世子十八岁生辰,按理说并没有这么大肆操办的必要,又不是成年礼,可谁让身份地位在那摆着,自是少不了趁机上门巴结讨好的。真正发帖邀请的,除了赵家关系好的世交好友,也就赵世子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了,其他大多是不请自来。   季然几乎是跟白沐颜同时到的定北侯府,但与此同时,在门口相撞的,还有陆婆子一家。   陆婆子看到季然就横眉竖眼忍不住想要刻薄两句,不过没等她开口,她女婿就首先看到白沐颜热情的迎了上来。   “下官见过白相爷。”   让季然意外的是,这陆婆子的女婿,居然正是当初早朝与他一争口舌的高邑,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都还没认识呢,就先把梁子结下了。   不过也未必。   季然看了看陆婆子母女那边,正好对上两道仇视阴狠的目光,他也不恼,反而对着那边笑了笑。   陆婆子母女以为他是挑衅,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去。   有陆婆子母女,这高邑朝堂上联合张启忠找自己麻烦,就未必是偶然,利益促使有,也不排除是这高邑在暗中搞鬼做点什么。而且他还想起遇见赵煜那次,用那么迂回的战术企图借刀杀人,也是很耐人寻味啊!   季然原本以为高邑会直接忽略自己,他正准备先进去,对方却转了过来,抱拳拱手,“季大人。”   季然只得回礼,“高大人。”   相对于高邑的热情,白沐颜的态度却高冷的很,从头到尾就只嗯了一声,眼角余光都没给高邑一个。其实不止是高邑,就是对着季然他都有点冷淡,所以季然猜想,他高冷有看不上的成分,但绝大部分肯定得归功于本身心情不好。   至于白相爷为什么心情不好,别人不知道,季然却是记忆犹新,心里明镜儿似的。   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官员世家子弟赶到,继高邑之后,又来了不少人跟白沐颜打招呼套近乎,一群人在门口围着,边说边朝大门走去,大有众星捧月之事,竟是把主人家的风头生生抢了去。   季然本来不想被掺合到这样的氛围里,奈何人围过来闪人不及,也被迫圈在其中,简直苦不堪言。所幸这些人他都不认识,倒是省了寒暄招呼的麻烦,只管充当背景跟着人群挪动就行。倒是高邑记着家人,加上白沐颜爱答不理,他打完招呼就跟家人一道先进去了,倒是省了被围的尴尬。   原本门口接待的只是府上家丁,估计是通知了主家白相来了,所以定北侯赵刚和赵煜都双双亲自出门迎接,一干大小官员,也算是沾了白相爷的光,才能得此殊荣。   虽然是同朝为官,但季然跟众位大臣官员并不熟,包括赵刚,所以双方见面无非意思道贺一番,便跟着白沐颜随赵煜一起进去了。理论上也的确如此,季然是赵煜请来的,自然是由他招待。   对此,季然觉得挺好,唯一无奈的是,往白相身边一站,在只有小白哥的赵煜眼里,他就成了透明人。不过季然并没有因为被忽视就觉得无趣,反而看着白沐颜被赵煜缠的一脸憋屈,就忍不住想乐。   “小白哥,这是我最爱吃的核桃酥,你尝尝,可好吃了!”   “不吃。”   “那小白哥你吃这个吧,这个红豆糕可好吃了!”   “不吃。”   “小白哥,那这个……”   “不吃!对你来说,什么东西是不好吃的?”   “都不喜欢啊,那等下吃烤全羊吧,这烤全羊……咦,对了,季大人!”   提起烤全羊,赵煜总算想起季然的存在了。   季然本来坐在一旁看着俩人偷着乐,这会儿被点名,才起身走了过去。   “烤全羊季大人最拿手,一会儿就你……”   “季大人是客人。”赵煜话没说完,就被白沐颜冷着脸打断了。   “呃……”赵煜挠挠头,“那,那就让厨子烤吧,之前已经试过了,口感和季大人家里烤的那次差不多。”   赵煜话音刚落,负责接待的家丁就又带了几个他邀请的同龄人过来。就穿着气质,一看就是跟赵煜身家差不多的世家子弟。   这些人中,唯一看着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年看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倒不是说这人形象寒碜,单看衣着佩饰,也不比人差多少,唯独气质上缩肩耷脑的有点小家子气。但这都不是季然注意到此人的原因,而是,这人和陆长远三分相似的眉眼。   果然,人到跟前,就听家丁道,“世子殿下,这是高侍郎家的小少爷,那边都是大人呆着无趣,侯爷让小的给领过来,说是你们同龄人比较有话说。”   赵世子除了白相爷,对其他人还是挺眼高于顶的,听说来的是个侍郎家的小少爷,连眼角都没瞥一个,只是高冷的点点头。   “小人高青林见过世子殿下,祝世子殿下……”   高青林话都没说完,就被赵煜不耐烦的给打断了,“行了行了,起来吧。”   高青林噎了噎,便没再说话,尴尬的退到了一边,缩在同行几人之后。   那几人明显平日跟赵煜交情就不错,这会儿相处也相对随意很多,也没行礼道贺直接就围着坐下了,你一言我一语,不过眨眼就把气氛给炒热乎了。   不过赵煜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人身上,从始至终都把白沐颜当眼珠子似的盯着,这些人也似乎知道点什么,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往两人身上扯。   季然本来注意力都在高青林身上,这会儿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便跟着一边旁听了半天八卦,这才确定,自己之前还真不是多想,这赵煜还真就对白沐颜有意思,并且听几人这话里话外的透露,赵煜喜欢白沐颜这事儿连定北侯赵刚都知道。但最令人惊讶的是,赵刚溺爱儿子简直没有底线,不止把好好一个儿子养成了歪瓜裂枣,对其好男风且倾慕白沐颜的事也不予置喙,就态度来看,似乎只要儿子喜欢,他就无条件支持。   这么开明的爹就是现代都少见,没想到赵刚这思想居然这么前卫。   不过想到赵刚,季然又纳闷儿了。那赵刚虽然年过五十,但依旧玉树临风,一看年轻时候就是一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怎么生个儿子就这德行呢?难道是遗传自母亲?   季然这么想着,就忍不住拉着身边一人打听,这赵家主母是个什么也的人,结果却得知那是个曾经风靡京城的第一美人,就是现在,赵刚也是当宝贝疙瘩看着的,夫妻二人一路走来,数十年如一日恩爱有加,简直羡煞旁人。而赵家就一个女主人,赵刚未曾纳妾,因为妻子生产伤了身体,也没有多余的孩子,家境单纯简单,也不存在后宅勾心斗角故意把人养废的嫌疑,可见这赵煜,就是父母溺爱儿童,生生给宠歪的。   “世子殿下长相肖母,小时候那也是粉雕玉琢的一美人儿,否则白相爷也不会童言无忌嚷着要娶人回家当媳妇儿。”那人一打开八卦的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见反正没人注意这边,竟是连白沐颜都八卦上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白相早就忘了当年的童言童语,世子却记到现在,一门心思就是给白相当媳妇儿。”   季然庆幸自己这会儿没喝水,不然一准喷。真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不过赵煜小时候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么?这五大三粗的真没看出来。   一这么想,季然就憋不住想笑。   “真的,没骗你。”那人见季然一脸憋笑的样子,以为他不信,“赵世子其实皮相底子不差,就是给肥胖毁了,偏偏他还是个吃货,你别看白相挺嫌弃他的,其实很多时候也纵着,不然今儿这情况压根儿就不会赏脸过来,哪会由着世子纠缠啊,白相好美,那是众所周知的,童年情意还在,估计也就是接受不了世子爷这一身肉。”   听到这里,季然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赵煜来,那五官的确是被肥肉给挤变形了,任凭他眼睛都看抽抽了,也没瞅出所谓的好底子来。   季然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别处时,却不经意跟高青林目光撞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高青林狠狠瞪了季然一眼。   季然先是一愣,随即就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连个高青林都对自己仇视很重,看来之前的猜测得是后者了。   仇视就仇视吧,不过是个胆小的小屁孩儿而已,季然压根儿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季然没把小屁孩儿放在眼里,却险些因此着了小屁孩儿的道。   事情还得从烤全羊说起。   烤全羊是今天定北侯府的主宴,原本是厨子负责烤的,但赵煜估计是见到小白哥有点激动忘形,竟是撸袖子想要去炫技一把,边炫技还边喊小白哥,小白哥深觉丢人,怒哼一声甩袖就走开了。小白哥生气走人那还得了,赵世子一看就急了,情急之下拉了个人顶锅,就追着人跑了。   季然估计这赵煜应该是拉厨子,结果集中出错,把站在最近的自己拉了过去。这都赶鸭子上架了,他也不好甩手不好,就下意识的烤了起来,不过也没一会儿,厨子就回过神来,上前接替了活儿。   然而季然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接手的功夫,居然就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给他下了个挺大的绊子。或者也可以说是巧合之下,造就了某些人作妖的理由。   烤全羊对这些人来说,还是一道很新奇的吃法,味道好,够新鲜,大家本来吃的赞不绝口,可就在一片叫好声的当口,突然有人口吐白沫摔倒在地。 第104章 郎有情郎有意   “不好!有人中毒啦!”   不知是谁粗犷的一嗓子,一听有人中毒,场面顿时乱了套。一时间人们的惊呼声,桌椅倒地声,盘盏摔碎声,好好一场生辰宴,转瞬乱成了菜市场。   彼时季然也正跟大家一样,正享用着烤全羊,亦是被这动静惊了大跳,也和大家的反应一样,猛地起身循声看去。   就见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出事的人被围着就剩下双脚在外面,也看不清倒地的是谁。   “好像是丁大人?”   “走走,过去看看!”   就两句话的功夫,季然所在的这桌宾客也跑了个精光,全都围了过去。   季然正看着,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下自己肩膀,扭头就见白沐颜站在旁边。   “一起去看看?”白沐颜面色严肃的朝那边抬了抬下巴。   季然点点头,忙跟着白沐颜也挤了过去。   白沐颜身份摆在那,没谁敢跟他挤,见他过去,都不用出声赶人,大家就自动让出道来。走进去一看,果然就见一六十多岁的老头官员浑身抽搐的蜷缩在地上又是翻白眼又是吐白沫。   两人刚进去,还没来得及细看,主人家就领着下人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一看情况,赵刚脸色大变,“快!请太医!请太医!”   跟在赵刚身后的一家丁脚步都没来得及停顿,听到这话掉头就扒开人群冲了出去。   “爹,这,这真是中毒吗?可是……”   “闭嘴!”赵煜话没说完,就被赵刚给呵斥住了,“你别添乱,一边儿呆着去,这里没你个小孩儿什么事儿。”   季然听得嘴角抽抽,在这个普遍十五六岁就成亲的年代,十八岁的赵世子居然还是老爹口中的小孩儿,可见是给宠大的。   赵煜看了看脸色不好的白沐颜,犹豫着勉为其难的退到我身边。   “大家都有吃,怎么别人没中毒,就他中毒了?”赵煜拉了拉季然的衣袖,“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季然点点头,这话倒是真的。   都没等到太医被请来,那中毒官员就蹬腿儿咽了气。这下好了,好好一个生辰宴中毒死了人,死的还是朝廷命官,不管实际如何,赵家都脱不了干系。   一时间,参加宴席的宾客神色各异,有的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就悄悄离开了,就怕遭到波及。   赵家应对还算冷静,当即差人报官并请仵作验尸。   仵作跟官差是一道来的,都开始验尸了,太医才被姗姗请来,如此,也只能站在一旁尴尬的看热闹。   “是他下的毒!”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年轻稚嫩的厉喝声。   季然闻声看去,霍然就见高青林正大义凛然的指着自己的方向。他眨了眨眼,对这变故有点回不过神来。   “就是他下毒的,我当时好像有看到他把一包粉末撒羊肉上了!”见众人没反应,高青林又喊了一声。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齐刷刷的掉头看向季然。   季然这时也回过神来,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你说是我下的毒,证据呢?就凭你信口雌黄一句亲眼所见,就可以不见物证给我妄加定罪不成?况且我与这位大人素未谋面无冤无仇,我干嘛要给他下毒?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还是别学女儿家信口开河的好!”   “我都看……”   “你说的好像看到吧?”季然冷笑着打断他,“看到,和好像看到,两字之差,意思可差得远呢少年,再说,仵作在呢,有你个好像看到的什么事儿?”   “你……”高青林顿时涨红了脸,“你强词夺理。”   “那也是我比你有理。”季然耸耸肩,便将头转开了,这种场合跟个小屁孩儿闹上,毕竟不好看。   仵作的验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丁大人的确是中毒身亡,至于中的什么毒,又是怎么中毒,还需要进一步的查明。   既然真的是中毒,也就说明这件事不能随便了结了。人是在这里中毒身亡的,定北侯府以内众人都成了嫌疑排查对象,尤其是与食物接触的厨师和季然,皆是被归纳为重点监察对象。   为了维护案发现场,官差勒令所有人在案情明朗之前都不准随意进出。   如此一来,人是走不掉了,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之前开溜的那些人果然是有先见之明。不过也不代表他们就跑的掉,祝贺送礼都会入册,都有那些人一查便知,相对的,趁早溜走的那些人反而给人的感觉嫌疑更大。   一时间,众人怨声载道,可也没办法,比较人白相爷都不列外,其他人还有什么资格吵吵,不能走就暂时住下呗。   也多亏定北侯府够大,这次宴请宾客也不多,不然这住宿上还真是个麻烦。   毕竟是主家,竟管被这事儿闹得焦头烂额,赵家上下还是尽量将宾客都安排妥当。就季然这品级,原本是没资格跟白沐颜在一个院子的,这还多亏他是重点监察对象,跟厨师一起,被官差揪着好一通盘问,这期间其他院落都被安排满了人,这才后来居上,有幸跟白沐颜做了暂时的邻居。   季然是被家丁领进院子的,带他看过屋子,家丁就退下了。他在屋子里转了转,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像出去到院子里透透气,不想出去就见白沐颜正坐在葡萄架下的一石桌前悠闲自在的烹茶,竟是半点都没受这破事儿影响。   相反的,季然却无法处之泰然,且不说这事儿把自个儿给牵扯上了,就算没有,案件要查清楚肯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不知道得在这里困多久了,他已经向皇帝告假过了,这两天就准备回乡,结果却让这事儿给绊住了脚。   “这茶不错,反正也没事可干,季大人不妨坐下来与在下共饮?”也没见白沐颜抬头,季然刚出门,他声音就飘了过来。   “也好。”季然没有拒绝,笑了笑走过去在白沐颜对面坐下了。   “清者自清,没有做过的事无需紧张,官差也就是例行盘问而已,具体的还要等仵作进一步的验尸查明才知道。”白沐颜说着,将一杯刚倒满的茶放到季然面前,“季大人与那姓高的小儿,可是有过节?”   “我与那小屁孩儿没过节。”季然苦笑摇头,“只是与陆家有过节。”   “嗯?”白沐颜显然是没听懂季然说的什么意思。   “小屁孩儿的姥姥,是陆臻的继母。”见白沐颜还是没反应过来,季然笑着挑了挑眉,“敢问白相爷,当今朝廷,有几个陆臻能够让堂堂玉宁公主为之疯狂?”   “你是说……”白沐颜忙将茶壶放下,“呵……”   呵?   呵是几个意思?   一看白沐颜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季然就知道对方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个陆臻的,而且也肯定知道陆臻被赐男妻的事,可是这呵,整特么一言难尽。   “这么说,陆家不是季大人婆家么,怎么还过节上了?”白沐颜很快表情一收,纳闷儿的挑眉。   季然却差点让那句婆家给刺激得喷出口老血来,去你妹的婆家!   “那就是冤家。”季然白了白沐颜一眼,“陆婆子最宝贝的小儿子窝藏通缉犯,还杀人害命毁尸灭迹,被我举报给官府判了死刑,所以认定是我害死她儿子,对我怀恨在心,因为那一家子都这么觉得呗,但要不是他们老跟我过不去,我也懒得管这种闲事,巴不得他们自己作死呢,若只是小打小闹贪图便宜,我就陪他们周旋玩玩儿当打发生活的乏味无聊了,可人命,是我所不能忍的。”   “哦?”兴许是困在这里太无聊你,白沐颜也难得起了八卦心思。   季然看着白沐颜,想想觉得这些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季然就把当初陆家怂恿疯掉的冷香莲在自家门前吊死的事情说了,听得白沐颜很是唏嘘不已。   “到了京城还能冤家聚头,你们这还真是不解孽缘啊。”白沐颜摇摇头,“不过,虽然你跟高家不对付,对方也的确趁乱栽赃,但下毒陷害,应该是不可能,这件事巧合,却也非巧合。”   “嗯。”季然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一口放下,“诬陷栽赃,毕竟需要一个契机,我与那丁大人素不相识,动机根本经不起推敲,与其说是高家故意杀人构陷,我更觉得,对方其实是冲着赵家来的。”   说到这,白沐颜面色肃然,“此事,并非表面看着那般简单,或许你我看似毫无关联,皆在这瓮中也不一定。”   季然最烦深思这种官场尔虞我诈的事情,倒是对另外一件事挺感兴趣的。   “以白相爷的身份,想要从这里出去应该没人敢拦吧?”季然忽然话锋一转,来了一句。   白沐颜本来正在倒茶,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却随即又泰然自若跟没听到似的继续手上的动作。   “赵家摊上这事儿,怎么着都是个麻烦。”季然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所以,白相爷留下,是不放心赵家呢,还是因为咱们的赵世子呢?”   “这茶是新鲜烹煮的,茶水清香却也滚烫。”白沐颜面无表情的看着季然,“莫不是季大人被茶水烫卷了舌头,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说,被茶水烫了脑子,说话都不过大脑了?”   季然放下茶杯,但笑不语。   良久,却是白沐颜自己扛不住这古怪气得气氛,尴尬的假咳了两声,季然闻言抬眼看过去,他脸色顿时就变得有点不自然,嗯,仔细看耳根还发着红。   就这么一副反应,傻子都知道是怎么个意思了。   季然心里好笑:郎有情郎有意,世子配相爷,美男配胖子,这白沐颜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口。   说曹操曹操到,这刚说到赵世子呢,人就一座山头似的移动了进来。   “小白哥!”赵煜压根儿没注意到这里非比寻常的气氛,一脸着急的奔着白沐颜就冲了过来,“小白哥,我爹,我爹被刑部的官差给带走了!”   “怎么回事?”白沐颜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袖子扫到茶杯,带的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不知道,他们说仵作那边有性进展,线索直指与赵家有关,所以就把我爹带去刑部调查了!”赵煜急切道。   白沐颜二话不说,当即就大步朝院子外边走去,赵煜紧随其后。   季然犹豫了下,也跟了出去。结果三人刚走出院门,就见几名官差迎面走了过来。   “季大人。”为首官差冲季然抱拳,然后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还请季大人跟吾等刑部走上一趟。”   擦!还有自己的事儿呢?   季然脑子一懵。   “季大人,请吧。”说是请,但那人的态度却相当不客气。   有些交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结交下来的。季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下意识的转头跟白沐颜赵煜两人对视一眼。   赵煜一脸懵,然而白沐颜却懂了,对他点了点头。   白沐颜表了态,季然心里有底,这便跟着官差走了。   等季然被带走,赵煜一脸无措的看向白沐颜,“小白哥,我们现在去哪?”   “本来是要去刑部的。”白沐颜面无表情的大步走着,“现在,进宫。”   “哦。”赵煜道,“我,我跟你一起去。”   白沐颜脚步微顿,侧头看向赵煜时,还是忍不住嫌弃那一身肥膘。真不管吧,舍不得,可要收了吧,还怕腻着…… 第105章 闲的蛋疼   这次改刑部,季然就嗅到了不寻常,然而却没想到,事情远比自己想的严重,竟是连问都没问,就直接下了大牢。   这下事情可就麻烦了。   如果一开始事件是冲着赵家来的,那么现在,不管是有心人暗中推波助澜也好,还是原计划就把自己划拨在内,照目前这情形看,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幸好外边还有白沐颜跟赵煜,虽然跟这两人交情不深,但季然还是相信,事情牵扯着赵刚,这俩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哪怕自己只是顺带的,也可以了。不过,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季然的作风,虽然相信白沐颜和赵煜会想办法救自己和赵刚出去,但他并不想将所有希望都压在别人身上,毕竟不定性因素太多,谁也无法确保能万无一失。   与其寄希望于他人,季然更相信自己,所以就算身陷囹圄,他一样没放弃琢磨自救之法。可是再怎么琢磨,困在这么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除了送饭,不说活人,连个可以通气儿的狱卒都看不到,他这就是有劲儿都没处使。   哎,如果陆臻在就好了。   季然叹了口气,双手枕着后脑袋,敲着二郎腿仰躺在稻草堆上。   白沐颜应该会去宫里找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么大半天没个动静,堂堂相爷,这效率也太差了。   季然正躺着沉思,一只老鼠唧唧叫着嗖地就从他脑门上蹿了过去。   “卧槽!”季然当即翻身而起,瞪着老鼠窜逃的方向,“人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特么是被老鼠欺啊?小样,有种你出来,看小爷不烤了你,老鼠肉也是米西米西滴!”   冲着老鼠洞发神经的龇牙咧嘴一番,季然又泄气了,手掌无意识的拍打地面,不知不觉又陷入了沉思。   得想个办法脱困才行,这明摆着是有人要趁机整自己,困在这里一天就会多一天风险,可是陆臻不在,连个能收买打听下情况的狱卒都见不到,送饭的还是个聋哑老头,这特么简直是有劲儿没处使啊,而且对方就这么关着自己不提不审到底是几个意思?   左思右想,季然还是觉得这么傻等下去不是办法,决定豁出去试试。   季然撑手而起,几步就冲到牢门边,扒着牢门一阵摇晃,扯开嗓子大喊起来,“喂!有没有人啊?!有人吗?我有话要说,来个活的行不行?!都特么是死得吗?!”   别说,这样一激还真有用,刚喊了两嗓子,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吵什么吵?!老实点!”   哟呵,来个活的了!   季然心里暗暗龇了龇牙。   “军爷莫急。”季然从腰间摸出锭银子在手上抛了抛,“我这不是关的无聊,所以想找军爷打听点事儿么?”   狱卒本来横眉竖眼,看到银子脸色顿时就和缓了下来,不过态度上还是端着。走到牢门前一把将银子抢了过去,这才假模假式的干咳两声。   “说吧,什么事儿?”银子拿过去,狱卒左右看看,见没人看见,随手就往怀里一揣,高抬下巴看着季然。   “那个军爷,赵大人是关在这边的吗?”季然笑得一脸谄媚。   “你问这个干嘛?”狱卒警惕的横了他一眼,“你老实呆着就行,该提审你自然会提审,进了这刑部大牢,你着什么急?”   狱卒说完没等季然再问,转身就走开了。   妈蛋,说了等于白说,白白浪费一锭银子!   好不容易叫来个人,结果钱花出去了什么都没打听到,季然心里那叫一个郁闷。不过从狱卒的话里,季然还是听出来了,对方这短期内没有提审我打算,虽然不知道这期限长能长到多久,是一天还是两天或者十天半月,但至少今天是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嗯,暂时没事也行,半天一天的,怎么都够白沐颜那边活动运作了,且先看看,如果还是不行,再想办法。   然而事实却告诉季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边狱卒才刚卖了季然个准信儿,结果上边就来提人了。都没什么心理准备,季然就被一声令下给带去了审讯室。   而在审讯室,他却见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高邑。   季然眼眸微敛的看着高坐陪审位的高邑,心里很是纳闷儿。这高邑不是礼部侍郎吗?怎么还管起这刑部的事儿来了?   季然看着高邑,高邑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季大人,别来无恙啊?”良久,高邑才咧着嘴意味深长的来了这么一句。   “今天可不是休沐,高大人不再礼部当值,怎的有那闲情跑刑部串门儿了?”季然打从看到高邑,就知道今儿这提审肯定是轻松不了,对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当然是……”高邑笑得一脸贱样,龇了龇牙,“来看望季大人你的啊。”   季然却是话锋一转,“高大人是妻管严吧?”   高邑被他问得一愣,可随即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顿时就黑了脸,看着季然的目光瞬间带上了阴沉狠戾。   “季某自认与高大人毫无过节,可高大人却在季某第一天上早朝的时候发难,如今又百忙拔冗,若非是受了岳母妻子怂恿,将老家那点破事儿上纲上线,就只能四个字形容了。”季然笑露一口白牙,“闲的蛋疼。”   “你……”高邑眼睛眯了起来,随即咬牙切齿的狞笑道,“季大人都沦为阶下囚,还这么跋扈嘴欠,是不把刑部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高大人这话大有歧义啊。”季然低头笑了两声,再抬头,目光犀利的看向高邑,“我这是犯了何事,就成为你口中的阶下囚了?我虽然站在这里,但一没犯法,二没提审问罪,高大人这话倒是吃定我做冤死鬼似的,还有你一个礼部侍郎居然手长的伸到刑部,你这么牛,皇上知道吗?”   “季然你……”   季然耸肩打断高邑,“我嘴欠,你说的。”   高邑一张脸憋得铁青,这要不是有所顾忌,估计早就撸袖子下来跟季然干架了。   季然看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奉送了四个字,“斯文败类。”   高邑咬牙半天才自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且嘴硬,一会儿看你还如何嚣张。”   季然翻个白眼,直接转开脸无视。   两人口上交锋告一段落,刑部尚书宇文钊才姗姗来迟,瞥了两人一眼,径自坐到了主审位上。   “季大人,赵世子生辰宴上,你是除厨子以外唯一接近烤肉之人……”   “宇文大人。”季然听到这话就忍不住出声打断,“这话当初在北定侯府就问过不止一遍,当初我是怎么回答,现在就还是怎么回答,且不说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近烤肉就那么点时间,我与中毒的丁大人素不相识,并没有作案动机,而且,要真是烤肉的问题,大家都吃了,为何就丁大人一人中毒?”   “我看你是强词夺理!”没等宇文钊说话,高邑就扬声道,“季大人,到了这里,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的好,看你这细皮嫩肉的,皮肉之苦,你未必守得住。”   “所以,这是想要屈打成招?”季然不看高邑却看着宇文钊,“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季然不是任人摆布的阿猫阿狗,也是和你们一样是朝廷命官?更可笑的是,这刑部,什么时候不为皇上,改为户部卖命了?”   宇文钊骤然色变,看着季然没说话。   倒是高邑蹦跶的勤快,“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先打他个八十大板,看他嘴硬!”   还真要屈打成招?   季然挑眉看着高邑,怎么看怎么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就这种人也能做到礼部侍郎的位置,八成当时皇帝不是喝醉就是没睡醒,或者压根儿是脑子让驴给踹残了。   “我看谁敢!”季然哼笑一声,掏出当初从皇帝那儿讹来的免死金牌,“见金牌如见皇上,我倒是看看谁蠢胆包天!”   高邑跟宇文钊看到金牌皆是一震,果然没敢再轻举妄动。   季然看着两人,“定北侯在何处?”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吭声。   季然环视一周,看着两人的反应几乎可以确定,今儿提自己出来,问审不过是个幌子,其主要目的,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吃点苦头,刚才那一番毫无水平的问话,不过是滥用死刑前的借口罢了。然而令季然疑惑的是,这刑部尚书到底跟高邑张启忠等人什么干系,不是说隔部门如隔水火吗?那这些人又是怎么勾结一气的?   “看来,你们带我过来并非又的新的证据,不过是有意为难?”季然转身就往外走,“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奉陪了。”   刚走到门口,就被衙役给围了起来。   “季大人可看清楚了,这可不是你以为的什么刑部,不是你想进来想离开就离开的地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宇文钊忽然站了起来,一步步从主审位上走了下来,“这里是不是刑部,而季大人不过是被请进刑部例行问话,确定与此案无关,已经恢复自由身,早早离开刑部回了仕农大夫府。”   “什么意思?”季然心头一跳,转头看着宇文钊。   高邑道,“意思就是,今天这里,你有来无回。”   季然看着迅速围过来的衙役,心中警铃大作。如果这里不是刑部,那这是什么地方?   可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   只见走过来的宇文钊在距离他一步之外站定,竟是抬手抚上了脸,指尖在耳际的位置摸索了下来,竟是刷地撕下块薄如蝉翼的面具来。而面具之后的人脸,并非什么刑部尚书宇文钊,而是……早已远嫁他乡的玉宁公主!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女人又回来了?可是当初陆臻明明清掉了她的相关记忆…… 第106章 智取脱困   不对!   如果玉宁公主恢复了记忆,那是不是代表,陆臻在回戈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季然瞬息色变,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陆臻陆臻陆臻!   季然满脑子都是陆臻,顾不上眼下处境,掉头就往门外硬闯。   “抓起来!”   玉宁公主一声厉喝,季然都没跑到门口,就被人控制着按扑在地。季然都没来得及挣动两下,就被走过来的玉宁公主一脚踩碾住了手背。   “唔!”季然疼得胳膊哆嗦,冷汗刷地就冒了一额头。   “进了这个门儿,就别想再活着出去。”玉宁公主冷冽的声音透着阴狠,“在别人眼里,你季然已经离开刑部平安回府,只要弄死你往大山里一扔,猛兽分食死无全尸,到时候再将你死讯透露出去,死因如何仵作也不能查证,大家只会以为是你自己往山里跑身在横祸,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止是你……”   玉宁公主忽然蹲下身来,一把揪起季然的衣襟,低下头贴到他耳边,用只有季然能听到的声音阴狠道,“还有陆臻,本公主一点会将他挫骨扬灰!”   季然听到这猛地一震,“你……”   “我只是喜欢他啊,他却对我无情狠辣至此,废我武功清楚记忆,算计我远嫁他乡……”玉宁公主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像极致寒冰淬炼而成,不止冷,还阴,“要不是巫师,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自己被邪祟下禁术,我满腔爱恋痴情,却全给了混蛋负心汉,也罢,当初你们加注在我身上的,我今时今日再加倍讨回来便是,你肯定想不到,回戈出现还阳石传言,是我们故意安排的吧,你的陆臻,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为巫师鬼傀了,想要还阳做人双宿双栖,做梦去吧,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们永生永世都休想!”   这么一大通狠话,季然就抓住了一个重点。   卧槽,解决了个臭道士又来个巫师!   季然忽然感觉到这世界满满的恶意。   然而眼下最要紧的,却是玉宁公主透露的巫师鬼傀。   如果这女人说的是真的,那陆臻现在的处境还真是凶多吉少,此番去回戈,岂不是被人瓮中捉鳖?   不行,不能就折在这里!   可是要怎么脱身却是个大问题,这女人可是比高邑还难缠的角色。除此之外,还得弄清楚现在这是个什么地方才行。   不是刑部,却有地牢?   而且当时被带进刑部的时候就看到了刑部两字,虽然那字半靠蒙,但应该是没错的,而当时被下牢的时候,并没有出刑部大门,倒是被带出来的时候,似乎并非是原路折返,而是走了另一条岔道,但既然是岔道,想必也并没有出刑部,就算出了,应该也就在刑部附近不远,因为当时并没走多久。   电光火石间,季然脑子里已经将这些线索给撸了一遍。   “我有个秘密,你们要听吗?”季然忍着手背上的剧痛,抬起头故作神秘的看看高邑,又看看玉宁公主,“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夫,却可以被皇上委以重任官拜五品,你们就没觉得奇怪?想不想知道,是为什么?难道真以为,是我会种地?”   玉宁公主只是眯了眯眼,高邑却不负所望,顺着就越想越深,脸上更是变幻莫测。   “你想说什么?”高邑脱口问道。   季然却只是示意的看了看自己被踩住的手,“一个,可以让高大人飞黄腾达的秘密,不止皇上梦寐以求,也是天下枭雄都梦寐以求的秘密。”   季然这个含糊大饼扔的,不止高邑两眼发光,玉宁公主脸上也骤然色变。   “你什么意思?”玉宁公主厉声喝问。   “我的意思是,我要是死了,绝对是皇上以及大南的损失。”季然继续胡扯,“要是不甚落入他手,不管是敌国或是平民百姓,前者国将不国,后者改朝换姓,不管是哪一样,都会祸及江山社稷,而你玉宁公主,为一己私欲,斩断国基,将会是大南覆灭的千古罪人,到时候,你还有何颜面面对大南百姓,面对你同胞皇兄?”   “哼,你以为,危言耸听几句,我就信你?”玉宁公主脸色愈发僵硬,却也并非完全相信。   “那你也不用废话,动手杀了我吧。”季然一副爱信不信的态度。   这种时候,上赶着不是买卖,越是表现的大无畏,越是能混淆视听扰人判断。   果然,看季然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玉宁公主尚在琢磨,高邑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过来将玉宁公主推搡一边。   “快松手快松手!”挥退压制季然的衙役,高邑蹲下身也一把揪起季然领口的衣襟,“快说,到底是什么?”   季然挑着眉,啪的拍在高邑揪着自己领口的手背上。   高邑这会儿早被大饼迷昏了头,也没跟季然计较,松开他退后两步站起身来。玉宁公主被那一推本来正要发作,但同样好奇的她还是暂时把脾气给按捺了下来,两人均是瞬也不瞬的盯着季然。   季然慢悠悠坐起来,整整衣袖又理理头发,吹了吹被踩红的手背,眼看两人就要失去耐心,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季大人,你这是故意拖延时间不肯说呢,还是信口开河诓我们呢?”见季然磨磨蹭蹭半天不开口,高邑面色一沉,阴测测的催促道。   季然却是环顾四周,然后才依次看向玉宁公主和高邑,“事关重大,你们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果然如季然所想,成功对两人挑拨离间。利益当前,尤其这利益还非同小可,什么身份地位都是浮云,高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警惕看向玉宁公主,而玉宁公主反应如是,两人目光相撞,顿时火花四溅。   季然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这两人撕起来,自己就可以趁机脱身了。而且有一点他也放心了,就刚才玉宁公主被高邑轻易推得跟跄就能看出来,这女人武功并没有恢复,没有长鞭嗖嗖,就不成威胁。   不过预料的撕逼场面并没有,高邑为了利益胆大包天,竟是当即一声令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这假冒公主的女人给我拿下!”   “高邑尔敢!”玉宁公主想来也没料到高邑会大胆至此,脸上满是惊愕愤怒,“你想造反吗?!”   “冒充公主,其罪当诛!”高邑也梗着脖子不甘示弱,“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拿下!”   衙役们还是没动,个个面面相觑一脸懵逼,显然还没闹清状况。   而高邑见衙役指使不动,也不废话,竟是自己扑过去企图制住玉宁公主。   玉宁公主没了武功,哪里是个大男人的对手,但也一样挣扎叫骂得厉害,“放开!滚!高邑,你敢动本公主,本公主一定要皇兄诛你九族!”   “玉宁公主此时远在涪陵呢。”高邑有恃无恐的狞笑着,双手牢牢制住玉宁公主的手,就想把人往一边扭送。   玉宁公主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两人真是好一番揪扯挣扎。   而一旁压抑懵逼的搞不清状况,一时也只能亦步亦趋的干看着,根本拿不定主意应该帮谁。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地位不够,没有见过公主真颜的他们,不敢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公主,而高邑又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   也有衙役看向季然,因为刚季然说的那一番话听着眼前这女人的确是公主身份,而高邑那一嗓子假冒公主又让他们心生疑虑,毕竟这女人之前就是伪装成刑部尚书指使他们的。   “你们别看我,我也没见过真正的公主什么样。”季然两手一摊。   这话玉宁公主也听到了,恶狠狠的瞪向季然,简直要给气疯了,不过高邑的拉扯让她很快就顾不上瞪季然了,转头继续撕咬拉扯挣扎尖叫起来。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季然瞅准时机,掉头就冲出了门去。冲出大门都没功夫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担心那群人反应过来追出来,停顿都没敢,慌不择路的挑了条大路就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起来。   唯一让季然庆幸的是,出门是胡同街道,就是地势有点偏,几乎没什么人走动,不过这也方便了他跑路。都冲出老远一段距离,那群人才吆喝着追了出来。   “站住!”   谁站住谁他妈傻逼!   季然提着绊手绊脚的衣摆快速腰上扎结,跑得飞起。   他也是运气好,闷头冲就选了条康庄大道,没有被倒霉催的堵进死胡同,跑出胡同街,霍然就是人来人往的主干街道。   后面的追兵穷追不舍,偏偏现在人多挡道季然拼不了速度,干脆就跟这一伙子绕了起来。虽然人多挡道是阻力,可各种小摊大摊也是最好的掩护,没绕多久,季然就把人给甩掉了,不过蹲在一个布匹摊下,他也没敢掉以轻心的立即出去,等了一会儿确定那群人没回来,这才从摊子底下钻出来绕着朝另一条回家的路去了。   回家的路上倒是风平浪静,不过快走到家门时,季然想起玉宁公主那番话猛然警醒。如果家里有人冒充自己,自己这么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么一想,季然当即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去附近的车行雇佣了辆马车,在去丞相府和皇宫之间略微犹豫,便断下决定,直奔皇宫而去。   季然有皇上给的自由进出皇宫的通行牌,在宫门只是出示了下,就直接畅通无阻的进去了。不过季然来得突然,也不知道皇帝这会儿人在哪,不过去御书房准没错,就算没见到人,也好找人打听一二。 第107章 书信请魂   皇帝果然是在御书房,倒是没让季然瞎找。被宣召进去时,才发现白沐颜居然也在,果然之前放弃去丞相府求救是明智的。   “朕就说他被释放出来第一件事,肯定是进宫吧哈哈!”   季然进去都没来得及行礼,皇帝就和白沐颜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放?”季然行礼的动作一顿,一脸纳闷儿的看向皇帝。   皇帝被他反问得一愣,直觉不对,“……季爱卿此话何意?”   “臣不是被释放出来的,而是一路逃进皇宫的。”季然道。   “嗯?”   皇帝跟白沐颜都是一愣。   “你是逃出来的?”白沐颜语气里满满都是惊讶,“可是,你不是跟赵侯爷一起离开刑部的吗?”   “看来我猜的没错,果然出了个冒牌货。”听到白沐颜的话,季然真是无比庆幸自己脑子关键时刻多转了个弯子,不然可就真的自投罗网了,“你们看到的那个是易容伪装的,跟玉宁公主和礼部侍郎高邑是同伙,刑部大牢应该有暗道,我是在大牢被他们带去别处的,全程也没有特地给我蒙眼,但现在让我回想,我脑子里的地形图就跟鬼打墙似的,竟是毫无印象。”   一个刑部大牢的地形能有多复杂,季然为会对这犯路痴,深感不可思议。   “你说谁?玉宁?她不是远嫁涪陵了吗?”皇帝猛地站起身来,“而且还跟高邑?”   “是的。”季然弯了弯腰,“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季然就把在刑部的事情说了起来,从自己是怎么进的大牢,又是怎么傻等无望,最后莫名其妙被提到个地方,玉宁公主假扮刑部尚书宇文钊,种种种种,做的事说的话,包括自己怎么谎言诡辩挑拨离间趁机脱身,都一五一十的给交代了出来。   皇帝跟白沐颜听完,脸色都很不好看,尤其是皇帝,脸色简直阴沉的可怖。季然认识皇帝以来,见到的都是和颜悦色的,偶尔发怒,也是跟炸毛似的,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这么帝王气势全开的样子。   不过这也不奇怪,皇帝再纵容玉宁公主,也是在不危机江山社稷的前提下,一旦触了这个敏感线,任何亲情都得靠边站。而玉宁公主身为外嫁公主却勾结外臣,同盟之间还因为一个足够动摇国基的虚假秘密就反目成仇,无论哪一条,都足以坐实这谋逆造反之心。   果然……   “来人!”皇帝脸色铁青,当即一声厉喝。   任长福应声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当即下令,“传朕旨谕,礼部侍郎高邑意图谋反,即刻实施逮捕,另外关闭各大城门,官兵人手一张玉宁公主画像,严加把守,有疑似玉宁公主者,或是形迹可疑者,无论男女一并拿下,全城戒严搜捕,势必将高邑玉宁公主缉拿归案!”   任长福闻言一震,下意识的瞥了眼季然,这才躬身应是飞快领命退了出去。   等任长福一走,皇帝这才转头看向季然,目光犀利而深沉。而白沐颜,亦是神色晦暗不明。   “皇上这么看我干嘛?”季然摊手,“那什么秘密纯粹就是我为了脱身信口胡诌的,您可别当真,不然杀了我我也交不出来。”   皇帝看了季然一会儿,忽然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字来,“滚!”   “皇上息怒,微臣这就滚。”知道目前皇帝就是个易燃的火山,谁顶上谁倒霉,季然被吼了也不在意,当即从善如流,圆润的滚走了。   白沐颜略微迟疑,也站出来道,“皇上,臣也告退了。”   皇帝沉着脸没有应声,白沐颜弓腰站在那好一会儿,随即转身离开了。刚走出门,就听里面一阵东西坠地摔得乒哩乓啷,稀里哗啦响。   白沐颜脚步顿了顿,当即快步追上已走出老远的季然。   “季大人逃出来直奔皇宫,就为了告御状?”白沐颜赶上季然脚步便问道,“你所言,可全属实?”   “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白丞相莫非看我有三头六臂?”季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来皇宫不是告御状,而是逃命来的,他们可是要置我于死地,家里有个冒牌货,我这要直接回去,还不一样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倒是白丞相你,不大靠谱啊,老丈人救出来了,就不管同僚死活了,啧,真假居然都认不出来,亏得咱俩还有一杯茶的交情。”   白沐颜被怼得一时语塞,干咳一声道,“不怪本相眼拙,实乃贼人太狡猾,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以假乱真。”   说的都是屁话!   季然听得鼻孔冷哼,压根儿不搭腔。   他现在得尽快赶回去,全城戒严搜捕,冒牌货闻到风声肯定会开溜,开溜倒是没什么,就怕狗急跳墙危及家人安危。而且眼下除了家里那边,陆臻也让季然着急,不知道他在回戈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真的如玉宁公主所说那样,落到劳什子巫师手里。   “季大人可是急着回府?”白沐颜看了看脸色冷峻的季然问道。   “嗯。”季然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白沐颜道。   季然闻言一愣,转头狐疑的看向他。   白沐颜道,“你家里还有个冒牌货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武功,这要闻到风声自己开溜倒罢,就担心会狗急跳墙。”   这也是季然担心的,当即便没拒绝白沐颜的好意,点了点头。   这次进宫,季然留了个心眼儿,没有急着把车夫打发走,这会儿出来,就免除了没有马车可坐的尴尬,倒是白沐颜,放着自家马车不坐,居然跟着跳上了季然的马车。   马车一路赶回仕农大夫府,季然没有走大门,而是让车夫给绕去了北巷那边的后门,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是从后门进去的。不过刚这一路出宫,就看到城里的气氛变了,一个街道就设了好几道关卡,可见皇命执行之迅速,这么大动静,原本以为藏在府里的冒牌货肯定会被惊到,刻意绕后门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在对方已经如惊弓之鸟的状态下加以刺激,以背后出击,出其不意给拿下,结果进了府门,一路走来,季然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碰到几个下人都恭恭敬敬的跟他打招呼,完全没受外边的气氛影响,看样子,竟是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样子。   正纳闷儿着,迎面碰到秋瑶,季然就把人叫住了,“安儿现在何处?”   “咦?主子您不是跟少爷一起的么?怎么从那头过来?”秋瑶看到季然却是愣了,纳闷儿的转身看看后头,又回身看看季然,和他身边的白沐颜。   然而一听季平安跟冒牌货在一起,季然心头当即就是一咯噔,跟白沐颜交换了个眼神,继续问道,“老爷子呢?”   秋瑶表情更是写满了奇怪,“主子您没事吧,老爷子跟少爷,都跟您一起在书房玩儿唱戏啊?”   好嘛,人质有多了一个。   季然心窝子都凉了,没再说什么,带着白沐颜就直奔书房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秋瑶,半天没从混乱中回过神来。   一路快走赶到书房,果然就听里面正咿咿呀呀的在吊着嗓子,偶尔夹杂着两声老爷子的叫好声,孩子纯兴奋式的哈哈声。   季然跟白沐颜对视一眼,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绕了个方向,那手指戳破了窗户纸往里面瞅,确定里面那个冒牌货跟两人质隔着距离,而且背朝大门的方向,两人这才绕回正门,季然抬脚就把门踹开冲了进去。   而白沐颜却身手极快,身影一闪就掠了进去,一脚揣在冒牌货背心,直接一个压肘,把人给脸朝下拍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把屋里的老爷子跟季平安都吓了大跳,等看到两个季然,爷孙俩都震惊的瞪大了眼。   不过季然却顾不得跟爷孙俩解释,潜在危险一解除,季然就直接走到冒牌货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抬起他的脸来,手指顺着颊边摸摸索索,随即刷地就撕下张面皮来,而面皮之下的脸,唇红齿白眉目俊朗,却完全跟季然不搭边。   “饶命!大人饶命啊!”那人见事迹败露,先是愣住,随即就开口求饶起来,“小的就是一戏子,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们告诉我装个一两天随便找个借口溜出去就是,我,我我……我真是……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就是一时财迷了心窍,以后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这人一被吓,都没等两人审问,语无伦次的就自己交代求饶了起来。   两人压根儿懒得跟他在这里废话,白沐颜直接把人给提拎起来,拖着就往门外走。   “此人本相先带走,季大人就不用跟着了,留在家里善后吧。”白沐颜说着,已经拖着那人走出了门。   季然也不跟他客气,只点了点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老爷子懵逼了半天,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问了出来。   然而季然却顾不得跟他解释这些,“爷爷,你会写字吗?”   “爷爷都没上过几天学堂,哪里会写字啊,就画一手鬼画符,还是个偷师不全的半吊子。”老爷子愣了愣道,还想继续问刚才的事,季然已经二话不说转身出去了,他忙追了两步,“季哥儿,你这是干嘛去?”   “我有事出去一趟!”季然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脚下却走得飞快,走着走着还跑了起来。   季然一路跑出家门,在闹市街那边才找到了代写书信的摊子,喘了两口粗气便走了过去,掏出两个铜板拍在小桌上,对着小桌边坐着的弓背老头道,“大爷,一封书信。”   “好嘞。”老头把铜板扫进木匣子里,随即铺纸磨墨,“公子想要写什么样的,是给家中父母,还是妻儿亲朋?”   “我念,你写。”季然道。   老头点点头,提起毛笔蘸了墨汁,便悬腕于纸上,等着季然开口。   “臻哥,回戈陷阱,京都告急,性命攸关,速回。”季然言简意核,“落款,季然。”   老头显然是没遇到过这么敷衍简洁的书信,一时还愣着回不过神来。   “写啊,愣着做什么?”季然催促道。   “好好,这就走。”老头这才回过神来,忙开始将内容写于纸上。   季然连信封都没要,直接拿过信纸吹了吹墨迹,便折叠收了起来,转身打道回府。回去之后也没干别的,一个人抱着陆臻的牌位躲在房间,点香烛,少冥币,将书信拿出来读了一边,随即扔进了火炉子。   “臻哥,我不会请魂,就知道这么个土法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你要是收到,一定速回,千万不要贪找什么还阳石,那都是陷阱,菩萨保佑,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季然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合十对着牌位拜了几拜。 第108章 托梦   等待是相当磨人的一件事,季然虽然用了烧纸请魂,但也知道,这种行为都是通俗流传下来的迷信传统,在大家的认知里,不过是一场祭奠已故亲人的小型仪式罢了,说是烧给谁,就是谁得,可是谁知道呢。所以他心里非但没松口气,反而更忐忑,一会儿担心这办法压根儿没用陆臻收不到,一会儿又担心陆臻收到了,但却已经落入那什么巫师的魔爪不能赶回来,心情浮躁的根本坐不住。   他这一脑门子想着的都是陆臻的事,对于外界的事情都没了功夫关注,倒是白沐颜期间来了府上一趟,他才得知,高邑一家跟玉宁公主,已经双双被羁押下了大牢,只得谋逆之罪坐实,就判刑处决。   谋逆大罪,那是要株连九族的,高邑一家除了老弱妇孺,男丁无一幸免,而玉宁公主情况特殊,他夫家身份,也不可能一并诛连,所以皇帝只是让对方出示了和离书撇清身份作罢。比起高邑那边拖家带口,玉宁公主这边还真是独来一人一身轻。   而这次事关谋逆,就算是太后苦求,皇帝也没再给面子。   “那丁大人中毒案,有进展了吗?”季然现在听到玉宁公主四个字都觉得污耳朵,下意识的就转了话题。   “嗯。”白沐颜点点头,“已经调查清楚了,丁大人的确是中毒,但根据调查,他中的乃是慢性毒药,只是刚好赶在那个时候毒发而已,不想却给了有心人大做文章的机会,借题发挥。”   “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季然下意识的问道。   “户部尚书张启忠,此人乃是三皇子派系,跟太子党的人一直是明争暗斗,跟赵侯爷更是一向不对付,逮着机会要不趁机置人于死地,都对不起这死对头的关系,至于你,原本只是因为利益关系看你不顺眼,想要打压你罢了,之后见你跟……赵世子交好,就动了杀心,跟你仇家高邑,也算是不谋而合。”白沐颜冷哼一声,“只是此人素来狡猾,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虽然都知道跟他脱不开干系,却找不到明确证据将其拿下,一应责任,都被他顺水推到了高邑头上。”   白沐颜没坐多久就告辞离开了,季然理着对方带来的消息,就抓到了一个重点。陆婆子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这次高家败了,她跟她女儿却没事,这么一来,非但没从根本解决问题,反而又拉深了仇恨值,这坑爹的……   不过眼下,季然压根儿没心思纠结这些,比起陆婆子母女这糟心事,他现在更担心陆臻。这眼看着距离那天烧纸请魂都过去好几天了,陆臻却始终不见回来,他这心是越来越没底,有个人在这里聊天还好,白沐颜一走,剩下他一个人,就又开始心绪难安起来。   时间拖得越长,季然就越是焦灼不安,别说上衙,在家里都呆不住,见天魔怔了似的往城门跑,常常一守就是一天,风雨无阻。   老爷子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事,还是之后发现季然情绪不对才问的,知道后也难免为陆臻担心,但看着孙子见天的往城门跑,却也觉得孙子傻气,这鬼魂又不是活人,那需要去城门守着呢,他也因为问过季然,但季然的回答是,他只是想早那么一点点确定陆臻安然无恙,提前一点看见陆臻找到陆臻,或者是让陆臻看见自己也行,因为在家里苦等无果的日子实在是太煎熬。   季然根本不敢去想陆臻有可能已经落到巫师手里,鬼傀什么的,更是不敢想,连念头都强迫自己不能有,每天就魔怔的坚守着一个信条,陆臻一定会平安回来。   “季大人,又来城门等人呢?”   几天混下来,守门士兵都混脸熟了,季然刚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站得近的士兵就跟他笑嘻嘻的打起了招呼。   “是啊。”季然对士兵笑了笑,便拢着衣袖站到了路边的老位置,不会挡道,也不影响视野。   不过这些天天气都不怎么好,自打中秋过后,就一直阴雨绵绵的,昨儿个晴了一天,今天季然匆忙就忘了带伞,结果半道就再次下起了雨来,天幕拉着细细密密的银丝,他往那一站,都没一会儿功夫,头发外衣就都被雨水给濡湿了。   车夫本来都调转马头准备走了,看了看天又停了下来,反手从车辕架子上拿了一把破油纸伞,跳下马车给季然送了过去。   “季大人,这伞是之前一位老板落下的,挂那一直没人来取,您就暂且拿去先遮遮吧,就是破旧了点。”车夫说着,已经撑开散,将伞撑到了季然头顶。   的确是一把破伞,油画都糊得看不出色了,伞面还打了一黑一碎花两个大补丁。   “谢谢老伯。”虽然是把破伞,送的却是温暖,季然恭敬道谢,双手把伞接了过来。   车夫笑出一脸褶子,连声说着不客气,掉头就跑回了车上,架着马车离开了。他跟季然都是早就约定好的,早上送人来,傍晚来接人。   车夫一走,季然便撑着破伞形单影只的站在那。远远看着,竟是颇有淡染轻衫薄,破伞犹遮面的孑然风姿,衬着细细密密的雨幕氤氲,仿似那天地间平添的一抹水墨淡彩,过往行人总是不由自主的瞥上两眼。   中午的时候季然也去离开吃东西,只是像往天那样,在过往挑夫那买两个烧饼充饥,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眼睛却始终不离城门口的方向。   日复一日,就在季然从满怀期望渐渐变成绝望时,终于见到了陆臻,然而却不是在城门口,也不是任何清醒的时候。   “季哥儿,季哥儿?”   迷迷糊糊听到陆臻的低沉磁性的声音,季然还以为是他终于回来了,猛然睁开眼,懵了一瞬却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不对劲。   此时此刻,季然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家里的床上,竟是身处一个完全陌生地方,像是山洞,又不像是山洞,四壁扭曲而狰狞,仿似活物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游动着。光线朦胧,黑中透红,除了视觉上的阴森可怖,嗅不到感觉不到,季然只能本能的随着那一直萦绕耳畔的呼唤往前走,或者……是飘?   季然意识其实有点浑浊,浑浑噩噩的,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动还是没动,但下一瞬,视野调换,出现眼前的就像是一个墓葬空洞,洞里不见棺材,密密麻麻的垒着一堆堆的死人白骨,白骨堆成圆形围着一口正在火上炙烤的青铜瓮,瓮身铜漆斑驳,但上面雕刻的鬼面獠牙图腾却很清晰,形态各异,张牙舞爪,堪比魑魅魍魉。   光是远远看着,季然就觉得一阵阴气铺面,抑制不住的心惊肉跳。   “季哥儿,季哥儿……”   季然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忽然脸色骤变。   那声音……   那声音是从瓮里传出来的,陆臻在瓮里!   “臻哥!”季然心下大惊,顾不上害怕那森森白骨,一个健步冲过去,踩着白骨堆就攀着瓮站了上去。说来也奇怪,那瓮明明被明火烤着,手摸上去却并不觉得烫手。   “季哥儿……”   陆臻的声音还在喊。   季然扒着瓮口朝里看去,果然就看到了正怀抱一坨黑糊糊的东西,正蜷缩在瓮里的陆臻。   “卧槽!臻哥,你真的能在里面?!”季然这一声喊得嗓子都劈了,“臻哥,你怎么会在里面?这里是哪里啊?”   “季哥儿,你听我说,我这抱着的,是半块还阳石,你马上去把家里的取来,扔进瓮里,要快,时间要来不及了,过了时辰,我就会被炼成鬼傀,我,元神就算有还阳石护着,也会顶不住的,所以要快。”陆臻声音依旧低沉平稳,明明很急,却无端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还有骨灰,也需要你去老家弄来,喂以你两滴心头血,一并扔进这瓮里,我就可以挣脱巫师法禁,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你真被巫师给抓住了?!”季然大惊失色,随即便想到,陆臻蜷缩在瓮中被火烤,周围还有白骨拱守,肯定是巫师所为,“好好,我都照办,可是这里是哪里,我要怎么回去,你时间还有多久,家里取还阳石和老家挖骨灰,都要不少时间,来得及吗?”   “卯时之前。”陆臻道,“你别急,来得及的,我会帮你,就是取心头血的时候,你会受点疼,季哥儿,委屈你了。”   “没事没事,来得及就好。”至于心头血什么,戳两刀尖又不会死,这跟陆臻的处境想必,简直不值一提。   说完季然掉头就跑,想循着刚才进来的方向跑出去,然而刚掉头,就觉得脚下一轻,又陡然的往下一沉。这变故来得太快,季然猝不及防,张开嘴大叫起来。   “啊!”   季然大喊着猛地坐起身来,看着眼下熟悉的房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可是随即想到梦的内容,却不禁一阵心惊肉跳。   等等,卯时,还阳石,骨灰!   季然想起这个,忙条件发射的掀被下床,奔到窗前推开窗户,月色朦胧,零星可见几颗稀稀落落的星子闪烁,但看着天色,应该不到三更天。   可是,梦里那地方,应该是回戈?   那么自己要怎么才能在既定的时间里,将东西给带过去。   卧槽!陆臻说会帮自己,可眼下完全没有头绪,这不是坑爹吗?   怎么办怎么办?   季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压根儿没怀疑过梦境的真实性,会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就是没来由的相信,那个梦是真的,是陆臻在跟他托梦求救。 第109章 镰刀什么鬼   对了,还阳石!   先去拿那个!   还阳石当初李奎送来,就被季然收进了书房的柜橱里,所以想到此处,他当即出了房间,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离着主院不远,也就一条庑廊的距离,走到尽头转过拐就到了。不过打开柜橱,看着磨盘大的石头季然却犯了难,这么大个玩意,该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送到陆臻那呢?   不管了,先弄出来再说。   季然撸起袖子,冲手心呸呸两声,随即搓着手掌扎马步,这才伸手进去把石头给抱了出来。   咚地将石头放在地上,季然围着转了两圈,却只能看着干瞪眼。   “卧槽,接下来该怎么办,臻哥你倒是给个指示啊,不是说好会帮忙的吗?”季然双手叉腰,“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因为个梦就这么折腾,肯定会认为我神经病了!算了,抱去房里在想办法吧。”   深吸口气,季然扎着马步就把石头给咬牙抱了起来,艰难的搬回房里,又拿了陆臻的牌位摆上,正想说上烛香问问,膝盖却突然一软,对着石头一脑门儿就栽了下去。   砰地一声,脑门撞上石头的瞬间,季然都没来得及感受所谓的眼冒金星,就直接晕了过去。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恢复了意识,本来是想要站起来,结果揉着脑门儿站起来才发现不对,他这一摔居然摔到了陆臻的坟前!   难道,这就是陆臻所谓的帮忙?   摔一跤就直接传送?   哈哈,真是太好了!   季然喜形于色,蹩摸了一下四周,没看到称手的挖掘工具,正想着是回去找锄头,还是怎么的,眼前一晃,人就站在季宅农具堆放的储物房了。眼下时间紧迫,季然都没来得及多想,就扛了把锄头,脑子刚冒出回的念头,人就再次回到了坟前。   回到坟前,季然也没耽搁,抄着锄头就对着坟包挖了起来。他这也没有掘坟经验,所以没想那么多弯弯道道,就是随意挑了个位置就开挖。   体力劳动最是累人,尤其还是掘坟,但奇异的是,季然却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包括抡动锄头咬紧牙关都感觉不到着力点,但就是如有神助,没抡几下,坟包就豁出了个大缺口,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骨灰坛子。   古代的传统墓葬都是留全尸的土葬,这样焚烧的多是穷人家经济困难为节省棺材才这样。陆臻死后为陆家挣了一大笔丰厚的赏赐,然而最终所得,却还是这么一破瓦罐儿坛子。   想着就让人心疼。   季然深吸口气,这才跳下去抱着骨灰坛子爬了出来。有了经验,这回他出来就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一声京都府邸。   睁开眼本来以为会是自己的房间,结果却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梦里那个似洞非洞似墓非墓的地方,这次也不是在洞口,霍然入眼的,就是装着陆臻的那口瓮。   “卧槽,怎么是这里?我这还阳石还没……”   话没说完,就听咚地一声,季然低头就见那块本该呆在房里的还阳石竟凭空出现在了脚边。   知道应该是陆臻,季然倒是没大惊小怪。想到陆臻说的心头血,当即一把撕开衣领,就地捡了个形状尖锐的石块,对着心窝就是一扎。   本来以为会像之前那样毫无感觉的,结果被痛得个激灵。   “卧槽,不是梦境么,怎么还能感觉到疼啊?”这要是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季然未必能这么干脆利落的对自己下狠手。   狠吸两口气缓解掉那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痛感,季然这才揭开瓦罐儿封坛,微微弯腰,将血滴了进去。陆臻说只要两滴,担心会不够,季然还特地多滴了些。   “够了季哥儿,你过来。”陆臻微颤的声音从瓮里传了出来。   闻言,季然单手胡乱拢了拢衣领抱着骨灰坛子就踩着白骨站了上去,“是,现在就把骨灰倒进去吗?”   “是,你倒。”陆臻道。   季然二话不说,罐子倒扣,骨灰就直接倒了进去。   “还阳石。”陆臻的声音有点缥缈。   季然又跑去搬石头,用了老劲,结果却没感受到重量,这样他也就抱得轻松了。然而踩着白骨站到瓮前时却犯了难,翁口就那么点大,石头就这么扔的下去吗?   季然正想着去找工具敲碎了扔,陆臻就阻止了他,“就这么扔。”   “啊?”季然举着石头对翁口比划了下,“这能行吗?不会被卡住吧?”   “不会。”陆臻催促道,“你扔就是了。”   听着陆臻急切的催促,季然心里莫名一紧,都没过大脑,就条件反射的将石头对准差不多大小的翁口砸了下去。   然后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明明看着就是差不多大小,石头砸下时却毫无阻碍,咚地一声巨响就砸到了底。   季然被这动静惊了一跳,试着喊了两声陆臻都没得到回应,犹豫着退下白骨,站在了一边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季然原本还在等着陆臻还阳变成人走出来,然而等了半天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在他按捺不住要过去看情况时,突然听到锵的一声嗡响,一把……镰刀嗖地就从瓮里飞弹了出来,空中拧转抛出个半月弧线,稳稳当当掉在了季然脚边。   季然低头看着镰刀一脸懵逼。   卧槽!臻哥呢?这镰刀是个什么鬼?!   他一脚踢开镰刀,踩着白骨就重新攀着瓮站了上去,然而探头往里看时,却没看到什么陆臻,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卧槽!槽槽槽!   陆臻人呢?   怎么没了?   难道是没能抵住这魔瓮的魔性,被煮化蒸发了?!   这么一想,季然整个都惊悚了。   可是想想又不对,那镰刀就是从瓮里出来的,难道……   机械的转回头,看着那的确光华非同一般的镰刀,季然嘴角眉头都是一阵抽。石头,骨灰,陆臻都不见,凭空冒出把镰刀来,别,别告诉他,这玩意儿就是……   季然正天马行空风中凌乱,外边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来不及多想,跑过去捡起镰刀,闭上眼睛念了个回,睁开眼,人就……以头抢地的姿势趴在地上了。   脑袋又痛又晕,季然都没能一下起来,闭上眼缓了缓,这才睁开眼睛就地坐了起来。用手一摸,老大一个包,不过比起脑门儿,心口传来的抽痛更明显,季然拉开衣领,心口霍然就是之前在瓮前弄的伤口。   伤口在,看来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季然激动了一瞬,可随即想到陆臻有可能混着石头被炼成了一把镰刀,就郁卒。反应过来两手空空,蹩摸找了一下,才发现那把镰刀正安安稳稳的摆在牌位前。   季然其实并不确定这镰刀真和陆臻有关,可陆臻跟石头骨灰都消失无踪,就剩下这么一把镰刀,他才忍不住怀抱希望的这么去想,但其实还有另外一种不好的结果,他却是连想的勇气都没有。   比起消失,季然更希望这镰刀就是陆臻,至少有个实物,后续可以再想办法。可是想到陆臻变镰刀,季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妈蛋嫁个男鬼就够悲催了,现在居然还要跟镰刀做夫妻,这老天还能再坑点不?   深吸了两口气,季然这才忐忑的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光华乌亮锋芒大绽的镰刀,小心翼翼的喊了声,“臻哥,是你吗?”   “锵!”镰刀应声蹦了一下。   季然被吓了一跳,不过却没有后退,为了确认,又喊了一声,“臻哥?”   “锵!”镰刀又蹦了一下。   季然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卧槽,你真变镰刀了?!”   “锵锵!”后面一声锵声儿有点低,莫名让人想到了委屈。   “你不是说要还阳做人的么?怎么变镰刀了?”季然欲哭无泪,“卧槽,这还不如个鬼呢!”   想想抱着把镰刀睡觉的画面,季然就打了个激灵。画面太美,不敢想!   “锵……”声儿都变婉转了,听着更委屈,似乎又带了那么点讨好的意思。   季然盯着镰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翻白眼,“你说你要变冷兵器,变成把大刀或者剑多好,咋就这么想不开,变了把镰刀呢?这么寒碜,一点都不高大上好不好?”   镰刀安静不动了。   季然啧了一声,“说不好的你还不爱听了。”说着,屈指就弹了刀面一下。   镰刀被他一碰,忽然一个哆嗦,刀锋差点划破季然的手指,忙拧了个个,刀背朝着季然。   季然:“……”   他有点怀疑自己其实没睡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梦中梦……   正这么想着,镰刀突然又锵的一声蹦着立了起来。   “干嘛?”季然一脸懵逼的瞪眼儿。   镰刀立了一会儿,忽然自动在桌子上刻起字来。   “我是陆臻。”刻完这几个字,镰刀顿了顿,继续蹦蹦刻字,“别担心,我能修炼成人,只需凝聚日月精华,现在刚成型还很虚弱,缓过来就好了。”   季然连蒙带猜的看着桌上的字,已经无力吐槽了,“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天色还早。”镰刀继续刻,“窗户打开,抱着我睡。”   季然:“……”   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是他怎有种想要把这破镰刀扔出去的冲动?盼来盼去,盼回把镰刀,简直史上第一巨坑没有之一。   生无可恋啊!   特么抱着镰刀睡觉,刀锋这么锋利,简直就是用生命在睡觉有木有?!   虽然心里各种暴走,但季然还真舍不得把这陆.镰刀.臻给扔出去。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拿起镰刀转手往床走,刚走了两步,镰刀就不安分的振动着发出嗡嗡声。   “又干嘛?”季然一脸无语的看着手里这铁家伙。   镰刀蹦到了地上,刻字,“先处理心口的伤。” 第110章 萌萌哒的镰刀君   好好在房里睡个觉,也能伤到心口,这种事没法跟人解释。   所以季然没有叫人,只是自己打清水处理了一下,就去打开几扇窗户,抱着镰刀躺到了床上。   这抱啊,说实话,真的是个要命的要求,也特别考验这抱的技巧,要抱住了,还得避其锋芒,季然就没睡觉睡得这么糟心过。但不知道是不是折腾半天累了,本来以为会睡不着,结果躺下都没一会儿,就睡沉了过去。   无梦到天亮,第二天季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想到昨晚的事,还以为是做梦,扭头看到枕头上安放的镰刀,这才有了真实感。不过,陆臻变镰刀,哪怕睡了一觉,他还是深感有点扯。   叩叩叩!   又是一阵敲门声,季然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一边回应,季然已经掀被下床,拿过屏风上挂着的衣裳穿戴起来。   “大人,已经快到午时了,今儿您还去城门口吗?车夫等了有半天,不确定大人还去不去,所以让奴才来问问。”门外,是老刘的声音。   季然穿衣的动作微顿,转头看了静躺在枕头上的镰刀一眼,“不去了,不过门要出的,今天去农教司,我一会儿就出去,你让车夫再等一会儿。”   “是。”老刘应了一声,门外就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季然麻利的穿戴整齐,先去里边洗漱,出来翻箱倒柜找了块黑布,走到床前将镰刀给包裹了起来,“臻哥,这布就是难看点,但很干净,我现在要带你出门,你就委屈一点,先安分的呆里边吧。”   有段时间没去农教司了,这再不去有点说不过去,现在陆臻在手,他也终于能沉下心来,所以打算带着一起去上衙。   陆臻也就嗡嗡了两声表示不满,倒也没有多反对,安安分分的被季然包裹起来,贴身带着就出了门。   不想刚出门就跟迎面跳下马车移过来的山头,哦,不是,是赵世子撞了个正着,季然好险及时刹住脚,才没有‘以卵击石’的撞上去。   “季大人!”赵煜可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颠着一身肥肉就跑了过来,要不是季然反应敏捷的侧身让开,这一下准得撞个四脚朝天,堪堪刹住脚步,赵煜这才喘着粗气问道,“小白哥,不是,白,白相爷可有来你这儿?”   季然嘴角抽了抽,但还是道,“不曾。”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危机解除,这两人是又开始展开你追我逃的戏码了?   “啊?”赵煜脸上的肥肉都快挤成一团了,“没来吗?丞相府没人,宫里也没人,那他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   季然无法回答,所以只能沉默的看着。   “那行吧。”赵煜一下就变得垂头丧气,“那……我再去别处找找。”   季然看他这样子,禁不住生出同情,略微犹豫,才出声叫住了正要上马车的赵煜,斟酌了下语气,“那个世子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为了白相……减肥?赵侯爷人到中年,仍旧风流倜傥器宇不凡,你是他儿子,要是能瘦下来,肯定也是一个美男子,说不定到时候,白相看傻眼儿,就倒追着你跑了。”   赵煜闻言,上马车的动作一下就顿住了。   季然远远看着,心里其实挺担心减肥会刺激到对方的自尊,虽然相处下来,他并没有觉得这赵煜品性多么不堪,但外人既然都传言他脾气易燃不好相处,那肯定是无风不起浪,自己也顶多就是投机取巧,用吃的博得对方的好感,这要是秃噜嘴惹对方生气,对于后果,还真有点没底。   见赵煜一点点缓慢的转过身来,季然下意识的就冒出了后悔的念头。哎,不该多嘴的。   然而赵煜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没有生气。季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眯缝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眼睛里看出亮点的,反正就是觉得赵煜看自己的眼神比小狗狗还亮。   果然,赵煜肥肉一颠就颤悠悠的跑了回来,双手一把抓住季然的肩膀,“你,你说真的?”   季然被他熊掌抓的肩膀一缩,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季大人可有……”赵煜蹙着眉头想了半天,“即能一饱口福又能减肥的膳食良方?”   季然:“……”   说好的爱情力量大无穷呢?说好的男为悦己者容呢?为什么减肥还不忘吃?   “有没有?有吗?”见季然发愣不答,赵煜顿时着急起来,抓着他肩膀使劲摇晃。   “有!”季然大喊一声,扼制住某人对自己的摧残,然后道,“有减肥方法,也有辅助减肥的膳食,但,世子殿下得身体力行。”   赵煜顿住动作,却没有你放开季然,仍旧抓着他肩膀激动的问,“你说真的?”   季然点头。   “怎么个身体力行法?”赵煜忙追问道。   “就是……”季然示意的偏头看看肩膀的位置,“你先松手。”   赵煜闻言,立马松开的季然,还退后两步,一副虚心求教的虔诚模样。   季然看的好笑,但还是道,“运动。”   “啊?”赵煜一愣,“运动?”   “对。”季然点点头,“世子殿下要想减肥,就得少吃,多动。”   一听要少吃,赵煜当即面露失望,一脸的被季然耍后的恼怒和生无可恋。   季然就知道,当即使出杀手锏,“白相说,只喜欢世子小时候,可瘦,可漂亮,可好看了,现在他看着现在的你,总觉得小时候的美好时光,就像是黄粱一梦,因为世子现在这重量,真的真的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赵煜脸色一沉,看着季然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不善。   “自古忠言逆耳,我也是拿世子当朋友,才说这些的,如果世子觉得刺耳不中听,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顿了顿,季然道,“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白相早已过了婚配年龄,为何始终独身一人,侯爷出事,他奔前忙后,又是为了谁,这么多年,你难道就看不到他的期望,他的等待吗?每个人的等待都不可能是无限期的,总有耐心全部用光的时候,到时候白相若是婚配他人,世子再醒悟,可就晚了。”   白沐颜婚配,果然是赵煜的软肋,他满腔愤怒瞬间就哑火了。但却有点拉不下面子来,所以还是瞪着季然。   季然看在眼里,也是好笑,都说这赵煜是个火爆脾气,果然是一点就炸,不过这赵煜要是烈火,那白沐颜就是甘泉,都说水火不容,但这两个却俨然成了互补。   “世子殿下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可以来找我,看在咱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会帮你的。”季然抬手本来想拍赵煜肩膀的,可是面对山头实在压力太大,遂收回来拱了拱手,“我这要去上衙了,失陪。”   过犹不及见好就收,季然不再废话,说完不等赵煜回神,绕开他就下了石阶,上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上路,季然撩开帘子探出窗口往后张望了一下,就见赵煜跟入定了似的,还杵在那一动不动。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放下帘子转身做好。   贴身放着你的镰刀却有点不安分的在振动,季然愣了愣,忙探手给掏了出来,布包一拆开,镰刀就锵地蹦到了一边。   “臻哥,你这是干嘛呢?”见镰刀缩在角落不懂了,季然一脸纳闷儿的低头瞅着。   镰刀立起来就要刻字,季然想到什么忙制止了,“哎别刻字,你这样让别人看到了不好,想说什么你先憋着,回头经过闹市我去给你买几块泥砖,你想说什么,就在泥砖上刻吧。”   镰刀哐当就倒下了,继续躺在角落做一把……安静的美镰刀。   季然无语的看了一会儿,只当它是不肯呆在布包里,想出来透气,就没再管,将头转向了一边。   然而镰刀忽然又哐哐砸了两下车板,等季然回头看去时,颤微微振动了下,还是立了起来。   季然反应过来这是要干嘛,都没来得及出声阻止,镰刀就蹦着刻了起来。   “可惜了,不能双修。”   反反复的的看了那几个字几遍,季然顿时无语。   “这都变镰刀了,还思淫欲呢?臻哥你行啊!”   说完,季然噗嗤乐了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陆臻这一走挺久,自己其实和尚了这么久也怪想的,陆臻不提还好,这一提,心里也痒痒的慌。然而再一看镰刀君,季然瞬间就忧伤了。   而更让他忧伤的是,居然只是这么一个念头,某处就有抬头的趋势。   真是……不能好了。   季然不自在的整了整面前的袍摆,心里暗下决定,晚上洗澡的时候,好好的撸一管释放下,可别憋出什么不好的隐疾来。   正尴尬着,转头就见镰刀君正刷刷地将刚才刻下的几个字抹掉。   看着那乱七八糟的刻痕,季然眉心都跟着跳了跳,这要是让车夫给发现了,会不会被车行索赔啊。话说,这么损坏公物,真的好么?   不管季然如何风中凌乱,经过闹市时还是让车夫暂停了下来,给钱让他去帮忙买了几块泥砖回来,这才继续往农教司赶。   泥砖刚买回来,镰刀君就按捺不住的蹦着刻起字来,“你今天没吃东西就出门了,不饿吗?”   季然连猜带蒙,居然把这一行字都认全了,可喜可贺,他觉得继续这么下去,有朝一日,他认识的古文字越来越多,就可以脱离文盲了。   “还好,不饿,等下到农教司用也一样。”季然道。   镰刀君把泥砖上刻字的部分削掉一层,继续刻字,“你会认字了。”   季然翻了个白眼,“蒙的。”   削掉,再刻,“以后我教你。”   季然看着这几个字却陷入了沉思,是啊,文盲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想过找个先生来教教认字呢? 第111章 回乡   一段时间没来农教司,最大的变化就是,后院那片蔬菜瓜果长势喜人。但除此之外,季然能感觉到,邱曹二人对自己的态度很有些微妙,隐隐有着刻意讨好的巴结之意,想来是因为丁大人中毒案一事。   对此,季然只装作不知道,以往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不过这两人能安分下来,倒是喜闻乐见。   “这菜长势不错啊。”季然看着眼前金黄绿油相接的一大片,满意的点点头,“二位大人这段时间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邱曹二人忙笑呵呵的应道。   “不过大人。”过了一会儿,邱大人道,“你看这菜一茬接一茬,光是往宫里送不是个事儿啊,你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季然翻了个白眼,“卖了吧。”所谓解决之道,不就是卖掉么,多简单,“咱们农教司虽然不大,但也是一个独立个体,虽然是为了弘扬耕种之道才设立的,但也不能一直做个清水衙门吧,总是要看到进项的。”   邱曹二人闻言眼前一亮,毕竟么,谁当官不是为了发财,见天蹲守清水衙门,谁乐意?   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不过,怎么卖?”总不能像菜农一样,去菜市摆摊吧?那也太扯了!   “你们能自己动动脑子吗?”季然嫌弃的瞥了二人一眼,“这京都还缺酒楼饭馆不成,直接接洽谈生意不就成了,难不成你们还想去菜市摆摊啊?”   两人被季然一语道破心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过季然的提议,也算是让二人醍醐灌顶。   “你们虽然是编撰,但咱们农教司不比传统文化部门,只需闷头舞文弄墨就行,咱们这儿是搞农业的,编撰不过是为了记录下耕种之道便于传扬,但却是以务农为主,二位大人还需抛开身为编撰的包袱才行,毕竟,职称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学会变通。”季然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对紧跟其左右的邱曹二人道,“咱们得把农教司发展起来,不止要让大家看到农耕之效,还得有自己的盈亏之道,不止要将耕种之道弘扬出去,还要在必要时候,能够担负得起朝廷后盾,以往行军打仗,粮草不是国库出就是民间募集,这样的情况,稍有不慎,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链出错,就容易造成粮草供应不及,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所以,皇上设立农教司,是为弘扬南朝农耕,也是给军部培养后勤,咱们这农教司目前看着是个清水衙门,但皇上却被皇上寄予厚望啊。”   这话纯粹是季然胡诌,不过大饼画得够诱人,才能激发人的上进潜能不是。毕竟,被皇上寄予厚望,听着就很牛,是个官员都抵挡不住这样的高帽,且看邱曹二人陶醉向往的表情就知道。   季然就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两人必然已经在脑补升官发财的美梦了。有追求才能进步,这样很好。   “可是,咱们这农教司不是跟户部挂钩的吗?”曹大人最先回过神来,一脸纳闷儿的问道,“怎么就成军部后勤了?”   “户部,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也是军部后勤么?”季然反问。   “呃……”   邱曹二人面面相觑。   “再说了,咱们表面是隶属户部,但大事小事都不过户部尚书之手,都是直接对应皇上的。”季然虽然又忽悠的成分,但这话却也属实。   二人听罢,深觉好有道理,不禁一脸的与有荣焉,户部尚书官职再大,又岂能大过皇上去?再仔细一想季然此番所遇之事,身陷囹圄还能化险为夷,而对手却结局惨烈,连玉宁公主都被折了进去,如此巨大翻转,一般人可做不到,可见这季然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我已经给圣上告过假,近期会离开一段时间,这里的一应事宜,就得二位多费心了。”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饭堂,老郭头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在一个个的往桌子上端,季然冲他点了点头,自己在上座坐下,这才继续道,“至于蔬菜买卖,还得有专人负责与商家接洽才行,二位大人负责往来账目,切记一点,账目必须清楚。”   两人先是对季然要离开一段时间表示诧异,紧接着就问道,“那这负责之人……”   “回头我找白相谈谈,想必经白相举荐,人品秉性应该会靠谱。”对于这个,季然早就想好了。   两人一听季然提到白沐颜,皆是目光一闪,随即点了点头,但心里对季然居然跟白相交情好一事,对他的敬畏不禁又多了几分,白相,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啊。   季然并没有在农教司久呆,用过饭整理了一会儿这些日子堆积的公务,又给邱曹二人交代了一番,就直接下衙回了府。回了府也没闲着,当即就让家里下人帮忙拾缀起那批需要运回老家移种的菜苗来,自己也开始收拾打理一些需要带上的行礼。   其实这事儿早该提上日程的,只是当初被丁大人中毒案绊着,后面又因为等陆臻回来,就给拖到了现在,如今此间事了,也该是动身的时候了。   两天后,一应行装就收拾妥当,季然怀揣陆镰刀,手抱乖儿子,就踏上了回乡行程。本来季然是没想带孩子一起的,但是季平安太黏糊,一听爹爹要走,顿时就吵着闹着不干了,实在没办法,这才把小家伙给捎带上了。   只不过让季然意想不到的是,马车刚到城门,就被赵煜骑马追上了。   “季大人说好帮我减肥,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人连个招呼都不打,要不是我今儿个正好过去,还不得被你就这么给放了鸽子!”赵煜急吼吼的,拦住马车去路都没挺稳,就从马背上翻身跳了下来。   季然在车里听到这喊声,撩起窗帘子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禁为马儿捏了一把同情汗。   不过,就这一晃神的功夫,赵煜已经跑了过来,也不客气,直接跳上马车帘子一掀就钻进了车厢。   “哎,你进来做什么?”季然看着那一座人形山头挤进来,倍感压力,“我这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你这着的什么急啊?”   赵煜却不管,一屁墩儿就坐到了另一边,“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一起?”季然惊讶的瞪大了眼,“不是,你跟着我去干嘛啊?我这是办正事呢,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吗?”   赵煜抱起胳膊,一副赖定季然的样子。   季然:“……”   季然正无语,赵煜就撩开帘子屈指凑到嘴巴吹了声口哨,原本拦在马车前踱步的马儿,就打了个响鼻,自己掉头跑了。   季然撩起的帘子并没有因为赵煜上马车就完全打下来,当然看见马儿跑,不禁担忧的指了指,“你的马……”   “无碍,它自己知道回去的路。”赵煜一句话诠释了,何为老马识途。   ……多么任性的世子爷。   季然嘴角有点抽,再一看,得,这位爷两手空空连行礼都没带呢,这就要跟着自己出远门。   “车夫,上路了!”季然还没回过神,赵煜已经扭头冲外面喊了一声。   那车夫一听喊上路,也没管是谁喊的,驾着马车就跑出了城门。   得,这下包袱是甩不掉了。   “世子一定要跟着的话,要不要回去带些行礼?”季然见赵煜铁了心要跟着,只得妥协问道,大不了赵煜回去带行礼,他就让马车停在城门外等好了。   “不必。”赵煜却摇了摇头,“我身上有带银子,回头路经城镇,再置办两身换洗衣裳便是。”   过了中秋,天气就是往冬天走了,是一天比一天凉快,光是置办两身换洗衣裳,哪里那么轻巧,不过见赵煜坚持,季然也就随他去了。本来想着出了城就把陆镰刀放出来透透气的,现在多了个外人,倒是不那么方便了。   想起今年的中秋,季然还挺郁卒,正好赶上丁大人中毒案,都没来得及跟家人过,就晃悠流逝了。不过当时陆臻不在,中秋过也没意思。   马车摇摇晃晃跑了好一阵,眼看城门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赵煜才注意到季然怀里抱着的孩子。他虽然很少到仕农大夫府上串门儿,却也知道,这个小子是个与自己相比不遑多让的小吃货,因为第一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小家伙出了发挥吃货本质的时候,看着很是安静,睁着一双大眼睛就那么滴溜溜的看着,窝在大人怀里半天都不见动弹一下的,但赵煜却总有种感觉,这小家伙的安静,其实是因为懒。   “你这出门带个小孩儿,怎么都没带个丫鬟伺候呢?”赵煜跟小家伙大眼瞪小眼一阵,想了想问季然。   “不妨事,安儿平时不爱动,挺好带的,我这忙的过来,就没带下人。”季然道。   赵煜看看季然,又看看小家伙,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来了一句,“你这带孩子的架势,看着不像孩子爹,倒像是孩子娘似的。”   季然被他这话给雷的,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真想撬开赵煜这脑袋瓜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全塞脂肪了,这构造真特别清奇。   偏偏陆镰刀也来凑热闹,像是在响应赵煜这话似的,在一边放着的包袱里发出嗡的一声。   “什么声音?”那声音不小,赵煜自然是听见了,当即一脸惊奇的看了过去。   季然面不改色的信口胡诌,“大概是车轱辘碾到石头了吧。”   “是,这样吗?”赵煜一脸狐疑,“我这听着不像啊,季大人,你这包袱里该不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季然:“……”还真是……藏了把见不得人的活镰刀。   好在季然不说,赵煜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事儿便自然而然的给揭了过去。 第112章 陆臻初现   边水镇距离京都的这段路,季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但还是忍不住吐槽,在这交通全靠马腿的时代,耗时磨人,往返来去真不是一般的麻烦。一行人中秋稍过启程,抵达高阳县已然立冬方至,所幸今年雪下得迟,不然光县城到边水镇这一段路就够呛。   一路赶来,因为顾忌车上菜种都鲜少停留,这会儿到了高阳县,离家不过半天路程,季然便决定先停下休整一天。这一路奔波劳顿,偶尔还风餐露宿,的确挺磨人,季然还好,金贵如赵世子从未吃过这种累,愣是人都磨得瘦了一圈,尽管如此,那一身还是分量慑人。   “这就是你们这儿的县城啊?”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时,赵煜却没有急着下马车,而是撩着帘子张望打量,虽然脸上都是遮不住的疲惫,却一点都不收敛对这偏远小县城的嫌弃。   “是啊。”季然这一路看赵煜这反应看得多了,早就免疫,见他不下去,便自己抱着孩子拎上包袱先出去了,“地方不在大,能温饱就行,世子殿下还是快些,不然肚子又该开乐坊了,到时可别埋怨我不给你饭吃。”   赵煜早就饥肠辘辘,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嫌弃地方寒碜了,当即便跟着下了马车。   进了客栈,季然直接要了两间上房。   因为实在疲惫,也就没有在大堂用餐,直接吩咐伙计给送到房里,不过在吃饭之前,季然决定先洗个澡解解乏。赵煜则不然,嚷嚷着要先吃饭,不过反正都是各自在自己房间里用,随意就好,他们谁也不碍着谁。   季然回到房间,先是把自己跟孩子都好好洗涮了一番,又填饱了肚子,整个人精气神儿才又觉得活泛了不少,就连向来懒得能不懂就不动的季平安,都颠颠儿在房间里绕着跑了几圈儿,这才安分的被季然抱上床睡了。   哄睡孩子,季然这才打开包袱放陆镰刀出来透气。   然而刚打开包袱,陆镰刀就蹦了起来,咚咚咚地蹦出包袱立在桌面上,不倒,也不刻字,就那么个性的立着。   季然被这行为弄的茫然,伸手戳戳刀面,“干嘛呢?”   陆镰刀晃了晃,不作回应。   季然啧了一声,“管你呢,自个儿慢慢吸收日月精华吧,我累了,先睡啊。”打了个哈欠,转身欲走时,想想又回过身来,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帅气的镰刀,然后伸出手指东戳戳西戳戳,“臻哥,你这浑身上下看着哪哪都一样,嘘嘘在什么位置呢?我这么一通乱戳,什么感觉啊?”   “……”   啪的一声,镰刀君应声倒在了桌上。   季然静默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乐,忍住笑躺到床上,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却没发现,镰刀的刀面上正影影绰绰的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正是缩小版的陆臻。   季然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天亮,醒来的时候刚想抱着被子滚一滚,就被季平安这熊孩子一屁墩坐在了脸上,毫无防备的被崩了一脸屁。   “我靠!”季然睡意顿时崩了个干净,被那臭气熏得头皮一炸,差点没把小屁孩儿直接掀下床,“对着你老子脸崩屁,季平安你恶心不恶心,想挨揍了是吧?”   “噗噗噗……”   回应季然的,又是季平安就这小屁孩撅着屁墩儿的几个连环屁。   季然被崩得风中凌乱,简直生无可恋。熊玩意儿,不见这么坑爹的!   小屁孩儿再熊,那也是自家的,季然也没舍得真揍,象征性的在屁屁上拍了两下,就抱着儿子穿戴起来。把孩子跟自己三两下收拾妥帖,洗漱完后,季然便走到桌前准备收起镰刀,却在看到镰刀的刀身事微微怔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经过一夜,镰刀刀面看着更亮了,刃口也感觉更加锋利。   季然也是脑抽,把了根头发下来,对着刃口就凑了过去,然后就见识了所谓的吹毛就断。头发离着刃口尚有一粒米的距离,就自动断成了两截。   吹毛就断,果然是存在了。   季然在心里点点头,很想再拿铁试试能不能削铁如泥,不过眼下手边没道具,只好作罢,将耍酷的镰刀三两下给包裹起来。   刚打好包,房门就被敲响了。   “姓季的,起了没?”敲门的正是赵煜。   “来了!”季然应了一声,挎上包袱就抱着孩子去把房门打开了,“走吧,楼下大堂用过早饭就赶路,差不多半天多一点,就可以到了。”   “这里早饭都有什么?”赵煜抱过小家伙,边转身朝楼下走边问。   “清粥馒头肉包子。”季然跟着后头好笑道。   “那我要吃十个,不,二十个肉包子。”赵煜勉为其难选了带肉的。   季平安也就听到肉反应激烈,啪啪鼓掌应和,“肉包子,肉包子!”   季然理都没理那放屁没把门儿的坑爹儿子,“世子近来瘦了不少啊。”   瘦,就像是猛地戳了赵煜身上某个机关,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你说真的?”赵煜当即就连肉包子都顾不上了,转头眼神晶亮的望着季然。   季然不负所望的点头,“真的,这腰围目测就小了一圈。”顿了顿,又道,“不过世子,十几二十个肉包子,你是打算把这好不容易扔掉一圈的肥肉再找回来吗?”   “呃……”赵煜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硬了。   季然拍拍他的胳膊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加油,为了瘦身大业,继续减食吧,这段时间赶路看来也别白受罪,可见生命在于运动,回头继续保持。”   “不是,就几个包子……”   “二十个。”季然头也不回的下楼,“小的穷,养不起你大爷。”   赵煜吃瘪,可怎么琢磨怎么都觉得这话不对呢。你大爷?这混蛋季然确定不是在故意骂人?   赵煜瞬间愤愤了。   察觉到他的情绪,季平安非但没害怕,还捧着他打脸吧唧亲了口带响,随即咯咯笑了起来。   “傻小子,就知道傻乐,可怜见的,不能吃很多很多肉包子咯。”赵煜嘟哝着,抬手捏了捏小家伙滑腻腻的脸蛋儿。   结果小家伙脑袋正好一偏,这一下给捏在了嘴角边,被糊了一手口水。   赵煜嫌恶的在小孩儿衣服上擦了擦手,“多大人还流口水,丢人不丢人?”   “不丢!”季平安嘎嘎乐了两声,字正腔圆的应道。   赵煜:“……”   赵煜哀怨的叹了口气,抱着孩子紧跟季然的脚步就下了楼。这父子俩,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   两大一小在客栈用过早饭,就马不停蹄的往边水镇赶。本来赵煜还想在这县城逛逛的,谁知还没出客栈,就赶上了这初冬的第一场雪,为免雪大被困在路上,季然当即不敢逗留,急急忙忙就往家赶。   原本不太冷的天,因为下雪忽然就降低了不少温度,车窗帘子都挡不住呼呼往里灌的点点寒风飞雪。担心孩子被冻着,季然直接打开包袱拿出裘衣,将孩子给整个兜在了毛茸茸里。   赵煜忽撸两把沾上雪花的脸,“这天儿可真跟姑娘的脸似的,说变就变,早上起来看着还以为是大晴天呢,说飘雪就飘雪。”   “没被大雪堵在路上,已是万幸。”季然也抹了把脸。   “咦,你这还随身带把镰刀啊?”赵煜搓着手,转眼看到包袱里的镰刀时眨了眨眼,“这东西看着不普通啊,瞧这刀面黑亮刃口锋利,如今这农具竟是比士兵刀剑还质地精良啊!”   季然本来想藏,不过季然已经被赵煜发现了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随便拢了拢散开的包袱,他就缩回了手。   “所以别人种地为糊口,我种地为做官,如今精良农具当然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季然半开玩笑糊弄道。   “我父亲有一柄玄铁宝剑,也是这般黑亮锋利,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单看刀质,你这镰刀似乎还要胜出一筹,这真拿出砍树割草,会不会太暴餮天物了?”赵煜功夫不怎么样,却跟他老子一样是个宝刀癖,一看见好刀,就转过开眼了。   季然转头看着镰刀笑得一脸温柔,“嗯。”   赵煜眨了眨眼,满脑袋问号,“嗯?”   季然却没搭理赵煜,瞬也不瞬的盯着镰刀里……陆臻影影绰绰的身影,心中鼓噪激动不已。要不是碍着赵煜这个电灯泡在,他早就在看到陆臻的第一时间扑过去抱着镰刀亲一口了。真是太尼玛激动了,抱了这么久的镰刀,可算是见到本尊模糊的真面目了!   “季大人?”   季然没反应。   “季大人?”   季然含情脉脉的看着镰刀不转眼。   赵煜看看季然又看看镰刀,禁不住一阵嘴角狂抽,实在不懂他突然的激动兴奋为哪般。   切,不就是一把镰刀吗?再好那也就是一把镰刀,瞧那样,活像八辈子没见过镰刀似的!   赵煜心里吐槽,深觉眼下季然这一脸痴汉没法看,默默扶额转开了脸去。   还是季平安这孩子哇地一声大哭惊得季然回过神来,这才两下将镰刀裹进包袱,抱着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哭闹的儿子拍哄起来。   “大,大爹……”   季然听到小家伙声哽咽的呼喊,不禁一怔,这才知道他这是看到陆臻了。小孩儿理解能力有限,估计是看大爹被装那么小的刀里,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就给吓哭了。   这么一来,季然又是欣慰又是好笑。   “小爹……大,大爹,大爹……呜呜……大爹!”   小家伙一直拧着脑袋朝包袱那边瞅,没看见人,哭喊得更凶了。   “什么大爹小爹?”赵煜先是被小孩儿的哭声吓了一跳,随即就被他喊的大爹小爹弄愣了,纳闷儿的问。   季然继续拍着小家伙的背哄,对赵煜道,“小孩儿说胡话呢。”   “谁家小孩儿这么缺心眼儿啊?一个爹呢还大爹小爹?”赵煜一脸惊异的瞪眼看着哭闹不止的季平安,“说胡话还挺有创意啊!”   “是啊,谁缺心眼儿呢?”季然翻个白眼,故意意味深长的对着赵煜上上下下的扫了几眼。   赵煜被这不愠不火的一句怼得一愣,讷讷的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季然也没功夫搭理他,担心孩子再说出什么可疑的话来,季然抱着他玩起了抛高高。小孩子都记性好忘性大,这么一分散注意,果然就咯咯笑不哭了。 第113章 畜生不如陆长庚   高阳到边水镇不过半天时间,飞飞扬扬的初雪已经给大地万物覆上了一层耀眼的银装,所幸道路尚未积雪,顶多泥泞湿滑一些,倒是不影响赶路。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快!”   “个臭娘们儿,最好别让老子抓到,不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马车摇摇晃晃刚进陆家村,前方就忽然响起一阵追逐骚乱。   “怎么回事?”季然忙撩开帘子往外看,看到外面的情形时蓦地瞪大了眼,骤然色变,“停车!”   车夫吆喝一声,应声把车给停了下来。   季然把孩子往赵煜怀里一塞,就钻出马车跳了下去,把仓惶冲过来的陆婉雪一把扯到身后,怒对紧随追来的几名男子,“干什么?!”   为首一歪眉耷眼的中年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就梗着脖子横了起来。   “滚开!老子追媳妇儿,关你个小白脸屁事!”男人说着伸手就要去拉正所在季然身后的陆婉雪,“出来小贱人,不然弄不死你!”   季然猛地一把推得男人一个跟跄,“我看谁敢!”随即头也不转的对陆婉雪道,“你到车上去!”   陆婉雪抬手抹了把眼泪,闻声二话不说就转身爬上了马车。   “干你娘的找揍,老子让你多管闲事!”   男人眼看陆婉雪上了马车,顿时凶相毕露,挥着拳头就朝季然招呼过来。   季然闪身推开,抬起一脚就踹向男人子孙根,男人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嗷地一声捂着裤裆就蹲在了地上。   “都愣着干什么?”男人恼羞成怒的,捂着裤裆蹦着扭头就冲身后两人吼,“愣着干什么?上啊!”   这两人跟中年男人一样,皆是一身庄稼汉子的打扮,也不知跟中年男人到底什么关系,被这一吼,顿时如梦初醒,挥着拳头就朝季然扑了过来。   这些人除了一身蛮力,打架都没什么章法,要是一对一季然还真不觉得什么,但若以寡敌多,就有点悬。此时两人同时扑过来,他不可能同时顾得过来,挨打是没跑了,不过瘦子和壮汉武力值偏差,肯定落在身上的力道也不一样,所以只要瞅准了壮汉猛揍就对了,留个瘦子,拳头肯定比壮汉分量要轻。   短短瞬息之间,季然脑子里已经快速分析出应战策略。于是目光紧锁其中一个身材稍微魁梧高大一点的,迅速思考着等下从哪个角度下手,才能在对方扑过来的第一时间给撂倒猛揍。   季然正盯着壮汉蓄势待发,谁知没等两人冲过来,赵煜把孩子往陆婉雪怀里一塞,就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抢过车夫手上的鞭子,裹挟劲风啪啪两下,就把两人给抽得摔出老远,砰地砸在背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谁他娘的敢放肆,老子就废了谁!”赵煜砰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堪比山体移动的身体,顿时给人造成了不小的心里恐惧,都没等他走近,那三人就争先恐后的从地上爬起来,见鬼似的落荒而逃。   季然眯眼看着三人跑走的方向,似乎也是陆家村的。   既然人都跑了,两人便转身依次上了马车。   季然第一个掀帘进去,见陆婉雪浑身发抖的样子真担心她把季平安给摔了,忙过去一把抱到了怀里。本来想着坐陆婉雪对面的,但转头看到正颠着一身肥肉掀帘进来的赵煜,果断打消了念头,在陆婉雪身边坐了下来。   要真跟这家伙坐一边,马车非得重量偏移给翻车不可。   “这小姑娘谁啊?”赵煜进来就朝陆婉雪抬了抬下巴,问季然。   “陆婉雪,陆臻侄女。”季然说完看向依旧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陆婉雪,“刚怎么回事?那三都是什么人?他们干什么追你?”这段时间老家这边偶有书信捎送到京,知道这姐弟二人隔三差五会去季宅那边吃饭,那应该不是恶狠偷东西被打。   谁知季然这话一问,陆婉雪非但不吭声,反而哭了起来。   季然一看她反应,就直觉事情不简单,不过也没有催促,等着她平复情绪再说。   果然,陆婉雪缓过那阵后怕就说了起来,“那人是村东头刚死了婆姨的汪老头,家里有个妹子在地主家做姨奶奶,有几个闲钱,我爹听说汪老头想续弦,就二十两银子把我给卖了过去,我不肯,他就打我,正好今天汪家来接人,我弟就趁他们不注意,把我给放出来了,不想刚出门就被发现,我弟为了拦住我爹,被左一脚又一脚踹都死死抱着我爹的腿不松手,我爹没法追,汪家人就追出来了,要不是正好遇到季叔你回来,我……”   哽咽了好几声,陆婉雪猛地转身抓住季然就胳膊,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季叔,季叔你一定要救救子元,我就这么跑出来,我爹肯定会打死他的,不不不,我爹不止会打他,我爹之前就动过把我们姐弟卖去青楼倌馆的念头,是汪家亲事才打消了他这念头,现在汪家亲事黄了,我爹肯定会把子元给卖掉的,季叔,你救救子元,一定要救救他啊!”   季然跟赵煜两人听完,都皱起了眉头,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这哪里是亲爹干得出来的事,根本就是畜生!   赵煜看着季然,“那陆家就是你婆家吧?救人要紧,我们现在过去?”   季然被那声婆家噎的差点怄出口老血,瞪了赵煜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两孩子太可怜了,如果没人伸出援手,命运简直不堪设想,原本以为给他们提供一个温饱的地方就可以,没想到……   季然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陆婉雪的发顶,闻声安抚道,“别怕,季叔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因为这事儿,季然没能直接往家赶,经过陆家门前时就让马车停了下来。   “雪儿你留车上照顾弟弟。”季然将季平安交给陆婉雪抱着,就跟赵煜双双下了马车。   陆家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打骂声孩子的哭喊声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大家见到季然,虽然诧异,却也没谁在这时候上来攀谈,不过都自觉让开了路。当然,这副默契乖觉显然不是因为季然,而是忌惮他身上跟着的大块头。   赵煜跳下马车的时候就顺手又抢了车夫的马鞭,这会儿鞭柄抽打着掌心,就跟着季然走进了陆家大门。入眼就看到陆长庚正有一脚没一脚的往个小男孩儿身上招呼,孩子被浑身是伤,此时被踹也跑不动,只是惨叫着蜷缩着身体,而汪家那三人,正一脸凶神恶煞的杵在那看戏,陆长庚一边打儿子,还不忘一边给人赔礼道歉,并保证一定会把陆婉雪找回来亲自送上门去,甚至双方还讨价还价,把原定的二十两给压缩到了十两。   而陆长庆一家,别说出来劝劝,连个影子也没看到。   季然正冒火,然而还没等他出声,赵煜就冲过去直接一鞭子呼啦抽在了陆长庚身上,紧接着不给人回神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雨点般密集的鞭子炒肉。   别看赵煜块头一个顶两,动作一点不受限制,鞭子给舞得虎虎生风。那陆长庚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就被打得嗷嗷惨叫着抱头鼠窜。而汪家那三人是早就见识过的了,早在看到两人进门就退到了一边,手中扁担棍棒的抄起家伙全神戒备着。   而季然也趁着这当口跑过去把陆子元给抱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外跑。   汪家人见状面色一沉,下意识的想追,结果赵煜就跟后脑瓜长眼睛似的,转手一鞭子就抽在三人脸上,一鞭带出三道整齐划一的血痕,三人棍棒落地,捂着脸嗷的就叫了起来。   赵煜又发狠的各抽了几鞭子,见季然已经抱着孩子出了门,这才作罢,转身小跑着追了出去。那重量级的脚步声正是太有震撼力,每一脚都跟重重踩在心脏上似的,汪家那三人再不甘心,也腿软的暂时做了怂包。   一边被抽倒在地的陆长庚这会儿才坐起来,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连谁打的自己都没看清楚。   季然抱着孩子上了马车,等赵煜也上来,当即就给车夫喊了方向,掉头赶回了季宅。   来开门的是后来离开时新买的小厮,季然一时也叫不出名儿来,冲他抬了抬下巴,“快去请范大夫!”喊完抱着孩子就冲进了家门。   赵煜看着眼前这座与周遭农舍格格不入的大庄园很是惊叹,不过这会儿孩子伤势要紧,他便收起了欣赏一番的心思。从陆婉雪怀里接过季平安,赵煜示意对方先进去,这才一步一重锤似的跟在了后头。   开门小厮得了吩咐正要出门去请大夫,被赵煜那宽大高壮的体格惊得下意识腿软扶住了门框,等人从身边走过,这才跟跄出门,飞也似的跑了。   一行人刚进门没走多远,陈叔陈嫂就闻讯赶了过来。   看到两人,季然没等他们行礼,就吩咐道,“陈叔你来的正好,叫两个人,去把车上的菜种卸下来,顺便把我们行礼也拿进来。”   开门小厮很快就请来了范大夫,给陆子元一番政治下来,老大夫也禁不住抚须叹惋。陆子元被伤得不轻,除了身上青青紫紫的皮外伤,肋骨还没踹断了两根,好在古代有古代的接骨法,倒是不用担心因此丧命,不过这身伤,也够静养个一段时间的了。   如此一来,陆家姐弟俩也就跟随季然住了进来。   刚回来就一阵鸡飞狗跳,等终于闲下来,季然整个都疲惫不堪。晚上回到房间,只简单的洗漱一番,季然就扑到了床上,连打开包袱放陆镰刀透气的力气都没有,伸手划拉着将安放枕头上的包袱搂到怀里,就直接睡了过去。   然而,被紧紧抱着的包袱却并不安分。   “嗡!”陆镰刀发出了抗议,紧接着又是两声,“嗡嗡!”   季然被吵得不耐烦,迷糊中将包袱给团巴团巴,塞双腿间给夹住了,嘴中还嘟哝了句什么。   季然这一觉睡得很沉,可是恍惚间却又不是。潜意识里,他感到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往下坠,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   直到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低哑男音,“季哥儿……”   是陆臻。   季然惊惶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缓缓睁开眼,便见到迷蒙的白雾里,是他和陆臻赤果交缠的身体。   “唔!”腾地一股邪火窜进身体,季然浑身一颤,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闷哼。   陆臻却紧紧的抱着他仍在继续着最原始的动作,双唇贴在他耳畔喘着粗气,“季哥儿,又可以与你双修,真好。”   恍惚间,季然分不清这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第114章 任性的镰刀君   第二天一早,季然是被尿憋醒的,正准备起床,就差点一手掌按刀口上。被锋口龇得嘶了一声,送到眼前瞅了瞅,还好没受伤。   不过……   镰刀?   自己昨天有把镰刀拿出来吗?   看着枕头上锋芒大绽的镰刀大爷,又看看不知怎么被蹬到床尾的散乱包袱,季然有点发懵,实在对包袱和镰刀都没什么印象。   季然只当是自己睡懵圈儿忘了,也没多纠结,便掀被下床,却因为腿软屁蛋子酸,差点跪地上,反手撑着床沿,才稳住了身体。这身体实诚的那啥那啥后反应教他有点纳闷儿,就做了个荡漾的嘿咻梦而已,怎么感觉跟真那啥了一样啊?   没有多想,季然随手取下屏风上的厚棉袄子披上,就先跑去解决三急问题去了。然而,解决完回来一看,原本应该躺在枕头上的镰刀却突然不见了。   他纳闷儿的揉了揉眼,又搬动枕头翻来覆去的找了一遍,仍旧没有看到镰刀君。再去看包袱,还是散乱着,把里面的东西都抖搂干净,也没找到镰刀君踪影,之前睁眼起来那一幕,就好像是自己幻觉似的。   季然想到镰刀君自己能蹦能跳,想着是不是自个儿蹦床底下了,趴地上撅腚探头在床下蹩摸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季然拍拍手站起身来,叉腰四顾,脸上的表情有点懵逼茫然。   “真是奇了怪了,就这么大个屋子,咋还就找不到把镰刀了?”季然皱着眉头,“不是,这陆臻干嘛突然玩失踪?”   季然正纳闷儿着,房门就被咚咚敲响了,听声儿还挺急切。   季然只好先去开门,门一开,就见陈叔一脸纠结又着急的站在外面,不禁挑眉,“出什么事了?”如果不是有事非得找自己,一般情况下大早上的没谁会这么冒失的来敲门打扰,陈叔更是尤其注重规矩的人,能让他打破规矩,显然不是小事。   “回主子,门外倒着一人,浑身都僵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奴才没敢擅作主张,可那么个人倒在门外要是被别人看到……”   “人?”季然打断陈叔,“什么人?”   “不认识,穿一身黑色铠甲,看着应该是军人。”陈叔道,“奴才看他心口好像尚有起伏,不过没敢上去探气。”   军人?   季然不禁好奇了,就他们这犄角旯旮,居然还会有军人倒在自家门口?   不过他也没耽搁,都没顾上穿戴整齐,就那么披着袄子跟着陈叔一起出去了。   就陈叔来通报的这会儿功夫,家里下人都挤在了门口,看样子都挺着急的,但因为怕惹麻烦,所以一个个挤在门口却没人敢上前看个究竟。见季然过来,大家竟忽然松了口气,呼啦就自觉让出道来。   季然快步走出门去,一眼就看到陈叔口中的铠甲男子。男子头朝另一侧偏着看不清脸,且半个身子都埋进了积雪里,远远看着,的确是浑身僵硬,但心口却隐有缓慢起伏。   心口有动静,那就是没死透了。   季然直接走过去在那人身边蹲下,伸手在对方颈动脉探了探,确定还是活着的,当即便招了招手,“把人先抬进去。”   陈叔得了命令,立马叫上两人跑了过去。   季然任他们忙活,起身退到一边,却在看到男子从积雪里挖出来的下半身愣了愣。这身形,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这还不算,紧接着男子被架起,看到对方青白的脸,季然给惊得猛地瞪大了眼。   卧槽!这,这,这……   这人怎么长了一张陆臻的脸啊?!   但要说两张脸完全贴合吧,好像又不对,这张脸跟陆臻有就成半相似,相似度可谓是相当的高,唯一的区别,就是这脸看着更加棱角分明,哪怕要死不活,都挡不住那与生自来的锋锐之气。尤其那一身铠甲,黑亮的非同凡响,一看就非凡品,必然是能工巧匠倾心打造而成,浑身上下的凌然气势摄得人移不开眼。   季然站在雪地里直接就给看呆了,直到人被抬进家门,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刚才那人给自己的一瞬间的视觉震撼,季然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有种猜测亟待呼之欲出,却被他努力扼制在了萌芽状态,实在难以置信。   深吸好几口凉气,混胀震撼的大脑这才冷静下来,季然转身就几步进了大门。   迎面看到陈嫂,季然忙问,“陈叔把那人带去何处了?”   “在前庭客堂那边,冻得太狠了,我这正要去取碳炉,顺便给烧点热水过来,看能不能给暖过劲儿来。”陈嫂道。   季然点点头,朝前庭那边走了几步又停下,叫住正要离开的陈嫂,“一会儿直接给送我房里吧。”   陈嫂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顿时就给愣了,不过季然已然转身快步离开了。不过人命关天,陈嫂心里纳闷儿却也没敢多耽搁,甩了甩头,就转身朝厨房那边跑去。   季然到了客堂,果然就见那人正直挺挺的靠坐在椅子上,要不是陈叔在一边扶着他肩膀,估计压根儿坐不稳。   季然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当即吩咐道,“不能在这里坐着,扶我房间去,得躺床上才行。”   陈叔听了跟陈嫂一样的反应,不过也没功夫多想,当即便招呼正歇着的两人一起搭手又给往季然房里扶。   等把人扶到床上躺好,季然便挥退了其他两人,只留下陈叔帮忙把男子那一身铠甲给脱了。   陈嫂那边动作也快,很快就带着人把热水跟碳炉给送了进来。   大家联手,又是剥了抬热水里泡身,又是搓身又是捂被灌热汤,好一番忙活,男子青白的男色这才恢复了血色。确定人没有发烧,季然便打消了清大夫的念头,挥退所有人,自己留了下来。   等人都走了,季然才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中的男子出神,“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这么相似的人,真的是巧合,还是……你其实就是陆臻啊?”   可如果这人真是陆臻,又怎么会昏倒在门外的雪地里?但要说不是,那把糟心镰刀还真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真特么一团谜。   季然正想的出神,手腕突然就被扣住了,一惊回神,就霍然对上男子黑亮得深邃慑人眼睛。   “你,你干嘛?”季然几乎条件反射的头皮一紧,被对方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给吓到了。   男子坐起身来,就连笑容都带着一股慑人的锋利。   “季哥儿。”   唉?   “是我。”   唉唉?   “陆臻。”   唉?!   季然猛地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瞪眼看着眼前之人,懵逼的不知该作何反应好。   陆臻看着季然傻掉的呆萌样子,笑容不由加深几分,直接把人给带进怀里,“能这么抱着你,真好。”   季然就跟木偶似的,任其搓圆捏扁,脑子里跟开着轰炸机似的,全给一溜感叹号给刷屏了。   陆臻搂着人又是亲又是摸,搓摸了半天也不见反应,不由笑出声来,“不是吧?真傻了?我变回来,你不高兴?”   不止整个人气势变了,连声音都带上了刀锋的冷冽。   季然也被这刀锋似的冷冽声音切割得浑身颤栗彻底回了魂儿,慌忙从陆臻的怀里挣扎出来坐的溜直。   陆臻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含笑的视线始终紧锁着季然震惊到茫然的脸,嘴角上翘的弧度随之便溢出了藏锋般的温柔宠溺。   整体少了那股摄人心魄的锋锐气势,季然看着眼前人的脸,这才终于有了真实感。伸手摸摸陆臻的脸,又摸摸心口再掐掐胳膊,脸上随之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嗷一声扑过去就把人给抱住了。   “卧槽!可算是看得见摸得着了!”季然激动忘形,捧着陆臻的脸吧唧吧唧糊脸一通亲,“我就说镰刀怎么不见了,原来是你这家伙跑出去放烟雾弹了!”   如果陆臻直接在家里出现,势必会显得突兀,所以季然理所当然就把他的行为这么给理解了。   “你这有心跳,有温度,有呼吸,是变成人了吧?”季然急切的盯着人问道。   结果话音未落,眼前就噗地炸开一团烟雾,陆臻消失了,镰刀君安然的躺在了床上。   季然:“……”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季然都没顾得上继续懵逼,抬手忽撸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枕头竖着塞进被窝拢出个人的形状,随手把镰刀君拍到桌上,这才过去开门。   门一开,赵煜就站在那探头探脑的往里瞅,“听说你救了个人,什么样的,让我看看。”   季然露出个迷之微笑,趁着对方不留神,伸手推开,砰地就再次关上了门,直接给落了门栓。   赵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季然做了什么,顿时暴跳如雷,“好你个季然,竟然敢把本世子拒之门外!”   “自个儿玩儿去,我这没功夫陪你。”季然顿了顿又道,“你不是要减肥吗?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先绕着我这季宅跑上两圈再吃饭吧,为了白相,加油。”   一提白相,某人果然哑火了,虽然依旧不满的骂了两句,但好歹没气得踹门。   等确定赵煜走了,季然才走回桌边,瞪着任性镰刀君一脸憋气。   “想变人就变人,想变刀就变刀,你特么玩儿我呢!”季然越说越气,忍不住抄起镰刀砰砰在桌沿上敲了两下,“爱咋咋的吧,老子不陪你玩儿了。”   季然说完,砰地就把镰刀扔回了桌上。   本来以为砸一下就变回人的,结果目不转睛盯了半天,镰刀君还是镰刀君。   季然彻底折腾的没脾气了,转身正准备出去,却听噗地一声,就被突然变回人的陆臻给一把扛到了肩上,没弄明白什么状况呢,就被扔床上,面朝下的给压住了。   陆臻顺势扒掉季然本来就尚未穿好的衣裳,前胸贴紧他后背,嘴唇却故意似碰未碰的撩着他的耳畔,“好玩儿吗?”   好玩儿?   都吓死人了好吧!   老子特么想废了你个王八蛋!   季然都要气炸了,正要张口爆粗,就陆臻掰着脸吻了个结实。第一次跟这么有血有肉的陆臻接吻,季然浑身颤栗,头皮当即就炸了。   “唔唔唔……”竟管被撩得欲仙欲死,季然还记着这是大清早,种苗还没下地呢,拼力保存着一丝残存的理智,企图推开陆臻。   “别推,我现在浑身都是劲儿,就想往你身上使。”陆臻直接无视季然那点口是心非的挣扎,该怎么摆弄还怎么摆弄,没一会儿,就直捣黄龙攻城略地了,“为夫,带你一起双修。”   彻底沦陷,季然也就顺应本心懒得挣扎了,却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脑抽的想到一句:来一场说嗨就嗨的双修…… 第115章 死有余辜   以往那啥后,季然都会有着精疲力竭身体被掏空的绵软无力感,怎么都要躺上半天一会儿的,今天双修完,却奇异的感到精力充沛,腹部丹田的位置仿似有一股暖流凝聚,浑身都沐浴在这股暖洋洋里,被熨帖的特别舒服。   正因为身体状态很好,季然只在床上享受的小躺了一会儿,就坐起身来,正掀被下地之际,就被陆臻长臂一勾圈了个满怀。   “怎么都不多休息一会儿?”陆臻意犹未尽的用下巴磨蹭着季然的脖颈。   “我这一大批种苗得种呢。”季然扒拉开陆臻的胳膊,转头似笑非笑的挑眉睨着他,“不过你还是老实呆着吧,昏迷到快死的人,可没那么快活蹦乱跳。”   陆臻迎着季然促狭的目光,懒洋洋的就单手支头慵懒的侧躺了回去,棱角分明的脸冷峻非常,却该死的撩人性感。   季然看得怔了怔,用力将视线从他脸上拔了开去,起身捡起被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边穿戴边朝门口走。   “季哥儿!”眼看季然就要开门出去,陆臻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天冷,把裘衣披上,注意了别冻着,我在家里等你。”   季然开门的动作顿住,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关心,却听得他莫名的鼻子发酸,深吸口气,季然转头对陆臻扬起一抹粲然微笑,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而陆臻被他笑得一阵恍惚,锋芒锐利的眼眸此刻却敛尽锋芒,浅浅噙笑,漾开足以溺毙人的缱绻温柔。可惜了季然没能看见,不然非得化身成狼熊扑回去不可。   季然此番回乡,除了移种新菜种,最主要的,就是开辟种子基地。但这种子基地不是说弄就能弄起来的,还要好好规划一番才是,所以这一天他除了忙活移种新菜品,还顶着风雪田里地间走动考察。当然,为了世子减肥大业,他还顺带把人也给一并拎来了。   “大雪天的你拉本世子出来遛弯,你成心想要冻死本世子是吧?”赵煜从小打到,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打从出门起,就没停止过抱怨。   “生命于运动,减肥靠的可不是嘴上功夫,还有毅力,光早上跑那两圈,缩减食量是不够的,咱们得健康减肥,从根本上赶走肥胖。”同样的话,季然已经说第三遍了,再好的耐心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总之且看着吧,你要跟我在这干几个月农活,肯定受到爹娘都不认识。”   “那万一……”赵煜正抬手揉冻得发木的鼻头,“小白哥也不认识我了……”   “那不正好?”季然像是看傻子似的斜了赵煜一眼,“一见惊艳再见倾心,然后才知道你是谁,逆袭大反转,震撼了他的神经,才能牢牢抓住他的心。”   “啊?”赵煜懵逼摸头,“那我还要装成陌生人故意接近他,那……”   “你就说你要不要减肥吧。”季然真是受不了这墨迹,直接打断他道。   “要。”赵煜这点倒是立场坚定。   季然随手就把扛着的两把锄头其中的一把扔给他,“那就别磨蹭,铲草翻土吧。”   “不会。”赵煜也直接,直接给一脚踹到了一边。   季然笑眯眯的将埋头苦干的高大壮指给他,“高大哥,你来教教他。”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可真够气人的。   赵煜也的确挺憋闷,不过这点憋闷跟心目中的小白哥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所以当高大壮走过来教他怎么铲草翻土时,难得压住了自己那一点就着的世子脾气。   一伙人正在地里忙得热火朝天,陈叔就从田埂那边一步三打滑的跑了过来。   “主子!主子!大事不好啦!那陆长庚联同汪家带了一大批人来抢人啦!”   这边季然正跟高大壮说种子基地的事情,听到陈叔的话当即脸色一沉,赵煜那边笨拙挖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迅速跟季然交换个眼色。   “居然还敢来抢人,这帮兔崽子是活腻味了!”世子爷的权威还从来没被这么挑衅过,被他带走的人居然还敢来抢,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赵煜对此感到无比愤怒,当即锄头一扔,第一个就跳上了土埂。   季然也把锄头放下,跟着跳了上去。   两人刚上土埂,陈叔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汪家来抢人?”陈叔一到跟前,季然就边朝家走边问。   “是的,一批十几个,都是镇上的泼皮混混,陆长庚嚷着那是他儿女,若咱们不放人,就要报官。”陈叔忙转身跟上。   “哼,报官?”季然转头跟赵煜对视一眼。   赵煜冷笑着挑了挑眉。   远远未到家门,就见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堵在门口,嚷嚷得最凶的,就是陆长庚。他旁边那个姓汪的没说话,神情阴翳的很,脖子歪着,俨然是摆足了强抢民女的款儿,只见他抬手一挥,身后呼啦啦七八个人就要蛮横的往大门里强行硬闯,门口堵门的小伙儿根本挡不住,被推搡摔了个跟头,一群人乌泱泱就冲了过去。   赵煜这个火爆脾气,当即就要撸袖子冲过去教训人。   然而就在这时,刚冲进门的那伙子人突然就被下饺子似的给飞了出来,砰砰砰地全歪七扭八的砸在了地上,顿时哀嚎一遍。紧接着,那姓汪的跟陆长庚也战战兢兢的步步退出门来,而紧跟着他们出来的,便是一身黑铠甲,气势凌人的陆臻。   “哦哟!”赵煜看清陆臻的模样,当即就是一声惊呼,眯缝的眼睛都瞪大了,“陆臻?那混蛋不是早死了吗?!这这这……诈尸啊?不对,人都死透那么久,早都烂透了吧,怎么……”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门口,赵煜本来是伸手拉季然想问两句的,结果转头就见对方盯着陆臻眼睛都直了。顿了顿,这才猛然想起早上季然救了个昏迷男人的事情,别告诉他,那男人就是眼前这个,靠,怎么跟陆臻长得那么像?不过,仔细看好像又有点不同,但到底怎么个不同法,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世间居然能有长得如此肖似的两个人,神啊!   赵煜光顾着震惊,都忘了撸袖子冲过来的初衷是要教训人。   季然却已然从痴汉状态回过神来,径自朝陆臻走了过去。   “你怎么起来了?身体不要紧吧?”脸不红心不跳的问出这话,季然也是蛮佩服自己演技的。   陆臻勾唇一笑,笑容裹挟着凌厉锋锐慑得陆长庚那一伙子人两股战战。   “你你你……”陆长庚不敢跟陆臻对视,见到季然,忙外强中干的颤声道,“我……来接儿女回家,你,你敢不放人?”   “我就不放你能拿我怎么着?”季然嘴角斜勾,“召集几个混混就想在我季然的地盘撒野,陆长庚,看来你那几个月的牢狱是白蹲了啊,这是一点没长记性呢。”   赵煜这会儿也从见到陆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脸跋扈的面相陆长庚等人,“跟他们废那么多话干嘛,此等刁民,杀了便是!”   赵煜那声杀,和他此时的表情一样,充满了杀气。而比这杀气更加强烈的,却是陆臻浑身散发的煞气。   陆臻更没有废话,几乎是赵煜话音未落,他就掠进了人群,一把掐住了陆长庚的脖子,手掌收紧,都没给人挣扎的机会,就直接拎小鸡崽似的把人给脚尖离地的高举了起来。   陆长庚喉咙咯咯作响,眼胆翻白,一张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随即就听咔嚓一声,叫都没叫出一声,脑袋就耷拉了下来。   人群有一瞬的静止,所有人都没料到陆臻会真的出手杀人,包括季然跟赵煜都没料到。   “啊!杀人啦!”姓汪的最先回过神来,当即大惊失色,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那些小混混刚才被踹飞出来,摔得重没能及时爬起来,失了逃命先机,个个浑身颤栗面如土色,空气中弥散难闻的尿臊味儿,竟是好几个人都吓尿了裤子。   “滚!”   陆臻一声厉喝,几人却如何大赦,当即不敢耽搁,连滚带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跑了。   漫天飞雪了,陆臻随手将陆长庚尸体扔在地上,砸起积雪一片。   噗地一声响,震颤人心,亲眼目睹这一切傻眼儿的几人,这才回过神来。   相比六神无主的陈叔和那个之前被陆长庚一伙子人推搡的门房小厮,季然跟赵煜的反应倒是稍微平静一些,而赵煜,本身也是动了杀念的,只是被陆臻抢先了而已。他们傻眼儿不是被吓到,而是没想到,尤其是季然,他深知陆臻的底细,所以才更加震惊于对方会对陆长庚痛下杀手。   不过陆长庚这样的人渣,死有余辜!   季然只是看着陆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陈叔两人吩咐道,“把彻底扔山上去,别在这儿脏了地。”   陈叔两人闻言,这才找回了主心骨镇定下来,当即领命照办。不过搬运尸体光靠两人是不行的,陈叔便回去多叫上了两人,顺便带了张裹尸的破草席出来。   见事情落幕,季然原本是想带着赵煜再去地里的,然而还没付诸行动,就被陆臻拉住了胳膊。   “不是让你披上裘衣的吗?怎么穿这么少?”陆臻上上下下打量着季然的穿着,眉头皱的死紧。   季然好笑的拍拍他胳膊,“大哥,你见谁穿着裘衣下地干活儿的?行啦,我知道你是怕我冻着,不过我真的不冷,暖和着呢。”   话音刚落,后腰就被赵煜捅了捅,季然纳闷儿的朝他看去,却见赵煜朝大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季然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了扒在门后,泪流满面的陆婉雪,顿时心里就是一咯噔,忙扒拉开陆臻的手转身走了过去。   “雪儿,你,都看到了?”陆长庚再混账,那也是陆婉雪的亲爹,陆臻就这么把人给杀了,季然挺担心陆婉雪会因此心怀仇恨。   “嗯。”陆婉雪点点头,“季叔,他该死,我不止一次盼着他死了,想着他怎么就没死在大牢里,可是,可是他真死在我眼前,我,我还是好难过,我跟弟弟已经没了娘,现在没了爹,我们,我们……”   陆婉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有记恨陆臻的杀父行为,季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对这孩子心疼不已。对方这种复杂的心情,他能理解,毕竟换了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不可能泰然处之,更何况这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季然伸手将陆婉雪抱进怀里,抬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良久才叹了口气,“以后,就跟着季叔吧。”   陆婉雪没有回应,两手揪着季然的衣襟,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陆臻远远看着,脸色愈发冷峻,他走到两人面前,“你爹是我杀的,你若要恨,就恨我吧。”   陆婉雪依旧大哭着没有说话,却拼命地摇着头。   赵煜自认心肠硬实,看着这一幕,也不禁叹了口气,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只感叹这当爹的真他娘的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个混蛋。 第116章 返京   陆长庚的死并没有在陆家村掀起多大风浪,甚至连水花都没能溅起一点,村民都默契选择了装聋作哑。季然身份今非昔比是一方面,陆长庚人品太差却占了极大一部分因素,他的死,可谓是人人称快。   原来陆长庚自从刑满释放后,就性情大变,不止酗酒好赌,还爱偷鸡摸狗,不是这家丢了鸡,就是那家少了猪,就连自家亲兄弟都未能幸免,经常因为被偷了银子和家什,兄弟俩大打出手。陆老头死后,陆婆子就被高家女婿接了去,家里没了领头羊,这个原本拧成绳的大家庭也就这么散了,以至后来陆长庚出狱,小偷小摸防不胜防,被扰得不得安宁,陆长庆一家就干脆举家搬走了。   总之这陆长庚逼走兄弟祸害相邻,畜生不如的连儿女都不放过,在这陆家村,早就是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存在。如今陆长庚死了,众人不放鞭炮庆祝已经算是非常厚道了。   季然是真没想到陆长庚能没下限到如此地步,心里亦是唏嘘不已。   不过比起这个,季然现在操心的,反而是陆臻。毕竟对方是这里土生土长,眉眼跟陆家三兄弟都颇有几分相似,这万一要是被人认出来……   “你真不用担心,我小时候跟成年容貌大变,不会被人认出来的,就算真被认出来,咱们咬死不认就是,别人还真能刨根问底?”陆臻看不得季然纠结,安抚道。   承不承认是一回事,一旦招人怀疑就难免横生事端。   不过季然转念一想也对,陆臻幼时离家,且不说年代久远,小时候与成年后的面貌天差地别,就算是有那么一两个记得的,也未必能将两者给联系起来,不说别人,就陆长庚这同父异母的兄弟,到死不都没认出杀死他的就是陆臻?   而且相比老家,京都那边认识陆臻的人应该更多,先不说京都吧,眼前这赵世子,看着陆臻的眼睛里就满满都是戏,这欲言又止的,显然就是对陆臻的容貌和身份充满了疑惑,且陆臻还没有隐瞒自己的本名,长得像,还同名同姓,也难怪赵世子回事这反应了。   “你知道他长得像谁不?”这天,赵煜终于忍不住,把季然拉到旁边小声问。   季然装傻摇头。   “陆臻。”赵煜神秘兮兮的,“我说的是,皇上追封的骠骑大将军,陆臻,你嫁的那个。”   季然配合的瞪大眼睛,装着震惊道,“不是吧?”   “怎么不是?”赵煜勾着季然的脖子,“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过这个陆臻比那个更好看,尤其是气势上,你说这同名同姓长得像就算了,还偏偏被你给捡到,这缘分巧合的,我怎么瘆得慌呢?”   季然作势回头望了一边专注看着自己的陆臻一眼,笑了笑道,“嗯,照你这么说,是挺巧的,不过,他跟你家白相比起来谁更好看。”   “那还用说,就他也能跟小白哥比?”赵煜哼一声松开季然,拇指擦过鼻头,四十五度角望天,那骄傲劲儿好像夸的是他自己似的,“小白哥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季然眼底狡黠一闪,顺势拉着赵煜就走,“行行行,你小白哥最好看,不过为了小白哥,你这身肥肉卸货是不是哦也该勤快一点,再不抓紧,好看的小白哥就是别人家的了。”   可算是把这一茬给揭过去了,季然偷摸给赵世子的好糊弄点了个赞。而且有了赵世子这个开端,季然也彻底想开了,管它以后怎么滴,扯淡瞎掰就对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陆婉雪就从追了上来。   “季叔!季叔等等我!”   季然跟赵煜闻声转头,就见小丫头居然拿着把镰刀跑了出来。季然目光落在镰刀上,再看一眼不声不响也跟上来的陆臻,忽然就有点不能直视镰刀了。   季然眼角抽了一下,抬眼就对上陆臻似笑非笑的眼,随即撇了撇嘴。   “季叔,子元有陈嫂他们照顾,我跟你们一起去地里干活吧?”陆婉雪跑到季然面前,仰着头道。   季然低头看着陆婉雪,见她澄澈的大眼里满满都是坚定,没有拒绝,“好。”   “我也去。”陆臻也上前两步。   季然上上下下打量他,“你穿这身儿铠甲去?”穿着铠甲去种地,画风要不要这么清奇?   “嗯。”陆臻点头。   季然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成,爱去都去吧。”   今天把剩下的那点菜苗种完,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至于种子基地,他已经给划拨了几块长势不错的地,这个冬天,那几块预留地的菜就不会再出卖,留着续种。等到收完第一批种子,就该启程回京了。   不过除了种子,他还打算去山上挖点草药带着,正好把农教司那块预留地给填上。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还要冷上些,但陆家村的村民却始终处于忙碌状态。季然也是后来才发现,原来村里好些人家都弄起了大棚种植,虽然也就是几根木头撑着支搭的是茅草棚子,和那些四面透风的路边茶棚差不多,菜品不见得多好,也多是一些冬季常见菜,但好歹抵挡了大部分风雪侵袭,勉强解决了枯菜问题。   对这一现象最高兴的,也就是里正了,打从季然回来,就串门来拉着他喝了好几顿酒,每每提及季然当初的发家史,就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而这个冬天,季然除了时刻关注种子的事,就是鞭笞赵煜减肥,每天早上把人拉扯起来跑两圈儿,一开始是在家里绕着跑,等赵煜适应了,就拉着人去外边跑,可谓是风雪无阻。   赵煜一开始诸多抱怨,嚷嚷着季然出馊主意是说什么也不肯配合,但每次季然都能准确无误的戳中他的软肋,为了抱得小白哥归,赵世子也是拼了。   除了晨跑,季然只要下地干活儿一样把赵煜带上。   食量的控制,加上每天高强度运动,赵煜身上的肥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了下来,等到开春,虽然脸上还有可见的婴儿肥,但整个人的身形到气质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眯缝的小眼睛看着看着就变成了桃花眼,没什么存在感的鼻子看着看着就变得立体了起来,眉目俊朗面如冠玉,季然也是直到这时才真的相信了当初那谁给自己八卦的话——赵煜曾经也是个小美人。   临近春节,季然收了第一批种子。又去山上挖了些草药带上,便打点着准备回京。   陈叔陈嫂都百般挽留他们过完年再走,但季然没答应,毕竟老爷子还在京里呢,竟管时间上有些仓促,不过快马加鞭的话,应该能赶得及。   比起来时的冷清,马车里突然多了几个人,显得热闹多了。大家人手一只暖炉,哪怕外边风雪呜咽,也吹不散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热情。   而最闹腾的,当属季平安这小家伙了。多了哥哥姐姐,又见到了活的大爹,小家伙兴奋得懒筋都给抽了,一路上吃了吃睡,这个身上扑一下那个身上扑一下,就没消停过。   “大爹吧!”估计是折腾累了,小家伙扑进陆臻怀里,扒拉着他的腿就爬了上去,然后在腿上稳稳当当的坐下了。   陆臻向来纵着他,知道小家伙是困了,还给换了个横抱的姿势,让他能睡得安稳些。   赵煜这一路忍了老久,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这孩子怎么见谁都叫爹呢?”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季然笑看了陆臻一眼,“他也没叫你爹。”   赵煜眼睛在陆臻和季然之间来来回回的看,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啧了一声,“我说陆臻,你到底是何处人氏,又是要去往何处,怎么这赖上我季兄就不走了啊?”   陆臻拍着小孩儿的背头都没抬,“我不记得从哪里来,但我陆臻这一辈子,都跟定季哥儿,他却哪,我就去哪,跟着他,护着他。”   这缠缠绵绵的情话……   季然听得好笑挑眉。   赵煜却是一愣,随即嗷的一嗓子,“老天!连死人的墙角都挖,大哥,我服你!”顿了顿又看向季然,“我说你俩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原来是早就在大家伙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啊,不过季兄,你这不是还背着陆家男媳妇的名头么,这么……不好吧?”   “无妨。”季然无所谓道。   赵煜想想点头,“也是,男人不受妇德女戒约束,就算因此有什么流言蜚语,对你也无关痛痒,若不是当初你大闹铜雀台,真正知道此事的没几个,其实男人跟男人赐婚,真正当回事的也没几个,大都当成笑话看的。”   提起这个,季然眯了眯眼,之前因为陆臻,他一直没心思关注,高邑斩首是铁板钉钉,就是不知道那玉宁公主是怎么个下场。   想到玉宁公主,季然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陆臻。当初一块牌位都能让那女人各种花式作,这要见了大活人,那还得了?啧,真是个蓝颜祸水!   一行人几乎是擦着除夕当天赶到的,老爷子原本正因为季然他们有可能赶不回来团年而遗憾,见到人,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张罗这家里下人忙活准备,竟是连向来病怏怏的身子骨都硬朗了些。而对于一同回来的陆臻和陆家姐弟,老爷子没多问,一干下人自然也不会逾越本分多嘴,至于小主子追着陆臻喊大爹,大家也只当对方是季然此趟外出结识的知交好友结拜兄弟。   陆婉雪姐弟俩也机灵,一来就主动跟着家里下人忙着忙那。他们丝毫没有嫉妒季平安主子身份,反而自觉将身份定位在了下人上,本分小心得教人心疼。   季然知道要是拦着什么都不让做,他们反而会不安心,便也由着他们去了,不过待遇却都照着季平安那样来的。家里下人也大多都知道姐弟俩的身份,也是自觉视半个主子对待的,所以能搭把手的,都会搭把手。   这边张灯结彩和乐融融的忙着准备年夜饭,赵煜那边却糟心了,满心雀跃的想要白沐颜看到改头换面后的自己,连家都没回,第一时间就赶去了丞相府,结果却因为门房不认识被当成骗子拒之门外。让心上人惊艳不成反倒吃了闭门羹,赵世子这心情,怎一个挫败了得?   然而这还不算,回到家居然还遭受了同样的待遇,赵煜瑟瑟杵立寒风中,整个都风中凌乱了。   这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第117章 竹马冤家   “世子?”季然正在给季平安这小家伙捣鱼蛋,看到旋身走进门来的赵煜,顿时就愣了,忙放下筷子起身,“世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赵煜红着眼睛,气势汹汹的挥着拳头就朝季然打了过来,被陆臻筷子上的一颗肉丸给打中膝盖,跌撞着摔到了旁边闲置的椅子上。   赵煜趴着也不起来,就红着眼睛瞪着季然,“骗子!你这个骗子!季然,你敢诓骗本世子,本世子与你势不两立!”   季然被控诉得一脸懵逼,自己这是干什么了,就成骗子了?   “你……”季然看着对方委屈得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实在有点没眼看,“我这骗你什么了?还有,你不回家过年,大晚上的跑我这干嘛呢?”   “都是你干的好事!”赵煜缓过劲,蹭地站起身来,倒也没再继续喊打喊杀,“是你说我瘦了小白哥就会喜欢,可是我现在不止连丞相府进不去,连我自己家都被当成骗子拒之门外,还过年,过个屁!来你这还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要不是我翻墙进来,我他娘的今儿晚上就该露宿街头!”   可不是么,大过年的,除了花灯集市,各行各业都歇业团年,就是有钱都住不到客栈,想他堂堂世子何时有过这种待遇,满心想着给人惊喜,结果却沦落到这地步,简直气人!   听赵煜这么说,季然这才注意到,他衣袍下摆居然沾了泥,鞋面也是被泥糊得失了本来颜色,想来是翻墙的时候摔了,或者不小心踩泥坑了?   大过年的,这样的确挺惨的,可季然就是不厚道的忍不住想笑,不过为了不一笑结仇,他愣是给憋住了。   “世子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季然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你这样,不正说明,你这改变很成功吗?他们那是没认出是你才会这样,等知道是你了,你就看他们反应吧。”   “可是……”   “如果你这一点改变都没有,那你这几个月的苦头又是何苦来哉?继续以前那样不就好了,干嘛折腾呢?不就是为了让大家刮目相看,让白相惊为天人吗?”季然过去把赵煜拉到桌前坐下,又转头对陆臻道,“臻哥,你去给世子备副碗筷过来。”团年夜,按照惯例,下人们都放假自己团年不用到前边儿伺候,自己要安抚这世子爷,就只能麻烦陆臻跑腿了。   陆婉雪闻言却先一步站起身来,“季叔,还是我去吧。”   “不用。”陆臻将剔好鱼刺的一块鱼肉放到季然碗里,站起身来,“我去。”   季然也道,“陆叔去了,小雪你就别忙活了,坐下吃吧啊?”   “哦。”陆婉雪点点头,这才坐了回去,却是分别将自己碗里捣的鱼蛋分别夹给季平安和陆子元,照顾了弟弟自己才吃,细嚼慢咽闷不吭声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没一会儿,陆臻就拿了一副碗筷回来放到赵煜面前,坐回去的时候看了对方两眼,“今儿个除夕,每年宫宴,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你就算进了丞相府,也见不到人。”   “你怎么知道?”赵煜本来还在郁闷难过,听到这话立即惊异的瞪眼看向陆臻。   陆臻拿起筷子,接替季然的活儿帮孩子捣鱼蛋,“我就知道。”   赵煜:“……”   “好了好了,今儿世子你就在这儿一块儿团年,赶明儿咱们一起去丞相府,到时候有我作证,白相自然就会相信你是你了。”这话说的可真绕,不过季然也不禁心里暗自咂舌,认识赵煜这么久,可算是领教了他不可理喻的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无厘头迁怒什么的,压根儿都不过脑子琢磨事儿。   尤其可见,那些传言也的确并非是空穴来风。   不过奇异的,季然却并不觉得讨厌。这样的赵煜,与其说是脾性风一样捉摸不定,不如说是被父母宠得太好,心思单纯罢了。   而且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季然也差不多摸清了赵煜的脾性,对方的确是个急脾气,但其实也就是个顺毛捋。这不,才哄了没几句,人情绪就平复下来了,就是那委屈瘪堵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憋不住想乐。   “好了,吃饭吧,今儿可是年夜饭,咱们可得好好喝上几杯。”见毛捋顺的差不多了,季然这才拍拍赵煜的肩膀,走回陆臻和孩子的中间,坐了下来。   “我现在……”看了看已经坐回去的季然,赵煜憋了半天,才情绪低落的问,“我现在这样,真的……”   “帅!”季然冲他竖起大拇指,不着痕迹的拐了陆臻一肘子。   “嗯。”陆臻夹菜的动作一顿,看向赵煜点了点头。   一直缄默没什么存在感的老爷子笑眯着眼,“嘿,打从开始我就瞅着这钟灵毓秀仪表堂堂的公子有些眼熟,不过若不是听了半天,我都反应不过来,您就是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这短短数月不见,变化挺大啊。”   赵煜被老爷子夸得一阵脸热,咳了一声,这才将这茬给彻底揭过去了。虽然被当成骗子拒之门外挺郁闷,但转念一想也的确算是好事,别人认不出来,不正说明了自己改变的成功吗?只是不知道爹娘和小白哥看了现在的自己,会是如何反应?   这么想着,赵煜心里又开始暗搓搓期待起来。   “季然。”赵煜吃了两口菜,忽然放下筷子,看向季然。   季然被他这么叫得一愣,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赵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刚,不是真要打你,我就是……就算陆臻没玩儿偷袭,我也不会真打你身上的。”   季然看着对方郑重其事解释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忙端起酒杯道,“朋友的交情都是打出来的,来来来,不扯那茬,咱们大家喝一杯!”   赵煜这一晚,自然是在这边住了下来。   翌日一早,两人便早早出了门。   不过却不是去丞相府,而是先去定北侯府。怎么着大过年的,也该先把这倒霉孩子给他爹娘送回去先,过年都不见人,父母指不定多担心惆怅呢。   只是让两人意外的是,竟然会在定北侯府门口碰上同来拜年串门的白沐颜。   然而更让季然想不到的是,赵煜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犯了怂,见到白沐颜的瞬间就跟被火钳戳了屁墩儿似的,掉头蹦地就跳上马车躲了进去。   季然:“……”   白沐颜:“……”   良久,还是白沐颜示意的指了指马车,挑眉看向季然。刚才那人他没看清脸,就晃到个影子,嗖地一下掉头就蹿了,这反应着实让他莫名其妙。   季然额角一突,扭头把窗帘子就是一掀,冲着正背对这边坐的腰板儿挺直的赵煜就是一吼,“赵煜你丢不丢人?才出门几个月就近乡情怯啦?你家到了,快点下来!”   他这一吼,赵煜是‘虎躯一震’,白沐颜却忍不住偏头朝马车里看了进去,但却并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堪比移动肉山的身影。正纳闷儿呢,就见那个背脊挺拔的消瘦身影缓缓的转过头来,只一眼,白沐颜就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你……”白沐颜上上下下的把人一通打量,半晌才不敢置信道,“你是,世子?”   “是,是,是我是我!”赵煜的表情木了一瞬,随即就激动得不能自已,“小白哥,你居然认出我来了!”   刚才那怂样瞬间不翼而飞,赵煜起身钻出马车,蹦到地上,几步跑到了傻眼的白沐颜面前,伸着胳膊转悠一圈,眉头挑的几乎要飞起。他正得意的想要趁机撩拔两句呢,就被白沐颜伸手狠狠掐住了脸,顿时给疼得嗷的一嗓子惨叫出声。   “痛痛痛!小白哥手下留情!嗷嗷痛,痛啊!”   白沐颜听他喊痛就收了手,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赵煜,目光……很是复杂。   好一会儿,白沐颜才回过神来,假咳一声,将‘行凶’的手背到身后,眉头微皱的道,“你这不声不响失踪几个月干嘛去了?莫不是被山上妖精虏去吸了精气?”   “啊?”赵煜没想到白沐颜居然会是这反应,顿时愣了。   白沐颜却不再多言,冷哼一声,转身就拾阶而上,前去敲门。   赵煜被撂在后头,满脸的笑容顿时一垮,整个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他不喜欢。”见季然走过来,赵煜稍微侧头过去,委屈的咕哝。   “口嫌体正直。”季然拍拍他肩膀。   “嗯?”赵煜一脸茫然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就是口是心非的意思,恭喜你,成功惊艳到他了。”季然压低声音道。   “可是他……”   “他不是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季然瞥了眼正跟门房小厮说话的白沐颜,“他这是生气你之前不告而别,担心你呢,不止他,你父母肯定也不知道吧,这几个月指不定怎么担心你呢。”   赵煜蓦地瞪大眼睛,“完了,我娘……”随即不等季然反应,转身就要重回马车,“我今儿不忙着回去,还是先在你哪儿多呆两天吧。”   “赵煜!”季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白沐颜转头就是一喝,震得赵煜浑身一哆嗦,定在了原地,“如此没有担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给我回来!”   赵煜僵硬的转回身,可怜巴巴的看着白沐颜,脚却定在那动都没动,“那个,小白哥,我这么回去,我娘她会抽死我的,你先去帮我跟他们二老通通气,等过两天他们气消了,我再回……”   赵煜话没说完,就被冲下台阶的白沐颜一把揪住后衣领,“走!”   “小白哥,小白哥有话好好说,我我我……”   白沐颜理都没理他的负隅顽抗,拉着跌跌撞撞的赵煜就径自朝大门走去,“今儿个侯爷有家事要处理,不便招待客人,季大人心意本相自会转告侯爷,你请回吧!”   得,他这是又被迁怒了。   这两人还真是一样的不可理喻,不愧是一对竹马冤家。   季然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转身跳上马车钻进去,却看到陆臻正坐在里面,顿时惊讶的瞪大眼,“你……”   “进来吧,我们回家。”陆臻笑了笑,伸手将手上的暖炉递给季然,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替他扫了扫披风上的雪花。   “今年这雪天不见收啊,这都立春了,还这么见天儿的飘。”季然抱住暖炉捂了捂冻得发僵的手,禁不住感叹道。   “嗯。”陆臻撩开帘子望了眼外面的漫天飞雪,“是久了点。”   季然顺势往陆臻身上懒洋洋的一靠,拖长着调子冲车夫喊道,“回府!” 第118章 花卉宫宴   新年伊始万物复苏,长久的风雪天气总算是迎来了初春的第一出暖阳。然而阳光普照,冰雪融化,才最是冻成狗的时候,不过这个时候的景色也的确是最漂亮的,花裹冰晶,剔透而艳丽,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迷离醉人的美感。   颓然了一整个冬日的大地,不过一夕之间,便被这春冬更迭交织氤氲出一眼繁花似锦圣洁荼蘼。   这不,春节尚未过去,太后便兴致高昂的举办了一场花卉宫宴,满朝文武,三品以上官员,借可携家眷参加。   季然官品不及,本该无此殊荣,却被破例邀请如席。   “我怎么觉着,这是一出鸿门宴啊?”季然回来不过几天,就听说了高邑斩首,玉宁公主贬为庶民赐毒酒的事情,太后因为自己折了爱女,不恨之入骨已算深明大义,怎么可能殊荣以待?   “嗯。”陆臻揽着季然肩膀的手蓦然收紧,“那段时间我不在,让你受苦了。”   关于这事,在陆臻回来之后季然并没有提及,这还是他在身为镰刀时,多多少少从对方和赵煜之间的谈话中听来的,但真正了解全面,却是回京后。每每想起季然身陷囹圄命危一线却孤立无援的无助,他就自责得心如刀绞。   虽然从后面的了解里已经知道,当初季然焚香请魂是在脱困之后,那封信提供的信息未必是求救有可能是得知自己危险在给自己提醒,可在当时,他是真的以为是季然遇难求救,故而心急如焚。   只是那时他已经落在巫师手里,被巫术禁咒封印在瓮里,白骨守阵阴煞炼烧,自身尚且囚困囹圄,又哪里能顾得上赶去救季然,别说他那时神思浑浊,就是没有,当时那境况,他一时半会儿除了干着急,也根本赶不及救人。   而且,要真说起来,反倒是季然焚香请魂救了他,将他从暗无天日的浑浊里拉了出来,这才挣脱巫师咒术禁锢,在季然的帮助下,置之死地浴火重生。   之后他倒是想问,可开始身为镰刀修为虚弱无法幻化人形有心无口,光靠刻字也说不清楚,等后来终于可以幻化人形,该知道的都听得差不多了,也就没了问出口的必要,可不问,不代表陆臻心里不愧疚不心疼。之前是一直没有机会旧事重提,今儿个终于提起,他一直压抑内敛的情绪,就控制不住的释放了出来。   “臻哥,事情早就过去了,你我都好好的,所以,真的不必为此而自责。”季然感觉到陆臻的情绪变化,当然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拍抚拍了拍陆臻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对我来说,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只要想到陆臻差一点就被歹人迫害,炼成那狗屁鬼傀,他脸色就不可抑制的变得有些难看。   这事一直是季然心上的刺,只是奈何当时回乡在即分神乏术,对方又远在回戈鞭长莫及不得不暂时搁置一边,而如今……   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一时半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季然手中把玩儿着一朵刚摘下来包裹着剔透冰晶的花,目光深沉而暗敛着算计。然而从陆臻的角度看过去,他侧脸精致,眉目淡淡,安静的就像是一副画,满心的沉郁,便也因此而霍然明朗开来。   “宫宴一事,你什么打算?”良久,还是陆臻开口转移了话题。   “去呗。”季然眉角斜挑,嘴角勾着不太明显的弧度,“太后邀请,我要不去,岂不正好落得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好,我陪着你。”陆臻道。   季然看着他笑了,“有你在,我无所畏惧。”随即不等对方反应,伸手把人给推倒在软榻上,就直接覆身上去,一边动手拉扯陆臻腰带,一边连啃带咬的急切吻着对方,“如此良辰美景,纯聊天实在是太浪费啦。”   陆臻先是懵逼,随即就无奈的笑了,实在想不通,如此正经的话题,是怎么突然勾起对方兴致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很快反客为主,翻身就把季然给压在了身下,化被动为主动。   屋外春色冻人,屋内热火朝天,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难得的将欢爱进行得如此激情四射。   大概是,春天到了,又是一年动物忙着交配的季节……   宫宴虽是太后操持,但既然邀请的是文武百官,就并非局限于后宫,届时不止太后率众妃参加,皇帝亦会到场。这种场合人多眼杂,虽然就陆臻眼下不明不白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出席在宫宴上,但季然还特地找工匠给陆臻打了一副鹰翅形状的黑皮面具。   奇异的是,这面具往陆臻脸上一罩,非但没有拉低个人魅力,反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一股桀骜不驯,半遮半掩的面部轮廓冷酷而神秘,轻勾唇角牵出一个浅笑,刀锋劲气之感便直击人心,令人心脏都不由为之一颤。   面具是季然亲手为陆臻带上的,可是带上去的瞬间,他就看傻了。   低头迎着季然一张痴汉脸,陆臻嘴角的弧度愈发上翘,“好看吗?”   “好看,要不是得赶着进宫,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把你给办了。”季然吞咽口水,伸出罪恶之手一寸寸的抚摸着那冰冷却个性的面具,随即勾住陆臻的脖子往下一拉,凑过去就在人耳朵上咬了一口,故意沙哑着气音凑在对方耳畔道,“卧槽,你这样子,真是太抓心了,小爷我光是看着都硬了。”   陆臻的回应是,直接将人拉进怀里亲了个通泰,这才双双出门,赶赴宫宴。   以花卉为主题,宫宴想当而然被安排在了御花园。   季然并非是第一次来御花园,但之前从未驻足留意过,今儿为花卉宫宴而来,才多了几分留心,入目皆是奇花异草翠竹苍柏,本已是繁花什锦,如今正值冰晶加持,更是美不胜收。   所谓花卉宫宴,在这样的地方举行,倒也名至实归。   收回打量的目光,季然转头看向随身在侧的陆臻。   “我不能陪你进去。”陆臻亦看着他,“进去吧,我在这等着你。”   季然虽然不愿意,却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叹口气,“难为你了。”   “不会。”陆臻道,“什么位置都好,只要等让我看着你,足矣。”   这情话说得,季然真想亲他一口,碍于场合只得按捺住内心的躁动,倒退着走了两步,这才转身进去了。   陆臻目送他进去,走两步站到入口一边,如标杆似的立在那里。   季然进去的时候,发现太后和皇上还没来,集结的都是大臣及他们的家眷。这些大臣他尚无交集,除了户部尚书张启忠,别的都不认识,便想着自己找个安静的地儿呆着,然而不等他走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   “季然,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啊?”拍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回家就没见出来的世子殿下赵煜,他左右看了看,拉着季然就去了一边的角落,小声问道,“今儿这宫宴,邀请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你怎么也来了?”   赵煜问的直,但这话没有瞧不起季然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纳闷儿。   季然知道他性子,自然不会往心里去,“我也不知道,太后点名要我来的。”   “太后?”赵煜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玉宁公主之死,太后怕是与你积怨已深,怎么可能……天,鸿门宴?”   季然点点头。   “在花卉宴上给你下绊子?”赵煜满脸愁容,“这太后……”   “你就别担心了。”季然拍拍他的肩,“反正担心也没用,不如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   “行吧,你一会儿可得多长点心。”赵煜四下看了看,“也不知小白哥是不是跟皇上一块儿,等会儿他来了,我给他透透风声,一会儿太后真要怎么样,也好帮衬着点。”   季然听他提及白沐颜,目光一转就笑了,“世子与白相,眼下进展如何了?”   赵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季然说了什么,随即翻了个白眼。   “进展个屁。”赵煜一脸蛋疼的表情,“我胖了他嫌弃,我特么现在瘦了,他还嫌弃,什么毛病!”   “哦?”季然听得挑眉,“白相现在还是嫌弃你?”   “可不是。”说起这个,赵煜就满腹委屈瘪堵,当即拉着季然大吐苦水,“以前骂我是猪,现在说猪都比我好看,哦,大年初一那天他不是去我家拜年么,在一旁添油加醋害得我挨了我老娘一顿竹笋炒肉不算,饭桌上还伙同老爹一起各种挤兑我,我那不是情绪不好就多喝了几杯醉懵圈儿了么,据说撒泼耍混的硬缠着他不放,就被他下狠手揍了一顿,大过年的,我先是被我娘抽,再被他打,我倒不倒霉啊我?更气人的是,我一觉醒来发现他坐在床前看着我发愣,还以为他是看我给惊艳的呢,结果那混蛋居然说我睡相太丑,都把他丑懵了!”   啧,这口是心非的白相啊。   季然一阵好笑。   “他娘的可真难伺候!”赵煜是越说越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差老子直接扒他裤子霸王硬上弓了!”   个傻缺。   季然安抚的拍了拍赵煜的肩膀,却是什么都没说,感情这种东西,旁人多说无益,还得自己细心体会才是。   “府里上上下下,都夸我变得好看了,几个小丫鬟见我还害羞脸红呢,连我爹娘都说我现在一表人才,你说他眼睛什么毛病,就……”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赵煜正吐苦水吐得痛快,就被突然响起的太监唱喝声给打断,下意识的跟季然对视一眼,双双循声望去,果然就见另一边的蜿蜒入口处,金黄銮驾浩浩荡荡的朝御花园移了过来。   赵煜脸色一肃,扯了扯季然的袖子,“走。”   霎时间,原本四散的人们已然井然有序的跪了一大片。   赵煜没有上前跟父母一起,而是拉着季然,远远的辍在了一众官员家眷的后头。 第119章 奴颜媚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銮驾靠近,山呼万岁如海浪般在御花园上空炸开,前后銮驾分别搀扶下来两人,龙袍冠冕,黄袍雍容,正是皇帝和太后母子。而紧随母子其后的,便是宫中四妃了,至于其余位阶稍低的妃嫔,自然是没有殊荣出现在这种场合。   不过,这样的场合,连四妃都在,本该名正言顺出现的皇后却不见人。   季然不禁纳闷儿,莫非这皇帝还没皇后?   “众爱卿平身。”皇帝亲自过去搀扶着太后一起站到众人之前,目光威仪,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今儿是花卉宫宴,大家随意便好,不必太过拘谨,都入席吧。”   说完,皇帝搀扶着太后,率领四妃依次在上首落座。   众人谢恩,这才纷纷起身各自按照品级落座该出的位置,原本空置的两道流水席,不一会儿就坐满了人,男左女右分坐明确。按理说,赵煜也该跟着父母坐前面一点的,不过他没有,拉着季然低调的坐到了最末尾的位置。   “太后年轻时因为夭折的长子哭伤过眼,如今年纪大了,一双眼更是视力大减,距离远了她看不清楚。”坐下后,赵煜就拉着季然小声咬耳朵,“不往她眼前凑,她没看见人,想不起人,说不定就给蒙混过去了。”说完又四下张望,“奇怪,怎么没见小白哥,难道是还没来?”   “都这个时候了,白相若是没来,应该是不会来了。”季然也小声道。   毕竟这种带家眷的花卉宫宴,名义上大气好听,实则却跟相亲会差不多,白相正值婚配年纪,盯着他的人不少,若真心有所属,自然是不屑来这种场合找烦的。   这么想着,季然就忍不住侧目多看了身边这一听说白相不来就丧眉耷眼的单纯小傻子两眼。一个热情高涨,一个腹黑别扭,这奇怪的相处模式,还真是令他这旁观者一言难尽。   “哎,早知道他不来,我也不来了。”赵煜脸上满是失落,随即想到什么又是一怔,“哎,不对,今儿我还非来不可了,我这要是不来,一会儿你要真遇上什么,都没个帮衬的。”   季然本来想问什么的,被他这话一打岔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   “哎,你看着我做什么?”赵煜被他笑看得不好意思,别扭的虎了虎脸,“我赵煜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还是很讲究朋友义气的,你都是我哥们儿了,我当然要罩你啊,你可别太感动,大男人感动的眼泪哗啦,娘们儿唧唧的,我可受不了。”   季然没有感动到眼泪哗啦娘们儿唧唧,却目光诚挚的看着赵煜,郑重的咬字重复道,“好哥们儿。”   也是在这一刻,季然才把赵煜当成了真正能够推心置腹的好朋友。虽然他一直以来跟赵煜白沐颜似乎关系不错,但也只是不错,普通朋友的交情,却远不到情谊深厚的地步,如今赵煜一席话,却颠覆了他的认知,感动又恍然,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是哥们儿了啊?   “肉麻兮兮的,真受不了你。”赵煜被季然这般郑重的语气弄得更加不好意思,啧了一声,转开了脸去。   季然笑了笑,随即便转头恢复了正襟危坐。   就他们这咬耳朵的功夫,前边那些人已经长袖善舞的争相表现开了,也不知皇帝跟太后他们说了什么,一个个嘴里之乎者也辩论的起劲。不光男人,竟是连女眷都不示弱,谈经论道诗词歌赋,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旁人看热闹,女眷出头多为适婚女子,各显技长,不过是为了能觅得佳婿罢了。野心点的,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博君王一笑,儿女情长少女怀春一点的,便是想在这样的场合能得一良缘佳偶。   不光是女眷这边,各路青年才俊卖弄文采武艺,除了想让君王高看,亦是想得美人青睐。   不愧是一场官方出品的相亲盛会啊!   季然全然一副看马戏团表演的闲适心情,一边咂舌,一边低调的跟赵煜一块吃吃喝喝。正暗自庆幸自己这位置选得好,大概真的能够蒙混过关呢,前方太后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哀家久闻季然季大人盛名,一直想要见上一见。”季然两个字几乎是被太后咬着牙挤出来的,听得季然跟赵煜吃东西的动作齐齐一僵,两人对视一眼,就听太后接着道,“哀家眼神儿不好,看不大清楚,不知在座哪一位是啊?”   几乎太后话音方落,一个带动全部,众人的视线就齐刷刷朝季然这边看了过来。   卧槽,这都能被盯上,着太后眼神儿不利索,记忆力挺好啊!   季然心里吐槽,在赵煜担忧的目光中拍了拍手,起身出列,朝前走了过去。   “臣,季然,拜见皇上,太后,以及各位娘娘。”虽然是太后点名,季然还是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将皇帝太后为首的一众贵人都问候了一遍。礼多人不怪,在这种明显是被找茬的风口浪尖,又敌强我弱的巨大悬殊下,还是小心谨慎的应付为好。   皇帝其实一听太后点名季然,就洞悉了对方用意,正要出口打圆场,却被身边姚贵妃递到嘴边的一刻荔枝肉给阻止了。   皇帝虽然被打断了话头,却并没有接那颗荔枝肉,伸手将姚贵妃刻意的肢体碰触给挡开,就转头看向脸色阴郁的太后,眉头蹙了起来。   “母后……”   “皇上着什么急。”太后说话不紧不慢,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季然那张脸,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随即就阴阳怪气的勾起了唇角,“好一张奴颜媚主的脸,难怪能从大字不识的粗鄙农夫一跃成为朝廷命官,哀家瞧这模样灵巧的,倒像是个伶牙俐齿的。”   奴颜媚主?   季然听着这话就愣了,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诡异呢?   皇帝的脸色却骤然沉了下来,“母后慎言。”   “呵……”太后表情更加阴阳怪气了,“哀家这还夸着呢,皇上就开始宝贝护着了。”   季然觉得吧,这太后要不是老糊涂,肯定就是不是皇帝亲妈,不然怎么着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说这么一番不知轻重的话。这话听着是在敲打侮辱自己没错,但何尝不是往皇帝身上抹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皇帝和自己有一腿呢,皇帝好男风,怎么着都不会是光彩事吧?   “季爱卿你起来。”皇帝脸色阴云密布,当即冷声下令,“太后莫不是病糊涂了,既然身体不适,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姚贵妃留下,其余人,送太后回宫!”   “好好!”太后也不端着了,怒然起身,“一个谄臣,一个谄臣!奴颜媚主腌臜东西!当初皇上为了他就对亲妹赶尽杀绝,如今莫不是为了他连我这个母亲也不要了?到底是哀家糊涂,还是皇上糊涂!”   季然想过今儿这是等着自己的鸿门宴,原本上了一百二十颗心等着应对各种阴谋算计,却没想到对方竟会这般不按套路出牌,居然会不顾皇家脸面,直接来了一出猛料。季然一开始却是懵逼,这会儿回过神来,便只觉得无语,自己这都干什么了,就被扣这么一大锅,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季然原本谨言慎行低调行事不过是想避其风波,这会儿都到这份上了,也就懒得再装,当即抬头直视眼前这个年过古稀却依旧端庄华美的女人。   “何为谄臣?何为奴颜媚主?下官不才,还请太后解释解释,下官这是犯了何事,得以被冠上如此大锅?”季然一改之前唯诺之态,目光犀利,咄咄逼人,“我季然虽无大智,但上任以来……”   “季然!”季然话没说完,就被皇帝喝止了,“退下。”   季然虽然气愤,却并非不知轻重,知道皇上这是在保自己,当即便见好就收准备趁机告退离开,然而太后却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   “慢着!”太后挥开上前搀扶的人,浑身凛煞岿然不动,“谄臣惑主,假以时日,必然祸乱朝纲,哀家决不允许,先帝辛苦打下的江山,就这么毁于奸人之手,来人,把这腌臜东西给哀家拿下!”   “母后!”皇帝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季大人乃是朝廷命官,可不是后宫太监奴才,母后手伸朝堂,莫不是忘了父皇立下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你!”太后被堵得瞬间气焰灭了一截,脸色却愈发铁青难看,整个人都因为盛怒,抑制不住的攥拳颤抖。   “送太后回宫!”皇帝跟太后对视须臾,一声令下后转开脸去。   “哈哈哈……”太后猛地再次挥开上前搀扶的人,忽然怒极大笑起来,“后宫不得干政,好,那哀家就抛开太后这层身份,以我女儿玉宁母亲的身份,问害死她的仇人报仇,血债血偿!”   别看太后年纪大,年轻时候也是随先帝一起征战沙场打过江山的巾帼豪杰,身手敏捷一点不输年轻人,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当即冲到御前侍卫身前,拔下其腰间佩剑,旋身起跳,转手就举剑刺向季然胸口。   这变故来得太快,在众人尚未反应之际,剑尖已然抵达季然身前,眼看就要刺穿他身体,千钧一发间,却听锵锵两声,太后手中的剑被飞来的一把镰刀击成了两截。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鹰面男子已然护着季然退出数步之远。   宫人看着突然出现的面具男人以为是刺客,训练有素的当即就把皇帝和太后诸人给围了起来。   皇帝却抬手阻止了宫人大喊刺客的意图,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熟悉挺拔的身影。   季然一看皇帝这眼神就知要糟。   果然……   “是你回来了吗?”皇帝问道。 第120章 好心塞   皇帝快步走到两人跟前,颤手一把扣住陆臻左肩,然后,猛地双手齐上,捶捶肩膀又捏捏胳膊。   “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陆臻回视着皇帝炯然又激动的目光,没有说话,抱拳单膝跪地。   那一瞬间,皇帝几乎热泪盈眶,笑声哽咽,旋即一把将陆臻给拉了起来,一揽肩膀给紧紧抱住了。   季然全程懵逼:这特么什么情况?!   不止季然懵逼,在场诸人同样是一头雾水,从方才太后闹场,到现在皇帝认亲(?),全程走向跌宕起伏,怪异得令众人懵逼摸不着头脑。   赵煜早在太后拔剑相向刺向季然时就急得冲了出来,然而还没等他冲过去救人,就被劲风掠过的镰刀和陆臻掀翻了跟头,晕头转向的爬起来就看到这一幕,顿时茫然的不知道该过去好,还是不过去好了。   当然,更震惊的却是皇帝的反应。   那人是陆臻,却又不是陆臻啊!   呃……自己这是要表达啥?   赵煜还没出声,就被自己心里活动给绕晕了。   不管了!   赵煜这么一想,左右看了看呆若木鸡的众人,快步跑到季然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见季然看过来,便朝相拥抱团的两人努努嘴。   季然耸耸肩,眼神示意他:你过来干什么?快回去!   赵煜却看了眼这会儿同样傻眼的太后,拉着季然就给不动声色的护到了身后,避开了太后的视线。一转头,就对上父母骇然大瞠的眼,父亲更是额角青筋直蹦,一个劲儿的给他打手势让他退下,他也知道此举不妥,可想到季然,他还是挺直背脊坚守住了立场。   一群人打哑谜的功夫,太后回过神来,“来者何人?!”   皇帝激动的表情一顿,随即就是慑人的怒意攀上幽深的眼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就一把扼住了就近一个宫女的脖子。   “朕让你们护送太后回宫,一个个都听不见吗?”皇帝虽然是在叱问在场宫人,眼睛却是犀利的看着太后,“违抗圣命,该死!”   就听咔嚓一声,那名宫女叫都没叫一声,脑袋就垂了下来。   看到被扔到地上的尸体,太后瞳孔骤缩,其余宫人亦是骤然色变,扑通一声就齐齐跪伏在地。   “皇上息怒!皇上饶命!”   太后看着自己转瞬丧命的贴身宫女,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   一连几个咬牙切齿的好,太后终于哐当掷掉手中断剑,掉头走人。   一干宫人见状,慌忙爬起身来,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则迅速抬走了宫女的尸体。   然而,就算如此,依旧是满场鸦雀无声。   唯一留下的姚贵妃看看众人,壮着胆子走到皇帝跟前,“皇上……”   皇帝脸色这才恢复如常,却是摆摆手。   姚贵妃咬了咬下唇,恭敬的退后两步,不敢再多言,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的打量这突然冒出来的高大鹰面男人,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皇帝又转身看着陆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生锈的脑子尚未顺畅起来,就又给这魔性的笑声给震得卡壳了。片刻众人方才如梦初醒,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你问我我问你,却皆是摇头茫然状,谁也闹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皇帝啪啪拍打陆臻肩膀,随即面相众人,大手一挥,“真是难得喜庆的日子,哈哈哈哈……众爱卿别愣着,喝喝喝!今儿个宫宴欢庆,无君王无品级,众卿平等,喝个开心喝个痛快!”   众人:皇上这还没喝就醉了啊?   陆臻眉头微蹙目露担忧:皇上不会是被惊喜刺激傻了吧?   季然和赵煜面面相觑,同时翕动鼻翼:好像,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姚贵妃:……   总之,不管众人如何懵逼惊悚,一场规规矩矩的宫宴,就在皇帝抽风的带头下,瞬间没了正形,喝酒划拳,载歌载舞,琴瑟和鸣,简直嗨破天际。   而季然跟赵煜,也因为陆臻,有幸从末尾被安置在了离皇帝最近的位置,还特么被皇帝抽风似的逮着喝喝喝被灌了不少酒。赵煜是直接被灌趴在了桌子上,季然有陆臻挡着,除了酒气上脸,但还尚算清醒。   一场宫宴,就在这不伦不类的气氛下接近了尾声,最终散场时,大部分官员都是东倒西歪被人搀扶着离开的。少部分清醒的,也比没喝醉的好不了多少,整个头晕脑胀头重脚轻,大家心中充满了疑问,却没谁给摊上明显,只是私下里,各自窃窃私语的交流着,有的只是单纯的疑惑,而某些人,却蹙眉深想。   但不管是单纯还是不单纯,无一不揣度着:鹰面男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而风暴圈的核心人物,此刻却正被皇帝邀请去御书房。   陆臻跟着皇帝的同时顺手把季然给带上了。   赵煜倒是下意识想跟,却被自家老爹一把拉扯回了神。承受着爹娘拧耳踹屁墩儿的男女双打,嗷嗷惨叫着被带着离开了。   “老子打死你个缺心眼儿的东西!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什么场合啊你就蹦出来?你是想害死全家是不是啊?”   “嗷嗷嗷!”   “该,就是该打!都是这些年把你给惯的,无法无天了都,胆儿肥了啊敢在这种场合惹事,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   “嗷嗷嗷!”   老远,都还能听到这家子闹腾的声音,季然遥遥望着他们拉扯离开的身影,不禁好笑的摇了摇头。一回头却对上陆臻专注的目光,季然眉头一挑,陆臻就把脸面无表情的转开了。   季然:“……”   他心里其实有点郁闷,看着皇帝这反应,怎么都感觉有基情啊,这俩不会真是有一腿吧?不然皇帝这反应,也太过头了。   揣着这样的心思,季然闷不吭声的跟着两人去了御书房,谁知被好茶点心的招待后,皇帝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并非是对着陆臻,而是他。   “今日之事,让季爱卿受委屈了。”皇帝没有坐到龙案后,而是在他俩旁边坐了下来,“玉宁一事,太后痛失爱女,始终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才会迁怒于你,方才凶险万分,是朕护你不周,若不是陆臻初现及时,你……哎,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不止是我南朝损失,我也没法给陆臻交代。”   “方才之事,大家都反应不及,皇上毋须为此自责。”陆臻看了季然一眼,这才转头面相皇帝,“而且,我会护着他。”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算了,不说这个,说说你吧……”皇帝噎的哽了一下,随即明智的转移了话题,“你当初托梦,我虽都照办,但其实内心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未抱多少希望,如今看你……天外玄铁我早就命人张贴皇榜,却至今毫无消息,既然如此,你这……”   “是臣让皇上费心了。”陆臻却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直视皇帝的问题。   皇帝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看出他不想多说,虽然有那么点不舒服,但想到陆臻能死而复生,便也就释然了。   “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皇帝目光落在陆臻脸上,伸手一指他脸上的面具,“你为何要带这个?”   “臻哥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在这里认识的人多,虽然不至于让人联想到鬼神一说,但难保不会有心怀不轨之人借此做文章,与其到时候解决麻烦,不如一开始就杜绝麻烦。”季然道。   “季爱卿言之在理。”皇帝闻言点头,随即想到什么,面色忽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当初与你们赐婚,真的只是图个心安和对亡者的交代,却没想到,你们俩,居然会真的走到了一起。”   陆臻含笑望了季然一眼,“皇上恩情,陆臻感激不尽。”   “你为朕连命都不要,我这又算的了什么。”皇帝道。   季然听着这颇有歧义的话嘴角一抽,看向两人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天啦噜,忽然发现自己的存在就像是西王母用簪子在情侣间划下的一道碍眼银河怎么破?   心,好塞!   季然挠挠额头又挠挠后脑,忽然就有点坐不住了,心里特别不得劲儿。   “季爱卿可是身体不舒服?看你脸色不大好啊?”皇帝本来跟陆臻叙旧相谈甚欢,一转头见季然脸色难看的抓耳挠腮,顿时担忧的皱起眉头,“可是方才宴会上酒喝多了?我这就让人给送解酒……”   “不用。”季然蹭的站起身来,看看皇帝又看看陆臻,“不用麻烦,我这就是喝酒上头,不碍事,那个,你们慢聊,我就先回去了。”   陆臻一听这话也跟着站起身来,他虽然没出声,但意思很明确。   皇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难得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走吧走吧,改日你俩进宫,咱们再好好畅谈一番。”   “臣告退。”   两人齐声告退,见皇帝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相视一眼,这才退出御书房,转身离开。   “季哥儿,你方才,可是不高兴?”没走几步,陆臻就拉住了季然的手,与之并肩而行。   季然何止是不高兴,简直都快被醋溶解掉了,闻言翻了个大白眼,什么都不想说。   陆臻见他这样就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季然背在身后的手一下一下的打着响指,憋了又憋,在陆臻深邃执拗的目光下,还是问了出来,“你跟皇上,可是有一腿?”   陆臻猛地一个跟跄,“你说什么?”   “你跟皇上,是不是,嗯?”季然抽出被陆臻握着的那只手,左右手的拇指对着勾了勾,“你们以前,是不是一对?”   谁知他这说完,陆臻脸色就是一黑,扭头就大步往前走。   “哎?”季然被甩得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忙追了上去,“你这什么反应?走这么快干嘛?”   “懒得理你。”陆臻语气生硬,明显是生气了。   季然:“……”   嘿,这是被戳到痛楚了咋的?   恼羞成怒?   卧槽!这两人果然……   季然正被自己脑补气得头顶冒烟,下一秒就被陆臻一把扛到了肩上,啪啪啪屁墩儿上结实挨了好几巴掌,当即就把他打懵逼了。   “卧槽!陆臻你把老子放下来,你特么的,这里是皇宫!卧槽!给人看见爷还要不要做人了?!”短暂呆滞后,季然回过神来,顿时就炸了。   然而下一瞬间,他就被陆臻带着纵身起跳飞快从皇宫上空掠了出去。这速度堪比火箭,等坐进马车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还懵圈儿的。   “我跟皇上只是生死至交的兄弟,不许开这样的玩笑。”马车上路了一会儿,陆臻才声音闷闷的道,“皇上向来重情重义,我为他而死,一直是他的心结,如今得知我还阳,他激动过头,自然就难免表现夸张一点。”   可是你们……明明就好基……   季然撇撇嘴,心里嘟哝。   “正是因为我们的兄弟感情,皇上才会护你纵你。”陆臻继续道。   季然继续翻白眼:难道不是爱屋及乌?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季然已经自动脑补出各种君臣xxoo,年上年下,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臻一看他这表情丰富神游天外的样就是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顿时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把人拉怀里扣着脑袋就亲。   既然说不通,那就亲服了为止。   不得不说,效果显著,季然一开始还别扭抵抗,脑袋浆糊后,就什么都懒得去纠结了。管他娘的是兄弟情还是基情,反正现在这个人是自己的,谁也别想觊觎! 第121章 玩儿的是疯狂   元宵一过,人们原本闲适懒散的生活节奏就再次恢复了正轨。大街小巷人流和往常无异,却仿似比以往多了股子活力。   这是一种看不见感受得到的精神面貌。   季然挺喜欢这样的生活氛围,就连上衙做事都积极了很多。种子的事情,他早已跟宫里达成了交易,现在已经正式以公家名义入驻农教司,广发布告,向百姓公开出售,而出售价,足足比市场价低了两成。   种子名头闻所未闻,新奇又实惠,是最能吸引人的。又恰逢春耕农种,所以布告贴出去都没几天,种子就被销售一空。   初次试水效果不错。   然而季然事后翻开账目,却发现从众购买的量其实很少,真正大手笔入手的,却是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   万福。   那个除季然以外,第一个大胆吃螃蟹的小孩儿。   季然这次带来的种子,几乎大部分都是他买购的。   如此大批量的买种子,看来是成效不错啊。   季然点着账目上万福的名字,笑了。   邱曹二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季然身边,看他这反应,对视一眼。   曹大人出声问道,“季大人,可是这账目有什么问题?”   在两人看来,种子卖空该是皆大欢喜的事,管他购买的是谁,只要能换成真金白银就行,可看季然这反应,他们一时却吃不准了。   都卖光了还不高兴,莫不是因为个人购买量分布不均?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这个了。   两人脑洞大开,心怀忐忑,却见季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很好,没问题。”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无语。没问题,没问题那你个祖宗还露出这么个表情,吓唬谁呢?!   季然可不知道两人心里吐槽,他是真的挺为万福那小孩儿高兴的。当初那孩子能有胆量上门找自己,季然就看出来这孩子绝非池中之鱼,假以时日,必然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今日这账目来看,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在两人一脸糟懵的表情里,季然啪的一声合上手上的账薄。   “我之前带回来的那批草药,可都让人给种下了?”季然一边将账薄收进匣子锁好,一边问道。   “都种好了。”邱大人道,“大人可是要去看看?”   “看就不必了……”季然话没说完,一抬头,就见陆臻带着面具从门外走了进来,顿时打住话头,冲邱曹二人挥挥手,“我这该走了,你们也别呆太晚,差不多就回去吧。”说完就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起身走向陆臻。   陆臻抖开一件披风罩在他季然身上,“回吗?”   “嗯。”任由陆臻将披风袋子帮自己系好,季然笑笑的应了一声,便与其并肩走出了农教司大门。   直到俩人背影消失,邱曹二人才对视一眼。   邱大人道,“那男的是何来头,看着似乎跟季大人关系很好的样子?”   曹大人闻言摊手,“你问我,我问谁去?行了行了,管他是什么来头,反正跟咱们没关系,收拾收拾,一道走吧。”   季然在农教司看到万福购买菜种的账目时还在感叹,不想回到家就见到了本尊,一问之下才知道,对方居然是按照约定来送红利的。一次分红,回了当初借出去的本金不说,还有剩余不少,这让季然不禁再一次惊叹这小孩儿的能力,要知道,小孩儿虽然是大棚种植,可菜种却并非稀有,都是本地最常见的,然而尽管如此,还是为小孩儿大挣了一笔。   “我记得当初说过,你只需还我本金就可,所以……”季然只拿了当初借出去的钱,把剩下的推还了回去,“本金我收了,分红就算了,你拿回去吧。”   “大人……”   万福一听就急了,正要坚持,却被季然抬手打断。   “你此番种植看来收获颇丰,想必少不得跟风效仿之人?”季然端起茶盅浅咂一口,这才道。   “是的。”万福点头,“不过大家眼红归眼红,大棚种植前期投入过大,并非所有村民都能承受,所以村里也就张地主一家做起来了,且,还挺有样子,规模也比小的这边要大得多。”   季然放下茶盅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看着对方。   万福微微垂首,“倒是之前咱们在农教司种地时,大人传授的新耕之法,近来在各村广为流传了起来。”   “哦?”季然闻言挑眉。   “大家都知道大棚种植是大人教授,大棚种植投入过大,他们操办不起,于是便退而求其次,选了只是麻烦,不花钱的耕种之法,村民想法也简单,不求发家致富,只求曾收饱腹即可。”万福说到这个,眼睛弯的跟月牙似的,丝毫没有会被分羹的担忧,反而看着还挺高兴。   季然看在眼里,欣慰的笑了。拥有了财富,还能保留一颗赤子初心,实属难得。季然心里愈发喜欢这小孩儿,两人越聊越投机,甚至还留人在家用了顿晚饭,这才放人离开。   万福走后,季然还心情颇好的拉着陆臻一起到院子里喝酒赏月,一口酒一口花生米,说不出的闲适惬意。   只不过季然是真喝酒赏月,陆臻却是在喝酒赏爱人。   花前月下实在太过迷醉美好,喝到后来都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总之两人不知不觉已然亲着抱作一团。   就在季然脑子发懵之际,陆臻忽然凑到他耳边吐着冷气道,“马儿比驴跑得快。”   “啊。”季然含糊应着,却是不明所以,“所以呢?”   “咱们马上来一场?”陆臻手抚着季然的背脊一点点往下,双眼仿似糅进了漫天星辰,亮得勾魂摄魄。   “马?”可惜,季然却压根儿没对上他的脑回路,“咱家没马啊?”   “没关系。”陆臻忽然抱着季然纵身飞跃而起,几个兔起鹘落间,已经掠出老远,他颇具金属质感的声音随风飘散,“咱们,去顺手牵马,用完再还回去。”   季然一直没明白陆臻这些话的意思,迷迷糊糊就被带着做了一会梁上君子,直到……在马上被扒了裤子,一路颠簸着做得欲仙欲死……   陆臻,你个王八蛋!   被做得昏过去之际,这句话在季然脑子里经久咆哮盘旋,直至陪着他彻底沉入黑暗。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醒来,回忆起这荒唐的一幕,季然表情都是麻木的。又是驴X又是马X,哦,还树X过,他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陆臻在这方面居然挺能玩儿,简直一个比一个疯狂刺激。   关键前两项还省力,都不用自己动,特么就马力全开颠上了,那速度,季然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可是,惊魂未定的同时,他却该死的挺沉醉那种感觉的。   然而,仅仅是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感觉,小季然就一改沉睡精神抖擞了。   “卧槽!”   季然深吸口气,忙将脑子里的黄料清空,这才堪堪将那股燥动给压了下去。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季然面红耳赤的转头看去,就跟进门来的陆臻撞了个四目相对。   季然:“……”   陆臻顿了顿就走了进来,直到床前才停下,“你醒了?脸怎么这么红,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季然没好气的瞪了陆臻一眼,随即翻身坐起,正欲掀被下床,就被陆臻摁住了肩膀,不禁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干嘛?”   陆臻没说话,执意的伸手摸了摸季然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烫,微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昨晚双修的时候,我太激动,真气运转得过猛了些,一直挺担心你身体承受不住,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季然:“……”这话真欠抽。   不过没被发现窘态,还是让季然暗自松了口气。   没有搭理陆臻,季然扒拉开他的手,掀被就下了床。虽然昨晚玩儿得疯狂,但托双修的福,身体状态却很好,这会儿时候不早,他这还得赶去衙门呢,赖床可不行。   陆臻主动上前帮季然穿衣,一边忙活一边道,“一会儿你自行洗漱,我去把饭菜端过来,你且吃过饭再出门。”   “嗯。”季然点点头。   陆臻服侍完季然穿衣,又帮忙梳头,等把人打理好,趁着对方去洗漱了,他才开门离开,不一会儿,就端了热气腾腾的早饭回来。   刚把碗筷摆好,季然就洗漱好出来了,陆臻忙道,“过来吃吧。”   季然这会儿正饿得慌,依言过去坐下就开吃。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见季然撸袖子吃得狼吞虎咽,陆臻一边帮忙夹菜,一边道。   季然点点头,动作却一点都没见慢下来。   陆臻看得无奈,也就由着他去了。   正在这时,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门外响起老刘的声音。   “大人,宫里来消息,说是太后懿旨,宣您进宫,现在人正在前庭,等大人过去呢。”   太后召见?   季然闻言,当即停下吃饭的动作,跟陆臻对视一眼。   陆臻摇了摇头。   季然微微一笑,随即便道,“你去回话,就说我有事进宫面圣去了!”见太后,擦,那老虔婆明显是不安好心,赶着去送死呢?又不是傻!   老刘其实觉得不妥,不过自家主子既然这么吩咐了,他便只有照办就是,于是应了声是便离开了。   等老刘一走,陆臻一把就将季然拉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朝外边走,“走,进宫。”   季然也是这意思,当即点点头便跟他一起出去了。   有陆臻在,压根儿不走正道,带着往天上一跳,就直接飞掠着往皇宫去了。   一路上,俩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陆臻,一点不像是带着季然去找皇帝求庇护,反倒像是要去兴师问罪的。 第122章 一位故人   “你们怎么来了?”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皇帝看着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惊讶的挑了挑眉,随手将批阅好的一份奏章合拢放到了一边。   任长福通传不及,诚惶诚恐的小跑跟进来,见皇帝没有动怒,骤然高悬的心脏这才稍微落了些回去。   “皇,皇上……”   “退下吧。”皇帝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   “是。”任长福如释重负,一抹额头的冷汗,忙躬身退了出去,那个悬乎的心这才彻底落回了原处。   由于太过紧张,任长福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出洋相,跟跄着退出门后,忙把房门给带上了。心里却也不免揣度着,这季大人大清早的带人硬闯御书房是为哪般?   不过随即想起跟季然一道的那人,任长福恍惚了下,总觉得对方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可真要往那位故人身上套,又觉得不可能,毕竟人都死多久了,可是那日宫宴,皇上当时的反应……   任长福这边琢磨着,不禁回头望了紧闭的御书房门一眼,陷入了沉思。   而御书房内,皇帝看着两人难看的脸色不明所以,又随手批阅了一份奏折,这才搁下笔,起身从龙案后走了出来,来来回回打量两人如出一辙的脸色。   “你们脸色为何如此难看?”皇帝问着,便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前掀袍坐了下来,“都别站着,坐下说话吧。”   听他这么说,季然跟陆臻对视一眼,便自觉省去了下跪行礼这一出,躬身谢恩后,便依言在下首坐下了。   季然道,“当然是到皇上这儿避难来的啊。”   “哦?”皇帝没料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回答,闻言一愣,“此话何意?”   “皇上。”陆臻脸色冷毅,“臣原以为,季哥儿被委以重任,他日功成名就,其威胁会是来自外敌,却没想到,会在这之前,提前面对自己人的杀机四伏,公主胡闹,官员倾轧,如今,连太后竟也视他为眼中钉,虽有皇上庇护,却未必能事事护他周全,所以,为了他的安全着想,臣恳请皇上念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收回他仕农大夫一职。”   “听你这意思,太后找你们麻烦了?”皇帝眸光一沉,随即回过味儿来又是无奈,“我说,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都是一不高兴就辞官,迄今为止,敢以此威胁朕,也就你们俩,换个人试试,看朕不砍了他脑袋!”   “皇上,臣是认真的,并无威胁之意。”陆臻转头看了同时面色微诧的季然一眼,“季哥儿心性单纯,玩不来尔虞我诈心机权术这一套,也就种地上有些常人不及的天赋,实在不是当官的料。”   季然忙点头附和,“据臣所知,目前几个村子都采用了新耕种法,待他日成效一出,一传十十传百,发扬远播想必不在话下,臣这个仕农大夫其实并无什么实质存在意义。”   皇帝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堵得心里那叫一个窝火。他原本还想着让陆臻官复原职,做个名副其实的将军再为朝廷效力,结果自己这想法打水漂不算,这是还得顺带给拐走一个啊,甚至还不惜拿昔日交情说事,真是,气煞我也!   皇帝被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气得脸色铁青,偏偏还不能真的对他们发火,憋得差点内伤,偏偏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就见门外任长福躬身退到一侧,太后挥退两名随身嬷嬷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皇帝俊眸微敛,随即站起身来,“母后怎么突然过来了?”   眼角余光却是下意识瞥了眼随即跟着起身的陆臻跟季然,皇帝心下了然的同时,也对太后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烦躁,虽然那俩人没明说,但话里话外也听得出来,是因为太后找人麻烦了。   “哀家听闻皇上昨个儿又熬夜批阅奏折,所以特地吩咐御膳房给熬了人参鸡汤给送过来。”太后眼角都没给一旁的两人一个,上前慈爱的拉住皇帝的手,仿似真是为了皇帝的身体而来,“不是母后说你,皇上啊,家国大事是重要,可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啊。”说罢,太后转头对门外道,“月嬷嬷,把鸡汤送进来吧。”   门外两名嬷嬷其中一个闻言福了福身,忙端着盛着汤盅的托盘走了进来。   “让母后费心了。”皇帝虽然知道太后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既然太后没挑明,他便跟着缓和下脸色,“汤放下吧,朕一会儿再喝,母后,朕跟季爱卿正有要事相商……”   “季大人也在啊。”太后像是这才注意到季然俩人的存在,话是对季然说的,目光却不着痕迹的从陆臻身上一扫而过,锋锐内敛笑里藏刀,“嗨,还是巧了,哀家一时兴起,前些日子动手种了些菜,可这种子下去,却始终不见出芽,且今儿一早挖出好些烂掉的,正想请季大人进宫讨教一二呢。”   这要换个人,哪怕明知是陷阱,也得碍于身份硬着头皮接下这把暗刀子,毕竟,古话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太后虽不可与皇帝相提并论,可那是除皇上以外同样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但季然却是个例外,要不然,他也不会跟着陆臻跑皇帝这来了。   “太后千金贵体,种地之事不擅长也是应该,此等脏活累活,太后还是莫要沾手得好,省得累坏了凤体。”太后绵里藏针,季然便自动化身那裹针之棉,四两拨千斤就给一推二五六。   太后听罢,面色不变,眼神却幽深阴翳。   陆臻将太后的反应看在眼里,错身一步,就将季然给挡在了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与太后对视。   太后眼眸眯了眯,这才正经打量起陆臻的,随即皮笑肉不笑的道,“季大人不过五品官,却带着护卫随意进出皇宫,真是好大的排场啊!”   “母后。”皇帝原本缓和的脸色已经不知何时再次变得冷硬起来,“季爱卿说的对,您这身体本就不好,哪儿能如此操劳,种地一事,当个趣事便罢,不必真的那么劳心费神,母后当保重身体才是。”   太后却不接皇帝搭建的台阶,依旧看着陆臻,“那日宫宴,哀家见皇上与他似乎很是相熟?”   “一位故人。”皇帝语气已然透出了不耐。   “哦?”太后耷拉下眼皮,“这么一说,哀家倒的确看着有几分似曾相识……”   “母后。”皇帝打断太后的话,态度不容置喙的强势,“您该回去休息了。”   太后目光微闪,沉默的与皇帝对峙须臾,这才笑了,又是惯常的一脸慈祥,“哀家确实有些累了,月嬷嬷,咱们回吧。”   月嬷嬷闻言,忙伸手搀扶着太后,随着太后慢腾腾的转身离开。   太后出门,另一名嬷嬷就意欲上前搀扶,不过被太后挥开了,那嬷嬷没再上前,恭恭敬敬的随侍在侧,与其一同离开。   太后一行离开,任长福没等皇帝吩咐,就忙合上了房门。   皇帝一直眯眼注视着门口的方向,直到房门关合,这才收回视线。一开始被季然他们憋那一肚子气早就散干净了,却又因为太后此举又给塞了一肚子气,偏偏左右这气还没处撒,脸色顿时比之前还要难看几分。   季然两人看在眼里,却并不畏惧。   季然虽然身在朝堂,但说实在,却很难融入古人尊卑明界的氛围,时常不自觉得就带出现代人随性。至于陆臻,以前不知道是什么样,但以他现在的行事作风来看,亦是游离规矩之外的。   不过,两人虽然不被皇帝释放的威严气势所慑,却也没有开口。皇帝生闷气,他们则是在一边眉来眼去。   皇帝看在眼里,更气了。   这两人,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帝的威严放在眼里?!   皇帝越想越觉得威严受到了侵犯,顿时怒不可遏,砰地一拍桌子。   “你们!你们!你们……”皇帝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   季然一脸茫然无辜,“皇上,我们怎么了?”   “你还敢问?!”皇帝越想越气,偏偏一肚子邪火还是因太后而起,这迁怒得毫无理由,咬牙切齿半天,只吼出一个字,“滚!”   两人倒是决定滚了,不过滚之前,陆臻还是坚持旧话重提,“那辞官……”   “辞官?辞什么官?朝廷命官是你们想干就干想不干就不干的吗?你们把朝廷当什么了?简直荒唐!”皇帝脸红脖子粗的打断陆臻,“还有你,陆臻,边关诸国虎视眈眈,凶人骚扰不断,你不为朕分忧就算了,居然还想拐着朝廷命官撂挑子,你的兄弟义气呢?都喂狗吃了是吧?”皇帝骂着骂着眼圈儿就红了,看着像是怒极攻心又像是伤心欲绝,实在难以形容,“朕做梦都想你能活着啊!”   陆臻身形一顿,语气动容,“皇上……”   “滚吧。”皇帝却打断他,无力的挥了挥手,“反正你真铁了心要走,朕也留不住。”   季然看着心里一突,那个早已压下的想法又冒了出来,暗自嘀咕:好基。   而且,陆臻疑似渣攻的设定把季然给雷得不清,但他又相信陆臻,陆臻说他跟皇帝没什么,那就是没什么,可皇帝这反应……   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季然翻了个白眼,心里暗啐:……有病吧?   “皇上。”陆臻没有马上滚,而是坚持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皇上可曾想过,玉宁公主远在涪陵,又是如何与高邑搭上线的?而且,当初玉宁公主在涪陵曾与凶人巫师有过来往,他们又是怎么接洽上的,莫非真是巧合?皇上,臣如果没记错,太后与凶人,颇有一番隐晦渊源。”   皇帝本来还沉浸在自我情绪中,闻言浑然一震,陆臻却只是点到为止,抱拳行了个礼,拉着季然离开了。   而皇帝,却在两人离开后眯眼陷入了沉思。是啊,时间久远,若非陆臻今日提起,连他自己几乎都忘了,太后严格追究起来,其实算是半个匈奴人,太后父亲,还是匈奴皇裔,也正是因为这个,当年先帝立后颇受争议,连带自己当初被册立太子也深受阻挠,这皇位坐的颇是一番周折。   只是,陆臻今日突然提及这事,是什么意思? 第123章 耶律真   “你之前对皇上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这话季然憋了老半天了,这眼看着出了皇宫地界儿,才总算当做闲聊话题问了出来,“你故意提及太后的身份,莫不是意指太后勾结外敌?不过他勾结外敌就为对付我们,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不待陆臻回应,季然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对,这事儿其实说不通。”季然琢磨着道,“要真是那样,太后肯定会知道你的存在,可今日反应,她并没有认出你来。”要知道,那匈人巫师可是矛头直指陆臻的,要真是那样,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各种隐事,陆臻的存在,也将不会是秘密。   季然分析琢磨了半天,却没得到陆臻的回应,纳闷儿转头正欲追问,看到对方嘴角勾起的坏笑,一下就愣了。   “你……”   陆臻手掌盖在季然头顶,狠揉了两把,虽然面部表情变化不大,却清晰的传递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太后匈人的身份素来敏感,当初为了扶持皇上上位,更是明里暗里动用了不少手段,其中借用的一股势力,就是来自匈人,皇上当初诸多无奈不得不对太后与虎谋皮的做派睁只眼闭只眼。”陆臻边走边道,“所以,今日我这似是而非的一出提醒,不管皇上信不信,都将会是埋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戳醒他的警惕心,太后是他生母,他不可能做什么,但为杜绝后患,必然会疑心深重,严防死守,如此一来,太后就是想继续找我们麻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陆臻话音刚落,迎面就见户部尚书张启忠正皮笑肉不笑的朝这边走来,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停下了脚步。   “季大人,幸会幸会啊。”张启忠有着一张浩然正气的脸,眼神却透着阴翳奸猾,“季大人如此行色匆匆,不知去往何处啊?”   这还是自第一次早朝后,季然第二次见到这人,之所以一眼就给认了出来,可不是季然过目不忘记性好,而是当初朝堂上的争端印象深刻,想不记住都难。   季然冷淡的看着张启忠,随即也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张大人。”   对于此等奸猾小人,季然向来是能不交集就不交集,打了声招呼便想离开,不想却被对方不动声色的错步挡住了去路。   季然眉头一挑,“张大人这是何意?”   “本官听说,农教司种子售卖一空,效益很是不错?”张启忠亦是挑眉。   “那又如何?”季然歪头,笑得颇有两分匪气。   “季大人莫不是忘了,你农教司,其实隶属户部吧?”张启忠见季然装傻,也就懒得继续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即是隶属户部,那售卖种子的账目是否应该上交户部,迟迟不见季大人有所行动,莫不是想要中饱私囊?”   季然好笑的看着他,“农教司是挂名户部,但张大人可别忘了,那是皇上力排众议专门设立,其一应事务,也是直接由皇上负责,账目上交户部,我敢交,张大人你敢接吗?”   “你!”张启忠虚伪的假笑当即破功,眼神透着一股狠劲,“季大人好大的口气,区区五品小官就敢跟本官叫板,呵,古往今来,奴颜媚主之辈,可都没有好下场。”   “哦?”季然眼眸微敛,嘴角依旧勾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好一个奴颜媚主,张大人这意思,是古往今来忠于皇上的忠臣,都不得好死是吧?难怪区区尚书就敢妄自尊大,原来是没把当今圣上放在眼里,张大人这脖子,莫不是金刚石做的?”   张启忠被堵得脸红脖子粗,阴沉着脸半天没蹦出个屁来,眼神却狠辣得好似要吃人。然而,他这狠辣气势刚释放一半,就被一道冷厉的视线盯得打了个突,转眼迎上陆臻犀利锋芒的视线时,只觉头皮发麻,膝盖蓦地就是一软,险些出洋相摔地上,还好他最终咬牙忍住了,却再不敢与之对视,匆匆转开视线瞪了季然一眼,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季然转头看着人走远,才回过头来撇撇嘴角,“有病。”   “嗯。”陆臻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季然噗的就被他给逗乐了。   “去农教司吗?”陆臻跟着笑了笑问。   “不去。”想到大早上被人逼着‘逃命’,季然就满心不爽,难得有这么好个翘班理由,不翘一翘都对不起大早上这么风风火火的奔波,“前面好像有个戏园子,要不咱们去看戏吧。”   “好。”陆臻其实对看戏没什么兴趣,但季然喜欢,他自然是要顺从的。   早上看戏的人不多,偌大个戏园里也就东三西两的坐着那么几个人,整个大堂看起来空旷极了,可就算是这样,戏台上的卖力唱跳却丝毫不掺水分,偶尔一个精彩表演,也能引得依稀两声拍掌叫好声,声音是从阁楼上西面的雅间传下来的,听着还特别中气十足,非常有穿透力。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瞬间,两人就条件反射的抬头望了一眼。本来是个不经意的动作,不想却在看清对方一伙三人异于常人的面目轮廓时蓦然顿住。   就算是季然,也明显看出这几个不是南朝人。   “这三人……”   “匈人。”陆臻打断季然的疑问,“坐在最前面,明显占主导的那个,就是匈奴国师,耶律真,剩下两个武功高强,应该是他的随从。”   “匈奴国师?”季然看着那三人,眉心微蹙,“国师都来了,那巫师不会也来了吧?”   “匈奴国师和巫师,向来两极分化争斗不断,一直以来都是水火不容的存在。”陆臻道,“不过有没有分两路过来,就不一定了。”   为免引人注意,两人没再继续盯着楼上三人看,而是收回目光,跟迎上前来的伙计要了间东面的雅间,便跟着一起朝楼上走去。   那伙计将两人带到房间,上万差点便离开了。   楼下戏台敲锣弹唱好不精彩,两人却都没了欣赏的兴致,隔着一条L角度,不着痕迹的偷偷打量着那三人的方向。   “如果那什么狗屁巫师来了,对你有影响吗?”管他什么匈奴人还是大善人,耶律真还是耶律假,季然关心的只是陆臻而已。   陆臻目光落下楼下的戏台上,闻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安抚的拍了拍季然的手背,“别担心。”   季然看着他,一时吃不准他这意思是有恃无恐还是纯粹的安抚,可见陆臻看似凝视戏台,实则全副心思都在斜对面的耶律真等人身上,他便将到嘴的追问给咽了回去。再想想又觉得应该不会有事,当初那巫师抓陆臻炼制鬼傀,那是因为陆臻那会儿是鬼,但现在已经从鬼变成镰刀精(?)了,应该是没了利用价值吧?   抛开巫师的事,季然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忍不住拿手肘拐了拐陆臻。   “怎么?”陆臻转回头看向季然。   季然挤眉弄眼,“你这前脚才提醒皇上,太后有可能跟匈奴人勾结,这掉头就见到三儿,你说要是让皇上知道这几人的存在,就算之前不信,也该会心生怀疑吧,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陆臻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一勾,“算吧。”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正这时,那边三人忽然有了动静。原本慵懒靠着栏杆看戏的耶律真忽然站起身,看那样子,应该是准备要离开了。   陆臻看在眼里,蹭地就跟着站起身来,侧头叮嘱季然,“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说完没等季然回应,陆臻转身就出去了。   季然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心里暗骂一声卧槽,忙起身追出去,可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陆臻就已然没了人影。倒是他这么一冲出去,跟迎面过来的耶律真三人撞个正着。   季然跟三人眼神一触即离,就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朝楼下走。他着急找陆臻,也没那闲工夫关注这三人,再说这三个匈奴人为什么而来也跟自己没关系,不想刚下了几阶,就被耶律真叫住了。   “这位公子……”   季然翻了个白眼,装作不知道对方是在叫自己,脚步不停,但下一瞬,后衣领就被一股大力扯住了。动手的,正是耶律真身边的随从之一。   “阿蛮,不得无礼。”季然被这一抓还被来得及发火,耶律真就出言呵斥住了动手随从,几步走下木楼梯,绕道季然面前,拱手赔礼道,“属下鲁莽,得罪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季然肩膀用力挣开那阿蛮的抓扯,面无表情的看着耶律真,“有事?”   “敢问,农教司怎么走?”耶律真一点不介意季然的坏脸色,笑容温和又不失礼遇,衬着那张颇具异域风情的深邃俊容,竟让人生不出讨厌来。   “农教司?”已经深知对方底细,季然当然不会被对方伪装出来的亲善所蒙蔽,闻言装作茫然的挑了挑眉。   “是的,公子可知?”耶律真笑得一脸真诚。   “你们看着不像本地人?”季然不答反问,眼睛却在四下蹩摸着陆臻可能藏匿的地方。   陆臻是为了这三人才出来的,既然这三人还没离开,想必他自然也还在这里,只是季然蹩摸一圈,别说陆臻的人,就是连片衣角都没看到。   “我们是外地来的马商,是特地为种子来的。”耶律真道。   “种子啊。”没看到人,季然便收回了蹩摸的目光,笑看向耶律真,“那还真不巧,之前农教司的确有出售种子没错,不过仅是两天,就给出卖一空了,你就算现在过去,那也是白跑一趟。”   “这样啊……”耶律真果然面露失望,不过还是坚持道,“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公子可愿……”   “农教司远着呢,我这另外有事,你们还是找别人带路吧。”不等对方说完,季然就客气的拒绝了。   耶律真静静的看了季然须臾,这才温和的笑了,抱歉的拱手道,“那打扰了。”说完,没有多做强求,转身就率先朝楼下走去。   耶律真一走,他两个随从瞪了季然一眼,连忙跟了下去。   季然撇撇嘴,没搭理那不痛不痒的一瞪眼,继续张望着找寻陆臻踪迹,结果转头看到那叫阿蛮的随从屁股上挂着的镰刀,就愣住了。   回过神来,季然忙咚咚跑下楼追了上去,“哎等等!”   正要出门的耶律真果然停下脚步转回身来。   季然瞥了眼那阿蛮的屁股,干咳一声,“忽然想起正好顺路要去那边,还是我带你们过去吧。”   “是么?”耶律真闻言笑了,“那真是有劳了。”   “好说好说。”季然跟耶律真虚以委蛇着,眼角却瞥着镰刀君狠狠抽了抽。 第124章 我要杀了你   陆臻简直都要愁死了,让季然在戏园等着,这家伙不听就算了,居然还跟耶律真他们带路,这不是裹乱吗?   季然也愁啊,你说你个镰刀精,怎么隐藏身影不好,非得变镰刀挂人屁股上,以后都不能直视镰刀了。他自认没什么强迫症,可这会儿瞥着那阿蛮屁股后头挂得八风不动的镰刀,就觉得手痒,恨不得伸手过去一把给取下来。   所以,说好跟人带路的季然,却没有走在前面带路,非得跟在阿蛮后头给人遥控指挥,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东拐西拐。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经常出口不及时,导致前面带头的耶律真走错路,每次走错老远一段,又给他哎哎哎的叫着招回来,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拐。   几次下来,不说耶律真,那暴脾气阿蛮就火大了,伸手一拽,就把缩在后头的季然给抓到了跟前。   “前头带路去,再躲后面瞎吆喝,老子卸了你的嘴!”喝完,还一脚踹季然屁墩儿上。   季然被踹得往前一扑,差点栽个狠跟头,多亏另一个年长的随从面无表情的伸手扶了一把。   “阿蛮!”   耶律真回头见状,当即呵斥了一声,不过,他也就是做个样子,实际上同样已经被季然这乱指一气磨得有些心头火起,只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擅长隐藏真实情绪罢了,面对季然,依旧谦谦公子笑容儒雅。   “公子为何不走前面?”拉过季然旁边拍拍他屁墩儿上的脚印灰渍,耶律真这才问道。   季然没让耶律真拍实,蹦前两步给躲开了,转头却瞪了阿蛮一眼,“真是没有礼貌的家伙,我走在后面指路,那是代表尊重,人长得五大三粗糙里糙气就罢了,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白顶那么大哥脑袋。”   那阿蛮一听就瞪眼,在耶律真隐晦的眼神示意下,这才按捺住了脾气。   “原来如此。”耶律真对季然客气拱手,“公子厚待,在下真是感激不尽,不过……”   “季然!”   耶律真正要邀请季然前边同行,话没出口,就被突然一道尖利的声音给打断了。   这声音……   季然亦是一愣。   然而还没等他们转头看去,一个身穿破烂,披头散发的女人就从斜面冲了过去,顶头就往季然身上撞去。被季然闪身躲开还不甘心,一撩头发满脸狰狞的还要扑,被耶律真眼疾手快的伸手推开了。   与此同时,耶律真的两随从也迅速果决的做出反应,纷纷拔剑挡在了耶律真身前。   “季然!你个挨千刀的!害死我儿子又祸害我女儿全家,我陆婆子今天跟你拼了!我要杀了你,为我儿子女儿报仇!你个混蛋,不得好死的混蛋!”   耶律真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乞丐婆挑了挑眉,转头去看季然,却见对方脸上的错愕瞬间一收,随之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抱着胳膊往那一站,睥睨乞丐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什么恶心的污垢。   耶律真道,“公子,这……”   “疯婆子而已,不用理会。”季然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陆臻,忙顿住脚步,对耶律真拱手,“请。”他还是打算溜后头寻机会把陆臻给抓手里。   “一起吧,在下对这里不熟,有公子带路,也会方便一点。”耶律真不给季然再缩后头的机会,说完拉了他胳膊一下,就打算绕开陆婆子离开。   陆婆子见季然高高在上全然无视自己,本已怒极,见他们要走,当即就不干了,扑过去抓着季然的胳膊就下口咬。   季然被咬了个措不及防,所幸反应快,转身就给了陆婆子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他随即撸起袖子看胳膊,牙口不错,虽然没破皮,却被咬了一口青紫压印,也多亏没破皮,不然这年头都没地方打狂犬育苗。   眼看陆婆子被踹倒爬不起来,嘴里却依旧嚷嚷骂着,全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季然原本没有痛打丧家犬的兴趣,这一口却彻底挑起了他的戾气,过去一脚就踩在了陆婆子心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谁给你的底气,在我面前撒泼耍混?”季然脚下用力,“你作天作地,作的儿女家破人亡还不知悔改,你这样的人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呸!”陆婆子梗着脖子歪头呸了一声,“你放屁!”   季然眸子微敛,“奉劝你一句,离我远点,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后果自负。”   说罢,季然收回脚,扔下两个铜板,转身走人。   耶律真三人看了眼正翻身而起哆嗦捡铜板的陆婆子,对视一眼,转身跟上了季然。不过耶律真此人城府深,所以并没有多嘴过问方才那段不算愉快的插曲,开口就把话题给引开了。   耶律真旁敲侧击,但话题都是绕着农教司转,哪怕季然原本对他们的来意并不上心,这会儿也多少听出点门道了,这伙人居然是冲着农教司来的。   季然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要说一国国师深入敌国,是为了暗探敌国机密还说的过去,这农教司……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看出季然的疑惑,耶律真随口胡诌,“公子有所不知,在下来自蜀中,那边气候虽不至于大雪封天,可这些年也是旱涝蝗灾不断,大家食不果腹,苦不堪言呐,这种情况下,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这不听闻农教司不止培育新种,还教授新的农耕之道,据说带动的产出很是可观,就跑来看看。”   “哦?”季然笑得微妙,“兄台一跑马商人,看不出来还挺忧国忧民的嘛。”   “哪里哪里。”耶律真笑得一脸谦虚,“在商言商,我此番前来,是冲着稀缺货暴利而来,我们那现在是有钱买不到粮食,我这要是给倒卖回去,那必然财源滚滚,不过说起这农耕之道,我也是真心想要讨教一二,暴利归暴利,也不能因此就完完全全亏了良心,家境富裕尚且可以买粮度日,可贫穷人家也要过日子不是。”   季然含笑点头,但对于耶律真的话却全当是放屁。只是从对方满口胡诌里压根儿探听不出什么来,他还是想不通这农教司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居然值得一国国师亲自跑这一趟。   “到了。”季然忽然停下脚步来。   “到了?”耶律真闻言一愣,下意识抬头看着眼前的车马行,“公子,在下要去的,是农教司,你带我们来车马行是?”   “农教司远在郊边,不雇马车怎么行?”季然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耶律真,“咯,车马行到了,你们雇辆马车,直接说去农教司,就行了。”   耶律真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淡了,他还没说话,那个叫阿蛮的随从就锵的一声拔剑搁在了季然肩膀。   “你耍我们?”阿蛮危险的半眯起眼,“带我们绕了半天,结果就是这车马行,你……”   季然抬手抹了下剑刃,往旁边偏了偏头,这才冲阿蛮抬抬下巴打断他道,“你先把屁股转过来。”既然绕了半天都没得手,他也懒得绕了,不如直接点来,嗯,就说自己新买的镰刀不小心被他屁股给勾走了。   那阿蛮本来满脸戾气,听季然这么一说,一下就愣了。   季然不耐烦的催促,“屁股屁股,把屁股转过来。”   阿蛮没有动,倒是耶律真和另一个随从闻言,下意识的朝阿蛮屁股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禁纳闷儿的对视一眼。   “少耍花样,说,你故意绕我们,到底是何居心?”阿蛮把剑灌力一压。   “我怎么就耍你们了,你们一外地人,肯定不认识路,找不到车马行,我带你们过来倒错了?”季然冷哼一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   “你……”   “阿蛮,把剑放下。”   阿蛮正要动手,就被耶律真给叫住了,梗着脖子僵持好一会儿,这才气哼哼的收手。   “公子一番好意,在下感激不尽,不过,我属下……后边有什么问题么?”耶律真片刻的失态后,面色便恢复如常,但出口的话,却已然带上了隐晦的锋芒,以及不动声色的试探,“劳烦公子特地走这一趟实在不好意思,其实若只是车马行的话,公子应该直说的,那戏园附近不就有一家么?”   没错,耶律真已经开始怀疑,他们此行的身份暴露,以及,季然的身份了。   “是么?”季然装傻充愣,“那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是外地人士,来京都不久,对地界儿熟悉不多,平日里雇用马车,都是来这家。”   “你不认路你瞎带什么?”那阿蛮一听就又火了。   季然白他一眼,“农教司我知道啊,不是说挺远带你们来雇马车吗?你这人高马大的,光长身体没长脑子是吧?”迎着阿蛮火光的凶狠眼神,摊手,“反正车马行就在这,你们爱雇不雇,好心没好报。”也不再废话,说完直接绕到阿蛮身后就要去取镰刀,结果手伸到一般却顿住了。   咦?镰刀呢?   难道是掉了?   季然忙满地找。   耶律真三人被他这神叨叨的举动给弄迷糊了,下意识的跟着他转悠,随即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公子,你这是在找什么?”问着话,耶律真还忍不住瞥了属下的屁股一眼。   阿蛮莫名就觉得屁股凉飕飕的,下意识就想捂屁股,不过被他忍住了,脸色茫然又难看,当即喝道,“你这又是在耍什么花样?”   “怎么就不见了呢?难道是之前掉了?”季然却压根儿没搭理他,挠挠头,一边找着一边往来时的方向走了。   三人眼睁睁看着季然走远,脸色都沉了下来。   “国师……”   阿蛮刚开口,就被耶律真抬手打断。   “走吧。”说罢,耶律真转身就朝车马行走。   “可是……”   阿蛮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名随从扯胳膊阻止了,“别逞一时意气误了正事。”   阿蛮闻言哼了一声,这才作罢。   走在前面的耶律真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们可有听见,方才那乞丐婆叫的什么?”   两随从对视一眼,一脸茫然,“没……注意。”   “季然。”耶律真轻笑一声。   “莫非……”   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却没把话说完,而耶律真,已经负手走进了车马行大门。 第125章 世子哭了   季然找陆臻是真,但故意甩掉那三人也是事实,所以他这作势弯腰满地蹩摸,但其实注意力全在后面那三人身上,见人进了车马行,这才直起腰来。开玩笑,不甩掉难道还真跟他们去农教司不成,那三人目标明确直指农教司,明摆着居心不良,自己引狼入室,又不是有病!   季然一边扭着头看后面一边倒退着走,刚准备转身,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跟跄。稳住身形后下意识的朝绊脚东西看去,看到安静躺在那黑亮锋利的镰刀君时,先是一怔,随即弯腰给捡了起来。   “我说你有病吧,挂人屁股上闻屁香呢?”想到就因为这不省心的,害自己跟那三人周旋了一路,还遇到陆婆子扯皮,季然就很没好气的屈指弹了刀面一下。   镰刀被弹得一颤,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季然也不懂他这回应到底是几个意思,叹了口气,直接往腰上一别,左右瞅瞅,随即便找了条僻静无人的胡同走了进去。   刚进胡同口,腰间的镰刀就蓦地一震,挣脱束缚抛空而起,噗地一声落地就变回了陆臻人形的样子,对方看着季然,亦是一脸无奈。   “不是让你在戏园等我的么,你跟着裹什么乱呢?”要不是因为季然,陆臻怎么也不可能半途而废,耶律真几人形迹可疑,且一来就目标直指农教司,目的肯定不简单。   “啧,还说我,你挂人屁股上算怎么回事,缺心眼儿啊,万一被人发现不是徒惹麻烦吗?别忘了你知道差点就栽人匈人巫师手上呢,咱能长点记性吃点教训不?”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季然也上火,要不是陆臻多管闲事,他至于这样吗,结果费劲巴拉半天,居然还被责怪,好气!   陆臻一见季然生气,顿时就没了底气,声音都跟着柔和了下来,“耶律真……”   “他一匈人到这,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居心叵测,咱们上报皇上不就得了,死过一回还这么冲动。”季然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陆臻了,拉了陆臻一把,转身就往胡同外走,“走,回去了。”   “我先送你回去,一会儿去趟宫里。”陆臻道。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砰地一声,两人齐齐顿住脚步转身看去,便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陆婆子正跌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满脸惊恐的蹬腿儿往后磋着。   “鬼……鬼啊!”   陆婆子惊恐的瞪着陆臻,一边磋着身体往后挪,一边哆嗦着嘴皮子嘟囔尖叫,都没等两人有动作,一股尿臊味儿便散发开来,竟是就这么给吓尿了。   季然:“……”   陆臻:“……”   “鬼!鬼!鬼……”陆婆子哆嗦着哇地就抱头哭了起来,“别过来,别,别抓我,别过来,有鬼,有鬼!别抓我……”   季然转头跟陆臻对视一眼,挑了挑眉,随即就朝装鸵鸟抱头缩起来的陆婆子走了过去。   听着脚步声,陆婆子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除了呜呜哭连话都说不出来,隔着距离都能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咯咯磨牙声。   “喂?”   季然刚伸手碰了陆婆子肩膀一下,对方就吓得啊地尖叫跳起。   “啊啊啊啊!!!!”   陆婆子一改刚才腿软脚软浑身软的状态,恐惧激发潜力,掉头就连摔带滚的跑了,留下季然跟陆臻懵逼的面面相觑。   “这不会给吓成失心疯吧?”季然望着陆婆子跑走的方向眨了眨眼。   “不管她。”陆臻倒是反应平平,拉着季然转身就走。   “不是,她这么到底嚷嚷不好吧,万一……”   “不会。”陆臻语气笃定,见季然狐疑看来,便道,“你没见她已经吓得只会尖叫了吗?”   季然脑子茫然了一瞬才回过味儿来,蓦地瞪大了眼睛,“你对她做手脚了?”   “嗯。”陆臻倒是坦然,“她以后,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哑巴了?”季然下意识的摸了摸喉结。   “哑巴了。”陆臻锋眸微敛,“一切恩怨就此了结,以后如何,就看她自己造化了。”   季然听罢,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叹气着摇了摇头。想来陆婆子跋扈半生,老年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报应,之前家破人亡也好,如今老来凄惨也罢,无非种因得果。   陆婆子的事,并没有在季然这里掀起多少涟漪,几乎是掉头就给抛到了脑后,倒是耶律真此人,教陆臻挺耿耿于怀的,还真就直把人送进家门,就径自去了皇宫。   季然也没管他,自己进了家门,结果都没走几步,就见老刘挂着满脑门汗像见到救星似的朝自己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季然停下脚步,皱眉看着老刘,心道今天可真是多事之秋,一点都不让人消停啊!   “大人您回来的正好,奴才正……”老刘跑到季然跟前停下来,拾袖抹了把汗,“那个,世子殿下来了,人这会儿正在后花园那边儿。”   “世子?”自从过年后,是有段没见到对方了,季然点点头,“世子殿下来了好生招待便是,你作何如此惊惶?”心里不禁叹气,比起陈叔,老刘还是缺了点沉稳啊。   “不是,奴才正是要去找大人回来。”老刘神情古怪道。   “嗯?”季然闻言一愣,“找我?”   “是的。”老刘连连点头,“奴才也不确定大人您是在宫里还是去农教司了,只是世子殿下催得紧,奴才……”   “世子怎么了?”一听居然还是赵煜作妖,季然更纳闷儿了,一边问,一边迈步朝后花园方向拐了过去。   老刘亦步亦趋的跟在身侧,抬手神秘兮兮的在眼角划拉一道,“哭了,哭得可伤心呢。”   哭?   季然脚步又是一顿,忍不住眼角抽了抽,一脸惊异的看着老刘。   老刘也不说话,就跟对暗号接头似的,鸡贼兮兮的点了点头。   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季然也不白费唇舌,当即摆手示意老刘不用跟着,自己大步朝后花园走去。从老刘那听了一耳朵,本以为到后花园会看到个嘤嘤嘤哭泣辣眼的美少年,然而却不然,季然转过庑廊,转头便见赵煜一身紫袍华服负手而立,背朝这边站在一簇海棠前,背挺如松,端的是骄矜贵气。   肩膀都没耸颤一下,哭得可伤心了?   季然心里对老刘的话产生了很大的质疑,他走过去一巴掌拍赵煜后背上,然而还没来得及开玩笑,就被对方转过来的脸更霍地吓了一跳。   “你你你……”季然瞪着赵煜红肿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真哭过了啊?眼睛都肿了,看来是哭得挺伤心的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哭成这样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遇到多伤心难过的事儿了呢?   两人默默对视了好一会儿,季然才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关心道,“你没事吧?”   赵煜有些尴尬,却还是摇了摇头,转头继续凝望那一簇争奇斗艳的海棠花。   “有酒么?”好半晌,赵煜才平静的问道。   季然点头,“有。”   “有肉么?”说到肉,赵煜还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季然心里打了个突,目光紧紧的盯着赵煜,还是点头,“有。”   “好!”赵煜忽然音量拔高,那陡然展现出来的豪迈,莫名的戳心,“有酒有肉,季大人,陪我喝酒如何?来场烤肉下酒,不醉不归!”   季然看着赵煜,本来想问对方怎么回事,但踟蹰半晌,还是选择了缄默。季然看得出来,赵煜根本不愿多谈,既然他想大醉一场,那自己陪着便是。   “好,我这就去安排,不过烤全羊没有,叫花**。”季然道。   “叫花鸡?”赵煜神色微愣,“那是什么?”   “好吃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季然笑着道,“不过这边不行,咱们去池塘那边。”   赵煜满心纳闷儿,点点头跟上了。   季然所说池塘,不过是花园往前的一口不大的人工池塘,只是说是池塘,里面却没多少水,满池淤泥被耕出了三条埂床状,埂床上也是绿油油的一片,竟是比满池荷莲别有一番景致。   赵煜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但这地儿还是第一次来,看到池塘的模样就愣了,“这池塘……”   “这是稻苗,看这长势,过两天就可以耕田插秧了。”季然道。   耕田插秧?   这分明就是池塘吧,怎么落这家伙手里就成农田了?   赵煜嘴角抽了抽,可实在是心情不好,也没兴致吐槽季然,于是只是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   季然将他的情绪看在眼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这等着,我去让人准备准备一会儿就过来。”   “你去吧,我到那边坐坐。”赵煜点点头,伸手一指不远的石桌。   季然又拍了拍赵煜的胳膊,这才转身走了。   做叫花鸡比烤全羊简单多了,季然只是让人杀了只鸡,肚腹掏空给囫囵塞了一肚子的配菜,又抱了捆柴火,带上佐料和酒就回到了池塘边。之后一应事宜也没让人搭手,自己亲力亲为又是挖泥裹鸡又是挖坑生火。   赵煜原本坐在石桌那发呆,连季然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直到听到柴火燃烧的哔啵声,这才拉回了飘忽的神思,起身走到季然面前蹲了下来。   “鸡呢?”赵煜看了一圈儿,疑惑的问。   “火堆里埋着呢。”季然想起当初刚到陆家的时候烤鸡的经历,有些怀念道,“家里没有菌菇,不然咱们还可以往鸡肚子里塞点,那样味道更鲜美,不过就是这样我往里边塞的东西也不少,胡萝卜丝儿,青豆,胡豆,酱茄腊肉丁,味道应该也差不多哪儿去。”   季然说完就偏头看赵煜的反应,这要是以往,对方听到这早就眼睛发光口水吞咽了,今天却跟没听见似的,眼神放空的盯着火堆,不知道又神游到几重天去了。   季然叹了口气,直接拧了酒坛启封,然后递给赵煜,“喝么?”   赵煜愣怔的看了季然一会儿,二话不说,抓过酒坛仰头就开灌,咕咚咕咚洒得前襟都湿了大片,这才放下酒坛抬起手背一抹嘴巴,“我……要走了。”   “嗯?”季然本来担忧的盯着酒坛,闻言不禁抬眼看着赵煜,“去哪?”   “参军。”赵煜嗤笑一声,“此去边关,不知何时能还,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这样一起痛快畅饮,所以,今儿个咱俩必须喝个痛快,来,喝!”说着扣着坛口往季然面前一送。   季然接了过去,也仰头喝了一大口,这才问道,“参军?怎么这么突然?去哪儿参军呢?”   “婺城关。”赵煜抓过酒坛又喝了一口,这次倒是没灌得那么猛了,“明日就走。”   季然给惊了一跳,“明日?怎么这么仓促?”   赵煜低低的笑了一声,脸色却比哭还难看,“下月初八,白相大婚。”赵煜低眼凝视手中酒坛许久,“咫尺天涯,总好过相对无望,我赵煜一世骄傲,就算要断了这份念想,也合该是我先转身。”   季然闻言,拨弄火堆的动作蓦地就顿住了,满脸警察的扭头看着赵煜,“白相大婚?”   “是啊。”赵煜仰头继续灌酒,“大婚。”   季然:“……” 第126章 好好珍重   赵煜这天在季然这里喝了个酩酊大醉,一双漂亮的勾魂眼红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可他却始终笑呵呵的没有伤心痛哭。季然看得揪心极了,本来想让人扶他去客厢休息的,却被对方态度坚定的拒绝了,左脚绊右脚,就那么摇摇晃晃的离开了,挥开了所有意图上前搀扶的人。   季然一直将赵煜送出家门,见他上了马车,这才放心回转家门。本来是想将对方参军一事偷偷告诉白沐颜的,可是斟酌一番还是打消了念头,竟管很不忍心看赵煜这样,但感情之事,非旁人能随便插手的,稍有不慎,没准儿就好心办了错事儿。   可是白沐颜成婚……   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没有?   该不会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吧?   季然心里琢磨着,叹息着摇了摇头,还是在陆臻从宫里回来,才总算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什么?皇上赐婚?”听完陆臻从宫里带回来的消息,季然无语了半晌才找回声音,“他这媒人做上瘾了,都不问人意愿就乱点鸳鸯谱啊?这……白相什么反应,同意娶那什么郡主了?”想到赵煜痛苦的样子,季然就觉得这皇帝简直就是棒打鸳鸯的西王母,媒人做的也太不靠谱了!   “子怡郡主,魏王嫡女。”陆臻道。   “我管他紫衣白衣!”激动完又叹口气,“算了,皇上赐婚,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咱们在这着急也没用,如此一来,赵煜离开,反倒是好事。”   陆臻一掌罩顶盖在季然头上,跟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赵煜走不了。”   “嗯?”季然闻言一愣,“为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沐颜要是那么容易任人摆布,就不会拖到现在。”陆臻手滑到季然肩膀,“别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季然点点头,想了想又疑惑道,“一个王爷,一个宰相,这两家结姻亲,皇上不忌惮,反而赐婚?”   “魏王,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异姓王,而且这婚,也不是皇上要赐的。”陆臻摇了摇头,拉着季然在桌前坐下,翻杯子为他斟茶倒水,“说了这么半天,喝点水润润喉吧。”   季然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不是皇上主张,那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白家老爷子自己求的呗。”陆臻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这子怡郡主虽是嫡出,却天生双目失明,魏王长子又早就夭折,家里妻妾成群,除了一个八岁庶女,一无所出,顶着个王爵有什么用,连个世袭继承人都没有,如此人家,皇上有什么好忌惮的,这白老爷子自己求着,皇上不过顺水推舟,卖个顺水人情罢了。”   季然端着水杯半晌,动作缓慢的放了回去,“白相这爹,够坑的啊。”   陆臻也摇头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季然秒懂,无非就是后宅那点二三事儿,这白沐颜贵为一家之主一国之相,居然也摆脱不了后宅算计,这古代豪门,果然不是一二般的复杂啊!就是不知道,这白沐颜会怎么解开这困局了。   不过既然是误会……   季然有点犹豫,“赵煜参军一事,你说,咱们要不要告诉白沐颜,这人明日一走,白沐颜再折腾也白搭啊?”   陆臻但笑不语。   “什么意思?”季然被他笑得好不纳闷儿。   “用不着咱们。”陆臻道,“就白沐颜跟赵家的交情,瞒不过他的。”   季然起先还纳闷儿,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身为一国宰相,不说赵家,恐怕放眼京城权贵,就没有多少**是能瞒得过对方眼睛的。若没有过人信息网以及城府手段,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且还是在家里有人拖后腿的情况下。   想清楚这一点,季然也就不操那份闲心,彻底把这事儿给放下了。竟管如此,翌日一早,他还是跟陆臻一起早早去了定北侯府,原因无他,这是之前喝酒的时候,跟赵煜约定好的,既然已经约好,不管人走不走得成,这一趟都要去的。   马车在定北侯府门外停下了,两人也没上门叨扰的意思,就坐在马车上等着。   两人并没有等多久,天边方露出鱼肚白,定北侯府紧闭的朱漆大门就吱嘎打开了,便见赵煜肩挎包袱,牵着匹马儿走出门来。   季然一直注意着大门的方向,所以一见赵煜出来,他便率先钻出马车跳了下去,冲对方挥了挥手。而陆臻,也紧随其后跳下马车,站在季然身边。   赵煜看到他们就笑了,挥了挥手,便牵着马儿朝他们走了过去。   “还真来啦?”赵煜笑得很好看,只是难掩眼底深处的晦暗落寞,都说一醉解千愁,奇怪的是他昨天都喝吐了,记忆却一点没断片,所以对于在这里看到季然他们,除了感动并不意外,上前抱了抱季然,他道,“别了兄弟,此间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聚,不过,我会想你们的。”   赵煜从小就骄横跋扈天不怕地不怕,鲜少有如此感慨的时候,这离别愁绪的情绪令他颇是不自在,擂了季然肩膀一拳,就把人松开了。   “真走啊?”季然下意识的跟陆臻对视了一眼,白相没有把人拦住,对陆臻之前说的那些,他有点吃不准了。   “嗯。”赵煜笑着摸了摸马头,马儿被摸得一个喷鼻后他笑了一声,拉着缰绳蹬着马镫翻身上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本世子最烦多愁善感了,就到这儿吧,别送了……”   “别别别!”季然忙道,“我们这出都出来了,还是再送送你吧。”   “你这人……可真麻烦。”赵煜嘴上嫌弃着,笑容却僵硬了两分,叹了口气,终究没有不管不顾打马离开。   季然跟陆臻相继回到马车,车夫甩鞭驱马,车轮轱辘,与高骑马背的赵煜并驾齐驱着,沉默的向着城门而去。   就这么一路走去,季然打着帘子往外瞅,心里直犯愁。   “你不是说白沐颜会得到消息吗?可照这个情况,不像啊,这要出了城门,再想挽回可就来不及了。”季然越想越觉得没谱,转头对陆臻道,“要不臻哥,你腿脚快,辛苦一点跑一趟相府吧?”   倒不是季然非得多管闲事,实在是……看赵煜这示意落魄的样子不落忍。   陆臻却依旧摇头,“这事儿咱们就别插手了。”见季然眉头皱起,忙将人给拉到怀里,“这两人纠纠缠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催发催发,未必不是好事。”   季然斜眼瞥着陆臻,“昨天说白沐颜一定会知道,今天又说这样是好事,我说臻哥,你这能靠点谱不?”   陆臻不跟他吵,只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   季然没辙,干脆从陆臻怀里退出来,闷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撩起帘子朝外边孑然落寞的赵煜看去。   陆臻道,“我们这样的,毕竟是特殊情况,实际上虽然男风盛行,但真正男人跟男人成亲的却没有,就算穷苦人家两个男人生活所迫结契兄弟,那也只是低调的搬一起过日子,他们两个大男人要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定北侯夫妇宠儿无度不予计较,可白家却未必,算计不算计另说,决计是不会眼看着一家主子和个男人在一起败坏门风而不管不问的,白老爷子力求皇上给白沐颜赐婚,算计是其一,其二便是以此绝了白沐颜那点念想。”   季然听得心有戚戚焉,是啊,不说古代,就是现代,腐向大同的情况下,大多家庭不也接受不了么?哎,看来这两人是有得磋磨了。   想到此处,季然不禁深感庆幸,庆幸一来就遇到了陆臻,不然就自己这性向,在这封建重礼的古代,估计也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   再怎么放慢速度,终究有到终点的时候。平日里去一趟城门口觉得老半天的距离,今儿慢悠悠却好像一眨巴眼功夫就到了眼前。   城门已经开了,陆陆续续有行人进进出出。   赵煜在距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时勒马停了下来。   他这一停下,季然他们的马车便也在车夫的一声吆喝里停了下来,在赵煜翻身跳下马背的同时,季然跟陆臻就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两人下了马车,跟赵煜面对面站着,一时相对无言。   季然还想拖延一阵,可眼看时间流逝,天色越来越亮,一颗期待得心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沉淀下去。叹了口气,季然上前抱住赵煜,用力在他后背拍了拍,随即就松开了。   “保重。”季然看着赵煜,良久才道。   赵煜牵动嘴角,勾起一抹看似漫不经心的笑,“你们也是。”说罢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看季然又看看陆臻,随即充满羡慕的笑了,“你们……很幸运,好好珍重吧。”   赵煜说完抻了抻挎下肩膀的包袱,转身利落的上了马,低着头笑得云淡风轻,“走了。”   季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凝眉点了点头。   赵煜故作潇洒的挥了挥手,随即一扯马缰,“驾!”   马儿应声而动,踢踏跑出城门,溅起一地扬尘。尘烟沓沓,马尾肆意甩动着,而那马背上渐行渐远的青色身影,在冉冉升起的晨光中洒下一地的决然苍凉。   季然久久凝望着那一人一马飞快远离的身影发呆,回过神来,飞扬的尘土落地归寂,而远去的友人已然剩下远处那一个豆大的黑点。   “回去吧。”叹了口气,季然转身率先爬上马车。   然而刚钻进车里,就听一阵急蹄狂奔的声音远远响起,不过瞬息,就到了近前。   季然心头一震,急忙打帘探出头去。 第127章 别走   “白相!”   看到疾马奔驰而来的人,季然双眼一亮,当即就转身钻出马车,搭着陆臻伸来的手跳了下去。   陆臻原本是要上马车的,这下也不用了,和季然并肩等在了马车前。   不过瞬息,马蹄声便在两人身边停下,穿着亵衣形容不整的白沐颜从马背上翻身跳了下来,落地竟是一个跟跄差点单膝跪地上,还是陆臻及时出手扶了一把,才避免了出糗。   “赵煜人呢?”白沐颜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可眼下急红眼的他却全然不顾,被陆臻扶住的瞬间,推开对方就掉头抓住了季然的胳膊,“你说话啊,赵煜人呢?”   “走了。”季然被抓得胳膊疼,不过也没有挣脱,偏头冲城门抬了抬下巴,“刚走一会儿,咯,已经看不到人了。”   “走了?”白沐颜趔趄着松开季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随即就是急赤白脸,“你们怎么就这么让他走了?!怎么就没拦拦他?!”   季然这心里就卧槽了,这会儿知道凶了,也不想想人赵煜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走的,不过见白沐颜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这话在喉咙口滚了两滚,终究还是给咽了回去没说出来。   “人应该没走远,你要现在追还来得及。”陆臻不满白沐颜对季然的态度,伸手就把季然扯到了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沐颜道。   白沐颜这才如梦初醒,连话都没再顾得上说,拉缰上马就急掠城门追了出去。   季然又被扑了一脸马蹄灰,捂着鼻子连打好几个喷嚏。之前人没来他神经病似的干着急,这会儿人追出去了,又感觉跟看了一出古装男男版偶像剧戏似的,抽着嘴角暗自感慨,果然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   白沐颜快马加鞭,一直追出二十里地才总算把人给追到,远远看到赵煜慢悠悠的骑马走在前面,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奔跑的速度丝毫不减,就着那股猛子的势头赶上去,擦身掠过之际,甩鞭就把毫无防备的赵煜给掳到了自己马背上。   “吁!”白沐颜勒缰停下,马鞭巧劲一带,动作粗鲁的就把赵煜面朝下的横按在了马背上,随即调转马头往回跑。   “你大爷的!”赵煜被掳了个猝不及防,这会儿才总算回过神来,当即破口大骂,“姓白的,你他娘的放我下去!听到没有!”   白沐颜面皮紧绷,甩鞭子啪地一声就抽在了赵煜屁墩儿上。   “嗷!”赵煜被抽得嗷的一嗓子,差点被从马背上栽下去,“你他娘的该打本世子屁股,本世子跟你没完!你放开我!放我下去!姓白的,你个混蛋!你凭什么又抓又打?你娶你的子怡郡主去,要你他娘的管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白沐颜……白沐颜啪地对着赵煜肉滚翘臀又是一马鞭。   赵煜被抽的哆嗦,心里又气又委屈,忽然发狠的抓住白沐颜大腿肉就狠狠拧掐了一把。   “你个小混蛋!”白沐颜当即倒抽一口凉气,眼睛一眯,揪住赵煜的后衣领腾身就飞下了马背,直接带着赵煜摔进了路边的草丛。   赵煜还特么是垫底那个,砸地的瞬间,被摔了个眼冒金星,可还没等他反过劲儿来,白沐颜就控制住他的双手趴在他身上又啃又咬起来。   嘶拉——   赵煜身上的衣裳被狂野的撕了。   嘶拉——   又是这么一声,裤头被扯了。   紧接着就被扒了裤子,当命根子被抓住的时候,赵煜猛地一个哆嗦,才迟钝的反应过来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他曾经做梦都想着跟白沐颜的关系能这样,可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却感觉不到愿望成真的喜悦,除了难以置信,就是满腹屈辱,所以,当白沐颜掐住他腮帮强行接吻时,他行动快于大脑,一口就咬了下去。   白沐颜被咬得闷哼一声,本能的退了开。   赵煜瞅准时机,对着他裆部就是一个膝击。   “嗷!”白沐颜一声惨叫,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赵煜发着狠,翻身就把对方给骑在了身下,对着那张招摇脸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老拳。   “白沐颜你个混蛋!你他娘的这是在干什么?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我打死你个二皮脸!当你他娘的猪头新郎去吧,老子才不稀罕!”赵煜一边揍一边骂,骂着骂着眼泪就下来了,“你娶你的美娇娘,我参我的军,你他娘的追来干什么?啊!你他娘的追来干什么?!你就欺负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就欺负我,白沐颜我恨你,我恨你!”   赵煜哭着喊着,忽然就没了力气。   事到如今,打又能怎么样,完全没有意义。   这么想着,赵煜抬手抹了把脸,“提前祝你和郡主百年好合,白沐颜……从今往后,各自珍重吧。”   说完,赵煜深吸口气,不再看白沐颜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松开白沐颜的领子就准备起身离开。然而他刚一动,就被白沐颜扣住了腰。   “别走。”白沐颜深深的望着赵煜满布泪痕的脸,忽地坐起身来,把人给一把抱住了,“别走,我不会娶子怡郡主的。”   赵煜浑身僵硬的被白沐颜紧紧的箍着,挣了挣没挣开,“违抗圣旨,乃是杀头大罪。”   “我自有办法解决。”白沐颜说罢叹了口气,“你个小混蛋就是不让人省心,这种紧要关头还跑出来添乱,你就不能老实呆着,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还想参军,你扛得动刀吗?”   赵煜卧槽一声,低头就发狠的一口咬在了白沐颜肩膀上,听到对方惨叫才松了口,“我咬死你个混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混账东西,我他娘的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啊。”白沐颜疼得嘶嘶抽冷气,仍忍不住嘴欠,“就你以前那猪样,我也是闭着眼睛才没吐的。”   “滚!”赵煜差点被一口老血给噎死。   “不滚。”白沐颜压抑着低沉的笑声,“小时候的娃娃亲,许了就得认,这辈子就认定你个丑小子了。”顿了顿,才偏头亲了亲赵煜的耳朵道,“煜儿,跟我回去吧,你这一跑,我媳妇儿可就丢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赵煜眼泪还掉着呢,愣是被这没脸没皮的话弄得破涕为笑,握紧拳头却没舍得真的捶下,该为紧紧的搂住了对方的肩背。   良久,赵煜才回了一声,“好。”   嘴上这么应着,两人却保持着这么拥抱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直到路边不耐烦踢踏的马蹄声,一记两声响亮的喷鼻,这才惊得沉浸其中的两人回过神来,松开了彼此。   赵煜从白沐颜身上起来,下意识的就是伸手去拉对方,然而手伸出一半就僵住了,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破烂,以及,被扒出屁股蛋子的苦头……   “卧槽!你个流氓!”赵煜脸腾地就红了,慌忙把裤子提起来穿好,恼羞成怒的没忍住又给了白沐颜一脚,这才伸手把人给拉了起来,“你这混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野了?”   “不狂野能镇得住你吗?”白沐颜低笑一声,握住赵煜的手一边借力起身一边道。   赵煜不想说话了,拢了拢稀巴烂,遮了这里露那里的衣服,转身走出草丛,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沐颜。   那么一双勾魂眼,配上这么一身破烂,非但不见狼狈,反而该死的勾人。   白沐颜看得低骂了一声什么,脱下自己的亵衣就甩手扔到了马背上,“穿上。”   赵煜看对方上身光溜溜,要领情才怪了,拎着就给扔了回去,兜头罩在白沐颜头上。   “谁稀罕,自己穿上吧臭流氓!”赵煜也不等白沐颜,自己就骑着马先走了。   等白沐颜扒拉下衣服,赵煜已经骑马奔出一段距离,所幸对方这是回去了,他笑了笑,便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开始穿戴起来,半晌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   季然因为不放心,一直等在城门口没离开,正翘首以盼呢,远远就见一前一后一棕一白两骑朝这边跑来,为首正是先走一步的赵煜。   没想到白沐颜还真把人给追回来了。   季然心下也替他们高兴,正拉扯身边的陆臻让他看呢,就被越跑越近赵煜尊重给吓了一跳。   “卧槽!离开的时候衣冠楚楚,回来怎么就变一身破烂儿了?”季然满心惊诧,等赵煜骑马奔进城门,翻身下马落在跟前,看到对方锁骨以及心口的痕迹,就忍不住翻白眼,算是知道这一身破烂儿为何来了。   可还没等季然打趣赵煜两句,紧接着看到奔进城门的白沐颜,就直接给喷了。   “噗!天,你们这干嘛了啊?”   季然这话一出,两人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眼神暧昧的瞅了对方一眼。   赵煜干咳一声道,“打架了。”   “打架?”季然翻了个白眼,来来回回的瞅两人,揶揄道,“我看是妖精打架吧?你们这够激烈啊?”   “真的,就是打了一架而已。”赵煜板着脸一本正经。   “管你们怎么着,总之没事了就好,我这还有事呢,就先走一步了。”季然摆手,率先转身上了马车,脑袋都钻进去了又退出来,扭头冲陆臻道,“臻哥,走了。”   “好。”陆臻紧随其后跳了上去。   马车摇摇晃晃却没有往挥杆,而是转道去了城郊的农教司。   这段时间正值下稻插秧的时季,季然老早就胸有沟壑的筹划好试验田的事情,不过他并不打算买田置地,比起买田置地,开荒更有意义,而农教司周边,最不缺的就是荒地。   家里培育的秧苗长势喜人,眼看再过不久就可以插秧了,单家里那口池塘肯定是种不完的,剩余的,季然老早就打定主意,给拿到农教司这边来。   开垦旱田比水田要省事得多,只要开荒翻土挖出天基,砌上结实的田埂就行,另外在旁边挖个蓄水池,差不多就可以了。只是说来容易,却是比开荒土地还要耗费人力的活儿,所以人手方面得多几个才行,另外耕牛也得考虑进去,开荒虽然是靠人工翻土,但等以后插秧的时候,却需要耕牛犁田的。   季然心里琢磨着,到了农教司,便叫来邱曹二人,一应吩咐了下去。不过随即想起另外一件事,他便放下了正在整理的卷宗。 第128章 要命石像   眼看曹大人前脚离开,邱大人正欲跟上,就被季然给叫住了。   “邱大人。”   邱大人脚步一步,随即回转身来,对着季然拱手揖礼,等着对方吩咐。   “昨日可是有什么人来过?”季然偏着头问邱大人。   “人?”邱大人却一脸茫然,“没什么人啊?”   “没有吗?”季然眉心微蹙,下意识跟旁边的陆臻交换了个眼神。   邱大人刚摇了摇头,老郭头就端着个簸箕从里边走了出来。   “昨儿个小的出门晾红薯干的时候,见三个人在这附近转悠来着。”老郭头见大家都朝他望过来,也不急着出去了,把簸箕放到一边,搓了搓手比划道,“高高壮壮的,差不多有……陆壮士这么高,看面相,不像是咱们这儿的人。”   那就是耶律真一行没跑了。   季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知道那几人只是外面转移,虽然不知其目的,但也懒得深究,便冲老郭头点了点头。   老郭头这才端着簸箕出去了。   “大人,可是这三人有何不妥?”等老郭头出去,邱大人才蹙眉问季然。   季然却摇了摇头,“不过是几个匈人而已,不必太草木皆兵,只需平日里多加提防便是,此事已经上呈皇上,皇上那边自有应对。”   邱大人一听是匈人,面色瞬间就是一变,但最终也是顺着季然的话点了点头。见季然这边没什么事了,便告辞离开,但转身刚走到门口,又顿了顿,停下转回身来,一脸的欲言又止。   “邱大人可是有话要说?”季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纳闷儿的挑了挑眉。   “那个……”邱大人面色颇有些不自然,干咳两声,这才道,“大人,您衣裳破了。”   邱大人说完就出去了,季然忙低头一番打量查看,又让陆臻帮忙看身后,但都没有找到破损的地方。   两人面面相觑,不禁皆是眉头一挑。   这邱大人应该不可能是眼花看错了,那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对方欲言又止,结果就憋出这么一句屁话来,很显然,是临时变卦没有说实话。   “这邱大人是不是知道什么?”季然右手食指勾了勾鼻子,凝眉琢磨,“不然他干嘛是这么个反应?”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这么明显的马脚,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臻点点头。   竟管两人都看出了这点,可姓邱的没说,他们也就只能干瞪眼,不过也因此,两人都不动声色的对邱大人盯梢起来。为此,陆臻甚至还跟踪过对方几回,但一连数日下来,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两人虽然纳闷儿,但也无可奈何,加上开荒旱田的事情忙得如火如荼,便就暂时没那心思去管那么多了。而且比起陆臻,季然对邱大人这事儿的关注纯粹就是三分钟热度,本来也是,耶律真几人的消息陆臻早就告知皇帝,这事儿自有皇帝操心,他只管单纯种地,就懒得操那份烧脑的闲心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这么个理。   这事儿便一直这么不愠不火,直到五天后,季然几乎都忘了这茬,却从陆臻口中得知,耶律真一行低调离京了。   “倒是真装成马商的排场,采办了不少东西,两辆马车,足足拉走了七八个木箱。”陆臻一边用布擦拭着自己的牌位,一边道,“皇上得知耶律真一行,便安排人暗中密查,应该是打草惊蛇了,对方这才借以商人的排场掩人耳目撤离。”   季然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但不管怎么着,人走了就好,省得陆臻见天东奔西跑的盯梢折腾。不过,眼下看着陆臻缓缓擦拭牌位的动作,还是禁不住抽了抽眼角。   要说这牌位,打从季然认识陆臻起,就没见他怎么呆过里面,所以每次见对方这般小心珍视的样子,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说来也是,有哪个大活人能有他季然这份荣幸,动辄目睹鬼隔三差五自己擦拭牌位的。   “不是我说你,这供堂又不是没人打扫,你至于这样动辄来擦吗?”季然嘴上吐槽,却是上前一步,伸手从陆臻手里把牌位和抹布接了过来,接替了对方擦拭的手活儿。   陆臻含笑看着季然擦拭,“习惯了而已。”   季然没说话,只是撩起眼皮睨了陆臻一眼。   “在你之前,这个除了我自己,也没人愿意给拾缀擦拭,而做鬼太无聊,便就当打发时间了,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陆臻说着,脸上却不见落寞,笑容愈发温柔,“在你之后,我的乐趣,就是看你帮我擦拭牌位的样子,不过要是口心一致就更好了。”   季然擦拭的动作一顿,随即翻了个白眼,没搭理陆臻,又擦了几下,这才将牌位端端正正的摆上供桌。   可陆臻还是眼尖的看到他红了个透的耳朵尖,不禁勾起嘴角,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对了,白家那边有消息了。”陆臻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见季然挑眉看来,便接着道,“白家那个三你娘的庶子,昨儿个半夜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持刀自宫了。”   “啊?”季然瞬间蛋疼,条件反射的夹紧了腿,持刀自宫啊,那滋味儿,光是想象就够**,肯定死去活来再活来死去,这人是有多想不开才下得去手,不过,“你突然给我说这个做什么?”   “这消息刚一传开,魏王就跑去找皇上悔婚了。”陆臻前话只是铺垫,这才是重点。   果然,季然听后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魏王悔婚?白家庶子自宫跟……莫非,是白沐颜?”   “没错。”陆臻点头,“这是白沐颜对魏王的威胁,也是对白家的敲打,魏王对他女儿宝贝着呢,自然不会冒着让女儿守寡的风险非得结亲白家,而白老爷子看中的庶子突然成了废人,还是以这么不光彩的方式,简直就是一记响亮的闷棍,有这庶子前车之鉴在,白老爷子想不掂量行事都不行,毕竟,白沐颜和男人搅合,还可以有庶子繁衍香火,可若庶子全给废了,白沐颜这不羁性子又不受拿捏,白家可就断子绝孙了。”   季然唏嘘不已,“果然不愧是白相,打蛇打七寸,他这一闷棍就敲白老爷子七寸上,够狠够辣。”   不过听这话,白沐颜跟赵煜的事情应该是得到解决了,季然不免打从心里替他们高兴。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话题刚告一段落,供堂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大人,世子殿下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庭等您呐!”门外响起老刘的声音。   季然闻言跟陆臻对视一眼,这才双双转身离开,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老刘还躬身等在门外,见他们出来,哈了哈腰,这才转身离开了。   前庭堂屋里,赵煜本来正在喝茶,看到季然两人进门,忙把被子给放下了,蹭地站起身来。   季然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正要问对方怎么的呢,就被突然快步过来的赵煜给抓住了胳膊,顿都没顿一下,拉着就朝门外走。   “不是,你这干嘛啊着急忙慌的?这是出什么事了?”季然本来还以为赵煜是来跟自己分享喜悦的,结果看这架势,完全不是呢。   “农教司附近的村民,在土里挖到一件东西对你很不利,送进宫里的时候半道被小白哥发现,给拦截了下来,总之你跟我去看了就知道了。”说话间,赵煜已经拉着季然冲出了大门,囫囵就把人给推上了马车。   赵煜是进马车之时才想起陆臻来的,转头正要招呼对方快点,结果扭头却没看到陆臻的人,不禁一愣,“咦?人呢?刚不是还跟在后面的吗?怎么不见了?”   不过事态紧急,没看到陆臻,赵煜也没管,低头就进了马车。   马车跑起来的时候,季然反应过来陆臻没跟上,亦是忙掀帘朝外看,“臻哥人呢?”   “没看到。”赵煜道,“应该是没跟出来了,先别管他了,正事要紧。”   季然却知道,陆臻不可能没跟出来,既然没一起上马车,想来是听了赵煜的话,先一步去探看究竟了。这么想着,方才被赵煜带动起来的紧张心情也就随之缓和了下来。   “你说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对我不利了?”虽然不紧张了,但季然还是抑制不住好奇。   “是一尊……”赵煜脸色严肃的看着季然,“你身穿龙袍的石像。”   “啊?”季然惊得嘴巴能塞下个鸡蛋,半晌才找回声音,“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的是犯了大忌讳了,可这不是搞笑吗?别说龙袍,他特么官袍都嫌弃累赘,恨不得屁民一身轻呢!就自己这胸无大志的样,却掘出尊自己穿龙袍的石像,这不是搞笑吗?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此事绝壁是套路!   而且这套路,特么与自己以前看过的古风权谋剧,简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想当年看一代女皇武则天,那武代李兴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可人武则天好歹是浸淫权谋天天跟宫里妖魔鬼怪斗法,自己这是干什么了,就被扣上这么一顶要命的大帽子?想出这招的人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季然满心无语,一时间马车里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凝滞莫名就渲染出几分紧迫感。等他回过神正要打破沉默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   季然原本以为东西是白沐颜拦下的,这一趟不是去相府就是去赵家,结果下马车时才发现,居然是直接来了皇宫,不禁纳闷儿的转头朝赵煜看去。   “是小白哥做的主张,他说着东西虽然截下,却不能留在我们手上,这东西必需呈给皇上,区别只在于被动或主动。”赵煜低声解释了一番,率先跳下马车,“走吧。”   季然瞬间会过意来,点点头,跟着跳了下去。 第129章 生卒年   隔着老远,两人就见御书房门外守卫森严。   季然慢下脚步,微微朝赵煜靠近了些。   “我来御书房好几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季然朝御书房的方向努努嘴,“那些,可是禁卫军?”   赵煜点点头,“你看人,就虎背熊腰满脸虬髯那个,就是禁卫军统领庞飞,别看这人长得钟馗似的一脸正气,其实最会见风使舵。”   “哦?”季然原本也就随口一问,听赵煜这么说,便好奇问道,“你跟此人有过节?”   赵煜呿了一声,脸色阴沉,“本来是没过节的,谁让他肖想小白哥……”   “噗……”季然差点被口水呛了,继而满脸震惊的指指那庞飞又看着赵煜,“你说他肖想白相?”天啦噜,这白沐颜的桃花要不要都这么画风清奇啊?!   然而,这次显然是季然想多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赵煜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他肖想小白哥做他妹夫,哼,一个禁卫军统领,就妄想攀附堂堂一国宰相,真是不自量力痴人说梦,不过我说这人见风使舵是真,可没有因为私人恩怨就诋毁他,我赵煜从不做这个没品的事。”   季然点点头,这一点,他还是相信赵煜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步来到了御书房门外。   那庞飞扎步挺胸的站在那,见到两人,伸手就拦。   “慢着。”庞飞瞥了一眼季然,这才将目光落在赵煜身上,“皇上有命,闲杂人等未经宣召一概不得入内,所以世子爷,得罪了。”   赵煜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御书房的门就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任长福侧身挤了出来,掩上门才转身面向几人。   “皇上在里边儿等着呢,世子殿下,季大人,请吧。”任长福这话一出,庞飞神色微滞,却没再多做为难,冲两人颔首,随即便侧身让出道来。   赵煜嗤了一声,没去看庞飞的脸色,拉着季然就跟随任长福快步进了御书房。   庞飞等人进去了,方才转头看了御书房紧闭的大门一眼,眸色内敛眉梢微动,不过也只是瞬息,就恢复正气凛然,腰背一挺,岿然不动。   至于其他人,就跟眼瞎似的,装作没看到这么股暗流涌动。   另一边,季然赵煜刚跟随任长福转过外室,就看到了摆放屋中间的那尊人形石像。匍一看雕工粗糙,可那与季然八分肖似的形貌却是连季然都惊叹万分,撇开阴谋论不说,单说着石像的话,真是太像了,简直就跟照着他模子倒出来的似的。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霍然站着皇帝,以及白沐颜跟陆臻两人。三人都站在石像面前,低头端详,神色严肃,竟是连季然他们进来了都没分得一点侧目。   任长福把两人领进来也没吭声,低眉顺目的就退到了一边,沉默恭敬的侯立着。   季然跟赵煜对视一眼,这才上前行礼。   可还没等他俩跪下,就被皇帝招手阻止了。   “季爱卿你来得正好,过来看看,这石像是不是跟你很像。”   皇帝这话一出,屋里几人皆是脸色微变,尤其是陆臻,看了皇帝一眼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几步走到季然面前,伸手把他拉到了身边,其保护姿态相当坚决明确。   皇帝被陆臻这防备姿态弄得一愣,眸光微动,随即就笑了,道,“哎,都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看看!”   季然跟陆臻对视一眼,这才应声走了过去。   别说,这远看八分像,近看就是十分像了,如此粗糙雕工,偏生脸部却精细到不可思议,从五官到神韵,简直不一而足。   季然看得心里啧啧称奇,就为了陷害自己而做到如此地步,对方还真是大费周章啊。   “这雕工看着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啊。”季然围着石像转了一圈,摸着下巴道,“整体雕工粗糙,看着就是学徒磨刀么,倒是这脸,刀刀精细,栩栩如生,实乃大师手笔,难得难得,真想不到,我这么一张脸居然有如此魅力,竟是让雕刻大师都如痴如醉,不惜雕刻我石像以作缅怀的地步。”   “缅怀……”白沐颜嘴角微抽,“不是对死人的么?”   季然得意的表情当即一僵,斜着眼睛瞅了白沐颜一眼,念在对方也算是帮自己个忙的份上,没与之计较,不过倒也收起了自恋的表情,老实的站回陆臻身边。   “回皇上,臣看完了。”季然揣着明白装糊涂,老老实实的对着皇帝拱手一礼。   皇帝就那么目光沉沉的看着季然,半晌无语。   季然回以一个茫然的表情,“怎么?这还有什么是我没看出来的吗?”   皇帝道,“且看脚下。”   季然当即低头看脚尖。   “不是你的。”皇帝太阳穴突了突,“是石像的脚。”   “哦。”季然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状,转头去看石像的脚,站着看完再蹲下看,蹲下看了再站起来弯着腰继续看,然后抬头无辜的看像神色不明的皇帝,“回皇上,臣,不识字。”   皇帝:“……”   皇帝狠狠的被噎了一下,脸色反倒有些憋不住了,眉梢抽动好几下,才对白沐颜抬抬下巴。   白沐颜会意,道,“生辰八字。”   “啊?”这下季然是真茫然了,“生辰八字?我的?”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陆臻。   陆臻也点头。   季然看看那一溜密密麻麻的分不出什么字体的蝇头小字,再看看石像身上的龙袍,“这八字有什么不妥吗?”   “有。”皇帝道,“这是八字囊括生死,有你的生辰亦有死卒年,而照这上面的日子,你早该是个死人了。”   季然闻言,心头猛然一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不是自己想的阴谋论那么简单。   自己穿越而来,就原主来说,的确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了,可这事除了自己,连陆臻都不知道,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且还弄这么一出,难道真的是上天示警?   示警埋土里一尊石像,还身穿龙袍……这是预示自己将来会当皇帝?   呵呵,还是别搞笑了!   一瞬间,季然思绪纷杂,脑子里想了很多,最后慢慢冷静沉淀下来。   “那这也太胡扯了。”不管这石像怎么地吧,季然这会儿只管装糊涂就对了,他笑得一脸无奈,“我这还活得好好的呢,那要不这石像就不是我,只是凑巧了,脸长得像而已。”说罢,季然又作势去端详皇帝。   皇帝被他这无声胜有声的端详看得眉头直跳。   还是陆臻一把将季然扯了过去,“你突然盯着皇上那么看做什么?此乃不敬。”   “没什么。”季然又过去围着石像转,“我就是纳闷儿。”   “不用看了。”一直沉默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赵煜忽然道,“这摆明就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又是龙袍又是生卒年的,还真是用心险恶。”   “世子所言在理。”白沐颜也点头附议,随即转身面向皇帝,抱拳道,“此事实乃诸多蹊跷,应该彻查才是。”   见皇帝敛眸半晌没回应,陆臻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皇上莫不还真信这什么石像警示?又或者因此怀疑季然狼子野心心胸叵测?”   “皇上。”白沐颜递给陆臻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随即继续对皇帝道,“石像是在农教司附近掘出,其险恶用心毋须阐述,若非臣发现不对拦截及时,说不定皇上见到它就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朝堂之上了。”   赵煜见皇帝还是不吭声,不禁有些急了,“皇上……”   “闭嘴!”皇帝一声沉喝打断了赵煜未出口的话,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季然脸上,话却是对陆臻说的,“陆臻,此事就交由你去调查如何?”   这话一出,几人就愣了,尤其是白沐颜跟赵煜,两人看向陆臻的目光明显变得探究起来。的确,陆臻在大家眼里,就一平民百姓,能进出皇宫已然是莫大殊荣,没个一官半职,却被皇帝委以重任,实在是想不令人侧目惊奇都难。   不说别人,就连陆臻都面露诧然。   “怎么?有问题?”皇帝见他没反应,挑了挑眉。   “皇上。”陆臻看了看季然,“我与季然本是一家,理应避嫌才是,不过承蒙皇上信任,我定不负所望,将此事彻查清楚。”   皇帝勾了勾嘴角,随即转头对任长福道,“这尊石像,就地销毁。”   任长福正要应是,御书房的门忽然吱嘎一声被推开,几人循声转头,便见太后带着一众妃嫔浩浩荡荡的走进门来。   皇帝一看这阵仗,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哀家听说皇上得了一宝贝,关着门生怕被人瞧了去,心里实在好奇的紧,正好大家都在,就带着她们一起来开开眼。”太后边说边让德贵妃搀扶着走进门来,“哟,这么大的石头?瞧瞧,这身上穿得可是龙袍?哀家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哪位能工巧匠给咱们皇家雕刻的龙颜天威么?哀家可要好好瞧瞧,这雕的是哪位先帝啊?”   季然眼看着太后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就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么急切,喜色全挂在脸上,跟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干的似的!   没错,如果季然一开始还认为是朝堂倾轧阴谋诡招,这会儿看到太后带着这么多人进来,基本就肯定是对方干的了。不过也奇怪,这太后不是被严防死守起来了吗?怎么还能这么作妖?莫非,之前陆臻的挑拨皇帝并没有放在心里?   就在季然心里琢磨的当口,太后众人已然走了过来,看到石像,一干女人啊的就惊呼出声,太后更是演技派,瞪着眼睛看看石像又看看季然,顿时白眼一翻人一抽,仰头就厥了过去。 第130章 琥岗石   “太后!”   “太后!”   “太后!”   ……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皇帝跨步过去,伸手就将太后给接到了怀里。目光往一众妃嫔脸上一扫,咋呼惊叫的女人们就像突然被掐住了喉咙,一个个噤若寒蝉。   皇帝收回目光,打横将太后抱起,转身几步将人安放在一边的软榻上,回转身来却没有看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你们都看到什么了?”皇帝走到石像前,伸手抚摸着上面的龙袍刻纹。   他嘴角明明勾着笑,众人却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而起,瞬间蔓延冻僵四肢百骸。   众妃嫔面面相觑,随即就给抖颤着跪了一地。   “皇上息怒,臣妾,臣妾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众口齐声,全都颤栗着伏身低头,再没人敢不要命的往石像瞟上一眼。   皇帝这才收回抚触石像衣袍纹路的手,转身走回龙案后,一展衣袍坐了下来,目光如利剑射向跪地众人,面色已然彻底的沉了下来,帝王气势不怒自威。   “德贵妃,你掌管六宫,却带头忤逆皇命擅闯御书房,该当何罪?”德贵妃是太后远房侄女,皇帝之所以矛头直指此人,不过是敲山震虎。   果然……   德贵妃刚惊恐的抬起头来,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太后就哼唧两声‘悠悠转醒’。   “皇上……”   皇帝脸上的表情一收,忙过去搀扶着太后缓慢坐起身来,语气关切的问道,“母后,您醒了?”   “皇上,不怪得贵妃,是哀家让她一起来的,你要责怪,就怪哀家好了。”太后扶着额,也不去看皇帝脸色,看向石像时连声急喘,好像真的不堪打击似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以貌塑之,龙袍加身,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你可别再被他巧舌诡辩给……”   “石像一事疑点诸多,的确需要好好彻查,这事朕自有分寸,母后就别操心了,您身子不好,还是安心休养吧。”不等太后说完,皇帝就打断了她,话虽然说得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见太后张口欲言还要再说,皇帝当即侧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送太后回去,太后若是有个好歹,朕拿你们是问!”   “皇上!”洞悉皇帝意图,太后面容一肃,当即沉声一喝,“今日是石像示警,他日就敢举兵谋反,此等奸佞,你也敢姑息,大事化小?!”   季然看了半天戏,终于沉不住气了,不顾陆臻的阻拦一步跨了出来。   “石像示警?举兵谋反?”季然嗤笑一声,“那臣斗胆问太后,这石像出自何人之手?您也可以说是上天示警,那就更可笑了,哪位神仙那么闲,特地跑到农教司挖土深埋,怎么不干脆一点咚地一声砸这皇宫里,也省得再费一番周章上呈皇上,至于举兵谋反,我一个仕农大夫,局限也就农教司那一亩三分地种种菜刨刨土,跟朝中官员素来不熟更谈不上交情,我上哪儿举兵给我谋反?反而太后,您身居后宫,我们也不过是才得到这石像上呈皇上,消息封锁尚未透露,您又是从谁口中所听?此人消息之灵通可谓是神通广大,我想皇上也会很有兴趣知道,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季然咄咄逼人,太后一时倒被问住了,眼眸半眯,脸色冷沉,端的是一脸高深莫测。   “是啊母后,此事是何人告诉您的?”皇帝听了半天都没做声,倒是最后那句让他上了心。   “季大人混淆视听的手段真是高明。”太后一阵语塞,随即强词夺理道,“眼下关键,莫不是这尊石像?你故意混淆视听,莫不是心虚?”   “那可未必。”白沐颜一步站出,对太后拱手行礼,“季大人所言极是,那在太后耳边嚼舌根挑拨之人,的确很可疑。”   太后冷笑一声,“白相近段时日跟季大人不就来往甚密么?”   “哦?”白沐颜脸上的表情淡漠下来,“太后此言何意?”   太后眯缝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就着皇帝搀扶的手站起身来,“哀家乏了,德贵妃,咱们回吧。”   一种妃嫔看看皇帝,这才以德贵妃为首,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德贵妃更是上前搀扶着太后,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留下一屋子男人面面相觑。   任长福见人终于走了,便去找了榔头意图就地销毁,却被季然伸手拦了下来。几人见状,纷纷转头看向他。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间,不能销毁,否则就授人话柄了,先弄块布遮起来吧。”季然道。   赵煜却有点担心,“可是这样,万一被人知晓大做文章……”   赵煜话没说完,陆臻忽然发现了什么,几步走到石像前,手指一抚,就蹭下一层石灰屑下来,论手指锋利,非他莫属。陆臻拇指压住中指与食指搓了搓,薄唇紧抿,眸色变得慎重起来。   “怎么?可是有所发现?”白沐颜见状,忙问道。   “确实有发现。”陆臻点点头看向皇帝,“这石像石质,与匈奴边境有名的琥岗石相似,到底是不是尚不敢断言,但要确认也不难,只要找来琥岗石比对便可见分晓。”   “琥岗石?”皇帝微敛的眼眸锋芒矍铄,半晌才沉声道,“任长福。”   “奴才在。”任长福忙上前躬身。   “朕记得,早年匈奴进贡的一尊盘龙问鼎,其材质,好像就是琥岗石?”皇帝语气不甚确定道。   “奴才这就去看。”任长福应了下来,随即倒退数步,这才躬身转身快步离开。   任长福去了不多时,便拿了一份册子回来,双手托举上呈皇帝。   皇帝翻开看了看,就啪地给合上了。   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皇帝。   “的确有这东西,乃是当年先帝尚在时,匈奴进贡之物。”皇帝脸色阴沉道,“盘龙问鼎体型庞大,搬走不易,咱们还是一起去国库看吧。”说罢,将册子往任长福怀里一扔,便率先朝门外走去。   季然等人面面相觑,随即跟了出去。   国库厚重大门被四名守卫合力推开,入眼便是琳琅满目的大小箱子,珠宝金银,明黄璀璨,姹紫嫣红,衬得整个空间都金碧辉煌。   别人尚且见怪不怪,季然第一次这么直观的面对诸多古董,还是禁不住心肝儿乱蹦,狠狠激动了一把。不过他这人爱装,愣是没表现出来。   那盘龙问鼎就高高的矗立在角落,用黄绸盖着,绸布一揭,鎏金宝石的夺目光华简直闪瞎眼。此物宽一米多,高足两米,八脚鼎立,镶嵌宝石的巨型鎏金盘龙盘旋而上,到鼎口衔珠龙头威目怒瞠,贴着边耳呈昂啸九天之势,霸气而华贵。   季然至今还记得当初梦境里见过的大瓮,然而那玩意儿跟这盘龙问鼎比起来,简直瞬间秒成渣。   任长福知道自行是为何而来,手里早就准备好了工具,只等皇上一声令下,便准备上去剐下一层石质来。   然而没等皇帝吩咐,陆臻就径自走上前去,同样是伸手往鼎底一探,收手时,掌心便躺了一块耳坠大小的鎏金石块。   陆臻就着石块仔细端详,随即下了定论,“的确一致。”   皇帝没有说话,但脸色已然难看至极。半晌一言不发,气势汹汹的转身走了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亦是跟上。   一路上,皇帝都疾步快行,再次回到御书房时,他脸色已然恢复如常,径自走到龙案后坐了下来,看着随后进门的几人。   一时间君臣对望,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十分沉抑。   半晌,还是季然出声打破了沉默。   “这琥岗石可是只有匈奴边境才有?”其实大家心里都已然有数,但季然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皇帝唇线绷直,没有说话。   陆臻随即应道,“的确如此。”   “哦。”季然就笑了,“耶律真几人,应该刚走不久?”   这事儿白沐颜倒是不知,光顾着跟白家那几个妖魔鬼怪斗法了,这会儿一听不由蹙眉,“耶律真?”   “没错。”陆臻点头,“匈奴国师。”   话说到这里,真相自然不言而喻,石像材质出自匈奴,而耶律真几人前不久正好来了一趟,想来此事定然和他们脱开干系。至于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陷害季然,其目的恐怕并非表面看的那么简单,而这事最大的一个重点就是……太后。   事关匈奴,而太后却在第一时间就得知消息赶了过来,原因只会有二,要嘛是这深宫之中有匈奴细作,要嘛就是,太后本身参与其中,然身为一国太后,却与匈奴为伍……   大家都能想的明白的是事情,皇帝自然心知肚明,他心里又气又失望,可太后终究是自己的母亲,此时闹开不好,还必须得按压下来,私下里深查处理。   深吸口气,皇帝这才沉声道,“石像销毁,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声张,你们都退下吧。”   “那真相还查不查唔……”   季然话没说完,就被陆臻一巴掌捂住了嘴,匆匆给皇帝告退后,搂着他就给带出了门去,直到门外才松开。季然心里不服,正要说话,转头看到庞飞等人,这才将话头咽了回去,瞪了陆臻一眼,气呼呼的先行离开。   白沐颜跟赵煜随后出来,看看快步走远的季然,拍了拍陆臻的肩膀,三人对视一眼,随即跟了上去。   那庞飞还记恨着白沐颜拒绝他妹妹的事,等人走远,方才冷哼一身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收起表情,便听身后殿门吱嘎一声,皇帝带着任长福从御书房脸色阴沉的走了出来。   任长福亦步亦趋的跟着,“皇上?”   “摆驾圣安宫。”皇帝边走边道。   圣安宫乃是太后居所,庞飞闻言眼珠子转了转,正暗自琢磨着今儿到底发生何事,抬眼就对上皇帝冷冷一瞥,顿时大惊,忙低下头去。 第131章 意外惊喜   一路压制着脾气,季然满心不满全都写在了脸上,直到坐上马车出了宫门,那脸色耷拉的已经没眼看了。   陆臻对着他这一张臭脸,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很好笑?”陆臻这想法刚冒头,季然就挑了眉,对方明明罩着面具,嘴角都没动一下,也不知他是从哪里看出来对方在笑的。   “不好笑。”陆臻绷着脸违心道,“我心疼你。”这话倒是不假。   季然表情一懵:“……”   “此事你受委屈了,若非白相和世子相帮,一旦搬上朝堂,纵然皇上英明,你也免不了麻烦缠身,能有惊无险破此险局实属不易。”陆臻解释道。   “是啊季兄。”赵煜忙插话道,“刚才那情况你可不能怨陆臻,毕竟牵扯到太后,皇上既然要压下,咱们非得揭丑,那不是让他下不来台吗?”   “若果真太后与匈人勾结,此事非同小可,传扬出去,后果很难预料,的确不宜声张。”白沐颜也道。   道理季然也懂,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鸟气。这也就是正好被白沐颜拦下了,如若不然,真被对方搬上朝堂,自己这谋逆的锅是背定了,不死都得脱层皮,想着就好气,这万恶的封建时代,真特么糟心极了!   一路无话,等回到府时,季然脸色已经好多了。   “白相世子,今日仗义相帮,季然感激不尽,两位若是不忙,不妨进府一座,晚上咱们好好喝几杯?”下马车前,季然一整脸色对白沐颜两人诚挚相邀道。虽然今天这事儿挺憋屈,但一码归一码,若非这两人,他今儿还真就摊上大麻烦了,感谢酒怎么都该要的。   白沐颜跟赵煜对视一眼,道,“季大人心意我二人心领了,我们还有事,这酒改日再一起喝吧。”   季然也不勉强,闻言点了点头,反正这酒哪天喝都一样,也不急在今天,既然对方有事那改日好了。   “成,那你们慢走,我跟臻哥就先下去了。”季然道。   白沐颜颔首作应。   赵煜却笑眯眯的冲季然挥手。   季然跟陆臻从马车上下来,马车就驶走了,竟是连停顿都没有,看来的确是挺着急的。待目送马车跑远,季然方才转身拾阶而上,径自朝大门走去,然而刚走了几步,就被陆臻快步跟上拉住了手臂。   “还生气呢?”陆臻觑着季然脸色问。   “哪儿能啊。”季然叹气,“我就是当时气儿不顺而已,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哪儿能怪你呢。”   “没生气就好。”陆臻抓着季然胳膊的手往下一滑,顺势握住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季然闻言侧目,对着陆臻笑了笑,便反握紧对方的手,一起推门而入。   “大人回来啦?没什么事吧?”两人前脚进门,老刘就急急忙忙从旁边小道蹿了出来,一脸担忧的问道。   “没事。”季然回对方一个安心的笑,“就是这一趟耽搁挺久,一转眼都这时候了,晚饭可是做好了?”   “做好了。”老刘躬身哈腰的紧跟在侧,“就等大人回来开饭呢。”   季然点了点头,老刘躬身行了个礼,便自行转道张罗去了。   石像一事,皇上既然开口压下,季然除了感叹一句当官不易却也无可奈何,便干脆抛之脑后,没再费心思去琢磨。每天该干嘛干嘛,农教司家里两头跑,偶尔写写奏折呈上去,跟陆臻谈谈情拉拉手,偶尔兴头所致再干点没羞没臊的房里事儿,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只是几天后,便得了一则消息,说是太后为了给社稷祈福,已经前往家庙虔心礼佛,归期不定。此消息一出,满朝哗然,有感慨太后娴明的,有揣度内情的,然而不管众说纷纭,知道内情的却就那么几个。   而据可靠消息,当日随同太后一起到御书房的各宫娘娘,但凡见过石像真面目的,都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其中以德贵妃为首,更是一个由头就给下了冷宫。想来这杀鸡儆猴还是很有震撼力的,不管外面诸多猜测,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流出,可见娘娘们为了小命,嘴巴闭得比蚌壳都紧。   这是好事。   难得见到皇帝如此雷厉风行,季然心里感慨的同时,也彻底放下心来。那老虔婆既然已经被送走,想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继续兴风作浪了。   不过这一国太后,放着荣华富贵不享,非得勾结外敌坑儿子,这奇葩的脑回路也是挺令人唏嘘嗟叹的,这得多想不开啊,才这么作死,果然是有其女必有其母,要不然说一脉相承遗传基因呢,多亏皇帝没有遗传到这神经病的脑回路,不然这大南朝怕迟早玩儿完了。   太后这一走,可谓是了却了季然一块心病。不过他也没多少心思放到这事儿上就是了,稻苗下种迫在眉睫,他这几天家里农教司两头抓,简直忙得飞起。   所幸成效喜人,开荒旱田的稻苗长势稍微要差一点,但比起一般农户所种还是要大棵得多,而家里池塘种的,却足足高出一截,想来将来挂穗丰收,也不会让人失望。   竟管心里有底,季然还是见天都流连田间池塘,时刻关注着稻苗的长势,烧苗了,长虫了,都能第一时间进行处理,竟是不知不觉,春夏更迭,转眼就到了稻苗抽穗的季节。正如季然所料,家里池塘的稻穗的确比旱田要好得多,长条还沉坠,且颗粒饱满,旱田相对差些,但应该也是开荒土质不肥沃,收成后稻桩不割,直接往泥里才,腐蚀后正好做肥料,再种肯定就会好了。   眼下只等稻穗金黄,季然反而盯得没那么紧了,加上天气愈发炎热,他现在大多都呆在家里,连农教司都很少去。然而就在这样的酷暑天气,季然又等来了许久未见的李奎,对方这次依旧是来送东西的,大多菜种都收集得差不多,季然对这个虽然照旧来者不拒,却已经没了开始那会儿的热情,不想李奎这次带来的东西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着实惊喜了一把。   季然怎么都想不到,李奎这次带来的,居然会是油菜籽,这可是个好东西。要知道古代物资匮乏,就猪油都抠搜度日,大多人家还都是用的油布呢,如果能盛产粮油,那简直就太好了,这不光是改善口感的问题,还能大大改善诸多穷苦人家缺油少荤的窘迫生活。   “这是我途经西坞骊城时偶然见到的,是当地的特产之一,别看颗粒小,却是挺不错的零嘴,大把吃,嚼着可香,比葵瓜子还要香口。”李奎抓给季然看的,是一把炒熟的油菜籽,金黄油亮,闻着就一股菜油糊香,“我特地买了一麻袋种子回来,还捎带了些炒熟的,你尝尝。”   季然鼻翼翕动,狠吸了两口这久违的香气,想到当地人们居然直把这当瓜子类的零时,就心疼得抓狂,这可是粮油啊粮油啊粮油,真是暴餮天物!   季然没有去尝那个炒菜籽,而是问道,“这样的炒菜籽,你有多少?”   “没多少。”李奎虽然不明白季然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是道,“就一小包,这东西贵着呢,就买来尝个鲜。”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人们口感糙得很,对于李奎极力推荐说的炒菜籽很好吃,季然其实并没有尝试的**,尽管这东西闻着很香,但他还知道,菜籽榨油的渣要是处理不好是苦涩的。所以他没有去拿李奎手里的炒菜籽,而是起身过去将对方搁在脚边的麻袋给拎起来掂了掂,很沉,少说得好几十斤,当即便不再耽搁,迫不及待的招呼下人将李奎带来的菜籽种给匀了半木盘,兴冲冲的端着就去了厨房。   余下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对季然此举不明所以。   李奎更是等人走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的收起手中炒油菜籽,抬头看向同样愣神的陆臻,“这……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陆臻还记着李奎当初契兄弟一茬呢,能有好脸色就怪了,理都没理,大步流星的就朝门外走去。他在家里一般是不带面具的,所以冷脸怼李奎,愣是把对方给冻了个懵。   “啧,这都什么人啊这是?”李奎就着手里的菜籽仰头就尽数扔进嘴里,嚼巴着满口香,就跟着追了出去。不怪他好奇,实在是自从认识季然起,对方就总是给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要问季然这到底是干嘛去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厨房榨油去了!   要说季然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有机器的辅助,这炼油成不成还难说,不过方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掌握大致的炼油步骤,多尝试改善,应该……也可以。   季然钻进厨房片刻不停,招呼着下人生火热锅,准备好榨油用的臼,随即便掌厨忙活开来。   没错,因为没有榨油机,所以季然想到了人们碾米用的舀,打算手工榨油。这样的出油量肯定是不比机器,但能成功就行,回头再画个榨油机的图纸,找工匠做去。   不过这想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挺难。这热炒还好说,控制好火候给炒熟就是,但手工榨油的过程却遇到了困难,因为臼散热快,而这出油,必须要保证菜籽的出锅温度。季然尝试了几次,最后都失败了,不禁有些泄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陆臻在旁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季然到底在捣鼓啥,但看他忙活便没多嘴打扰,这会儿见他垂头丧气,这才上前问道。   “哎。”季然蹲在臼前,苦恼道,“要是能让这个保持温度就好了。”心里便琢磨着,要不要就地挖个坑,烧着炭火来。   “保持温度?”陆臻蹙眉,“你的意思,是给这臼加热,让那些菜籽置于其中高温不散?”   季然点头,“是啊,可是怎么才能做到呢?”   陆臻闻言却笑了,当即挽袖子,“我来。”   “哎?”季然一下就愣了。   陆臻说干就干,都没等季然将冷掉的菜籽回锅炒,他就地一蹲,双手扶着臼的两边,原本已经冷掉的菜籽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缭缭白烟。   这是……热了!   季然心头大喜,当即二话不说就抄起捣锤用力碾压起来。 第132章 这闷骚的家伙   捣鼓半天,季然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停下来时双手都发抖。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臼槽里汪汪一滩油汁虽然不多,但好歹是出油了。   大家看的稀罕,不消一会儿,就围拢了一干下人。看着那汪汪油汁,一个个瞪大眼睛惊叹不已。   “嘿神了,这东西居然还能出水呢!”   “是啊,不过,这么费劲碾这么点水出来干嘛?”   下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季然却无暇顾及,抬手抹了把汗,就准备撸袖子再上,被李奎给拉到了一边。   “我来把,你看你手都抖成什么样了,你李大哥我早年也是干这种粗活累活熬过来的,这点力气活儿不在话下。”李奎说着,挽上袖子,就上前抄起捣捶接替季然忙活起来。   季然难得喘口气,却也没干看着,去厨房拿了个汤钵出来,便叫停了李奎,招呼着陆臻将油汁给沥汤钵里。   如此反复,竟是也给捣出不少菜油来,半木盆菜籽,给捣了满满一汤钵。   大伙儿看着,觉得神奇极了。   “大人,你弄这个到底是干嘛的啊?”秋瑶跟旁边人议论半天这会儿终于憋不住直接问了。   其实不止是下人们,就是陆臻跟李奎,也是一脸好奇。   “我这榨菜油呢,咯,就是这个油汁,用来炒菜可香了,一点也不比猪油差。”季然拿着木瓢舀了一勺,“不过这样还不行,得用盐水去杂质。”   “那这个可以吃吗?”张平探头看着臼里的油渣,狠狠吸了吸鼻子,“真香啊!”   “这个是油渣,不能吃的,不过可以用水发酵,用来做肥料。”季然叉腰看着汤钵里棕褐色的油汁,喟叹道,“有了这菜油,往后油荤就不愁了,这油菜籽,必须得大肆开种,其实不止菜籽,花生黄豆芝麻,都可以用来榨油……哎,不说这个了,弄盐水过杂质,今儿炒菜咱们就试试这菜油的口感。”   端油回厨房之际,季然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道,“王贵,你去跑一趟相府和定北侯府,请白相跟世子过来吃酒。”   “哎,奴才这就去。”王贵忙哈腰应下。   “奴才也去吧,咱们分头通知,省得再两头跑。”张平忙站出来道。   王贵看了看张平没说什么,见季然点头,两人随即转身而去。   用盐水过滤油汁杂质后,季然将菜油用法给厨娘洪嫂交代了下,便没再厨房扎着,带着李奎回了前庭那边。   等主子一走,下人们一下就兴奋了,纷纷推搡涌进厨房围着灶台打转,都稀罕的恨不得将那一钵油给看出花儿来。洪嫂身为厨娘,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   洪嫂是京都本地人氏,是季然来这任职后找的厨娘,经常听大家伙背地里说主子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会捣鼓,可也只是听说没有见过,所以并不以为然,今儿却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开眼,也难怪她会这么兴奋了。   眼看天色不早,洪嫂也不磨叽,当即开始操持起晚饭来。   “张平王贵都不在,春喜你来帮忙烧下火。”洪嫂菜板子剁肉泥都特别来劲,“小主子前两天还嚷着想吃油炸丸子,今儿正好用这菜油试试。”   “洪嫂,我帮你洗菜吧,小主子在老爷子那边,我反正闲着没事。”秋瑶也加入了进去。   这边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那边季然却是跟李奎详谈起了收购菜籽的事来。没办法,眼下早就过了下种的季节,但只要有产地,就可以将菜油给推广起来,大家认识到了这东西的好处,到时候种子买的人自然也就多,只有买的人多,大肆开种才能实施起来。   而李奎也是个有野心的,听完季然的想法,当下心思便跟着活泛起来。于是两人一番畅聊,再一拍即合,便将合伙开油坊的事情给敲定了下来。   不过说是合伙,但碍于季然的身份,这事儿他也就吃个钱,跑腿操持基本都落在了李奎身上,好在对方在京里也有生意,直接吩咐底下人去做就行了,倒是省了事必躬亲。   两人事情谈妥没一会儿,白沐颜跟赵煜就到了,被冷气压了半天脊梁的李奎见到熟人,可算是松了口气,感觉温度都有所回暖了。起身相迎之际,他不禁侧目瞥了一直冷脸站在季然身边的陆臻一眼,心里纳闷儿极了,以前也没见过这人,自然就不存在过结不过结了,可对方就是对自己抱着莫名的敌意,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怪人呐!   眼看白沐颜两人已然跨过门槛,季然跟陆臻也迎了上去,李奎忙收敛心思,快步跟了过去,对着二人拱手揖礼,“小的李奎见过白相爷,见过世子殿下。”   “咦?”白沐颜还没来得及回应,赵煜就惊讶的瞪大了眼,抢先道“李公公居然也在这,你这出宫有些年头了吧,看样子,混得不错?”   “托世子殿下的福,托白相爷的福……”   “哎!”赵煜摆手打断,“你混得好那是你自己本事,与我们何干?”   这话说的,李奎不知该怎么接好,便点头哈腰的充楞傻笑。   还是季然出声帮忙解了围,“李大哥这些年做马商,走南闯北生意铺张大,大老板混得的确很不错,我这儿好些稀罕东西,可都仰仗他帮忙东南西北的搜罗,今儿特地请你们过来,就是想给你们见一稀罕东西。”   “哦?”白沐颜跟赵煜对视一眼,挑眉看向季然。   季然也不卖关子,转身带着人就走到了尚未收起的麻袋前,随手拿了只空茶杯,舀了半盏出来,放到桌上供两人一看。   “这是何物?”白沐颜上前,捻了几粒搓了搓。   “油菜籽,是李大哥自骊城带回来的,乃是当地的特产。”季然道。   “是啊。”李奎也附和道,“原本这东西在那边也就炒熟当个香口的零嘴,没想到季大人一捣鼓,居然就成了可供炒菜的油,美其名曰,菜油。”   季然被吹捧得脸皮臊得慌,这哪里是自己的功劳啊,不过又不能解释,便只能没羞没臊的心虚接受了。   “菜油?”赵煜偏头看着季然,“嘿,这可新鲜,向来只听猪油,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菜也能熬油,那我可得去开开眼!”当真是说风就是雨,说罢掉头就要往厨房去,却白沐颜一把给拉了回来,“小白哥,你拉我干嘛啊?”   “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算摆在你面前,分得清什么是什么吗?”白沐颜打趣道。   赵煜顿时就不乐意了,“哼,你少瞧不起人。”   小白哥忒坏了,怎么在一起了还欺负人呐?瞧瞧人家陆臻跟季然,再对比自己,哎,真是好心酸呐!   这么想着,赵煜愈发心下不岔,干脆不搭理白沐颜,转头抓了几粒菜籽继续不耻下问,“这个东西炼油真能炒菜入食吗?有毒没啊?咱们常用的灯油也是植物提炼的呢,那个就……”   赵煜话没说完,后脑瓜就挨了白沐颜一巴掌,“说你傻还不认,桐油当然有毒,可这……菜籽,李老板不是都说了是当地人零嘴么?即是零嘴便能入口,炼油又怎么会有毒?”   “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嘛?”赵煜自知理亏,可也被拍得委屈,“君子动口不动手。”   “呵……”白沐颜双臂一抱,好整以暇的挑着眉头,“你就拐着弯儿骂我非君子呗?”   “那又如何?”赵煜被他这一激,瞬间世子脾气就上来了,下巴一抬眼神挑衅,“是啊,我就骂你伪君子了怎么着?你咬我啊?”   白沐颜……白沐颜眼神忽地就变了,可明明绷着脸,气氛却莫名暧昧起来。   赵煜被那样的眼神看得脸皮臊,尴尬极了,顿时嘴巴黏糊成了蚌壳,是继续呛也不是,不呛也不是。白沐颜脸色很正经,神态很正经,就连眼神深邃点,其实也……挑不出毛病,可他就是觉得对方在无声胜有声的撩啊撩。   靠!这闷骚的家伙!   赵煜把心一横,干脆就瞪了回去。   被无端喂了一嘴狗粮的季然等人:“……”   李奎尚不知两人关系,可也感觉出了两人之间非同一般的气场,只是碍于身份,并没有问出口。不过他好歹也是在宫里干过的,除了擅于察言观色,对于某些传言也知道一二,何况赵世子追着白相爷跑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是秘密,只是以往旁人顶多茶余饭后拿来聊聊以作消遣,却没几个当真,可照如今这情形,莫非……   想通此节,李奎当即便垂下了眼眸。   还是陆臻率先回神,咳了两声,转头就朝门外喊道,“去看看,晚饭可是准备好了!”   陆臻虽然不是主人,可跟季大人关系有目共睹,在下人们心中,早就相当于半个主子的存在了,老刘闻言是半点没敢懈怠,应了声是,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气氛被打破,那俩没羞没臊撒狗粮的这才恢复了正常。   而恢复了正经的白沐颜自然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这能榨油的菜籽上,拉着李奎季然好一通询问。季然两人对此也没隐瞒,将计划和盘托出。   白沐颜对于两人合伙开油坊一事没觉得什么,倒是对季然想要大肆开种菜籽推广菜油的想法很是看好,这样一来,的确能改善大多人家用油布的窘境。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大家移步饭堂,一眼就被那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给吸引了,面对这么一桌麻辣鲜香,哪怕不是吃货,都禁不住胃口大好。   一顿饭,自然是宾主尽欢。   席间白沐颜提了个建议,就是让季然向宫里贡献菜油,既讨了皇帝欢心又不失礼数,这样油坊开办起来,就算有心人想要借此做文章,也挑不出错处。   对于白沐颜这个建议,季然欣然应下的同时,也很是感激,若非对方提点,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小白哥说的是,据说近来边关异动频繁,匈人很是不安分呐,皇上正为这事发愁呢,这时候还是小心为上,免得触了霉头。”赵煜一边捧着饭后茶喝一边道。   “哦?”季然跟陆臻对视一眼,“匈人这是终于坐不住了啊?”   “岂止是匈人。”赵煜叹息摇头,“有那耶律真极尽游说,又有巫师蛊毒制人,不管愿不愿意与其为伍的,都有向其靠拢之势,眼下这太平,怕是保持不了多久咯。” 第133章 边关告急   油坊的事很快开始忙碌张罗起来,正如之前商量好的,租店面,跑屯粮,都落在了李奎肩上,店面一落实,就开始两头跑的采买新鲜菜籽来,忙的是一两个月不见人影。   不过季然也没闲着,别的帮不上忙,榨油机这块却只有他能负责,又是画图纸又是找工匠,可几经修改,却始终没能成功,民间工匠技艺有限,只能还其形,却无法参透内里结构。折腾两个多月,最后还是拿着图纸找到工部,才总算在大家齐心协力的钻研下,又是一番修修改改的折腾,捣鼓了大半个月,这才将成品给做了出来。   季然找工部做的这抬榨油机自然是没法跟现代科技比,完全是半机器半自动,但已经很不错了,不管是出油量还是保温省力方面,都强过臼捣好几倍。   两人分工合作,前后折腾了好几个月,油坊才总算成形,开张营业。   为了让人们清楚菜油的用处,开张当天,还专门请了厨子,在店门外面架了临时灶台,炒菜给人免费品尝。   这方法果然立竿见影,开业当日,不到半天,榨出的成油就卖光了两大缸子。前面热火朝天的卖着,后面半刻不停的翻炒忙碌炸,可谓是忙得不亦乐乎。   除了卖油,季然还顺势将菜籽推销给大家认识,以及栽种知识。不过当天他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到场,这活儿自然是大老板李奎干的。   “各位父老乡亲别看这菜籽小小的一粒,用处可是很大,不光能榨油做菜,嫩芽的时候还能采摘加菜,口感爽口回甘,可不比咱们常吃的小白菜大萝卜的差,据闻农教司新一季种子就会有推出,到时候大家可以去买了自己种,来年得了好收成,拿菜籽换油也可以,咱们李记油坊,不为谋利,就图赚大家个人工差价!”   季然跟陆臻,以及白沐颜赵煜就坐在对街的茶楼里,将李奎的吆喝听在耳里,不由相视一笑。   “这李……李老板,走到哪,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白沐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不放下,捏着茶盖儿轻轻滑打着漂浮的茶叶,“此人有胆识又谋略,亦不缺野心,只可惜是个阉人,不然前途不可限量,又哪能只做个商人。”   “我倒觉得他现在没什么不好。”赵煜抓了一把瓜子,想想又扔回了盘子里,“商人也没什么,只要有心,一样能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白沐颜没有反驳赵煜的话,放下茶杯,便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剥起壳来,却不吃,攒出来全放到了赵煜面前的茶碟里。   赵煜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过来就欣然吃了起来,一双眼睛却钩子似的时不时瞅白沐颜两眼。届时白沐颜就会单手撑额,微微侧首对着赵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两人说着说着就眉目传情撒狗粮,季然看在眼里,忽觉喝进嘴里的茶水真是涩口,正暗自吐槽这俩家伙没节操,一边始终沉默不语的陆臻就也抓起爪子剥起壳来,动作却是比白沐颜还快,几下就攒了一把瓜子仁。   “不用羡慕别人,你想吃,我给你剥便是。”陆臻说着,拉起季然空着的一只手,将瓜子仁放到他手心,“吃吧,我继续给你剥。”倒是不手里攒了,直接从茶盘翻了只干净茶杯,就继续任劳任怨的剥瓜子。   秀恩爱被反塞一口狗粮的赵白二人:“……”   “油坊的生意不错,不过就咱们这半天的观察,真正买的,多是大户人家,贫苦百姓也就看个新鲜。”白沐颜一开始是辣眼才转头看向窗外,然而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眉心微蹙。   “这是自然。”季然附和道,“这油价虽然尽量压到最低,对于大部分人家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等来年大肆种植,可以以粮换油的时候,负担就会低很多,这样菜油就能彻底普及。”   白沐颜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季然,“皇上已经给各州郡下达了够种任务,看来也是对着菜籽很是看重。”   季然但笑不语,能不看重么,这可是粮油,比蔬菜还要不可或缺的存在。   “不过季大人,蔬菜都能大棚种植,为何这菜籽就不能?”这一点,白沐颜其实早就想问了。   “不是不能,是没有必要。”季然吃了瓜子口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哦?”白沐颜挑眉看着季然。   “等到九十月就可以播种了,来年收成正好,所以没必要浪费大棚资源。”季然解释道。   赵煜闻言拿糕点的动作一顿,“九十月就可以,那算起来没多久了呢。”   是啊,再有两三个月,就差不多是时候播种了。想当初刚得菜籽的时候,稻谷才抽穗尚未金黄,如今却早已收成满仓,转眼便正值秋冬更迭,炎热消散后,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凉了。   为了赶上播种时季,在油坊开业后没多久,季然就紧锣密鼓的在农教司将菜籽种挂售了出来。种子挂售的当天,依旧是万福那小子跑最快买的最多,但这一次却跟之前不一样,购买菜籽种的人比预料的多,不止京都周边村子,也有很多是听到消息,大老远连夜赶来的,而且连锁反应,带动着其他蔬菜种都卖出去不少。   除了往外挂售的,剩下的便是被各州郡给直接瓜分掉了。这些父母官虽然是因受皇命而来,但对菜油亦是有种空前的好奇心,加上这菜油造福的可不单单是百姓或者国家,他们自己也能从中获利,因此是半点怨言也无,任务完成得心甘情愿。   忙碌充实的生活方式,总是让人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只感觉前不久油菜籽才刚下种,转眼已是隆冬雪天。   而这个冬季除了更冷以外,也甚是不太平。   其实边关匈人作乱的消息朝廷有意压着并未大肆传扬,外面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的,总之最近无论茶馆儿酒肆,只要有说书人的地方,就总能听到,这听得多了,难免人心浮躁。   只是这份浮躁却并不能影响京都城里的歌舞升平,骄奢淫逸,除了茶余饭后偶尔几声唏嘘,人们其实并不怎么受影响,烟花楼照跑,酒肉照吃,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然而就在新年伊始,边关忽然连送急报,以匈奴为首,北岳,东临等诸国终于按耐不住了,发兵了。与几个附属小国小打小闹的试探不同,匈奴势头强猛,短短时间,就攻破婺城关,连夺两座城池,一时间朝野皆惊,皇帝更是为这事儿几次早朝时大发雷霆。   当又一份边关急报送进皇宫,原本并不怎么当回事的大臣们也开始慌措起来。匈奴此番出兵势如破竹,照这个情形下去,那还得了。然而就算是这样,朝堂之上依旧争吵得跟菜市场似的,文官主张劝和,武官主张武力镇压,各抒己见互不退让。   每次早朝都在这样的吵嚷中进行,连瞌睡都没得打。   “够了!”又一次朝堂吵成菜市场,皇帝终于怒了,抓起手边的杯盏啪地一声就砸在了地上。   众人闻声皆惊,当即争论暂歇,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皇帝却什么也不说,猛地起身,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远远传来任长福吆喝退朝,被这气场吓住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醒过神来。   既然退朝,争论声倒是暂时偃旗息鼓了,可众人三五结伴离开时,口中议论的,仍旧是这件事情。武官们不屑那套婆婆妈妈,对此嗤之以鼻,快速离去。   季然落在最后头,被嗡嗡嗡的吵得脑仁疼,揉着后脖颈打着哈欠正要往外走,就被白沐颜给叫住了。   “季大人!”白沐颜几步追上白沐颜的脚步,边一起往外走,边问道,“此番匈奴来犯,季大人有何想法?”   “我吗?”季然瞥了白沐颜一眼摇头,“我对这个不擅长,不过谁的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对此是怎么想的。”顿了顿又道,“但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上赶着挨揍,绝对不惯着。”   “所以,你是主张打?”白沐颜挑眉。   “别人都蹬鼻子上脸了,不还手还装出一脸和气,那是懦夫所为。”想到方才那些文官们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季然就嗤之以鼻,“那些人只想着以和为贵,也不想想,现在是匈奴追着咱们打,话语权根本是在对方手上,主和还是穷追猛打,完全不是我方说了算,全看人高兴。”   白沐颜闻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打自然是要打的,咱们的城池不能白丢,必须给夺回来。”   季然也点头,觉得就该这样。   “只是这人选……”白沐颜面色微沉,“孟老将军年事已高,肯定是不能再上战场的,膝下五子,却资质平平,没一个能挑大梁的。   季然认得那孟将军,已经是个八十多岁的耄耋老头,顿了顿才道,“武官那么多,不一定非得从孟家人上吧?”   白沐颜闻言脸色却并没有好转,正张口欲言,就被脚步匆匆赶来的任长福给打断了。   “白相爷,季大人,您们二位一起正好,奴才奉皇上口谕,召二位御书房一见。”任长福走到俩人跟前,哈腰恭敬的道。   白沐颜正要去找皇帝,闻言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看向季然问道,“季大人,一起?”   “好。”季然本来想早点回去的,但既然是皇帝召见,就算不乐意,也非去不可了。 第134章 身虽死忠魂在   皇上召见何为,其实不言而明。   只是事关军事,白沐颜是宰相尚在情理,季然真不觉得自己个仕农大夫掺合其中合适。然而让他更意外的是,陆臻居然也在,而且还先他们一步到的御书房,平息了皇帝怒火,已经对坐喝茶下棋了。   季然:“……”   季然跟白沐颜对视一眼,这才走进去,还不待行礼,就被皇帝招手打断了。   “白爱卿你来的正好,过来帮朕看看,这局应该怎么走?”竟是真的谈棋不谈事儿了。   白沐颜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站在皇帝身后指点起来。季然被晾在一边,顿时有点茫然,皇帝找他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下棋?   “龙困浅滩,当置之死地而后生,以退为进,只会助长敌方气焰。”白沐颜说着,代替皇帝执了颗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中心。   一步定生死,这一局,就在季然的懵逼中分出了胜负。   皇帝哈哈大笑,连声叫好,便见陆臻起身抱拳,“白相棋高一着,陆某佩服。”   皇帝眉宇间,早已没了朝堂之上时的凝重郁结,当即招手示意任长福收拾棋盘,嘴角勾着,眸光精锐,显然是心情大好。   “都别站着,坐吧。”眼看棋盘被收走,皇帝这才起身,走到龙案后一展袍袖坐了下来,等几人谢恩落座,便看向白沐颜,“所以,按白爱卿的意思,匈奴进犯,不退勇进,打?”   季然听得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样,纳闷儿的很。   他们刚刚,有谈什么吗?   反应了一瞬才回过味儿来,原来是白沐颜方才下棋的那番话。顿时忍不住翻白眼,这古人说话做事也忒不干脆了,什么事不能干脆利落的直来直往,还非得借着下棋卖弄高深含沙射影,也是醉了。   “当然要打。”季然还在神游吐槽,便听白沐颜道,“不止要打,还要狠狠地打,打得漂亮!求和的主权并不在咱们这边,一味的退让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   皇帝点头,“朕跟陆臻,亦正是这个意思,敢犯我大南者,虽远必诛!”   闻言,季然跟白沐颜双双惊诧,转头看向陆臻。   皇帝却没管两人反应,自顾往下说,“朕已经拟好圣旨,此番由定北侯主帅,陆臻孟良任左右副将,率五万精兵,即日前赴边关支援,务必收复失地,手刃匈奴蛮夷!”   “陆……”白沐颜最先回过神来,却是面露犹疑,“陆臻并无官职功名在身,这就委以重任担任副将,会不会不太好?”   “功名利禄,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皇帝却不甚在意的道,“谁敢造次?”   白沐颜便不再多话,只是看向陆臻时,眼底便多了抹若有所思的探究。   皇帝转眼看向季然,“季爱卿。”   季然尚未消化皇帝所说的一切,就被点了名,忙回神起身揖礼,“臣在。”   “粮草一事,便由农教司协助后勤,处理一应事宜,可有问题?”皇帝道。   “臣,遵旨。”季然虽然心中惊疑着陆臻即将随军出征的事情,但还是忙应了下来。   从皇宫回府,一路上季然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陆臻一路上都在看季然,见他进了家门还闷不吭声,终于伸手把人给拉住了。   “季哥儿……”   “你身虽死,忠魂却在,眼下国难当头,你放不下,我知道。”季然叹口气,“我就是……不想你跟匈奴对上。”说到底,季然忌惮的,不过是那个素未蒙面的巫师,虽然以陆臻现在的状态对上了未必会怎么样,但这种隐患,当避则避,撞上了怎么都是个麻烦。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陆臻握紧季然的手,“放心吧,只要你在这儿,我就会好好的。”   季然还想说什么,就被前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给打断了,循声看去,便见陆婉雪追着季平安这小皮猴从拐角跑了过来,陆婉雪身后还跟着陆子元,正拎着个竹篓,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小安!小安你慢点,当心摔着,别跑了小安,姐姐不追你,真的不追你!”嘴上喊着,陆婉雪便真的放慢了脚步。   可是季平安压根儿没搭理,肉轱辘似的一脑袋就扎季然腿上了,被撞得一个屁墩儿坐在了地方,也不哭,仰着小脸见是季然,顿时就笑容灿烂来了劲儿,坐在那就一连迭的喊爹爹。   被小孩儿这一打岔,之前的谈话自然是继续不下去了,季然定了定神,蹲下将季平安给抱了起来。   “爹爹!”季平安被抱起很开心,扭着身板儿又去看陆臻,“大爹!”   陆臻微笑的看着孩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季然顺势将孩子塞陆臻怀里,这才低头看向陆婉雪跟陆子元。   “小雪,子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季然问道。   陆婉雪还没说话,陆子元就提着竹篓上前道,“季叔,这是我们挖了泥鳅,打算去池塘那边钓鱼呢。”   池塘收完稻谷,季然让人把谷桩踩泥里做肥料后就没再打理,只下了鱼苗在里面,一直也没见这几个孩子去折腾,今儿怎么就突然盯上那几尾鱼苗了?   心里正纳闷儿着,转眼就看到陆子元拖拉在身后的细竹竿儿,想来就是钓鱼的钓竿儿了,可是季然顺着望过去,却没发现鱼线和钓钩。   “这钓竿儿上怎么没钩呢?”季然指了指钓竿儿问。   陆子元还没说话呢,被陆臻抱在怀里的季平安就奶声奶气的道,“爹爹没听过吗?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季然:“……”   季然抬手给了小家伙一个脑瓜崩,转眼看向陆婉雪的时候不禁一怔,时间可是过的真快,当初还是个小丫头,冷不丁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陆婉雪长相随母,五官精致漂亮,就是性子太过内向,或许是自卑,以至于整个人气质看着都显得有些懦弱,生生消磨了几分美感,衬得资色平淡如水。   “玩雪你多大了?”季然只知道这孩子是腊月初九的生日,多少岁却记得不是太清楚。   “过了腊月,就十四,虚岁十五了。”陆婉雪腼腆的道。   “这一不留神,我们小雪都长成大姑娘了。”季然伸手揉了揉陆婉雪的头,“回头我让裁缝来给你做两身衣裳,头面儿也该打两副了。”   虽然在季然的观念里,十四五岁还是小孩儿,可在这里,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个时候,都是小子爱俊,女儿爱美的年纪,是该好好打扮起来,素面朝天可不行。   然而季然这话一出,陆婉雪却紧张的脸都红了,“季叔,我衣裳够穿,不用,不用再做新的,头面……也不用,我这样,就挺好的,真的不用破费。”   “你呀。”季然将陆婉雪拉到跟前,“季叔跟你说多少次了,季叔的家,就是你跟子元的家,跟自己家里,不用这么客气,知道吗?”   陆婉雪双手捏着裙裾,低着头没有应声,眼眶却红了。   季然又拍了拍孩子的头,没再多说什么,接过陆臻怀里的季平安放到地上。   “去玩儿吧,不过注意安全。”季然说罢转头警告一撒欢儿就忘形的季平安,“还有你,玩儿可以,好好走路,不许跑知道吗?你摔倒了会痛,姐姐追着你跑也很累,不许瞎折腾,不听话回头爹爹揍你屁股!”   季平安压根儿没把季然的威胁当回事,咬着胸前的长命锁乐得嘎嘎的。季然无奈,干脆也揉了他脑袋瓜一把,放他们自个儿玩儿去了。   小孩儿跑开,气氛就再次沉闷下来,可被打断的话题一时却找不到契机续接上。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沉默的往里面走着。   过了一会儿,季然才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注意安全,别仗着自己是镰刀精,就不拿血肉之躯当回事,就算被砍死不了,回头肯定也是把烂镰刀。”   “一夜磨一刀,只要刀面磨得勤,就能永保金刚不坏。”陆臻见季然终于不再纠结于自己上战场的事,便起了逗弄心思,不过也只是纯粹想逗对方开心点而已。   以往他要耍流氓,季然绝对炸毛,可是今儿却压根儿没听懂,还顺着点点头,“嗯,那就多磨磨。”   陆臻:“……”   “你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走之前去跟爷爷说一声吧,省得他老惦记。”季然道。   “好。”陆臻应了下来。   说起季老爷子,这两年吃好喝好养得好,身体比当初在老家时健朗了不少,可每天活动的范围却依旧很少,大多都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腿脚不利索,走远了身子骨也受不住,又是个不爱麻烦人的,所以一般没什么事,他都习惯在自己院子里呆着。   两人过去的时候,老爷子就正杵着拐杖在院子里慢悠悠的遛弯儿呢,见到两人便停了下来。   “你们回来啦?”旁边槐树下就是石桌石凳,老爷子自己走过去坐了下来,这才抬头看向已然走近的两人,“哎哟,我乖孙怎么耷拉着一张脸,怎么了这是?”   “没有的事,是爷爷你老眼昏花。”季然拉着陆臻在老爷子身边坐下,“是臻哥,他刚接到圣旨,即日就要随军出征,特地来给你说一声。”   陆臻拍拍季然的肩膀,“你不是还要忙吗?去吧,我陪爷爷坐会儿。”   是的,季然还要忙,协助后勤筹集粮草的事情还有的忙活呢,之前一直烦恼别的都忘了这茬,这会儿被陆臻提及才想起,虽然不舍,但正事不能耽误,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老爷子招呼一声,就急急忙忙的来又急急忙忙的走了。 第135章 不速之客   筹备粮草说来简单,实则繁重,季然这一通忙活就是整天,忙完这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将士出征的号角就吹响了,五万精兵,在定北侯赵刚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的出了城。季然甚至都没顾得上回家喝口水歇歇,就跟着随行仪队推推挤挤到了城门口。   一路上,季然的目光始终没从陆臻的身上移开过,简直恨不得将那脸上冷光黑亮的鹰翅面具盯出花儿来。   军队在城门外停下,前方赵刚和两位副将均是勒转马头回来接受皇帝领头的把酒践行。   陆臻端起酒碗一仰而尽,掉头就走到了季然面前,两相对望,谁也没说话,皆是千言万语缠绕心头。   “保重。”季然手中的酒碗一直端着没喝,这会儿才目锁陆臻缓缓端起凑到了嘴边,“我等你回来。”说罢,当即一仰而尽。   季然正欲抬胳膊抹嘴,就被陆臻挡住了,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陆臻抬手扶上他的脸,缓缓落在嘴角,将晶亮的酒渍揩掉。   他们俩在这旁若无人,一众送行大臣却差点瞎了眼,看得瞬间石化,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而两人却全然沉浸在浓浓的离别愁绪里,浑然忘我,眼中除了彼此再盛不下其它,视天地万物皆虚无。   “这,两个大男人……”   “龙阳之好本就有悖伦常,阴私偷摸尚且不容于世,捂着藏着还来不及,却这般,这般没有顾忌……真是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现在的年轻人啊……”   “你们说,这两个男人……”   众人窃窃私语摇头叹惋,谁也没发现,皇帝脸上的笑容已然尽数退尽满目肃杀,他就那么看着季然跟陆臻惜惜告别,目光却仿似正透过两人望向不知名的虚空。   还是旁边的白沐颜小声提醒,皇帝这才回过神来。   “朕等诸位凯旋而归!”   皇帝这一出声,众将士举乾呼喝,声势如虹。   众大臣停止了议论,陆臻跟季然也从沉浸的结界里回归现实。   “我走了。”陆臻深深凝望着季然。   季然替他重新绑了下披风带子,半晌微笑点头。   陆臻的手掌落在季然肩头,重重捏了捏,这才毅然决然的转身而去,紧随赵刚孟良之后,翻身上马掉头而去。   浩浩荡荡的大军紧随主帅,马蹄翻飞,裹挟漫天尘土飞飞扬扬,迷了众人眼。待尘土落下,前方的军队已然行去将远。   一直到军队只剩下一个细长移动的黑点,皇帝摆驾回宫,众人打道回城,季然都始终静立原地,仿似脚下生了根。   “季大人,还不走呐?”   闻声,季然有了动作,转过身,便见白沐颜跟赵煜站在身后。   “季兄,人都走看不见了,咱们回吧?”赵煜同样心系父亲,心里其实也挺不好受的。   季然点点头,这才跟随两人一起回了城。   “时候不早,季兄应该不用再去农教司了吧?”回到城里,赵煜在路边摊儿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分了季然半包,边吃边问。   “不去了。”季然拿着半包糖炒栗子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打算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白沐颜在一边道,“行军打仗,粮草补给必须及时,季大人后续怕是还有的忙。”   季然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实在是对这话题提不起兴致。三人在半道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季然将带回来的半包糖炒栗子给三孩子,掉头就回了房间,这一进去,到晚饭都没有出来。   下人们也看出来他情绪不高,识趣的没有上赶着打扰,还是陆婉雪实在怕他饿着,自己动手熬了锅莲子粥给端着送了过去。她也不喊,轻轻的推门进去,放下碗再默然离开,但那碗莲子粥却存在感十足,哪怕隔着屏风,香气依然萦绕鼻息。   季然笑了笑,干脆放下账本绕过屏风走了出来,在桌前坐下,捏着调羹便吃了起来,暖暖清甜的粥滑过咽喉,原本低落的心情也被熨帖的好了起来。   吃完粥,季然也没等人来收碗,自己拿着就出去了。   一路走去厨房,刚放了碗出来,就见老刘追着个黑袍人跑了过来。那黑袍人身形颀长,健步如飞,从头黑到家,行走间便裹挟着十足的压迫力,气场很是肃杀强大,头上罩着黑纱斗笠看不到脸,季然不知来者是谁,便干脆站在原地没动。   那人却是不管老刘的阻拦,隔着庑廊似乎是朝季然这边望了一眼,脚步微顿,随即就径自朝季然走了过去。   “季大人。”那人在距离季然五步远的距离站定,拱手一礼,开口的声音很年轻,也很好听,磁性清冽,就像是被冰冻过的羽毛撩过心尖儿,激爽到颤栗,充满了神秘的蛊惑力。   “你是什么人?”季然被这人声音刺得心悸,暗暗吸气才压下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惊肉跳,神情不由自主的便带上了戒备。   那人却道,“你心心念念之人。”   季然嘴角一抽,心道哪里来的神经病,心心念念,自己心心念念的难道不是陆臻吗?这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故弄玄虚呢?   “不请自入,阁下可当真无理。”既然对方不肯抱上名头,季然也就懒得客气,当即冷下脸来,“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你是见不得人么?”   那人轻笑一声,张口就是一串生辰八字。   季然听得一愣。   随即那人又说了一个熟悉的日子。   季然骤然色变,惊疑不定的瞪眼看着来人。   “你……”   “季大人,可真是性情中人,管它黑白始终坦荡啊。”那人打断季然,似乎觉得很好笑,就那么自顾笑了起来。   季然却被那笑声激得头皮都炸了,好不容易才绷住气场,对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老刘点了点头。老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却有些不放心,所以就算明白季然是在让他退下,也没动,竟管很怵那黑衣人,但还是护主心切占了上风。   季然将老刘的衷心看在眼里,心里熨帖,却还是不得不将人遣退。   “老刘,你退下。”   见主子发了话,老刘竟管还是不放心,但也没敢忤逆主子的意思,躬了躬身退下了。   等老刘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季然这才看向黑衣人,“现在,可以露脸了吧,巫师大人?”   能张口说出季然的生辰八字和死卒年的,除了当初御书房的几人,就只有匈人巫师了。季然表面淡定,实则却已然绷紧了神经,浑身戒备更甚。   “不用这么紧张嘛。”巫师走到季然身前,忽然倾身低头贴着他面颊嗅了嗅,“我们回戈人,向来是很友好的,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季大人就是这么待客的么?”   竟管隔着面纱,季然还是被巫师突然贴近的动作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僵硬,甚至生出种被毒蛇吐信舔了一口的恶寒感来。   季然好悬才强撑着没有腿软,强自镇定的反讽道,“你们回戈人做客,都是这么蛮横无礼的吗?不请自闯,可不是什么为客之道。”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巫师大人爬山涉水千里而来,想必早已口干舌燥,既然如此,不妨直接一点,省了那些无意义的弯弯绕绕,打开天窗说亮话。”   “哈哈哈……”巫师忽然笑了起来,半晌停下,却是伸手抚摸季然的脸,动作轻浮,却只有毛骨悚然不觉半点暧昧,“我感到了,来自季大人,很不友好的恶意呢。”   季然脸色骤然一冷,身体也不僵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招擒拿手扣住巫师作怪的手腕。入手的质感却令他一怔,纤细荏弱,一点都不像是男人的手骨。   这巫师……莫不是是个女的?   可是声音明明是个男人啊,而且这身高……比自己还高出一丢丢,怎么看也不像个女人。   视线下滑落在对方腰上,季然目光又是一滞。   之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才发现,这人的腰也挺细的,自己已经够瘦了,没想到这人还得加个更字,太细了,哪怕是马上换上女装都一点不违和。   这……   到底是个女人还是男人啊?亦或者……人妖?   季然正好奇着,忽然就肩胛一痛,竟是被对方捂住嘴卸了胳膊。   卧槽!   季然惨叫都没能叫出来,疼得脸色扭曲,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一言不合就动手,不愧是匈奴人,果然野蛮无状!   “看你弱不禁风,身手倒是会两下子。”巫师语气半年不及卸人胳膊的狠戾,甚至还喊着笑,“不过,我这人脾气不好,最讨厌别人抓我手腕了,一抓我就忍不住会卸人胳膊,季大人……是不是很痛啊,嗯?”   季然嘴巴被捂着,想骂人都开不了口,只能抽气着干瞪眼,疼得浑身都哆嗦了。   巫师又笑了一声,随即抓着季然无力垂落的胳膊咔嚓两下,就给接了回去。   “唔!”季然又一声惨叫被堵在掌心里,等人一撒手,捂着胳膊就倒退着靠在了庑廊栏杆上,“我草泥马!”声儿都变调嗓子也劈了,生生被这两下给逼出了生理盐水,又丢脸又愤恨。   “我脾气很不好。”巫师还是那欠操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说着阴鸷无比的话,“还听不得别人骂,一听就忍不住想拔人舌头。”   竟管对方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但季然却一点都不怀疑,对方真的会做到做到,这个人,不止见不得人,还是个神经病,疯子,妈蛋到底来这里是干嘛来了,难道就为了耍狠说这么些屁话!   季然内心崩塌,面上却绷得面无表情,只是满脸冷汗没有让他看起来很酷,反而狼狈非常。   “你擅闯我家,究竟有何目的?”季然语气戒备又冷然。 第136章 巫玖   巫师本邪,能利用鬼魂炼制傀儡,更不可能是什么与人为善的玩意儿,季然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定然不止是说几句话这么简单,他设想过各种可能,却不想此话一出,那巫师冷嗤一声,居然掀袍纵身跃上庑廊栏杆,借力踩踏纵身一跳,兔起鹘落间,就这么跑了……跑了……跑了……   季然反应过来,当即转身朝巫师飞走的方向望去,对方却已然不见了踪迹。   “所以,这人到底是干嘛来的?”季然望着虚空,一脸懵逼,心里却忐忑惊跳的厉害。   原地站着发了会儿呆,季然越想越不踏实,也不知是突然抻到了哪根神经,掉头就朝供堂那边跑去。   供堂的门紧闭着,推开时尖锐的吱嘎声都听得季然神经质的心惊肉跳,站在门口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几步走到供桌前,看到上面安安稳稳摆放着的牌位时,季然吊着的口气这才顺了下去。   撑着供桌缓了缓,季然伸手将牌位拿了过来,抚着上面陆臻的名字,心里只觉空落落的,好一会儿才收敛情绪,拿过一边的抹布仔细给擦拭起来。以前看陆臻没事擦擦还会想着打趣两句,如今自己擦着,方才对那种寄托的心情感同身受。   才刚走啊……   这么想着季然叹了口气,脑子里随即又被那巫师占据了。不过转念一想,不管那巫师来这里是什么目的,好歹没在战场跟陆臻对上,这样也算是好事,管他什么来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化解之道。   多想无益,反正吃定那家伙肯定还会再来,季然也就干脆抛开心理包袱,专心的擦拭起牌位来,擦了牌位又擦供桌,烧尽的香烛给重新燃了一对换上,确定供品都新鲜着,这才转身出了供堂。   “大人,那怪人走了?你没什么事吧?”季然刚出供堂,老刘就带着人过来了,都是府里后来买进的下人,可这一个个就算手拿木棒,对上巫师,那也是被秒得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   季然看着这一伙人,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对老刘笑了笑道,“没事,人已经走了。”   老刘上下打量季然,确定是真的完好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当即挥退了一众下人。然而挥退了大家伙,老刘自己却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大人。”老刘犹豫了下才开口问道,“方才那人,大人可知是何来头?”   季然当然知道,可不想老刘跟着担心,便摇了摇头。   老刘叹了口气,“此人看着着实邪气的很,来这儿目的怕是不简单,大人以后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嗯。”季然点了点头,“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老刘这才躬了躬身,转身离开了。   之后几天,季然都没再见过巫师,这人就像是突然来,恐吓一番又突然消失一般,简直来无踪去无影,其神秘(神经)真是一点不负他巫师之名。   季然惦记了巫师几天,对方却始终没再现身,非但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而整颗心都被吊着。然而,就在他备受煎熬之际,城南义庄却连番传出尸体丢失之事,几乎是传到季然耳朵的瞬间,他就怀疑是巫师干的。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那些尸体有的被解剖,有的都腐烂生蛆,居然也有人偷,偷来能干嘛?”旁边赵煜还在嘀咕,拉着白沐颜的衣袖,“这官府调查也几天了,非但没有进展,反而依旧一天丢失一具,短短几天,义庄就丢了好几具尸体,这窃尸贼究竟是何方神圣,爱好这么一言难尽?”   “此时的确蹊跷邪门儿。”白沐颜凝眉细思,却是无果,遂摇了摇头,转头便见季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季大人对此事,可是有看法?”   季然思绪被打断,抬头正要说话,白沐颜却忽然看向别处咦了一声。不禁一愣,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你这看什么呢?”赵煜也抻着脖子张望。   “好像看到一个熟人。”白沐颜道,“背影挺像,兴许是看错了。”   “熟人?”赵煜好奇追问道,“谁啊?”   白沐颜顿了顿,叹了口气才道,“已故皇后。”   皇后?!   这下不止赵煜,就是季然都惊讶得瞪大了眼。   “不说这个了。”白沐颜却摇摇头不欲多谈,指着前方一处道,“前面就是新开张的富盈酒楼,走吧。”   没错,今天三人相邀一起出来,正是为了去给新开张的富盈酒楼捧场,要说这酒楼老板不是别人,正是身家今时不同往日的万福,短短一两年,不止混成了土地主,还涉足商场办起了酒楼。季然当初初来这世界的冤枉就是最好能当个土地主,谁知道种地也能开外挂,一步就跃过了头,时常想起,仍旧唏嘘不已,无不感慨造化弄人。   据说这富盈酒楼主打海鲜,原本三人是兴致而来,这会儿却被窃尸案闹得有点扫兴,因为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尸体蛆虫,实在是太败胃口了。不过再怎么败兴,来都来了,还是要去的。   三人走进酒楼,大堂早已宾客满座,一路被小二引上二楼雅间儿,嗡嗡议论声果然都是尸体的事,等到进了雅间儿,三人都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   雅间儿窗口临街,桌椅摆放也正靠窗,他们临窗而坐,正好能将街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结果他们刚一坐下,白沐颜就蹭的站起身来,动作大的,吓了赵煜跟季然一跳,两人都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你这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季然跟赵煜异口同声,纷纷好奇的起身朝窗外楼下探身看去。却见一红衣男子忽然在楼下大门前顿住脚步,仰头朝他们看来。   这一看不打紧,三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季然跟赵煜纯粹是因为惊艳,而赵煜却明显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就在三人愣住的当口,红衣男子勾唇一笑,就低头径自进了酒楼。   待人看不见了,三人这才收回目光坐了下来,接着就是面面相觑。   首先打破沉默的却是赵煜,“此人长得……”看了白沐颜一眼,赵煜硬生生吞下后半句,话头一转道,“不过……这人长得还真挺肖似已故皇后的,尤其身形最是像,若不看脸,单单只看身形的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季然听得云里雾里,刚才那男子肖似已故皇后,莫不是皇后兄弟?   正纳闷儿着,雅间房门就被敲响了,他们原本以为是小二送酒菜上来,结果门一开,却是方才一瞥惊鸿的红衣男子。男子身形细腰高挑,五官精致更是仿似自出大手画师之手,每一笔无不精炼纯青,英气与妖媚并济,邪气与天真的结合,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恶魔与天使的结合体,一颦一笑,直撩人心,真正比女人还要美艳,却并不娘气,敲着折扇往门口一站,端的是风姿卓绝玉树临风。   季然很确定并不认识此人,可看着对方的笑容,心头却突突跳了几下,莫名其妙就绷紧了神经,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方才在楼下见诸位见在下很是惊诧,莫不是认识在下?”一开口,声音磁性清冽。   擦,正常人谁会因为被人看两眼就直接找上来问的,这人看着好看,该不会脑子不好使吧?   季然跟赵煜同时冒出这个想法,不由转头对视一眼,又再次看向门口的漂亮男子。而白沐颜,从始至终都紧盯着男子的脸。   没等到回应,男子也不介意,勾着嘴角,便信不走了进来。   就在三人都戒备着男子会做什么之际,对方却仅是忽然在桌上放下一朵黑色绢花,转身蹀躞而去。   “在下巫玖,巫术的巫,王久玖。”   含笑的声音自门外飘来,季然听得蓦然一惊,蹭地站起身来。方才这人开口他就觉得耳熟,只是太过惊艳没过心,再听一次,他瞬间就反应过来,这声音,简直跟巫师一模一样。   巫玖……   擦咧!不会这人真是那巫师吧?!   季然仔细想来,那天巫师虽然浑身黑袍,可身形的确跟巫玖差不多,刚才对方放绢花的时候他还注意了下,对方手腕柔韧纤细简直比女子还要过之而无不及。这么一对比,除了那张脸不确定,还真特别吻合。   可是刚白沐颜说,这人肖似已故皇后。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不管是什么,这事儿最好还是进宫告知皇上委托,更何况,尸体失踪,极大可能还是跟巫师有关。   季然这边已经打定主意,白沐颜跟赵煜还在接续之前的话题。   “脸不怎么像,也就四五成吧,可身形跟神韵,都特别像。”赵煜突发奇想,“你说,这有没有可能,那巫玖真是皇后兄弟?”   “面相的确就四五成肖似……”白沐颜忽然目光一顿,话锋一转,“算了,皇后仙逝多年,再像,终究不是皇后。”   季然忽然对那已故皇后充满了好奇,“听你们这么说来,这皇后,想必是世间少有美艳女子吧?”   两人被季然问得皆是一愣。   “什么女子啊?”还是赵煜最先回过神来,当即就笑喷了,“咱们这皇后的确姿容无双,可并非什么女子,而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啊?!”季然震惊得差点蹦起来。   卧槽!男人?!   皇后居然是男人?!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立个男人为后?!   真是……太让人震惊了!   难怪,当初太后当初花卉宴上会口不择言骂出那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事出有因,对方除了失女深仇,显然是把他季然当成勾引皇帝以色侍人的男狐狸精了。   想到此处,季然囧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37章 军情告急   “季大人,皇上在禅房,尚有一会儿才会出来,您且稍后片刻。”   季然对任长福点点头,目送着对方转身进了禅房大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惊讶,实在想不到,皇帝还是个佛教信徒。   说是一会儿,季然在这门外却是一等就是半天,从早上等到中午,直等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心里琢磨你着,下次面见皇上,为了应付这种意外状况,最好还是揣几块点心备一皮囊水的好,不然这也太遭罪了。   就在季然饿的想要就地蹲下之际,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总算开了。却仍旧不见皇帝,只见任长福手搭拂尘快步走出门来。   “季大人,皇上宣您进去,请跟洒家来吧。”说罢,任长福微微侧身摆了个请的手势。   季然点点头,“有劳。”   任长福微微弯腰,这才转头领着季然走进门去。   外边看着这禅房不过一般,里边却雅致宽敞,步履行动间,鼻尖隐约可闻香烛气儿缭绕,特别的静怡人心。季然原本等得心虚浮躁,这会儿也不由渐渐平和下来。   任长福将季然带到正堂,便在门外停了下来,躬身道,“皇上就在里边,季大人进去吧。”   季然冲任长福点了点头,转头仔细打量了下此间正堂,朴素静溢,依然低调,却莫名给人一种肃穆之感。深吸口气,季然这才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本以为进去必然是佛像金身,皇帝不是跪在蒲团诵经敲木鱼,就是在抄写经文礼佛,结果入眼却全然不是。入眼没有佛像,也没有木鱼声,皇帝也没有抄经祈福,而整个堂内,与其说是佛堂,不如说是……说是什么,季然也形容不出来,放眼望去全是三面梯架形的长明灯,之所以知道是长明灯,还是电视里古装戏里看来的。   而大堂正中的一面墙也不见佛像,而是一幅画像。光线问题看不清画像的容貌,但光从着装来看,画像上的人,是个男子。   那画中男子身段看得季然心中一跳,果然跟那巫玖一般无二。因为之前就听白沐颜跟赵煜说过,季然倒是没有多震惊意外,淡淡望了一望,便收回目光上前给皇帝行礼。   “臣,拜见皇上。”   季然俯首跪拜,皇帝却半晌不见动静,直跪的膝盖发麻,前方背对着负手而立凝望画像的皇帝才动了,缓缓转身朝季然看来。   “起来吧。”等季然起身,皇帝这才问道,“爱卿不惜在外等候多时,可是有何要事?”   季然抬起头来,却是越过皇帝望向他身后的画像。   皇帝见他反应,便跟着转头一望,回转身来,语气微沉明显不悦,“朕身后这幅画像,乃是朕已故皇后,爱卿纵然好奇,也不该这般盯看。”   “启禀皇上,臣今日进宫面圣,正是为画像之人而来。”季然收回目光,对着皇帝拱手揖礼,“哦,也不全是,确切的说,是为匈人巫师而来。”   皇帝听得云里雾里,不禁皱眉看着季然。   季然也知道自己说得乱七八糟,沉默捋了捋,这才再次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反正皇帝知道陆臻的底细,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鬼傀一事也一并告知了对方。   “你又以何确定,来的就是匈人巫师,又是以何断定,那巫玖就是巫师本人?”在季然的叙述中,皇帝频频点头,面色凝重,对于陆臻险些惨遭匈人巫师毒手深感心惊肉跳,可与此同时,对于季然的猜测却抱着怀疑,毕竟从叙述中,不管是黑衣人还是巫玖,都并未透露自己是巫师的迹象。   季然知道皇帝在疑惑什么,道,“皇上听漏重点了,黑衣人说的生辰八字和死卒年,不正是之前石像雕刻的一样吗?那东西,可是跟匈人有关。至于巫玖,除了脸,声音跟身形都跟黑衣人如出一辙,就连那股阴邪之气也不列外。”   “哦?”皇帝听得眉头一挑,也不废话,随即侧头道,“赵煜!”   季然听得一愣。   赵煜?   赵世子也来了吗?那怎么还躲在暗处?   正纳闷儿着呢,黑暗中嗖地蹿出一人单膝跪到皇帝面前,季然盯着人看,只觉几分面熟,却并不是定北侯世子赵煜。   “皇上有何吩咐?”赵煜跪下就道。   “方才季大人说的你都听清楚了,朕要你马上彻查此事。”皇帝道。   “是!”赵煜应得掷地有声,话音刚落,有就起身出去了。   季然:“……”   皇帝吩咐完,转头就见季然一副傻眼的表情,“朕的御前侍卫,爱卿见过的。”   “啊?”季然懵逼脸,脑子里只有赵煜赵世子的脸啊摔!   “当初朕微服私访,于你老家做客之时,所带侍卫就是他。”皇帝道。   听皇帝提起这茬,季然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号人,好像记着的确也是叫赵煜来着,居然跟赵世子同名同姓,也是这侍卫隐形得太好实在低调,这才完全没有印象。心里不禁想着,这要是两赵煜撞一块儿,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思绪正被草泥马拉着越跑越偏,幸而季然突地一个激灵给拽了回来。   “皇上。”季然略微犹豫,“白相跟赵世子也见过那巫玖,他们都觉得,跟……”   到底是说,还是不该说呢?说了,会不会多生事端?可要是不说,万一皇帝见了巫玖,也和白沐颜他们一样反应,到时候遭那巫师利用岂不是不好?   “跟,什么?”见季然忽然停住一脸纠结,皇帝追问道。   “跟……”季然咬咬牙,豁出去的伸手一指皇帝身后画像,“那巫玖,跟画像上的皇后很像,原本白相跟赵世子说的时候臣还没觉得什么,这会儿一见,身形却是很像,脸臣看不清,所以不敢妄加断言。”   季然说完,半天都没等到皇帝的反应,纳闷儿抬头,却见对方面色僵硬,整个人僵在原地,仿若雕塑。   “你……”半晌,皇帝才嚅动嘴唇,艰涩的从喉咙里挤出字来,“你说真的?那巫玖,当真,当真……”还没问完,皇帝就惨然笑了,“长得像又如何,终于不是他。”   季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之所以说出来,也只是想让皇帝有个心理准备。   “臣说完了。”见皇帝没有表示,季然拱手,“那……微臣告退。”   又等了一会儿,皇帝还是跟入定了般没反应,季然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从禅房出来,季然身心轻松不少,这事儿皇帝介意调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外边的官服不咋的,皇帝的势力,他还是很放心的。   季然还急着出宫吃饭呢,一路目不斜视毫不停顿,径自离开。然而刚到宫门,就见一起快马加鞭,飞快的从身边掠了过去,正纳闷儿谁这么大胆子在宫里横冲直撞呢,就听到了身后宫卫士兵的议论。   “又是军情加急,这援军刚派出去,加急就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是边关加急吧?莫非匈人又攻下咱们城池啦?”   “你傻啊,援军都出去了,边关加急肯定会送到援军手里,怎么还舍近求远送京城来呢,我看着八成是援军出了岔子。”   “哎哟,今年可真是……”   季然只听到这里就再没听进去其它,脑子里嗡嗡鸣叫,全都是援军出岔子在脑子里盘旋,吵得他头晕目眩。不过也有可能是饿太狠了,甩了甩头,那阵晕眩感才过去了。   想也没想,季然掉头就往宫里折返而去。途经御书房,季然本来脚步不停欲要朝禅房方向而去,却在看到门外的任长福而停了下来,转身朝对方快步走了过去。   “季大人怎么又回来啦?”任长福看到季然很是惊讶。   “任公公,方才我看一人快马加鞭闯进宫门,可是军情急报?”季然没心思寒暄,直言急切的问道。   任长福被问的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季然心头一沉,“可是,援军半路出了岔子?”   “洒家也不清楚,不过想来应该是的,若是边关急报,是会直接送到援军手上的。”任长福道。   季然这下是彻底心头大乱,下意识的就想往御书房冲,被任长福给拦了下来。   “季大人,此时皇上不方便,未得召见擅自闯入,可是会遭怪罪的。”任长福躬身道,“洒家这就进去替季大人通报一声,您先等等。”   季然紧皱着眉点点头,“有劳公公了。”   任长福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示意季然进去,季然都没顾不上客套两句,就直接上前推门而入。   御书房里,皇帝正端坐龙案后,案前跪着的正是方才闯进宫门的人,那人正在汇报情况,只见皇帝听得脸色阴沉凝重。   “我军行之鎏锡,安营扎寨稍作歇息,白天一直相安无事,晚上就遇到一拨偷袭,这偷袭者动作僵硬却战斗力很强,且不痛不死,看似松散,但又似乎很有持续,我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伤亡惨重。”那人并没有因为季然进门就停下,依旧自顾自的往下说着,“最恐怖的是,被撕咬之人,都中了尸毒,陆副将军以一己之力斩杀敌人,可尸毒却无人可解,且还会传染,军医束手无策。”   季然正好将这番话给听了个全,听到这不痛不死又是尸毒的,不知怎的心头一跳,忽然就想到了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窃尸案上。   “皇上。”季然几步走上前去,“臣倒是忘了一件事。”待皇帝目光转过来,季然才继续说道,“近几日义庄窃尸案频繁发生,官府却始终追查无果,援军遭遇,莫非与这批丢失尸体有关?”   皇帝闻言挑眉,目光惊异,“窃尸案?这么大的事,朕为何从未听说?”   季然却没有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直接说出两个字,“巫玖。” 第138章 皇帝疯了?!   “季大人,你就这么想巫玖啊?”   大半夜蓦然惊醒发现床边坐了个人,季然差点没心肌梗塞。不过也只是一瞬的本能反应,看着来人,季然很快镇定情绪,撑手坐了起来。   “是啊,巫师大人这来无踪去无影,可是让季某好等,那日匆匆一别,我可天天盼日日盼,想死你了都。”背靠床柱,季然慵懒又恣意,笑得心情大好。   “哦?”巫玖眼角斜飞,伸手挑起季然的下巴,倾身靠近,距离近的仿似随时都会亲上,然而眼底的阴鸷笑容却残酷至极,“见到我,果真就这么高兴?”   季然不躲不避,迎着那阴鸷残酷的目光淡笑不语。   巫玖还真就说对了,季然是真高兴。   宫中势力都介入调查好些天了,天天满城戒严,城门设卡无论进出严加盘查,可这人就跟凭空消失似的,始终遍寻无踪。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义庄尸体还照样丢,不止季然,就连皇帝都急了,如今找了这么久的人终于现身,当然高兴。   看着季然的笑容,巫玖眼眸一眯,松开季然身体轻盈的飞速撤到一边,与此同时,一把利剑横空刺来,直指他方才所坐的位置。下一瞬,利剑被闪身而出的主人握在手里,几乎没有停顿,掉头就再次刺了过去。   然而对方出其不意,巫玖身手竟并未落下风,赤手空拳就缠斗上的。不止如此,一开始还算双方旗鼓相当,可越到后面,剑招竟变得束手束脚,明显带着迟疑。   季然在一边看着,眉头越皱越紧,“赵侍卫,你这是想放水啊!”   埋伏攻击巫玖的正是御前侍卫赵煜,听到季然的话浑然一震,剑风就再次迅疾凌厉了起来。可就算是这样,和巫玖狠辣的招数比起来,赵煜依旧有所保留,每一刺都避开了对方要害,似乎是想毫发无损的将对方擒获。   季然提心吊胆的看了一会儿,心里已然明白过来,靠着床柱勾唇一笑,“皇后殿下这般好身手,皇上知道吗?”   话音未落,巫玖一个闪神,就被赵煜剑柄打中了肩胛,跟跄着倒退数步,却不再恋战,破窗就翻跃而逃。   赵煜不做停顿,当即飞身跃窗追了出去。   季然眼看人要跑也急了,外衣都没顾得上披就下床开门跑了出去,慌忙点了个信号弹抛向空中。   咻的一声,信号弹再空中炸出一簇荧光,季然没再去追,就地停了下来,望着暮沉天色,眼眸微敛。   打从接到急报开始,皇帝就宣召了白沐颜进宫一起探讨,而商议的结果却并不是病急乱投医的派太医前往,毕竟这不是瘟疫,尸毒无解,派再多人去,也不过是增添尸体罢了。他们都一致认为,擒贼先擒王,既然这一切有可能跟窃尸案有关,那就从这里下手,从根出斩断隐患,而巫玖一开始就找上季然,他们断定有一有二就有三,这才在全城戒严搜捕的情况下,在季然府上暗中设下埋伏,就等巫玖自投罗网。   果然,这步棋没白走。   只要活捉巫玖,确定援军遭遇的确与之有关,控制住对方,那援军困境自然不攻自破。至于死去的将士,便用匈人的鲜血来祭奠!   想到此处,季然不禁一怔,恍然,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就对这王朝生出了归属感,还同仇敌忾这么热血?   不过这感觉也不赖。   季然笑了笑,也不继续睡了,转身回屋穿戴,准备进宫。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那么多人埋伏不下天罗地网,那巫玖肯定逃不掉,结果季然进宫后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刚到御书房就撞上皇帝大发雷霆,竟是让那巫玖给跑了,而且皇帝的怒气显然不止是没抓到巫玖那么简单,看来,是赵煜回来已经如是禀报了,除了愤怒,更多的是被欺骗和背叛的心痛吧?   援军被尸傀拖住脚步在路上耗时太多,原本准备的粮草必然会超出预算,在前方粮草虚空前,后方必须补上,季然进宫就是为了揽下这事儿而来,他不想再继续城中苦等,打算跟陆臻一起。可是看着眼下盛怒悲恸中的皇帝,话到嘴边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出口。   “季大人,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好,您这来的不是时候,要不还是先回吧?”噼里啪啦砰的摔砸声此起彼伏,好几次都差点被误伤,任长福哆嗦了下,好心好意的提醒季然。   皇帝这个状态,的确是没法谈正事,可是粮草乃行军大事,一点耽误不得……   季然略微沉吟,便摇了摇头,“多谢公公提点,不过事情紧急……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在这等着皇上气消便是。”   任长福当然不可能出去,摇了摇头,便继续跟季然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等着皇帝消气。   然而,皇帝的气显然不是这么快就能消了。发泄摔砸一通,皇帝有些茫然的站在堂中发愣,跟跄后退几步又忽然觉醒吧,转身旋风的速度冲回龙案后,却并没有坐下,反而挥袖将桌上满桶的卷轴扫落在地。   卷轴骨碌碌被滚落一地,其中一卷被摔散开来,季然低眼一看,一片水墨梅林中,巫玖的背影跃然纸上,竟是一副……皇后的画像。   不用全部打开,季然也基本能猜到,剩下的那些定然也不例外,想来都是各种姿态的巫玖吧。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看着眼前的皇帝,季然觉得其实不对,帝王家也有深情种啊。哎,堂堂一国之君,却被欺骗情伤到如此地步,也是可怜。   巫玖是匈奴巫师,当年却是大南唯一的男皇后,除了成就了一代男后的传奇,其真正身份,不言而喻。细作能牺牲到这份上,那巫玖也是牛人一个。   整个御书房犹如被飓风肆掠,入眼一片狼藉,御前侍卫赵煜,更是被砸破了额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皇帝却什么也没管,只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眼放空的仰头看着屋顶,看着看着,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随即笑声越来越大,刺激着旁人耳膜,也笑得他自己满脸泪,终于不堪痛苦,将脸埋进了双掌间。   “季大人。”任长福看着,又拉了拉季然的衣袖,“你看,今儿真不是时候,您还是……”   季然看看赵侍卫又看看皇帝,看来今天是真谈不成事儿了,叹了口气,只好点点头转身出了御书房。刚下台阶,迎面就撞见匆匆而来的白沐颜。   “季大人。”白沐颜停下脚步,对季然颔首一礼,“你也在啊,听说那巫玖给逃了,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季然转头望了身后的御书房门一眼,“白相爷也是为此事而来?”   “是,我这一早听闻此事就赶来了,你见过皇上了,皇上怎么说?”白沐颜问道。   “见是见到了,不过什么也没说上。”季然摇摇头,“皇上他现在,情绪不太好,相爷还是别上赶着往皇上伤口上撒盐了吧,这个时候撞枪尖儿上,可不是好事儿。”   白沐颜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望向了御书房一眼。   季然道,“一起走?”   白沐颜顿了顿,未发一言,转身跟着季然离开。   “皇上他可是出什么事了?”白沐颜心里疑惑,想过巫玖脱逃皇帝会发怒,可从方才季然的言辞中,他隐约感到并非这么简单。   “巫玖是已故皇后的事,皇上知道了。”季然边走边道。   “巫玖承认的?”白沐颜惊讶的停下了脚步,“可是,两人容貌并非全然一模一样啊,可别是中了此人的奸计吧?”   “不是他承认,是我试探出的,是赵侍卫禀报皇上的。”两个赵煜,每每提起,季然都觉得别扭,所幸不用直呼其名,倒是好区分,“至于容貌……到底怎么回事,就只有找到那巫玖才能知道了。”   “此番打草惊蛇,再想拿人,难咯。”白沐颜摇了摇头。   “的确是。”季然叹了口气,“但只要他人还在京城,掘地三尺,总会给找出来。”   随着巫玖的脱逃失踪,窃尸案是越演越烈,甚至到了义庄尸体不能满足,时常出现青壮年频繁失踪的案列,可谓是教京城内外人心惶惶,朝廷官府苦不堪言。   不用说,这批失踪青壮年多半跟巫玖脱不了干系,且肯定凶多吉少。   在这样的恶劣形势下,皇帝也顾不上儿女情长伤春悲秋,几番紧急召开议事。眼下的形势不单单是失踪人口,更严峻的还是战事,援军被拖住了脚步,前方将士节节败退,继续这么下去,对于大南来说,将会是灭顶之灾,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首要必须打破的,就是这个窘境。   然而商议来商议去,却没什么有用的解决之法,大家众说纷纭,却不过口上空谈,一点实质性效果也没有,甚至还有人提议找道士和尚去与巫玖抗衡的。这不是扯淡吗?放眼天下,江湖骗子比比皆是,真本事的又有几个,别说皇帝气得不轻,就是季然,看众自以为是凯凯而谈的大臣,都觉得辣眼睛。   “事端即是匈人巫师而起,依臣之见,还是得从这巫师入手,揪其弱点,方能扭转局面。”其中一位跟张启忠站在一起的大臣突然在一片长久的静溢中出声。   “哦?”皇帝连撩眼皮的心情都没有,语气低沉的问道,“弱点……怎么揪?”   “呃……”那大臣道,“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找出匈人巫师。”   不是皇帝听得黑脸,季然跟白沐颜对视一眼,均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既然对方现在瞄准了青壮年,咱们不妨以饵诱之。”季然想了想道。   白沐颜出列附议,“死囚不缺身强体壮的,做饵正合适。”   皇帝听了触动,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忽然站起身来,睥睨众臣,却说出句令人腿软的话,“既然如此,这饵,便朕来做吧。”   众人悚然大惊,表情无不反应着一个讯号:皇帝疯了?!   回过神来,众人齐齐跪地。   “皇上万万使不得,您乃是天子,岂能以身犯险,皇上三思啊!”   然而对于众人的劝阻,皇帝却不以为意,袍袖拂动,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众大臣面色惊惶议论纷纷。   季然跟白沐颜从大殿出来,对视一眼,皆是皱起了眉头。 第139章 义庄下饵   皇帝一个任性就要去义庄扮尸体,这可把众大臣给急坏了,纷纷结伴进宫谏言阻拦,甚至几位忠肝义胆的老臣不惜献祭似的想拿自家儿子仆人顶替。然而,任凭他们劝也劝了,办法想尽,皇帝就是油盐不进,一意孤行,就是要以身作饵。   即是饵,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事儿还不得声张,一个个心里急得百爪挠心,却愣是要闭紧蚌壳嘴,一句也不敢往宫外面的人秃噜,哪怕是枕边发妻亦是如此,简直憋死个人。   白沐颜跟季然也觉得皇帝这样太冒险,毕竟是一国之君,要是出了差池,后果不堪设想。边关将士还与敌军你死我活,就算身处败势好歹还顶着,可万一皇帝这饵要真给鱼虾给吞了,那还拼个屁,一朝全玩完儿。   两人也为了劝阻皇帝才进宫的。   皇帝知道他们来意,却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大臣那样不让人进门,可也闷头批阅奏折,并不搭理,直接采取无视态度。   季然跟白沐颜对视一眼,都挺无奈。   “皇上,您乃九五至尊,义庄下饵,随便找个死囚不就好了,真没必要您亲自以身犯险。”就这句话,打从他们进来,白沐颜已经反复说了三遍了。   “朕,心意已决。”然而,无论说多少遍,皇帝都是这么一句。   “皇上。”季然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重复话咽了回去,“恕臣说句不该说的话……”   “即是不该说,那遍别说。”没等季然说完,皇帝就冷冰冰的给一句堵了回去。   把季然给噎的够呛,跟白沐颜异口同声,“皇上……”   皇帝还是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退下吧。”   很显然,皇帝这态度,是真的没得谈了。两人对视一眼,也只能先退下。   皇帝态度坚决,义庄扮尸这事儿基本是板上钉钉了,劝是没得劝的。眼下当务之急,也只能从安全方面着手,加强防护,势必要护皇帝周全。   这事儿用不着季然,自有白沐颜去安排,他也就没跟着掺合,自己先出宫了。比起皇帝,他现在更担心陆臻那边的情况,人口和尸体失踪得越多,那证明那边的战况就愈发激烈,事态严峻,只可恨那巫玖太过邪气性。   一路琢磨着,季然不禁也生出想要以身作饵将计就计混出去见陆臻的想法。不过皇帝的计划在前,若是能一招将巫玖擒获,以免节外生枝,自己还是别冲动的好,解决了巫玖,到时候自然可以去找陆臻。   义庄窃尸案都有个时间规律,每一具尸体的失踪,都是在子时三刻。   而皇帝的计划,就是定在今夜实行。   连日来的大晴天,似乎是在预兆什么,傍晚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不大,然而夜幕笼罩时,街上却已然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城南义庄的大门被风雨拍打得噼啪作响,吱嘎吱嘎仿似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倒下。门口两只白灯笼照亮了方圆之地,时不时被风夹雨拍打得摇晃几下,白黪黪的甚是瘆人。   寂静的街道更是只闻雨滴溅落地面的声音,不见人行不闻虫鸣,静得不见一丝人气儿。   这里是义庄,大活人嫌晦气,白天都鲜少走动更遑论这样的雨夜。驼背李看守义庄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这样死寂沉沉的氛围,义庄义庄,平日里也就送死人来或有仵作验尸的时候才见人气儿,正常情况下要是突然热闹起来,那才不得了呢。   不过这段时间因为那窃尸案,驼背李也犯愁,就为了这个,他起夜都起得勤快了。不过一般也就是进去停尸房看看,确定没有少,便回去继续睡。   今儿也是如此,驼背李清点完尸体数目,便从停尸房出来,打算回隔壁继续睡。然而提着油灯刚走到隔壁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义庄的大门就被砰砰砸响起来,这动静,吓得驼背李差点给蹦起来,直到门外响起人的闻讯声,确定不是那偷尸贼,这才将蹦到嗓子眼的心咽了回去,提着油灯就过去开了门。   大门一开,一行衙役就抬着一张白布裹尸的担架行色匆匆的闯了进来。   “哎哟,这大半夜的,又死人啦?”驼背李见惯了死人,这话十几年如一日,几乎成了他见死人的口头禅。   “死在青楼后巷的,被更夫瞧见报的案,尸体先放义庄,等接下来调查,才能证明身份让人认领。”大半夜的还得顶风淋雨的办差,捕头也是满心不爽,连带对驼背李也没有好脸色。   驼背李倒是不计较,乐呵呵的就把人引去停尸房,不过走着走着,瞥着抬担架的两人却是一愣。   这两位差爷看着眼生呢?   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衙门新收的,快走几步上前,赶在捕头前面开锁推开了停尸房的门。   “最里边儿靠墙那口棺材是昨儿个刚腾出来的,就放那吧。”驼背李没进去,只在门口帮人照明,指着最里边角落的一口朽木棺材道。   几人听他的,将尸体搬进棺材,盖棺就离开了。   送走了官差,驼背李就回房睡了。   子夜三刻刚到,巫玖就手持香炉铃铛如入无人之境,堂而皇之的飞身落入院中,一身黑袍几乎将他整个融入夜色,唯有那双眼亮得慑人。侧耳听着驼背李震天响的呼噜声,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径自上前挥开了停尸房的门。   几乎是进门的第一眼,他就锁定了里边靠墙的位置。那口棺材是他掏空的,而现在盖着棺,显然是躺了新尸,新尸新鲜,不似陈尸那么僵硬,炼制成傀儡杀伤力可大得多,他最喜欢新尸了。   一步步绕过陈列棺材,巫玖径自走到那口目标棺材前,拂袖一挥,棺材盖就呼啦滑出一半。他低头看了看尸体,今晚夜色不好没有月光看不真切,但从身形判断,这应该是个年轻尸体。   巫玖满意勾唇,伸手就去揪扯尸体的衣领企图给拽出来,不想手刚探进棺材,就被一股大力蓦地扣住了手腕命门。   不好!   反应过来上当,巫玖脸色骤变,然而还没等他发出攻击,对方就从棺材飞身而出,扣着他手翻身就把他压进了棺材,而那人,则沉沉地压在他身上。香炉拉扯间被打倒在地,手上就剩下个铃铛,刚欲发起攻击,就被一声熟悉的叹息弄的浑然一僵。   “王久,皇后,你可真是欺骗得朕好苦啊!”为避免巫玖反击,皇帝封了对方的穴道,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将人搂得紧紧的,“为什么?”   黑暗中,巫玖沉默着连呼吸都轻的几近于无,半晌才阴测测的笑了一声,“你是大南君王,我乃回戈巫师,立场而已,这么多年过去,皇上该不会还对那个竹宴公子王久,念念不忘吧?如此,倒是不枉太后……”   巫玖的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泄愤似的一口叼住了颈动脉的皮肉,牙齿撕磨着,似乎随时都会刺穿皮肉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偏偏该死的那里还是他的敏感点,被对方一叼,条件反射的就是一哆嗦,头皮都炸了,一声闷哼不受控制的就从喉咙溢了出来,随即懊恼的死死咬住了下唇。   黑暗中,巫玖的目光泛着野狼的狠戾,然而却在感受到脖颈间的湿润时渐渐变得幽沉。   皇帝从一开始问过那句为什么后,就再也没有出声,就那么叼着巫玖颈动脉的皮肉无声的流着眼泪。当初得知爱人被太后毒酒处死的绝望,思念不得的折磨,如今得知真相后的不堪,就像是一把钝刀,生生割开他伤痕累累的皮肉,痛到无处喧嚣,除了流泪,竟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   正如巫玖所言,立场不同,仅此而已。   苦思多年,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阴谋骗局,何其可笑哦,又何其可悲?因为,就算知道一切都是源于欺骗,知道一腔深情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知道对方现在正在残忍杀害自己的子民,更想要夺下自己的江山甚至自己的命,却还是犯贱的放不下。   良久,皇帝才松开牙齿,从巫玖脖颈间抬起头来,黑暗中看不真切,可他却依旧深深的凝视着对方,手掌抚上对方脸颊时,浑身都在发抖。   “如果我不是这大南的皇帝,这条命给你又何妨。”皇帝眼泪掉不停,却笑了,“不管你是巫玖还是王久,是朕的皇后还是巫师,都无所谓,你还活着,就好。”   巫玖浑身一颤,明明一颗铁石心肠,这会儿却似乎受了对方眼泪感染,心口胀胀得疼得厉害,竟是连与皇帝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正当他想要转开目光,下巴就被对方一把掐住,紧接着劈头盖脸的吻就落了满脸,两唇相触的瞬间,首先尝到的不是对方的热情,而是满口咸涩酸苦。   “小九。”一吻作罢,皇帝再次抚摸着巫玖的脸,动作温柔,语气却冷酷非常,“你逃不了了,这一辈子,朕就算是死,也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皇帝掷地有声的一声,一群官兵鱼贯而入,眨眼就将这口棺材围了个插翅难逃。   巫玖的本事,原本可以自解穴道反制住皇帝的,被对方乱了心神失了先机,如今被揪出棺材五花大绑他也不惊惶,嘴角始终勾着笑,只是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看着皇帝,却又没看着皇帝。   皇帝却没看他,整整衣袍,“回宫。”说罢,面无表情的越过众人,径自朝门口走去。   一众官兵自然是押着巫玖随即跟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停尸房,被动静惊醒的驼背李刚一出门就被这阵仗吓得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扶住门口,吓得瞌睡都清醒了。然而等着一众官兵押着个人离开后,他都没醒过神来,恍恍惚惚的去停尸房查看数目,看到那口刚装过尸体就被再次空出来的棺材,先是骇然一惊,随即想起那伙官兵,眼珠一转,就隐约明白过来了。 第140章 火烧尸傀   巫玖被捕,按照众人的意见是必须处死,邪祟祸害,不可活。   面对众人对巫玖的口诛笔伐,皇帝却始终没做表态,随后便命人打了锁链,将其囚禁寝宫。众人对皇帝这行为显然不满,可眼下比起巫玖,边关战事却更加吃紧,虽然巫玖被控制,可援军那边的情况却不得而知,派出去的打探消息的人也迟迟没有回报。   “皇上!”早朝之上,当众大臣议论纷纷却始终讨论无果之际,季然站了出来,“援军耽搁多时,原定粮草肯定吃紧,眼下国库吃紧,再筹备肯定来不及,臣愿以个人名义,给前方将士捐献粮草,亲自护送与援军会合!”妈蛋,这话都憋多久了,可算是逮着机会说出来了!   季然这番打算本是私心,不想话一出口,原本闹哄哄的场面陡然一静,好些个大臣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呃……   这好像,一不小心,拉了仇恨?   季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有些讷讷。其实他真没有要拉大家下水的意思,可是自己这做了表率,其他人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好像的确是有点说不过去,更何况皇帝还在大殿上看着呢。   这种情况下,为了前途,必须跟着表忠心,可表忠心就代表出血。原本没人开头就可以避免的,所以此时此刻,大家心里真是是恨透了季然这多事精。   皇帝还没说话,季然就勾唇一笑堵了众大臣的嘴,“我这除了任职农教司,好歹还算个土地主嘛,最不缺的就是粮食,众位大臣可别跟我抢功哦,你们那点吃粮,拿出来也是杯水车薪,松散还不方便打理,心意到了就成,皇上会理解的。”   众大臣到嘴的响应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皇帝目光淡淡扫过众大臣,这才对季然道,“季爱卿高节,朕甚感欣慰,只是这押送粮草凶险无比……”   “臣,不怕凶险。”不等皇帝说话,季然就打断道。只是与援军会合,实在谈不上凶险,唯一的威胁就是那些尸傀,巫玖被控制,这威胁想必也随之缩减,只要当心,应该不成问题,况且押送粮草又不是自己一个,还得有官兵一起呢。   既然季然都这么说了,皇帝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点头应允。   因为有此打算起,季然就暗中做着筹备,所以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只是让季然意外的是,出城当天,赵世子会跟着来凑热闹,而且还是混在押送粮草的军队里,直到出了城老远才发现。   当知道对方还是瞒着家人跟白沐颜偷偷来的,季然简直打人的心都有了,竟管论武力值,他并不是赵煜的对手。说起来就忧伤,不管是侍卫赵还是世子赵,对上任何一个都能被秒成战五渣,想要力大服人都不行。   但就算这样,季然也不赞成赵煜跟着。   “我不回去!”一听季然要叫人送自己回去,赵煜脸色骤变,梗着脖子不肯就范,“我不放心我爹,也不想我娘整天担心我爹惶惶度日。”   “所以,你就忍心让你娘再为你惶惶不安了?”季然翻了个白眼,“就你这种倒霉儿子,我要是你爹娘,非削你一顿不可,你不想你娘担心你爹,就忍心你娘在担心你爹的同时还有担心你,你特么逻辑死娘胎了吧?”   “这个我已经做好安排了。”赵煜道,“我娘只当我是去见师父了,不知道我是来了这里。”   赵煜显然是铁了心,连这都做了安排,季然还能说什么,总不能打晕了让人送回去吧,况且这样也耽搁行程,无奈之下,只好让赵煜跟着了。   一行人星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抵达鎏锡境内,距离驻营还有十几里,目测傍晚时分就能赶到,众人紧绷了一路的神经不由松懈了些。这一路,因为忌惮着尸傀,大家根本不敢掉以轻心,就怕半路出了岔子,所幸一路走来虽然遇到两拨不成气候的小山贼,还算相安无事。   眼下正值中午,大伙儿决定原地歇息,只过午饭再继续赶路。   可就是这么一歇,就歇出了大问题。   一路都没有出岔子,却在这里遇到了尸傀偷袭。   “快!保护世子!保护大人!”   尸傀的出现顿时将正在吃饭的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所幸大家训练有素应对及时,并没有因此大乱阵脚,及时采取了应对。   季然手无寸铁,冲过去跟尸傀拼力气,那就是找死,为了不给大伙儿添乱成为负担,他都尽量躲避保护好自己,脑子却飞快想着应对之策。眼看着尸体砍到皮开肉绽尸水四溅,甚至肠穿肚烂断胳膊瘸腿儿仍旧不停的倒下又爬起来,己方的人却折损好几个,季然急得是满头大汗。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就见一尸傀重开屏障朝这边扑了过来,距离近在咫尺,这要是被扑,还不得被撕了!   慌乱之下,季然也没注意看,弯腰从火堆里抽出跟燃烧正旺的棒子就冲尸傀捅了过去。   尸傀的衣服触火即燃,但对方不觉疼痛也不管,带着一身火焰就扑将过来。   季然在尸傀着火的瞬间就灵光一闪想出了应对办法,闪身往火堆另一边跳过去,尸傀转弯不灵魂,脚下一绊就摔到了火堆上,原本就燃烧正旺的身体瞬间被火焰吞噬殆尽,烧成了人形火球。   可就算是这样了,尸傀依旧还在试图起身。   季然当然不能让尸傀起来,就这棒子冲着后脑的位置一下下击打,虽然没什么用,却可以阻止尸傀起来的动作。   赵煜厮杀中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当即大喊,“用火攻!”   不得不说,火攻的确是对付尸傀的一大利器,这比任何刀剑弩弓都有用,大家默契的将尸傀引进火堆,直接给叠罗汉烧了个干净,好好一顿饭,愣是成了尸傀的烹饪盛宴,黑烟滚滚冲天,空气中弥漫的肉焦腐臭刺激得人不憋着呼吸随时都能吐出来。   竟管这一拨尸傀有惊无险的解决了,但谁也不敢保证还会不会遇到下一拨,为了安全起见,众人竟管满身疲惫,亦不得不继续赶路。   这一带,简直就是尸傀流窜的集中地,走不多远就能遇到。所幸比起最初那拨成群结队的,之后遇到的都很零散,少时一两个,最多也不过三四五,应付起来倒也不是事儿,就是这么一路折腾下来,原本就精疲力竭的众人更是苦不堪言。   “没多少路了,大家打起精神来!”季然脚底都磨出了泡,走路都是一瘸一拐,可为了鼓舞士气,愣是咬紧牙关没喊一声疼。   倒是赵煜看着他这样挺担心,“你这脚还好吧?”   “没事。”季然抬手抹了把汗,“我能走,你别管我了。”   “走不动就别逞强,我背你。”赵煜还是不放心的看了看季然的脚。   季然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傍晚时分,众人终于赶到了营地,却并没有因此歇口气。   营地可谓是尸傀集结地,韭菜似的割掉一茬又一茬,这其中不止是巫玖控制的那些,还有身中尸毒的,他们不算尸傀,却因为尸毒失控发疯撕咬。这里的将士一点不比他们长途跋涉的轻松,个个浴血奋战疲惫不堪,杀的却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同胞,他们绝望而悲愤,却不得不收割同胞的性命。   陆臻厮杀中看到季然很是震惊,可是这会儿却全然顾不上,为了保护对方不在这混乱中受伤,只得不断缩小战圈,一点点往对方靠近。   “一部分人尽快扯走物资,把尸傀引进帐篷,用火攻!”   有了之前的经验,季然一伙儿临危不乱,不等季然命令,为首将士就已然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他分配的是押送物资的一批,然而正在厮杀的众将士也自觉自发听命,两拨人默契的迅速分配应对起来。   一时间,奔走搬运撤离物资的撤离物资,负责引诱尸傀的默契扎成团将尸傀赶紧一处帐篷,等全部尸傀都被赶了进去,季然跟陆臻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喊出声。   “扯帐篷!点火!烧!”   话音刚落,帐篷被将士扯得轰然坍塌,将众尸傀尽数笼罩其中,没有丝毫耽搁,人手一火把,纷纷投掷帐篷,火焰冲天而起,眨眼便掀起滔天火浪。   尸傀葬身祸害,众将士却不见欢喜,竟是纷纷红了眼眶,眼看着火焰中隐隐约约的人影挣扎,不知是谁开的头,哇的哭声一片。   “大哥!”   “阿爹!”   “三娃!”   原来,这些尸傀中,不止有被巫玖控制的一批,还有众将士的亲人朋友。然而事已至此,除了哭喊宣泄,却别无选择,留着他们,只会让更多的人变成其中之一。   然而留给大家缅怀的时间却不多,边关战事吃紧,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必须马上拔营启程。不过眼下营帐被烧毁,物资已经先一步撤离,倒是省了不少麻烦,直接整队启程就行。   只是没了营帐,之后的路程风餐露宿必然艰苦,但这比起被尸傀包围,已经好太多了。   不过也没走太远,毕竟奋战那么久,军队需要休整,养足了精神,才能到前线杀敌。   军队在赵刚他们的带领下,在一处平地停了下来,就地休整,暂歇一晚,明日一早启程。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做晚饭。   季然原本想去帮忙,然而刚动就被陆臻拎到了一边。让他靠着一棵树坐下后,陆臻就单膝跪地,准备动手脱掉他的鞋袜。   鞋子刚一脱掉,白袜子上浸染的血迹就看得陆臻胳膊上的肌肉一紧,然而哪怕面具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却保持着温和的力道,舍不得重捏季然一分。   “疼吗?”半晌陆臻才一边动作轻柔的帮季然脱掉袜子,一边问。   “不疼。”季然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其实,疼。”   “嗯。”将脱下的袜子放到一边,陆臻放下季然的脚站起身,“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打盆热水给你泡脚,然后上药。”说完便转身离开。   季然看着陆臻的背影,嘴角勾了起来。随即转头不经意一瞥,结果就正好看到赵煜正被赵刚用马鞭追着抽,看着赵煜一边求饶一边上蹿下跳,季然笑得更开心了。 第141章 夭寿哦   没有尸傀捣乱,援军这次风雨无阻,星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在一个月后抵达了边关竬城。原来,仅在这段时间里,边关就又匈人和盟国率领的大军攻下了两座城池。   眼下竬城亦是被逼到了悬崖,战事成败几乎没有悬念,从出城应战,已然演变成了城内顽抗。照着势头发展,如果援军还迟迟不到,被攻下竬城是迟早的。   所幸援军赶在这紧要关头到了,这对守城将士来说,无疑是久旱逢甘霖。而援军的到来不止鼓舞了士气,更是瞬息扭转局面,反守为攻,将颓势拉平。但这只是暂时的,没持续几天,由赵刚陆臻孟良以及原本守城的一干将领,就领着军队对敌军发起了猛攻,势如破竹,连夺回两座城池,不少士兵因为这一反转,欢呼着落下泪来。   季然虽然不能上战场,但也没有闲着,整天跟着军医跑,帮着熬药包扎救治伤员。他虽然不会医术,但熬个要包扎打个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这批押送来的物资,不止有吃穿,还有大量药材,除了一部分是家里跟农教司种植,不少还是收购采办。   然而,正是这批药材,帮上了大忙。   不过偶尔空闲下来,季然还是忍不住想,早知道会穿越,穿越后还能亲赴战场,在上辈子就该好好学学怎么遭火炮炸药,这样弄出一堆炸弹,霹雳砰咚就把敌军给灭团,多爽。   结果季然在这边遗憾,军队里一个小兵居然却给把炸药给做出来了,而且铁蛋裹着威力还不小。就因为这炸弹的助理,敌军几乎被轰了个措手不及,打得是节节败退。   季然原本还以为是碰上穿越同僚了,然而深入了解下来并不是。那小伙子二十来岁,参军之前原本是在兵工坊干的,办事效率不高,不会说话也不会来事,见天就闷葫芦似的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司忍无可忍踢出了兵工坊。   说白了,这家伙没有穿越加持,特么就是一个人人眼中的怪咖鬼才。   大败敌军的同时,赵刚对此人更是看重有加,收归麾下,短短几天就接连提拔,已经从小小的伙头兵,成了正式军,等大败敌军凯旋回京,论功行赏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这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之际,季然却发现陆臻这几天越来越不对劲。具体怎么不对劲也说不上来,但直觉就是有问题。   再又一次晚饭期间,陆臻衬着大伙儿吃饭自己溜出军营找个小土包坐着发呆之际,季然终于没忍住跟了出去。   “你这几天没事吧?闹看你心不在焉的。”季然说着,在陆臻身边坐了下来,然而没等陆臻说话,一低头就看到了对方的手,“你手怎么了?”   季然一把拉起陆臻的手,解开袖扎往上一撸,入眼便令他倒吸一口凉气。陆臻的左手腕部,居然有意大块斑驳的铁锈。   季然抹了抹,根本擦不掉,再拉起陆臻另一只手,居然一样,而且右手的锈迹明显比左手要多,都快蔓延到手肘弯儿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然放下陆臻的手,脸色煞白,声音发抖。   陆臻没有隐藏,实际上他也没有刻意隐瞒季然,他这几天担心的,都是时机和条件罢了。   叹了口气,陆臻反握住季然的手,“我大限将至。”   季然心随之一突,一般说这句话的,都是快嗝屁的,陆臻这是什么意思啊?这都变成镰刀精,死得不能再死,还要怎么死啊?   “我的意思是,我历劫的日子快到了。”见季然误会,担心吓坏了对方,陆臻忙解释道,“历劫成功,我就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可若失败,我就是一把普通的锈镰刀,元神俱灭。”   这解释跟不解释压根儿没区别,季然非但没松口气,反而心脏都提了起来。这特么说来说去,意思还是要嘛活要嘛嗝屁!   “你别担心,历劫虽然凶险,但只要找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就行,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陆臻转头看向远处山头的草木摇曳,“我现在发愁的,就是战事当下,两军交战身不由己,不好脱身。”   是呢,除了危险系数,还有不方便。可上天下劫,又那由得你方便不方便。   季然都来得及纠结理解凶险的事,就被带跑了思路,跟着陆臻琢磨起怎么掩人耳目脱离群众的事情,想来想去,也没有能想出个好办法来。   “你历劫的日子是哪一天?”想了半天,季然转头问道。   “三天后。”陆臻握紧了季然的手。   “这,这么快?”季然眉心紧蹙,忽然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要不,你假装受伤吧,这样就可以借着养伤的名头出去了,至于战事,其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眼下局势稳定,就算没有你在,也不会怎么样的。”   陆臻这人太正派,这样的作法他心里其实并不赞成,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纠结了,可眼看着日子逼近,除了这样,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点头,赞成了季然的主意。只不过假装受伤也是需要有人打掩护的,季然当仁不让将这项任务担了下来。   既然打定好主意,第二天出战的时候,陆臻就巧妙的受伤了,之后便借由养伤开始为两天后的历劫做布置和安排。   季然也是,一边给陆臻打掩护的功夫,还一边熬补品给对方补身体,尽管知道没什么卵用,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要这么做,也算是图个精神安慰。   两天时间眨眼即逝,最终陆臻也只是在竬城境外的五峰山顶觅得一处灵气充沛之地,便将历劫定在了那里。历劫除了能感应到日子,却确定不了时辰,为了不被老天爷突然打个措手不及,陆臻没等当天,提前一天晚上就去了。   原本是不带季然的,但是季然不放心,对方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跟上了。而季然不知道的是,就见他那神神秘秘的样子,赵煜也没忍住好奇,偷偷跟在了他后头,所以说,最后摸到五峰山的,就成了前后三人行。   陆臻一到踩点地就开始摆设阵法,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除了以阵抵御部分雷击外,还得保持充沛的灵力,而月光精华简直就是大补之物,一般可遇不可求,而今晚他却赶上了,汲取了日月精华,明日历劫便能多几分成功的胜算。除了灵力阵法的结合,法器也是缺一不可,可他唯一的法器,就是自身镰刀,以及……当初师父赠予的一刻混元珠,怎么着也算是勉强凑齐活了,希望不会出岔子吧。   深吸口气,陆臻走进阵法中心,盘腿席地而坐。   陆臻在阵法中心静候天劫来临,不远处季然跟赵煜却相隔不足半米,分别躲在两棵大树后。按理说,这么近的距离,陆臻应该会发现才对,然而历劫在即的他心神全都集中在汲取月光精华上,全然没有发现。   等待是漫长的,可是等待又是短暂的,季然跟陆臻都期待这天劫能够晚点来临,最好等天亮。陆臻是为了能争取更多时间汲取月光精华,季然却是纯粹想能多推迟一会儿算一会儿。   然而天劫这东西告诉他们,并不是想怎么就怎么,来的就是这么任性这么猝不及防。   子时三刻,天际乌云翻滚瞬间遮住了月亮,漆黑的天幕里,轰隆一道闪电就挟着雷霆之势打在了阵法边缘。眼看着那些原本被摆成奇形怪状的石头突然迎着闪电迸起一圈银光屏障,就像是个玻璃罩子,将陆臻笼罩其中。   第一道闪电过后,都没给人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就是两声惊雷,第三道闪电拖着第四道闪电也劈了下来,皆是对准阵法中心的陆臻。   季然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咬着拳头没敢喊出声,不想这时候冒失给对方增加负担,除了默默陪着,他什么都不能做。   更多的闪电伴着轰隆雷声劈下,原本看着结实堪比防弹玻璃的玻璃罩子突然就龟裂了,再一道闪电下来,直接就被劈成了碎末。   在又一道惊雷劈将而下的同时,陆臻毫不犹豫的祭出了混元珠和镰刀。还有五道,怎么都要咬牙撑住!   陆臻身姿挺拔绷直,宛如金刚铸就。   惊雷闪电这次不再按着章法啊,乱七八糟的劈打下来,法器没顶住两下就报销了。混元珠直接没了影儿,镰刀……镰刀给劈得直冒青烟儿。   没了法器的抵挡,剩下的雷电全打在陆臻身上,眼下没有任何称手辅助的东西,唯有调动全身灵力硬抗硬。   陆臻在全力对抗天劫,季然却担心得红了眼眶,尤其在看到镰刀被劈得冒青烟,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冲出去。   就在这晃神的功夫,一道巨雷裹挟着闪电惊啸落地,直接将陆臻所在的地砸了一个坑。   季然膝盖蓦地一软,这次再也没忍住,跌撞着就冲了过去。   赵煜看了半天,早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傻眼了,季然这一动他才回过神来,看着前方的巨坑,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跟着就跑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刚冲到坑前就刹住了脚步,低头看着坑底的情景,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两人这才醒过神来。   “天!陆臻呢?怎么给劈没了?这婴儿哪来的啊?”赵煜哆嗦着咽了好几口口水稳住心跳,这才从懵逼中反应过来,瞠目结舌,一副见鬼的表情。   季然一开始的懵逼后,随即便认出那个婴儿是陆臻了,只因婴儿的心口,有一块红色的,镰刀形状的胎记。然而比起赵煜的难以置信,季然更多的是难以接受,妈蛋,这被劈成婴儿,以后他俩可怎么办哦?夫夫变养父子……嗷,想想就好惊悚!   不过再惊悚,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跳下去把陆婴儿给抱起来,这么冷的天,光溜溜的在坑底躺着,好不容易顶过天劫变成人,可别再给冻死了!   这么想着,季然就跳了下去,解开外衣,抱起陆婴儿就裹进了怀里。   “世子,你别光站着,先拉我上去啊!”季然这跳下来容易,要抱个孩子上去就不行了。   赵煜脑子完全是木的,闻言便帮忙搭手将季然他们给拉了上来,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都在纠结,陆臻怎么就给劈没了。   而季然同样不比他少纠结,陆臻这一朝回到解放前,接下来自己要怎么给大家交代啊,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抱回个婴儿,夭寿哦…… 第142章 陆宝宝   “不是,咱们就这么走了,不等陆臻了啊?他这都被劈得没影儿了,情况应该不太好哦!”眼看着季然抱着婴儿就要离开,赵煜打结的脑子总算捋直了点,忙伸手拉住了对方。   季然被拉得停住,转头看着赵煜,那表情相当的一言难尽。   赵煜被他要哭不哭的表情弄得口吃,“怎,怎么了?”   “陆臻……”季然声音艰涩,掂了掂怀里的孩子,“在这呢。”   “啊?”赵煜没明白季然的意思。   “我说……”季然叹了口气,“陆臻就是这孩子,在我怀里呢。”   季然这话一出,赵煜惊得差点蹦起来,瞪大眼睛满脸惊恐,看着季然鼓囊一坨的怀兜,舌头都捋不直了,嘴巴张得简直能赛下整个桔子。   “陆陆陆臻?他?”赵煜半晌才艰难的发出震惊的声音,“老天!你不是逗我玩儿的吧?你家陆臻被劈成婴儿了,那你要怎么办?”   季然也很想知道要怎么办。   可是能怎么办?   凉拌!   季然正憋屈得想哭呢,瞪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赵煜一眼,抱着陆婴儿就走了。真特么操蛋,就没见过比他更倒霉的小受,穿越来被鬼压,本以为苦尽甘来,鬼又变镰刀,原本盼着脱胎换骨熬到头,这次更绝,居然被逼当奶爸,不当能咋的,总不能把他家臻哥扔这深山老林不管吧?哎……   季然心情郁闷的下了山,赵煜愣是消化了半天才回过劲儿来。跑着追上季然,他这厢冷静下来,想到的问题就多了,同时也不忘帮着季然出谋划策。   “陆臻变成这幅德行,回头你要怎么给我爹他们交代?”赵煜挠挠头,想到陆臻变婴儿这事,仍旧惊悚又别扭。   季然摇摇头,他现在脑子一团浆糊,哪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呢?   “要不,就说咱们发现匈人踪迹,追出去发现这孩子,打斗中,陆臻为救孩子跟匈人士兵双双跌下悬崖,失踪了,没找到尸体,生死不明?”这是赵煜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季然仔细咀嚼了下赵煜这番话,觉得可行,便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的理由能暂时糊弄过去了。   赵煜接着道,“至于陆臻为何养伤还这么冲动,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了,反正咱们又不是陆臻。”   这一路挺远,两人赶回军营都五更天了。负责站岗的士兵见到他俩眼熟,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盘问,直接就给放了行,这会儿营地还在休息,两人也落得暂时清净,低调的便各自回了营帐。   季然一直是跟陆臻住一起的,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进了营帐,他把陆婴儿放到床上,就出去打了热水,回来也没顾上打理自己,就抱起陆臻放到盆里给清晰了一遍,随即翻出厚袄子给裹上,塞进被窝暖着,这才自己洗漱。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也没心思想别的了,倒了水,季然回来躺在陆婴儿身边,将对方抱到肚皮上暖着,便沾枕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睁开眼看到怀里的婴儿时,季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跟对方大眼瞪小眼半天,才想起这是被雷劈缩水的陆臻。   操!太坑爹了!   哪怕睡了一晚,季然还是想骂娘,越想越郁闷,忍不住手欠的戳了戳婴儿肉肉圆圆的脸蛋。   “臻哥,你说你这咋就成这德行了呢?”季然眼看对方脸蛋儿被戳红又心疼了,覆上巴掌轻轻的揉了揉,“就你这模样,我以后也不叫你臻哥,就叫你陆宝吧,陆宝宝,你可真是能折腾,这是让我给你把屎把尿呢,可眼下这地方,你吃什么?哎,真是……我上辈子,不对,上上辈子,肯定是欠你了,这辈子你就可这劲儿折腾吧。”   陆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劈成婴儿了,心里除了愧疚更着急。自己这是脱胎换骨了,可要像正常人那样一点点的长,得长到何年何月去?而且等自己长大,他家季哥儿都成糟老头了吧?   奈何陆臻现在就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本来是想安慰道歉两句的,结果一张嘴就成了哇哇大哭。这一哭不得了,还撒了季然一身尿。   季然却没嫌弃,只当他这是饿了,当下顾不上埋怨,把陆臻放回床上,自己掀被下床,换下一身尿臊亵衣,裹上衣裳穿戴整齐就急匆匆的出去给对方找吃的了。   可是,这时代根本没奶粉这玩意儿,上战场的有都是公马,这让他去哪儿找奶去?   季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左右没辙,干脆一闷子扎进了伙房,要了一碗米汤。可这玩意儿也就解决温饱,根本没什么营养,暂时没辙只能用这个替,回头还是要想办法弄来奶水才行。   季然端着米汤回去,陆臻已经没哭了,正纳闷儿呢,结果掀帘进去,就见陆臻正被赵刚抱在怀里颠颠着哄。   季然:“……”   “季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赵刚看到季然,就转身抱着陆臻朝他走了过去,“你这哪儿抱回来的孩子?陆副将呢?”   季然还没来得及回答,赵煜就突然冲了进来,当即便将昨晚商量好的那套拿来糊弄他爹。   赵刚的反应一开始是愣怔,随即是吃惊,再然后蹙紧眉头,到最后是彻底沉了脸。   “所以,你们的意思,陆副将昨天就遭遇不测生死未卜?”半晌赵刚才一脸威严的看着俩人,“而这么大的事,你们昨晚回来居然谁也没说?尤其是你季大人。”赵刚看向季然,“你跟陆副将关系匪浅,这事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情,作为伴侣,他出了事儿,你为何还能如此淡定?”   “爹……”   “你闭嘴!”赵煜还想瞎掰,就被赵刚给喝住了,目光沉沉的看着两人,“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这么一双睿智到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看着,两人根本编不出半句瞎话来,而且他们也都知道,既然是瞎掰,就不可能完无遗漏,越是瞎扯得多越难交代清楚。可要将那么离奇的事情告诉赵刚,别说季然不肯,就是赵煜都不想,他爹信不信是一回事,关键是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对季然跟陆臻都不好。   “侯爷。”沉默半晌,季然伸手从赵刚怀里将陆臻抱了过来,这才看着对方的眼睛道,“我可以向你保证,陆臻他没有做逃兵也没有对不起大家,至于具体的,恕我不能告知,等回头战事大捷,我自会代他向皇上请罪。”   对于季然的这番说辞,赵刚显然是不满意,正要再说,就被自家倒霉儿子给拽住了胳膊死劲儿往营帐外拉。赵刚真是,恨不得狠削这混小子一顿,自己不省心就算了,交往的朋友都一样胡闹!   心里这么暴躁着,赵刚最终却也没有再坚持,任由赵煜给拉走了。   父子俩一走,季然就抱着陆臻坐到了桌前,然后开始艰难的一勺一勺喂米汤。   “军营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奶水,你就凑合着米汤喝吧,回头我想办法给找个奶娘去,这样就有奶水喝了。”抱着怀里软软糯糯的一坨,季然这简直一半柔情一半心塞,真的,太心塞了。   陆臻原本米汤喝得挺香,一听季然这话就急了,也不喝,就在那啊啊啊叫唤,一个劲儿抗议找母乳的事情。奈何季然不懂婴语,对于这番激动表达,只当他这是没喝到母乳不乐意。   “我知道这米汤不好,可眼下也没喝的,你就将就将就吧,我一会儿就去想办法,这样总成了吧?”季然一边哄着一边还继续用调羹舀了喂,“再吃点啊,你看你这都没喝几口,这奶娘不是那么好找的,可不能这么饿着。”   陆臻不想季然为自己担心,叫唤了一会儿见对方完全理解不到,也就不白费力气了,乖乖继续喝米汤。但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他就是喝米汤,也不要含着女人的那啥喝奶,这虽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就是觉得背叛了季然的感情,是不忠的行为,绝对不能有!   季然可不知陆臻这心理活动,他心里也别扭着呢。只要想到陆臻被女人抱怀里哺乳的样子,他这心里就难受,跟被戴了绿帽子似的,可形势所逼,却不得不向现实妥协,想想就好操蛋。   一碗米汤,折腾了半天才喂完,刚把陆臻放回床上,就开饭了,是赵煜给送进来的。   “谢谢啊。”季然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坐到桌前就开吃。   赵煜在他身边坐下,“你说,你这摊上的都是什么事儿?”   有这么一句开场白,季然就知道赵煜终于回味过事情的重点了。   果然,他刚拿着馒头咬了一口,赵煜就问道,“这陆臻他,其实不是人吧?”说完没等季然回应,又自顾自道,“也是,哪个正常人被雷劈不死还砸到返璞归真的,陆臻陆臻,不止长得像,名字也像,所以,这其实就是一个人吧?也就是说,陆臻他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是人,你居然这么久跟一鬼搅合在一起,这胆识过人啊!”   见赵煜猜了个**不离十,而且对方刚才还帮忙隐瞒了他亲爹,相交这么久,对方的为人也算知根知底,季然便没有瞎编反驳,只是配合的翻了个白眼。   “这都过去多久了,现在才想起来说这个,反射弧有够长的。”   季然说完就没再搭理他,转头看了眼床上自顾深沉发呆的陆婴儿,继续吃早饭。   “反射弧?啥玩意儿?”赵煜没听懂,却也没想深究,笑得一脸贼贱的用胳膊拐了季然一下,“哎,问你个事儿,跟鬼干,爽吗?”   季然差点被嘴里的馒头噎着,咳了两声缓过劲儿,转头瞪了赵煜一眼,“爽!”   说完才意识到陆臻也在,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直接恼羞成怒的把赵煜给踹了出去。 第143章 大胜而归   季然为陆臻喝奶一事操碎了心,结果还是找的赵刚帮忙,由赵刚出面,给请了个刚生下孩子不久的产妇做奶娘。   陆臻听到奶娘就做好了抵死不从的准备,谁料季然根本没让奶娘直接喂,而是让对方把奶水挤在碗里再喂。一大把年纪还喝母乳,着实难为情的紧,可为了生计,别扭着也就勉为其难的从了。   军营里突然多了个孩子,大家还挺好奇的,倒是对于陆臻的失踪,也不知道赵刚是怎么给大家说的,竟是谁也没有过问。   而这些人好奇归好奇,在这战事紧张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的时候,大家都绷紧了神经,也没谁多事儿跑来围观,也就知道内情的赵煜隔三差五往季然这边跑。   “这真是陆臻啊?”这几天,赵煜每次来都得重复这么一句,“不过看这眉眼,的确有点像哈?”说着戳戳陆婴儿的肉脸蛋儿,“但是话说回来,一个大男人被雷劈成婴儿也太玄乎了,该不会……这孩子其实是陆臻给别的女人生的,故意来这一招糊弄你……嗷!撒我一身尿!”   赵煜话没说话,就被陆臻保护性的浇了一身尿,当即蹦退老远。   季然抱着陆臻乐得不行,却对赵煜一点不同情,“活该,让你口无遮拦!”   赵煜参军这些日子,浑身矜贵气早就磨糙了,咋呼归咋呼,却也没把这么一泡婴儿尿当回事,抖抖盔甲前摆就又巴巴凑了过去。   “不过我说真的,他这样也不是办法,你们这……算怎么回事儿?难道就这么下去?”不说季然自己,光赵煜看着这一大人一婴儿都替他们着急,“这老天也太损了,怎么就把人劈成婴儿了呢?这缩水也太严重了!”   说到这个,季然也是满心郁闷,他也想要知道到底怎么办。   叹了口气,季然把玩儿着陆臻肉嘟嘟的小手,“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而且他觉得婴儿陆臻也挺可爱的。   季然并没有太多心思来烦恼这个,之前敌军被那鬼才研制的炸弹轰的够呛,却并没有因此撤兵,休整了一段时间便再次发起了反扑,且这一次来势汹汹。战事的号角吹响,季然把陆臻用赶制出来的简易背带往背上一绑,就再次投身军医队伍,开始奔跑在各伤员之间,忙碌救治。   然而就算敌军人数增加不少,且来势凶猛,不管是车轮战术还是人肉战术,都被这边的新型武器碾压得死死的,别说攻城,连城门五十米之类的距离都没摸到。虽然两军交战,伤亡难免,但跟对方割麦子似的作死比起来,这边简直好太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季然才能百忙之中将陆臻照顾周到,这也让他大大的松了口气。   战事大捷几乎没有悬念,在持续了长达半月的交战后,最终以赵煜射杀敌方主帅而大获全胜。擒贼先擒王,敌军没了主心骨,顿时溃不成军,跑得跑,逃的逃。   此番大捷,不仅收回了之前被抢的失地,若非匈人大汉眼看势头不对主动向大南朝廷投降书,以赵刚的脾气,简直恨不得直捣长龙,将回戈收入囊中。最终双方和谈,以匈人割地赔款而熄战,而那些被匈人煽动的边境小国,也同样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这些,就不在季然关心的范围了。战事平息,他眼下只急着早日班师回朝,再想办法解决陆臻的事。尽管陆臻不会说也无法表达,但想来也知道,心里肯定也是着急的。   好在这日子并没有等太久,等帮着原驻军善后得差不多,赵刚便领着大部队迅速撤离。班师回朝,比起来时的困阻容易多了,一路风平浪静,用了来时不到那一半的时间,就顺利抵达了京城境内。   此番平定匈奴大胜,举国欢腾,得知军队凯旋,更是自动自发组织起来夹道欢迎,从进城起,就祝贺声不断,所有人都容光焕发,唯有赵煜一脸忐忑。打从进城起,他就故意骑马靠近季然,时不时伸手拉拉袖子扯扯袍角。   “我此番也是瞒着小白哥的,他没我娘好糊弄,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生气不理我啊?”赵煜之前走得潇洒,现在想到马上就要真相败露,却好一阵后怕忐忑,他娘的竹笋炒肉都不怕,就怕白沐颜生气闹冷战,“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一走可不止走掉了多少个秋,早就想他想得紧了,可受不了他不搭理我。”   季然翻了个白眼,就送了他一个字,“该。”   “啧,你这……”赵煜话没说完,就被自家老爹转头瞪老实了。   季然掂了掂背上的陆臻,扭头看着赵煜那丧眉耷眼的样又有点于心不忍,“行了,你此番虽然莽撞,但好歹也算是建功立业了,比起你碌碌无为混吃等死,你爹娘肯定还是乐意看你有出息的,至于白相,男儿志强,他应该也会理解。”   接下来,赵刚得领着军队回归京城军营,随后他得带着副将进宫复命,以及接受论功封赏,而以下等人的封赏,便只能在军营等着。季然不归军队管,不需要跟着一起,而赵煜一心想着白沐颜,也不想跟着老爹折腾,两人便打了声招呼,在赵刚的怒视下,中途撤,回家的回家,会情郎的会情郎。   季然回家,府里上下亦是高兴疯了,里里外外布置的一派喜庆,跟要办喜事似的,甚至还由老刘领头,举行个了欢迎仪式。   一众家门一大早就组织起来,男男女女在大门口位列两排,就等着恭迎主子进门,结果人进来,他们却齐齐傻眼儿了。   “大人,您,您这哪儿抱回来个奶娃娃啊?”老刘几乎是脱口就问。   “咦?怎么是大人一个人回来?怎么不见陆公子跟大人一起回来?”春喜抻脖子望着季然身后,一脸纳闷儿。   春喜这话一出,大家当即就误会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再小心翼翼觑着季然的脸色,都沉默了。   季然见气氛冷了下来,忙笑道,“陆臻去军营了,有些事脱不开身,短时间应该不会过来。”   听他这么说,众人齐齐舒了口气,气氛这才再次活跃起来,大家嘻嘻哈哈,祝贺词吉祥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季然由着他们闹腾了一会儿,便以身体乏了,带着陆臻回了房。   路途劳顿,季然的确挺累,带着陆臻洗漱了一番,便一起上床打算好好补上一觉,至于陆臻的事,急也没用,等睡饱了再说。   迷迷糊糊间,季然却做了个香艳的梦,梦里陆臻不再是婴儿,而是他原本的模样,他们宽衣解带,就像是饿了很久的狼一样,抵死纠缠,耳鬓厮磨。   一泄惊醒,季然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里侧的陆臻。却见对方依旧裹在襁褓中,睡相酣甜。   原来,只是个梦啊……   季然叹了口气,一摸裤裆的黏糊,只得认命起来洗换。   其实自从陆臻变成婴儿后,他就经常做春梦,倒没因此觉得难为情,就是发愁,,他们以前不说天天做,但也算是房事滋润,现在陆臻变成这样,这得憋到啥时候是个头呢。虽说自撸也能发泄,可这哪有那啥来的过瘾**呐,俗话说得好,吃过山珍海味,谁还吃得惯糠咽菜,他现在自撸特么没劲透了。   季然心情低落,压根儿不想回床上,干脆就泡在浴池里趴着边沿眯眼打起盹儿来。谁知这一睡迷糊,就又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鸳鸯戏水。   这春梦一日做两次倒是很少见,季然想着现实太残酷,还是梦境美,正沉溺其中不肯醒,耳朵就被陆臻给咬住了。   “现在,满足了吗?”   这话刺得季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然而环然四顾,偌大个浴室,依旧只有自己一人。   一切,还是个梦。   泡得有点久,皮肤都起了褶皱,从池子里起来,季然一边穿衣一边想,还是要尽快进宫一趟才行。陆臻这情况,除了巫玖,他想不到还能找谁,尽管找了也可能是白找,但总归要试试的。   从浴室出来,陆臻依旧睡得很沉。自从变成婴儿后,陆臻的睡眠就特别长,这一时半会儿的多半不会醒。   季然过去给掖了掖被角,没再上床,而是转身准备出门。然而刚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转头狐疑的打量酣睡中的陆臻,总觉得对方看着有点变化,可仔细一瞧,又似乎还是老样子。季然也没多想,只当自己是癔症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便转身离开。   季然到达皇宫之时,正好在宫门遇上赵刚孟良结伴离开,脸上眼角眉梢皆是挡不住的喜色,想来皇帝的封上不低。他这是坐马车来的,马车跑到宫门口,两人已经走远,也没打上招呼,季然另有要事,也不想在这寒暄耽误时间,倒也乐得省事。   不过,没与赵刚两人碰个正着,倒是碰上了急着去军营宣读封赏圣旨的任长福。   “哟!季大人!”任长福看到季然就乐眯了眼,热情比以往更甚,“洒家正要去贵府呢,没想到竟是这么巧,在这儿给遇上了。”   “哦?”季然停了下来,闻言挑眉,“可是皇上的封赏下来了?”   季然问得直接,任长福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季大人可真是个爽快人,是您的迟早都是您的,还能跑了不成?洒家得先去军营,回头就去贵府叨扰。”   “反正我这都赶上了,我看公公也省了多跑一趟,不如这就把圣旨给我吧,我回头自己看。”季然道。   “呃……”任长福这下是真尴尬了,“这不合规矩。”   “没事。”季然随手掏出荷包放到任长福手里,“这是公公的跑腿费,不多,请你喝茶解解渴,我这正好要去见皇上,就不麻烦公公两头折腾了。”   话是如此,可的确不合规矩,但季然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任公公却是知道,知道此人向来无状随心所欲惯了,便没再坚持,将圣旨递了过去,临走还特地给季然指了方向,告知皇帝这会儿并不在御书房,而是在寝宫。   提到寝宫,任长福神色有些微妙,但季然并未深究,道过谢就直奔皇帝寝宫而去。 第144章 不许不要我   季然一路直奔皇帝寝宫,却不知道,此时那边正发生着怎样激烈的一幕。然而,这样的对峙场面,伺候在这边的宫人门噤若寒蝉,却早已习以为常,反正自打那匈人巫师被皇帝带回来软禁在寝宫后,这里就没有一天太平过,发脾气的还每次都是皇帝。   反倒是导火索巫玖,安静得不见一丝人气。这些宫人侍卫全天候不分昼夜的倒班严守伺候着,但除了皇帝在的时候,这里空荡的就像是一座空殿。   此时此刻倒是热闹的很,可就是跟无数次一眼,压抑得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个个宫人全都哆嗦着伏跪在地。而负责看守的侍卫则一个个背脊愈发挺拔,看似严肃岿然,实则亦是绷紧了神经。   天子雷霆,可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住的。   “你是不是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灭顶盛怒仍旧没得到回应,皇帝只觉一颗心都被无形的铁爪攥得鲜血淋漓,连血液里都流窜着不可抑制的戾气,他将衣衫不整的巫玖压在龙床上,手掌扣住对方的脖子,自己的脸却煞白的不见一丝血色,眼底的痛苦恨意交织,杂夹着满满的红血丝,看起来狰狞又可怖,只是紧咬的压根却咯咯直响,嘴唇也抖颤得厉害,“巫玖,皇后,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要是这大南的皇帝,为什么要爱上你,我真的……这么多年,好不甘心呐!”   而正被皇帝扼住脖子的巫玖因为呼吸滞涩脸憋得通红,嘴角却始终挂着诡谲笑意,从容淡漠的,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看戏人,只是眼神却深不见底。   良久,还是皇帝妥协的松开了手,他在床沿坐下,背朝着巫玖,仿似一瞬间,被无形的沉重压弯了脊梁。巫玖就那么痴望着他的孤寂寥落的背影,嘴角诡谲的笑意渐渐不见了,有水光在眼底流动,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我放你走。”皇帝站起身来,依旧背对着床上的巫玖,自然也没看到巫玖抖颤的嘴唇,和满眼的震惊,“我知道只要给你解药恢复武功,这里就关不住你,即时我会下令宫门戒严,我给你个杀我,或被杀的机会,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安排好身后事宜,大皇子未及弱冠又尚未立储,外加还有三皇子母系一派虎视眈眈,就这么撒手,我不放心,解药,我三天后给你,巫玖,不管是我死还是你活,但愿,来生不见。”   皇帝此番话看似是放虎猎杀,实则却已经存了死至,这么明显,巫玖又岂能听不出来,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对方刚一起身准备离开,他就仓惶伸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袍角,然而手上无力,对方冰冷顺滑的衣料仅是被他虚虚一握,就顺着掌心滑溜了出去。   “皇上!”眼看皇帝就要走出内殿,巫玖忙喊了出来,然而对方却仅是脚步一顿,就径自朝外面走去,并没有因此停留,他看得着急,本能想要起身去追,却被砰地摔在了地上,“皇上!皇上你回来!楚墨!我有话说,你回来,回来啊混蛋!”   眼看着对方毅然决然的离开,巫玖脸上先是一片茫然,随即就神经质的笑了起来。然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而发笑。   有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巫玖笑声蓦然遏止,慌忙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原以为进来的回是那人,却不过是宫人而已,进来的是两名年轻小太监。   这还是巫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两名小太监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诧,却聪明的谁也没有多嘴,沉默着将巫玖弄回了床上。   把人弄回床上,两名太监躬身行了个礼就准备退下,却被巫玖给叫住了。   “叫你们皇上来叫我,他若不来,本公子就咬舌自尽。”   两名太监面面相觑,却没敢怠慢,点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彼时皇帝却并没有真的离开寝宫,而是在外殿命人磨墨,准备拟定册立太子的圣旨和遗诏。正挥毫泼墨,两名太监就过来禀报了,并将巫玖的话原话转述。   皇帝闻言笔下一顿,脸上却不见丝毫表情。   两名太监见状,也没敢出声多嘴,却也不敢擅自退下,正在揣度着皇帝会不会真的不予理会时,对方却搁笔站起身来,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朝内殿走去。巫玖的反应令他心底不可抑制的升起一丝渺茫的希翼,然而这些日子以来,经历了太多绝望,他已经不敢奢望了,他一步步走到床前,没有坐下就那么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巫玖。   巫玖也看着他,良久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说过,你是大南的皇帝,不能把命给我。”说罢忽然笑了起来,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你是大南的皇帝,你为什么就偏偏是大南的皇帝?我也想过不管不顾放弃一切就这么跟你过了,可那又如何?”   看着皇帝拳握在腹前的手轻微颤抖,巫玖嘴角勾起妖冶冷笑。   “一国男后,不能繁衍皇子,不过是空有虚衔他人笑柄,就是个卑贱宫女都可以嘲笑我奴颜媚主,太后当着众人之面就教训我要让你雨露均沾,眼看着你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接连出世,而我呢,却要像个女人一样守在深宫夜不能寐,百般隐忍,到头来也不过是太后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连死,都想要以女人的方式羞辱与我,既然是这大南的江山束缚着你我,那我就亲手撕碎这束缚,家国城破,你不再是这大南的皇帝,看谁还敢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说到此处,巫玖激动的情绪急转直下,化作一声释然的叹息,“只可惜,失败了。”   巫玖望着床前的皇帝,笑着伸出手。几乎是本能的,皇帝就握住他的手坐到了床沿上,他便顺着对方的力道挪了挪,把脑袋枕到了对方腿上。   “盗死尸,杀无辜,我巫玖做下的桩桩件件,早就怨声载道,怕是人人都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你带我回来却一直好吃好喝伺候着,底下大臣应该早就不满了吧?”巫玖眼泪终究还是流了出来,可他嘴角却扬着笑,“你若真放我走,你要如何向大臣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他笑容愈发明艳灿烂,一如他们初见,明艳妖冶得灼人,“我双手沾满血腥,也该死。”   这话一出,皇帝蓦然一震,搂着巫玖的手臂顺势就收紧了,“我不许你说死,小九,只要你愿意留下,怎样都好,你不想我做着大南的皇帝,我就不做,咱们一起离开皇宫,走得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得地方过最普通的日子,大皇子虽然年幼,但却可见锋芒,假以时日定能是个明君,加上白相辅佐……”   皇帝话没说完,就忽然感觉出了不对,用手扳转过巫玖的脸来,霍然就被那嘴角乌黑的血迹刺痛了双眼。巫玖嘴角依旧挂着笑,脸上有泪,一双比女人还漂亮的眼睛却闭上了。   “小九?巫玖!”皇帝只觉一颗心骤然提起又猛地坠进深渊,浑身血液都瞬间抽离了温度,冷得他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巫玖,你……你睁开眼睛!你给朕睁开眼睛!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朕不许!不许你听到没有!你个小混蛋……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巫玖其实只是气若游丝,还没彻底咽气,感觉到皇帝落在脸上的热泪,他想睁开眼,却没有力气,“皇上……”   “小九!”听到巫玖的回应,皇帝蓦地一震,当即就要放下他起身,“你等着,朕这就去叫太医,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皇上……”巫玖声音虚弱的仿似梦呓,“我所中,是炼制尸傀用的蛊毒,世间无解……你,你别走,听我说……”   皇帝没有再动,僵硬的坐在那,满目绝望。   “我后悔啦……要,要是早知道,你会说这番话,就,不急着服毒了……我可是,很自私的……”巫玖脸色迅速满上灰败死气,不停喷着污血的嘴却孩子气的嘟着,“巫玖此生,注定要负你了……我在奈何桥等你,你……你不许不要我……”   季然刚走到皇帝寝宫,还没来得及惊诧入眼的一片狼藉,就听到皇帝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不禁心里一突,当即顾不上礼仪,忙过去拉住一个正要跟着大家往里面跑的宫人。   “这里是怎么回事?”季然问道。   那宫人急得都没回头,一边挣脱季然的拉扯往里跑,一边道,“奴才不知,里边,皇上跟巫公子在里边!”话音未落,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季然一听,都没来得及多想,就跟着拔腿冲了进去,入眼却将他震在了原地。巫玖……巫玖居然死了!   季然从没见过皇帝这般伤心欲绝的样子,顿时僵硬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然直到出宫,耳边都还回荡着皇帝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那声音太震撼太后穿凿里,凿得深深刻在了脑子里,经久回响。按理说,巫玖此人坏事做尽死有余辜,可真的见证对方的死亡和皇帝的痛苦绝望,季然却只感到满心的沉重。   回想当时,皇帝就像是突然得了失心疯一样,嘶吼过后就一直嚷着要太医给巫玖看诊,谁说死字就砍谁,也不收敛入棺,不管不顾的抱着巫玖的遗体就盖被躺在了床上,坚称巫玖还活着,谁劝都不听。季然自诩心肠不软,见此情景,亦不由眼眶酸涩。   而眼下他也更加发愁,陆臻到底该怎么办? 第145章 白衣道人   季然焉焉儿回府,手上的圣旨看都没看,扔在床头,就坐在床边看着陆臻的睡颜发呆。只感觉吧,这人生就像一场恶趣味的玩笑,搅合了太多深陷其中的倒霉蛋。   “算了。”季然伸手摸上陆臻肉嫩的脸,“如果这就是定局,那我就把你养大也挺好的,只要能一辈子在一起,怎么过不是过。”   话音刚落,原本熟睡的陆臻就睁开了滴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季然看。   季然摸上他的长而浓密的眼睫毛,随即在鼻尖上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憋屈,但这不是没有办法嘛,巫玖死了,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还能找谁。”顿了顿,才想起来,之前因为战事紧张,自己居然完全忘了跟陆臻提巫玖的事情,便道,“哦对,你这还没跟你说呢,巫玖,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就是当初想要把你炼成鬼傀的匈人巫师,可是你肯定想不到吧,这人居然还是皇上已故皇后,皇上抓到他后就一直把人给软禁在寝宫,说是软禁,其实看得出来,皇上实则是在保护,只是那巫玖不留情,竟然服毒自杀了,皇上他现在……很不好。”   何止是很不好,季然觉得,皇帝这次要是走不出来,估计会疯掉。虽然那巫玖死有余辜,可皇帝实在可怜,那疯癫绝望的模样,是个人看着都于心不忍。   也因此,季然忽然就想开了。比起皇帝跟巫玖的孽缘,其实他跟陆臻已经好多了,婴儿又怎样,至少他们还相守着彼此,嗯……精神上的柏拉图恋爱,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季然这边正在消极的做着自我心理建设,房门就被敲响了。   “大人,白相爷,世子殿下来访”门外响起的是老刘的询问声。   “好,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季然闻声收敛情绪应道,正欲起身,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白沐颜跟赵煜居然就这么大咧咧的不请自进,再看老刘顶着一脑门儿汗为难的皱巴着脸,便知道定是这两位大爷硬要过来的,无奈叹了口气,便对老刘挥了挥手,“这里没什么事儿,你且下去吧。”想也知道这两人为何而来。   老刘如释重负,忙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匆匆退下了。   果然,老刘方一离开,白沐颜就随手关上房门跟赵煜一同朝床边走来,“听说季大人抱了个婴儿回来,我这特地过来看看。”走到床前对着正鼓眼瞪着自己的婴儿一打量,眉头就坏笑着挑了起来,“哟,这奶娃娃长得挺可爱的嘛。”   白沐颜当然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关于陆臻的事儿,赵煜已经告诉他了,虽然那家伙有故意转移自己主意逃脱被算账的嫌疑,但其目的他也知道,主要还是为了拉上自己帮忙出出主意。毕竟陆臻现在浓缩成这样,实在不是个事儿,对季然而言,真是太他娘坑了,不过想到这陆臻就是彼陆臻,他就忍不住的幸灾乐祸,没办法,当初他跟陆臻尽管都忠于皇上,但性格气场实在算不上和,抛除一些大观大利益上,他俩可没少明争暗斗,如今见对方变成这样,想不乐都难。   “你别这样。”赵煜看看季然,捅了白沐颜后腰一下,“我叫你来可是帮忙想办法的。”   白沐颜这才收起幸灾乐祸的欠揍表情,正色道,“那巫玖既然能驾驭尸傀,想必精通玄术,此人现在正被皇上软禁宫中,要不……”   “巫玖已经死了。”季然打断白沐颜道。   白沐颜跟赵煜齐齐一愣,两人显然都还不知道这事儿,于是季然干脆就把自己一知半解的真相照着方才跟陆臻说的原话,又给两人复述了一遍。   两人听罢,先是吃惊,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白沐颜也顾不上管陆臻浓缩不浓缩了,转身就走,“我这就进宫看看皇上去!”   赵煜也跟着走了。   季然目送两人出门,许久才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然是一场定局,皇帝跟巫玖,自己跟陆臻……   季然原本以为过两天巫玖已死的消息就会传出来,却不料皇帝居然颁布了一道震惊朝野的诏书,除了力排党系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外,还命工部花重金打造了一口冰棺,将巫玖的遗体给冰冻保存了起来,寻仙问道,一心只求将人复活。   朝野上下,可谓是怨声载道。   然而做了半辈子明君的皇帝,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对这些反对的声音全然充耳不闻,不问时政,一心将真假道士给捧上了天,可来来去去多是见利起意招摇撞骗之辈,真本事的却寥寥无几,就算有点本事呢,也没能力将个死人给复活。   不止文武百官,就连那些道士都觉得皇帝是疯了。如果不是冰棺保着,尸体要在外边,这么长时间,不成白骨也早就腐烂得不成样了,死而复生,这不是开玩笑吗?   季然也觉得是在开玩笑,首先一点就是,巫玖既然自杀,就是存了死志,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就算有魂魄,也早就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了,又怎么可能还恋世的停在原地,魂魄不在,又如何死而复生?哦,也不是不可能,比如自己这样的。   然而,这样的想法刚冒头,朝中来了位不求功名利禄的白衣道人。竟管满朝文武无不对皇帝寻仙问道堪比魔怔的作风叹惋失望,但对于这位白衣道人的传言却充满了传奇色彩。   据传,这道人道号白衣,一身素白道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容貌更是惊为天人,而且一来就夸下海口,他有办法救活巫玖。   只是季然怎么都想不到,这白衣道人救活巫玖的目标,竟会直指陆臻。当接到带陆臻进宫的圣旨,季然眉头就狠狠皱了起来。   季然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本能就想抗旨,然而这次来宣旨的任长福态度却异常强硬,见季然不肯,直接就让随行官兵上手抢,无奈之下,他只得妥协遵旨带陆臻进宫。   一路上,季然脸色阴沉僵硬得可怖,无不是在想着各种应对之策,如果皇帝真要为了巫玖对陆臻不利,那,那……   那能怎么样?   且不说自己不会武功,就算是武功高强,然皇宫森严,也是拆翅难飞。如果陆臻以前还好说,可是眼下,他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而已。   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如果皇帝真要那样,就算是拼了命不要,也要带陆臻离开,再不济,大不了同归于尽!   这么想着,季然不禁收紧了抱着陆臻的手臂。或许是动作大勒到了不舒服,陆臻皱起眉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滴溜着一双大眼似担忧似安抚的望着季然冷凝而精致的脸。   季然也低头看着陆臻,四目相对,季然的眼底沉重却坚定,“臻哥,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谁也不行,纵然身死,我季然也定要护你周全。”   陆臻的想法恰恰跟季然相反,在危险面前,他更希望对方先自保。所以季然这番话一出,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两人各怀心思,皇宫转眼就到。   任长福直接把人带去了皇帝的寝宫,虽然强硬,对待季然却也保留着客气。哪怕季然从始至终黑着脸,他也乐呵呵的不在意,把人带进殿,就退了出去。   季然站在外殿,并没有进去。不过片刻,皇帝就带着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白衣美道士走了出来。   因为早就知道对方宣召自己带陆臻进宫的目的,季然浑身都充满了戒备,也不行礼,就那么抱紧陆臻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当怀里陆臻看到那鹤发童颜的道人时,先是迷茫,随即就震惊的瞪大了眼。   白衣道人只是对季然颔了颔首,目光随即就落到了陆臻身上,看到对方的反应,嘴角随即勾起和煦的笑容。   皇帝却是看着季然,也没计较他的无礼,道,“你不必紧张,我们没有要对陆臻怎么样,朕虽然一心复活小九,可陆臻也是朕的兄弟,朕断不会自私到伤害他来换小九活的地步,倘若如此,朕情愿随小九一起死,之所以叫你们来,只是需要你们帮一点小忙而已。”   季然却并没有因为皇帝的这番话就放下防备,若真如此,就不会那么郑重的下旨,更不会态度强硬到上手抢人的地步。不过他也很好奇,皇帝到底是怎么知道陆臻的事的,是白沐颜他们不小心说漏嘴,还是这道人真的神通广大给算到的?   “皇上所言不假。”白衣道人说罢,这才再次看向季然,笑意盈然的道,“只是贫道算准,事关让人死而复生,再涉及陆臻,你肯定防备心重,担心你反抗跑路,才让任公公态度强硬了点,但你放心,此番只是需要陆臻一点血而已。”   只是一点血就能让个死了这么久的人复活?   季然觉得,眼前这道人比之前那些还能鬼扯。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就让他跟皇帝双双吃了一惊。   “鬼修问鼎,返璞归真,见你能生而再造,脱胎换骨,为师甚是欣慰。”白衣道人抚着白须,笑得一脸慈祥,“只是这小娃娃的身体,缩手缩脚,难为你了,你与巫玖遭此一劫,能依托互补,也算是际遇。”   季然原本还以为这是白衣道人忽悠人的招数,低头看陆臻到的陆臻的反应却发现并非那么回事,从陆臻稚嫩的表情上足以看出,那道人所言非虚。   卧槽!   白衣道人竟是陆臻的师父?   这竟然是真的!   那……对方的意思是,此番不止能复活巫玖,还能帮陆臻改变现状? 第146章 巫玖还阳   “你,真能帮臻哥?”   季然脑海烟花轰炸,然而也只是一瞬就冷静下来,并没有就此完全放下戒心。   白衣道人没有回答季然,只是向他伸出手,“把陆臻给我吧。”   季然没有给,而是抱着陆臻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白衣道人却并没有因为季然的反应而变脸,依旧笑得和煦包容,只是很自然的把手收了回去。   “我不能相信你们。”季然看看皇上,又看看白衣道人,“陆臻现在口不能言,单凭你们片面之词就想让我把他交给你们,不可能。”   季然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怀里的动静,低头正对上陆臻饱含意义的眼,藕节似的小胖胳膊也使劲对着季然胸口的衣襟挠了挠。   季然见状一愣,“臻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臻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婴儿独有的单音节,当然不能回应出什么来。   “你这样问他也不能回答你,不妨换个方式。”白衣道人乐呵呵的提议道。   季然抬头瞥了对方一眼,这次又低头看着陆臻的眼睛,“他们说的是真,你就挠我一下,要是假就两下。”   陆臻挠了一下。   季然看着他手上的动作,静默须臾,忽然就笑了起来。   陆臻看着季然的笑容有些失神,自从变成婴儿,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看到季然笑。对方开心他就开心,不由也跟着咧开嘴,无齿的笑了起来,笑得口水流出来形象全无也全然不顾。   白衣道人看着这傻缺徒弟一阵无奈,翻了个白眼对季然道,“现在,你可以放心把他交给贫道了吧?”   “道长确定只是一点血,不会伤害到臻哥?”虽然已经确定这白衣道人就是陆臻的师父,但把人交出去之前,季然还是强调的又问了一句。   “我确定。”白衣道人见季然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备,这才再次朝对方伸手,“现在,可以把陆臻给我了吧?”   季然紧了紧抱着陆臻的胳膊,略微犹疑,还是把陆臻递给了对方。   白衣道人抱过陆臻转身就去了内殿,季然本能的想要跟上,却被皇帝拦了下来。   “道长施法不便打扰,季爱卿,还是在外边等着吧。”皇帝说罢,自己却转身快步进了内殿。   靠!说施法不便打扰,结果自己去理直气壮的进去了,是皇帝很牛哦?!   季然瞪着眼,顿时就不满了。   就在这时,白衣道人的声音从内殿传了出来,“贫道需要至纯至阴之血开启阴门阵,助皇上下阴请魂,鬼门开阴煞出,季大人虽八字至阴,却是活人,进来此地与你不益。”   季然想想也是,巫玖死了有段时间,要救活哪是那么容易,听白衣道人这话,皇帝是要魂魄下阴,亲自去找巫玖魂魄呢,那对方进去无可厚非,自己好像是没理由进去添乱。如此一来,竟管满心焦灼担忧,季然却不得不按捺住性子,在外殿等了起来。   而此时的内殿,却是季然完全无法想象的一番景象。   原本奢华明黄的内殿,早已被幽暗取缔,四架长明灯将冰棺围困其中,红绳绑织出天罗地网罩在冰棺纸上,看不出名堂的鬼画符在烛火的映照下泛出血腥的殷红,每一道符纸旁边,都挂着一只铜质引魂铃,随着白衣道人拂尘甩动,随即便发出一阵叮铃铃的齐鸣,在这样一个幽闭的空间里,听着特别瘆人,然而皇帝打从进来就不错眼的盯着冰棺里睡颜安详的巫玖,眼底幽光闪烁,满是孤注一掷的希翼。   白衣道人口中念念有词,眼神示意皇帝做好准备,见对方盘腿坐下,这就用匕首割破陆臻左手中指,拂尘一捋血珠甩向阵心。   “启!”   随着白衣道人掷地一声沉喝,整个内殿骤然阴风大作,帷幔翻飞烛火不灭,而原本很普通的红绳却迅速覆上一层绿红幽光,幽光捋过拉扯得红绳紧绷,震得引魂铃更是铃声尖锐。   白衣道人抱着陆臻走到皇帝身前,一捋陆臻指尖血,便在皇帝额头快速写下一道血符,随即转到其身后,巴掌猛地一拍其后背,厉喝道,“去!”   话音方落,便见皇帝额头红光大绽,一缕魂魄缓缓的从他身体剥离出来,一步步朝着阵法中心的冰棺走去。   “切记,一炷香时辰为限,不管结果如何,速回。”白衣道人灼灼目光紧盯皇帝魂魄。   皇帝点点头,随即转过身面相冰棺,一阵幽光乍起,转瞬连带魂魄消失无踪。   等着那团幽光彻底黯淡消失,白衣道人才低头看向怀里浓缩版的徒弟,“这巫玖罪行罄竹难书,按律是要下地狱洗涤业火方能转世,皇上为了救他,竟然甘愿折寿二十年以抵对方所犯业障,真是重情重义啊!”见陆臻一脸婴儿呆的看着自己,白衣道人叹了口气,“不过,为师之所以插手这事,主要还是因为你,为师算到你渡劫将近,本想赶赴助你一臂之力,可惜还是晚到一步,如今看来,你渡劫受损的魂魄也修复的差不多了,九转乾坤丹,你应该能受得住。”   这九转乾坤丹,正是巫玖所有,作为交易,白衣道人救活巫玖,就取走他的九转乾坤丹给陆臻。有了这个的助力,即时陆臻魂魄将冲破身体的禁锢,魂丹合一,催发身体的迅速生长,进而回归渡劫前的本体。   等待是漫长的,寂静中感觉时间像是历经一个公元之久,但其实不过半柱香时间。然而,眼看着半柱香过去整个阵法还是一片沉寂,白衣道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掐指一算,骤然色变。   “不好!”话音未落,白衣道人当即瞬移站位,啪啪几道黄符打出,拂尘甩动间,口中念念有词。   与此同时,原本沉寂的阵法突然炸起光圈,眨眼两道魂魄就从光圈中心冒了出来。而方才白衣道人打出的符纸,就贴在巫玖的额头前胸和四肢上,此时的他就像是个没有生气的提线布偶,被皇帝的魂魄拎着走出了阵法来。   “怎么回事?”白衣道人见了皇帝,忙问道。   魂体的皇帝透明的看不清五官,也辨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却听得出来明显的气急败坏,“小九知道我用阳寿换他还阳一事,死活不肯跟我回来,这才差点出状况。”   巫玖是收押地狱的,他得知皇帝换阳寿的事情,情愿留在地狱受罪也死活不肯跟对方回来,拉扯间险些放出关押厉鬼酿成大祸,要真是那样,别说皇帝二十年阳寿,就是整条命都不够抵的。多亏白衣道人及时发现不对,用黄符控制住了巫玖的魂魄,不然皇帝别说救巫玖,他自己都得折在那儿。   “先不管这个了,小九的魂魄在此,道长,你赶紧助他还阳吧。”甩甩头将当时的惊险甩到脑后,皇帝急切的催促道。   白衣道人点点头,拂尘一甩一勾再一甩,就呼掉魂魄上的符纸,卷起魂魄抛向了冰棺。魂魄遇到冰棺,毫无阻力的就穿透棺盖砸进了巫玖身体。   “把人从冰棺抱出来吧,尽快把冰冻的身子捂热。”白衣道人说罢,又是一甩拂尘,勾着皇帝魂魄就给打回了身体。   皇帝魂魄归体醒来,二话不说跳起就冲到了冰棺前,推开盖子把里面的巫玖给抱出来转放到床上,拉过厚被子给捂得严严实实。   白衣道人上前给巫玖强行喂了颗丹药,便见巫玖原本青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了血色,不过须臾,巫玖就缓缓睁开了眼。然而,就在睁眼的瞬间,巫玖看着白衣道人就火大的变了脸色,要不是现在四肢不听使唤,他非跳起来暴揍对方一顿不可!   “就是你个牛鼻子老道害得皇上折寿二十年?!”动不了,巫玖梗着脖子一双眼睛瞪着人特别骇气。   白衣道人掂了掂怀里的陆臻,直接开门见山,“你所犯罪行,死有余辜,贫道救你,只为九转乾坤丹。”   “哈?!”巫玖怒极反笑,“你害得皇上折寿二十年,还想抢我九转乾坤丹,做梦!”   “小九,不得无礼。”皇帝忙喝止住巫玖的出言无状,坐过去把对方扶起来抱紧怀里,“比起行尸走肉的活着,我情愿割舍二十年,只求与你相守,小九,没有你,我只会生不如死,多二十年少二十年,又有何分别,你要嫌弃一生太短,咱们许下生生世世便是,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巫玖原本目光犀利的看着白衣道人,听到皇帝这番话随即动容的卸下了所以的尖锐狠戾,目光变得幽远恍惚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好。”   皇帝闻声一震,忙低头看他。   巫玖先是对着皇帝缱绻一笑,随即便看向白衣道人,“九转乾坤丹,我给你,不过,在此之前,巫玖有一事想请道长帮忙。”   白衣道人闻言挑眉。   巫玖靠在皇帝怀里,语气慢吞吞的道,“九转乾坤丹乃是我的内丹,给出去,我就是个普通人,生老病死与人同命,巫玖恳求道长,将我寿命转十年给皇上。”   不等白衣道人做出回应,皇帝一听就要拒绝,但却被巫玖及时抬手捂住了嘴,“皇上莫要多说,你折寿二十年太多,即是要长相厮守,时间相差太远怎么行?你没了,我还活着,等我投胎,你都是成年人了,那样还怎么在一起,做父子么?”   皇帝……皇帝被噎了个哑口无言。   巫玖目光却灼灼的看着白衣道人,当看到对方怀里的婴儿时,先是诧然,随即就扬起一抹似笑非笑,怎么看,怎么都有种幸灾乐祸看笑话的嫌疑。   “怎么样道长,一颗九转乾坤丹,换你举手之劳,你可愿意?”白衣道人给的丹药效果很好,不过须臾,巫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身后之人怀抱太温暖,让他实在贪恋得紧,便干脆继续懒洋洋的靠着没动弹。   白衣道人并没有立即答应巫玖,而是看向皇帝,见对方点头,这才笑着道,“好。” 第147章 奇怪的投喂方式   内殿一炷香,季然在外殿却仿似经历了时光荏苒度日如年,不停来回踱步,都无法平息他愈见焦虑的心。直到里面传出一道婴儿尖锐的啼哭,季然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白衣道人的叮嘱,当即破门而入。   然后……   然后就看到长手长脚的陆臻浑身**的踏着光圈走了出来。   季然当即就傻眼了,都没来得及惊喜,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脱下外袍冲过去一抖披裹在了陆臻精壮结实的身体上。   季然不止比陆臻矮,身材也小了人一圈儿,这外袍披在陆臻身上,就像是大人穿小孩儿的衣裳,又短又小,可再怎么着,也比裸着强。等把陆臻浑身肉给遮起来,季然这才露出了迟钝的惊喜,对着陆臻上下其手,捏捏胳膊捏捏腿儿,乐得嘴都合不上。   “又长回来了嘿,胳膊腿儿还真结实,你现在是人了吧,不会再突然又piu的一下变来变去了吧?”说实话,季然都被陆臻这多变的风格搞出阴影来了。   “还变来变去,季大人是来搞笑的?你当陆臻是捏人儿啊,想怎么捏怎么捏?”虽然可以重新跟皇帝一起很难得,但巫玖因为九转乾坤丹的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坦的,总觉得白衣道人他们是趁火打劫,一开腔,那就是巫玖式嘲讽,整个阴阳怪气。   然而皇帝刚无奈宠溺的喊了声小九,人就像被顺了毛的猫,撇撇嘴老实了。   季然这才注意到其他人,转头看向那抱坐一堆的两人,眨了眨眼。看到活生生的巫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好,而且,之前面对皇帝太过无礼,也让他有些尴尬忐忑。   陆臻笑了笑,拉住季然的手就朝皇帝走了过去。   “皇上……”   带着季然在距离龙床三步远站定,陆臻正欲带着季然下跪,就被皇帝给制止了。   “你们不必多礼,今日一事,多亏你和季然以及道长慨然相助,小九才能得以重生,是朕该重谢你们才是,只是小九现在身体尚且虚弱,你先变回来肯定也是需要休息,不妨且先回去……”皇帝话没说完,就被巫玖拽袖子的动作给打住了,不禁低头看向巫玖,“怎么了?”   巫玖下巴微抬的看着陆臻两人,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什么慨然相助,顶多算各取所需,若不是我的九转乾坤丹,陆将军现在还是婴儿呢。”   巫玖对待陆臻的敌意太明显,俨然不是一颗九转乾坤丹这么简单。不知道是不是季然的错觉,他总觉得,巫玖对待陆臻的态度,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妙。   再看皇帝,笑容略微僵硬,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宠溺。   “你呀。”忽撸了把巫玖的头发,皇帝这才转头看向两人,“你们先回去吧。”随即目光一定,纳闷儿道,“咦?道长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这一说,几人皆是一愣,竟是谁也没注意到,白衣道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尤其季然最纳闷儿,他方才进来还看到白衣道人站在陆臻身侧,也没见人朝门口去,似乎是晃神功夫就没看到人了,只是注意力一直在陆臻跟巫玖身上,都没意识到,若不是皇帝这一问,他都忘记还有白衣道人这个人了。对方是陆臻的师父,又是帮助陆臻恢复成人形态的人,按理怎么也该好好款待答谢一番才是,结果连人怎么走的都不知道,可真是……   “师父闲云野鹤惯了,素来随性不受俗世礼节约束,应该是觉得此间事了没必要再留下,就自行离开了。”陆臻一愣之后回神,笑得释然又无奈,“他虽是我师父,可说起来,我们师徒也不过唯二见过两面。”   皇帝深知高人难求,却也不免心中遗憾,最主要的是,都没来得及好好答谢赏赐一番呢。   陆臻没再多说,跟皇帝告退后,就跟季然双双离开了。   “我怎么觉得,巫玖对你的敌意很是奇怪?”直到马车出了宫门,季然才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如果只是因为鬼傀失败,巫玖应该不会反应这么奇怪才对。”就巫玖这莫名其妙的敌意看来,当初诱拐擒获陆臻炼制鬼傀,除了家国利益的阴谋,似乎,还掺杂了私情。   季然这话一出,陆臻的表情就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季然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看到陆臻这反应,顿时就挑了眉,“你作何一脸心虚的样子?难不成你们三以前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感情纠葛?”   “当然不是。”陆臻迎着季然的目光,尴尬的咳嗽两声,“那个,是他误会我跟皇上的君臣关系,为此我跟皇上都有对他解释,只是巫玖此人,应该是本性使然,以前是细作的时候,看着温润敦厚,但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特别多疑的人,竟管我跟皇上都有明确表态,但他表面信了,实际上却一直防备着我,不止一次企图把我从皇上身边弄走,甚至在得知玉宁公主对我有意,还刻意拉郎配,他对我的敌意,一点不比皇上宫里的那些娘娘。”   季然听得眨了眨眼,之前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忽然就彻底通透了。   “历经生死,他与皇上皆愿为对方舍弃寿命,这份感情,巫玖想来已是看得通透,之所以那般敌对于我,应该是习惯使然。”陆臻说着把季然拉过来一点,“不说他们了,咱们这样回去,会不会不太好?出来你可是抱着孩子,回去孩子没了我跟着,别人会怎么想?”   “这有什么。”季然脑子一转就有了主意,“就说孩子爹娘找来,还回去了,至于你,自然是从军营回来路上碰到的。”   回到家,季然用这番说辞糊弄,果然没有引起怀疑,一个个倒是对陆臻的归来很是高兴。   季然也高兴,终于不用望婴兴叹了,一回家就拉着陆臻回了房间,门一关,两人抱着就啃上了,没办法,饿狠了。   两人抱着啃着,连体婴似的跌跌撞撞往床边挪,直到双双摔倒床上,季然被个条状东西硌到后背,伸手抽出来看到明黄色泽,才恍然想起圣旨这茬来。想起来这圣旨自己还没看,季然躲开陆臻的亲吻就动手展开圣旨,打算先看看,然而刚瞥到皇帝诏曰四个字,圣旨就被陆臻一把抢过去随手扔到一边,扣着季然的手腕就把人给彻底压在了身下。   “哎,圣旨……”   “一会儿再看。”   结果,这一会儿就一会儿了半天,等到两人终于偃旗息鼓,季然摊在床上眼皮打架,也没了再看的兴致,嗯,还是睡一会儿再起来看吧。   正意识游离之际,陆臻忽然贴近季然的耳朵,热气吹拂间吐出满含笑意揶揄的话,“两次春梦都满足不了你,果然是要真家伙才能喂饱啊。”   本来睡意正浓的季然忽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随即转头看着陆臻,“你……”他想说你怎么知道,却在对上陆臻饱含深意的笑容时蓦然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些梦,是你……”   没等季然说完,陆臻就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对,之前渡劫伤了魂魄,可小孩儿又不能怎么样,所以只能借由梦境了,只是某个糊涂蛋从头到尾都没发现,还以为只是做梦呢。”   季然:“……”   实在不像说话了,季然翻了个白眼,翻身背对着陆臻,却被对方铁臂直接搂进怀里,身体与身体紧密贴合着。   季然那突然冒出来的别扭脾气就被陆臻这么一搂给搂没了,许久没有被对方这么抱着睡了,季然挺贪恋这种感觉的,闭上眼睛便安心的睡了过去。身后,陆臻目光温柔如一汪泉水,大掌轻柔的抚摸着季然的裸露的肩头,就像爱抚世间仅有的稀世珍宝。   季然是半夜被饿醒的,睁眼便见房间里亮着油灯,然而却不见陆臻的人。纳闷儿间正欲起床,房门就被推开了,陆臻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见季然正坐在床上,就笑了。   “之前听你肚子咕咕叫,就知道你肯定睡不久,看来我这饭准备的很及时。”陆臻边说边将饭菜端去一一放到桌上,将托盘随手搁置一边,拿了碗就先帮季然盛了碗青菜汤,“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吃把,先喝碗菜汤润润喉。”   季然本来就饥肠辘辘,看到饭菜更是眼冒绿光,陆臻话没说完,他就掀被下床,随手从屏风上捞了件外袍披在光裸的身上,就那么大咧咧的坐了过去。   陆臻目光一下就定住了,原本想要喊季然先去洗漱的话愣是没说出口,忘了。   于是,季然刚喝完汤准备吃饭,就被陆臻长臂一伸,直接给捞过去抱坐在了腿上,手钻进外袍就开始胡作非为。   “卧槽,你干嘛?我这吃饭呢!”季然被打扰到吃饭,顿时不乐意了,一个劲拿手肘后捅陆臻,企图从对方身上下来,谁知却被对方掰成跨坐的方式骑在对方腿上,除了外袍他可什么也没穿啊,结果那家伙手撩开松垮袍摆就直接抓住他兄弟给撸上了。   “你吃你的,我摸我的。”陆臻一手撸着小季然不停,见季然喘息着握不稳筷子便抬起握着对方腰的手把筷子接了过去,夹了一筷子喂到季然嘴里。   当菜被季然伸舌卷进嘴里,陆臻眼眸一黯,握着小季然的手下意识就加快了动作,弄得季然半边腰都酥了,差点给一口菜呛气管儿里,顿时又是刺激又是难受,简直欲哭无泪。   “混蛋,我饿……”   “嗯,我在喂呢。”陆臻说着,又夹一筷子喂进季然嘴里。   然后,这奇怪的投喂方式,弄得季然要死要活,最后被投喂着直捣黄龙时,终于承受不住这操蛋的刺激,嗯嗯啊啊哭了。   于是,那道扬言一会儿再看的圣旨,就被两人这没羞没臊的彻底抛到了脑后,等季然终于想起来看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第148章 何等之幸   “镇远将军?”   看完圣旨,季然有点懵。   这圣旨居然是给陆臻的,自己无偿捐献粮草,甚至亲赴前线却提都没提,就这么成了理所当然。好吧,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赵刚复命那次,没有告诉皇帝陆臻失踪的事吗?两副将却只带一个,就算赵刚不提,皇帝也不可能不问吧?更何况,缺席的还是陆臻。   季然拿着圣旨在那纠结,陆臻一把就给拿了过去,卷巴卷巴收了起来,引得季然下意识抬头看他。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要不喜欢,回头我找皇上辞了便是。”陆臻压根儿不知道季然的纠结,只当他是不喜欢这官场,毕竟季然一直都锲而不舍想要辞官回乡做个吃穿不愁的土地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季然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哎算了,管他呢,我在这瞎纠结个屁呢。”   然而,此后不过数天,季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在巫玖身体恢复差不多后,皇帝便再次开始勤于政务,与此同时,便想起了赐封陆臻镇远将军一事,一道诏令,将季然跟陆臻双双宣进了皇宫。   一番深谈下来,季然才总算是解惑了各种缘由。   原来赵刚回京复命那日,皇帝的确因为没看到陆臻特地问过,赵刚自己也含混不知,便干脆拿季然搪塞他的那番话,如是转述给了皇帝。皇帝却是深知陆臻底细的,赵刚的话漏洞百出,他稍一琢磨,就知道问题所在,虽然不知道陆臻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但只要确定人没事就对了,因为笃定陆臻迟早会回来,于是便一并下了赐封圣旨,让任长福低调送去给季然保管,谁知在皇宫就被当事人给截了胡。   至于陆臻变成婴儿一事,还是白衣道人找上门来,皇帝才知道的。   “陆臻,欢迎你回来。”皇帝将公文虎符亲手交给陆臻,本来张开手臂想拥抱下的,结果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瞥了眼某个角落,又讷讷的收回了手,改为拍了拍陆臻的肩膀,“朕真没想到,还能盼到你回来这一天。”是的,陆臻回来了,以前鬼魂的时候不算,自脱胎换骨在世为人起,这才是真正的回来,“回来就好。”   “臣定不负皇上厚望。”陆臻双手结果,托举头顶,单膝跪了下来。   “好了好了,你我这间生死相交情同手足,就别管这些虚礼了,快快起来。”皇帝伸手就去扶陆臻。   “谢皇上。”陆臻没让皇帝扶实,谢恩后自己站了起来。   正事说完,皇帝留下两人用膳,招手叫出暗处一身暗卫打扮的巫玖,季然这才明白过来,方才皇帝为什么会突然改了跟陆臻拥抱的念头,原来是在避嫌。   膳间,几人就像是家人朋友那样卸下身份的桎梏闲拉家常,皇帝也说起了他跟巫玖的打算,眼下致力培养太子,帮其肃清异党,待太子及冠成年足以独挡一片天,皇帝就退位让贤,然后跟巫玖一起离开皇宫,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接下来的日子。   “只是委屈了小九,在此之前,只能以暗卫的身份躲在暗处,没名没分。”皇帝握住身边巫玖的手,眼底满是歉疚。   倒是巫玖无所谓的嗤了一声,“我又不是女人,要那名分作甚?”说罢仰头喝光杯里的酒,态度一如既往的邪气矜傲。   季然眉心抽了抽,巫玖这话,堵得他心里忒不痛快了。这人,哪怕鬼门关捞回来,还是那么令人生厌,真不知道皇帝到底看上了对方什么,除了副皮囊,品性真是恶劣。   就这样,季然再没多说一句,全程闷头喝酒吃肉,完了当即向皇帝告辞,拉着陆臻就走,一刻都不想跟那巫玖多呆。   “你何苦生这份闲气?”等出了皇宫,憋笑一路的陆臻这才伸手给季然顺毛。   季然翻个白眼冷哼一声,对巫玖,不予置评。   “哦对了,皇上赐了我座将军府邸,离咱们家有点远,他本来是想置办在咱家隔壁或者附近的,不过没有合适的。”陆臻看着季然。   季然也看着陆臻,“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靠,这家伙几个意思?有了门户闹分居啊这是?   “将军夫人,当然要住在将军府。”陆臻咧嘴一笑,向来表情匮乏的人竟然破天荒的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狡黠,“回头布置完毕,咱们就搬家吧。”   季然嘴角抽搐,“现在那住的好好的,干嘛瞎折腾。”   陆臻但笑不语,季然连着追问了好几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对方就是故意避开不答,追问几次都这样,季然也就懒得问了。不过仔细想来,陆臻以前身份不明,住一起别人不会多想,可现在对方封官赐府,不管是他俩谁住谁那,恐怕都会惹人非议吧?   非议不非议的,倒是其次,季然不是个受世俗眼光约束的人,就是纯粹的住惯了现在那,不想搬来搬去的麻烦。   反正将军府那边还没落实,陆臻暂时还能正大光明跟季然住在一起,在陆臻的刻意回避下,两人便都没有再提及这件事情。季然这一趟边关回来,农教司积压的事情不少,忙着忙着也就给抛到了脑后。   倒是向来跟他形影不离的陆臻近来也愈见忙碌了起来,季然只当他新官上任事情多,便没有多想。   两人各忙各的,这一忙起来,粗略一算竟是半个多月没能好好坐一起吃顿饭说说话,可以说大多时候除了睡觉,他们都见不到面。   忙碌的时候季然没觉得什么,可等手上的事情忙完,闲暇下来发现陆臻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这心里就开始不得劲儿了,想找陆臻问清楚吧,偏偏还就是没碰上机会。陆臻似乎比前段时间更忙了,大多时候回来,季然已经睡下,等季然早上醒来,他人已经离开,季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竟然有这么久没有正常交流了。   想到陆臻现在任职镇远将军,这样无休止的忙碌可能会成为生活中的常态,季然就郁闷得想骂娘。这皇帝一定是周扒皮吧?肯定是,绑了他一个做牛做马不算,还把陆臻也捎上,真特么风过留痕,雁过拔毛,太他妈会算计了!   这时候季然才想起陆臻说的要搬去将军府住的事情,反射弧长的再次纠结了起来。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圣旨忽然从天而降,将他砸了个懵逼。   皇帝居然又给他和陆臻赐婚了!   季然还没从这坑爹的懵逼中回过神来,陆臻就亲自领人将一箱箱绑了红绸的聘礼抬进了家门。季然瞪着那一水儿闪瞎眼的金银珠宝,良久冲陆臻竖了根中指,转身就撇下一切径自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陆臻暗中筹备这么久,不过是想要给季然个惊喜,谁知惊喜没有,对方反而一脸怒容掉头就走,甚至还关上房门将他拒之门外,这一系列出乎意料的反应,顿时就将他给砸懵了,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季哥儿,你开开门!”在门外踟蹰半晌,陆臻才抬手敲门,“我这哪儿做的不对你出来说清楚就是,作何这般生气?”   季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这般憋气,没错,就是憋,根本不是生气一流,就是憋,憋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的好。   陆臻神龙见首不见尾,忙活这么久居然就是为了折腾这个,可是他们俩早就结过婚了,虽然阴婚和现在这个意义不同,可对于身为男人却要嫁两次的季然来说,实在囧得难以接受。就像巫玖说的,又不是女人,纠结这些名分干嘛,住在一起就住在一起,有什么好纠结折腾的,瞧瞧白沐颜跟赵煜,这两人不就处得很逍遥吗?干嘛到他这里,就这么奇怪?   “季哥儿你开门!咱们得好好谈谈!”见季然半点动静没有,陆臻有点沉不住气了,“你再不开门,我可自己进去了啊?你是知道这门关不住我的!”   季然原本没心情搭理,听到这,想到门要真给对方踹坏了还得破费,便起身去把门给开了。   门一开,陆臻就挤身进门,拉住季然的手就把人拖到桌前坐下。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一坐下,陆臻就开门见山的问。   季然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不想跟你一起了?”   “那你被赐婚不高兴,看到聘礼还生气?”陆臻紧盯着季然的眼睛。   季然就呵呵了,“你觉得我应该高兴?陆臻,是你找皇上给咱们赐婚的吧?这么久你忙得不见人影,就是在折腾这个,咱们早就赐婚成亲过一次,你现在又来,以为过家家呢?还是觉得之前的不算?那咱们之前那些时光又算什么?好,就算之前阴婚不算吧,咱们自己高兴在一起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再折腾一次?我是不在乎世俗眼光,可也不想再穿着嫁衣表演猴戏供人消遣。”   凤冠霞帔是季然一生的痛,打死他都不要再穿第二回 !   陆臻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这人到底在别扭什么了。当初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季然身穿凤冠霞帔的样子,他不厚道的……想笑。   而且,对方应该不光计较凤冠霞帔的事,主要还是接受不了一个男人嫁二嫁的事情,还有之前巫玖那句话,多少还是戳到对方同为男人的自尊了吧?   想通此节,陆臻表情柔和下来,“我找皇上赐婚,无关名分嫁娶,只是想要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不管将军府还是这里,让所有人知道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想一起住哪就住哪,天经地义,这次的婚事也不用谁嫁给谁谁娶谁,没有新娘,只做我们彼此的新郎,若硬要说这样的形势是一个名分……季哥儿,给我个名分可好?”   季然看着一脸深情的陆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原本满腔的愤懑,在听完陆臻这番话,彻底被酸酸胀胀的情绪取代,感动不已得稀里哗啦的。   只做彼此的新郎啊……   季然怔怔的,傻愣了好半天才重重点了点头,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嗷的一声就扑进陆臻怀里,热情似火的就捧着男人的脸吻了起来。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好呢?   他季然孑然一身,能穿越时空与之相遇,何等之幸! 第149章 完结   婚礼的一应琐事,几乎都是陆臻在包揽布置,季然就是个甩手掌柜,每天按部就班该怎么样还怎么样,除了赐婚下聘当天反应大了点,之后就全然给抛在了脑后。比起他个半点不上心的准新郎,反倒是府里上上下下严阵以待,忙得是脚不沾地。   “这眼看着日子就到了,季叔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啊?”季然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就连尊他如父母的陆婉雪都看不过去了,逮着他就叨叨,“马上就要出嫁的人了,还是见天儿抛头露面的往外跑,就没见哪家的准新娘像你这样的,就算你是男子,不用像女子那样严苛,但这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忌讳,当注意还是要注意着点,我可是听说新婚在即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你跟陆叔倒好,不止天天见,还住在一起,叫人看去,像什么话?”   季然本来急着出门呢,听到这话脚下打滑,满脑门儿黑线就挂了下来,脖子跟上了发条似的咔咔的转向身边喋喋不休的小丫头片子,嘴角好一阵抽搐。   “你说什么?”季然回过神,抬手就给了陆婉雪一个脑瓜崩,“出嫁?准新娘?你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也不嫌害臊。”   陆婉雪脸蹭的就红了,半晌才跺脚,“季叔!”   季然见把小姑娘惹恼了,又忙拉过来拍拍脑袋瓜顺毛,“行了,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家家就别操心了,我跟你陆叔都是男人,哪有那么多规矩要守的,咱们都是新郎官也没有谁嫁谁一说,成亲只是个形势而已。”说完又拍拍陆婉雪的脑袋,转身走了。   陆婉雪被季然温柔的样子唬的一愣一愣的,等对方走得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顿时又是懊恼的跺脚。   “姐,我就说让你别管吧,人家季叔他们是大人了,能没个分寸,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当心提早变成黄脸婆,嫁不出去。”陆子元一直拉着季平安躲在角落看了全过程,季然一走就出来,一张嘴欠得也不知道像谁。   “好你个混小子,敢取笑你姐,找打是不是?!”陆婉雪顿时怒了,偏偏季平安还不甘寂寞也喊了声黄脸婆,三个孩子就这么在院子里你追我跑了起来。   而另一边季然摆脱了陆婉雪,一路走来却不停被人拦下,叮嘱的无非和陆婉雪的差不多,说词都是千篇一律,但听得最多的,就是日子快到了。   季然原本是真没什么感觉,被提醒的多了,不免也生出几分紧张感来。原来日子快到了啊?掰指算算,好像是没几天了呢。   不过毕竟是老夫老夫了,季然也就上了那么一丢丢的心,接下来忙起公务来,就又给忘在了后脑勺。   季然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心宽下去,谁知临到婚期的前一天晚上,一直好吃好睡的他却破天荒的失眠了。因为明天就是婚礼的日子,又诸多事宜需要打点妥善反复检查遗漏,陆臻忙的分身乏术,就没过来,也正是因为少了陆臻,季然才有了即将成亲的清晰认知,由此开始紧张起来,紧张得他这一晚上都辗转反侧没睡着。   临近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结果刚睡着就被人吵嚷着给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哈欠连连的被拉着一通梳洗打扮的折腾。眼看着众人忙进忙出,竟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心里的紧张却越来越激烈,怎么都平复不下去。   季然觉得自己这样真是太没出息了,可情绪这东西,有时候还真不是人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偶尔化身脱缰野马撒起野来,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快快快,可不能误了去将军府接亲的时辰!”   听到喜娘在一边喊,季然才猛一个激灵意识到什么,瞪眼看向那人,“接亲?”   “是啊大人。”老刘忙在一边道,“要不之前咱们府里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呢,陆将军说了,这次由大人您去接亲,他从将军府出嫁过来。”说完忙扭头又冲旁人催促起来,“快快,这头发打理一下,该出发了!”   季然被大家伙东拉西扯的折腾,整个人都因为老刘的话给懵掉了。   原来,陆臻是这么打算的吗?   说实话,他季然点头了,就没那么在乎形势,觉得只要不是让他穿着凤冠霞帔出嫁怎么着都好,至于谁迎亲这事儿压根儿就没过脑子。然而陆臻却能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说不感动是假的,他现在简直恨不得对方就在面前,然后抱着狠狠亲吻一通,这个男人,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   直到带领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上了路,季然脑子都还是懵的,以至于在看到站在将军府门口等着的陆臻,他翻身下马就朝对方跑了过去,差点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抱着人就啃,还好关键时刻冲动及时刹了车。   “臻哥。”堪堪在一步之遥站定了脚步,季然看着陆臻,四目相对,对方眼底毫不掩饰的缱绻温柔荡得他心尖儿都发颤,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大声喊,“我来接你了!”   “好。”陆臻温柔一笑,主动伸手握住季然隐隐颤栗的手,拉着他一起走到马前,带着他翻身坐了上去,一手搂着身前季然的腰,一手拉着马缰一抖,“我们回家。”   新人迎娶,不见花轿,却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上两红衣绝艳的男子一前一后相依而坐,满面喜色的绕城缓行。这稀罕的成亲模式,可是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群众没见过这样的,一时都看热闹却全然闹不明白这是在干啥,直到有人问了迎亲队伍里的人,得知这是在成亲,这才唏嘘嗟叹不已。   大家反应惊奇,没有祝福,然而两位新郎官却笑得非常开心,英俊的外表衬上灿烂的笑,好看的晃晕人眼。   两个男人的婚礼,不管私底下众人怎么暗斥荒唐,有皇帝娶男后在前,加上这场婚礼又是皇帝亲自做证婚人,文武百官还是该到场的都到场了,婚礼举行的是空前热闹。   行完拜堂礼,两人也没有谁把谁送入洞房,皆是留下来招待宾客。两人携手一桌桌敬酒,收获真假祝福无数,却也同时都被灌了个够呛,借以装醉才总算是脱了身。   两人结伴回到洞房,连交杯酒都没顾上喝,就激动的抱着开啃,火热的纠缠带动着屋里的空气都仿似跟着升温了好几度,衣裳撕了,裤子扒了,就差按在门上先来一发了,临到关口,季然却一个酒嗝煞风景的冲得两人动作皆是一僵。   卧槽!   面面相觑,季然满脸涨红,内心简直是崩溃的。   还是陆臻率先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介意,正打算继续,却被季然一把给推开了。   “不行不行,洗澡!先洗澡!”说完不等陆臻反应,季然掉头就冲进了浴室。   季然心里有些纳闷儿又有些失落,他原本以为自己进浴室陆臻肯定会摸进来,然后两人就在水里这样那样嗨一把,结果进来姿势摆了老半天,愣是没见动静。   “操,真是个榆木脑袋!”   季然低骂了一声,也不等了,三两下洗了个战斗澡,就随便裹了件袍子出去了。为了营造气氛,他故意把袍子披得松松垮垮,本来还想着出去撩一撩,结果出来房间里空荡荡的却没看到陆臻的人,季然一下就懵了。   靠,人呢?   难不成是被自己推开所以生气了?那也不该在今天这特殊的日子摔门走人啊?   季然下意识就要出去找人,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身上只松垮披了件袍子,忙回去翻衣裳。然而路过床前时却蓦地顿住了脚步,眼角余光那么一瞥,他还以为是眼花,等转头看到枕头上的镰刀,他脸色骤然一变,整个就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步履艰难的走到床前,双手颤抖的将镰刀拿了起来。镰刀刀身黑亮,连刀把上的刻纹都一模一样,最后那点恶作剧的侥幸荡然无存,季然嘴唇哆嗦,差点糟心得哭出来。   妈蛋还能不能好了?   说好的已经脱胎换骨在世为人呢?   那他妈现在这镰刀又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镰刀一会儿婴儿,特么还在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说变就变!   洞房花烛夜特么就让老子抱着把镰刀睡,特么玩儿老子呢?!   季然觉得没有哇得一声哭出来,都特么是坚强,就没见过比这更坑爹的洞房花烛夜了。季然就那么捧着镰刀,一时间只觉悲从中来,那股情绪怎么都压不下去,虽然没哭,可那表情看着也比哭好不了多少。   兴许是酒精作祟,那情绪来得比什么时候都要猛烈。回想着自己穿来古代所经历的一切,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有股被老天愚弄的窝火。连带的,看着手上的镰刀都不顺眼起来,随手往床上一扔,就去翻出衣裳换上,换完不算,居然还开始收拾包袱。   “靠,说变就变,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小爷这就离家出走,你爱怎么着怎么着,老子不伺候!”   打理好包袱,季然往肩上一挎,转身就走,似乎真的完全没有留恋,却全然不觉,那边原本被他扔到一边的镰刀,被下意识的收进了包袱,这会儿正随身携带着呢。   就在他憋着气劲儿准备拉开房门出去之际,腰上却突然一紧,紧接着后背就贴上来一句熟悉的身体,耳边,是陆臻压抑的笑声。   乍然听到陆臻的笑声,季然先是一僵,随即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耍了,当即行动快过大脑,曲肘就给了陆臻一下。   陆臻却顺势扣住了他的手,另一手捏着季然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来。陆臻就就着那么别扭的姿势,贴上去一下下亲吻对方的耳朵脖子嘴唇。   “离家出走,嗯?”   季然这还没发火呢,就被陆臻给一把扛上了肩头。   “卧槽!陆臻你他娘的耍我!混蛋你放我下来,老子跟你没完!”   啪!   回应季然的,是屁股上清脆的一巴掌。   “洞房花烛夜还敢离家出走,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个不安分的小混蛋!”陆臻哼笑一声,随即几步走到床前,将季然给扔了上去,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就倾身给压住了。   季然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陆臻这特么是憋着坏儿的在这跟他玩儿情趣呢,虽然被愚弄心里憋着火,可毕竟今天是两人的洞房夜,这么个特殊又有意义的夜晚浪费在闹别扭上那也太不值当了。他这边想的开,还打算意思意思挣扎下配合呢,结果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非但被陆臻剥了个精光,还特么被盘手盘脚的绑了起来,那被迫撅高腚的姿势,简直羞耻值满点。   季然刺激得头皮都炸了,“陆臻你他妈这是干什么?快松开我!”   “别装了,你明明很喜欢。”   陆臻一边邪笑一边脱衣服,那动作配上那表情,该死的撩人,看得季然眼睛都直了,而看直眼的后果就是,被某只禽兽按着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干了个死去活来。   第二天,季然是直接被某个不知餍足的家伙给干醒的。醒来才发现,他们居然是在马车上,季然顿时就懵了,使劲的推搡陆臻,然而软绵绵的胳膊根本撼动不了正在卖力耕耘的陆臻分毫。   “停,停一下,我,我们怎么在马车上……”   一句话,被陆臻奔放的活力冲了个七零八落。   陆臻当然没有顾上回答季然,直到云停雨歇,才抱着季然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道,“因为,我们要去浪迹天涯啊。”   “啊?”季然听得一愣。   “我已向皇上告假半月,这半个月,我要带你游山玩水,天大地大,只有你我。”陆臻看着季然那满脸红晕的茫然样,只觉喜爱得紧,忍不住低头封唇又是一记缠绵长吻,直到季然受不了的一个劲儿推才作罢,“你辛苦了,再躺会儿,我去驾车。”   最后又亲了季然一下,陆臻这才起身拿过衣裳穿戴整齐,掀帘而出,坐到了外面的车辕上。随着一声低沉的吆喝,原本停驻不动的马车便轱辘跑了起来。   季然一动不动的躺在软榻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陆臻说了什么。彼时窗帘被晨风吹撩而起,他转头望去,迎着晨曦初光,缓缓勾起了唇角。   “臻哥!”季然笑了一会儿,忽然沙哑着嗓子喊了陆臻一声。   “什么?”陆臻忙回应道。   季然继续笑着喊,“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外面的陆臻静默了一会儿,随即憋出一句,“真肉麻!”   “卧槽!”季然更乐了,“你个煞风景的!”   “彼此彼此!”   季然愣了一下才明白陆臻这话是指昨晚自己关键时刻打酒嗝要洗澡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戳到笑神经了,越想越乐,笑得乐不可支。   车辕上,陆臻听着里面青年欢快的笑声,嘴角勾起,目光仿似敛尽了世间所有温柔。过了一会儿,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说的却正是那三个字。   “我爱你。”   随即打了个哆嗦,陆臻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的确,肉麻死了!   然而爱了就是爱了,他们的幸福早就开始,相守的路却还长。   (全文完) 本书由 董舒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