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再回首恍然如梦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拯救那个控制狂[重生] 作者:蜀七 文案 整个榕城的人都知道,容白最大的靠山是他男人江岩柏,把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然而容白可不这么觉得:“他这是占有欲!控制欲!这不叫爱!” 容白恨不得重生回结婚前,打醒那个一时冲动的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真的重生回结婚前了…… 只不过是重生回到了他男人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看着面前被叔婶占去家产,落魄多疑像个小狼崽子的江岩柏。 容白懵逼了…… 只有拯救不同平行线上的老公,才能活着回到现实。 救? 救吧。 容白从此开始了兢兢业业拯救老公之旅。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穿越时空 打脸 现代架空 主角:容白┃ 配角:江岩柏 ┃ 其它:平行世界 ===================== 第01章   不夜城灯火通明,夜店酒吧,灯红酒绿。   男男女女围聚在酒吧门口,狂欢嘶吼,人人手里一瓶啤酒,一个个喝得神志全无,腆着啤酒肚就往人身上撞的男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醉汉,洒落一地的啤酒,给这个荒唐的夜晚拉开帷幕。   “你喝什么?”友人抢过容白手里的啤酒,一口灌到自己嘴里,咕嘟嘟几下,吹完了这个瓶子,他醉醺醺地问,“容大少,你男人今天没管你?”   容白也喝得不少,傻笑道:“他管个屁,我把手机开飞行模式了,今晚谁也别想找我。”   “就许他天天在公司加班,不许我出来找朋友喝酒?暴君!”容白靠在靠椅上,满面通红,嘴里不停的抱怨,“自从结婚以后,他什么都管我,去哪儿,和谁说话,说了什么?男人还是女人?他样样都管,比我妈还烦!”   友人冷嘲热讽:“当年那不还是‘你们不让我俩结婚,我就去死吗?’你就仗着你爸妈宠你,现在知道苦头了吧?让你找个女人你不找,现在叫苦有什么用?”   “我管不了他,他天天加班,谁知道在做什么?今天,我跟你说,今天就是我和他的五周年结婚纪念日,他下午给我打电话,让我在家等他回去。”   “凭什么?!”容白骂道,“从来都是我等他,老子不等了,等个屁!”   “他让我等,我偏不!”   “好!有骨气!”友人又给容白开了一瓶啤酒,两人对着吹,喝多了,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各自有各自的烦心事,一张嘴就停不下来,什么话都往外跑。   两人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喝了多少,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天方见白。   容白看了看手机,此时才早上六点半,酒吧倒是没打烊,这个点竟然还有不少人在喝。   这是个小酒吧,大多是亲戚朋友一起过来,不算混乱。   友人四仰八叉的仰卧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个空瓶子,睡的宛如一条死猪。   容白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关掉,果然看见了一百多通未接电话,这些未接电话的主人都是一个名字:江岩柏。还有几十条未读短信,每条短信的内容都不一样,从一开始的质问慢慢演变成了祈求。   然而容白十分无所谓的看了一眼,一条都没有打开,直接点了全选删除。   他和江岩柏结婚五年,也如胶似漆过,巴不得天天缠在一起。   过了头两年,容白的热情就渐渐变淡了,两人之间的摩擦也逐渐变多。   江岩柏的控制欲让容白喘不过气来。更何况容白家境优越,从小就是被宠大的,从没有受过任何委屈。   读书的时候容白成绩就好,老师们都喜欢他,因为长得好,女生也经常给他告白送礼物。   他自负才高八斗,卓尔不凡,再加上优越的家室,一直顺风顺水。直到遇上了江岩柏这个克星,江岩柏没读过大学,就连高中都在第二天辍学了。   但是白手起家,有了一番事业,比容白整整大了十岁。   不知道江岩柏吃错了什么迷魂弹药,从认识容白开始,就一直死缠烂打。终于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容白就和江岩柏领了结婚证,从此成为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容白没进过社会,没受过挫折和委屈,身边的人不管什么原因总是尊敬他的,至少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他爸是出了名的大商人,有钱,也爱做慈善。   他妈是书香门第出身,在大学当教授,桃李满天下,高洁优雅。   他男人,也是在商界出了名的手黑心狠。   容白最后还是回拨了电话:“江岩柏?”   男人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你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我和朋友出来喝酒。”容白面无表情,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男人的音量忽然升高:“喝酒?和谁?哪个朋友?男的女的?你在外头喝酒,知不知道外头有多危险?你怎么……”   容白瘪瘪嘴:“够了,你比老妈子还烦,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男人沉默了一小会儿,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阿白,乖,听话。我马上回去。你等我。”   容白关上了手机,他不知道自己和江岩柏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   容白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都是叫得出名号的,唯独他自己,手里头几间铺子,开着两个火锅店和西餐厅,说是事业,其实也就是每个月去对对账,其余时间尽管吃喝玩乐。   但是即便吃喝玩乐,容白也不能尽兴。   江岩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容白的阶级敌人。   只要能和江岩柏对着干,让江岩柏头疼,容白就满意了。   江岩柏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同时也是个偏执狂。   他在家里装满了摄像头,只要容白一出门,他就会疯狂的给容白打电话——容白的朋友们,哪怕是男的,稍微亲近一点,就算只是搭个肩膀。   只要江岩柏发现了,一定会冲过去把人揍个半死。   结婚之前容白没发现江岩柏这一点,结婚之后才发现江岩柏这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容白好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是不能开车的,于是叫了代驾,把自己拉回了家。   这个家还是容白和江岩柏好上之后两人一起看的楼盘,一起商量着装修的,当年容白年轻,把家装修的像个酒店大堂,主色调就两个,不是黑色就是白色。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进了谁家祀堂。   “我回来了。”容白喊了一声。   他已经做好了和江岩柏争吵三百个回合的准备。   不过这一次,那个总是急匆匆跑过来质问自己去哪儿了的人并没有出现,只有容白自己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容白给江岩柏打电话,却一直是忙音,卧室和客厅都没有江岩柏的身影。   房间空荡荡的,容白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家这么大,这么空旷,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似乎都清晰可闻。   空气中飘荡着灰尘,地板上倒映着容白那精致细腻的脸,时钟的秒针一丝不苟的跳动着。   但是容白也没当回事,江岩柏有自己的生意,开了一家不小的上市公司,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在今天之前,两人至少三个多月没同过房了,江岩柏处理文件累了就直接在书房睡。   容白正在如狼似虎的年纪,需求很大,性生活的不和谐让他随时都处于一点即炸的状态,和江岩柏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江岩柏的忽然消失并没有令容白惶恐或是害怕,他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就差没有嚎两三子以示激动了。   他一直准备着和江岩柏离婚,但是两人一直没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每次容白刚想说话,江岩柏就开始质问容白当天去了哪儿,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   如果容白说打过了,那江岩柏就会说自己没有同意他和那些人出去。   再一次不欢而散。   江岩柏的忽然消失非但没有令容白紧张起来,反而是认为江岩柏终于想通了。   愿意给双方一个喘息的空间——在一周之前,容白就双方分开一段时间互相冷静一下的提议又和江岩柏吵了一架。   在江岩柏消失的这几个月,容白就像是条脱缰的野马,放肆地奔跑在名为纸醉金迷的大草原上。   昔日好友齐聚一堂,每天斗牌喝酒,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容白重新拾起了自己曾经纨绔子弟的那一套,花钱如流水,短短几个月时间还迷上了重型机车。   唯有在夜里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失去另一个人体温床变得异常冰冷。   空荡的屋子里没有人气,能听见自己喘气的声音,以及心跳声。   他习惯了江岩柏在身边,因此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感觉,只是因为江岩柏忽然消失自己不习惯而已。   爱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容白曾经一头扎进去,却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午夜梦回,他还是能在那绮丽的梦境里看见江岩柏,他如两人初识一般,温柔体贴,霸道却知进退。   两人互相追逐,拥抱彼此,探索对方的身体,从笨拙到熟练,从每一次的急切到慢慢掌握到节奏。   只是梦境再美,也只是梦而已。   重型机车是个好东西,一旦开到一定的速度就会让人有一种失重感,那种感觉几乎可以爽上天,男人追求的,大约就是这种爽快的感觉。   “再快点!”容白一边对着旁边的朋友吼,一边加快了速度。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老鹰,天高海阔任他翱翔。   风在他的耳边呼啸,整个世界都为他敞开了怀抱。   夜里的绕城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路灯在容白的眼前闪烁,   容白似乎听见了同伴吼叫的声音,但此时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极度自由的感觉中了。   “砰!”   身后的同伴目瞪口呆,容白的机车撞在了公路旁的围栏上,机车巨大的惯性带着容白在地上前行了几百米。   等友人们走过去看的时候,容白的双腿已经成了浆糊,血肉布满了周围的公路,机车的前轮还在滚动。   然而容白的脸却格外干净,没有染上一滴鲜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胸前,似乎并没有死,只是沉睡了过去。   “容白?容大少?!”   “不会吧?这……”   “他男人和他爸妈得杀了我们吧?”   “要不……”   “前头有个池塘。”   容白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醒来,环顾四周,一片惨白,就像在一个白色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纯白洁净,看不见一处灰尘,也看不到边界,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容白揉了揉眼睛,还没搞明白现在的状况,浑身都提不起力气,等过了一段时间才用手支撑着地板站起来,晕乎乎地晃了两下才站稳。   周围什么都没有,就连声音也只有容白自己的呼吸声,容白有些慌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手机还在。   容白把手机拿出来,急不可耐地打开锁屏,他的双手都在颤抖,巨大的恐惧感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他紧紧包裹在里头。   却发现手机并没有信号,也只有一条未读短信。   那条未读短信只有一行字:“带他回来。”   容白正是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脚下的白色地板忽然裂开,巨大的黑色深渊就在脚下。   容白还没来得及挣扎或是叫出声,就已经随着那突然裂开的地板掉落了下去。   容白绝望的喘息,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在不远处呼唤他。   那人有容白熟悉的五官,高大的体格,依旧是那副冷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他的脚下盛开着巨大的黑色花朵,似乎要将整个人团团围住。   枝蔓爬上了他的裤腿,荆棘开始疯狂生长,将男人缠绕起来,像蛇一样柔韧又充满威胁。   “岩柏?”容白的声音很轻,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他的呼喊几不可闻。   江岩柏伸出了手,他的手心中慢慢绽放出一朵鲜艳玫瑰,娇艳欲滴,空气中都散发着那浓烈的香气。   鲜血从花蕊中冒了出来,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然后越来越多,多到淹到了江岩柏的脚背。   “我找了你那么多次,轮到你来找我了。”江岩柏的声音似乎近在容白耳边,那温柔的、冷酷的、时而哀伤时而疯狂的声音,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所有感情。   “你会找到我的。”   “带我回来。”   容白伸出双手,他习惯性的依赖江岩柏,等待着江岩柏来拉他一把,等待着他的男人将他从这深渊中解救出来。然而江岩柏只是站在至高处,踩着虚无的空气,直至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第02章   楼下的小摊贩纷纷支起了摊子,从窗外飘来豆浆和油条的香味,楼下的街道很热闹,这里是闹市区,应该算得上是市中心。   人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街头上。轿车偶尔有那么一两辆,都是很老的款式,但是看得出来,在这个年代,铁皮汽车还是个稀罕物。   他们大声的打着招呼,他们衣着朴素,女人们素面朝天,他们手里拿着包子或者油条,熟练自在的单手骑着自行车。   容白闻着小摊传上来的香气,肚皮开始咕噜咕噜地发出叫声。   这是他穿越回童年时期的第二周,容白站在窗口,朝窗外望去——   周围全都是五六层的房屋,老式的建筑,墙体斑驳,路边只有洗漱的小树,道路甚至还不是油柏路,路灯是昏黄的,地上似乎还有污水。   破旧,低矮,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老旧的气息。   容白站在镜子前收拾自己,他天生长得好,从小时候开始,走到哪里都是金童。   皮肤白皙细腻,没有表情的时候天生就带着贵公子的矜贵,抬眼垂眉宛如陶瓷娃娃。   容白也知道自己长得好,他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不必说话,自然有人送到自己的眼前来。   天生的,旁人嫉妒不来。   在历经一周艰难坎坷的历程之后,容白总算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手机每天在凌晨十二点会接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的信息很少,基本都是【学校、罚站、难受】之类的话,一般都由几个词组成。不过落款都只有一个,就是江岩柏。   容白知道,他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江岩柏,至于找到之后要怎么做,会发生什么,现在都是未知。   他幻想着江岩柏会从某个地方跳出来,然后和往常一样板着脸教训自己,或者是两人大吵一架,都比现在这个奇怪的情况要好得多。   没有,哪里都没有江岩柏的身影。   那个像空气一样无时无刻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那个连情人节都不知道送礼物的男人,那个总是在加班让自己在家等他的男人。   就这么从容白的身边销声匿迹,环顾四周,容白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叫无依无靠。   明明在这之前,自己还庆幸于江岩柏的忽然消失,明明在这之前,自己还在欢呼雀跃。就像是压在肩膀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连呼吸都变得顺畅。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容白快步走了过去,他颤抖着发现,发短信的人是江岩柏。   他的手有些不稳,手机险些掉到了地上,他滑开短信,短信的内容很少,只有一行字。   【找到我,我在这里。】   容白崩溃了,他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手机砸在木地板上,把地板砸出了一个坑,然后弹到了柜子上,但手机却一点损伤都没有,连漆都没有掉——这个以昂贵和脆弱闻名的手机,第一次展现出自己坚强的一面。   然而崩溃之后,容白还是必须站起来,他用冷水拍了拍脸,准备按照已经打听到的地址找到江岩柏——那个现在应该还是个小萝卜头的男人。   容白从不知道江岩柏的过去,他和江岩柏相识时,江岩柏已经功成名就了,他英俊多金,是整个榕城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年轻有魄力。   像发了疯一样追求容白,但是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他就像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就连容白追问,江岩柏也只会压住他,把他抱到床上去,绝不回答。   容白穿着一件套头卫衣,一条黑色收脚运动裤和一双运动鞋出了门。   现在是初春,乍暖还寒,走在街头还是能感到些微凉意,说来奇怪,容白的家还在原来的地方。   只是从几十层的高档住户楼变成了六层小楼,从外头看和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违和感。只有打开门,走进去之后这个家的内部还是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现代化的高端电器和简约装修依旧在那里。   “珊瑚第一小学。”容白又念了一次这个小学的名字,他打听了很久,从短信里能找到蛛丝马迹拼凑而成。因为不在一个区,很花费了一些时间。   容白走在路上,行人们总是会不自觉的看向他——   容白很白,却不是病态的白,他的皮肤细腻,阳光照射在他的皮肤上,就像是给他渡了一层柔和的金色薄纱,更令他显得唇红齿白。   他眼眉低垂,表情稍显低敛,却依旧有不少男男女女回头看他。   这时候的人们是内敛的,不会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心意,也不会上前询问容白的联系方式。不过就算问了,容白也不会回答。   他这个人向来不太给别人的面子,更何况是陌生人的面子。   手机接收的短信告诉容白,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江岩柏,他在陌生的环境感到茫然无措。   可是一想到江岩柏就在这里,他却莫名其妙的安下了心,他自己不愿意深究自己为什么会安心。   珊瑚第一小学是珊瑚区唯一的一所小学,大言不惭地给自己挂上了第一这个牌子。   小学里种满了梧桐树,教室是砖瓦房,窗户是木条窗子,风稍微一吹便吱呀作响。   头顶的瓦片经常缺失破碎,这样的教室既做不到遮风挡雨,也做不到冬暖夏凉。   破旧的似乎有朝一日不用拆迁,自己就会倒下去。   容白站在这个小学前,难以想象江岩柏幼年时是在这样的小学读书。   小学的校门是一扇大铁门,不少家长已经把孩子送到了,铁门还没开。   家长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校门口的小摊贩那里买上一个包子馒头,就着豆浆吃一顿早饭。   还有卖烤红薯的,就指着这一早上的生意过活。   大概是因为天气确实比较冷,容白头一天也没吃饱饭,这会儿也饿了。   他给自己买了个馒头加上一碗豆浆。这时候还没有塑料杯,豆浆的碗是要还给摊主的。   孩子们还在和父母撒娇,想要多要点零花钱,哪怕只有五毛一块,在孩子们看来,也是一笔巨款了。   “你是哪家的家长啊?怎么不见你家孩子?”胖大婶一边让她儿子把豆浆吹冷点再喝,一边和容白搭话,她头一次看见这么标志的人,忍不住问道,“你孩子是几年级的?”   容白也不知道江岩柏念几年级,只能模糊地说:“我是江岩柏的家长。”   反正学校这么多个年纪,大婶估计也不知道江岩柏是谁。   哪里料到大婶眼神一变,她胖乎乎的身体慢慢向后移,以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姿势远离容白。   她的眼神从刚刚的欣赏变成了鄙夷,似乎容白的形象在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容白再迟钝也感受到了这位大婶情绪上的变化,他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然而大婶退避三舍,如避蛇蝎一般退到另一边的街道上,这个城市很小,说是城市,前身只是一个小县城而已,东家长李家短的,谁家的出了事都能有所耳闻。   虽然这位大婶没有回答容白,但卖包子馒头的摊主倒是接话了。   这位摊主大概四十多岁,生活的艰苦让他的脸上布满了还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皱纹,他手上还在给别的客人挑拣,嘴里却说:“江岩柏那小孩,太调皮了,但你们做家长的也不对,怎么早饭也不给孩子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容白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不给他早饭吃?”   “上次他来我这儿买了个馒头,钱还没带够。”摊主以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看着容白,似乎容白就是那狠心绝情的家长,“我们倒是见过穷苦人家的孩子,但是午饭只有一个馒头,连咸菜都没有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容白愣住了,他看着摊主,摊主也看着他。   “我竟然不知道……”容白低声自语,他从来不知道江岩柏小时候这么穷,他只知道江岩柏是个孤儿。   他和江岩柏结婚好几年了,却对江岩柏的过去一无所知,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就在容白思虑的当口,摊主说:“那孩子来了。”   随后容白抬起头,朝着摊主看向的那个方向看去。   迎面走过来的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别人的孩子都是背着书包,粉色的蓝色的,虽然现在还不算太富裕,但是家长还是费心的给他们准备了漂亮的文具。   唯独江岩柏——他在这个早春季节穿着一件单薄的单衣,上面还有洞,这可不是潮流。   他剃了个小平头,不过就这狗啃了一样的发型来看,估计是自己下的手。一双露出大脚趾的布鞋,就连书包,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的两块破布缝上的。   然而那张脸又确实是容白所熟悉的脸,即便还很稚嫩,依旧可以看到成年后的影子。   江岩柏的英俊不在于脸,而在于周身的气势,他站在哪里就是哪里的主人,但是单看脸的话也充满了男性的美。   他的鼻梁高挺,嘴唇如刀锋般薄,双眼深邃,听说是有少数民族的血统。   只是哪怕江岩柏的年纪还这样小,表情就已经和成年时一样带着一种苦大仇深的意味。   容白就这么看着,看着这个小小的江岩柏走过来,看着他站在自己身边,从裤兜里掏出来两枚硬币买了一个馒头,他的声音还带着小孩子独有的奶味:“一个馒头,不要豆浆。”   摊主看了容白一眼,他是个热心人,还是头一次看到江岩柏的家长,于是难得多说了两句:“这位是你哥哥吗?”   江岩柏没听明白,他转头看了眼容白。   容白却已经早就想好了对策:“我是你爸爸那边的亲戚。” 第03章   江岩柏的父母意外去世之后就跟着他的舅舅一家生活,倒是他爸那边的亲戚没有往来。他爸也是个孤儿,但是除父母外的亲戚还是建在的,只是现在生活资讯不发达,没有联络的途径,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这时候要离开自己的城市还得去单位打报告,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为了什么事,都要交代清楚了才能批下来。   江岩柏抬头看着这个陌生人,他用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神情看着容白,容白觉得自己的谎话都要被江岩柏看出来了。江岩柏撇撇嘴:“要来早来了,还会等到现在?”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倒没有拒人三千里之外,或许还年幼的他确实期盼过,有父亲那边的亲戚带着他脱离现在的苦海。只是正确时间线上的江岩柏并没有等到。现在的江岩柏等到的却是个骗子容白。   容白松了口气,觉得小孩子果然就是好骗,他勾起嘴角,竭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真诚温柔一些:“你爸当年只说自己要去和州,我们也不知道他到蓉城来了。家里也忙,抽不开身,我也是最近才有时间过来。”   就在容白露出笑容的时候,江岩柏的小脸蛋就红了,但他色厉内荏,板着脸说:“我才不信。”   这时候学校的预备铃响了起来,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老板,来两个肉包子,再要一个馒头。”容白把钱付给老板,这时候的包装不是塑料袋,而是纸袋子,老板捡好了递过去,容白就把这纸袋子又塞给了江岩柏。   现在的包子是很良心的,五分钱两个,每个都有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容白自己吃一个都饱了。但是担心江岩柏不够,还是多买了。   一个白面大馒头现在才一分钱一个,菜包子一分五厘,肉包子单买三分钱一个,两个五分。却也没几个人买肉包子,现在的人工资普遍都很低,也没有几个做生意的个体户。没有太强的购买力,不是买不起,是不舍得,但是家长自己不舍得买,给孩子的话,倒也有愿意掏钱的。   “我晚上来接你放学,我们去吃好的。”容白眼角弯弯,他长得好,说什么别人都愿意相信。很多人说内心比外表重要,但不可否认的是,大部分人还是看脸的。   江岩柏皱着眉:“我不要你的东西。”说着就要把包子重新还给容白。   “我都给你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先走了。”容白挥挥手,长腿一迈,只留给江岩柏一个潇洒修长的背影。   老板那原本埋头和面的媳妇看着容白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说:“这小伙子长得真标致。”   老板笑骂:“有啥好看的,那再标致,你不也嫁给我这个不标致的了吗?”   江岩柏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包子馒头,不知道这个奇怪的陌生人到底要干什么——不过,能吃上肉包子别的也不必深究,他过年的时候都没有肉包子吃呢!   容白离开学校之后无所事事,他没有工作,在这个地方也没有朋友。甚至这里没有他喜欢的任何一种活动或是游戏。就连所谓的夜总会,也只是一群穿着保守的人在舞池里随便蹦一蹦,或者直接跳起来交际舞,十分单纯清白。   最近容白的钱全都是家里保险柜里的钱,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货币,江岩柏这个人似乎很有些狡兔三窟的意思。他的钱不会全部放在银行,家里也有不少。因此家里的那些钱甚至足够容白衣食无忧的度过一辈子。   既然没事儿可做,容白就随便走在街头,他这段时间并没有任何心情来观察这个城市,这个地方给他最直观的印象就是老旧,脏乱,以及贫穷。   这个城市不属于最早发展起来的城市,它维持着旧貌,人们的生活也并不富裕,万元户还在少数。物质上的贫穷却不能阻挡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容白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脸上洋溢着笑容的街坊在街头招揽生意,或者骑着自行车准备去上班的中年人。   这一切都是容白从未见过的,他对于贫穷只存在于概念里,他从小就被父母送进了贵族学校,身边的同学家庭都很富裕,关于“穷”这个字,就只是在书里看到的符号而已。   而在学校的江岩柏依旧和之前一样要站着听课,他站在教室的末尾,手里捧着一本书——这是班主任下达的命令,因为江岩柏在上次的考试中得了满分,班主任认为是他作弊得来的成绩,再加上江岩柏并不承认也不认错,于是这个学期不允许他坐在座位上上课。   日复一日,江岩柏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觉得这样的生活暗到不见天日。   “下课。”课代表喊道。   所有学生立起,大声说:“老师再见。”   年迈的数学老师点点头走出了教室。   “吃饭了吃饭了!”学生们像是被放飞了自由的小鸟,叽叽喳喳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跪坐在凳子上,或是坐着,看着同学们带来的午饭,如果关系好的还可以一起分享各自的午饭。   唯独江岩柏一个人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他面无表情地从书桌拿出了纸袋子,别的小孩都是父母准备的饭盒,有保温的功能,打开的时候饭菜还是温热的。不过大家都不怎么吃得起肉,一般就是一个馒头或者馍馍,再炒一个没多少油水的素菜就是一餐了。   江岩柏咬了一口包子,有点硬,因为凉口感也不好,但是一口下去就能尝到肉味。   江岩柏慢慢咀嚼,眼神却看向窗外,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坐在江岩柏旁边的小姑娘无意中瞥了一眼,她看到了包子皮里的肉——虽然只是一些肉末,她还是忍耐不住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她又看到江岩柏的油纸袋里还有一个包子,她是个矜持的小姑娘,但在肉面前,一切矜持都是纸老虎,风一吹就散架了。   “我跟你换好不好?”小姑娘把自己的饭盒推过去。   饭盒里只有甚至铺不满盒底的炒青菜,只能看到一点点油星,主食是个硬面馍馍。这个分量只够小姑娘吃个半饱而已。   江岩柏看了她一眼,把油纸袋放回书桌:“不换。”   小姑娘眼角一红,但还是锲而不舍:“那我的都给你,你给我半个包子好不好?”   江岩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肉包子,又看了看那盒可怜兮兮的青菜,再一次拒绝:“不好。”   “你怎么这样啊……”小姑娘小声说,她吸吸鼻子,然后就着一杯凉水开始吃馍馍。   就在小姑娘觉得江岩柏肯定不会跟自己交换的时候,却看见一小半包子被放到了自己的饭盒里,不过这可不是肉包子的一半,而是四分之一,可是里头有菜有肉,有油有盐。小姑娘转头看向江岩柏。   江岩柏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吃。”   他虽然年纪小,但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   “你们干什么呢?”班里的男同学忽然看到了,好奇地凑过来,竟然发现江岩柏吃的是肉包子,穿着最干净体面的男生看了江岩柏一眼,又看向坐在江岩柏旁边的小姑娘,高声喊道:“江岩柏偷包子了!他偷了肉包子!不要脸!他是小偷!”   江岩柏瞬间站了起来,他人小,但力气却不小,明明长期吃不饱肚子却有一把力气,他扯住那男生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我没偷。”   那男生吓得有点发抖,但还是硬着脖子说:“肯定是你偷的,你平常都只能吃半个馒头!不是你偷的,那你哪儿来的钱?!”   “我……”江岩柏想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容白,便随便编了一个,“是我堂哥买给我的!”   “堂个屁啊!”男生大笑起来,“谁不知道你只有个表哥,肥的像猪一样啦!”   周围的同学也笑起来,女生们在教室的另一边,她们对这些幼稚的同年级男生十分嫌弃,并不掺和男生的事。男生一边笑一边说:“江岩柏是个坏学生!老师都说了,是坏学生!”   在这个年代,老师的话就是真理,老师说谁不好,那谁就是真的不好。   男生还在添油加醋:“他是小偷,他爸妈肯定也是小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江岩柏看着被自己拽着衣领还在滔滔不绝的同学,他的太阳穴在发疼,同学的嘲笑声就萦绕在他的耳边,江岩柏没有忍住,他赤红着双眼,举起的拳头狠狠地挥向了这个被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三好学生。   “江岩柏你放开!放开!”被拽着的男生慌张地挥舞着双手反抗,他现在感觉到疼了。脸颊和胸口的疼痛传到大脑,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打人了!打人了!快去叫老师!江岩柏打人了!江岩柏打杨鹏鹏了!”男生们叫着笑着奔跑到操场上,要去找办公室里的老师过来。   他们并不是多有正义感,也不是害怕杨鹏鹏被打出个什么好歹来,而是带着孩子的天真,带着天生的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爱好。   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他死板,老派,穿着一身老式的西装,正跟着学生们一起跑过来,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看见的正是江岩柏在同学的拉扯下远离杨鹏鹏的场景,而杨鹏鹏的脸上带着青乌,还带着因为疼痛流下来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时代背景是架空的 第04章   空气似乎瞬间停滞了,江岩柏的拳头正好举过头顶,被身边的同学死死拉住才没有冲上去,他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头脑里只闪过那一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大约对于失去父母的孤儿来说,这样的话才是最大的侮辱和伤害,比起抨击本人更令江岩柏受不了。   “这是在干什么!”班主任怒不可遏,他简直无法理解自己的班级里会发生这种打架斗殴的恶劣事件,他那崭新的皮鞋踏在地上,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岩柏。他斥骂道,“江岩柏!又是你!你就不能不给我找事吗!你跟我去办公室。”   江岩柏冷着脸,他冷静了下来,看了一眼刚刚还一脸恐惧,现在却一副窃笑自得表情的杨鹏鹏。教室里的男生们一脸失落——因为江岩柏不会在他们的面前得到教训,这让他们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趣。   被老师带到办公室里去教训,这对江岩柏来说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只要他和人起了冲突,无论是不是他的错误,始作俑者是谁,对方都不会得到教训,最多是口头上的警告,而他却要承担所有责任。   “我说过你多少次了?”班主任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非常简陋,只有几张破破烂烂的木头桌子,上头还有不少划痕和污渍,桌上摆着不少书和备课文件,椅子也是木头椅子,坐久了要生坐板疮。   班主任是个老派人,他眼看着江岩柏成绩升上来,原本对这个阴郁孤僻的孩子略微有了点好感,但是自从开家长会,但自从听江岩柏的舅妈说了江岩柏所做的事之后,他就认定江岩柏是个自幼就品行不端的人,偷盗家里的财务,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孩童。   这样的人,即便成绩变好了,难道就是因为他自己努力吗?   班主任可不信,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不可能更改的。   更何况说出这些话的人是江岩柏的舅妈,身为家长,难道还会恶意诋毁自己亲戚的孩子吗?   江岩柏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回嘴,更不解释。   看着江岩柏这副在班主任眼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班主任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口气噎住了,他想要遏制自己快要爆发的怒气,但是被江岩柏冷冷的眼神一瞥,便忘记了自己此时此刻身为教师的身份,他痛骂道:“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还是个学生吗?!学习上抄同学的答案,生活上仗着自己身体好去殴打别的同学,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你以后只会是社会上的残渣!只能去工地上搬砖,你明白吗?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未来的!”   江岩柏没说话,他以前还会辩解,但是自从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没人会相信之后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江岩柏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早上遇到的那个人,那个自称是他远房亲戚的年轻男人,他还给自己买了两个肉包子——这是江岩柏活到现在所得到的最大的一份善意。   如果他再大几岁,是绝不会被两个肉包子收买的。   就连容白也没有想到,得到江岩柏好感的代价如此之小,小到只需要他从来不会看在眼里的两个肉包子。   容白认识江岩柏的时候江岩柏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年轻企业家了,几乎是所有年轻人的标杆。他高大英俊,帅气多金,常年不苟言笑,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不少年轻女孩倾心了。但是与他的身份地位相反的是,他从不沉溺于物质的享乐,就连和容白结婚之后,两人同房的次数也算不上多。   他擅长压抑自己,并且将这一点发挥的炉火纯青。   似乎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容白会真的和自己携手走过一生。   容白走在街头,刚刚才在路边小摊贩那里买了个油饼子,他还是头一回吃这样的食物,竟然觉得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这条街旁边毗邻着一个菜市场,容白走了没两步就到了,这个点已经有不少人出来买晚上的食材了,菜市场现在非常热闹,到处都有人喊价还价的声音。   这一切都让容白觉得新奇,他走在菜市场里,轻易变成了视线中心,人们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气质打扮都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标志的年轻人。   “你这秤肯定有问题!”市场的一角传来尖锐的女声。   容白循声望去,声音传来的地方就是菜市场卖鱼的摊子,竹筐子里装着新鲜的才死的鱼。女人穿着碎花上衣和一条喇叭裤,在这个时候是非常时尚的穿着了,但是她很瘦,光看脸的话甚至有点尖嘴猴腮的刻薄摸样。   摊主也不想搭理她,但是因为声音太大才不得不解释道:“我在这儿卖了这么多年的鱼了,周围的都知道我李老三从来不会缺斤短两,一直都是老实做生意,你不买就别挡在这儿,我不卖你了。”   这个女人的看起来真的有些眼熟,容白侧身掏出自己的手机,好在这时候也没人关注他。手机上正好显示出一条新短消息:杨金钗,女,刻薄好财,江岩柏的舅母,与丈夫李大成合伙侵占江岩柏父母的遗产。   杨金钗却不在乎摊主的话,她近乎疯狂地叫骂:“肯定少了!你实诚个屁!这鱼能有一斤半?八两还差不多!你只能收我八两的钱!”   摊主显然也怒了:“我都说了不卖你了!你快滚!”   就在这个时候,容白动了,他走到摊主面前,笑眯眯地抵过一张三块钱的钞票——这都够买不少鱼了:“这条鱼就当是我送给这位太太的,您穿一下吧。”   现在的鱼都是用柳条穿起来拿回家的,杨金钗愣住了,然后受宠若惊地提上了鱼。她转头看着这样年轻人,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人物,她捂着嘴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没什么的,您家都是心眼好的,帮忙照顾了岩柏那么多年,我们这些男方家的亲戚反这么多年也没能帮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容白的表情非常真诚,在现在民风淳朴的时候很难让人产生怀疑,再加上容白的眼睛和江岩柏有那么几分相似,不说还好,一说还真会让人觉得他两有血缘关系。   杨金钗愣住了,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害怕,但还是镇定了下来,她眼珠子一转,问道:“你是江书榕的亲戚?”   江书榕是江岩柏的父亲。   容白点点头,他胡编乱造了一段身世:“我是江伯父的侄子,我家之前过得也艰难,现在稍微好了一点,就让我过来看看岩柏,好歹是堂兄弟呢。我爸还让我带了族谱过来,免得你们把我当坏人。”   大概是容白的态度有些吊儿郎当,显然也不太把江岩柏放在心上,杨金钗松了一口气,她接过族谱随便看了几眼,倒是也没怀疑,很快就让容白把族谱收好。   “不是我说,岩柏那孩子,一点也不像是书榕亲生的,半点没有他爸那样的好脾气。易怒,哎,也是我们教育无方,他从小就有小偷小摸的坏习惯,总是会偷拿家里的钱。毕竟不是亲生的,我们也不好教育他。现在在学校也是,抄同学的作业,品行不太好。”杨金钗一脸愁苦地对容白说,似乎很是自责。   她看起来可怜兮兮地,好像真的为江岩柏的不良行为难过。   容白笑了笑,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表情:“竟然是这样的,我就说嘛,要是这孩子是个好的,当年我爷爷奶奶肯定会争取过来的,怎么可能不闻不问。我爸妈也是心肠软,一想到我伯父的孩子这么多年没回去认祖归宗才让我过来看看。”   这段话表达的意思听在杨金钗的耳朵里,那就是他们家并不看重江岩柏,只是因为人伦道德不得不过来看看。这让杨金钗放下了提着的心,她一路都跟容白说着江岩柏的坏话,说这孩子是天生的品行恶劣。   就差没把江岩柏说成是社会的残渣了。   容白越听越气,但是还得虚以委蛇,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却还要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越是如此,容白内心的怒火就越烧越大。他和江岩柏还没有离婚,他自认还是江岩柏的伴侣,这个所谓的舅妈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都能够肆无忌惮的诋毁年幼的江岩柏,那么在别人面前呢?   江岩柏现在的生活状态,大约有一大半出自这个看似温柔的舅妈之手。   “你既然来了,那也是亲戚,今晚要不然去我们家吃饭吧。”杨金钗邀请道,“我丈夫也在的,你正好也能和他聊聊。”   容白笑道:“我晚饭的时候有点事,吃完饭会带着礼物来正式的拜访你们。”   杨金钗一听到礼物,整个人的表情又真诚了几分,她捂着嘴笑:“还要什么礼物啊,有这份心就好了。”   “礼尚往来嘛,我爸妈一直都是这么教我的。”容白嘴角带笑,他本来就长得好,是老少通吃的长相,这么一笑,就连杨金钗的脸都红了,简直移不开视线。   杨金钗的家在一个老式小区,虽然老旧脏乱,但是比筒子楼要好得多,至少有独立的厨卫。容白把杨金钗送到她家楼下才离开,他看了眼清澈的蓝天,内心五味陈杂。   他一直以为江岩柏是在极好的家庭条件下长大的,毕竟他们认识的时候,江岩柏表现的极为绅士和好家教,容白有一瞬间的迷茫,他当年选择和江岩柏在一起就是因为江岩柏的态度。他克制而隐忍,英俊多金,说好做事极有条理。而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江岩柏,是怎么一步步变成和他相识时的那个人的?   江岩柏是怎么从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花了多少时间变成了那个成功的年轻企业家?   容白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他还记得自己早上给江岩柏的承诺。   等容白到达学校的时候,学生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是一直没能看到江岩柏的身影。那个孩子一直都是很显眼的,他比同年龄的同学长得高一些,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周身的气势却已经有了。   “大哥,你看到江岩柏出来了吗?”容白给门卫递了刚刚在学校旁边买的一包烟。   烟是不便宜的,现在最便宜的烟也要两块钱,一个门卫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二十多。门卫收下了那包烟,一脸笑容地说:“还没出来呢,应该被老师留堂了,你等我把大门关了陪你进去找。”   容白点点头,大门关上的时候发出“吱呀”地声音,只留下了仅能过两个人的小门。   学校里的一切都很老旧,容白甚至发现上课铃和下课铃都是靠老师用小锤子敲铜铃来打的。门卫把容白带到办公室门前才离开。   门是有了破洞的木门,不能隔音,容白才刚刚走进,就听到中年男人沙哑地声音响起:“跪下!你今天就在这一直跪着!认错了才能站起来!我教了这么多年的课,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学生,今天要是放纵了你,你以后肯定是社会的败类!”   “江岩柏,你跪不跪?!好啊,看来你是想尝尝藤条的滋味了!” 第05章   在这个时候体罚是非常常见的,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人们总觉得再不听话的孩子,多打两次,疼了,就记住了。不会再犯了,甚至有不少家长连孩子的辩解都不愿意听,直接上手。   而作为教师,大部分还是不愿意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去教育学生的。   但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也信奉“棍棒教育”这一方法。而江岩柏的班主任,就属于这么一小部分。他的手里拿着藤条做的教鞭,似乎想用这样的方法让江岩柏臣服。   江岩柏转过头,看起来并不想说话,他只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白敲了敲门——虽然这门没有锁,也破烂的一踢就会坏掉,但是容白还是很有礼貌地敲门。   班主任愣了一下,本来已经挥起的教鞭停在半空中,他皱了皱眉,随后还是把教鞭放在了办公桌上。   江岩柏转过头,看见的正是容白从门外走进来,此时已是黄昏了,温柔的光线照射在容白的身上,他体态修长,皮肤细腻洁白,如同从书里走出来的人物。   “是郑老师吧?”容白笑起来,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虽然不怎么和陌生人接触,但还是明白这个道理。   他爸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做生意,经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耳融目染之下,容白在人情世故上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因为以前有父母保驾护航,毕业后又有江岩柏捧在手心里,他自己并不需要与人交际。   郑伟国从上到下打量容白,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郑伟国皱眉:“你是?”   “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江岩柏同学的堂哥,他爸和我爸是亲兄弟。我也是最近有空就过来看看他,只是一直没看到他出来,这才进来找人。对了,我叫江容白。”容白的眼角都带着笑容。   他是非常受长辈喜爱的长相,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像个招财童子,长大了也是面容精致的矜贵少爷,当他一副笑模样去拜托别人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拒绝。   郑伟国愣了愣,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打算放过江岩柏,在他眼里,这个学生不打不成器,就算当着家长的面打,那也是自己在行使自己作为教师的正规权利。   郑伟国继续说:“他今天殴打同学,我正在教育他。”   容白依旧笑眯眯地说:“是,老师教育学生,天经地义,无论用哪种方法都是对的。”   这话郑伟国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异常刺耳。   “江岩柏,你认不认错?!”郑伟国怒斥道,他的语气更像是在咆哮,声音很大,简直震耳欲聋,就连容白都觉得自己的耳膜要被震破了。   郑国伟看着站在原地的江岩柏,这个令他头疼厌恶的学生,此时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冷冰冰地站在他,就好像要当着家长的面挑战自己的威严。   教鞭在空中挥舞,划出刺耳的破空声,仅仅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出打在身上的痛楚。   “我还不信了,反了你了!”郑国伟的怒气达到顶峰,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在此时此刻宛如厉鬼一般,面部肌肉纠结在一起,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   他抬高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把教鞭提到半空中,要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挥下去。   江岩柏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预期的疼痛到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郑国伟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到耳边,江岩柏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容白单手扼住了郑国伟的手腕。   随后,容白戏谑地声音响起,他眼角微抬,周身充斥着吊儿郎当的气质,他微笑道:“郑老师,我叫你一声老师,你就真以为自己是教书育人的楷模了?”   郑国伟愣住了,他的身份多么高贵啊!他可是一名伟大的教师!从教以来,他哪怕把学生打进医院,都没有家长敢说一个不字,甚至还要买一堆礼物送到自己面前,感谢自己教育了他们的孩子。   “老师这两个字,多高尚啊,教书育人,教授知识,传授经验。睿智又慷慨。”容白斜眼看着郑国伟,“大约就是你这样的老鼠屎多了,教师这个职业才会被人诋毁吧。”   “你?!”郑国伟怒不可遏,他是数学老师,口才不好,但哪怕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容白话里的意思。   但是很显然,容白是个成年人,自己冲他动手的话不一定是对手。   容白看着郑国伟握紧了教鞭,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施施然说:“对了,我忘记说了,我当年的恩师现在就在省教育厅工作,如果他知道现在某些老师靠殴打学生教育人才,估计……”   郑国伟愣住了,但是他不傻,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会信。”   “有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容白耸耸肩,“你大可以去查,我恩师的名字叫乔德云,当年在元禾大学教书,前几年才调到了这个省。”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郑国伟进退两难。   “那我们先走了,岩柏,快跟老师说再见。”容白拉过江岩柏的手,随后江岩柏还没说老师再见,他就已经拉着这孩子走了。   就在容白要走出办公室的档口,他转头对郑国伟说:“老师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以后怎么做。要是我在我家岩柏嘴里听到任何对你不利的话,大概你引以为傲的教师身份,就要画上句号了。”   容白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气的抑制不住发抖的手,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但是情感却无法被理智完全左右,他死咬着牙根,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把那不配为人师的班主任打个半身不遂。   “你怎么了?”江岩柏莫名其妙地看着容白,“你嘴角流血了。”   直到江岩柏提醒,容白才发现自己真的把牙龈咬出了血,他低垂眼帘,整个人在理智和疯狂之间摇摆。   或许他觉得自己和江岩柏的感情已经破裂了,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愤恨和怒火是真实的,就像火山喷发前风雨欲来的味道。   岩浆已经跃跃欲试,只等大脑的指挥官一声令下,就能疯狂的喷发。   然而容白的情绪被打断了,江岩柏挣脱了容白拉着他的手,自己走在马路边上。他看了容白一眼,随后语气冰冷地问:“你找我干什么?我爸妈的遗产都在我舅舅他们那,你找我没用。”   一个小小的孩子,甚至不到十岁,他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甚至连遗产都知道。   容白不由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着江岩柏,语气很严肃:“我是你的……亲戚,当然要来找你,和遗产没有半点关系。”   江岩柏半信半疑,他没有再看着容白,但是也慢慢从马路边走到了容白的身侧。   刚刚容白那样维护他,他是看在眼里的。继肉包子之后,容白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在江岩柏眼中的形象。   他从未遇到容白这样的人,在他眼中,容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有钱人,他看起来并不强壮。可是刚刚,这个并不强壮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站在郑国伟面前的时候,又显得那样高大。   甚至他不用依靠殴打和辱骂,就能让郑国伟哑口无言。   “你放心。”容白咬牙切齿,“那位老师,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跪下给你道歉。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去吃什么?说好带你去吃好吃的。”容白说道。   表面温柔的容白内心那黑暗的怪物在叫嚣,他的本性被自己艰难压抑。   江岩柏是他的所有物,没有人可以越过他对江岩柏做任何事。他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无法容忍,他看着江岩柏,眼睛里似乎有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   江岩柏无所谓地说:“都可以。”   “吃火锅吧。”容白面不改色,“不知道有没有火锅店。”   江岩柏听都没听说过火锅,现在信息很封闭,很多地方的大众美食并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开来。容白带着江岩柏走了好几条街,都没能找到火锅店。   但是在吃方面,容白向来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气的撸起袖子:“算了,我们去市场,我们自己做火锅。”   江岩柏没吃过火锅,连吃肉的机会都不多,所以没有发言权。   容白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明明是想带着江岩柏去吃江岩柏喜欢的食物——他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特点,倒是一直都没有变过。   “这个也要,多少钱?一起吧,都包起来,好,那就再来一个篮子,我提着走。”容白开始了疯狂的买菜模式,就连江岩柏都提了不少菜,不过荣白好歹记着现在的江岩柏还是个孩子,没让他提重的,大多数的菜还是容白自己在提。   容白从菜市场满载而归,又去自己楼下的饭店买了一锅老母鸡汤,家里还有豆瓣酱和辣椒油,可以制作简单的火锅了,虽然不能和市面上的火锅相比,但好歹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你把汤给我吧。”江岩柏看着容白两条胳膊都吊着菜篮子,双手还端着锅,但是步履轻松的样子,越发不能理解了。   在江岩柏眼里,能吃饱就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了,还要追求味道和食材,这就是活生生的富贵病。   容白摇头:“又不重,我自己就行,你帮我开一下门,钥匙在我左边的裤兜里。”   江岩柏凑过去,把手伸到容白的裤兜里,他人小,要不是有汤锅挡着,简直就像是置身于容白的怀抱当中,他甚至能听见容白的呼吸声。   感觉到容白的体温,这还是江岩柏第一次和别人的距离这么近,他一时有些恍惚,久久没有动作。   “怎么了?找不着吗?”容白见江岩柏没有动,忍不住开口询问。   江岩柏摇摇头,把钥匙掏了出来,原本容白的房子是指纹锁的,到了这边之后大门和别的房子没什么不同,在手机短信的提示下找到了放在地毯下的大门钥匙。   等江岩柏打开门之后,门里的一切让他惊讶地张开了嘴,这是间冰冷漂亮的大房子,干净的一尘不染,冷冰的似乎闪烁着金属的光芒,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将自己脚踏上去。   白色的沙发就摆在客厅的正中间,巨大的黑色毛毯铺在地上,他转头看着容白。   容白这才记起来自己的房子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不过他倒也不担心,反而叮嘱道:“不要跟别人说啊,这是我们两的秘密。”   江岩柏点头:“知道了。”   “你在客厅坐会儿吧,茶几上有零食,别吃太多,待会儿还要吃饭。”容白的语气很亲近,以前和江岩柏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江岩柏表现的非常随和,但却是一个掌控欲特别强的男人,他想要掌控容白的一切。   虽然总是一副给容白全部自由的样子,但是一旦容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一旦容白表露出要远离他的意思,他整个人都会如同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但是容白现在和年幼的江岩柏在一起,现在江岩柏还没有以后的那种坏毛病,容白倒是觉得这样冷冰冰的江岩柏还挺可爱。   煮火锅的话需要用到电磁锅,容白打开开放式厨房下头的柜子,里头摆的全是从没用过的厨具——   他和江岩柏置办了不少东西,但是这些厨具从未用过,他们基本都是在外面吃。偌大一个家,却一点烟火味都没有。   容白有一瞬间的晃神,似乎江岩柏就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自己则在另一边玩手机,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明明是爱人,却连一个温柔的晚安吻都没有。   除开热恋期,结婚后的江岩柏总让容白觉得他很讨厌自己。容白甚至一度不明白,既然不愿意和自己亲近,为什么要追求自己,又为什么要求婚。   花费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就为了自己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相看两厌吗?   时至今日,容白依旧不能理解。   “你过来洗菜吧,我来准备锅底。”容白回过神,让江岩柏到厨房来。   江岩柏虽然表现得很镇定,但是眼睛却不停的瞟着这个屋子,他从未见过开放式的厨房,也没见过这个奇怪的电磁锅。不过他还是依言打开水龙头,把菜拿出来清洗。   容白一边把鸡汤倒进电磁锅里,一边把豆瓣酱和辣椒油倒进去,打开开关。随后就到水槽那边和江天佑并排站着清洗菜。   “他们对你不好,对不对?”容白想起下午见到的外表和言语一样刻薄的杨金钗,但是更令他感到恶心的是娶了这个女人的江岩柏的舅舅。   江岩柏笑了笑,那不是属于小孩子的笑容,这笑容冰冷,却带着讽刺的意味:“他们对我,像对待仆人一样,侵占了我父母的遗产,给我一口饭吃却一副施恩的样子。总有一天……”   在容白这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江岩柏似乎卸下了一切伪装。   他阴郁而愤怒,这一切原本都隐藏在他弱小的身躯之下,江岩柏知道,身为稚子的他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他在积蓄力量,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付出他们应付的代价。   黑暗已经将江岩柏侵蚀,现实逼得他不得不早熟。   容白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江岩柏这一面。   江岩柏看着容白,他稚嫩的脸上还带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你害怕了?一个大人怕我这样的小孩子?”   容白摇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但是仇恨,一直都是大人的事。” 第06章   室内弥漫着火锅沸腾的香味,带着热辣气息的蒸汽白雾萦绕。容白坐在桌子旁边,火锅锅底非常简陋,但是得益于炖的恰到好处的鸡汤,味道还是十分鲜美。涮牛肉很嫩,一咬下去就是满口的汤汁。   容白看起来是个素食主义者,他高挑修长,看起来全身上下都没有多余的肥肉。然而现实往往与臆想截然相反,容白恰好是个无肉不欢的肉食主义者。   “你看我干嘛,多吃点。”容白一边吃一边给江岩柏夹菜,他抬头看着江岩柏,“你别和我客气,肚皮是你自己的。”   江岩柏扭脸,等了几分钟之后发现容白并没有继续注意自己,才终于拿起筷子夹菜吃。他的碗里有冒尖的一碗牛肉,都是容白给他夹的。   这时候的人哪有吃牛肉的?比猪肉贵好几倍,市场上卖牛肉的也就一家,平常人家也就偶尔买上那么一点回去打打牙祭。猪肉都不能大口吃饱的时候,就更勿论牛肉了。   江岩柏轻轻咬下一口,牛肉嫩滑多汁,鸡汤的鲜美在口腔中溢出,舌尖都能平常到些微麻辣的味道,豆瓣和辣椒油的味道并不重,反而让锅底的咸辣适中。一口咬下去,汤汁就从舌头顺着喉咙流到了胃里。   “香吧?”容白略有些得意的问。   大约是看容白这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不舒服,江岩柏也没有接话,只是低下头,容白看不清江岩柏现在脸上的表情。惨白的灯光投射在江岩柏的脸上,他的睫毛长而翘,像两把小刷子一样。   “要不然你搬到我这儿来住?”容白提议,他现在已经找到江岩柏了,但是关于找到之后的事他还是毫无头绪。不知道怎么才能进行到下一步,自己才能回去。   出乎容白意料的,江岩柏竟然冷着脸摇了摇头,他这样贫穷,贫穷到连肉都吃不上,同时又这样弱小,无论是老师还是舅舅舅妈都可以把他握在手心之中。   他活到这么大,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而现在,容白来了,容白给江岩柏展现了强大的经济实力,也明确的表达了自己会保护他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江岩柏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容白看着江岩柏睁开的眼睛,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把江岩柏当成一个小孩看待,他是以对待成年人的态度来对待江岩柏。   江岩柏没说话,室内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沉默,或许此时此刻的江岩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他的年纪还太小了,只有直觉驱使着他。   “你想拿回你父母的遗产?”容白猜测道。   江岩柏抬起头来,他那黑色的眼睛看似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然而容白却能从这漆黑的眼珠里看出其中隐藏的愤怒与仇恨,这样深刻的痛苦让容白在这一瞬间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江岩柏的语气很轻,轻的恍若喃喃自语,他看着容白的眼睛,以一种不属于孩子的口吻,“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容白是他遇到的,对他唯一有善意的人,他不能认作是理所应当。   一桌子的新鲜蔬菜和肉类最后都被两人解决的一干二净,容白吃的肉多菜少,江岩柏倒是两样都在吃,一点也看不出平常吃不上肉的样子。   江岩柏很克制,不贪婪,明明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却出乎意料的成了一个极有自制力的人。   吃饱喝足之后,江岩柏主动收拾桌上的餐具,这是他头一次做家务却不觉得自己是在被奴役。   在舅舅家的时候,他是不能上餐桌吃饭的,舅舅一家人坐在餐桌旁,他们才是亲人。自己只能蹲着,捧着碗吃饭,有时候是前一天的剩饭,上面会放一些腌菜。   有时候只有一个馒头,连腌菜都没有。   而每到吃饭的时候,舅舅都会一脸伪善地对自己说:“也就是我们心好,不然谁会愿意养一个累赘呢?你小子也不知道是上辈子干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走运遇到我。”   而家里扫地的活一直都是自己的,做家务,脏活累活,从他能站稳开始就已经在做了。   唯独做饭,估计是害怕他偷吃,这个活倒没下放到他手上。   “走吧,我陪你一起过去。”既然江岩柏已经决定不留下来,容白也不强求。他想要从各个方面了解江岩柏的人生,包括江岩柏的亲戚。   这个点了,街上的商铺都关的差不多了,而且就杨金钗在容白眼中的形象而言,便宜的礼物估计是不能让她有好脸的。   容白叹了口气,走到储藏室随便翻找一些自己随手丢进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一些工艺品,乱七八糟的东西,容白自己都记不起来有些什么了。   像是名贵的白酒这种是不能送出去的,虽然时间线不同,但世界走向是相同的,相同的品牌应该已经出现了。   这种流出去肯定会扭曲整个时间线的运作,容白可不希望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之前就让这个时间线崩溃。   最后容白挑选了一套玻璃高脚杯,做工很精致,谁送的他倒是不记得了。这套高脚杯发售的时候似乎售价不菲。   最令人称道的是,一旦盛满葡萄酒,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好几道美丽光芒。   不过他和江岩柏很少喝酒,这套酒杯也就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葡萄酒容白也挑了一瓶,因为上头全是英文,而且这个牌子很小众,产量不高,所以容白倒不担心。   等容白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江岩柏已经等在门口了,他几乎是习惯性的去接容白手里的东西。   他低着头,全身都散发着阴郁的味道,大部分人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孩子,他们更喜欢带着笑容,傻乎乎的孩子。   光从外在来看,江岩柏一点也不符合受欢迎的基础点。   “谢谢。”江岩柏的声音很低,因为低着头,容白也看不见他此时此刻的表情,“火锅很好吃。”   说完,江岩柏也不等容白说话,抱着那一堆易碎品就冲在了前头。   只有江岩柏自己知道,他现在的脸已经红的快要烧起来了,脸皮下头就像有岩浆一样,说不定再过一会儿火山就要喷涌而出。   玻璃杯和葡萄酒在这个时候也属于稀罕玩意,凡是洋玩意都是不便宜的。玻璃杯倒是便宜,市面上也有不少。   但是一分钱一分货,好的玻璃杯,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李大成家里都买不起。   此时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但是电压不稳,忽明忽暗,灯光也并不是亮白的,而是昏黄暗淡,只能说是勉强看得清前路。   有些地方的马路已经裂开了,或者拱起一个包,路边上还有厚厚的油垢,一切都充满了老旧的味道。   江岩柏走在前头,时不时往后看一眼,估计是怕容白走丢。   容白是与众不同的,他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年幼的江岩柏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们来到了李大成和杨金钗所住的破旧的小区内,容白看着小区的环境——   污水流的到处都是,转角处还有许多垃圾和苍蝇,散发出浓浓的异味。   即便是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生活环境也是很少见的。   “你慢点。”江岩柏提醒道,楼内的点灯早就坏了,一直也没有人维修,在夜里甚至看不见脚下的阶梯。   楼内弥漫着阴暗潮湿的味道,要是再加点音效就完全能充当鬼片的片场了。   容白也是头一回到这样的小区里来,他左顾右看,不过眼前一直是一片漆黑,直到出了楼道,走到走廊上才终于有了亮光,楼道里的点灯是好的。   两人拐了一次弯,江岩柏停在门牌号324的门前:“就是这儿。”   容白敲响了门,大约过了几秒就有人应门了。   开门的是个男人,肥头大耳,挺着个大肚子,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条纹西装,以及一双皮子都快被全部磨掉的真皮皮鞋。   这个男人并不像别的稍胖的人一样看起来慈眉善目,反而让人觉得一脸凶相,似乎给他一把西瓜刀,他就能上演一场社会风云。   “李先生吧?”容白又端起了一副笑模样,他这样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我是江容白,下午的时候和杨阿姨打过招呼,今晚来拜访你们。”   说着,容白站在门口把带的礼物递了过去,态度真诚。   李大成咳嗽了一声,很显然杨金钗是跟他说过的,他双手抱着盒子装好的礼物,也没有推辞,转身大喊道:“他妈,过来接一下,找地方放着。”   说完又让开了路:“你先进来坐,不用换鞋。”   随后李大成才看见容白身后的江岩柏,他眉毛倒竖,责骂就在嘴边。   “李叔,我今晚去学校接的岩柏,让他陪我回去拿东西,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让岩柏帮我看看。”容白走进屋子,才发现这家里的装修并不简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奢华了。   有真皮沙发,还有一个黑白的方块电视机,有自行车和缝纫机,这些东西在这个时候可以说得上是有钱人的标配了。   李大成嘴边的责骂只能关在了嘴里。   “孩他妈!”李大成大吼了一声。   杨金钗才从卧室出来,她畏畏缩缩地走过去,正准备接过盒子的时候却被李大成踹了一脚,正好踹在小腿肚子上。   李大成骂道:“叫你听不见吗?!你是聋子还是傻子!老子说话不顶用的是不是?”   杨金钗艰难笑道:“听见了,听见了。”   随后杨金钗才去把盒子放到柜子上。   “坐吧。”李大成是这个家里的男主人,说话总是说一不二的,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像是觉得自己能把媳妇驯服成这样是一件非常得意,值得炫耀的事。   “这老娘们,一天不打不骂就皮痒。”他一边说眼睛一边瞟着容白带来的礼物。   容白笑了笑,并没有搭话。   他转头看着坐在一边的江岩柏,这一会儿他在江岩柏低头的瞬间看到了江岩柏的表情和眼神。   那是要吃人肉,喝人血的眼神。 第07章   室内的温度并不高,南方并没有集体供暖,没有暖气的冬天是湿冷的,到了早春,温度也并没有明显的提升,开窗冷,不开窗又闷,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冷着。   寒风吹进屋里,就连容白都不由自主的双手交握,以此来多获得一点热量。   而衣着单薄的江岩柏却一言不发,他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这板凳还只剩下三条腿,只有靠在墙边才能把握平衡。   江岩柏当然也冷,但他却能做到连抖都不抖,像个幽灵一样,好像这个家里并没有这个人。   “听那老娘们说你家里之前也困难?”李大成笑呵呵地,可是即便脸上带着笑容,可依旧不能掩饰他那贪婪的眼神,他的肚子挺的很高,满肚肥肠似乎马上就要流出油来。   容白点头,他早就编好了故事,在这个连离开原本城市都难的年代,跨省的信息就更是难以获取。   “难过一段日子,家里那段时间条件不太好。也是现在家里稍微有点起色了,我才能过来看看。”容白的表情波澜不惊,似乎只是在陈述发生过的事,没有夸张的表情和语句,用平实的语言说出来才更令人信服。   李大成点头,一副十分理解的模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瞥了杨金钗一眼,杨金钗怯懦地坐到一旁,把水壶放在桌子上,拿来了两个洗干净的陶瓷杯。   茶叶是最便宜的货色,容白眼尖的发现杨金钗选茶叶的时候选的是最边上的,大约是专门用来待客的。   “你们家里现在是在做什么?听说你们那边个体户越来越多了。”李大成悠哉地点了一根烟,室内顿时烟雾弥漫。   容白的眉头一皱,江岩柏也是要抽烟的,不过两人从认识开始,江岩柏要抽烟的时候总会先询问容白。   不过容白还是压下自己的情绪,他的嘴角带着笑,从善如流地说:“确实是,家里现在在开服装厂。”   这年头想做工业并不简单,一个之前还很困难的家庭现在想要拥有开厂的实力,一般都是从比较简单的生意开始。   卖衣服显然是最容易的,前期投资也不大,对有负担的家庭而言,就算失败了也还在可容忍范围之内。   很显然,李大成被唬住了,他点点头:“那你这次过来只是为了看看那小杂……看看岩柏吗?”   “过来看看他,最主要的还是我最近可能会一直待在这边,我家和您家算是亲戚,如果能拓展生意的话,当然是选有亲戚在的地方。毕竟外人是什么样的人,短时间内又不可能了解清楚。”容白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对于李大成这一家人十足信任,没有半点怀疑。   李大成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   “爸妈,家里来客人了吗?”卧室的门被打开了,从里头出来的是一儿一女,男孩比较胖,和李大成有七分相似。   女孩却很瘦,抱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畏惧。说话的是男孩,女孩则瑟缩在门后,半遮半掩。   “哎,小福,过来,叫哥哥。”李大成招呼道。   李福走了过来,他是李大成四十岁才有的孩子,因此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李大成本身就是个老派人,养儿防老,儿子就是自己的根,自己的宝。   重男轻女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在对待子女上的差别了,在这个家里,最有发言权的是李大成,然后是李福,过了才是身为女主人的杨金钗。   李福显然并不怕生,他一看容白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个长相好看的哥哥经济实力不弱,在这一点上他完全遗传了李大成。   “哥哥。”李福笑着走过去,他年纪还小,虽然身材比同龄人要胖,但是并不显得蛮横,反而有种大胖小子的可爱感觉。   容白虽然并不想认这个便宜弟弟,不过此时此刻也只能忍下来。   他对这一家子都没有好感,有这样的父母在,这样一个扭曲的家庭关系,孩子想要端正的长大显见是一件艰难的事。   幸好容白现在有了随身携带现金的习惯,他从包里拿出钱包,数了二十块钱过去——现在的二十块钱抵得上一个成年人一个月的工资了,购买力不能和未来相提并论。   五分钱两个大肉包子,一毛钱一大碗面。就算是在成人眼里,这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更何况视财如命的李大成,他的眼神就没有从这二十块钱上头移开,直到李福把钱接到手上,甜滋滋地说了声“谢谢哥哥”之后,李大成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李福自然的把钱揣到自己的裤兜里,李大成倒也没有呵斥。   在李大成看来,儿子以后要继承自己的一切,给儿子再多也没关系。   而江岩柏就在旁边看着,在他眼里,他明明才是和容白有血缘关系的那个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就如同一个外人般。   本来以及习惯了这一切的江岩柏此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他从有意识开始就是个孤儿,几乎没有任何属于他的东西,他光溜溜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到了这个年纪依然孑然一身。   “这孩子看着真壮实。”容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夸奖的话,这一身软塌塌的肥肉也被他说成了壮实。   不过李大成显然是得意的,在这个填饱肚子都不算容易的年代,能养出一身肥肉来的,那都是有钱人,有本事的人才能有肉。   那些沿海的大老板,听说个个都和他一样的身材。   “那你这次过来考察,是准备着在这边也开个服装厂?”李大成谈起生意来显然是没什么成算的——他不懂做生意,这辈子就没接触过,更何况现在做个体户,那是顶丢人的事儿。   有能耐的人都端公家饭呢,做个体户的,那都是以前犯了事,出来了找不着工作的人才干的。   容白随口胡编乱造:“也不一定是服装生意,现在店铺便宜,我准备先买几个门市,看看地段。”   李大成点头,他也不懂,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顺着说:“那挺好的,这附近我了解,到时候跟你说哪里的地段好。”   “那行,我这会儿就回去了,今天只是过来拜访一下,大家见个面,认识认识。毕竟是亲戚,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我肯定会过来打扰的。”容白站起来,他身材修长,一米七八的个头在这个时候算是比较高的了,毕竟现在大多数人的营养普遍跟不上,要想长成大高个还是挺困难。   李大成挽留道:“来都来了,正巧我们还没吃饭,留下吃个饭再走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只要智商正常的都知道,这就是句客套话,当真的人才是傻。   容白打开了大门,摆手说:“真不行了,我还有事,以后有时间我做东,请你们出去吃顿饭,今天真没时间了。”   毕竟之前已经带江岩柏吃过饭了,容白倒不担心江岩柏今天饿肚子,他现在还要回去准备明天江岩柏中午要吃的盒饭——大约是江岩柏变小了,容白的心就软了。   以前觉着江岩柏可恶的地方,现在竟然都觉得有些可怜了。   江岩柏从不浪费粮食,他也是身家上亿的年轻企业家了,公司养着上千号的员工。   但吃饭的时候,从来不会多点,只点够吃的,并且从不剩下。   以前容白觉得江岩柏眼皮子浅,挣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享受生活吗?   江岩柏却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苦行僧,连带着容白,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性子点上一堆吃的,然后挨个尝味道。   现在容白明白了,江岩柏虽然生的年代不算太差,但是他活的还不如老一辈呢。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即便是成年之后也很难改掉。   等到容白走后,李大成才恢复了以往的面目,他一把把儿子抱在怀里,亲昵的亲了亲李福都嘟嘟的脸蛋,大笑道:“二十块,小福,你小子可算发财了啊。”   李福也很激动,他搂住自己爸爸的脖子,撒娇道:“爸,我们装个电话吧,再买个哔哔机,听说有钱人家都有呢。”   “买那个干啥,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单位看着也不景气,存着更有用。小福,你把钱给妈,妈帮你存着。”杨金钗在容白走了之后才敢说话,她是个精打细算的小女人,见不得儿子糟蹋钱。   不过李福可不怕自己妈,他甚至在李大成的怀里朝杨金钗吐口水:“你懂啥,电话可好了,我同学家里都有,凭啥我家没有?说出去了,同学都看不起我。”   “行,听我宝贝儿子的,怪不得都说败家娘们眼皮子浅呢。”李大成看也没看杨金钗,只觉得自家儿子有主见,以后肯定有本事。再说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要不要面子?还能让一个女人管家了?   老爷们说话,吐口唾沫都是钉子。   杨金钗不敢说话,她眼里包着点泪花,但很快就消失了,满肚子的火没地方撒,正好看见坐在角落的江岩柏,恶声恶气地骂道:“你搁那坐着干啥!扫把星!滚过来盛饭。”   江岩柏一声不吭的走过去。   杨金钗气更大了:“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嘴张不开?长辈跟你说话你都不知道应一声?长了嘴干啥?不如撕了。”   江岩柏抬头看着杨金钗,他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杨金钗一愣,她竟然在这个小崽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威胁,杨金钗还没能回过神来,她的那一巴掌就挥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打在江岩柏的左脸颊上。   孩子的皮肤很愣,稍微用力就能留下印子,更何况是成年人用力的一巴掌了。江岩柏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但他不退不避,也没有低下头。   “什么玩意……扫把星……”杨金钗念叨,又骂道,“快去盛饭啊,聋了吗?!你就随你那不要脸的妈,骨子里头就是下贱……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真当自己是皇后娘娘啊?”   江岩柏这才走去厨房。   他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想过去买耗子药,放在饭里,到时候一起死,谁也别想活下来。只是那时候他没钱,也没有自由。   现在江岩柏长大了几岁,竟然恍惚的明白了生命的可贵。他不想陪这家人一起死了,他要好好活着,报应总有一天会找上他们的。 第08章   翌日清晨,从来都只会赖床的容白头一次早早起床,把前一天晚上处理好的食材从冰箱里弄出来。他的手艺有限,能把食物弄熟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至于味道——只要不是难以入口,基本上有肉有菜都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他早早的等候在学校门口,等待着那个孤独幼小的爱人走向他。   早晨的学校门口非常吵闹,父母们带着孩子买早饭,或是叮嘱他们要听话,好好学习,不要给同学和老师带去麻烦。   孩子们天真的应答,但是当父母离开之后,他们或许会在老师面前压抑自己活泼的本性,但是老师的实现一旦离开,天性就会再次迸发。   江岩柏今天已经是七点十分达到了学校,只是这一次和往常不一样,往常他还能在舅妈那里得到一个馒头的钱,但是今天,或许是因为昨天在自己儿子那里受到了委屈,杨金钗没有给江岩柏一分钱。   这意味着江岩柏今天只能饿着肚子,没有早饭,没有午饭,夜里或许可以回去吃一个冷冰冰的馒头。   明明对这平凡的一天毫无期待的江岩柏却在看到容白的一刹那愣住了,他站在原地,小小的江岩柏不懂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他清楚,容白是因为他才站在这里的,这是头一次有人把他记挂在心上,就好像他也是重要的,也是有人牵挂的。   容白看着江岩柏停在前面,他不耐烦地走过去,不那么熟练的伸手揉了揉江岩柏狗啃过一样的头发。江岩柏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不能照顾他。   虽然两人之前的感情几乎破裂,可是这个男人,这个男孩,曾经也和自己有过非常美好的回忆。   漫天星辰下浪漫的求婚,一板一眼苦行僧一样的江岩柏,这个高大而英俊的男人跪在自己的脚下,他的眼睛那样温柔。   即便不说话里面的爱意也满的像是要溢出来,他单膝跪地,手里举着刻着两人名字的戒指,他笨拙的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他的表情那么忐忑,又那么真挚——而这一切,容白直到此时此刻,依然清晰的记得。   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手起刀落的男人。在当时就像个傻小子一样,明明已经可以熟练的掌控自己所有表情和情绪的男人,第一次表露出忐忑不安,第一次紧张的甚至不敢去看容白的眼睛。   即便是在两人吵架冷战最厉害的时候,在容白疯狂的想要离婚的时候,一旦想到那一幕,容白最终还是会平静下来,努力想要再给自己和对方一次机会。   或许他们彼此相爱,但是却从未真正了解对方。   “你来干什么?”江岩柏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被人揉过脑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阻止容白,只是闷声闷气的低着头问。   容白这才记起自己的目的,他把用布袋子装着的盒饭交到了容白的手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恢复正常:“中午多吃一点,你这会儿正好是长身体抽条的时候,早饭也给你买好了,都在里头。”   江岩柏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原本还担心江岩柏不接受的容白松了口气,他笑着说:“你进去吧,好好上学,不要太调皮。”   这是江岩柏第一次听到来自长辈的叮嘱,他深深看了容白一眼,然后迅速的移开视线,亦步亦趋地走进学校。   布袋子里放着一个朴素的饭盒,不锈钢的,能够保温。这是容白在市场上能买到的最好的饭盒,摊主说至少可以保十多个小时的温度,保证早上做好的饭菜,中午也是热腾腾的。   江岩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今天的早饭是两个大肉包子,外加一杯用保温杯装起来的热牛奶。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走进教室,不少都是在家里吃过早饭的,还有一些和江岩柏一样,只能在教室里头吃。   坐在江岩柏旁边的小姑娘羡慕的看着江岩柏,准确的说是羡慕的看着江岩柏手里的肉包子,以及散发出香甜味道的热牛奶。   “我家里有鱼肝油。”小姑娘说,“我每天可以舔一小口。”   她在自言自语,好像这样就不会犯馋了。   上学是枯燥的,这个时候体育课和音乐课之类的课程并不受重视,基本都会被主课的老师要走课节。江岩柏把盒饭放进自己的课桌下,他好奇又充满渴望的想要打开饭盒看一看,然而又害怕饭菜的香味泄露出去。   江岩柏的嘴里不自觉的分泌出唾液,他又想到了在容白家里吃的那顿火锅,鲜美的锅底和滑嫩的牛肉,那是他从生命开始,短短几年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江岩柏握紧了拳头,他不会永远过这样的日子,有朝一日,他一定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生活。   早上的课程一晃眼就完了,江岩柏成绩并不差,每次考试都在靠前的排名,偶尔还能冲进前五。   语文数学总是双百文,可是却从没有人夸奖他。就连老师都认为他有这样的成绩都是靠抄袭同学得来的。   即便被安排在江岩柏旁边的都是倒数几名,可是依旧没有人肯定他的成绩和努力。   人的偏见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更改了。   到了饭点,江岩柏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他就这么长久的站在教室最后,一站基本就是一整天,即便他是个男孩,也是会觉得累的。   同桌的小姑娘把自己的饭盒拿出来,但是眼睛却盯着江岩柏桌子上的饭盒。   江岩柏也不知道容白给他准备了什么,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容白是他所遇见的,对他唯一充满善意的人。江岩柏打开了饭盒的盖子,热气扑面而来。   ——里头装着炝炒小白菜,青椒牛肉丝,还有碎肉蒸蛋,以及满满的白米饭。   这个伙食,就连教师食堂也是没有的,没有缺油少盐,饭盒散发出独属于蛋与肉的香味。   江岩柏和坐在旁边的小姑娘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太香了,烹饪的缺陷完全可以被食材掩盖。容白那称得上是粗陋的做菜手法在江岩柏眼里和嘴里,估计比大饭店的还要好。   小姑娘在一边看着,但这次她却没有开口说要换了。   大肉包子虽然香,虽然很少吃。但小姑娘是吃过的,她年纪小,但是却出人意料的有自知之明。或许等她拿了零花钱,稍微存一存,还能买个肉包子还给江岩柏。但是这样的饭菜,她是存不出这么多钱的,所以只能偶尔抬头看一看,闻闻香味,并不开口。   现实总是会让一些孩子早熟起来。   真正天真的,向来都是生活富裕的。   穷的时候,一分钱掰成两分钱花,吃这一顿的时候还要想着下一顿怎么办。这就是江岩柏的生活写照。   “你吃的啥。”另一边的男生闻着香味走了过来,他是班里比较富裕的孩子了,偶尔隔个两三天也能吃上一次肉,不过不多,不能尽兴,肉是填不饱肚子的。他没有参与上次的肉包子事件,毫无心理负担的凑过来。顺带着也把自己的饭盒拿了过来。   男生用自己的袖套擦了擦嘴,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我们一起吃吧,我的菜也给你吃。”   江岩柏瞟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拒绝,他不是个小气的人,只是以前,生活逼得他不得不小气。   “行。”江岩柏向来寡言少语,同学倒也习惯了。   男生在江岩柏的饭盒里夹了一筷子牛肉丝,他的眼睛似乎都泛着光,不过他没有夹太多,两三根而已,放进嘴里咀嚼,香的似乎要连舌头一起吞下去:“真香!”   “喂,陈大头,你跟这个捡破烂的一起吃饭啊?”杨鹏鹏看不惯江岩柏,他一边喊一边走过来,边走边说,“你不要脸啦?”   江岩柏最困难的时候是去年秋天,舅舅舅妈似乎完全把他抛在了脑后,他连续一周没有拿到一分钱,每天回去也只有半个冷馒头,连咸菜有没有。   年幼的江岩柏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去街边捡塑料瓶,按斤卖。可是即便他一放学就去捡,也只能够他第二天吃个半饱而已。   有一次被同学看到了,他的外号就变成了捡破烂的。   时至今日,依旧有人用这个外号称呼他。   然而江岩柏并不生气,也没有感到难过,他靠自己的双手挣得钱,有什么见不得人值得羞耻的呢?难道这些靠着父母才有饭吃的同学就比自己来得高尚吗?不见得吧?   陈大头抬头看了眼杨鹏鹏,又看了看江岩柏饭盒里的肉,他那么一丁点的兄弟义气和同班之谊刹那间灰飞烟灭,嘴里含着饭菜含糊的说:“捡破烂又怎么了?捡破烂有肉吃,你有吗?”   旁边几个男生观望了一会儿,也慢吞吞走了过去,把自己的饭菜放到江岩柏的桌子上,端着一副笑脸说:“你也试试我们的。”   江岩柏没有拒绝。   杨鹏鹏气结,恶狠狠地瞪了几个男生一眼,又对着江岩柏哼了一声,很有些不服气地说:“你等着,以后我也带肉来吃。”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几个男生看了眼杨鹏鹏,身高最高的男生骂道:“杨鹏鹏,谁不知道你啊,你家里又没钱。你还天天挨打,只知道吹牛,你凭啥带肉啊?又小气,玩具都不愿意拿出来玩。”   杨鹏鹏一愣,骂道:“你们就为了这几口肉,脸都不要啦?”   男生一被针对,也怒了:“你除了拍班长和班主任的马屁还会干啥?你就像条狗,只会摇尾巴。有时候连狗都不如。”   “你、你再说一次?”杨鹏鹏涨红了脸颊,指着男生说。   男生也不怕,他一口含住江岩柏饭盒里的肉,然后站了起来,走到杨鹏鹏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就说你呢?聋了是不是?那我再说一次,你听清了啊,我说你连狗都不如,你就是坨狗屎。”   杨鹏鹏忍不住了,他一拳挥了过去。   男生可不怕他,一手握住杨鹏鹏的拳头,一脚把杨鹏鹏踢翻到地上。   “去告啊,去告老师啊,孬种。”   杨鹏鹏紧咬牙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杨鹏鹏走到一边去,有关系好的同学小声问他:“你怎么一直针对江岩柏啊,他得罪你了?”   “上次考试,他考了第十名,我考了第十一名。”杨鹏鹏咬牙切齿,他恨的天真,恨的理直气壮,“要不是他,我回去就不会挨那一顿打,也不会被扣零花钱。”   同学很是吃惊:“就为了这个?你爸妈也太严了吧?非要前十名啊?”   杨鹏鹏哼了一声:“那也是为我好。”   他不敢恨他的父母,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只能把一切都归咎在江岩柏的头上。   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受罪,就是因为江岩柏考的比自己好,而且他甚至不认为江岩柏是靠真才实学比他强的,而是靠见不得人的作弊手段。   只有这样想,他才能安慰自己,他不是输在天赋或者努力程度上,而是敌人太过无耻。   同学愣住了,想不到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   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因为最近主课老师很忙,他们倒难得的上了这个学期第一堂体育课。与以往不同的是——从来都游离在班级边缘的江岩柏头一次身上有了同学,虽然这个同学只是冲着有肉吃的陈大头。   可是江岩柏看着在自己身旁叽叽喳喳的陈大头和那几个还在回味午饭滋味的男生,头一次感受到了被尊重的滋味。   江岩柏望向体育场旁边林立的新楼,好像视野突然变开阔了。   原来有很多事,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只需要那么一点少少的好处,就可以轻易解决。   杨鹏鹏在学校和同学打架的事不知道被人告诉了家长,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他的一条腿被父母打折了,自己坐在位子上,畏畏缩缩的。再也没有找过江岩柏的麻烦。 第09章   这是容白再次去李大成家做客的日子,他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西装革履,油光锃亮的大头皮鞋,一条深蓝色领带。   唯独头发却没有一板一眼,许久没有打理的刘海快要遮住眼睛,成为一个滑稽的“门帘”。   他每天都会给江岩柏准备盒饭,在江岩柏上学的时候他也没有闲下来,时间都用来观察周边的一切。他从街坊邻居那里一点点打听,最后组合成了江岩柏的身世背景。   然而时代久远,江岩柏的身世背景容白也只能打听到一星半点。   但即便只是一星半点,容白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容白走在路上,污水流过鞋底,他抬头看了眼周遭破旧的大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拆迁。孩子们穿着棉衣跑在街头,时不时回过头看着这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   这次容白依旧没有空手上门,他也不知道买什么,依旧是从储物间里翻出来一块手表,因为镀了金款式也不好看,容白和江岩柏都不太喜欢这种暴发户的感觉,只能丢着落灰。   容白选在了周五的晚上过去,预想着周末把江岩柏领在自己身边。   他现在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个年代,但是这其中的关键一定就在江岩柏身上。   “这表真好看。”李福坐在李大成的怀里,欣赏着李大成已经戴在手腕上的表,他的眼睛和李大成很像,现在眼中也闪着和李大成如出一辙的光——那是贪婪的光芒。   李茹和杨金钗坐在旁边,连上前看一眼摸一摸的资格也没有。   李茹比李福小两岁,但是和自己的哥哥相比,她瘦弱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倒,她哥哥身上全是脂肪,而她却只有一层皮子包裹住自己幼小的骨骼。   她的待遇比连佣人都不如的江岩柏好上不少,但是非要说好在哪里,估计也就是能够吃点爸爸和哥哥的残羹剩饭而已。   李大成哈哈大笑,连带着看容白也越来越顺眼,虽然容白是江岩柏家的亲戚,但是很显然不是来和自己作对的,也不知道江岩柏他爸留下的遗产,既然如此,和这样有钱又傻的公子哥有交情,何乐而不为呢?   “你上次说的门市,我帮你打听过了,可不怎么便宜。”李大成试探性地说,“不知道你有多少现钱能拿出来。”   容白恰似不经意地说:“也不多,也就几万吧。”   几万?李大成虽然知道容白有钱,但是没想到几万块钱能用也就来形容。果然人们说现在做生意的有钱,并不是人云亦云。   “我说,大侄子。”李大成对于容白的称呼也换了,他笑容满面,似乎真的是容白的长辈,“你说,你要是买了门市,需不需要招人帮你看着啊?”   要是容白不知道李大成的潜台词那他也就太蠢了,白活了这么多年。   容白也挂上一脸天真的笑容,就像个从未见识世间险恶的大少爷一样:“肯定是要招的,但是您也知道,我头一次来这边,除了您我也不认识别的人,要是遇到人品不好的,我这钱毕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不是?”   李大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这话有道理,怪不得家里是做生意的,就是比一般人想得清楚。”   “哎,毕竟是亲戚,到时候我帮你留意着。实在不行,我就去给你帮忙。”李大成叹了口气,似乎很是为容白忧心。   容白一脸感激地看着李大成:“那就麻烦您了,对了,岩柏那孩子,周末就在我那边住着吧。”   李大成有些吃惊:“他过去给你添麻烦吗?再说了,岩柏这孩子不懂事,可别把你那的家具什么的弄坏了。”   “这倒不会,我一个单身汉,家里也没有打扫……”容白欲言又止,点到三分,没有把话说全。   听到容白这样说,李大成就放心了,同时也觉得容白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么大了,竟然家务也不会做——他倒是忘了自己成天使唤江岩柏了。   李大成朝江岩柏坐着的角落喊:“小杂……岩柏,你过来,你堂哥要带你去他家过个周末,你别惹事啊,你堂哥叫你做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做什么。听见了吗?”   江岩柏从瘸腿的板凳上站起来,也没回答李大成的话,直挺挺地站在容白面前,眼睛渣也不眨地看着容白,似乎想看出容白这么做的目的,他已经告诉过容白了,他留在这个家里有自己的打算。   容白也看着江岩柏,被江岩柏眼睛里充斥着的戾气吓了一跳。   还不懂得控制情绪的江岩柏如同一只年幼的老虎,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锐利的爪子,想要能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的尖锐牙齿。   但是他还是太弱小了,弱小的生物向来没有还手的余地。每一次亮出自己的爪子,反而是一步步地被敌人逼向深渊。   君子报仇,向来十年不晚。   容白偶尔想起他和江岩柏结婚之后也打听过江岩柏的亲戚,只知道江岩柏的表哥因为吸毒一直关在戒毒所里,其他的倒是没打听出来。   现在想想,凭着江岩柏这样的脾气。让他在功成名就之后放过这些人,显然不可能。   江岩柏的心理有一杆秤,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都记着的。   当年容白和江岩柏认识的时候,江岩柏是作为图书馆的投资人参加了学校的晚会,容白时任学生会主席,布置场馆的时候正好看见江岩柏身后的珩架马上就要倒了,在珩架砸到江岩柏之前。   容白眼疾手快地把江岩柏拉到了旁边。   因为惯性,江岩柏的身子一歪,就压倒了容白的身上。两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要是有人再压江岩柏一把,两人估计就要嘴贴嘴了。   后来,江岩柏为表感谢请容白吃饭,然后开始了死缠烂打的求爱之旅。   容白偶尔想起来,都还是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   自己当年也算是英雄救美了吧?   “走吧。”容白带着江岩柏出来门,两人走在大街上,江岩柏依旧穿着一双连脚趾都露出来的布鞋,明明寒风吹过街市,但他却浑然不觉,好像已经麻木了。   江岩柏看着容白:“我们去哪儿?”   容白笑了,他这次的笑容发自真心,寒风吹过,抚动容白的头发。   江岩柏的眼睛瞬间睁大,他看着容白,感觉容白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似乎永远都无法触碰。   “去给你买新衣服和新鞋子,夏装也买一点。”容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又去揉了揉江岩柏的脑袋,这颗脑袋的头发就像是狗啃过的一样,手感竟然还不错。   江岩柏撇了撇嘴:“买那些做什么,买了我也穿不了,什么东西都是李福的。”   “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容白蹲下去,平视江岩柏的眼睛,毫不在意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要你想要抓住的东西,就不要放手。难道你要和那家人过一辈子吗?你还小,未来是无限的,别把自己困住。”   “你为什么要给李福二十块钱?为什么要给那个男人送酒和手表?”江岩柏似乎控制不住了,在这一瞬间他变成了一个符合年龄的孩子,他激烈又尖锐的问道,“既然是我的,为什么要给他们?你是我的堂哥,是我的亲戚,凭什么?啊?凭什么?”   江岩柏的眼睛赤红,就像下一秒眼睛就会流出鲜血,他不知道是在问容白还是在问老天爷:“为什么明明是我的,是我的东西……”   容白伸出双手将江岩柏搂紧自己的怀里,这么小小一个人,根本填不满自己的怀抱。   “都是你的,属于你的,绝不会被别人抢走。只是你还没有遇到真正属于你的东西而已。”容白动容了,他不知道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怜悯,至少在这一刻,他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度分给江岩柏。   旁边的路上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拥抱在街头上的两人,尤其是年轻人,穿的这个体面,竟然也不嫌脏的蹲跪在地上,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西装。   江岩柏缓慢的伸出短短的双臂,环抱住了容白的后背,紧紧抓住了容白的西装,似乎永远都不会放手。   又过了一会儿,容白才终于放开了江岩柏。   江岩柏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又变成了那幅不咸不淡的模样。就连容白领着他的商场他也没有拒绝。   “这件怎么样?”容白在导购的引导下来到了童装区,五花八门的童装满眼都是。   导购小姐的态度很好,笑眯眯地说:“我们这里有从国外进口的,面料都很好,全是高档货,不会伤小孩子的皮肤。”   “就这几套吧,岩柏,你去试试。”容白挑了好几套,有深色有浅色,样式在这个年代算是比较流行的了。   江岩柏有些不自在,他从来没有进过商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李福穿旧了或者是穿坏了,不要了他才能穿。   不过大约是因为对容白放下了心防,他还是走进了换衣室。   每一件换好之后江岩柏都会走出来给容白看看。   “这几件都包起来吧,有童鞋吗?”容白转过头对导购说。   导购难得遇到这样出手阔绰的客户,震惊过后马上恢复了职业态度,让旁边的同事把童装包起来,然后再带着容白去了童鞋区。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江岩柏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脚上踩着最新款的儿童球鞋,穿着一件牛仔背带裤。简直就是个小大人,就算是同班同学,估计都不能再一瞬间把他认出来。   “走吧,再去处理一下你的头发。”容白笑了笑,抓住江岩柏的手,配合着江岩柏的步伐慢慢向前走。   此刻,容白的心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不可能放任江岩柏过着这样的童年。   他认为自己是因为对江岩柏的同情和怜悯占了上风,不愿意承认自己还对这个强势霸道的男人还有爱意。 第10章   房间是蓝色的,是美而璀璨的星空涂层,家具是最适合小孩子的,这一切都是容白精心打造的,因为不能让人走进家里,所以容白是自己亲手打理,亲手用油漆绘制出来的。虽然还是很粗糙,但这已经是容白竭尽全力弄出来的了。   容白从不是会替别人考虑的人,然而现在,他内心那颗温柔的种子逐渐发芽,慢慢发展壮大。他以前从未为江岩柏做过什么,现在却截然不同。   毕竟那时候的江岩柏是那样强大,无所畏惧,似乎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只要是容白想要的东西,江岩柏一定会把东西捧到容白的面前。   江岩柏就像是守着宝藏的怪物,他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只能把自己拥有的全部奉献出去,却不知道对方要的究竟是什么。   只能和容白渐行渐远。   两个不知道如何爱人的人,一开始的激情消失之后,两人根本不知道如何运营生活。   江岩柏被容白领进了属于他的房间,他在进去的一瞬间屏住了呼吸,这多么像一场美梦啊,他在更小一些的时候常常幻想着会有一个人突然出现。   让他脱离出如充满毒气的沼泽一般的李家。然而他等啊等,等他终于认识到了现实,认识到了永远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之后。容白出现了。   这个自称是自己堂哥的人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他会给自己准备温暖可口的盒饭,会给自己买保暖漂亮的新衣服,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在童话里才会出现的房间。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甜美的。   容白就像是拿着棒棒糖的魔鬼,可对此时的江岩柏而言,就算容白是魔鬼,为了这个棒棒糖,他也愿意心甘情愿的奉献出自己的灵魂,永不反悔。   “喜欢吗?”容白也不知道江岩柏喜欢什么,绘制图案的时候他只是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星空,那天晚上,江岩柏向他求婚的时候,正是群星最为璀璨的时候。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记下了那场景,并且记到了今天。   那是灵魂上的印记,深深压印,永不落灰。   江岩柏抬头看着容白,又看了看房间那似乎漫无边际的星辰,明明有些地方的油漆颜色深浅不一,可是在现在的他眼里,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美丽的画作了。   “我很喜欢。”江岩柏的声音很轻,似乎害怕打扰到什么,他缓缓低下了头。再次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表情。   然而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放进的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容白笑了起来,他抓住江岩柏的手,带着江岩柏走到了客厅,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双层生日蛋糕,上面点缀着鲜花和巧克力,还有几个丑丑的大字:江岩柏生日快乐。   这就是容白为什么这周一定要把江岩柏带出来的原因——今天是江岩柏十岁的生日。   江岩柏看着桌子上的蛋糕,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可是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他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只能靠闭紧眼睛来忍住眼泪。   容白关上了灯,室内一片漆黑,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江岩柏坐在餐桌前,他闭着眼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容白唱起了生日歌——他的歌喉可不怎么样,号称是KTV杀手,但凡是他一张口,满座的人都得逃走。   然而江岩柏却就着这惨不忍听的歌声吹熄了十根蜡烛。   “许愿了吗?”容白问道。   江岩柏点点头,他虽然从没拥有过生日蛋糕,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是听过猪跑的。同学们每到过生日的时候都会炫耀,他听得多了,早就麻木了,也不知道出生的那天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那就吃饭吧。”容白从厨房端出了一碗长寿面,这就是他自己煮的挂面,里头卧了一个荷包蛋,不多,就小小的一碗,并不能填饱肚子。只是象征性的吃一点,和蛋糕是一个道理。   象征意义大过实际用途。   江岩柏一口一口吃着,感受到饱腹的满足感,他有些忐忑,又有些茫然。   容白是他的亲戚,可是这个亲戚又有多亲呢?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李家人尚且如此,这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堂哥,又能像这样对待自己对待多久呢?   未来是不可见的,就像一条隧道般神秘,江岩柏不知道这隧道是否有出口,前方是否有亮光,一路上有没有人为他保驾护航?   容白忽然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容白是个很懒的人,他懒得和李家人纠缠,就像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不想下泥坑一样。除非必要,谁会愿意弄得一身脏?再说了,那一家人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发展,眼界和思想决定了人能走多远。只注意蝇头小利的人,始终不可能有大的发展。   当年江岩柏的父亲留下了一万多块钱,在那个年代已经是一笔泼天财富了,人均工资不到十块钱,有一万是个什么概念?可是一直到现在,人均工资二十了,万元户出现了。李大成依旧一事无成,坐吃山空。   容白丝毫不怀疑,再过几年,李家就会一穷二白。   他根本不需要自己下手,李家就会分崩离析,成为时代潮流中被拍死在岸边的蚂蚁。   江岩柏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不想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这倒是。”容白的嘴角一撇,显然对李大成一家并无好感,甚至称得上是厌恶。   他见多了李大成这样趋名逐利的人,端着一副虚假的面容,举手投足之间猥琐气质浓郁,这样的人走不了多远。   江岩柏笑了笑,他的笑容阴郁而狠毒,宛如一条随时准备着露出毒牙的蛇。   就连容白都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江岩柏这样的笑容。他和江岩柏认识以来,江岩柏的笑都是克制的,压抑的,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饱经沧桑,却十分迷人。   如同一款醇浓的香水,闻在鼻尖全是荷尔蒙的味道,充满了侵略感,却又克制非常。   让人想要扒掉他身上的西装,裸露出肌肉均称的性感身体,舔舐他身上汗珠。   当年的容白就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容白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衣冠楚楚,却让他无法克制。   “你会离开吗?”江岩柏忽然问道。   容白愣了愣,他无法做出任何承诺,他只知道自己不会永远留在这里,他还有父母需要赡养,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虚幻的时空中。无论如何,他也必须找到回去的方法。   容白的沉默已经是一种回答了,江岩柏点点头:“我知道了。”   江岩柏从不天真,他也没有任何天真的机会。   “我要拿回那套房子。”江岩柏的语气非常坚定,眉眼之间全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决绝,“我要自己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好。”容白的语气很温柔,他说道,“你会如愿的。”   容白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正常,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但他紧握的手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他的骨结突起泛白,紧咬着牙关。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痛恨李家人,但他却不愿意去深究自己痛恨李家人的原因。   这天晚上江岩柏睡得很好,他躺在干燥温柔的被窝里,床尾有一盏小小的灯,在昏暗的灯光中他能看到温柔的星空。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独属于容白身上的味道,江岩柏闭上眼睛,很快沉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进来,江岩柏瞬间睁开了眼睛,他利索的穿好衣服,又去卫生间洗脸刷牙。等做好了这一切,他无所可做,就去敲容白的房门。   容白好不容易等到周末,不用再早起给江岩柏准备盒饭,正在快活的睡懒觉。   “谁啊?!”容白现在的脑子还是团浆糊,他的起床气很大,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呻吟了几声,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容白坐在床边,穿好拖鞋才过去开门。   江岩柏就站在门口,没有任何表情,容白顺手揉了揉江岩柏的脑袋。两人去楼下吃的早饭,油条和豆浆,简直绝配。   “我们吃完去买点礼物,去看看你班主任。”容白说道。   他知道人情冷暖的重要性,江岩柏毕竟要在这个班上待好几年,和班主任搞好关系没什么坏处。班主任的情绪同时也会影响江岩柏的同学。如果班主任识相,那最好不过,如果不识相,容白也有办法让他不得不低头。   但是江岩柏不明白:“他不是好人。”   “他不需要是好人。”容白笑了笑,“我们现在只能接触到你的班主任,等再过段时间,我要是能接触到校长,就能给你转班。”   “不转班。”江岩柏摇了摇头。   “行,你说了算。”容白没有反驳,他尊重江岩柏的决定。   江岩柏年纪才这么小,就已经有了主见,这是件好事。   礼物总是很难挑的,尤其是买给老师的礼物,容白在商场看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条黄金项链,这是给班主任妻子的,既然男人的东西不好买,女人的就好挑多了。   一条黄金项链,一个黄金手镯,再加上一套进口的口红,就算班主任拒绝,他的妻子也不会。容白摸摸自己的下巴,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点小智慧。   如果他足够贪心,就一定会收下,一旦收下,那他的未来就由不得他了。 第11章   手机忽然响了,容白看着正在前台盯着服务员包装礼物的江岩柏。   他侧身靠在墙后,这里没人可以看见他,行动都是隐秘的。   他打开手机,依旧只是一条短信,只是这次的短信并不是以往两三个词构成的短句,而是如同产品解说书一样长篇大论。   容白逐字逐句查看,确定了这就是自己回到原本世界方法的解说短信。短信看似说的十分详细,但是仔细研读就会发现实则内容空洞,制造了一大堆“规则”。   回到真实世界的方法:   其一:杀死江岩柏,彻底抹去江岩柏在各个时间线的存在,让他成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虚无的存在。   其二:在不同的时间线,特定的时间,让江岩柏的人生转变,让江岩柏感受到幸福,三条时间线重合,就能回到正确的时间线。   正确时间线的时间会回溯到两人第一次相识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原本时间线已经死去的容白,也可以获得新生。   但是很显然。第一个方法要简单明了的多,只要杀了江岩柏,那么正确时间线上的“江岩柏”就不存在了,容白不会和他结婚,自然也不会在婚后因为他那疯狂的占有欲感到窒息。不会去飙车,也就不会死。   第二个方法实在太空洞了,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不相同,有人觉得多到数不清的金钱是幸福。有人觉得干一番大事是幸福。如果江岩柏的幸福是统治世界这样中二的愿望,容白宁愿选择死亡。   而且什么是重合的时间线?怎么确定不同时间线上的重合时间?   容白脸色泛白,情绪到了崩溃边缘,只是在他爆发的最后一刻,他转头看了眼提着大包小包在门口等待自己的江岩柏,他那么稚嫩,那么瘦小。而且信任自己,只要自己在他吃的饭里放上那么一点老鼠药……   容白摇了摇头,他几乎算得上是面目狰狞的咬紧牙根。   如果选择第二条的话,会有很多限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旦让人察觉自己来自未来,或者是自己亲口说出来,就算失败,自己就会消失,那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就会变成自己。   不能改变周围和整个世界的进展,不能改变历史,一旦有倾向,也会立刻被抹杀。   也就是说,他哪怕给一个穷人一笔钱,让他一夜暴富,也会算在改变周围进展里头,也会被抹杀。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规则”。   每一条都是限制,都会让容白束手束脚,达成目标显然没有第一条简单。   如果杀了江岩柏……   容白的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他的父母,从小就非常爱他,把所有能得到的,他想要的东西摆到他的面前。明明工作繁忙,但哪怕是公司马上要上市的那段时间,爸爸都会抽出时间陪他。妈妈非常温柔,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会笨拙的学习厨艺,甚至学着打毛衣,亲自整理他的东西。   就连自己一意孤行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他们也只是在最初稍微反对了一下,很快就接受现实,哪怕是对着将自己儿子拐走的江岩柏也如同真正的父母一样,他们也会像关爱自己一样关爱江岩柏。   他们对自己的期望,只是希望自己幸福而已。   容白曾经的那些朋友,他们每一个都要听从父母的安排,看起来随心所欲,实则一旦到了年纪,他们就不再是他们自己了。   唯独容白与众不同,他拥有一对无条件爱他的父母,以及虽然占有欲接近疯狂却同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爱人。似乎他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宠儿。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选择,他的人生几乎一帆风顺,想要什么,自然有人捧到自己的面前来。他没杀过人,虽然少年时期骄纵任性,仗着自己家室好长得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是他并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   容白面色复杂地走了出去,导购员们悄悄看着他,小声说着话。   “等了很久吧?”容白从江岩柏的手里接过手提袋,这种大商场已经有了手提袋这种东西,很快,塑料袋就会风靡这个城市,原本很少见的东西会慢慢出现,人们也会慢慢忘记曾经吃过的苦。   江岩柏摇头,这点重量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他在那个家里的时候,脏活重活累活都是他干。明明年纪这么小,但力气却已经和一些孱弱的成年人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走在路上,朝着郑老师的家走去,容白忽然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江岩柏抬头看着容白,他发现容白的表情很严肃,并没有和他开玩笑,是真正的在问他这个问题。江岩柏停下了脚步,他头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看着容白,语气很轻,也很坚定:“我想要一个家,属于我的。”   容白终于明白,为什么江岩柏对自己会有那么强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了。   他想要一个家,而这个家里只有自己和他,所以他才那么疯狂的想要掌握自己,这种从小就有的不安全感,即便他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年轻企业家,也没有丝毫变化。   那卑微而恐惧的童年一直存在,只是被江岩柏深藏在灵魂深处。   只会时不时的冒出头来,因为恐惧,害怕容白离开,才会用过激的行为和手段拼命想要留下容白。但一旦容白有想要分手的表现,他就会逃开,拒绝和容白讨论。   容白一直以为那只是因为江岩柏的控制欲作祟,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在童年的际遇,无论经过多少年,多少世事变迁,都会留下深刻的疤痕,永远无法消退。   “不用太多东西。”江岩柏似乎在解释,他低着头,那么卑微地说,“不用有钱,哪怕很穷也可以,没有房子也可以,不能上学也可以,只要有个家,有人爱我,就可以了……我什么都可以拿出来,我会很听话,我会做家务,也可以挣钱养家……”   “爱”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飘渺了。   容白拉住了江岩柏的手,既然他无法下手去杀江岩柏,那么就要竭尽全力去满足江岩柏那名为“幸福”的愿望。   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江岩柏放下仇恨,从李家仇恨的漩涡中抽身而出。   放下仇恨有很多种方法,或者是江岩柏自己看开,或者是……李家彻底败落,江岩柏会发现,自己曾经仇恨的一切,其实不堪一击。   年幼的江岩柏显然没有轻易原谅别人,放过自己的心理条件。   郑老师的家在市中心,虽然是市中心其实也是非常老旧的小区,现在房价虽然便宜,但是以平均工资而言也算得上是贵了。大多数的单位都会分配住房,买卖房屋的并不算多。所以也才有这么多人想要公职,拿上铁饭碗。   找这样一个工作的好处不在于能挣多少钱,而在于工作稳固了,不仅有工资,还有被尊敬的社会地位以及不用更多打拼就能得到的房产,安生立命的“住所”。   江岩柏显然并不愿意个给郑老师送礼,他对这个老师没有太大好感。   他刚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成绩差,性格孤僻,又经常和同学发生矛盾,这位老师从来不会从中调和,他只会体罚或者辱骂。后来自己成绩变好了,有一次考了年级前二十,郑老师似乎对他好了不少,说他只要努力,也可以比别人强。   那时候,他也曾经真心实意的感谢过这个老师,因为他肯定了自己的努力。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就是杨金钗第一次来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吧,不知道她在老师和其他家长面前说了什么。从那以后,自己就像过街老鼠和蝗虫一样,每个人都会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是个从小就品行低劣的人。   杨金钗恨他,恨他的妈妈。   有时候杨金钗说起以前的事,说江岩柏的母亲总是自以为是,是个大小姐。要不是因为李大成心好,让他姐姐去读书,不然李大成也不会只有初中文凭。   还说江岩柏的妈妈是个贱人,把她当仆人。   在杨金钗的诋毁下,就连对自己改观,对自己稍微好了一点的郑老师也是如此。   江岩柏无数次想问:究竟要怎么样,你们才会满意呢?我有认真上学,有认真听课,有老老实实做家务,你们让我做的一切我都有努力去做,为什么你们还不满意呢?   成年人,不是更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吗?为什么杨金钗只需要说说话,就能完全否定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呢?   江岩柏不懂,也不明白,年纪尚幼的他无法阻挡这种舆论的力量,只能用孤僻阴郁的外壳包裹住自己,好像这样就可以获得无坚不摧的力量,不会被伤害。   “别怕。”容白握紧了抓住江岩柏的手,他尽量温柔的露出笑容,“以后,你就可以昂首挺胸的走在学校里。”   既然“特权”无法被改变,容白能做的,就是利用郑老师的“特权”。   在未来,被老师着重关爱保护的学生或许会受到其他学生的孤立,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并不这样的,越是受到老师的关爱,在同学间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孩子们是非常天真,也是非常容易被误导的。   容白敲响了郑老师的家门。   江岩柏就在旁边看着那扇门。   许多年以后,江岩柏记起现在场景,他的命运,大概就是从这一刻被改变的。 第12章   郑国伟是个老实人,至少他自认自己是个老实人,他虽然脾气不好,性格霸道。但是从教以来,也教出了不少聪明的学生,他从学校毕业之后,分配工作就分到了城里,没有去乡下。要知道,能从一开始就被分到城里学校的老师,是极少数好运气的。   “老郑,有人敲门。”郑国伟的妻子林双正在准备午餐,听到敲门声后她招呼自己的丈夫去开门。   郑国伟原本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此时也只能站起来,走到门口去,他穿着灰色的衬衫,带着金丝眼镜,很有些书卷气质,不发火的时候,还是很像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民教师。   “谁啊?”郑国伟喊了一声,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就打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在之前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容白和江岩柏。郑国伟愣了愣,林双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探出头看了看,她喊道:“老郑,请人进来坐吗?是你的学生?”   大概是因为在妻子面前,郑国伟并不能把他们直接赶出门去。   “是师母吧?”容白笑眯眯地带着江岩柏走了进去,完全无视站在一旁的郑国伟。   林双解下围裙,笑着说:“是老郑的学生和家长吧?你们先坐,我去给你倒茶。”   郑国伟的家境并不好,虽然住着分配的房子。但沙发是木质的,只是垫了一层软垫。桌椅都是老家具了,上面有不少划痕。就连窗帘,上面不知被什么烧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也并没有换掉。   这个老师或许并不是容白所想的那种容易被收买的人,或许还真有点傲骨。   “我们老郑啊,脾气是差了点。”林双一边说一边把泡好茶的搪瓷杯放在桌面上,她端坐在一边的木椅上,大概是觉得丈夫的态度不太好,提醒道,“老郑,你说话。”   郑国伟哼了一声,拿着报纸又转过头,显然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就是这样。”林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也是我们没考虑好,突然过来。”容白笑道,他和父母以及江岩柏不同,他或许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但是在与人打交道上头,他却是佼佼者。   对于郑国伟这样的人来说,他不缺尊重,不缺社会地位,甚至不怎么缺钱——容白要做的,就是知道郑国伟需要什么。要收买一个人,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只要找到对方的想要的东西。   郑国伟还是没说话,他沉默着看报纸,但是到底有没有把报纸上的字看进去,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容白十分诚恳地道歉:“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是我太性急,我也是出于家长对孩子的爱护。我们岩柏,成绩一直都是不错的,也不会主动惹是生非,虽然性格看起来不如别的孩子活泼,但是也是个好孩子。”   “所以那天一时激动,说的话不太好听,希望老师能够原谅我。”容白微笑着,似乎笃定郑国伟不会拒绝自己的道歉。   果然,伸手不打笑脸人,郑国伟有些尴尬的坐在原位,只能不得不点头。   否则也太拿高架子了,恢复冷静的郑国伟并没有在学校里表现的那么易怒暴躁,成年人更加懂得如何抑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明知对方握有底牌的情况下扫面子。   毕竟是人情社会,郑国伟再傻也不会挑战有恩师在教育厅的容白。   那天回来之后郑国伟已经打听过了,教育厅前几年确实空降了一位握有实权的老教授,乔德云,实绩也非常漂亮。现在也已经坐稳了位子。更重要的是,之前这位老教授,就在和州任职。   由此,他相信了容白所说的话。   对头顶的大人物而言,掐死自己,就像掐死一只蚂蚁那样微不足道。   如果……如果他能……   “郑老师?”容白笑眯眯地打断了郑国伟的神游,他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给夫人带的见面礼,也是赔罪礼物。希望您不要拒绝。”   还不等郑国伟说话,林双就坚决的把购物袋推了过去,她一脸严肃,身上带着一股容白看不懂的正气:“这不行,这是收贿受贿。”   “话不能这么说,贿赂什么的,说出来多难听啊。”容白摇摇头,表情却很轻松,“古代的时候,学生拜师,是要三跪九叩的,师者同父。除了束脩之外,逢年过节还要帮老师干活。和为人子女一样,这个礼物又不是要让老师做什么事,只是我小小的心意。”   “可是……”林双还想拒绝,却被郑国伟打断了,郑国伟放下报纸,终于认真的坐直了身子,“请和我去书房吧。林双,收下吧。”   容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跟着郑国伟走向了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是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头放了一张木质书桌以及一看就颇有些年岁的木椅,书架也十分简陋。郑国伟没有坐,大概是因为书房只有一把椅子。   “我想知道,那位乔德云教授,确实是你的恩师对吧?”郑国伟问道。   容白点头:“是,他和我家的关系很好,算是世交。”   郑国伟点点头:“三年,还有三年江岩柏就小学毕业了,这三年时间,我会倾尽所能的教他读书,给他塑造一个良好的受教育环境,也能保证他考上一中。但是三年后,我想去省里,或者评特级教师的职称。”   原来他不要钱,不要权,他要的是一条更通畅的路。   容白笑得更真诚了,有些人鼠目寸光,金钱或是权利,着眼只在眼前,这种能想到未来,并且愿意用三年时间来交换的人,实在是非常少见。   足够冷静,也聪明,知道自己的筹码在哪里,也相对公平的没有让容白把他调进教育厅,只是去省城而已。   “老师,果然是个聪明人。”容白伸出手,郑国伟愣了愣,随后和容白双手交握,容白的手很温暖,皮肤很细致,郑国伟有一瞬间的晃神。   容白接着说:“我喜欢和老师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三年后,老师一定可以顺利的调去省城,前途一片大好。”   郑国伟不悲不喜,喜怒不形于色:“那就借你吉言了。”   郑国伟和林双没有孩子,他们结婚六年了,也不知道是哪一方有问题。现在领养的制度也不健全,被父母抛弃的健全的婴儿,很快就会被有人脉的家庭领走。去登记的,三到五年都不一定有名额领养。   郑国伟是教师,好歹是知道不能买卖孩童的,也就没敢去买一个孩子回来。   一旦被人发现,自己教师的职业就算是保不住了。   林双在客厅和江岩柏聊天,她的语气温和,举手投足又充满了成熟女人的独特气质,江岩柏喝着热牛奶,想着自己的妈妈如果还活着的话,会不会也是林双这个样子?   听李家人偶尔说起来的时候,在她们嘴里,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时候的江岩柏,还不懂得自由恋爱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自由恋爱在那个时代,几乎算得上是罪大恶极。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郑老师,以后有机会的话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吧。”容白和郑国伟相继走了出来。郑国伟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嘴角也带着一抹笑容,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容白拉住江岩柏的手,走到了门口,他对江岩柏说:“来,跟老师和师母说再见。”   江岩柏埋着头,没有说话。   “不要害羞,我们岩柏可是小男子汉。”容白拍了拍江岩柏的肩膀。   江岩柏最终还是小声说:“老师再见,师母再见。”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郑国伟松了一口气,那个年轻人年纪不大,但是和他谈话的时候,却令郑国伟紧张非常,就好像自己不是在和后辈交流。   而是像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一样充满压迫感。那种感觉明明是虚无的,不存在的东西,却如有实质的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老郑,这……”林双打开了购物袋,那些漂亮的包装盒里金灿灿的项链耳环还有戒指,每一样都是上好的黄金铸造而成,分量十足,款式优雅大方,一看就价值不菲。   即便郑国伟的工资并不低,但是想买这样一套首饰也会伤筋劳骨。   林双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从没有见识过这样大手笔的金钱攻势。   郑国伟垂下眼帘:“收好,平常不要戴出门。”   “老郑,要不然我们还是送回去吧……这太贵重了……”林双内心不安。   然而她那个一直以来都非常正直的丈夫,从来不收学生家长一针一线的丈夫,此时却对她摇了摇头。   郑国伟说道:“这些东西,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你安心收着吧,以后,我会带你过好日子。”   林双怔住了:“这样的日子已经够好了,我不需要……”   “你需要。”郑国伟看着林双的眼睛,以一种坚决的口吻说,“你需要。”   林双没有再说话,但是抓住购物袋绳索的指节却慢慢收紧。   不远处的容白忽然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郑国伟家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自言自语地感叹道:“正直的人啊。”   江岩柏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容白揉了揉江岩柏的头,他笑累了,“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世上有那么多正直的人,也同样有更多会被收买的人。 第13章   江岩柏的生活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有了新衣服穿——或许等回到李家的时候连条新裤衩都不一定能留下,但是他至少可以拥有新衣服一天的时间。   他也有了零花钱,周日的晚上,容白给了他两块钱,作为他一个星期的零花。   星期一去学校的时候,原本习惯性走向教室末尾的江岩柏被郑老师叫住了,他不仅可以回到座位上,还重新换了位子,从倒竖第三排换到了正数第四排。最大的不一样就是早上第三节 课发卷子的时候,被老师点名表扬。   所有同学的眼睛都看着他,第一次他可以昂首挺胸的面对老师,面对黑板。   “你的笔记能借我看看吗?”新换的同桌变成了班长,年纪这么小就带上了矫正眼镜,一边眼睛露出来,一边眼睛被蓝布遮住。   他的课桌里放的不仅有课本,还有不少的辅助资料,一天除了吃饭的时间,一般都是在看书,温习,做题。   江岩柏没和这样的“好学生”说过话,他之前坐在教室的后排,后排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老师不想管的,觉得没学习可能性的孩子,相当于被“放养”的群体,在后头吃零食都没人管。   班长从江岩柏手里接过江岩柏的笔记本,这个破烂的,就连封皮背面都挤满了字的本子。江岩柏甚至连买新笔记本的钱也是昨晚才刚从容白那里拿到的。   “你记的真仔细。”班长凑近了去看,他的眼睛近视程度太高,非得趴在桌子上看才看得清,“你这记得也太杂了。”   江岩柏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读书上,他并不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勤能补拙,笨鸟先飞,说到底,就是看谁更拼命。他不想比别人差,就要比别人更努力。   “你看看我的吧。”班长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他不讨厌江岩柏,但也不喜欢。   他喜欢成绩好的,不喜欢成绩差的。如果江岩柏成绩不好,那他还是得找老师说换位子。   江岩柏面无表情的接过班长的笔记本,笔记本很干净,知识要点也记得很准确。江岩柏一边看,一边垂下眼帘,最后把笔记本合好才还回去:“谢谢。”   班长做着自己带来的练习题,头也没抬地说:“不谢。”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江岩柏打开自己的饭盒,这一次容白给他准备的是红烧肉和清炒小白菜,红烧肉的味道很浓,打开盖子的时候,香味盈满教室,就连江岩柏的口水都在嘴里充盈。   陈大头又是第一个冲过来的,他坐到江岩柏前面的位子上,转身把自己的饭盒放上去。班长是去学校食堂吃,他家里不穷,父母也没时间准备盒饭,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   “我说,你转运了啊?”陈大头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肥而不腻的口感就在舌尖上,陪着红烧肉的是胡萝卜。   明明是孩子最不喜欢的蔬菜之一,然而被炖的十分软糯,油脂充沛,又带了些许甜味。   江岩柏没说话,他看了眼陈大头,忽然奇怪的发现陈大头最近似乎和自己走的有些近。   他没有朋友,也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   或许是因为性格孤僻,或许是因为他穿着算不上体面,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公认的“坏学生”。   但是这一切,慢慢的改变了,以一种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方式。   陈大头见江岩柏不说话,也停下了筷子,他探着脑袋,用那黄豆大小的眼睛去打量江岩柏的表情。然而江岩柏低着头,垂下眼帘,没人能看出他现在的情绪。   “喂?你咋不说话?”陈大头碰了碰江岩柏的肩膀。   江岩柏抬起头,他的目标尖锐而冷酷,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了然。   这一切都不是靠他自己得到的,他的改变得益于容白的出现。江岩柏越是这样觉得,就越是感觉到自己的软弱无力。   同学们似乎都对他转换了态度,会围着他询问新衣服是从哪里买的,会询问他明天会带什么来吃。   与此同时,杨鹏鹏反而成为了那个被孤立的人。   杨鹏鹏的腿已经好了,但是全班人都知道了他找江岩柏麻烦的原因,这原因令人啼笑皆非,在孩子们眼中却是不是如此。   同学们认为他不是个“爷们”,竟然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每天都没人和杨鹏鹏说话,上体育课的时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最后。   慢慢的,那个嚣张跋扈的杨鹏鹏不见了,他和之前的江岩柏一样,变得阴郁起来。   杨鹏鹏看着江岩柏的座位,男孩们围在江岩柏身边,讨论他的新衣服,讨论他带来的玩具和卡牌。   好像江岩柏才是众心捧月的存在,而他只是地上的污泥,都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而这时候的容白正在和李大成考察门市,说是考察,也就是随处走一走,看看哪里有空铺子——现在做生意的人少,这些门市低价转卖都卖不出去,门前放置着石灰和水泥还有一些砖块。   李大成显然不常到这样的场所来,他在一个事业单位坐办公室,每天的工作就是喝茶,开会。大大小小的会议,公款吃喝,看看报纸。工资不算多,但是稳定,有社会地位,清闲。   “这儿真是脏。”李大成的皮鞋沾上了水泥灰,他皱着眉头,本来为了出风头而穿出来的西装,此时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和环境不搭调。然而他自己浑然不觉,挺着肚子背着手,一副来视察的领导形象。   容白笑了笑:“毕竟才刚刚施完工,有点灰是正常的。”   李大成哼了一声:“前头一段时间才找了扫大街的,等有了空,我肯定得写信到上面去。工资都发了,不做事,这像什么话?!”   容白没说话,他只是保持微笑,微笑有时候可以代替很多话。   “你看这间怎么样?够大,敞亮。”李大成随意指了一间店铺,他不懂这个,但又包揽了这件事,好歹也要说上两句。   容白也不扫他的面子,毕竟也不是真要做生意:“铺面的市价我打听过了,这一块基本都是每平方二十三块钱。”   李大成乍舌:“这么贵?!”   李大成一个月的工资都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这样的商铺不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更何况现在还没有贷款这个概念,普通人都怕背债,用未来的钱享受现在的生活,这个理念是被拒绝的。   那些第一批敢于响应贷款政策的人,都是胆子大的。   “还好。”容白走进连大门都还没有装的铺面,四处随意的走了走,他也不懂这么挑店铺,但也要做个样子出来。虽然他爸是做生意的,生意还不小,但他对做生意没兴趣,并没有做过功课。   但还是能忽悠一下李大成这个外行。   “你家里就真不害怕你一个人出来啊?还带着那么多钱。”李大成若有若无的打听。   容白无所谓的耸肩,表情很轻松:“那点钱不算多,大不了全亏了,回去我爸妈也不会说我。”   李大成愣了愣,他知道容白家有钱,但是想不到能这样有钱。但他不能显得太过吃惊,只能点点头:“家里有钱就是好啊。”   容白当做没听见李大成的画外音。   这几乎就是很直白的说容白是个靠家的败家子了。   “你有这么多钱,怎么还要自己开店?风险又大,再说了,说出去也不好听,个体户算怎么回事儿?”李大成撇嘴。   容白:“那不然干什么?我家就是做生意起家,别的我也不会啊。”   李大成不知道容白是真傻还是假傻,但是凭他和容白接触的这段时间来看,他更倾向于容白是真傻,有钱人家的孩子被养成这幅德行,实在是让他发笑,不过他脸上不会表现出来:“做大老板啊,你拿钱出来雇人,自己都不用管事,等着收钱就行了。”   容白正等着他这话呢,容白张开嘴,显得有些蠢:“可是我对这儿不了解,被人骗了怎么办?”   “哎,那会被骗呢?交给我,你还不放心吗?”李大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我做亲戚的总不会骗你吧?”   “可是……”容白顿了顿,“李叔你工作这么忙,不会太麻烦你吧?”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李大成还没等容白的话说完就抢着说,“我也是看你一个人,年纪轻轻的,我这个叔叔别的不行,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异地他乡的,能帮你就帮你一把。”   这老狐狸,容白微笑着:“那就交给李叔了,对了,我一个单身汉,家里的事情忙不过来,这个月就让岩柏住我那吧。等我找好保姆再送他回来。”   李大成笑道:“行,你可是他堂哥,这有什么不行的。”   李大成表面很和蔼,内心却看不起容白,觉得这个败家公子哥不仅败家,蠢,还连自理能力都没有,保姆?他以为他还是个婴幼儿吗?再说了,家里的事?不就是打扫屋子吗?多大回事儿啊?   不过自己可以少给那小杂种一口饭吃,这笔交易也还能接受。   更何况……他一想到以后他的朋友们不花一分钱就接手了这个每平方二十三的店铺,以后自己就可以躺在床上数钱了。   “这店铺我这周就去过户,但是我户口没移过来……”容白皱着眉,“要不……”   “哎!你看你,这事情做的可就不漂亮了,算了算了,我这个做长辈的就送佛送到西,你过户到我名下吧。”李大成愁眉苦脸。   容白却摇头:“不能这么一直麻烦您,过户的手续也麻烦,要不然我先租吧,长租也可以。您别说了,就这么办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大成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他不知道的是,厄运正一步步的向他闭紧,深渊已经为他张开了巨口,只等他往下跳了。   深渊中的那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凶狠又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李大成:你还是婴幼儿吗?   容白:呵呵,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第14章   李大成觉得自己最近交了好运,他不需要付出一分钱的代价就可以得到一个店铺。   如果在此之前有人告诉他天上会掉这样的馅饼他肯定不信,但是现在,他确信这个大饼就要砸中自己了。   更勿论除开店铺以外,容白还把他引荐给了一位归国华侨。   在这个年代,归国华侨都是有钱人,愿意把钱拿出来为祖国出一份力。   奢华而璀璨的意大利进口吊灯就在头顶,木质地板光可鉴人,空气中还有温柔芬芳的独特香气,地上铺着柔软的猩红色地毯。旁边的柜子上放着各种艺术品,大厅里放着一副名画真迹。   李大成不自觉的缩了下脖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乡民。   无论他想表现的多么自然,骨子里的东西却无法更改。   容白坐在猩红色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成色漂亮的葡萄酒,对李大成笑道:“李叔你别这么拘谨,坐,张叔叔是个好说话的人。”   而被称为张叔叔的这个人穿着一件得体的西装,年纪大约在五十岁左右,带着镶金的手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成功人士的气质。   “是啊,李先生,你不要和我客气,我们坐下聊。”张先生的态度很好,温和有礼,表情十分和蔼。   原本颇有些紧张的李大成松了口气,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张先生,你找我帮忙真是找对人了,我在这儿待了几十年,没人比我更了解这地方了。”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的商铺,哪儿挣钱,哪儿不挣钱,我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李大成笑呵呵地说道,“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肯定会挣得盆满钵满。”   容白也附和道:“李叔确实是有大能耐的人,张叔叔,这可是我的亲戚,未必您还信不过吗?”   张先生笑起来:“小容啊,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可是几十万的投资,马虎不得啊。”   几十万……这笔钱可不小了,李大成咽了口唾沫、   似乎纸醉金迷,撒钱如雨的生活已经唾手可得,近在咫尺了。   “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们也不必再谈合作的事。”容白来气了,他直接站起身来,似乎气得不轻,喘气声也变粗了。   “做生意就是要彼此信任,这是双方的事,又不是求着你投资。我家难道还缺你那几十万?”   张先生的脸色也黑了,站在一边不说话。   可不能让这快熟的鸭子给飞了,李大成媚笑着打圆场:“你们都冷静一下,这是双赢的事,不用弄得这么剑拔弩张。”   天啊,他竟然还用了一个成语,李大成觉得自己都快崇拜自己了。   “张叔叔,刚刚是我冲动了。”容白像个普通的小年轻一样,不情不愿的道歉,他紧咬着下唇,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好在张先生也知道顺坡下驴,回道:“小容,你还年轻,不知道做生意有多难。”   “做生意难?”容白嗤笑,“只要吆喝的声音够大,总有人来买。”   张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不跟这个年轻人一般见识。   李大成松了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们来聊聊接下来的计划吧。”   张先生却突然打断了李大成的话:“我觉得在我们正式合作之前,作为准合作伙伴,我应该去李先生你家里看一看。”   李大成愣住了,不明所以:“去我家干什么?”   容白解释道:“张叔叔什么都好,就是信风水,封建迷信……”   张先生也不气,反而笑眯眯地说:“现在哪个做生意的不信风水?信一信也没什么坏处。至少我信了这么多年生意确实节节高嘛。”   李大成理解的点点头:“听说有些地方确实是这样,小容,你得尊重人家的传统习惯,这跟封建迷信可没什么关系。”   张先生笑着看向李大成,似乎对李大成颇为满意。   “那这会儿就走吧,事不宜迟。”张先生提上自己的皮包,让李大成在前面带路。   而在李大成看不见的时候,容白朝着“张先生”露出了一个笑容。   “张先生”也微笑着点头。   “张先生”想松开自己的领带,这钱不难挣,一想到容白承诺给他的那一笔足够让他衣食无忧的钱,“张先生”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就是我家了。”李大成有些局促的带着容白他们上楼,他从来没感觉到这么羞耻过。这套房子并不差,不少人都羡慕他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段,房子的面积也够大。   可是刚刚从那奢华的商务间里走出来的李大成,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房子又破又旧,实在配不上自己现在的身份。   他是要成就大事业的人,怎么能继续住着这样破旧的房子?   说出去太让人发笑了。   好在张先生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等着李大成开门。   “大成,你回来了?”杨金钗连忙迎上来,她愣了愣,“这是……”   李大成难得没有骂她,毕竟有客人来,又是外人,他还是得注意自己的形象。   “这位是张先生,归国华侨,非常成功的企业家。你快去给人家倒茶。”说完还十分狗腿的对张先生说,“我们家没有咖啡,您先将就一下。”   张先生脾气很好:“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多金贵的人呢。”   李大成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张先生,他觉得自己还是太没见识了,看看,这才是成功人士的样子。   “这是我妻子和我的两个孩子。”李大成对正在喝茶的张先生说,“男孩叫李福,女孩叫李茹。”   张先生点点头,仔细打量这两个孩子,夸赞道:“这两孩子长得好啊,尤其是这男孩,虎头燕领,虎步龙行,是大贵的面相。”   李大成不懂面相,但是他听得懂这是好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果然是儿子旺自己。   “你们家就这些人吗?”张先生忽然问道。   但是不等李大成接话,容白就开口了:“还有一个,是我侄子,但是,哎……”   李大成觉得江岩柏那小崽子算不上是自己家人,可容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一旁讪笑。   “我能看看那孩子的照片吗?”张先生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紧皱着眉头,好像江岩柏的照片非常重要,重要到不能视而不见,必须严阵以待。   好在李大成确实翻出了江岩柏的一张照片,那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去拍全家福,江岩柏退后的速度慢了点,就入了镜。   “我看看。”张先生拿过照片,仔细的打量起来,似乎要数清楚江岩柏有多少根眉毛。   “怪不得呢……我就说这么奇怪……”张先生喃喃自语。   李大成有些被吓到了:“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张先生放下照片,严肃的对李大成说:“我一进来就觉得不对劲了,你家的风水很好,你儿子还是大贵的面相,怎么可能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成绩。原因就出在这孩子身上。”   “你看他的面相,鼻梁尖薄,这是劫杀格,损人不利己,有这样一个孩子在你名下,你怎么可能发展的起来?”   随后张先生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说:“我这么说可能很失礼,但是如果这孩子依旧在你的名下,显然我们是不能合作了。”   李大成愣住了,他解释道:“那小杂种和我们家也没有多紧密的关系,但是如果要从户口上迁出去,就要再找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但是我这边已经是血缘最近的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牵走户口啊。”   张先生笑了:“既然李先生你有这个想法,那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不是在事业单位吗?怎么着都认识不少人?找个有血缘的家庭,再向上面走走门道。”   “人要是想办成什么事,哪有办不到的呢?”张先生笑眯眯地说。   以公谋私?以前的李大成想也不敢想。   但巨大的诱惑就摆在面前,就像一个乞丐面前忽然摆满了山珍海味。   让他放弃近在咫尺的诱惑当然是不可能的。   “行。”李大成一咬牙,“我尽快去办这件事。”   张先生似乎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李先生真是有诚意,我就喜欢和你这么爽快的人打交道。”   “不过。”张先生沉下脸来,“我希望这个月底,我们就可以谈合作的确切事项了。”   现在离月底只剩下十四天,想要在这十四天内找到合适的领养家庭。   再办理交接,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就算他能找到关系把交接的时间简短,可是要找到符合领养条件的家庭太难了。   必须要找有血缘关系的,他的那些穷酸亲戚,肯定不愿意要这么个拖油瓶。   李大成看着容白和张先生走出去,他急切的原地踱步,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能找到领养的人选,这么好的机会,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绝不能白白放过。   离开了李大成的小区之后,“张先生”卸下了伪装,他从一个成功的归国华侨变成了佝偻着腰的市井人物,他一脸谄媚的对容白说:“这么明显的骗……这么明显局,他不会看不出来吧?”   容白笑了笑,嘲讽道:“他那种人,给饵就上钩,这么大一块蛋糕,怎么可能不来吃。”   说完,容白又斜瞟了“张先生”一眼:“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张先生”咽了口唾沫:“我知道。”   “知道就好。”容白眼角微眯,但笑容只存于表面。   这个人实在太恐怖了,幸好自己没得罪过这样的人,“张先生”暗自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  容白:对,全场最大的反派就是我,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张先生”:妈妈我好害怕啊QAQ 第15章   “老李头!去后院摘点韭菜花过来!”年迈的老婆婆在厨房里大喊。   本来坐在院子里,躺在摇椅上的老太爷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佝偻着背,嘴里还抱怨道:“什么都要我去,自己没长腿啊?”   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并不敢提高音量。   “妈,你有事让我去做,爸他都那么大年纪了。”女人走到院子里,又把老太爷扶了回去。   然后老婆婆振振有词:“这一把老骨头,当年我快六十岁了都背着猪草走了十里地的人,怎么,他老了就金贵啦?就不能动弹啦?”   女人叹了口气:“妈,我去弄,我年轻,有力气呢。”   “你就是惯着他!等大壮回来了,我得让他管管你!哪有做媳妇的不听婆婆的!”老婆婆虽然声音很大,但是气势却弱了下来。   等女人摘完韭黄回来,老婆婆才絮絮叨叨地说:“知道你爱吃韭黄炒肉,家里这么多事呢,你别啥事都自己做,那点小事,我们两个老的能做。”   女人笑了笑:“妈,我能干着呢。”   老婆婆不依不饶:“知道你能干,但你还年轻,要是累狠了,老了就有苦头受了。”   这一家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墙根底下,站着容白和江岩柏。   容白蹲下去,他看着江岩柏的眼睛:“以后,你可能会到这家生活。”   江岩柏拉住容白的袖子,他有些失落:“我不能跟着你吗?”   “我达不到领养你的标准。”容白摇摇头,“这家人我观察了很久,他们人很好,虽然看起来很刻薄,但是我相信如果他们愿意接纳你,他们会对你很好。”   容白很认真:“我现在在询问你的意思,如果你愿意接受这家人,我会安排。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想别的方法。”   江岩柏没说话,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对这家人并不抵触。   最终,江岩柏点了点头,他也想要一个家。   他不需要自己的家人多么有钱,接受过多么高的教育。   他只是希望,自己回家能有一口热饭吃,有柔软干燥的被窝。   江岩柏也知道,容白不可能永远和自己在一起,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的直觉很强。   “我们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容白笑了笑,“也不急着做选择。”   江岩柏点头,他听着墙内传来的声音,这一家人总有些争吵,但不能掩饰他们的感情很好。   瑕不掩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容白经常会带着江岩柏过来观察。   这家人的家庭构成很简单,快七十岁的一对老人,一个叫李大壮的儿子和一个媳妇,孙子三岁的时候夭折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新的生命诞生。   他们过的并不富裕,住在城市的边缘,相当于半农村,自己还种着一小块地,一家人的生活就靠儿子在城里打工维持。   但是他们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他们过的很清贫,老婆婆买菜的时候还会为了几厘钱斤斤计较,和卖菜的为了秤有没有动手脚叉着腰互骂。   可是她对自己的家人很好,自己说分不清肉和菜,所以只吃萝卜,把肉都让给年轻人。   也从不因没有孙子而斥骂媳妇和儿子。   容白越是观察,越是觉得这家人值得相信和托付。   人都是有缺陷的,家庭也一样,要是这个家十全十美,容白反而不敢相信了。   每个看起来完美的家庭,背后一定有什么一触即发的矛盾。   现在只需要一个完美的方法,让李大成知道这家人了。   容白不打算自己亲自去,他不想冒着被李大成发现计划的风险,一点也不行。   乔老太是个普通老太太,但她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进城,让自己媳妇和自己一起去买点东西。   现在不住村里了,没有赶集的日子,要买什么就得去城里才行。   “买点针线。”乔老太叮嘱道,“再买点骨头回去炖汤喝。”   媳妇笑道:“买点肉回去吧,给您二老做圆子汤,您两好入口。”   “我们都这么老了,说不定啥时候就没了,还吃肉干啥?”乔老太皱着眉头,她教训媳妇,“你才该多吃点,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就一把骨头。”   “去吧。”容白轻轻的推了一下江岩柏。   江岩柏慢慢走了过去,他走到乔老太的面前。   “这谁家的孩子啊?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你父母呢?”李家媳妇喜欢孩子,她自己的孩子夭折之后就是如此。   乔老太也问道:“你家在哪儿啊?你是走丢了吗?”   江岩柏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了眼容白所在的位子,但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握紧了拳头,因为他知道,容白一定会在一个他看不见的注视着他。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容白对他更好的人了。   可是江岩柏的表现在李家媳妇和乔老太看来就是走丢了的孩子的表现。   李家媳妇忧心极了:“小朋友,你知道你家的地址吗?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回去找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江岩柏忽然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和我舅舅住在一起。”   竟然是个孤儿,李家媳妇更加怜爱了,“那我带你去找你舅舅好不好。”   江岩柏闷哼道:“舅舅家在仙鹤小区。”   这孩子舅舅家真有钱,仙鹤小区地段好,房子又大。紧挨着学校,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乔老太忽然想到:“我记得大成家就住那小区。”   江岩柏接嘴道:“我舅舅叫李大成,舅妈叫杨金钗。”   这句话一出口,乔老太就愣住了,她睁着自己那双浑浊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江岩柏的五官,她颤巍巍地问道:“你妈妈,是不是李巧云?”   江岩柏点了点头。   乔老太捂住了嘴,她不可置信地说:“她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说完,乔老太挣脱开媳妇搀扶着自己的手,她抱住江岩柏,喃喃自语道:“小乖乖,小乖乖。三奶奶的小乖乖。闺女,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小乖乖,你妈妈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这是第一次,有除杨金钗之外的人提起自己的母亲,还是正面的评价。   江岩柏挺起胸膛:“我知道,我妈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乔老太点点头,她枯木一样的手抓住江岩柏的手:“走,我带你回去。”   等到李大成下班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牵着江岩柏过来的乔老太和李家媳妇。   李大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乔老太了,在他成年没几年的时候就搬到了城里,接管了江岩柏。从此他成了一个城里人,经过熟人介绍,进入了事业单位。粗略算起来,也有六七年的时间没有回过老家了。   并且就算在老家,他也不常和乔老太一家打交道。   “李大成!”乔老太吼了一嗓子,李大成才有了些印象。   乔老太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你三婶子!”   这下,李大成总算记起来了。   在外头,他总还端着样子,因此十分热情的走了过去:“三婶,您怎么到城里来了?三叔身体还好吧?要是钱不够花你托人给我说一声就好了。”   这话太难听了,好像许久不见的亲戚是为了找他要钱一样。   李家媳妇本来想发怒的,但是她想到了江岩柏,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我们在东城看到了这孩子,他说是你侄子,是李姐姐的儿子。”李家媳妇说的很直接,“你们做大人的,怎么能让孩子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现在拐子有多少你不知道吗?”   李大成根本不把江岩柏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会在意江岩柏的安全。   如果江岩柏被拐子拐了,可能他反而要省心一点。   不过……李大成看着眼前这两个亲戚,眼珠子一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大成的笑容真挚了几分:“哎,我这段时间有很多事,一时照管不过来,而且我家也有两个孩子……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了。”   乔老太跺脚道:“荒唐!你的孩子是孩子,这孩子就不是了!”   “你姐姐当年怎么帮你的,你都忘了?”乔老太痛心疾首,“你姐姐她是个好人啊,年纪轻轻就没了,你竟然还这么对她的孩子。”   李大成也怒了:“姐姐姐姐,当年要不是她,我会只有初中文化?要不是她,我会被那么多人看不起?要不是她,我会初中就没读去打工?”   乔老太一愣,她骂道:“你说话不能昧着良心!你是读不出来!当年我们这些做亲戚的,为了供你读书,都花了不少钱,你读了个什么名堂出来?初中就跟着村里那些混混去偷鸡摸狗。”   “你姐姐她有本事!念了大学,她一个小姑娘,在外头读书。还想办法挣钱还债。”   “我家大壮生病的时候,是她寄回来的救命钱!”   乔老太一边说,眼泪就忍不住了:“她就这么个独苗苗啊……那么好的闺女,说没了,就没了。”   “你要你就养!”李大成骂道,“老子还不想养这个小杂种呢!穷成这副样子,还有脸来说我。”   李家媳妇一边拍着乔老太的背,一边把江岩柏搂紧自己怀里,她的母性迸发了。   “养就养!我家还不缺一口饭吃!”李家媳妇说道,“你别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容白:我真是操碎了心。   江岩柏:不碎,么么扎 第16章   未免夜长梦多,李大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江岩柏送出去。   江岩柏被李家媳妇牵着,这个女人挡在他面前,像是想要把来自李大成那不堪的语言阻挡在江岩柏身前。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因为江岩柏从来就没有妈妈。   他对于母亲这两个字是非常陌生的。   对所谓的母爱,也只是从书本上看到而已。   只是这个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了那么一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江岩柏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站在李家媳妇的身后,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那你们带他来我这儿干什么?带他走啊,我看见他就是气。”李大成跺脚大骂,“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没良心的小崽子,和他妈一个德行!”   李家媳妇不清楚里头的内情,她嫁进来的时候,李大成已经搬到城里去了。   村里的人都说李大成走了大运,以后就是城里人了,不用再土里刨食。   但是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搬到城里去。   就连李巧云有个儿子,都没有人知道。   李家媳妇只知道村里的李姐姐是个有本事的人,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还对自己的丈夫有恩。   乔老太经常也会跟她说,李家姐姐是个多体面,勤快,又能干的闺女。   是那个小小的村子里诞生的金凤凰。   “你……”乔老太扶着自己媳妇的手臂站直了身体,努力像个年轻人一样挺直身板,“你不想养他,我们养。李大成,你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现在人模狗样,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李大成不和她争辩,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和她争辩又有什么意思?他现在只关心一点:“你们今天就把他带走,明天早上八点,我在这儿等你们,去做交接。”   “你们别现在说的好听,嘴上做个好人,实际上也不想要这个小崽子。”李大成嗤笑,他自己也忐忑不安,唯恐乔老太反悔,这可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   绝不能看着这个机会白白溜走。   他李大成已经煮好的鸭子,无论如何都不能飞了。   乔老太信念坚决:“只要这孩子愿意跟着我们,虽说不能让他过大少爷的日子,但也不会缺吃少穿,也能健康长大。”   李大成放下了一半的心:“那明早八点,我们还是这里见,把你们的户口本带上,户主也要来。”   “行。”乔老太点头。   说完,乔老太看向了江岩柏,她的运气变得非常温柔和蔼:“好孩子,跟三奶奶走吧。”   如果是在江岩柏没有观察过这一家人的情况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着她们走。   这世上的阴暗角落太多,他敏感而多疑。   “好。”江岩柏点点头。   临走的时候,李大成再次叮嘱喊道:“明早八点,你们可别忘了!”   乔老太冲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我老了,但我不聋!”   江岩柏就这样被乔老太她们领了回去。   乔老太她们要回去得走两个多小时的路,这时候还没有几辆班车,基本都是城市之间的交通。   同城是没有车的。   就连三轮都是人力蹬,价钱太贵,乔老太她们负担不起。   这一个家的所有收入来源,只有李大壮在城里工地上打工挣得,一个月三十块钱。   在工地算非常高的工资了。   与工资成正比的是李大壮的工时,他比工地的同伴干的时间更多。   工头看他能干,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的事,才给了他这么高的工资。   李老太爷对江岩柏这个孙子倒是很爱惜,他毕竟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太爷。   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还是信奉养儿防老,有个孙子,不管是亲的还是抱回来的,都是好事。   “多吃肉!”李老太爷把圆子汤里那不多的肉圆子全部堆到了江岩柏的碗里,笑眯眯地说,“多吃肉才长得高。”   李家媳妇哭笑不得:“公公,你自己也要吃,光吃米饭哪里行呢?”   李老太爷不开心了:“你管我。”   “越活越小了。”乔老太哼了一声,她夹了几筷子青菜到江岩柏的碗里,“要多吃菜,现在不是说那啥营养均衡吗?说菜里头有那什么……素来着。”   李大壮干完一天的活回到家就已经晚上十一点了,第二天早上六点还要去上工。   他的休息时间很短,等他到家的时候江岩柏已经睡过去了。   李家媳妇给他热了点饭,跟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李大壮沉思片刻,这个老实的汉子点点头:“李姐姐的儿子……”   “以后,我们就把他当亲儿子吧。”   他记得是李姐姐的那笔钱让他活了下来,救命之恩,绝不能忘。   虽然李大壮没读过几年书,但记得这个道理。   而且李大壮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打心眼里,还是希望能有个孩子。   第二天,李大壮请了假,他是户主,必须要亲自去办理领养手续。   李大成对自己这个堂弟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们现在的社会地位完全不同。   他是受人尊敬的事业单位的人,而李大壮,只是工地里卖力气的农民工。   办理领养手续的人是李大成专门打过招呼的,但还是花费了一天的工夫,其中已经减少了很多手续。   李大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去吃那块蛋糕了。   那块用金钱制作的蛋糕。   容白给片面的房东打了个电话,他现在坐在茶馆里头,手里捧着一杯散发出清香的竹叶青。   “是,我准备退租,违约金我会双倍赔偿。您不是想把铺面卖出去吗?我也给您找好了买家,价格您肯定会满意。在您的报价上多加了百分之二十。”   “谢谢体谅,您再过两天就可以去收铺子了。卖房合同,明天就会有人来和您签。”   容白放下手里的大哥大,他只在老照片上看过这种通讯工具,用起来还挺新奇的。   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李大成就要自食恶果。   容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可从来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   “先生,您还要加水吗?”年轻的服务员脸通红的站在容白旁边,她不敢直视容白,只能微低着头,悄悄的用余光去看。   容白摇摇头,他站起身来,把钱放在桌子上,对服务员笑了笑:“多的就是你的辛苦费,不用找了。”   直到容白离开这间茶楼,服务员的脸颊依旧烫的像火烧一样。   “现在的话……”容白走在街头上,他布置的每一条线索,每一颗棋子,现在都到了验收胜利成果的时候了。   容白自言自语道:“郑老师,您可真是,太倒霉了。”   郑国伟这段时间过的很好,他生活很闲适,工作上也没有遇到挫折。   最近校长也在提帮他转到省城的提名。   前途似乎非常光明。   “老郑,有人敲门。”林双正在收拾家里,打扫灰尘。   郑国伟答应了一声,去开了门。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出现在他门口的是容白。   “郑老师,好久不见了。”容白笑眯眯地说道。   林双给容白倒了一杯茶,容白今天已经喝了一肚子茶,只能放在一边,闻着茶香。   郑国伟让林双回了房间。   “说吧,你这次过来是为什么什么事。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江岩柏的成绩在稳步提升,班里现在的气氛也很好。”郑国伟唯恐容白过来找自己麻烦的。   “说起来,在这方面您确实做的很好。”容白点点头,“我又不否认,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   “我今天找您,是为了说另外一件事,我需要您实名举报一个人。”容白的语气很自然,就像是在谈论过会儿应该吃什么一样。   郑国伟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举报谁?”   “李大成。”容白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恶意。   “江岩柏的舅舅?”郑国伟咽了口口水,“举报他什么?”   “以公谋私,利用职权之便窃取普通老百姓的财产。”容白看着自己的手指,把一碟文件递了过去,“这是李大成和一个从外地过来的个体户签订的不平等合同,除此之外,他还利用职权简化政府流程。”   这份合同是商铺代理合同,不过甲方并不是容白的名字。   而是容白在劳工市场找到的一个外地人,因为做生意失败,所以不得不在劳工市场寻找一份工作。   “我听说,实名举报的内容会更容易受到重视和调查。”容白看向哑口无言的郑国伟。   郑国伟咽了口唾沫,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如果我去实名举报,周围的人……他们会……”   毕竟现在是人情社会,一旦被发现举报人是自己,无论被举报的究竟是什么罪名,自己也会被视为打小报告的小人。   没有人会愿意再和他走近了。   “郑老师。”容白打算了郑国伟的沉思,“您也可以拒绝我,但是您要知道,收贿受贿,也是一项罪名。严重到您的未来也不掌握在您自己的手里。”   郑国伟紧张道:“你什么意思,没有人会知道我收了……”   “我这里还有购买金项链的小票,当然了,虽然是我送过来的,但是我留的购买地址是您的住所。”容白笑道,“听说现在大商场都有反馈活动,时不时会上门展开后续服务。”   “您说,别人会信谁呢?反正落进下石的人,总比雪中送炭的多。”   “那么,我先走了。”容白站起来,“希望三天内,我能听到您的反馈。”   郑国伟捏紧了拳头,他已经有了决断:“我们之前的交易,省城……”   “我既然这么对您承诺了,当然会做到。”容白没有回头,径直对开了门。   郑国伟看着容白的背影。   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  容白:我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七七:那你很棒棒哦。 第17章   人的贪欲,会让人一步步走向灭亡。   尤其是当贪欲与能力不相符的时候。   住到了乔老太家之后,江岩柏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家”感觉。   这个家里有父亲,有母亲,有爷爷,有奶奶。   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是江岩柏却真的如李家媳妇保证的那样,即便桌子上没有多少菜,但他却能填饱肚子。   当江岩柏习惯性的要去打扫屋子的时候,也被李家媳妇拦了下来。   “你洗碗就好了,打扫屋子这种事还是我来做。”李家媳妇没有娇惯孩子的习惯,她自己就是从小做农活长大的,认为洗碗并不是多大回事。   江岩柏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去了厨房。   “这么小的孩子呢!”乔老太不满了,她一把扯过江岩柏的胳膊,板着脸说,“我去洗,哪儿能让岩柏去洗碗。岩柏以后,是要读大学的,是要当秀才的!”   如果容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忍不住发笑。   世上的长辈溺爱孩子,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因为住在城边上,江岩柏去上学的话需要走两个小时的路。   乔老太毕竟年纪大了,李家媳妇就承担了送江岩柏上学的责任。   她是个不那么漂亮的女人,甚至硬朗的和男人一样。   常年做农活使得她胳膊和腿上的肌肉异常发达,并不具有传统的女性美。   她力气很大,做事很麻利,风风火火的。   “在学校要好好读书。”李家媳妇叮嘱道,她把饭盒递给江岩柏,看着他走进学校。   小孩子的身体毕竟十分稚嫩,骨头也没长好,每天都四个小时的路睡眠时间也不足。   自己说要背他,他也不愿意。   李家媳妇打算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到城里租房的可行性。   毕竟住在城边上,很多事都不方便。   但是现在大一点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就要十块,自己男人的工资哪里够呢?   一家人还要吃饭,还要生活……   生活啊……有时候想想还真是难啊……   江岩柏走到教室,沿路遇到的同学与他打着招呼,分享周末遇到的事情。   然而在这些人中,杨鹏鹏却如一道阴影一般,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看他。   就好像他是不存在的空气一样。   杨鹏鹏低垂着头,表情阴郁,就像曾经的江岩柏一样。   只是他的内心不如江岩柏强大,在日复一日的冷暴力中,他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算和父母说,父母也会说他没用,说他不像个男子汉。   老师也不会听他的。   杨鹏鹏从未这样绝望过。   他忽然回想到江岩柏以前,那时候的江岩柏比自己还要惨,至少自己没有被同学和老师找过麻烦,只是漠视而已。   江岩柏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绝望的想要从楼上跳下去?   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拼命的想要忍住眼泪?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杨鹏鹏走到了江岩柏的面前。   他的眼中充斥着泪水,他低着头,没有看江岩柏的脸,他说道:“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么对你,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随着杨鹏鹏的话说出口,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不知是悔恨还是痛苦。   向自己的同龄人道歉,且是在没被大人逼迫的情况下,道歉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孩子们或许可以非常容易的向长辈或者老师表达迁移。   但是对着同龄人,这几乎说不出口。   一种来自孩子的,莫名其妙的坚持。   但是显然,江岩柏并没有把杨鹏鹏放在心上。   类似杨鹏鹏这样对自己不友善的人,他见识的太多了。   如果每个都要记住,那实在太累了。   “我原谅你。”江岩柏说道,“要上课了,你回去吧。”   杨鹏鹏愣在了原地,他没有料到会这么轻易的得到江岩柏的谅解。   那他之前的坚持成了什么?笑话吗?   他呆愣愣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神情萎靡,并没有因为被原谅而打起精神来。   同学依旧没人愿意和他说话。   中午的时候,杨鹏鹏的父母来了。   然后,杨鹏鹏就再也没有回到他的座位上。   他转校了。   江岩柏就站在三楼的走廊上,看着杨鹏鹏远去的背影。   还有他那对一板一眼的父母。   真好啊,江岩柏不由感叹。   杨鹏鹏在学校受了委屈,还有父母为他想办法,让他转校。   可以前的自己,从来没奢望过可以转校。   江岩柏看着手腕上乔老太送给他的玉石项链,戴在脖子上总有些不自在,被他串在了手腕上。   现在已经不同了,他有了一个家。   虽然现在这个家还不那么熟悉,但是他曾经向往的一切,终于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而在家里看着手机的容白现在却不那么轻松,他再次接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非常严肃。   具体内容是容白违反了第二条规定,不能在原本的基础上改变任何人的生命轨道。   人们应该按照既定的命运直到最后。   现在被容白改变命运的有:李大成一家、郑国伟夫妻,以及那个盘下铺子的人,李大壮一家。   而且不仅仅是他们的命运被改变,就连他们身边的人事物也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   原本按照规定,容白应该被即刻抹杀。   可是现在,由于考虑到容白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江岩柏最后得到幸福铺路。   再加上时间线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惩罚是收回容白现在能使用的一半财产,并且容白进行每次时间线跳跃的时候都会失去之前的记忆。   直到回到正确的时间线才能恢复记忆。   与此同时,容白就算完成了任务,寿命也会减短。   容白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去冰箱拿出了一罐啤酒。   “去你的。”容白说。   就算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又怎么样?   如果人活着,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只要不违反法律道德,不做让良心不安的事,他是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   李大成一家是自作自受,如果他没有那么大的,和自己本身能力不相配的欲望。   有自知之明,也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如果他没有虐待江岩柏,没有让江岩柏经历一个痛苦的童年,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报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容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又梦到了江岩柏,那个高大英俊,眼神忧郁的男人。   他依旧穿着黑色的西装,严肃又刻板,带着那么一丝禁欲似的诱惑。   江岩柏的嘴一张一闭,容白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容白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江岩柏在问他,自己还要对他怎么样,他才会留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他这么爱容白,可容白总是想要逃开。   他问容白,你还爱我吗?   梦里的容白头脑并不那么清醒,他只是说:“爱”   容白惊醒了。   他看着自己的无名指,这里曾经有一枚戒指,是江岩柏专门去找人给他定做的。   江岩柏当时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我不知道给你什么,所以我的命和这戒指一起,交给你。   他还爱江岩柏吗?   他那么恐惧江岩柏对他的控制,拼命的想要摆脱。   结果最后……他还是爱那个男人吗?   所以他才会一来到这个世界,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岩柏。   就好像江岩柏是他的支柱一样。   好像只要江岩柏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容白捂住自己的脸,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明明一天到晚忙得跟狗一样,明明年幼的江岩柏就在自己眼前。   可是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会感觉到孤独。   当时他和江岩柏吵成那个鬼样,恨不得和对方打一架,可是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孤独的感觉。   或许除了江岩柏的控制欲之外,他自己也有很多毛病,只是江岩柏从来不说,只是默默忍受而已。   第一次,容白那么迫切的想要回去,见到那个曾经让他厌恶不已的男人。   告诉他自己已经明白为什么江岩柏最终会变成这样的人。   当年为了和江岩柏在一起,他让他的父母伤透心,那一刻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是不是觉得,只要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自己可以放弃一切。   哪怕贫穷,灾病,众叛亲离都没有关系。   大哥大忽然响了起来,容白接起了电话。   “喂?”   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是江岩柏的堂哥吗?”   容白答道:“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江岩柏的抚养权已经从李大成那里移到了我家,我是李大壮。具体的事情我之后会打电话给你细说。我只是想知道,江岩柏有没有在李大成那里受到虐待?”男人的声音压抑着愤怒,一触即发。   就算隔着电话,容白也能感受到李大壮的咬牙切齿。   江岩柏不是那种会说自己受到虐待的人,也就是说,李大壮是从别的渠道知道的。   “是。”容白没有撒谎。   李大壮更加愤怒了:“你既然知道,身为江岩柏的堂哥,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一个孩子被虐待,你就可以袖手旁观?你的血是冷的吗?!”   “岩柏已经是我家的孩子了,我一定要让李大成付出代价!”   容白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做了一个口型,并且电话那边的人不会听见。   他说:“去吧。” 第18章   这天是周四,调休正好轮到李大壮头上,他一个月可以休息两天,不扣工资。   好不容易放假一天,李大壮就陪着自己媳妇去学校接江岩柏。   虽然李大成在家的时间短,但他倒是很喜欢江岩柏这个孩子。   听话,懂事,会体谅家里。如果不是乔老太和李老太爷强行塞给他零花钱,他是从来不会开口的。   就算塞了钱,也只会留下少少的一点,然而趁两个老人不在,悄悄的让李家媳妇收着。   李大壮觉得这世上就没有比江岩柏更好的孩子——他那早夭的儿子除外。   接江岩柏的时候,他礼貌性的冲着江岩柏的同学说了几句话。   然而陈大头是个没脑子的人,他没说两句话就把江岩柏卖了个底朝天。   说江岩柏以前连饭都没得吃,一天只能啃一个馒头。   还问李大壮,是不是把江岩柏从坏人的手里救出来了。   不过陈大头好歹知道吃人嘴软,没说江岩柏的坏话,完全把江岩柏说的像个完美无缺的受害人。   善良,天真,不会怨恨。   江岩柏当时都恨不得把陈大头的舌头从嘴里扯出来,在地上踩烂,再给他装回去。   然而李大壮愤怒了,他简直像发疯的野兽一样。   他是个男人,一个血性犹存的男人,他见不得有人欺负女人和孩子。   尤其是当这个孩子,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姐姐的孩子。   但是李大壮不是个文化人,他不懂文化人的那一套,他能想到的只是上门去找李大成当面理论而已。   他在江岩柏那里要到了江岩柏堂哥的电话,在一个成年人那得到了关于李大成虐待江岩柏的确切回答。   这一家子都出动了。   李老太爷因为身体不便留在家里,乔老太举着家里那根扫把,被媳妇搀扶着走在路上。   李大壮站在李大成家楼下大叫着:“李大成!你给老子滚下来!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生个儿子没PY,李大成!你这个没良心的吸血虫!有把和没把一个样,孬种!”   毕竟是村里长大的,乔老太没受过教育,她就是单纯的农村老太太,她倒不觉得自己儿子这样骂有什么不对,反而认为儿子骂的还不够难听,她也扯着嗓子喊:“李大成!你这个畜生!狗杂种!生下来的时候就因该把你在粪桶里淹死……”   他们的声音越骂越大,越来越难听,邻居们都纷纷打开了窗户。   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人们不觉得这是噪音,反而等着看好戏。   李大成在客厅里,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安的坐在沙发上,和她那没用的妈一样,只知道像鸵鸟一样埋住脑袋。   李福跳到李大成怀里,他睁大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说:“爸!去给那些穷光蛋一些颜色看看!又脏又穷,竟然还敢骂你!”   还是儿子贴心,儿子随他。   李大成总算有了些安慰。   “好。”李大成有了信心,“你就等着爸爸让那些人滚蛋。”   李大成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就是奔赴战场的英雄,他的儿子正在等着他凯旋。   李大壮并没有带江岩柏一起过来,他害怕江岩柏再次受到伤害。   一个成年人想要伤害一个孩子,实在太容易了。   所以李大成这样对待江岩柏,左邻右舍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是有些人的人生信条和生活作风。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李大成揣着他那大肚子下来,双手背在背后,一副领导的模样。   他习惯了在普通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在上司面前学狗叫。   李大壮显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大迈步走上前,在李大成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就一拳头挥了过去。   他像是骑在一头野猪身上,拳拳到肉,他可不是李大成这样坐在办公室里养一身闲肉的人。   李大壮干的是力气活,他能比别人干的更多,就证明他比别人的力量更大,持久力更强。   他身上的腱子肉,可不是专门拿来看的。   “我打死你个狗!娘养的!”李大壮举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闹,他此时愤怒的是真的想要至李大成为死地。   “打得好!”乔老太还在一旁添油加醋,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乔老太还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咬字清楚地喊道,“天杀的李大成哟!”   “我那小孙孙,那么小一个娃娃哟!”   “李大成这不要脸的东西!他连一口热饭都不给这个小娃娃吃,让我那小孙孙给他家当下人,还不能上桌吃饭,我的小孙孙哟!”   乔老太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方,撒泼似地喊道:“他儿子是个大少爷,我小孙孙就是天生的下贱人吗?我那小孙孙,不仅听话懂事,学习也好。”   “李大成,你不是人啊!你不是人啊!”   也有知道江岩柏遭遇的邻居在旁边和看客们窃窃私语。   “这说的是真的吗?”行人小声问。   邻居也小声说:“应该是真的,我见过那孩子,被李大成的婆娘边打边骂,还被李大成的儿子踹呢。说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我是信的。”   “不会吧?”行人又问,“难道是仇家的孩子?”   “听说是李大成亲姐姐的。要不是他姐留下来的那层关系,他能进那么好的单位?”邻居看不惯李大成,这会儿也跟着添油加醋。   行人感叹道:“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起来倒是个体面人。”   邻居嗤笑一声:“人模狗样的,这下好了,被人打回原形了吧。”   原本还在努力还手的李大成现在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听不清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只能模模糊糊的听见乔老太的声音。   听见身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可是却没有人帮他一把。   没有人把这个天杀的李大壮,这个农民工从他身上掀下去。   终于,李大成熬不住了,他像是他最讨厌的孬种一样求饶,他用自己的手臂遮住自己的脸,啜泣道:“别打了,别打了。”   “我错了,我错了……”李大成挣扎着道歉。   李大壮放下了拳头,李大成立马坐起来,护住自己的头,他已经被打怕了。   只要不挨打,让他干什么都行。   “我错了,我不该让那小崽子吃不成饭,不该打他,不该让他去搬柜子,不该让他去通下水道,不该让他……我错了。”李大成痛哭流涕,“我知道错了,别打我……”   “你错了?”李大壮气笑了,他掰开李大成的手臂,揪住李大成的衣领,让他直视自己,李大壮怒吼道,“你竟然还可以认错?你TM想让谁原谅你?让你那一直为你着想的姐姐,还是让小小年纪就给你家当牛做马的外甥?”   李大成哭了,他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惨过。   “你这个天杀的畜生!呸!”乔老太挣扎着被媳妇扶了起来,朝李大成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就在楼上,李茹看着正在挨打的父亲,哆哆嗦嗦地问杨金钗:“妈,我们要不要下去……”   杨金钗还没有说话,李福很快就把窗户关上了,他对着自己的妈妈和姐姐吼道:“下去个屁!下去让那些人看笑话吗!都在家里坐着!”   李茹无措的看着杨金钗:“妈。”   杨金钗眼角含泪,她习惯了听从丈夫和儿子的话,她并没有什么主见。   “你听好,别他娘的给我想写馊主意。”李福面目狰狞的对着李茹说道,“你只是个赔钱货。”   这个家里除了李大成,没有人敢反驳李福的话。   或许在这长年累月的言语侮辱和洗脑之下,就连李茹,也会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个赔钱货。   “李大成,你等着!”李大壮把李大成扔到地上。   李大成依旧是捂住头,他撅着屁股躺在地上,里子面子全没了。   他现在不敢去想,这件事传开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就算没有确切证据,一人一口唾沫都会把他淹死。   而且报警的话,这也顶多算家庭纠纷。   没人会管的,李大壮那个该死的东西也不会得到惩罚。   更何况报警的话,他的事就会闹的更大。   直到李大壮带着娘和媳妇走了,李大成都捂着头,他不敢站起来,不敢看那些围观的路人。   他甚至不敢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李大成直到天黑才站起来,摇摇摆摆脚步不稳地走上了楼。   邻居们的目光如有实质的照射在他的身上,李大成像是过街老鼠一样抱头鼠窜。   家里亮着灯,可是却没人在客厅等他,一口热饭也没有。   “滚出来!你们给老子滚出来!”李大成大吼道。   他穿着粗气,艰难的坐到了沙发上。   杨金钗和李茹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   李大成气不打一处来,他从茶几上随便抓了个烟灰缸扔了过去,直接砸到了李茹的脸上。   李茹倒在地上,烟灰缸划破了她的脸颊,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杨金钗也是女人,她知道脸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多么重要,她跪了下去,扑到在女儿的身上。她扒开李茹的头发,鲜血染了她一手。   “怎么办?”杨金钗把一手的鲜血摊在李大成面前,她欲哭无泪,绝望地问,“怎么办啊?”   李大成却浑不在意,他摆摆手,语气冷漠:“什么怎么办?涂点酒精就好了,反正也是个赔钱货。” 第19章   几乎是一夜之间,李大成的生活就落到了谷底。   单位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的事,说他生活作风不好,暂时先不要来上班,在家等通知。   李大成知道坏了,一般等通知的,基本就没有再回去上班的可能了。   但是只要他稳住了,钱能到手,再拿去打点一下,还是能保住这个工作的。   李大成既想要钱,又想要体面的工作和社会地位。   李茹被送去了医院,伤口缝合之后医生说会留疤,这辈子都要带着这条疤活着了。   从那以后,李茹就更加沉默寡言,她原本就胆小怯懦,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还是杨金钗拖着才去上去。   每天从学校回来,李茹的脸上都带着泪。   但是好在容白让李大成打理的店铺还在,现在正在装修,这是李大成唯一感到欣慰的事了。   就算工作丢了也没关系,反正那种工作工资又低,李大成还看不上呢。   他现在有了更好的打算,并不把死工资放在眼里。   “爸,你出门啦?”李福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只是他的眼神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充满崇拜,他已经不再敬畏自己的父亲了。   李大成倒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但凡有那么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啊,爸去看看铺子,回来给我家小福买好吃的。”李大成揉了揉李福的小脑袋。   李福点点头,叮嘱道:“我要吃糖心巧克力。”   “行。”李大成倒是很爽快。   店铺旁边的店面陆陆续续都打出去了,听说最近这边的门市价又涨了不少。   李大成觉得自己这便宜是占大了,也多亏了他聪明,要不然容白那小子肯定得把钱败光。   容白家不缺钱,这点打水漂也没问题。   可是自己家缺啊!有这些钱,他李大成何苦再去上班,在家躺着数钱就行了。   一路上倒也有围观了昨天李大成挨打的邻居和路人,都纷纷朝着李大成行注目礼。   “看个屁啊!”李大成边走边回头骂,他这个人,欺善怕恶已经成了常态,是骨子里的东西。   工人们正在店铺里头施工,主要是刮腻子,现在也不兴多好的装修,干净,敞亮就差不多了。   李大成就在外头看着,工人们都以为李大成是老板,还专门过来给李大成递了支烟。   李大成被拍了马屁,受到挫伤的自尊心终于被安慰了点,他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你们好好干啊,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那肯定啊,老板您看着就是个有钱人,有大本事的,是这个。”工人比了比大拇指,也是眉开眼笑的模样。   “还挺会说话的啊。”李大成满意的点点头,“我有什么本事哦,都是辛苦饭,我和你们也没啥不同。”   场面话李大成还是会说的,他几乎把这些话倒背如流。   李大成松了口气,只要这家店铺还在,那位张先生还在,有没有工作无关紧要。   他李大成是天注定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人。   容白站在街角处,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不准备走近。   容白以前哪儿做过这种事呢?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一个眼神就有人意会。   他根本不必动脑子,只需要做一个胡天胡地的纨绔。   只有被宠爱的人才有任性的资格。容白也是刚刚明白这个道理。   他以前之所以可以不用接触那些肮脏的事,就是因为有人在前面挡着。   以前是他的父母,后来就变成了江岩柏。   他们都在用他们的方式溺爱容白,而容白却一无所知。   直到来到了这里,没有人给容白遮风挡雨,反而是他需要去保护年幼的江岩柏。   他竟然还做的不错。   或许在家庭和江岩柏的耳融目染之下,他也成长了不少,只是他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而已。   容白看着房东从三轮车上下来,径直走去门市。   房东是个年轻女人,也是第一批下海的年轻人,很有些手腕和魄力。   她烫着时髦的泡面头,穿着一件桃红色的长大衣,手里还夹着一根女士烟,很有些大姐大的感觉。   “别弄了。”房东进去第一句话就是呵止住正在做工的工人们,她皱着眉头说,“我这店已经卖出去了,不租了,你们收拾了东西走人吧。”   工人们面面相觑,果然放下手里的工具。   李大成急了:“怎么回事?什么叫卖了?我们可是签了租房合同的,你这是违约!”   女人显然不怕他,现在这个年头敢做生意的可没几个是好惹的。   “违约?”女人嗤笑,“我已经给和我签合同的小伙子拿了违约金,你又是哪根葱啊?”   李大成愣住了,他没从容白那听到一点消息,也没有半点风声,他结结巴巴地说:“你说收回、收回去、就成啊?”   女人显然没料到他能说这种话,莫名其妙地问:“这是我的店,难不成我还做不了主了?”   “你要是没事,就把你这些工人都带走。”女人不耐烦的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买家下午还要来收铺子呢,你们没在这站着,都出去。我找人来换锁。”   “不能换!”李大成大吼一声,他挡在女人面前,面目狰狞地说道,“这是我的店!谁TM也别想抢走!”   这店是他的救命稻草,单位去不了了,家里的存款也用的七七八八,如果这家店再没了……   李大成冲上去,把女人扑在地上,他怒吼道:“你别想拿走我的店!”   女人吓了一跳,但她是个老江湖了,一脚踹在李大成的裆部,李大成吃痛的滚到地上。女人才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冲着那几个工人说:“看着干什么,把他扶出去,他要是有个好歹可就没人给你们付工钱了。”   工人们这才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地把还在哀嚎的李大成扶去路边,然后再把自己的工具收拾好了拿出去。   他们这些工人拿的也是辛苦钱,而且也实诚,都是先收定金,做完了事再拿全款。   “我说,李老板啊,你看我们这工钱你啥时候结?”工头扶着李大成在砖块上做好,皱着眉头说,“我们也才干了一半,不收全款了,你给我们约好的一半就行。”   “钱?”李大成骂道:“钱钱钱!就知道钱!我有个屁钱!”   李大成一边捂着裤裆一边大骂:“你们这些干苦力的下贱东西!眼里只有钱!没良心的狗东西!”   要是搁平常,李大成是绝对说不出这话的。   但是他昨天被李大壮打成那副样子,又被指着鼻子辱骂。   今天还被收去了铺子,他几乎算是一无所有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丧失了理智。   “李老板。”工头忍住怒火,试图好好讲道理,“我们也是靠手艺吃饭,做了多少就拿多少钱,你的风险我们可不承担。”   李大成更加愤怒了:“你们这些都是吸血虫!社会的蛀虫!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死要钱的人,社会才会发展的这么慢!”   工头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他也不知道怎么和李大成辩解,憋到没办法了才一把抓住李大成的手臂,也是一副快要拼命的模样:“你给不给钱!就算去法院!那也是我们占理!”   法院?   李大成打了个哆嗦,不行啊,他不能去法院,他可是个体面人……   “你不给我们钱……”工头看李大成似乎怕了,又说,“我们就去告你,告你!”   旁边的工人们也喊道:“去告你!赔钱!”   “不能去法院!”李大成大喊一声,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叠现金,狠狠地扔到了地上,唾骂道,“不就是钱嘛!给你们!”   扔钱是带着侮辱性的动作,工人们看着李大成的眼神中带着愤怒。   现在正是工人地位大幅度提升的时候,还有不少口号,当工人是光荣的,是给社会创造价值的。   工头摆了摆手,他毕竟比自己的工友们年纪更大,知道为了这种人犯不着生气,他捡好钱,一张张的理好。让工友们把工具都拿上,只是回头冲李大成吐了口唾沫就转身离开。   “就当是被狗咬了,有什么可生气的?”工头说道。   他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李大成也听见了。   “都没了。”李大成坐在街边捂住自己的脸,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他的工作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名声也坏了,店铺也没了。   他急急忙忙的去街头的报亭用电话,他要给容白打电话,容白有钱!这个店没了还有下个店!还有张先生!还有合作!老天爷不会亡他的!   容白此时正在请房东喝咖啡,毕竟被李大成扑在了地上,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容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容白接起大哥大,他的声音很急,一长串话从嘴里吐了出来:“李叔吗?我这会儿有事,先不和你说了,我有时间再给你打过去。”   说完,容白就挂了电话,顺便把大哥大的电池抠了。   “哎呀,哪里值得你这么破费,就那男人的那点力气,我还不看在眼里呢。”女人喝着咖啡,桌子上还摆着蛋糕。这可是高档西餐厅,她就是有钱也难得来一次。   容白笑着摇摇头:“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   房东不太听得懂,只是憨笑着看着蛋糕。 第20章   市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领导层忧心忡忡,就连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讨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关于李大成作为基层单位的一员,以公谋私,压迫普通老百姓而夺得利益的消息传遍了这个并不大的城市。   对于这个刚刚有些起色的小城市来说,这无异于是一件震惊全民的大事。   更何况举报人是郑国伟,是一个人民教师。   有名有姓,有理有据的举报李大成,举报信还被贴在政府大门口。   李大成终于成了过街老鼠,他现在不敢出门,只能缩在家里。   单位也已经辞退了他。   现在的李大成,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   他尝试着联系过容白和张先生,张先生是完全联系不上了,而容白则总是说自己很忙,迅速挂断电话。   李大成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敢去相信。   容白已经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杨金钗哆哆嗦嗦地端着茶走到李大成的面前,她咽了口唾沫,轻手轻脚的把搪瓷杯放在桌子上,却因为手抖,还是发出了“砰”地一声。   李大成直接拿起那杯茶冲杨金钗扔了过去,滚烫的热茶泼了杨金钗一身。   “你这个懒婆娘!贱骨头!”李大成站起来,狠狠的辱骂和毒打杨金钗,他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妻子,更像是在对待自己的敌人,“你就是个贱人!”   杨金钗在地上缩成一团,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家里没钱了,李大成的工作也黄了,自己出门也要被指指点点。女儿破相了,儿子可以对着自己随意打骂。   她在外头受委屈,回了家,还要被李大成当牛做马,稍微出了点问题就会换来李大成的毒打。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容白……”杨金钗艰难的大吼,“肯定是容白!他是来害我们的!”   李大成停下来动作,他不明所以地说:“容白可是我们的亲戚,怎么可能害我?”   “他是江岩柏的亲戚!”杨金钗歇斯底里地大吼,“他不是我们的亲戚!他是来要我们命的!”   杨金钗掩面痛哭,抽泣道:“自从他来了以后,江岩柏就走了,家里的事都是我一个人操心。那江岩柏过得什么日子?听说他被容白接过去的时候,天天有肉吃,穿衣服。我们小福又过的什么日子?”   “要是那容白是真心为我们好。他怎么会对江岩柏那小杂种那么好?”杨金钗总算聪明了起来,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是容白!容白害我们!”杨金钗哭的鼻头泛红,她的嗓音沙哑,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李大成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是了,他也是猜到的,但是他不敢信。   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昔日那些酒肉朋友纷纷离他而去,别说是找他们借钱了,连电话都不愿意接。   李巧云和江书榕留下的那一万块,现在只剩下几百了。   这些年李大成买了不少没用的装点门面的东西,工资又低,根本是入不敷出。   直到这个时候李大成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容白老家的具体地址,甚至不知道容白父母的名字,不知道容白住在这个城市的哪里。   他对容白一无所知。   就连旁边的邻居,都不知道有容白这个人的存在。   容白太会挑时间了,他每次都是在所有人快要入睡的时间点过来。   除了李大成一家之外,整个小区都没人见到过他。   李大成终于感觉到了,容白不止是要对付他,是要让他永无翻身之地,连哭都没地方去哭。   “老李,老李。”杨金钗爬起来,膝行到李大成脚下,“你别怕,我们还有这个家,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以后肯定会变好的。我们两都出去找工作,日子会好起来的。”   李大成看着杨金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的打量过自己的妻子了。   她老了——她的鬓角全是白发,脸上是数不尽的皱纹,明明才三十多岁的人,现在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她的表情卑微又胆怯,完全看不出她曾经也是个火辣美艳的女人。   李大成忽然想到了那天来收房的女房东,她还穿着黑丝袜,踩着高跟鞋,身材玲珑有致。   美艳,热辣,走起路来都别有一番滋味。   自己的妻子和那个女人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知道了。”李大成兴致缺缺,“你先去找工作,我之后再看看。”   杨金钗觉得这是李大成回心转意了,她脸上带泪,嘴角带笑,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去厕所洗脸。   而李茹就站在卧室门后,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阴测测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与李大成家相反的是,李大壮家交了好运,李大壮的工头说李大壮聪明,能干又老实。   准备让李大头跟着自己学,包工头的年纪也大了,是时候退休享清福,准备让李大壮接手自己这个位子。   这可把李大壮一家乐坏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难得吃了一顿好的,是李家媳妇下厨做的春卷。   不过是米皮,是面粉和鸡蛋和好了烙的薄饼,卷着大葱再来点甜面酱,里头裹上卤猪头肉和黄瓜粉丝,一个顶外头三个还多。   “那你不是每天回来的更晚?要不我们去城里租房子吧。”李老太爷叼着扣旱烟,一边抽一边吃饭。   乔老太看不惯他这副德行,直接把烟杆子给他收了,让儿子放到柜子上去。   “你晓得现在城里租房多贵啊?我们大壮还没当成工头呢,你就不能让大壮省点心吗?”乔老太教育李老太爷,“再说我们这院子挺好的,有井水,后院还种着菜,一个月只是费些电费。村里卖的油盐又便宜。”   “那我也是心疼儿子。”李老太爷可怜兮兮的压低了声音,不敢反驳乔老太的话,“每天都得提前两个多小时起来,一天就睡四个小时,就算是年轻人,这身体也吃不消啊。”   “吃得消。”李大壮笑眯眯地给江岩柏卷了个饼,“我壮着呢,爸,你别担心我。”   “听说城南那边的工地,有个工人施工的时候睡过去了,从楼上摔下去,钢筋从胸穿过去了,伤口这么大,人当时就不行了。”李家媳妇在自己的胸口比了比伤口的大小,显然也不赞同自己丈夫拿命去换钱,她对乔老太说道,“我们能再省点,我在村里给人洗衣服挣不了多少钱,要是去城里,我晚上洗衣服,白天可以去捡捡破烂,也能卖钱。”   乔老太叹了口气,她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租房子的钱太贵了,他们一家五口人,还要吃饭。   要是住在工地上,那边人又太杂太乱,老头子眼看就一天不如一天,家里还有个小孙孙。她怎么放心的下呢……   “我有房子。”江岩柏忽然说,他很是认真的看着李大壮的脸,“我们搬到城里去,我在城里有房子。”   李大壮被江岩柏逗笑了:“你有什么房子?我们在谈正事呢,岩柏乖啊。”   江岩柏又重复了一次:“我有房子。”   小孩子的话,大人们普遍都是不信的,但是李家媳妇却忽然问道:“岩柏,你说,什么房子?”   或许是因为李家媳妇经常照顾江岩柏,她觉得这个孩子有时候和大人是一样的,行为处事,很大程度上都接近成年人,有时候比成年人还要冷静。   只有在家人身边,偶尔才会有点孩子气。   “李大成住的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他们还给我留了一万块钱!”江岩柏一张小脸非常严肃,眉毛紧皱在一起,“我爸妈立了遗嘱的,说谁收养我,就可以在我成年之前对遗产进行使用。”   “有遗嘱的!”江岩柏握紧了拳头,他的眼睛有些红,但是并没有落泪,“我爸妈,是给我留了东西的。”   乔老太拉住江岩柏的手,把江岩柏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一脸严肃地问:“小乖乖啊,你可不能说谎,说谎要被豺狼半夜拖出去吃掉的。要被黄鼠狼偷走的。”   “我不说谎。”江岩柏坚定道,“我爸妈的遗嘱在我妈以前工作的银行里头存着的。”   他不知道李大壮一家会不会永远对他这么好,但是江岩柏知道,这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报答李大壮一家的机会了。   “这么说,我们现在可以要回那房子和一万块钱?”李家媳妇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那可是她一直都羡慕的,在市中心的好房子啊,三室一厅,有厨房有厕所,普通人没关系都买不到的好房子。   还有一万块钱,那能给江岩柏买多少玩具和新衣服啊,还能让江岩柏以后读高中,念大学。   “一定要要回来。”李老太爷敲了敲拐杖,他吃力地说,“不能留给李大成那畜生!”   就连江岩柏都握紧了拳头,跟着说:“要回来!”   李家媳妇点点头:“成!我找几个人,过两天大壮休息了,再去城里一趟!”   李大壮看了眼他媳妇,一个大男人,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胆怯。   他那媳妇……当年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泼辣姑娘,搁着山头和人家骂,骂狠了追到人家里去打。   李大壮又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李大壮:媳妇你稳住啊QAQ   媳妇:稳、稳不住了!不管了! 第21章   房子是根,是安身立命之所,在国人的潜意识里,只有拥有自己的房子,才总算不用漂泊了。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宁愿还几十年的房贷,都要买一套房子。   而每个人对房子的要求也不相同,有些人想要大的,漂亮,环境清幽的房子。   有些想要温馨的,周围热闹人多的房子。   至于李大壮一家人,对房子的要求倒是不高——能住下五口人。   干净,安全,在城里。   就足够了。   李大壮虽然是个壮年汉子,但是高强度的做工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   如果连睡眠时间都保证不了,就更难撑下去。   李家媳妇比李大壮大五岁,她不仅把李大壮当丈夫,更多的时候是把李大壮当弟弟。   李大壮要上工,她倒不用,就给老家的亲戚打了个电话。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李大成所在的地方。   李大成已经半个月没上班了,也不愿意出去找工作,颓废的逃避现实,竟然还变成了一个酒鬼。   以往养成的每天要吃肉喝酒的习惯现在也没有改。   这个家越来越穷,李大成却越发大手大脚。   杨金钗并没能找到工作——她嫌工作时间长,或者工作的时候要接触农民工,总之就是有一百万个原因,她不能出去工作。   李大成却不在乎,他认为女人就该在家里带带孩子,挣钱养家找工作,那是男人的事。   家里的存款眼看着就见底了,李大成不为所动,每天依旧过着大手大脚的日子。   好在还有一套房子,李大成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实在不行就把这套房子卖了,去城边上买一套便宜的。多的钱足够他们好吃好喝生活好几年了。   然而李家媳妇的到来却打破了他的妄想。   李家媳妇拿了个在二手市场买的喇叭,带着一帮堂哥表弟站在李大成楼下,扯着嗓子喊话。   让李大成从这里搬走,房子是江岩柏父母留给江岩柏的,自家又有江岩柏的抚养权,这房子肯定是不能给李大成再住着了。   李家媳妇的亲戚和她倒是很像,都是五大三粗的体格,气温逐渐升高,这些人穿着一件背心就来了。有些为了站场子,竟然把自家的锄头都带了过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李大成,你别逼我上去找你,识相的就自己滚,我们三天内来收房,你收拾好了把钥匙给居委会主席。我到时候去居委会拿。”李家媳妇叉着腰,也不怕旁边的人看热闹。   李大成就像是缩头乌龟一样闷在家里,连窗户都紧紧关着。   他不能走,这套房子不能丢,如果这套房子都丢了,没有存款没有工作的他,就只能带着一家大小去露宿街头。   这是他仅剩的财产了,也是他之后生活的保障。   李大成坐在沙发上,神经质的抱紧怀里的李福,就连李福大声喊痛也没听见。   杨金钗坐在厨房里,她放下手里摘了一半的豆角,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又去洗了把冷水脸。   直到李家媳妇带着人走了,李大成才放开李福。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李大成捂住自己的脸,不想面对现实,“不能走,我们不能走。我就不信他们敢闯进来!这是私闯民宅!”   李大成崩溃地大吼:“她说是她的就是她的吗?!老子照顾江岩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老子一套房子都要不了吗?!”   “养育之恩!是能拿钱来计算的吗?!”   但是杨金钗却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神态卑微,但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中午睡午觉的时候,睡在主卧里的李福正打着小呼噜,李茹却走到了门口。   “啊!疼!”李福的痛呼声从房间里传来,把在客厅里打盹的李大成吵醒,李大成到底心疼儿子,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房门前,推开了门。   眼前的一幕却令李大成惊呆了,他那个一直胆小怯懦的女儿,此时正在床单上擦拭占满了血的剪刀。她的神情严肃,好像自己是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   而李福则是缩在一旁,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不停的流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很显然,他刚刚是准备教训李茹的,结果再一次被李茹划伤了手腕。   他不敢动了,直到看到李大成才蹦起来,一扫刚刚的懦弱模样,大吼道:“爸!这贱人用剪子划我!”   李茹缓缓转过头去,她脸颊上拿刀狰狞的伤疤就像一条毛毛虫。   或许李茹以前不美,但还算清秀。可现在走在路上,都能把小孩子吓哭。   同学们也不爱和她说话,明明是课代表,老师却不再抽她上课回答问题。   父母漠视她,弟弟侮辱打骂她。   幼小的心灵就这样逐渐扭曲。   就连李大成都被自己的女儿吓了一跳,他已经很久没关注过李茹了。   在这个家里,李茹就像是个隐形人。甚至吃饭都是在房间里吃的。   李大成刚要开口骂,李茹却说话了,她头一次面对李大成的时候没有战战兢兢,也没有结巴,她只是很轻地说:“我把弟弟的脸划了,再把你和妈妈的脸也划了,以后我们就一样了。”   一家人都这样的话,她就不会被嘲笑了吧?   这样就是一家人了吧?   李茹露出一个神经质地笑容:“爸,你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不在我生出来的时候把我溺死?”   “你疯了吗?!”李大成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刻感受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这恐惧甚至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儿子。   李茹看着他,她像孤魂野鬼一样站起来,脚步无力地走出去,李大成甚至没有尝试着拦住她。   随后,李大成听见一声惨叫,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窗口,他头晕目眩地朝楼下看去——   李茹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她还没有死透,还在痛苦的呻吟,挣扎,慢慢有人围了过去。   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李茹已经完全没有体温和气息,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她活到这个年纪,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江岩柏或许比她更惨,但李大成好歹不是江岩柏的亲爸,江岩柏还有逃离的机会。   可李茹是没有的,她不知道逃到哪里去。   她日复一日的接受着来自亲人的辱骂,指使,以及刻薄的嘲讽。   毁容以后,她的生活就更惨了,连平常唯一可以获得安慰的校园生活也变成了一种折磨。   李茹还给家里留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写满了诅咒,她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咒骂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弟弟。   杨金钗从朋友家串门回来,看到的就是楼下那一大摊血和家里这封几乎无法入眼的遗书。   遗书上还有错别字。   “我闺女,死了?”杨金钗抓住李大成的手,她神情恍惚,抓住李大成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她又一次问道,“死了?”   李大成点点头,他现在心情也很低落,就算李茹在他眼里是赔钱货,但怎么说也是亲骨肉。   “是你害的!”杨金钗崩溃了,她捶打李大成,像发了疯的母狮,“是你砸的烟灰缸!小茹她毁容了!是你杀了自己的亲闺女!”   李大成可不接受这指责,他一把推开杨金钗,杨金钗跌坐在地上。   “什么叫是我害的?”李大成反问,“我是一家之主,男主外女主内,李茹出了事,你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骂起我来了?”   杨金钗头发也乱了,衣服也垮在身上,曾经被人羡慕的富太太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还以为你是以前的李大成?”杨金钗一边骂一边哭,“钱也没了,工作也没了,房子也快没了。男主外……李大成!你像个男人吗?在外头受了气,就把气撒在我和闺女头上!你不是个男人!李大壮说的对,你个带把的还不如没带把的!”   李大成也怒了,他上前去给了杨金钗一耳光。   以往从不敢还手的杨金钗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和李大成扭打在一起。   指甲、牙齿全都用上了。   李大成去扯她的头发,杨金钗就用指甲去抓李大成的脸。   而他们的儿子李福,就坐在一边看着,他脸上的伤痕也是涂了些酒精,又用药粉止住了血。   家里没钱了,他连医院都去不成。   李福吃着水果,看戏似的看着父母互相殴打。   他姐姐的死并没有让他感伤。   夫妻两打累了,他们坐在地板上,两个人都伤痕累累。   李大成涨红了一张脸,喘着粗气,他的脸上全是血痕,手臂上的牙印也冒着血珠子。   杨金钗就像失了魂一样,她的嗓子就像破锣,现在快发不出声音了。   他们一夜都没睡,第二天一早,杨金钗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坐车回娘家了。   她没有把李福也带走,也没有操办李茹的后世。   就这么甩手走了。   李大成坐在沙发上,李福慢慢走了过来,他满脸天真地问:“爸,这是不是就叫做家破人亡啊?” 第22章   得知李大成已经流落街头的时候,容白正带着江岩柏在街头吃小吃。   李福被送去了福利院暂时安置,等着有亲戚领他离开。   但是显然没有亲戚愿意接手李福这个烫手山芋。   至于杨金钗——已经没人能联系上她了,她没回娘家,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   明明有爹有妈,可李福愣生生就成了个孤儿。   李福已经被李大成养成了幼年版“李大成”。   他和他那老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偏激,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在福利院里头待了还没一周,就不知道和别的孩子打了多少场架。   对待里头的女性工作人员,也总是冲人吐口水,出言辱骂。   李福已经从根子上坏掉了,家庭教育就这么把李福给毁了。   江岩柏显然对这一家人再没了兴趣,他拉着容白的手,正等着路边摊的老板把油饼子弄好。   容白低头看了眼江岩柏,江岩柏现在穿着新衣服,不是什么多好的布料,但是妥帖,干净。头发也不再像是口啃的,而是正经去理成了个小平头。   “新家怎么样?”容白还是问了一嘴。   江岩柏点头,他虽然还是苦大仇深的板着一张脸,但嘴角还是有些许上扬:“他们对我很好。”   这就好。   容白放心了。   江岩柏咬了一口油饼,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就垫着脚把油饼凑到容白嘴边。   容白也不嫌弃江岩柏咬过,也吃了一口。   又酥又脆,只是稍微有点油腻。   这种油饼子买的人不多,毕竟造价高。   现在的人还没有什么健康观念,毕竟油贵,不少人家都只是在锅底抹少少的一层油。   就连吃肉,都是挑着肥肉吃。   缺油水的时候,肥猪肉都是馋人的。   江岩柏也是现在,偶尔才有机会吃这么个油饼。   他知道容白的一切不是属于自己的,他不可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容白的馈赠。   “以后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容白摸了摸江岩柏的头,又去街边买了个风筝,带着江岩柏走去河边。   “无论是去读书,还是去做生意。”容白像个负责任的长辈一样,他不懂教育孩子,只能用成年人的口吻告诉江岩柏自己的看法,“去做你想做的事,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江岩柏点点头,他抓着那个并不算贵的纸糊风筝,迈着小短腿走在容白的身边,他忽然问:“你要走了吗?”   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问而已,但是现在,他忍不住了。   容白笑了笑,他的表情有些落寞:“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忽然就走了。”   “那你等我。”江岩柏扯了扯容白的衣摆,让容白看着他的眼睛,江岩柏的语气很坚定,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等我长大,我去找你。”   容白笑了出来:“你找我做什么?”   “我会长高,变得强壮,我也会挣很多钱。”江岩柏一本正经,但还是带着少许属于孩子的稚嫩,“我会给你买大房子,给你买好吃的,你不用和坏人打交道,我保护你。”   容白愣住了,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过去。   那时的江岩柏就是这样对他的,原来这就是江岩柏表达爱的方式。   这种“保护”,在当时容白看来是禁锢。   容白半蹲下身体,直视江岩柏的眼睛,他认真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他度过一生。不要去“保护”他,要去了解他,去听他说话。也要告诉他你的想法,不要把自己藏起来。”   江岩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这个年纪还不懂这样的话。   李大壮一家已经搬进了那套房子。左邻右舍也没有什么表示。   城里和村里不一样,人们总是有些隔阂,一个村里的大多都沾亲带故,可城里不是这样。   要想和邻居亲近,打好关系,还是需要时间去慢慢熟悉。   李大壮还在工头手下学习,他也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是苦力活。   这套房子重新恢复了活力,这里的一家人虽然贫穷但是勤劳。   李家媳妇把这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自己也去市场找了个给人切菜的活。   乔老太不识几个大字,却为了能看懂江岩柏的功课跑去成人学校认字。   每天李家媳妇都会给江岩柏准备盒饭,送江岩柏去上学。   周末的时候,还会给江岩柏买点孩子们喜欢的小零食。   江岩柏也有了一点点零花钱。   虽然李大成没能拿出江岩柏父母留下的那些钱。   可是李大壮家有手有脚,李大壮和他媳妇都能挣钱,日子会慢慢变好的。   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   只要脚踏实地,有家人在身边互相鼓励,就是幸福的。   容白这段时间无所事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江岩柏现在有了家,学校生活也很顺心,学习也一直在进步。   可是关于什么时候离开的短信自己还是没有接收到。   容白偶尔会带江岩柏出去玩,但避免和李大壮家进行直接的接触。   他也不敢给李大壮家一笔钱,容白见多了有钱之后分崩离析的家庭。   不敢轻易去考验人性。   又是一个周末,容白周五晚上去接了江岩柏放学,又给李大壮家打了个电话。   容白带着江岩柏去看星空,就在白鹤山的山顶亭子里,两人爬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还背着水喝零食。   容白累的不轻,他是个不常动弹的,爬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下。   以前他哪里走过这么多山路呢?他连农村都没有去过。   没去过市场,没走过泥地。   他以前觉得自己肯定不能过那样的生活,要是有一天破产了,他穷了。   那还不如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可是现在,容白不这么想了。   他去了满地都是烂菜叶子和污水的市场,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糟。   他踩着山间被雨水浸泡的烂泥地里,却也不觉得脏。   他吃着路边上看起来不干净也很油腻的小吃,味道竟然也十分不错,他也没有拉肚子。   以前他视为洪水猛兽的东西,现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或许他不仅是来救赎江岩柏的,也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救赎自己。   “喝口水吧。”江岩柏把水壶递给容白,还用自己的手去给容白擦拭额头的汗水,他的表情很专注,专注到让容白有一瞬间的恍惚。   “水?”江岩柏又喊了一声。   容白这才反应过来,接下了那壶水。   容白猛灌了一口,水量少了一大半,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江岩柏不解的问。   容白说道:“我只是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没有高科技的电子设备,没有大量的带着尾气的汽车。   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我不想你走。”江岩柏看着星空,他不敢面对容白,也不想去看容白的脸,他有种强烈的直觉,他知道容白就快要离开他了,江岩柏低垂着头,“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留下来。”   “现在这个家业不要了吗?同学也不要了?好不容易有的朋友,安定的生活,都不要了?”容白笑了笑,显然只认为江岩柏是童言无忌。   容白把江岩柏抱到自己的怀里,他梳理着江岩柏短短的头发,最终,他低下头亲吻了江岩柏的额头。   他终于能直视自己的内心了。   他爱江岩柏,从未改变过。   “你会结婚吗?生个孩子?”江岩柏问道,“你会把我忘了吗?”   容白摇头:“不会,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   “但你肯定会找人结婚。”江岩柏的语气闷闷不乐。   在江岩柏看来,容白终有一天会结婚,组建自己的家庭,他从来不是自己的。就算容白要离开,他也没有任何资格留住他。   “会的。如果那个人还记得我,到时候依旧愿意和我在一起。”容白的嘴角挂着笑容,温柔的、甜蜜的、带着爱的笑容。   “我更努力去了解他,去和他磨合。不再乱发脾气,克制自己。改变自己,也去改变他。”   江岩柏没说话,他年纪还小,但是此刻他却怒不可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但是他控制不住了,内心的野兽就要不顾他的阻拦冲出来,他跳到了地上,摆脱了江岩柏的怀抱。   江岩柏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他想要控制,但是却控制不住。   “你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自己?”江岩柏怒吼、质问,“你这样很好,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凭什么要为那个人改变自己?”   “你不要走,你和我在一起,我很快就会长大,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江岩柏像是个小野兽,“你不用改变,你在我身边就可以做自己,我会保护你,谁也不能伤害你!”   “我知道,别生气,别生气。”容白重新把江岩柏搂进怀里,他不会把孩子的话当真,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有些感动的。   容白亲了亲江岩柏的鼻梁,他说道,“我知道,你是这个世上除了我的父母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岩柏,现在你幸福吗?”容白的声音越来越轻。   江岩柏把头埋进容白的肩膀,他点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容白让江岩柏躺在自己腿上:“你睡一会儿吧,好好休息一下,过会儿我叫你。”   江岩柏也累了,毕竟爬了这么久的山,他看着星空,星辰璀璨,他缓缓睡了过去。   容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手机,短信上只有四个大字“任务完成”。   江岩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伸了个懒腰,正想在容白的腿上撒撒娇,却发现自己枕着的是草地。   他喊了一声:“堂哥?堂哥?……容白!”   没有人回应他。   江岩柏发疯似的寻找,他几乎翻遍了半个山头,直到太阳挂到了半山腰。   江岩柏喊的嗓子也哑了,在山间摔了好几个跟头,他找不到容白了。   江岩柏连爬带滚地回到了城里,他去市场找李家媳妇,他脸上全是泥,眼眶通红,他抓住李家媳妇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我堂哥不见了,婶婶,我堂哥不见了。”   李家媳妇不明所以,她问道:“什么堂哥啊?”   江岩柏哽咽道:“容白,容白堂哥。”   李家媳妇皱着眉头:“容白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江岩柏愣住了,李家媳妇是知道容白的,虽然不怎么打交道,但却是知道这个人存在的。   江岩柏又跑了,他跑去找李福,他抓住李福的衣领,在福利院的众目睽睽之下问李福认不认识容白。   李福害怕的瑟缩着身体,但还是摇头,他哭到:“不认识,容白是谁啊?我不认识。”   江岩柏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家里。   他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但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乔老太从房间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她以为江岩柏是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乖宝啊,怎么啦?有人欺负你啊?”   江岩柏擦擦眼泪,他问道:“奶奶,如果有人不见了,所有人又都不记得他,那该怎么办啊?”   乔老太拍了拍江岩柏的背,安慰道:“那就等着呗,如果有缘分会再见的。”   江岩柏记住了这句话,如果有缘的话,总有一天会再次相见的。   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更强壮,更坚韧,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相信,容白一定会再次来到他的身边,到时候,自己不会再让他离开了。 第23章   手机上的闹铃响了,容白从被子里伸出手, 按下了关闭。   他缓了几分钟才坐起来, 有些茫然的看着房间,他明明记得自己在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 还看到了江岩柏。   对了……江岩柏还让自己去找他来着。   容白感觉自己有些不清醒,好像喝断片了一样,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翻看了自己手机里的短信,但是一无所获, 手机短信被清空了。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清理短信, 他没这个习惯,每次几百条短信从来都不会删。   容白更疑惑了。   这时候, 手机正好接收了一条新短信。   上面写了江岩柏现在所在的地点,年龄,正在干的事。   甚至还科普了现在的时代背景。   整个短信似乎都在说:“快去找他,快去啊。”   容白不慌不忙的穿好了衣服,他下楼遛了一圈。   楼下开着餐馆,不少人都穿着外套,早春还是有那么一点冷,容白把运动衫的拉链拉起来, 去街边的小馆子喊了一碗米粉。   直到米粉入口,容白才感觉有些不对, 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筷子。   他有些不能理解,自己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小餐馆,但无论是招呼老板喊菜, 还是根本不在意这看起来并不干净的环境,都不像是自己。   容白就这么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吃完这碗米粉,因为味道不错,还多加了一份牛肉邵子。   街边是大大小小的铺面,也有不少摆地摊的,生活气息很重。   人们穿着当下流行的衣服,大衣衬衫喇叭裤,女人烫着泡面头,男人梳着三七开。街头还有喇叭,放着词都听不清的摇滚歌曲。   年轻人在街头上跑着,骑着自行车。   现在汽车不多,但是街上也零零散散的跑着几辆,都是大老板才能开车。   这场景看着实在有趣,容白也就在纪录片里看过,他虽然也是这个时候出生的,但这会儿他应该还是小屁孩的年纪,记不住,也没太大印象。   他有意识起,家里就很富裕,爸爸的生意做得不错,在帝都谁也会给几分薄面。   有什么好玩的新东西,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拿到。   容白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他从来不缺钱,所以没有金钱概念。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穷。   但大概是遗传他身为高级教授的母亲,容白的学习倒是一直不错,虽然总是逃课,竟然也能考上一个重本大学——虽然不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可也能勉强排进前十。   容白并不好学,大学毕业之后几乎把所有不感兴趣的课程知识全部还给了老师。   不过他妈妈倒是从来没有对他高要求,虽然自己是高级教授,可是只要容白不干出格的事,她是从来不会责骂容白的。   容白吃饱之后才慢慢悠悠的根据地点提示去找江岩柏。   现在的江岩柏已经没读书了,高中辍学,在外头打起了零工。   容白也只是大致知道一点,他很少听江岩柏提起这段往事,也不知道江岩柏以前过得好不好。   江岩柏不说,容白问了几次之后也就不再问了。   短信显示的地点在闹市区,城中心,人是最多的,同时也是最脏乱的。   这里的地价最贵,拆迁不起,外围的大多数都在拆迁重修了,只有市中心还维持着十几年前的样子。   不过人多,热闹,商贩也愿意往市中心跑。   容白看了一路,从一开始兴趣贸然变得兴致缺缺。   大约找了半个钟,容白才在一条老街的胡同里看到了蹲在角落的江岩柏。   江岩柏戴着一顶遮阳帽,面前摆着小地摊,倒也没卖多少东西,就是些小玩意。   主要是孩子们喜欢的一些卡片和小零食,成本不高。   不过他没去到好位子,在这里头几乎无人问津。   容白在摊位前蹲下来,不过江岩柏低埋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不清脸。   “看好了问我价就成。”江岩柏说了一句。   容白随意翻了两下,都没什么兴趣,他搭话道:“你这样卖的出去吗?”   就在容白开口的一瞬间,江岩柏突然就把头抬起来了。   容白背着光,江岩柏看不清他的脸,江岩柏死死睁着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岩柏不说话,容白倒是觉得有点尴尬,他见江岩柏眼睛也不眨的看着他,身上莫名其妙就起了鸡皮疙瘩,容白又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堂哥?”江岩柏虚着嗓子喊了一身,突然就站了起来,他发育的早,十九岁就有了一米八几近一米九的个头,比容白高了一截,容白还有些蒙圈的时候就被江岩柏给抱住了。   江岩柏双手就环在容白的腰上,用力之大简直要把容白拦腰截断。容白喘不过气了,他一把将江岩柏推开,气喘吁吁地支着自己的膝盖,态度很是不好:“谁是你堂哥啊!”   容白这么一说,江岩柏也愣住了,他和容白分别了将近十年,周边的人也像约好似的统一忘了容白的存在。他一个人守着那短暂的记忆,守了十年,自己也有些恍惚。   按道理来说,容白原本就比他大十多岁,又过去了十年,粗略算算,也该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   怎么可能一点变化也没有。   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和容白一模一样,同样年轻,同样标致,就连皱眉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江岩柏紧抿嘴唇,他抱着那么一丁点希望问道:“你是不是叫容白?”   容白倒是吓了一跳,他和江岩柏小时候可不认识,江岩柏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可是容白倒也没准备隐藏或者掩饰,很是自然的点点头,反问:“怎么?你见过我啊?我怎么不记得以前和你见过?”   他竟然忘了?   江岩柏愣在原地,迟迟不出话来。   但是很快,江岩柏反应了过来。   忘了好,忘了也好。   自己小时候那么惨的样子,他要是一直记着,自己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刹那间,江岩柏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似乎也没比小时候好多少。   打初那几年,家里还是不错的,李大壮成了工头,工资从三十变成了八十,李家媳妇也是个能干的。去菜市场帮忙,后来找了路子,也租了个摊位。   家里眼看着就起来了。   结果初中毕业那年,李大壮在工地的时候被钢筋砸了,在床上瘫了一年,身边离不开人。   两个老的年纪也大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儿子呢?   李家媳妇也只能回了家,照顾丈夫和公婆。   那一年,江岩柏原本不打算读书了,家里存款用光了,又背着债。   吃饭的钱都是问题,更何况自己读书呢?   但是李家媳妇不同意,她咬着牙,逼着求着江岩柏去读书。自己白天照顾家里人,晚上去街头捡破烂。   本来已经变成干净体面的她,一个月像是老了十多岁。   就这么干熬着,江岩柏熬到了高一,终于熬不住了。   李大壮虽然没真的瘫痪,但是左腿使不上劲了,也走不了多久的路。原本他就没什么文化,就靠卖力气挣钱。   看着媳妇这么辛苦,江岩柏也辍学去找活路挣钱。自己的老父老母半夜也会偷偷跑去城边的垃圾场里,那里离家可要走一个多小时。   李大壮一时想不开,就喝了农药。   好在江岩柏正好回家,当下把李大壮背去医院,才救下了一条命。   一家人不知道怎么活了,但是哭过之后,第二天天亮,还是得站起来。   还是要活下去。   江岩柏白天就找个地方摆点小摊子,晚上去路边摊帮忙,周末去那些大超市帮忙卸货。   一天十六个小时连轴转,他竟然也把这个家撑了起来。   偶尔也能买点肉骨头回去顿顿汤。   李家媳妇也差不多,她挣得那笔钱要去还债,江岩柏挣得就是这个家所有的收入了。爷爷奶奶被江岩柏强制性的留在家里,不准他们半夜再去垃圾场了。   江岩柏也害怕,要是哪天两个老的倒在了垃圾堆里,那怎么办?   好在还有一套房子,他们还不至于流落街头。   欠债的时候,江岩柏也提议要把房子卖了,李家媳妇不准,她说这是江岩柏父母的遗产。卖出去简单,买回来就难了。   一家人就这么干熬着,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债还完。   江岩柏埋着脑袋,不知道自己去看容白。   他曾经发誓,要让容白看到一个更强大的自己,要让容白知道自己可以保护他。   结果呢?到头来,他并没有好上多少。   “你怎么不说话了?”容白有些奇怪,刚刚还那么激动呢,“我说,你摆这些东西也不去学校边上,在这儿卖的出去吗?”   江岩柏闷声闷气地说:“学校边上的位子早被占了,我去不了。”   容白更不明白了:“那你去不了学校,你在这儿摆摊子,还不如卖些老头老太太的喜欢的。”   江岩柏愣了愣,他脑子没转过这个弯,现在却突然被点醒了。   容白忽然问:“要不我和你搭个伙,我和你一起做生意怎么样?”   江岩柏没说话。   容白有些急了:“你说话啊。”   江岩柏这才说:“我不占你便宜。”   他不想再依赖容白了,他要自己站起来,自己顶天立地。   他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容白,要靠自己的本事。   容白却不知道江岩柏在犟什么,他只觉得江岩柏不识好人心,和以前一样的以自我为中心。   他这么一想,自己也索然无味。   “算了。”容白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他越是看江岩柏,就越是失望,江岩柏骨子里头就是这种人。   他把自己藏起来,什么也不说,把门和窗都关上,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容白最初觉得江岩柏有个性,后来觉得这完全就是心理缺陷。   即便两人已经组建了家庭,可江岩柏就是不信任他。   容白越想越气,索性不和江岩柏说话了。   江岩柏看着容白,他有些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让他把自己所想的说出来,实在太难了,他艰难的解释道:“我只是不想靠你……”   说完,江岩柏又垂下了头,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不想让容白直观的感受到自己无能。   容白愣了愣,他呆站在原地,显然也没预料到江岩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随后,容白笑了,没有任何掩饰,也并没有丝毫造作,他露出一口白牙,带着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欣慰,他像个哥们一样去拍江岩柏的肩膀,口气也变好了:“那有什么?现在做生意谁不需要个合作伙伴?”   “再说了,我这个人向来好说话。”容白把手收回来。   江岩柏又不说话了,他简直就像个闷蛋,三棍打不出个屁来。   但容白习惯了,他倒不是要江岩柏改变多少,但只要江岩柏稍稍服个软,他也就软了。   “你现在一天能挣多少啊?”容白倒也不嫌弃,并排和江岩柏一起蹲着,嘴里还叼着从江岩柏那拿的棒棒糖。   他人长的白净,即便这里人不多,还是有不少人过来看他。   竟然还有十几岁的小姑娘过来找他问电话号码,兼带着也买了不少东西。   不过都是小东西,卖价就便宜,挣不了多少钱。   “哎,帅哥,你哪里人啊?听口音不像是我们这块的。”十几岁的女孩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胆子又大,现在民风也开放得多,倒不觉得害羞。   容白笑着回话:“我以前在北方,最近才过来。”   “哎?”女孩有点不信,“听说北方都是糙爷们,胡子都不刮呢?哪有你这么白净的?”   容白忍着笑:“那也是小部分,再说了,我总不能说南方的男人都是矮个子吧?总有高的。”   “以前都矮,最近的小孩才变高了。”女孩自己大约就是一米五几的个头,她提起身高也不高兴,“以前我这身高都是正常的,现在竟然算矮了……哎!”   “生活过好了嘛,营养跟上了肯定得长高。”容白是个话唠,和谁都能唠上两句。   女孩笑着把选好的东西捧在手里,江岩柏拿了个塑料袋给她装好,又算好了钱。   “你们以后还在这儿吗?”女孩打听道。   她是没见过容白这样的人,白白嫩嫩的,穿的也好看,长的也好,说话声音也好听。简直没有一处不完美,就算不能发展成别的关系,能交这样一个朋友,那也是很有面子的。   容白看了眼江岩柏,表示自己并不是能拿主意的人:“这我可说不准。”   女孩眼睛一亮,她建议道:“要不去我们学校那边,我们那边是新校区,周围商店都没有,连早饭都只能在家里吃。”   “你学校在哪边?”江岩柏开口了,他终于抬起了自己的头。   原本根本没有注意到江岩柏的女孩忽然愣住了,然后她笑容变得更大:“在三街那边,新城区。”   那边确实挺荒的,江岩柏很少关注这些,也不知道那边建了个学校。   女孩看了眼容白,又看了眼江岩柏,如果说容白是好看的让人想让他成为自己朋友的人,那江岩柏就是男子汉的帅气,他沉默寡言,有一种属于纯男性的魅力。   女孩咽了口口水,她竟然有些紧张,结巴道:“那……你们会……过去吗?”   容白没说准话,只说:“再看看吧。”   “哦。”女孩有些垂头丧气,但很快恢复了元气,她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才说:“你们要是过去的话,我帮你们带同学啊,我叫李立夏!”   说完,女孩就提着塑料袋跑了。   “去不去?”容白问江岩柏。   江岩柏犟,但他不傻,现在那所学校旁边还没有商铺,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现在的信息不太流通,等大家都反应过来了,那边也会变成一个香馍馍。   江岩柏点点头:“去。”   “总不能一直摆摊。”容白虽然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城管,但是摆摊总是不方便,每天来来去去的,收拾东西都得花不少时间。   容白提议道:“要不看看那边有没有空商铺,学校旁边应该是有的,我们去盘一个下来。”   江岩柏摇摇头,他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地说实话了:“钱不够。”   他挣得钱都拿回家了,还得还债,根本没存下钱来。   更何况他只有白天的时候摆摊子,晚上还得去大排档帮忙,不然光靠摆摊的钱,混口饱饭吃都难。   容白倒是不以为意:“我有啊,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当是我借你的,以后还就成了。”   江岩柏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一言不发,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容白有些好奇,江岩柏看样子一穷二白,他能有什么办法?   容白觉得江岩柏的坚持是没有意义的,完全是打肿脸当胖子,既然有人愿意帮助自己,这种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呢?   “走吧。”江岩柏弯着腰收拾东西,把摊子前的东西都用一个蛇皮袋子装好,扛在肩上。   容白就走在后头看着江岩柏的背影,他就这么看着江岩柏,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此时的江岩柏就像是最普通的劳苦大众。哪里还有他曾经见过的那个叱咤商场,说一不二的男人的影子呢?   他是怎么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建造自己的商业帝国的?   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以后那个位子的?   容白忽然产生了好奇,他也问过未来那个江岩柏,但江岩柏从不告诉他曾经经历的事。   就凭江岩柏这个臭脾气,商场讲究圆滑,讲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又是经过怎样的打击和挫折,才最终成功的?   “这会儿去哪?”容白很自然的问道。   对容白而言,和江岩柏别分也没有几个月,他没什么陌生的感觉。   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应该是和江岩柏第一次见面,并不应该这么熟稔。   江岩柏也不应该这么习惯。   江岩柏想了想,他之前也常跑去容白曾经住着的房子里,结果里头住着的是另外一家人,装修格局也全都变了,没有容白生活过的痕迹,他也不知道容白现在住在哪里。   有时候江岩柏也怀疑容白是不是妖怪,虽然觉得这样的想法十分可笑,但是江岩柏却宁愿相信容白是妖怪,是真实存在的,而不仅仅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你饿了吗?”江岩柏问道。   容白吃的那碗米粉早就已经消化了,这会儿还真感觉有些饿,他点点头:“是有点,那我们去吃饭吧?”   “行。”江岩柏说道,“去我家。”   容白来了兴趣:“你下厨啊?”   江岩柏点点头。   容白还没吃过江岩柏亲手做的饭菜呢,他跃跃欲试,以前江岩柏从没做饭给他吃过。只会带着他去西餐厅,吃那什么牛排,他那中国式的舌头品尝不来外国的美味。   可是又怕浪费了江岩柏的好心,从没抱怨过。   现在容白稍微明白了一点,这大概就是江岩柏一直以为自己是吃西餐长大的吧?   他以为自己是个多么金贵的人,实际上,容白喜欢吃川菜,重油重辣的尤其喜爱。   这么看来,其实江岩柏也没有好好了解过他。   换个角度来说,自己也没有给江岩柏了解自己的机会。   江岩柏还是住在那套房子里,现在在市中心,周围都立起了新房,修建的一栋比一栋漂亮。江岩柏原本这套房子就显得老旧破败了。   他们只等着拆迁,拆到自己这边来,听说能1:1.5的比例兑换。   这套房子一百五十个平方,拆迁的话能换到一套同样大小的,还能再得到一套七十五平方的小户型。   所以哪怕房子再旧,住户们都不愿意搬。   江岩柏带着容白走上了楼,一路上和不少邻居打招呼。   他也想带容白去吃好的,但是他没钱,江岩柏有时候好面子,有时候又很务实。   在生活面前,面子就是纸糊的老虎,风一吹就散了。   江岩柏把蛇皮口袋放在地上,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去开门。   “我回来了。”江岩柏边喊边把蛇皮口袋放去阳台,阳台基本上堆的全是杂物,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江岩柏习以为常,他招呼容白在沙发上坐会儿,自己又去洗卫生间堆着的衣服。   家里没有洗衣机,只能靠手洗。   容白坐的百无聊赖,他没手洗过衣服,基本都是拿去专门的店里干洗,他看着江岩柏坐在矮凳上,也从客厅拿了个矮凳,坐在江岩柏旁边。   他随手拿了一件短裤也学着江岩柏的样子开始搓。   江岩柏一把把短裤拿过来,脸上飘着可疑的一抹红,连耳朵都红了,说道:“我自己来就成,你去客厅坐着就成。”   这条可不是短裤,江岩柏穿的内裤都是大号,因为是批发市场买的,上面都是花花绿绿的大花,看起来不像内裤而已。   这可是贴身穿的,怎么能让容白洗呢?   容白莫名其妙,他又一把把短裤抢回来,态度可不怎么好:“都说了我洗,我又不是多金贵的人,连条裤子都不能洗啦?”   江岩柏脸越发的红了,他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要不你洗这件吧。”   江岩柏把一件外套递给容白。   “我就洗这个。”容白说什么也不放下那条短裤,江岩柏不让他洗,他偏要洗。   为什么就这条短裤自己不能动?难不成是谁送他的?男的女的?   女的吧?男的还用这么小心?   容白脸黑了,一看就是一副:“别来招惹我,我现在很生气”的表情。   江岩柏倒是完全不知其所以然,他也搞不懂容白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内裤有执念?那也太尴尬了。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乔老太正好出来上厕所。   她嚎了一嗓子:“干啥呢?你们抢裤头干啥?”   裤头?   容白没明白,他不知道有些地方把内裤叫裤头,便问道:“奶奶,我不能洗这个吗?”   乔老太也是无法理解,但还是语气温和地说:“你是哪家的小伙子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我家岩柏的朋友吗?”   “我刚从外地过来,是岩柏的朋友。”容白说起谎来表情稳定,一点不让别人看出破绽。   乔老太一听是外地来的,这才反应过来,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所以自己说话嗓门也大:“按外头的说法,这是内裤呢!你抢他内裤洗干啥。”   容白:“……”   然后容白立马松开了手,冲江岩柏说:“那你自己洗。”   说完,容白的脸也红了,他自觉丢了人,便站起来,扶着乔老太去了客厅。   乔老太左右打量容白,很是和蔼地笑道:“小伙子,你叫啥名字啊?家住在哪儿?爹妈呢?还在外地吗?”   容白倒也不嫌烦:“我叫容白,家在和州那边,爸妈也还在那边。”   “和州啊?”乔老太也不知道在哪儿,只知道离得远,她这辈子就没走出过这个市。不太了解外头的世界,哪怕是省城,在她眼里都离自己十万八千里。   乔老太又问:“那你来我们这干啥啊?穷乡僻壤的,哪有和州那么热闹。”   容白摇摇头:“就是想出来走一走。”   “走一走也好。”乔老太锤着自己的腿,“我是老了,不然我也想出去走走,我们国家这么大,我还没去看过呢。”   容白对待老人比对待年轻人有耐心,他基本是母亲教养长大的,功课虽然没怎么听,但他妈妈着重是教他仁义道德,虽然他还是没怎么听就是了。   可是耳融目染之下,容白并没有长歪。   江岩柏在卫生间洗衣服,容白就陪着乔老太唠嗑,乔老太身体不好,最近上街的时间也少了。   李老太爷比乔老太大了五六岁,身体机能比乔老太更差,现在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   也就江岩柏每天抽时间给李老太爷按按身体,翻翻身。   李大壮虽然腿不行了,但手上还是有力气的,他每天就编编竹筐子,李家媳妇会拿到市场上去卖。虽然钱不多,但李大壮眼看着就有了活气,不再颓废,有动力了。   “您就好好保养身子,等过两年家里好了,就能出去看看了。”容白安慰道。   乔老太叹了口气,没说话,她虽然老了,但她不瞎。家里现在成了这样,她心里也是有杆秤的。之前整夜整夜睡不着,认为是自己家拖累的江岩柏。   要是换个亲戚,为了这套房子,肯定也愿意收养江岩柏,日子也肯定比自己家现在过得好。   哪里需要江岩柏这么好的孩子,这么好的成绩,就这么离开学校,出来打拼了呢?   都是他们这些做大人的没用,才累得孩子天天也脚不沾地。   这孩子竟是连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   乔老太一想,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好几次看见江岩柏早上出门的时候不自觉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她就在窗台上看着。   一看,心就揪了起来,哭的直不起腰。   怎么就这么难?他们一家也是老老实实生活,勤勤恳恳做事,怎么老天爷就不给他们一条活路走呢?   江岩柏把脏衣服洗了,就去厨房用簸箕把菜装着,接了水洗干净。   他像是常做饭的样子,切菜速度也快,很有大厨的架势。   估计是因为容白来了,江岩柏才从厨房外头的台子上拿了块腊肉,切成丁,混着豌豆炒。   李大壮杵着拐杖从房里出来,他也没多的话,只问了一句:“是江岩柏的朋友吧?”   容白点点头:“是,我叫容白,叔叔好。”   李大壮点点头,笑着说:“你坐,把这儿当自己家,别不好意思。”   说完,李大壮就在客厅编竹筐,他动作麻利,手上力气大,一下午的时间能编三四个出来。拿出去卖,也能卖十多块钱。   现在工资又涨了,人均能有三百多,人们手上的钱多了,也就不像以前节省。   竹筐这些东西,还是买的居多,就不费时间自己编了。   容白陪乔老太说了会儿话,就去看李大壮编竹筐,他是个看啥都手痒的人,征得了李大壮的同意之后,也在一边有样学样的开始做。   他虽然没经验,力气也没李大壮那么大,可好在细心,也不打扰李大壮,不懂的就多看几次。   慢慢摸索,竟然还叫他摸索出了经验,吃饭的时候,他那个小竹筐已经编了三分之一了,还挺结实。   就连李大壮也说容白是个有天分的。   容白自己也挺得意,他从小就聪明,只是没用在正道上。   但凡是别人觉得好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他就是不愿意和别人一样。   “吃饭了,去洗手吧。”江岩柏把干净的毛巾挂上去,又把脏的拿去搓了,肥皂也换成了香皂。   容白反应慢半拍,感觉不到江岩柏对自己的特殊照顾,径直去洗了手,乖乖的坐在饭桌前等吃的。   他肚皮已经瘪了,饿坏了。   江岩柏给容白打了一大碗白米饭,桌上的菜并不多,但是分量足。   豌豆炒腊肉丁,韭菜炒鸡蛋,外加一大盆青菜汤。   李家媳妇是不在家吃饭的,她要在市场上看摊子,凌晨四点过就要去市场卸货,晚上十点过才回来。   并不常在家。   这个家基本就是靠江岩柏偶有间隙的时间回来打理。   容白吃着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那么一点心酸。   就在江岩柏的这个年纪,自己在做什么呢?   他正和同学逃课,在街头上想着要去哪里玩,谁家有车,谁能去偷偷把车开出来。   他没有为吃喝发过愁,钱包里的钱总是够的,他花钱向来大手大脚,从来没有想过这钱会挣得艰难。   容白看着那碗白米饭,看着那并不多的腊肉丁和正在往自己碗里夹肉的江岩柏。   容白鼻头一酸,但好在忍住了,刨了一大口饭。   大概对江岩柏来说,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尤其是容白的。   他好手好脚,自己脚踏实地的挣钱,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是苦点累点,也能把这个家支撑下去。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吃完了饭,江岩柏又去收拾了碗筷,在厨房清洗。   容白倚靠在门框上,他看着江岩柏的侧脸,原来江岩柏年轻的时候这么嫩。   虽然一如以往以往寡言少语,但是还带着年轻人的那么点腼腆。   “我们一起做生意吧。”容白说,“我不知道怎么做生意,我也是个新手,但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得好。”   还不等江岩柏拒绝,容白又说:“我现在身上也没有多少钱,我也不想去给别人打工,还不如开店呢。”   江岩柏深深地看了容白一眼,要说容白没钱,他却是不信的。   他总怕自己去占了容白的便宜,虽然他也知道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自己的这种坚持实在是有些可笑。   但是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的。   “江岩柏,你说话!”容白看江岩柏又闭嘴不说话,心里起了火,声音也变大了。   他最讨厌江岩柏这一点,有什么事从来憋在心里不说,好像让他说就会要了他的命!   江岩柏张了张嘴,看着容白一点就炸马上就要发火的样子,他是舍不得容白发火的,只能点头说:“行。”   容白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马上就笑了:“这才对嘛。”   “学校旁边卖什么挣钱?”容白问道,“小吃?还是服装店?刚刚那女孩说,她们学校现在旁边连卖早饭的店都没有,要不然去开……哎!我想到了!格子铺怎么样?”   他读大学那会儿,学校的女生都爱往格子铺跑,质量不见得多好,她们自己也知道。   容白还问过一个关系好的女生:“你们天天往里头跑,就不腻?质量也不好,还不如去专卖店呢。”   女生反而说他:“我们就是看个新鲜,而且小东西,哪个大商场把小东西集在一起卖啊?我们不是买东西,是享受挑东西的乐趣。”   容白虽然不太懂这个道理,但总算是知道爱美的女学生的钱,那还是比较好挣的。   比那些臭小子的好挣。   江岩柏听都没听说过格子铺,他转头看着容白,挑了挑眉毛:“格子铺?”   容白解释道:“就是店面里全是大大小小的格子,大格子也放点衣服和包包。小格子就放手饰和化妆品,还有指甲刀镜子什么的。”   “比开饭馆方便的多。”容白说道。   容白自己名下也有几家饭馆,要跑营业执照就不说了,还有卫生安全许可证。   还要检查消防措施,耗时太长了。   耽搁开业。   江岩柏自己没见过,还是不太能了解什么是格子铺。   但是收拾化妆品什么的,江岩柏还是知道的,这些东西在大商场里卖的可贵了。   都是有钱人家才买呢。   进货的钱都没有,更何况挣钱了。   “手饰口红什么的,那都贵。”江岩柏把洗干净的碗碟放好,毫无意外地给容白泼了盆冷水,“我们这也不产这个,我上个月想去给我婶婶买一支口红,最便宜的也要二十。”   确实是,交通不方便,外头卖的便宜的东西,在这里能翻几倍十几倍。   “去沿海那边进货啊,那边便宜。”容白又说。   江岩柏苦笑一声:“你也看见了,家里离不开人。”   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了,去外地的话,好几天都挣不到钱不说,家里也没人照应。   “要不我去,我先去看看。”容白自己也没一个人旅游过,他很有些跃跃欲试。   他也想坐坐看以前的老式绿皮火车,去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的人文生活。   然而江岩柏是不放心的,他皱着眉:“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去?”   好嘛,这又把两个人限制住了。   容白想了想:“那要不,我帮你照顾家里,你去进货?本钱我出,除开本钱以外,挣的我们对半砍。这总行了吧?”   容白一看江岩柏又要开口,他立马说:“你再说不行,我这会儿就走了,以后再也不管你。”   他这话说的绝了:“就算见了面,我也不跟你打招呼。当不认识你这个人!”   江岩柏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那我去跑一趟吧。”   容白提着的心放下了,但难免小声嘀咕:“榆木脑袋。” 第24章   虽然江岩柏表现的成熟稳重,但事实上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和容白甚至都还没有去考察过别人家的生意, 就这么一股脑的要干了。   更何况,江岩柏自己活到这个年纪, 也从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   除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然而容白另有一套说辞, 他鼓励道:“要干什么,想到了就要去干。一直犹豫的话, 你就更难下定决心去做了。就算失败了, 又有什么关系?人最不应该怕的,就是失败。”   江岩柏被这话激励了, 他也觉得自己好手好脚的,真下了苦力去干,总不会饿死。   更何况现在的他并非孑然一身,他有家人,有容白。   失败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就好了。   然而这句话是容白他爸说的,容白只是依葫芦画瓢,他自己都没做过生意, 没尝试过失败的滋味呢。   江岩柏也没准备什么东西,他就为了节省空间带更多的东西回来, 只带了两条换洗的内裤。   现金是容白给他的,说是前期投资,江岩柏不要, 容白又骂了他一顿才老实。   “你就挑着时兴的款式买,看别人买什么,你就跟着。”容白送江岩柏去火车站,“小巧的东西最好,别买大玩意。我去看铺面,联系装修,要是有现成的就最好不过了。”   江岩柏点点头,他带了个小本子,把容白叮嘱的重要事项都记在了上头。   然后就随着人流挤上了火车,这年头的火车还是绿皮的,老式火车,速度慢,里头环境也不好。   容白就在外头看着,跟江岩柏挥手告别。   容白偶尔也会奇怪,江岩柏是怎么认识自己的?他为什么这么相信自己?   但是他要是去问江岩柏,江岩柏依旧是打死也不说。   最后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岩柏这次至少要走一周的时间,容白就跑去李立夏说的学校考察去了。   周围确实有不少空店铺,现在还没出租出去,挨着学校的店铺好像都是学校自己出资修的,就单一层,周边挺空旷。   估计是店铺现在无人问津,学校也极了。   容白在学校门口和门卫套近乎,几根烟的功夫,门卫就把学校卖了个底朝天。   “那前段时间也有人来问呢!说是租金太贵了,到最后一个来的也没有。这不是没办法吗?前两天听说又下调了,一个月租金少了二十,还是没人来。”门卫话多,一边抽烟一边跟容白说,“怎么?你打算在这儿租门面啊?”   “嗨!生意哪有那么好做哦,你别看现在的小孩出手阔绰,都是打肿脸充胖子,放假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有钱,上学了,那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活。”门卫大概是瞅着容白比较顺眼,又或者是因为这几根烟的便宜,还是劝道,“你有这个钱,还不如去市里头开个店呢!”   “那你说的也是男孩。”容白分析道,“我们挣得是女孩的钱。”   按照旧观念,很多家庭重男轻女,都不会给女娃娃多少零花钱。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倡导男女平等,一家只生一个娃。   女娃娃手里能用的零花钱也就变多了。   门卫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男孩放假的时候就去街边打游戏机,再吆喝着朋友一起去吃点好的,再多钱也不够他们弄。   女娃娃就要节省一些,大多都不爱去玩游戏机,钱存着买喜欢的衣服。   “哎,那我看看,你要是生意做得好,我也去盘个铺子。”门卫还是很有些野心的,总不能当一辈子门卫,拿这点工资,也不知道这抠门的学校啥时候涨。   容白笑了笑,丝毫不害怕自己有个竞争对手:“行,你放心,肯定能开走。”   到了放学的时候,学生们从学校大门鱼贯而出,他们大多数都是骑的自行车,毕竟离家远。   还有一部分周边乡里来的住校。   周围也没什么吃的,都是回市里,或者回家吃。   李立夏正挽着女同学的手走出校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容白。   她一看,就发现学校的女同学们都凑在那儿,离容白十多步远,聚在一起说话。   李立夏当然知道,这群小妮子肯定在撺掇谁取找容白要联系方式。   现在都这样,问个地址,然后互相写信,虽然有了电话,但是女孩子总觉得写信才有意思。   李立夏挽着的女伴也冲李立夏小声说:“你看见了没?那小哥真好看,真俊。”   然后女伴的话刚落音,李立夏就挽着她小步跑了过去,容白正看着人流,见有人朝自己跑过来,马上就记起李立夏了。   “你怎么过来了?过来看场地吗?”李立夏的脸有些发红,心脏一直在跳。   分不清是跑步的跑快了的剧烈心跳,还是看见容白激动的。   容白朝李立夏笑了笑:“我过来看看,上次和我朋友商量了,准备过来盘个铺面。”   李立夏嘿嘿笑着:“那你们做什么生意,开早餐店吗?服装店?”   “开个格子铺,专给你们这些小美女开。”容白眉毛一挑,他长得好,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表情,竟然也不让人觉得轻浮。   “格子铺是什么?”李立夏来了兴趣。   正好现在学校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容白也不准备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久留。   “你们怎么回去?骑自行车吗?”容白忽然问。   李立夏点点头:“毕竟这么远呢。”   “行,一起走吧,我请你们吃饭。”容白也不小气,毕竟李立夏是学校土著,肯定比自己清楚读书的女孩喜欢什么样的营销方式,店门口吆喝也不像样子嘛。   “哎,那怎么好意思。”李立夏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扯了扯自己同伴的衣角,冲容白说,“我们可是两个人,不好吃你的,我们分摊吧。”   容白把拴在树后头的自行车推出来,不以为意道:“花不了几个钱,等我店开了,你们多带同学来照顾生意就行。”   李立夏认为容白是好面子,班上的男同学也是这样,自己穷的叮当响,还要请女同学吃饭。   但容白既然这样说了,李立夏也不好去拂容白的面子,只好跟着走了。   路过那群小妮子旁边的时候,李立夏还专门冲容白说了几句话,容白听她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也没在意,就冲李立夏笑了笑。   李立夏和她朋友的脸都红了,就连背后的那群女同学也移不开眼睛,她们恨不得把李立夏从自行车上拖下来,好好审问她是怎么认识这个小帅哥的。   李立夏走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那群同学,眼神要多得瑟有多得瑟。   容白也不知道吃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就让李立夏提议。   李立夏不知道容白有没有钱,就挑了便宜的苍蝇馆子,在市中心的一条小巷子里。   卖的是砂锅菜,上菜快,分量足,味道也不错,还便宜,周边的都爱在这儿来吃。   这也就是容白不想开馆子的原因,竞争对手太多了。   你走高端的路线,还有那么多的老字号店。   你走低端路线,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又便宜又好的铺子。   想闯出头,除非有独家秘方,否则真的很难。   “我打算开格子铺,店里头分成小格子,大的格子卖点衣服,小的就卖写小饰品,耳钉耳环,项链手镯镜子,口红化妆品这类的。”容白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底,有个人可以问问也挺好的。   李立夏吃了两口菜,她平常吃东西狼吞虎咽的,这会儿倒是斯文了,还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说:“那挺好的,我们学校虽然不让化妆,但我们还是爱买。”   “就是不知道贵不贵,商场那么贵的,我们可买不起。”李立夏的朋友这会儿插话道,“我一天只有一块钱的零花,我得存多久才买的到一只口红啊。”   容白想了想,他最近和江岩柏都是靠电话沟通,大概也知道一支口红的进价:“我们卖的话,口红基本都是十块钱以内。也有小管的,小管的是一两块钱。”   “真便宜。你们是去沿海进货吧?听说那边东西又好又便宜,哪儿像我们这边……”李立夏撅着嘴,“工资才多少啊,就喊得那么贵,也就有钱人才能买,不做我们这些穷人的生意。”   其实口红的造价并不高,现在还没有进口这个说法,要是说自己的货是港海那边买的,就算是顶高端的东西了。   还真是有钱人家里才能买的东西。   “东西都是便宜的,我们也就是开个小店,也没那么多本钱就买贵的。”容白笑眯眯的。   他总算了解了一点点的市场构成了。   因为这里是内陆,再加上这边也没什么工厂,时兴的东西都是从外边进来的。   价格就要翻好几番,交通也不方便,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外边是个什么价格。   就拿一支口红来说,现在还没有太大的品牌概念,同样的包装和颜色。   沿海那边卖三四块钱,到这边来,就敢喊到二三十,简直就是暴利。   容白和江岩柏可没打算挣这种昧良心的钱,等通讯交通方便了,可不得被骂死?而且学生也没有太大的经济实力,他们要迎合学生市场。   积少成多,别想要一夜暴富,脚踏实地,能挣着钱就证明前途是光明的。   ——当然,这也是容白他爸说的。   容白要是自己能悟出这些道理,早就不是纨绔了。   三人吃完饭的时候天还没黑,这个点回家还是安全的,容白也就没有送她们。   他把自行车搬到了江岩柏家里——这是江岩柏的车,一辆二手自行车,不过江岩柏保养的好,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江岩柏把自己家的钥匙也给了容白,李大壮他们也是知道的。   这段时间江岩柏不在,容白也果然像他自己保证的那样照顾着这个家。   他白天去学校那边看人流,打探行情,下午就上江岩柏家里,看看还需要置办些什么东西。   大的东西他倒不敢买,就怕江岩柏回来跟他生气。   小的他倒是可以拿主意,把江岩柏家里那早就没啥保温效果的保温壶给扔了,又买了两个新的。   洗的都破了洞的床单被套也扔了,也买了新的。   总之虽然是些小东西,但是奈何这家里也没啥好的东西,基本都是要换的。   他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自个儿就换了,要不然,别说江岩柏,乔老太肯定都得把他给拦下来。   先斩后奏,乔老太就没办法了。   “你别往家里买东西,以前的还能用呢!”乔老太拾掇着客厅,她比李老太爷好些,还能动一动,偶尔打扫打扫屋子,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要闷出病来。   容白一边应承一边去给李老太爷按腿,他力气没江岩柏大,可李老太爷还是一脸享受的样子,时不时还哼哼几声。   乔老太又说:“你那点钱存着,以后娶媳妇用。干啥就乱花啊!”   “那不叫乱花,家里缺嘛,买了就买了,现在找人退也退不掉。”容白笑眯眯的,态度很好,就是不松口说不买了。   乔老太哼了一声:“你就是钱多烧得慌,等岩柏回来了,我肯定让他好好说说你。”   这才几天功夫,容白就像是完全融入了这个家。   乔老太一开始还对容白挺客气的,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这么嫩生生的后生,不像是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和江岩柏成为了朋友,就不是一路人。   但就过了几天,乔老太简直就像是把容白当成自己的亲孙子了,说话也随意了。   偶尔叫容白帮忙干个什么,也不会那么不好意思。   而在客厅编竹筐的李大壮听到一大一小说话,嘴边也是挂着笑的。   江岩柏是个闷蛋,在外头是,在家里也是,家里都疼他。看着他不发一言那么辛苦的挣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内疚心疼。   但是容白来了,就给这个家注入了活力,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但这个家就变了。   “小荷明天休息呢,我们好好聚一聚,吃个饭。”李大壮忽然想到了,明天就是周三了,她媳妇一个月就休息一天,其它时间忙的很,也就这一天可以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成。”乔老太说,“小荷喜欢吃韭黄炒肉,我过会儿下去买。”   “我去吧,好几层楼呢。”容白抢着说。   乔老太摆摆手:“我自个儿去,我还走得动道,几步路的事,我也该动弹一下了,天天搁家待着,就怕闷出病来。”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容白点点头:“那您自己小心安全,走路的时候看脚下,过街的时候左右看看。”   “哎!小容啊,你咋不是个姑娘呢?我家岩柏要是个姑娘也好,你们两就能凑成一对了。”乔老太是怎么看容白怎么喜欢,恨不得容白成为自家的姑爷或者女婿。   容白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了,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奶呀,你要是知道我和江岩柏以后是同志,怕不会把我两打死。   “我明天中午回来吧,我早上还要去谈事儿,我和岩柏说好了,我两去三街新开的学校那边盘个铺子,卖点小东西。”容白倒也不瞒着他们,“明早我就去签合同了,还要联系工人装修。”   李大壮吃了一惊,他把编到一半的竹筐子放到一边,问道:“你们哪儿来的钱啊?开铺子可要花不少钱呢!”   容白早就想好了说辞,他把被子给李老太爷盖好,这才说:“钱是我自己的,本来就是我想做生意才拉岩柏入得伙,你们别担心,我既然准备要做了,肯定就得做好。”   “你们家大人也放心给你这么大一笔钱。”李大壮有些惊愕,但还是信了,现在有钱的家庭不少。而且在以前,容白这个年龄,是已经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容白笑了笑:“那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养我一辈子啊?”   说完这句话,容白自己都愣住了,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他爹妈加上岩柏,是真准备养他一辈子。   他爸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外头应酬。   容白这会儿才感到羞愧,他当了那么多年纨绔子弟,头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他爸年轻的时候也吃了很大的苦头,到老了,竟然也没享到儿孙福。   自己从来没帮爸爸打理过家里的产业,就连自己名下的那几个馆子,也只是交给别人去打理而已。   他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这辈子没得选,只能死撑。你可以选,爸爸不要求你别的,只要健健康康的,做你想做的事,别违法乱纪就成了。”   多开明的父母啊,容白垂下头,内心五味陈杂。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以前是多么混账。   如果他能回去的话……他一定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他不可能游手好闲一辈子,让父母和江岩柏在背后给自己擦屁股。   他是个成年人了,不是个孩子,不能永远任性妄为。   容白这几天都是在江岩柏的房间里睡的,好就近照顾这个家,要是晚上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第二天一早,容白就去学校签合同了,租房合同签了三年,每年是两千四的房租,算是很贵了。怪不得没人来租,这一个月至少要挣两百,才把房租挣得出来,更不算成本了。   现在上班,一个月也才两百多块钱呢。   签合同倒是没花多少时间,钥匙就到了容白的手里,这时候的铺面都是卷帘门。   好在是新的,倒不需要花太大的力气。   门卫还给容白介绍了装修小队,容白和装修小队说了自己的想法,还画了非常抽象的图纸。   也幸亏装修小队是有经验的,竟然也看懂了容白那张图。   然后又去市场买了材料。   这前前后后就花了容白两万多块钱,包括江岩柏进货的本钱。   “什么时候能完工啊?”容白问装修小队的队长。   队长是个老实汉子,看起来五大三粗,人却很腼腆:“你要求不多,我们加班加点的干,一周就差不多了。”   毕竟这毛坯房已经上好了腻子,只需要刷一层油漆上去,再订上格子。   容白选的浅绿色和浅粉色的油漆,要营造少女感,现在大家都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清淡的颜色还是比较少。   但永远不要小看女孩子的审美。   容白还去挑了不少的玩偶布娃娃,都是女孩子喜欢的款式,粉粉嫩嫩的,都很可爱。   容白还准备,如果以后打算再开店的话,就开个猫咖啡厅。   就算咖啡不好喝,也有不少人为了撸猫过来。   他自己就还挺喜欢猫咖的,他喜欢撸猫,但是自己养又嫌麻烦。   猫咖简直就是他这种人的福音。   中午的时候,容白回江岩柏的家里吃饭,李家媳妇也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你多吃些,脸上都没什么肉。”乔老太一直在给容白挑肉。   容白来了之后,就连她的儿子都排到了后头。   在这之后,容白每天的生活就是在江岩柏家和铺面之间奔走。   他还要为装修队的工人们准备盒饭,同时去准备开业时需要用的花篮。   一天到晚几乎都没有休息的时间,容白头一次感觉到劳累。   他不过就是经营一个小小的铺面而已,怎么就累成了这个样子?   江岩柏当时可是经营了那么大一个企业……   是了……怪不得江岩柏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可是即便那样,江岩柏也坚持着每晚回家,只是偶尔在公司住。   而当时的自己从未体谅过他,也没有帮过忙。   他总是自以为是的要求江岩柏陪伴自己,却从来没有在意过江岩柏的需求。   容白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又去学校里头的小卖部买了一箱水搬到店子里去。   大概是因为学校周围终于又店面租出去了,过段时间就能开业。   再加上这么俊的小哥天天都在店子里头忙里忙外,有胆子大的女学生就会自己跑过来问。   也有男学生过来问的,得知不是游戏厅,男学生们就没了兴趣。   有人关注就是件好事,学生们就算看热闹也会来看看。   容白现在已经不觉得这是自己在帮助江岩柏了,他把这家店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准备认真经营。   虽然忙碌,但是也觉得很充实,这是容白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以前基本就是混吃等死,自己在家百无聊奈,还总怪江岩柏没有时间陪自己。   永远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但是经历了这几天之后,容白终于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就这么忙了几天,总算到了江岩柏回来的日子,江岩柏大概是凌晨一点到,前一天打了电话让容白不要等他,他会自己回去。   可是容白不放心,车站很乱,尤其是过了晚上十点之后,街头上的混混都会聚在这一边。   看看有没有肥羊可以下手。   江岩柏这次带回来的东西不少,容白担心出事,东西没了倒是无所谓,人要是受了伤,可就是大事了。   容白带了两把弹簧刀,穿着跑鞋,晚上九点就到火车站等着。   没有手机或者平板可以玩,他就拿了两本小人书在车站里看。   车站什么味道都有,臭脚丫子味,汗味,以及不知道是什么的别的味道,都非常刺鼻。   刚进候车室的时候,容白差点被熏出来,但没办法,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坐在外头容白有些受不了。   他裹着外套,在候车室里等了半个小时,鼻子总算是屏蔽了那股味道。   容白就在那坐着,看看书,还带着保温杯喝热水。   坐着坐着就困了,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直到手表的指针滑到凌晨一点半,他才去火车站的出口等江岩柏。   一出去就是寒风刺骨,这里似乎比北方还要冷,湿冷,浑身都不舒服。   穿再多还是觉得冷,幸好是早春,要换做是冬天,肯定得冻出病来。   江岩柏一手提着一个巨大的蛇皮袋子,他灰头土脸的,从人群之中挤出来。这时候火车站外头还有不少人力三轮,这时候可以加价,不少人还是愿意出来挣这个辛苦钱。   容白一眼就看到了江岩柏,江岩柏比出去的时候埋汰多了,衣服上都是灰,两个蛇皮口袋重在一起都快由他一个人高。   “不是叫你别来吗?”江岩柏也看到了容白,他艰难地向容白这边挪动,但口吻并不太差,“晚上冷,你也不多穿几件衣服。”   容白不知为何,脸突然一红,他从江岩柏手里抢过一个袋子,动作不太熟练的扛着:“我这么大个人了,这点风还不觉得冷,快回去吧,你吃饭没?我回去给你下碗面吃。”   容白还是这几天才学会了煮面,有时候他回去的比较晚,又懒得再到外头去吃,就让乔老太教他怎么兑碗,怎么煮面才不会糊。   吃起来倒还行,也能入口了。   江岩柏把手伸过去,握住容白的手,还在自己嘴边哈了口气:“你手太冷了。”   容白耳根子都红透了,周围太嘈杂,容白只能凑到江岩柏耳边说:“那是风刮的,我身体好着呢!快回去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容白却没有把手从江岩柏的手心里抽出来。   夜色给他们打着掩护,两个人就扛着两大袋蛇皮袋子走在路上,两只手交握着,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   “你买了多少啊?”容白吸吸鼻子,果然有点感冒了。   江岩柏想了想:“我忘了,我带了四千多块钱出去吧?都花光了。”   这包确实挺大,还沉,肯定买了不少。   “幸好你还记得留车钱。”容白笑道,“要不然我只能去邮局给你打钱了,那多麻烦。还得去固定的网点拿。”   话毕,容白又想到了什么,他把手从江岩柏手里抽出来,去摸江岩柏的肚子。   江岩柏躲了两下。   “咕——”   容白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没留饭钱?”   江岩柏不吭声。   “哎,你是要急死我。”容白叹了口气。   江岩柏马上说:“那不是我忘了吗,我下回记住了。”   “算了,你是个木鱼脑袋,走吧,快回去。”容白说着就加快了步伐,江岩柏追上来,又一把握住了容白的手。   这像什么样子……容白心里念叨,真缠人。   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他自己也不愿意江岩柏松开自己的手。   哎,算了,就这么着吧,谁叫自己现在比他大呢?   两人都没做人力三轮,主要是蛇皮袋子太大了,人家车主不愿意接这笔单子,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跑几趟,多拉几个人,还能挣得多一些。   没办法,就只能靠自己两条腿走了。   容白和江岩柏走到一处小巷子,没路灯,黑的要命。   可是绕路的话,得多走半个多小时,还是得进去。   容白进去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了,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   月黑风高,杀人越货什么的。   果然,才进去没两步,后头就跟进来几个人。   容白握住裤兜里的弹簧刀,还递给了江岩柏一把。   “喂!前头的!站住!叫你们呢!别他妈装着听不见!”后头传来脚步声,有人跑了过来,人还不少。   他们现在要跑的话还能跑,可是这么多东西,带着跑不快。   容白倒是想把东西丢了直接开跑,他不在意这些小钱,也不逞英雄,他早过了那个年纪了。   现在的他把命看得更重要。   要是在这里死了,他就再也回不去了,是真的死透了。   然而江岩柏却没有动,他把两个蛇皮口袋都放在墙边上,就着月光对容白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马上就过来。”   容白惊愕道:“你要干嘛!那么多人……”   容白话还没说完,江岩柏就走了过去。   月光黯淡,离远了什么都看不清,容白只听见那边的人说让江岩柏把钱交出来。   江岩柏从始自终都没说话,然后容白就听到了互相殴打的声音。   听见拳头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分不清是谁发出的惨叫。   容白摸着墙走过去,他也想帮忙,总不能让江岩柏一个人挨打。   然而他才走过去,江岩柏忽然就站到了他的面前,前后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江岩柏的脸上挂了彩,额头还有血流出来,嘴角青乌,身上估计也没好到哪儿去。   容白的手摸到江岩柏的脸上,他问道:“疼不疼?”   江岩柏拉住容白的手,他视力比容白好,就拉着容白往前走:“不疼,那些小棍棍瘦的跟麻杆似的,没多大力气,都是花架子。”   估计是港片看多了,上来还要摆个姿势,那不是找打吗?   “你就是逞能。”容白心里不舒服,他也是个大小伙子,刚刚竟然一点忙都没帮上。   容白看不见那群小混混,所以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看起来比江岩柏还惨,江岩柏打架打习惯了。知道打哪儿最疼,让人躺下去就爬不起来,表面上还看不出伤,哭都没地方哭去。   江岩柏笑了一声,笑声很低,但是嗓音低沉,十分好听。   容白愣了愣,停在原地,忽然问:“你笑了。”   “嗯?”江岩柏莫名其妙,“我不能笑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容白还从没见江岩柏笑的时候会发出声音,“你笑起来很好听,以后可以多笑笑。”   “好。”江岩柏对容白,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两人重新扛起蛇皮袋子,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两人的手又拉在了一起。   就算换个肩膀扛袋子也换不了,傻的要命,但没有哪个想要松开。   这么冷的天气,拉久一点也没关系吧?   容白缩着脖子,面红耳赤的想。   他和江岩柏在一起那么久了,这时候又突然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好像他也变成了以前的毛头小伙子,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可是现在只是拉了拉手,就已经心跳加速到了这个程度。   明明鼻尖还是江岩柏身上的汗味。   容白竟然也没有嫌弃。   家里人都已经睡了,容白和江岩柏把货放在客厅,准备明天早上再来清点。   “你快去洗澡,一身汗臭味,我先去给你煮面。”容白把干净的衣服和内裤递给江岩柏。   江岩柏答应了一声,家里的热水器时好时坏,要打燃还需要一段时间。   外头风又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灭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抓紧时间,水一热就洗个战斗澡。   容白还在厨房里头烧水煮面。   他笨手笨脚的,兑调料的时候竟然把醋放多了。   又只能重新兑一碗。   好在江岩柏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面也煮好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吃容白煮的面,容白自己也有些期待:“你尝尝,面是熟的,我刚刚尝过了,你看看味道你喜不喜欢。”   江岩柏就穿着一条长裤,裸着上身,他身体结实,六块腹肌结结实实地码在腹部,人鱼线非常明显漂亮。   容白咽了口唾沫,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江岩柏同过房了。   他也是个火气十足的年轻人,更何况他是个GAY,面前又是和自己在一起那么多年的爱人,很难不想入非非。   以前江岩柏最喜欢的姿势就是把自己抱起来,他就是自己唯一的支撑,自己必须要搂住他的脖子才能稳住身体。   然后在颠簸中到达顶点。   那时候的江岩柏是最有雄性魅力的时候,他身上的汗水都是性感的。   他的喘息声似乎还在自己耳边,带着火热的力量。   自己可以随意抚摸他背部的肌肉,轻抚他的脸颊,抓紧他的肩膀。   而江岩柏永远是有力的,他经常坐在办公室里,可是身体却保持的很好。   他的持久力也很强,容白大叫着不要了,他才会自己去卫生间解决。   容白又咽了一口唾沫。   江岩柏老老实实的吃着面,完全感受不到容白的绮丽心思。   “很好吃。”江岩柏把汤汁都喝光了,他端了碗进去洗,擦干净之后收好。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容白已经在床上躺好了,容白说:“我不喜欢睡里头,你睡里头吧。”   江岩柏也没拒绝,脱了鞋子就跨了过去。   两人肩并肩躺着,对江岩柏来说,自己还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觉。   江岩柏也有些紧张,还是容白打破了沉默:“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   江岩柏摇头:“没想过。”   “那你觉得什么叫幸福呢?”容白总算是瞅准机会问了出来。   江岩柏很认真的想了想,他翻过身,看着容白的侧脸,容白被他看得都不敢转头了:“先把家里的欠债还完,让婶婶不用那么辛苦。多挣点钱,你们想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你们买什么。”   “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江岩柏还是头一次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江岩柏的耳朵就红了,他小声说:“然后,再向我喜欢的人告白,如果他能接受我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喜欢的人?喜欢谁?自己吗?   容白愣了愣,他根本就不考虑江岩柏喜欢上别人的选项。   在他看来,江岩柏是不可能喜欢上别人的,他当年追求自己的时候就说过,这辈子只会爱自己一个人。   就算现在时间线不一样了,可江岩柏还是江岩柏,他不会变的。   这么一想,容白又放下了心。   容白看着江岩柏发红的耳朵,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纯情的时候。   “早点睡吧。”容白说,“明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   江岩柏点点头,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睡觉。   容白看着江岩柏的睡容,他动了动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无声地说道:“你会得偿所愿的。” 第25章   翌日清晨,容白最先从睡梦中醒来。   江岩柏明显是累坏了, 现在已经是早上十一点过, 平常的时候,江岩柏哪怕是凌晨三四点睡, 第二天九点左右也能起来。   容白也没喊他,就躺在一旁看着, 江岩柏生得好,高鼻梁薄嘴唇, 像是从海报里走出来的男模。   但他却带着男模没有气质, 他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起来的人,吃了不知道多少苦。   容白越看, 越觉得年轻时候的江岩柏好像更帅一些,不像未来的他那么会装模作样。   “你不睡了?”江岩柏没睁开眼睛,只是小声说了一句。   容白这才理智回笼,起来穿上了拖鞋:“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货。”   江岩柏睁开眼睛,跟着也下了床,他穿着一条运动长裤,伸了个懒腰。   他的身材太漂亮了, 容白移开目光,害怕自己流口水。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江岩柏拉住了容白的手。   两人都愣了一下。   随后江岩柏马上就松开了, 昨晚那是夜色太黑,气氛暧昧,江岩柏的坚持就松懈了。   可现在, 江岩柏精神好了很多,他不想和容白保持任何暧昧的关系。   他的目标不是这个。   他要挣更多的钱,给自己的家人,给自己所爱的人更多的保障。   江岩柏吃够了穷的苦头,他不像再穷了。   穷是什么概念?并不仅仅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真正的穷,是连站起来的资格都没有,尊严、人格都可以被人踩在脚下。   江岩柏或许自己能过这样的日子,但他不愿意容白也过。   容白倒是看不出来江岩柏的百般心思,他只是觉得或许江岩柏害羞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走吧,正好过会儿也能吃饭了。”容白催了一声。   江岩柏这才点头跟上。   蛇皮袋子还是放在客厅,乔老太正在做饭,李大壮这回没编竹筐了,他正在帮忙择菜。   这是江岩柏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嘴上不说,但家里人还是心疼的。   容白先打开了一个蛇皮口袋,把东西先全部拿出来——都是些小东西,分量很多。   江岩柏显然是有样学样,看别人买什么就买什么。   戒指耳环正是时下流行的款式,还有发卡这些小东西,做工倒是挺精致的,看不出来是成本不到一块钱的玩意。   容白拿了一个起来,拆开包装之后仔细观察,这不是塑料做的,反而像是金属。   做工也很好,虽然焊接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粗糙,可是对比价格的话,简直堪称精细了。   “这个本钱多少?”容白害怕之前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   江岩柏倒是不嫌他烦:“原本老板说至少要一块二,看我进货量大,降到了七毛。”   这些东西算是比较好的装饰品了,现在街头巷尾多的是卖两三毛钱的发卡,都是中年阿姨在买。   年轻的女孩子有了爱美心,宁愿多存几天,也想买更好看的。   “装修的差不多了,油漆我用的环保型材料,好像是说干了就可以开业了。”容白自己也不清楚,全凭老板一个人神吹,但是质量确实不错,也没什么味。这几天就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江岩柏点点头:“那我们下午把东西搬过去。”   “行。”   容白又拆开了几样小玩意,质量都不错,他一开始还害怕江岩柏被骗,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江岩柏还是有那么点小智慧的。   中午的时候依旧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乔老太煮了一锅杂菜,虽然看起来很乱,但是味道出奇的不错,容白都多吃了两碗米饭。   “多吃点好,看你瘦的。”乔老太一边给容白夹菜一边说,“我们岩柏,胳膊都抵你两个大腿粗了。”   容白差点被才噎住,他摆摆手,猛灌了一口水,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说的是呢,这么瘦。”李大壮也在一边添油加醋,“肯定是吃肉吃的少了,要多吃肥肉,别总夹瘦的吃。”   容白干笑两声,只能把自己碗里的肥肉吃下去。   饭桌如战场啊。   吃过午饭,两人也没休息,直接扛着货上了车,这还是江岩柏联系的,是辆小货车。   城里现在这样的货车还是少数,跑长途的货车倒是多,但人家可不挣你这么点钱,都嫌浪费时间。   就连这辆小卡车,就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要价都不便宜。   江岩柏还跟人讲了五六分钟,是一分钱也不愿意少的。   “那就上去吧,别浪费时间了。”容白一马当先,拖着蛇皮袋子就坐了上去。   卡车就一个车头,后头是空的,用来放货,容白还是头一回坐这种“敞篷车”,他新奇极了。   半个小时之后——   “就这儿了。”容白说完就跳了下去,江岩柏害怕他,先一步落地扶着容白的手腕。   容白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摔倒,进去看看吧,以后就是我们的店了。”   “我们的店”   这个说辞江岩柏很喜欢,他也不知道这个生意能不能成,甚至不知道容白投入的本钱能不能收回来。   一想到这一点,无论多没把握,江岩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油漆已经干了,速度比容白预料的还要快,室内也没什么味道,更何况开着门的,通风环境也好。只要把货都摆上去,花篮送过来,基本就差不多了。   买的装饰品容白早就拿了过来,格局也布置好了,每一层格子上都铺了一层粉红色的绒布。   角落里摆满了漂亮的工艺品和洋娃娃,地上也铺了一层淡灰色的绒毛地毯。   还有栩栩如生的假花——现在市面上只有大红大紫的假花,这还是容白专门去找厂子定做的。   很花了一笔钱,不过物有所值,也不亏。   江岩柏可是头一回看见,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里简直就不是他该踏足的地方。   粉嫩嫩,软绵绵的。   他一个大小伙子,走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容白还是很满意的:“不错吧,我可花了不少时间打扮这。”   “女孩子肯定喜欢,市面上还没这种店呢。”容白有些得意的说。   “我可不止盯着这个学校一个市场,等开业生意好起来了,肯定有别的学校的学生过来,或者让人帮忙代购,我连这都想好了。”容白把自己的打算说给江岩柏,“要是学校的孩子来找我们拿货,数量不同价格也就不同,可能更快的扩大市场。”   江岩柏不懂这个,他别说做生意了,就连关于买卖这件事本身都一知半解。   之前摆摊的时候,他也只知道一天挣了多少,有没有亏。   至于别的,扩大市场这样的意识,他却是没有的。   “你看,这里就摆口红,这边是戒指,这边是项链,这上头是发卡。”容白把东西摆放的地方都跟江岩柏说了一次,该放在哪里,怎么摆放,这都是有讲究的。   至于是些什么讲究,当然是容白觉得怎么摆放好看就怎么摆放了。   江岩柏虽然看起来粗手粗脚的,但是动作很轻,也很认真。   两人忙活到晚上十点过,每一样东西都要记录,卖价也要标好。   店里的灯是带着那么一点点粉的灯罩罩着的,会发出柔和温暖的光。   “你饿不饿?这都十点过了,过得真快,果然做事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容白感叹了一句。   他以前找不到事儿干,天天都觉得无聊,每一分钟都十分漫长。   他没找过正经工作,刚毕业的时候他爸想把他安插进公司,从底层做起,以后接管公司。   但容白没这个兴趣,他大学学的也不是金融专业。   容白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他从生下来就比别人强了,他不缺钱,不缺社会地位。   别人向往的,用一辈子去争取的东西,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也正是因为这样,容白一辈子似乎都没什么目标。   别人提到梦想的时候,会说:我以后要干什么,为了这个目标,我现在要干什么。   容白没有,就连小时候也作文,写“我的梦想”,容白都是在作文大全上抄的。   抄的别人的梦想。   江岩柏也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这周围也没什么吃的,两人也是头一次,没什么准备。   “算了,把这儿弄完再回去随便吃点吧。”容白叹了口气,“下回记得买点面包过来。”   以后过来看店的话也得记住这一点,总不能天天都没饭吃。   学校倒是有食堂,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进去吃东西。   江岩柏没说话,他看了容白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容白正好看向江岩柏,发现了江岩柏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说着,容白还用手去摸自己的脸。   江岩柏的耳朵红了,很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多稀奇的一个词啊。   江岩柏什么时候给容白带过礼物?除了求婚戒指以外,江岩柏似乎就成了个浪漫绝缘体。   他出去出差,也没给容白带过任何东西。   除非容白主动提出自己想要什么,否则江岩柏是绝对记不起来的。   他这人就是这样,他没什么细腻的缠绵心思,认为结婚之后,就是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恋爱的激情什么的,慢慢也就没了。   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维护一段婚姻,他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交到了容白的手里。   可又极端的限制容白的自由。   容白有时候都认为,江岩柏爱他,只是把他当做一件物品在爱。   一件死的,没有活气,摆放在屋子里的工艺品。   容白呆住了,他傻乎乎地看着江岩柏,不知不觉,他自己的脸脖子也红了:“什么礼物?”   江岩柏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他不敢看容白,别扭的移开目光。   容白接过那个小盒子,他以为会是一枚戒指或是别的什么。   当他打开的时候,发现是两颗纯银的耳钉。   “不是用你的钱。”江岩柏解释道,“我自己存的。”   容白的耳朵上有耳洞,但只有一边耳朵有,那是他中二时期去打的,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合拢。   好在现在打耳洞的男人也很常见,戴耳钉也不会被别人当成异类。   现在店里还没有摆上镜子,他自己看不见。   “你帮我戴一下,我戴不进去。”容白把耳钉放在江岩柏的手心中。   江岩柏的手很稳,他一手轻轻固定容白的耳垂,另一只手拿着耳钉。   他的表情很严肃,似乎是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事情,紧抿着唇,精神高度集中。   江岩柏的鼻息喷洒在容白的后颈,容白的脖子都红了。   他可不是这么敏感的人,他只是……   “好了。”江岩柏在容白的耳边说。   容白抬起头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江岩柏给他戴进去的时候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看着江岩柏,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亲吻那双如刀锋般薄的嘴唇。   抚摸江岩柏肌肉结实的身体。   容白很快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生殖器。   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些东西,简直太可耻了。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款式,本来那里款式挺多的。”江岩柏的声音很低,有点沙哑,“我只能买一对回来,以后,我会挣更多的钱,买更多的东西给你。”   江岩柏有些忍不住了,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唯一的祈求:“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只是希望,你能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他的灵魂。   容白没有回答他,容白或许是个纨绔子弟,但是在自己重视的人面前是从来都不会说谎的。   这是他的坚持和骄傲。   他不想哄骗江岩柏,也不想说实话让江岩柏伤心,只能选择沉默。   江岩柏就那么等着,等得都快绝望了。   他终于明白,现在的自己还是留不住容白。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还是不够强大,还是不能为容白撑起一片天吗?   还是容白根本不在意他,他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这么深的印记,却并不打算为此负责吗?   “哎,你累不累?我腰好酸啊。”容白生硬的转移话题,“今天就到这儿吧,早点回去睡,我也很长时间没回家了,我今晚回自己家休息。”   江岩柏点点头,他低埋着头,一言不发,实在有些渗人。   “你别想太多。”容白说道,“相处在一起就是缘分,不要想太长远的事。”   缘分……又是这两个字。   江岩柏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容白已经接近两周没有回家了,他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家里有电视电脑,虽然不能联网,但是还可以看看以前下载的电影和电视剧。   家里还有按摩沙发,正好可以放松肌肉,冰箱里还有不少水果。   容白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穿着浴袍躺在按摩沙发上看着电影。   好像他已经很久没过这么舒服的日子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自己和江岩柏刚刚结婚的时候,只要自己这样躺在这里。   江岩柏一进门就会把公文包扔在玄关,用有力的胳膊把他抱起来。   他会假装拒绝,但很快就会被江岩柏拉入深渊。   他们探索彼此的身体,更加深入的去了解对方。   唇齿相依的时刻,灵肉结合的时刻,容白都会闭上眼睛,全心全意的去体会这个男人。   结婚一年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热情就消失的差不多了。   无论容白怎么主动,江岩柏都会推开他。   “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先睡吧,乖。”江岩柏是这么说的,然后他会亲吻容白额头,再给容白煮一杯牛奶,让容白早些睡。   容白会看着江岩柏的背影,看着江岩柏离开。   热情消退了,爱情似乎也没了。   容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原本美满的婚姻也出现了裂缝。   江岩柏有自己的公司,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容白的朋友和江岩柏的朋友并没有重合。   两人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除了晚上的那个晚安吻之外,没有一点亲密的举动。   容白摇摇头,想把以前的记忆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   他喝了点红酒,很快就困了,电影看了一半,以前觉得好看的电影现在也变得索然无味。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前喜欢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抛弃。   人总是擅长喜新厌旧的。   花篮是在两天后送过来的,工作人员也帮着摆好了。   开业的这一天李大壮他们都坐车过来了,这可是一家店面啊。   虽然不大,虽然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但是在李大壮和乔老太看来,这就是事业了。   以后,这家店如果能挣钱,江岩柏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学校继续念书。   成为一个知识分子。   “真好看,多精致啊。”乔老太碰了碰放在格子上的项链,她没拿起来,就这么爱惜的摸了摸。   容白笑道:“您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拿点回去。”   乔老太背着手,摇摇头,她额头的皱纹越发深了:“这可都是要卖钱的东西。”   “等过两天有空了,我把家里也铺上这样的地毯,以后您和叔叔在家,也不怕摔到了。这地毯可软了。”容白扶着乔老太坐到椅子上。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哪个点,乔老太的眼里就泛起了泪花,她拍了拍容白的手,有些哽咽地说:“好孩子啊……我们岩柏遇到你,是他一辈子的运气……”   容白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现在还没到学校放学的时间,女孩子们吃过饭之后才会出来。   大约中午一点的时候,才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这家店一直在装修,还有个帅气的店长,女孩们早就关注着了。时不时都要看看,看什么时候开业。   就算不买,能和店长说两句话那也是好的。   “哎?那家店开张了!快去看看!”   “装修的真好,粉色的。”   “我不喜欢粉色,我喜欢黑色。”   “那是你,我就喜欢粉色,要不你别去,我自己去。”   “那不行,我也要去看看。”   女孩们吵吵闹闹,像麻雀一样,但却是正值青春年华,美丽又不惹人厌的麻雀。   店里迎来了第一批客人,李立夏也在其中,她一脸惊叹的走进来,这里连地上都是软的,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装修,简直有些不可置信。   摆满了各种布娃娃,雪白的,粉色的,就连那些小东西都放在漂亮的粉色绒布上面。   李立夏惊呆了,她家庭条件好,也去过省城,但是即便是省城也没有这样好看的店。   就好像从装修开始,就散发了一个消息,这是开给少女的店。   “你看这蝴蝶发卡,我在商场看到有卖,五块钱两个呢!”李立夏的同学扯着李立夏的肩膀,一脸激动地说,“这才买一块钱一个!”   “我得多买点,我表姐也喜欢。”   李立夏不爱看发卡,也不想一直帮朋友挑选,她随意地敷衍道:“你喜欢就买,我去看看口红。”   容白也没有闲着,他长得好,口才也不错,就充当导购员的角色,江岩柏在柜台负责收钱算账,他就在人群里头穿梭,女孩们都比较腼腆,基本不会主动找他说话。   “你说哪个好看啊?”女孩穿着蓝色碎花的裙子,手里比着两条装饰性的项链,难以取舍。   但是她朋友显然也不想陪她看项链,女孩迟迟得不到反馈,更纠结了。   容白从格子里拿出另一条项链,比另外两条的做工还要好一些,上头还粘了宝石一样的水钻,样式很优雅,估计是仿造大牌珠宝做的。   “你看这个怎么样?很衬你的肤色。”容白笑眯眯地把项链递过去,在女孩的脖子上比了比,但是保持了一定距离。   女孩愣了愣,脸一下就红了,她把另外两条放回原位,抓着容白递给她的那条。   她仔细看了看,也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也不知道是因为容白,还是因为这条项链俘虏了她的心,女孩点点头,小声说:“就这条吧,多少钱啊?”   “十二块钱。上头有标价。”容白说道,“喜欢的话可以去柜台那付钱,还可以帮忙包起来。”   十二块,是自己一周的零花钱了。   女孩想了想自己的钱包,但是一看到容白的笑脸,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存的钱是要买裤子的。   浑浑噩噩就去把钱付了。   “你这项链好看呀!”她的同伴这时候才发现她已经买了项链,“我也去买一条,我刚刚再看戒指呢。”   “我们店里的东西每个款式只有一件,卖了就没有了,你可以看看别的款式。”容白在一边提醒道。   “只有一件?”不少女孩都发出惊叹,她们加快了挑选的速度,唯恐有人把自己喜欢的款式给挑走了。   现在小姑娘追求的不止是好看,还有独一无二。   满大街都是的话,也就提不起什么劲了,大家都有,那还有什么意思?   乔老太和李大壮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容白怕他们无聊,就给他们抓了一把瓜子嗑,旁边放了个垃圾桶。   两人就看着人流越来越多,外头都有小姑娘等在一边,等里头的人挑完了出来,她们才好再进去。   江岩柏这是第一回 当收银员,但是他并不慌乱,很是镇定,女孩们把东西给他看,再把钱给他。   他就会用专门买回来的粉色的包装袋给她们装起来,包装袋也是可以自己选择的,有粉色和淡青色。   大部分女孩都选的淡青色。   也有节俭惯了的女孩讲价:“能不能少一点?三块八,能不能三块五啊?”   江岩柏这时候就会摇头:“已经很便宜了,我们没挣多少,不能少的。”   要是遇到歪缠的,江岩柏就会直接叫下一位。   一旦开了讲价的先例,以后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后头还有人排着队的,要是有人在前面死赖着讲价,后头的人也不愿意。   脾气不好的直接就喊了:“你不买就出去,别挡着别人的道!”   被说的女孩也不好意思,老老实实掏了钱出去,也有想浑水摸鱼的,拿了东西趁着人多就想直接溜。   这种就会被容白拦下来,容白眼神好,看得清楚。   他们做的是小本买卖,丢一样东西,好几样就白卖了。   女孩子脸皮薄,被抓住了就会乖乖去付钱,也不好意思再放回去。   李立夏拖着朋友一起过来,她家里比较富裕,交往的朋友家庭条件都差不多,购买能力很强。   “这些都要吗?”容白问了一句,别的女孩都是手上拿着,她们这几个是怀里抱着,东西可不少,大致估算一下,至少也要二十多块钱。   二十多块钱可不算少了,现在平均工资也才两百多的样子。   二十块钱都够三口之家节省点吃一周了。   李立夏倒是很痛快:“多买一些嘛,免得喜欢的被别人选走了,那多难受。”   虽然她一天只有一块钱的零花,但是为了这次来也来支持容白他们,李立夏还是很存了一段时间的钱,又找爹妈死磨硬踹的要了点。   这才能像现在这么大方。   容白点点头:“行,你们别逞能啊,可别饿肚子,不然我这儿也不卖吃的。”   李立夏的朋友在一边犯花痴:“可真帅啊,说话也好听,个子也挺高的,有一米七八的样子吧?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你们说,他会喜欢什么样的?”   李立夏笑了一声:“什么样的?反正不是我们这样的,别瞎想了。”   她朋友不乐意了:“怎么?难道你没想过?”   李立夏愣住了,她没说话,但是眼睛一直看着江岩柏的方向。   “你喜欢收银小哥那款啊?”她朋友似乎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捂着嘴笑,“我还以为你是不为美色所动呢。”   李立夏红着脸去打朋友的胳膊:“就你话多。”   她朋友一边躲一边笑:“我不喜欢那种,我喜欢店长那样的,又高又白,长得好看,像贾宝玉那样的。”   “你还看红楼梦呢?可以呀。”李立夏也和她玩笑起来。   学生们下午两点半上课,人潮散去了。   容白累得不轻,别看这店不大,他可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容白也知道,也就开业这几天是最热闹的,再过一周,生意就会平稳下来。   容白不会算账,他没学过会计,自己花钱也从来没算过花了多少,花在了哪里。   好在江岩柏会算,倒不需要他太操心。   “累了吧?喝口水,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休息。”容白递了瓶水给江岩柏。   江岩柏拿到之后猛灌了一口,他以前摆摊的时候也没有见试过这样的阵势。   这么多人呢,还都是女孩,一个男的也没有。   乔老太和李大壮也走了进来,他们也没见过这阵势,有些被吓住了,乔老太感叹道:“这些闺女可真是有钱。”   “现在家家户户生活都好过了。”李大壮感叹道,“生活变好了。”   再往前推十年,哪里能想到现在这么好的日子呢?   乔老太点头:“是啊。”   “奶奶,叔叔,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们收摊肯定晚,这边也没什么吃的。我去给你们叫辆三轮。”容白说着就走了出去,不给乔老太他们拒绝的机会。   “这孩子,说风就是雨。”乔老太也习惯容白的作态了,她慈祥的看着容白,冲李大壮说,“要是岩柏是女孩,我肯定得让他们两个小年轻谈恋爱。”   李大壮被逗笑了:“就算岩柏是女孩,他们这才多大啊。”   “什么多大了,我可是十七岁就生了你,我都算结婚晚的了,我的那些老姐妹十三四岁嫁人的才多呢。”乔老太不乐意了。   李大壮无话可说,只能苦笑:“时代不一样了嘛。”   乔老太不说话了,毕竟这只是一个假设,江岩柏是不可能变成女孩的。   “也不知道以为哪家闺女有福气哦。”乔老太感叹道。   容白走了两条街才拦到了一辆三轮,又坐三轮回去,让乔老太和李大壮坐上去,看着他们离开才松了口气。   人这么多,这两位身体又不好,虽然客人都是女孩。   但都是年轻姑娘,力气也是有的。   要是挤着撞着了,那可就麻烦了。   “我看看,中午挣了多少?”容白走到柜台后头,把放钱的柜子打开,原本空荡荡的柜子现在塞满了钱,零零碎碎的,整钱零钱都有。   江岩柏喝了口水,从柜台下头拿出两个面包,给了容白一个,这就是两个人的午餐了。   “明天我还是带盒饭过来吧,这面包吃多了也腻得慌。”容白有些嫌弃。   江岩柏接话道:“我今晚回去做吧。”   有懒可以偷,那也是很好的,容白点点头。   “你下午做账吗?”容白咬了口面包。   江岩柏点点头。   “也就前几天能有现在的人流量。”容白叹了口气,“希望之后不要差距太大,不然我可承受不了。”   江岩柏显然比容白在这方面沉得住气得多,他摇头:“就算能有三分之一,也足够好了。”   容白戳了戳江岩柏的肩膀:“你就这么点目标啊。”   江岩柏抓住容白戳自己的手,笑道:“你说的,脚踏实地嘛,生意都是一步步做的。”   容白见过的钱可比江岩柏见得多,江岩柏竟然比自己还能沉得住气。   “你要是有了钱,你想做什么?”容白现在也没什么事,东西过会儿再摆,还要摆新的上去。   存货是尽够的,也不知道江岩柏是怎么一个人背了那么多东西回来。   江岩柏想都没有想,好像这个念头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只等一个机会说出来。   “给你买更好的耳钉。”   “噗……”容白忍不住笑了,“你就这么点追求。你可以说大一些,比如说环游世界,或者买栋别墅之类的。你就不想去帝都生活吗?”   大概是发现自己竟然把想法说出口了,江岩柏后知后觉的红了耳朵,之后不管容白怎么逗他,他都不说话了。   “你就没想过为自己买点什么?”容白又问。   江岩柏摇头:“我什么都不缺。”   他有健康的身体,有手有脚,有饭吃,有地方住,实在没有什么缺的。   只要把欠债还完,挣得每一分钱,他都可以拿去改善家人的生活。   也可以让容白过上更好的日子。   那样的话,容白就不会想要离开自己了吧?   容白吃完饭之后把货重新摆上去,他坐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看着学校。   他以前从来不喜欢上学,他喜欢自由的生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后来,他遇到了江岩柏。   他就不喜欢自由了,他愿意守在江岩柏身边,和这个男人组建一个家庭。   容白转头看了眼正在专心做账的江岩柏,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他现在,好像找回了当初的感觉。   好像明白了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会见证江岩柏的成长,会陪在江岩柏的身边。   看他怎么一步步的组建属于自己的帝国。   这间小小的格子铺,就是他们的起点。   “算好了。”江岩柏说道,“中午一共挣了八十二块钱。”   “真的假的?”容白立马从躺椅上站起来,去看账本,“不会吧?这么多?”   江岩柏显然也是高兴的,脸上有了笑模样:“我也没想到。”   八十二啊,四舍五入就是一百块,普通上班族一个月也才两百多呢!   容白咽了口唾沫:“要是每天都这样,本钱很快就回来了。江岩柏,我们这是要发财啊!”   此时的容白,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富二代。   自己打拼出来的成果,比想象的更加激动人心。   容白拉住江岩柏的手,他笑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我们做到了,真的挣钱了!”   江岩柏也很高兴,他一激动,就把容白搂到了怀里。   “以后会有更多的,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会更努力。”江岩柏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会更好的。”   容白的脸贴在江岩柏的胸膛上,他能听见江岩柏剧烈的心跳声,那是原始的,表达爱意的声音。   这一刻,容白没有推开江岩柏,他闭上眼睛,双手缓缓环住了江岩柏的腰。   是啊,最苦的日子已经熬过来了,江岩柏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江岩柏已经面红耳赤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大胆。   但是容白没有推开他。   江岩柏也舍不得放手。   这一瞬间,江岩柏在内心祈求,就让这时间更长一点,维持的更长一点。   他等了十年,才终于等到这一个拥抱。   “看来过不了一个月你又要去进货了。”容白在江岩柏怀里闷声闷气地说,“这进货时间也太长了,一周呢,回来也不安全,真麻烦。你一个人拿那么多东西,又累。”   江岩柏安慰道:“我不嫌累,有钱挣呢,哪里累了。”   “你就爱逞能。”容白翻了个白眼,“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等着别人来问啊?”   江岩柏笑了:“这不是有你吗?”   容白一把把江岩柏推开,自己这是被调戏了?   “我是你谁?我关心你干啥?”容白的日常用语已经被李大壮一家带跑了,“多大个人了,自己心里不能有点底。算了,说你也没用,下回我跟你一起去。”   “反正东西卖光了,我守在店里也没意思。”   说着,容白还规划起了以后:“等生意稳定了,收入也稳定了,我们可以找两个人看店。”   “然后再去看别的生意。”容白像模像样地说,“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们还能提供就业岗位,也算是为社会做贡献。”容白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   江岩柏倒是不说他,只是看着他,眼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   “你以后还可以开自己的公司,当大老板,坐在办公室发号施令,多威风啊。”容白又说,他看着现在还稚嫩的江岩柏,想象着他到了三十多岁,是不是和自己认识的江岩柏一样。   到时候还会不会捐赠自己的学校?   自己到时候还会不会帮他撑住珩架?   他们还……会不会相爱? 第26章   格子铺的生意异常红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声势迅速征服了这个城市的所有女孩。   也包括一批为数不少的成年女性。   甚至还有一些摆摊的小贩想在容白这边进货。   可惜容白自己的货都不够, 不然实在不想放弃这到手的利益。   原本容白预想着一周后生意会慢慢冷淡, 但是与之相反的是:   生意简直一周比一周火爆,一开始只是偶尔有外校的女生周末过来看看。   到第三周的时候, 每天晚上都有人专门过来,无论是正在读书的学生, 还是生活在周边的女性,她们的购买力非常强大。虽然每个人不一定一次就会买很多。   但大多数都是经常过来看, 不少人都是熟面孔了。   “今天挣了多少?”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最近容白和江岩柏经常都是在店里打地铺。   容白打了个哈欠,他揉揉眼睛, 每天他都觉得很累,不知道多少天没有睡好觉了。   江岩柏也挂上了黑眼圈,好在他皮肤不算白,并没有容白的显眼,他把账本推到容白面前:“每天都是三百到五百之间,最近的收入比较平稳。”江岩柏说这话的时候气息都没变,好像他并没有把这些钱放在眼里。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了。   容白有些好奇:“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 你不是想多挣钱吗?”   江岩柏冲容白笑了笑:“我是缺钱,不是死要钱。”   容白搞不懂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他也不在乎,容白去仓库把打地铺需要的东西拿出来。   最近天开始热了,虽然也没暖和到可以穿单衣的地步, 但容白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总算不觉得冷了。   “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容白躺在被子里,江岩柏就在他旁边,两人各睡各的。   江岩柏“嗯?”了一声,似乎没明白容白的意思。   容白转身看着江岩柏的侧脸,“总不能我们一直都待在店里吧,洗澡都不方便,每天都忙到这么晚。要不然请人来吧,也固定好上班和下班的时间,这样熬的话,总有一天会熬出毛病来。”   “行,听你的。”江岩柏没反对。   明明江岩柏也没做过生意,可是看起来比自己还从容,容白有点不舒服。   但他也不懂是为什么,按理来说,他本来应该庆幸江岩柏如此沉稳。   可是现在,他又觉得自己不如江岩柏,至少他应该比现在的江岩柏强才对。   容白闭上眼睛,停止胡思乱想,调整呼吸之后沉入了梦乡。   他们最近的生活一直非常忙碌,每天几乎脚不沾地,江岩柏一天到晚都坐在收银台,容白则是里外跑动忙个不停   ——他可没有收钱的本事,原本就丢三落四的人,收钱的话,肯定亏的裤子都没有穿的。   既然决定了要聘人,容白就开始着手了,他在店门口张贴了招聘信息。   他需要的是能说会道的员工,最好是女性,男的也可以,只要长得帅。   学校的男生看见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很帅,还跑过来面试。确实有一个不错的,不过学生嘛,就是来逗个乐子,真让他们不上学来上班啊?   容白被耍了几次之后,就把关于男员工的那条划掉了。   来面试的人倒是不少,可容白一直定不下人。   要么是年纪太小没有定性,要么是说话不够流利,还得配个脚本才能介绍货物的人。   容白都有些绝望了。   “你别急啊,慢慢来。”江岩柏摸了摸容白的头,很有些长辈宠爱小辈的意思。   容白倒是没感觉到,他把面试人员的名单放到桌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做生意真是太累了!”   “这才一个店呢!”容白长吁短叹,“要是以后开分店了,那我还不得忙死啊?”   江岩柏笑了笑:“分店越多,你就不像现在这么忙了,你有大把的钱可以请人。对员工好一点,员工就能给你卖命。”   “说的容易。”容白撇撇嘴,“算了,再看看吧,说不定有合适的。”   “这次进货我和你一起去,正好也是周末了,学校也没人。”容白看了看时间,“我们买周六凌晨两点的票,周日晚上八点应该能到,两个人的话,拿的东西也更多点,往返也方便些。”   江岩柏点点头,他没有意见。   周六凌晨,容白被江岩柏从被窝里挖出来,他紧紧抱着被子,任性地喊道:“不去了,不去了,早上再说!”   江岩柏叹了口气:“你再不起来,我就掀被子了。”   容白嘟囔了一句,江岩柏听不清,但容白用被子盖住头,一副打死也不起来的模样。   江岩柏站了一会儿,拿容白没办法,他笑着说:“算了,我一个人去吧,你好好睡。”   最近这段时间容白累成什么样,江岩柏也是看在眼里的,说他不心疼,那是假话。   可是容白自己看着挺开心的,他也不能说什么。   自从这家店开张以后,容白的笑容越来越多,虽然累,可是每天看起来都是快乐的。   江岩柏自己出去洗漱,这时候才凌晨三点,家里人也都还在睡觉,江岩柏放轻了脚步。   他用冷水洗脸刷牙,原本还不是太清醒的他,现在倒是完全精神了。   “你精神可真好。”容白迷糊的揉着眼睛,他已经把衣服传好了,踩着拖鞋过来洗脸刷牙。   江岩柏笑了笑,他对容白总是这样,自从容白说他的笑容好看,笑声好听之后,原本总是板着一张脸的江岩柏,也常笑了。   但也只在容白面前这样,在别人面前的时候,他依旧是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似乎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两人这次依旧是轻装上阵,容白把现金分开装到两个人的身上,还把一部分缝到衣服的夹层里。   外头现在可不太平,总有些人想趁着人多不劳而获。   不少外地打工回来的人在中途被人摸了包,回到家才发现。   一年的辛苦钱就那么没了。   候车室还是老样子,什么味道都有,又闷,不怎么通风,人也多,声音嘈杂。   容白买的卧铺,毕竟要坐接近两天,硬座的话,总是睡不好的,他本来就缺睡眠。   检票进站,容白还一脸好奇地看着铁路,等着火车从远方驶来。   “我还是头一次坐火车呢,回去可以跟他们吹了,他们肯定没做过绿皮的。”容白一脸向往。   江岩柏皱着眉,他忽然问道:“你家乡是什么样的呢?你爸妈呢?”   容白从没有跟江岩柏谈过这个,江岩柏甚至连他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兄弟姐妹都不知道。   容白也没有故意想瞒着,他说:“我家乡啊,比这里大一些吧,繁华一些,人们也有钱一些。我爸是个商人,我妈是个老师。都是很好的人。”   “看得出来。”江岩柏点头。   “看出来什么?”容白有些不明所以。   江岩柏说:“能培养出你的父母,不会是坏人。”   容白骄傲的挺高胸脯:“那是。”   火车到站了,容白很激动,他没做过绿皮火车,或者说,他连火车都没有做过。   代步工具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变成了轿车,成年以后他也有了自己的车,还从没有坐过这样的交通工具。   “你小心点。”江岩柏在背后喊道。   容白不以为然,他一下就跳了上去,探着脑袋看车厢。   ——太简陋了,和他电视里看到的火车完全不一样,又老又旧,也不知道这辆火车有多少年历史了,至少从已经脱漆的车皮看来,已经运营了很长时间。   容白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   江岩柏跟着他走上去,两人找到了自己的床位,一个上铺一个下铺。   “你睡哪儿?”容白问了一句。   江岩柏怕容白不方便:“我睡上铺吧。”   “就这么一条铁杆子啊。”容白摸了摸上铺唯一的安全措施,又问道:“你晚上会不会掉下来?”   江岩柏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掉?你好好睡。”   “明天起来吃什么?火车上有卖东西吗?”容白叹了口气   “有盒饭,我还带了面包,不会饿着你的。”江岩柏让容白不用担心。   江岩柏是真的细心,比自己强多了,容白感叹。   容白躺在卧铺床上,总觉得不舒服,不知道火车有没有更换过。   要是没换过,那之前躺在这里的人是谁?爱不爱干净?这上头会不会有跳蚤?   本来没睡好,困得要死的容白这会儿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了,好像浑身都痒痒。   也不知道是真痒还是心理暗示,容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   等容白醒过来的时候,车厢里已经人声鼎沸,卧铺是四个人一个隔间,容白倒是想买两个床位一个隔间的,可惜没有。   对面睡得两个都是中年汉子,现在正去前头接热水。   大部分人为了省钱都不会吃火车里售卖的盒饭,自己带着干粮。   容白是懒得带那么多东西的,他和江岩柏加起来也才背了一个背包。   东西带多了反而不方便,回来的路上还要带货呢。   “饿了吗”江岩柏也刚刚接了热水回来。   容白坐起来,他昨晚都是穿着衣裳睡的,虽然一个隔间都是大老爷们,但他还是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   好不容易睡了这么长时间,容白倒是一点也不觉得饿,休息的时间足够的话,只是觉得全身都放松了。   “不饿。”容白说道。   江岩柏把水杯递给容白:“你先喝点水,我去把毛巾给你打湿了拿过来,你擦把脸。”   容白点点头,他喜欢这种被江岩柏照顾的感觉,就好像他现在还是个孩子,还不需要独立,什么事都有别人帮他打理。   就好像以前,容白遇到麻烦,惹了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江岩柏。   因为江岩柏总是会无条件的包容他。   好像他有再多的缺点,惹出多么让人头疼的麻烦,江岩柏都不会生气。   他说过最重的话也只是:“你再这样,我下次就不来接你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每次江岩柏都会来。   容白有段时间总是会在江岩柏开会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说自己被车撞了,或是别的重要的事情。   那时候,江岩柏就会急匆匆的赶来。   也只有那个时候,容白才会觉得自己是被江岩柏所爱,所珍视的人。   他从不觉得自己任性,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   可是现在,他终于有了那么点感觉,以前的他,似乎是真的太恃宠生骄,任性妄为了。   “你不会觉得烦吗?”容白看着拿着毛巾回来的江岩柏,总算问了出来,“你一直这样照顾我,不觉得很辛苦吗?”   “没有啊?”江岩柏有些莫名其妙,“你想太多了,我没有照顾你,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容白不太明白:“什么叫做不是照顾?只是想做的事?”   江岩柏笑了:“照顾的话,你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照顾你?我为你做事情,只是想为你做事,不是照顾。”   这话更是把容白绕晕了。   他觉得江岩柏的想法做法果然是异于常人,实在不好理解。   对面的两个中年人,这会儿也回到了位子上,睡在下铺的大叔身体很结实,手臂上是有结实却并不夸张的肌肉,这时候可不流行去健身房,这样的肌肉大部分都是做体力活的人才有的:“你们也是去港海吗?”   “是啊,您也过去吗?”江岩柏接话道。   大叔笑道:“那边发展的好嘛,我过去试试运气,要是运气好的话,就把爸妈和媳妇都接过去。榕城现在不行啦,工作也不好找,施工工地也变少了,哎……”   江岩柏点点头:“好几个拆迁的地方都有人不愿意搬走,工程就停了,也不知道施工队那边怎么样。”   “工钱都发不出来了。”大叔叹气,“我之前是在城北那边干,就是那栋江南楼,工钱拖到上个月才结。”   “不是说现在发展的很好吗?”容白也参与进了话题,江岩柏就坐在容白谁的那张床上,容白擦干净手脸,靠在江岩柏的背上,十分的坐没坐相。   大叔摇头:“外头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哪有那么乐观。算了,提起来就头疼,我带了牌,你们打牌不?”   “不打钱,打二条怎么样?”大叔笑眯眯的提议道,一看就是个打牌高手。   容白不知道打二条是什么,他傻头傻脑地问:“打二条是什么?”   “嗨,你这都不知道。”大叔把自己的袖子撸上去:“看好了啊,我就示范这一次。”   说着,大叔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然后打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他没使力,看着也不疼。   “要是力道控制的好,打下去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但是会肿起来,正好是二条。”大叔还很得意:“我打二条的手法是最好的,你都听不见响。”   容白咽了口唾沫,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最终决定不参加这么血腥的游戏。   于是江岩柏和大叔就开始了终极对决,一开始是江岩柏输得多。   手臂上被大叔毫不留情的打了不少二条,整个手臂看着都肿了不少。   不过越到后头,江岩柏赢的次数就多了,他力气也不小,再加上大叔也是皮糙肉厚的人,两个人都没有留手。   一个上午,两人看起来都像是身受重伤。   “这玩意消肿快。”大叔还没当回事,很有些大言不惭地说,“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这火车上也没什么乐子,我们回回都是打牌。”   “您常出远门?”容白问了一嘴。   大叔嘿嘿笑道:“我们做工程的,都是哪儿有工程往哪跑,全国各地都去,不挑地方。不是我说,我去了那么多地,就属南边最穷。”   “深山老林的,连路都没有,那些小娃娃就要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这都算运气好的了。还有些地方连学校都没有,山又陡。”大叔越说声音越低。   “等我挣了大钱,就给那地方捐钱,修条路出来。”   容白没说话,他只是陷入了沉思。   他也见过穷人,但那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呼唤捐款的时候,容白也是掏过钱的。   可是他并不是真正同情那些人,他只是响应号召而已,别人都捐,他不捐,多奇怪啊!   但是他遇到了江岩柏,他才直观的有了穷的概念。   可是好歹江岩柏还有自己的房子,在城里,有手有脚就饿不死。   容白小声跟江岩柏说:“以后我们每个月也捐点钱出去吧。”   江岩柏说:“好。”   “让那些孩子能读书。”容白又说。   江岩柏高一就辍学了,不知道他离开学校的那一天,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   他在读书上没有天分,一直都很努力,好不容易看到了那么点希望的曙光,又那么轻易的破碎了。   容白埋下了头。   “怎么了?”江岩柏察觉到了容白的不对劲,“同情那些孩子吗?”   容白点头:“我只是觉得,我有吃有喝也有钱,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这可不像容白,容白以前哪里考虑过这些,哪里想得到别人呢?   他只在乎自己今天吃的怎么样,新发行的电子游戏到了没有,喜欢的车型上市了没有,手机要不要换新的。   他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别人眼里都是奢侈品。   “很正常。”江岩柏安慰道,“富有富的活法,穷也有穷的。过惯了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   “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容白问道,“你小时候过得怎么样?”   他果然不记得了,江岩柏的眼神暗了暗,最终还是笑着说:“我小时候过得很好,遇到了一个好人。”   “那就好。”要是江岩柏小时候也没有一口热饭吃,容白该多心疼啊。   此时正好到了中午,乘务员推着小推车,推车里头放满了盒饭,但是沿途却没几个人买。   都是普通人家,不舍得花几块钱买盒饭,火车里的东西比外头贵得多。   大叔倒是要了一份,他食量大,吃的比别人多,饿的也快,非要吃点饭和肉才压得下去。   江岩柏也去买了两份过来,容白看了看,里头是烧茄子加上清炒土豆丝,和白菜炒肉,分量并不多,就这点东西要卖六块钱,实在是有些贵了。   “味道也不好。”容白有点嫌弃的把盒饭放下。   “好歹还是吃些,免得过会儿饿肚子。”江岩柏劝道,他不嫌弃这个,三两口就吃得差不多了。   容白挑挑拣拣的,也就吃了点土豆丝和白菜,烧茄子味道不好,他实在吃不下去:“你吃不吃,我吃不下了。”   江岩柏十分自然的把容白吃剩下的端过去,容白的几乎都没怎么动,江岩柏相当于一个人吃了两份盒饭。   火车上的时间是非常无聊的,现在火车上没有电视,手机也不是智能手机。   几乎就靠闲聊和打牌来打发时间,更多的时间是躺在床上睡觉。   容白有些后悔自己竟然没带两本小说来看,他闲的发慌,就让江岩柏到自己的床上来陪自己聊天。   两人从天南聊到地北,四大名著都聊过了,总算是坐到了目的地。   “终于到了。”容白看着车窗外的城市,与榕城不同,这里富裕,繁华。   大街上跑满了汽车,如果不是车辆的款式太旧,容白简直以为自己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线。   “我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也像你这样。”江岩柏感叹道,“也不知道榕城什么时候才能变成这样。”   容白忽然笑道:“很快了。”   很快,这片大地,这个国家,就会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迅速发展。   而那大把的机会,就在眼前,看谁能把握住了。 第27章   “感觉骨头都坐酥了。我们先去开个房间,好好休息一下, 明天再去看货。”容白揉了揉脖子, 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他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车, 整个人都不好了。   江岩柏点头:“我上次过来的时候住在城西口的招待所。”   “去宾馆吧,我不想住招待所。”容白还是听说过招待所的, 一层楼只有两个厕所,一点也不方便。听说环境也不好。   江岩柏总是听容白的话, 他点头:“行。”   好在现在的空房还是比较多的, 大多数人都愿意选择招待所,虽然麻烦了一些, 可是便宜实惠。   容白在前台拿了钥匙,和江岩柏上了四楼,这会儿没有电梯,幸好楼层也不高。   “不知道装修的怎么样,床单被套换了没。”容白还是有些担心。   江岩柏安慰道:“宾馆应该会换的。”   “说不准。”容白皱着眉头,非常忧心。   好在这确实是个正经的宾馆,卫生还是不错的,床单和被子上和洗涤剂的味道。容白总算放下了心。   他已经两天没洗澡了, 总觉得身上黏腻腻的。   容白也不在乎江岩柏就在旁边,当着江岩柏的面就开始脱衣服。   容白皮肤白, 在灯光下更白的亮眼,江岩柏脸上发红,他知道自己现在该转过头去, 可是大脑是这么想的,身体却不听大脑的使唤,要自己做出反应。   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容白脱到只剩内裤,才瑟瑟发抖的去调浴室的水温。   “岩柏!你来看看!水打不热!”容白冷的牙齿都在打架,这里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可以只穿一件短袖,晚上却要穿毛衣。   江岩柏也脱了衣服,但裤子还穿在身上,光着脚走去浴室给容白调水。   “这边热水的水闸没开,你现在打热水试试。”江岩柏说道。   容白又打了一次,过了两分钟水才变热了,他现在光溜溜的,自己不害臊,江岩柏却受不了了。   水温一调好,江岩柏就逃似的离开了浴室。   容白在里头边洗澡边哼歌,江岩柏听着水声,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苦笑着看着自己的裆部,这玩意不听他指挥,非要自己起立,就差没有超容白敬个礼了。   容白换了条干净的内裤,用毛巾擦着头发,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你去不去洗澡?”容白问了一句,“只有一套浴巾和毛巾,我把浴巾留给你用。”   江岩柏点了点头,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在容白身上打转,可是越想控制,就越是控制不住。   “那我去了。”江岩柏又一次逃进了浴室。   “这孩子怎么了?”容白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自己是洪水猛兽吗?   难不成……   江岩柏对自己有欲望?   容白摸摸下巴,虽然说他现在是很想来一发,缓解一下身心压力,但是接下来几天还要做事情,这就麻烦了。   而且……   容白看向浴室。   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如果真的发生了关系,这个时间线的江岩柏在自己离开以后,一定会难过的吧,   他或许不了解江岩柏的全部,但是却知道江岩柏其实是一个情绪很内敛,可是有时候又非常容易被伤害的人。   他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和朋友出去露营,然后给江岩柏发了一条短信。   不过当时出了点事,自己没能按时回去,被困在了山上。   江岩柏就一个人冲了过来,山下都被围住了,暂时不让人上山,江岩柏也不知道是找的哪条小道,走了多久,找了多久,才找到自己。   当江岩柏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的脸上全是汗水,身上也是泥土。   一直都维持着商业精英模样的江岩柏,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狼狈的模样。   江岩柏当时说话了吗?容白有些记不清了,好像说话了,又好像没说。   他只是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容白,然后将容白搂进自己的怀里。   之前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上有没有受伤?”江岩柏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容白的胳膊,容白的腿。   容白看到了江岩柏正在流血的大腿,不知道是被树枝还是被什么刮伤的,江岩柏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容白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嘴角还勾起了一抹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江岩柏当时那副狼狈的样子,头发上还有树叶和草根,忽然就觉得,那个男人从天上掉了下来。   不是个冰冷冷的商业机器,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愚蠢,又让人情不自禁爱上的男人。   江岩柏正好这个时候从浴室出来,带了一身的水汽。   “早点休息吧。”江岩柏说道,“明天商贸大厦那边肯定很挤。”   容白点了点头。   两人开的是标间,两张床,容白睡着干净的床单,闻着那股洗涤剂的香味,沉入了梦乡。   他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刚从公司回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公司,是谁的公司,但是在梦里,这一切都理所应当,并不会觉得奇怪。   容白把车停在车库里,上了楼。   房子还是老样子,容白缓缓打开了门。   房子的装修很温馨,并不豪华,也不简洁,但是每一处都充满了家的味道。   还有饭菜的香味。   “我回来了。”容白喊了一声,然后在玄关换好了拖鞋,他寻着香味走进了厨房。   男人正在灶台前做饭,容白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他站在男人背后,双手环着男人的腰,嘴里还在撒娇:“今天吃什么?我好累啊,又在开会,真不知道每天为什么要开那么多会。”   “管理公司就是这样的。”男人笑了笑,声音很低,很沙哑,也很性感。   容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受这样的生活的。”   男人把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现在不是有你吗?有你帮我分担,我才能休息一会儿。”   “那你还不夸我。”容白像只寄生虫一样爬在男人的背上,男人走一步,他才走一步。   男人显然习惯了他这样,并不呵斥,反而转身把容白搂在怀里,他亲吻容白的额头,容白的必将,容白的嘴唇。   两人唇齿交融,空气中都是暧昧的味道。   “不行!”好在容白还有点理智,并没有被男人带走,“我饿了!”   男人愣了愣,他直视着容白的眼睛,舔了舔嘴角:“那么,你是想先吃饭呢?还是先吃我?”   “你太不要脸了!”容白扑进男人的怀里。   还是先吃眼前这个人吧。   “起床了,天都亮了。”   才刚结束前戏的容白迷迷糊糊的听到了有人这样喊,声音还和自己身上的人一样,他一愣神,就醒了。   “几点了?”容白揉揉眼睛。   江岩柏说道:“六点了。”   容白叹了口气:“还这么早呢!就不能晚点再出门吗?”   “过会儿人就多了,太挤,东西不好带出来。”江岩柏有理有据,容白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钱带够了吗?”容白问了一声。   江岩柏把钱放在自己外套夹层的包里,这里紧挨着胸膛,是最保险的地方了,应该没有那么神通广大的小偷。   “先去吃个早饭,这里的油茶不错。”江岩柏提议。   容白点头:“行。”   早餐店就在楼下,这个点也有不少人起来了,这里是很多人进货的地方。   四面八方的商人都朝这里涌来,即便在十几年之后,港海依旧是最大的经济贸易中心。   是仅次于帝都的超级城市。   “这么大一碗。”容白看着眼前这个大海碗,看呆了。   这完全是三个成人的分量啊。   而且他和江岩柏不知道,还一人点了一碗,真是太浪费了。   “能吃多少吃多少吧。”江岩柏说道,“早点吃完,我们就早点过去。”   容白点点头,埋头苦吃。   虽然这两大海碗分量大,味道还是不错的,早上还有点冷,一碗油茶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肚子暖烘烘的,比贴暖宝宝还有用。   商贸大厦离宾馆并不算远,步行走半个小时就到了,三轮车遍地都是,还有小型的卡车停在路边等着拉货。   虽然经济才刚复苏不久,可是这座城市已经繁华成了这个样子。   全国各地的商人都向往着这座城市,确实有它独特的魅力所在。   商贸大厦并不是什么高档商场,只是个批发市场而已,里头有便宜的小玩意,贵的也有。   一共有十层楼,在没有电梯的现在,这个高度已经让人很累了。   容白和江岩柏挑选了不少小东西。   上次江岩柏一个人来,有不少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带,不过就算能带,他一个人也拿不下。   “这帽子不错,给你也买一顶。”容白手里拿着鸭舌帽,这种帽子还挺少见的,现在的人都不爱戴帽子,只有秃顶的中年人偶尔戴着。   江岩柏摸了摸面料:“这料子不行。”   老板发话了:“我这料子虽然一般,但胜在款式好,现在年轻人就爱这个款。再说了,要是好料子,我怎么可能订这个价钱?我可是做的实诚生意,你们要就要,不要就拉倒,我好招呼下一个。”   容白看了看,觉得也还成,虽然料子不行,但也算结实,短时间也不会坏:“那行,我们买一百顶吧?多选几个款式,我看黑色和蓝色的都不错,价格也便宜。”   “你们自己选款式,选好了我给你们包起来。下回记得还来我这家店啊!”老板又站回一边去,吆喝着吸引进货的商人们。   容白和江岩柏就这么走走看看,除了之前就一直有的货物之外,还新添了不少。   两人逛到三楼的时候,前头就堵住了,人流进不去,人挤人人挨人,味道也不好,闷得很。   “前头怎么了?”旁边有人忍不住问。   “好像是前头的打起来了,说是卖了次货,进货的专门过来讨说法。”有知道的人说。   又有人说话了:“不应该啊,这里东西都便宜,不是都知道是次货吗?这有什么可说的?”   “好像是次货卖出了高档货的价。”   “买货那人怕是个傻子吧?次货高档货都看不出来?这还做什么生意?这不是等着被人坑?”   “听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头一回来进货呢,人分不清是正常的。谁能想到这么大的商场里还有这样坑人的。”   “那也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没有眼光,功课都没有做足,学人做什么生意啊。”   容白踮着脚去看,过了一会儿大厦的保安才赶过来,混乱才平息下来。   人流恢复了通行。容白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那个被人说是傻子的富二代,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比自己矮一些,穿着一件深黑的外套,看穿着牌子,也不是特别有钱。   只能说是比较富裕。   富二代显然气不过,嘴里还在骂:“什么玩意啊!这点钱都坑!这辈子你都不会发财,卖假货?你看以后谁还找你!”   然而坑钱的店主也被保安带走了,先一步下了楼,并没能听清富二代在说什么。   “我们也要小心些。”容白小声冲江岩柏说,“要不别人也把我们当冤大头。”   江岩柏摇头:“不会的,我分的清楚,不会被骗。”   “那你以前也没做过生意啊,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被骗?”容白有点不信。   “高档货和次货都看看,摸一摸,就知道手感上的差别了。”江岩柏解释道。   容白更加不可置信了,摸一摸就知道了?他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容白走进下一个店面,“你看这种打火机怎么样?款式也挺新的。”   江岩柏走到容白身边,两人低头说话。   他们挨得并不算近,但似乎已经没有让人插进去的空间了。   只有两个人,却隔离除了另一个世界。   两人像是逃难一样,一人背着一个蛇皮口袋,容白头一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觉得累,双腿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进货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容白一开始以为只是逛一逛,看一看,再买点东西。   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累成这样,双腿就像麻木了似的,只能机械性地向前走。   如果是以前,容白早就已经把这些东西丢了,他不挣这点钱了,谁要挣谁去。   可是现在,容白却做不出来这种事了,他咬着牙,竟然没有一句抱怨的话。   容白的额头全是汗,但是很快,他的肩膀一轻,容白抬头看过去。   江岩柏把他扛着的那袋也拿了过去,一边肩膀扛着,一只手提着。   看起来竟然游刃有余,似乎不觉得劳累。   “我自己提。”容白伸手,准备拿回来,他好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这点东西都不能拿,多丢人啊。   江岩柏转身,容白扑了个空,江岩柏笑道:“我提得动,你休息会儿,待会儿再还你。”   容白叹了口气:“给我吧,我看着你费力。”   江岩柏却不听他的,径直向前走去。   两人走一会儿就要在路边休息,这还只是第一天,容白这次过来带的钱是上回的三倍。   至于东西,肯定也比之前进的更多,运输就是个问题,好在江岩柏上次来的时候打听清楚了,这边倒也有车拉长途,按公里计费,来回的公里数都得算上,司机的一日三餐加住宿也得包了。   如果是昼夜不停的开车,那要配两个司机,还要再加钱。   不过好在容白他们只需要一辆小卡,不然价格吃不消,容白现在手头上的钱也不多了。   家里那些钱,容白自己也没概念,每天花花用用,现在也快见底。   还是需要节省一点,开源节流嘛。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容白这回是没了洗澡的心思,又累又饿,连出去吃饭也不想走了。   “我去楼下给你打包一份吧。”江岩柏看着倒是不累,他打小力气就比别人大,看着倒显不出来,一到这种时候,良好的身体素质就起了作用。   容白感叹道:“你是吃菠菜长大的吧?”   这时候大力水手和兔八哥已经登上了电视,江岩柏也能听明白这个梗。   “我吃萝卜长大的,不跟你贫了,你要吃什么?”江岩柏穿好外套,看着容白像死猪一样瘫在床上,觉得有些好笑。   容白有气无力地说:“随便吧,我不吃豆腐,不吃葱,别的你看着买。”   江岩柏答应了一声,走出来房门。   外头很冷,明明白天还出着大太阳,晒得人汗流浃背,晚上又寒风作响,路上的人要是没套上外套,必然是环抱着自己往前走,江岩柏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倒是不觉得冷。   他从没出过榕城,现在是第二次,更何况港海现在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听说比帝都还要富裕,这里的一切在江岩柏的眼中都是新奇的。   就好像,榕城是一个世界,港海是另一个世界。   港海的街头很干净,甚至连要饭的都见不到,孩子们一个比一个体面,穿的衣服都已经是大人的款式了。   江岩柏在饭店了喊了两份蛋炒饭,他怕容白一个人吃着没趣,自己也就打包回去吃。   老板生意很好,客人也多,他们家专门做外地人的生意,讲究钱少量足,走南闯北的商人都爱在他这里吃。   江岩柏趁老板准备的时候,一个人在外头走了走。   这个城市太繁华了,繁华到不像是真的。   即便是深夜,也是灯火通明,男男女女吵着笑着走在街头,男的穿着时髦的皮夹克,一双高筒靴子,女的烫着大波浪,踩着高跟鞋,挽着男伴的手,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眼角都是弯的。   这儿简直就像是天堂,没有穷人,触目所及是高大林立的建筑,干净,漂亮。   就连路边的花坛树枝都是经过修剪的,像是电视上播放的那样。   江岩柏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就是穷光蛋,但是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满足的穷光蛋。   江岩柏脸上带着笑,他边走边看。   陌生人来到陌生的环境,没有风月心情,只有熊熊燃烧的野心。   总有一天,他会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他的目光不该局限在榕城。   这个国家这么大,到处都有机会。   而能把握机会的,向来只有少数人。   他去饭店把打包好的蛋炒饭提上去,容白已经睡着了。他被子也没盖,脸也没洗衣服也没脱,好歹是把鞋踹掉了。   江岩柏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把容白叫醒。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容白的睡颜,昏黄的灯光下,容白就像个瓷娃娃。   江岩柏目不转睛的看着,眼里的情绪浓的快要溢出来,老天爷似乎给他设置了重重阻碍。   但却把容白送到了他身边,凭着这个,他也得说一句老天对他不薄。   在他最苦的时候,容白就像是从天而降,以堂哥的身份站到他面前。   那时候的容白似乎比现在更成熟,更冷静,哪里像现在。   江岩柏克制不住的微笑,现在的容白就像个孩子,热情、活泼、有时候又很任性。   也许那时候的容白没有办法吧,他只有成熟冷静,才能保护住自己。   才能帮自己争夺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江岩柏长大了,他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走投无路,想过与李大成一家同归于尽的江岩柏了。   他虽然穷,但是有个家,有疼爱关心他的家人。   无论再苦再累,只要想到这一点,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更何况,现在容白回来了。   他那么好,那么优秀,就这么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嗯……”容白翻了个身,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迷迷糊糊地问,“你回来了?”   江岩柏一怔,他点点头:“回来了。”   容白轻声说:“再五分钟,我就起来,你先吃吧。”   “我等你。”   无论这次你会不会走,要走多久,我都等你,等到我死为止。 第28章   这一周的时间,容白和江岩柏连出去走走的时间都没有, 这么大一个城市, 那么多全国著名的景点,竟然一个也没有去成, 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进货上。   容白的双手双脚又酸又疼,他以往哪里吃过这种苦, 但凡是体力活,他就没有自己动过手。   “你轻点, 手劲太重了。”容白嚎了一嗓子, 都快破音了。   双手放在容白肩膀上的江岩柏这会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有些心疼的揉了揉,没敢用力:“好些了吗?”   容白哼了一声:“好多了,我肩膀就跟不是我的了一样,好酸啊。”   江岩柏更心疼了:“下回我一个人来,你在家里休息就行。”   “那哪成?”容白嘟囔道,“你也是肉长的,又不是钢筋铁骨。”   江岩柏看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浓情, 他都不明白这世上怎么有容白这么好的人,好到像是假的, 不像是真人。   “主要还是交通不方便。”容白说,“要是高速公路通了,就快多了, 火车慢得很,还总晚点。”   江岩柏点头:“大概后年才通,最近听人说的。”   “这批货至少可以卖三个月吧?”容白算了算卖货的时间,往多了算,也能卖三个月,“到时候还是得请人,你有认识的合适的不?总觉得让陌生人来不放心。”   人素质的好坏非常重要,今天顺你一点东西,明天顺你一点东西,到撕破脸的时候,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江岩柏想了想,他朋友不多,关系不错的还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保持联系的没几个。   “倒是有一个,是我初中同学,女生,她今年好像离婚了,一个人搬到城里来,最近好像在给餐厅洗碗。”江岩柏说道。   “你初中同学?离婚?都还没到结婚的年纪,怎么结,怎么离啊?”容白吓了一跳。   江岩柏倒是很不在意地说:“都这样,办个酒席就算结婚了,到了年纪再去领证,过不下去就分开,都是这样。”   容白摇头:“这叫同居,不叫结婚。”   “那同居多不好啊。”江岩柏说了一句,他还是老思想,“得结婚了,才能同房呢。”   “看不出来啊,你脑子里还想着同房呢。”容白调笑了一句,“我不和你说这些,说了你也不懂,过几年你自己就知道了。”   江岩柏没说话,总之容白说什么,他听着就是了。   “你说说,你那同学会不会说话,我可不要个闷嘴葫芦,要能言善辩的。才能哄着客人掏钱呢。”容白又问,他觉得找到了好的员工,就成功了一大半。   江岩柏叹了口气:“她会说话,成绩也好,只是我上次见她的时候,人看起来就不太行了。干瘦干瘦的。”   江岩柏坐在床上,容白原本趴着,这会儿改成了躺着,把脚放在了江岩柏的大腿上。   江岩柏捞起他的腿,给他按脚心,容白长哼了一声,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出窍了,这种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我说,你以后不做生意还能去开按摩店,肯定也能挣得盆满钵满。”容白感叹道,他现在浑身酥软,江岩柏那双略显粗糙的手抵着他的脚心,酥酥麻麻地感觉从脚底上升到头皮。   江岩柏敷衍道:“行,我去开按摩店,就做你一个人的生意。”   容白叹了一声:“那你是要亏死。”   “等回去了看看吧,要是合适,就让她到店里去。先说好啊,我要是不用她,你不能和我生气。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岗位,我不聘用她不是我否定她,只是她不适合这个岗位而已。”容白解释道。   江岩柏点头:“我懂这个道理。”   上电视台求捐款的,那都得排着队上呢。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穷人,要是都等着别人拯救的话,早就死了。   “明天就走了,今晚去吃顿好的吧,吃这里的特色菜。”容白有些馋了,“听说这里的灌汤包特别好吃,一个有拳头大,里头全是汤汁。”   “行,听你的,不过今晚要早睡,和司机约好了凌晨五点走。”江岩柏嘱咐道。   “记得的。”容白叹了口气,“回去了还要先上货,上完货才能好好休息一下。”   做生意,好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会休息,休息一天就少了一天的钱。   江岩柏笑道:“你在家休息吧,我一个人就成,不是多累的事。”   容白没说话,他也就是口头上抱怨,到了那个时候,该动他还是得动。   最正宗的灌汤包的店在靠海的港口,港海港海,就是靠着大海交通方便,四通八达才出的名,经济也才发展的这么快。   早些年的时候,多少人变卖家产挤破头也要到这个城市来。   站在码头上,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风景线,灯火通明,遍地都是高楼大厦。   就连已经老旧的楼房,都是榕城没有的高度。   夜里海边还会放起烟花,吸引游人去看,靠边的地方有不少的小摊贩,正热火朝天的招呼客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似乎对这样的生活颇为满意。   “你向下靠点。”容白买了几串卤味,正好那边有帮人拍照洗照片的,容白来了兴致,花了五块钱,让人来拍照。   拍照的机器也是榕城没有的,现拍现洗,当场就可以拿。   港海都有了数码相机,榕城还用的是胶片。   所以五块钱倒是不算贵,物有所值嘛。   江岩柏拍照的经验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拍,他站在那傻傻的比了一个剪刀手。   容白马上把他的手拉下来:“换个姿势,这姿势不好看。”   说着,容白搂住江岩柏的肩膀,让江岩柏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江岩柏弓着腰去配合容白的身高,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拍照的人喊了一声:“来,一二三,茄子!”   江岩柏呆呆地看着容白的侧脸,和容白嘴角灿烂的笑容,他抿着唇,也扯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拍好了?”容白丢开江岩柏,去看了眼照片。   照片上两人的背后正好绽放了灿烂的烟花,容白笑得很大方,露出一嘴白牙,眼睛微微弯着,一只手搭着江岩柏的肩膀。   而江岩柏没有看镜头,他看着容白,嘴角还挂着笑。   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感情漩涡。   容白看着照片,他似乎想叹气,最后还是保持住了表情。   他知道自己不该跟现在的江岩柏有任何感情上的纠缠,自己毕竟是要走的。   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何必呢?   如果他一任性,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到时候他又怎么潇洒的离开?   只能假装不知道。   灌汤包最出名的那家店叫做陈记灌汤包,是最古色古香的装修,牌匾上还写着百年老字号。   食客络绎不绝,非常热闹。   两人点了两笼小笼包和两个灌汤包,两碗海带汤。   只是店里没单独的桌子了,只能找人拼座。   几乎都坐满了,唯独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   那人看着挺年轻的,大约二十啷当岁,穿着黑色的皮夹克,表情很臭,似乎刚发了一场火。   怪不得没人去跟他拼。   但是不去拼座,就意味着只能端出去站着或者蹲着吃,那多不舒服。   容白走过去,他刚走近,发现这个人有点眼熟——嘿,不是那个被坑了的富二代吗?   “这里有人坐吗?”容白笑眯眯地问了一声。   “你瞎……”那人话说到一半,抬头看了眼容白,瞬间又改了口,“就我一个。”   “不介意拼个座吧?”容白还是笑着,似乎没听见富二代前头说的话。   富二代摇头:“坐吧。”   容白这才招呼了正在领餐的江岩柏过来。   小笼包很是小巧,灌汤包却很大,热腾腾的散发着香气,容白咽了口唾沫,还没吃到嘴里,味蕾已经被调动了。   “我说,你们是港海本地人?”富二代先说话了。   容白吃了个小笼包,被烫的不停哈气,江岩柏连忙倒了被冷水给他,容白狠灌了一口水,这才好上一些。   江岩柏回道:“不是,我们马上就走了。”   富二代愣了愣:“不留在港海吗?这里发展的好,正是发财的好时候。”   容白吃了个香喷喷的包子,虽然烫了嘴,但还是觉得好吃,一他咽下了嘴里的包子,才说道:“你也知道发展的好,别人也知道。知道的人越多,就不是各凭本事了。那就是看谁有钱,拿钱砸了,我们没钱,就不掺合。”   这种时候,就是属于资本的时候。   富二代想了想,发觉还真是这个道理,他喝了口水,又问:“但哪怕有钱也不好做生意,市面上的东西,什么不是开的遍地都是,商机不好找啊。”   “那有什么?那就是没找好客户群体,你既然有钱还怕找不到好项目?”容白随意听,也就随意说。   富二代眼睛一亮:“什么好项目?”   “你要是做给有钱人的,你就去承包个山头,现在不都讲究健康生活吗?有钱人不缺钱,你弄个山庄,里头有温泉最好,再请些按摩的人。庄子里不仅有娱乐设施,还要有吃饭的地方。”   容白想了想,补充道,“价钱也别定便宜了,往高里定,总之就是只做有钱人的生意。一盘野菜就卖他个三四十块钱。”   “总之就是,你要是做富人的生意,就要黑心,价钱喊的越高越好。越贵,他们就觉得越有档次。你要是做普通人的生意,就得薄利多销。哪怕是不起眼的小东西,一双袜子,找对路子也能挣钱。”   富二代点点头,虽然容白的话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是好歹也没差太远。   “我就是过来找项目的,原本是打算做家用电器的生意,但我是个外地人,连门路都还没摸到。”他手里有钱,可有钱也不好使,现在是人情社会,你没人引荐,就进不去那个圈子。   容白点点头,他倒是知道人情的好处。   “我给你出个主意,看在你跟我们拼座的份上,你现在别忙着找项目。你就找个闹市区住着。你要是做普通人的生意,你就得和他们打成一片,你得知道他们缺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你找到了,你就赢了。”   富二代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他看着容白:“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知道这么多?”   容白嘿嘿一笑:“我也是做生意,做生意的就讲究这个。”   富二代问道:“你做的什么生意?”   容白喝下一口汤:“那可不能告诉你,商业秘密。”   富二代噎住了,好半响才说:“刚刚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任国庆,你们呢?”   容白答道:“我叫容白,这是我朋友,江岩柏。”   “留个电话吧,以后说不定还有联系的机会。”富二代掏出自己的大灵通,递给了容白。   容白一愣:“我们没手机,要不你写张纸给我,我回去买了给你打过来。”   “成。”富二代倒也没看不起他们这两个没手机的人,让服务员拿了纸笔过来,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递了过去。   原来这个时候已经有手机了,只是榕城那边落后,还没有卖的,不过信号应该是有的。   “吃完了我们就去买手机。”容白跟江岩柏说,“待会儿你提醒我,可别忘了。”   江岩柏点头。   说起来,江岩柏这个人也有些奇怪,他以前穷,没见过什么钱。   但是现在有钱了,竟然也稳得住,该用的地方也舍得。   要知道,不少穷惯了的,有了钱之后要么就大手大脚的收不住,要么就扣扣搜搜的,舍不得用。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任国庆好不容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拉到了能吐苦水的人。   对着容白和江岩柏就倾斜了一个小时的负能量,他收不住嘴,就差没把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底子给倒出来。   不过一个小时,容白就知道了这小子的爸爸是个做运输的,在他们那边属于地头蛇,整个市的车队都是他在管,有一笔小钱,现在就等着钱生钱。   任国庆是没喝酒,要是喝了酒,估摸着连自己屁股上长了颗痣也要说出来。   有人天生就存不住话,遇到能说上话的人嘴上就没了把门的。   说的好听些,是天真,没吃过亏。   说难听些,就是傻,等着别人给自己找罪受。   就这种个性,做生意不亏都算好的了。   但是容白一听到车队,脑子里就打起了算盘。   人家在羊城那边有车队,为什么榕城就没有车队?有了车队,就能做快递行业了。   现在寄东西不方便,只有邮局能用,而且还不保证送到,东西掉了你哭的地方都没有。耗时也长,就一天的车程,说不定一周才能送到。   现在快递在国内还是个空白行业,人们要送东西出去,远了就只能去邮局寄。   近的就去车站找客运的司机。   让拿货的人也去车站等着。   比起格子铺,显然是做快递更有发展空间。   格子铺这个东西太容易模仿了,但是快递不一样。   容白盘算着这个,和江岩柏慢悠悠地走回宾馆。   “我说,我想到了个新生意,我跟你说说,你看能不能干。”容白对江岩柏说。   江岩柏点点头:“你说。”   容白就把自己的想法跟江岩柏一五一十的说了。   “前头也不需要扩张的太大,我们就先跑周围的乡镇和村里,先把一个市的快递网建立起来,再慢慢朝外头扩张,你看行不行?”容白自己也不太有底,他家里没做过快递的生意,不知道流程是什么样的,实施起来会有多少阻碍。   可是就像容白自己说的,要是一直反反复复不去做,越到后头,就越不会去做了。   江岩柏不像容白,他了解榕城,也知道这件事实施起来会遇到什么阻力,但是看着容白亮晶晶的眼睛,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能微笑着说:“好。”   只要是你想办的事,不管有多难,我都会去办。   只要你永远像现在这样,眼睛里闪耀着星星。   卡车上要做两个司机,容白和江岩柏只能又包了车,价格很高,比市面上同样的公里数的价高了一倍。人家司机说了,你爱做不做,这么远我还不乐意跑呢。   也没有别的办法,容白只能气鼓鼓地同意了这个宰肥羊的价钱。   包的是个面包车,也不知道这车多少年了,看起来破破旧旧的,也没洗,外头都糊着泥。   容白有些嫌弃,但是也没办法,捏着鼻子也得上去。   江岩柏似乎是看出来了,就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座位上,让容白坐着。   容白坐也没有坐相,他倚靠在江岩柏的肩膀上,盘算着自己那边还剩多少钱。   原本江岩柏也没在家里放多少,但是好歹把保险柜填满了,现在保险柜里就剩下两三层。   粗略算一算,大约还剩十多万的样子。   这笔钱在榕城,至少是五六年吃喝不愁,可是容白知道,过不了两年物价飞涨,这点钱也就不值什么钱了。   想着想着,容白就睡了过去,他原本是靠在江岩柏的肩上,慢慢就滑到了江岩柏的怀里。   江岩柏像是哄小孩一样拍着容白的背。   这一路并不舒服,晚上睡的也是休息站旁边的招待所,连双人间都没有,只有大床房。   老板的态度也不好,房间里还有霉味,被子上还粘着上一个客人留下的长头发。   容白憋着火,他倒是想说一句不住了,哪怕睡车里也不睡这儿。   可是转头一想,车里好像也没干净成什么样子。   “你先在这坐会儿,我下去抱床干净的上来。”江岩柏安慰道。   容白也不阻止:“好,你再看看下头有没有买水,买几瓶上来。”   招待所里的热水壶他可不敢用。   容白娇气,江岩柏以前不知道,现在倒是看出来了。   小的时候,他认识容白的时候,容白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就好像……好像看戏的人,他就看着戏,并不怎么入情。   只有现在,容白从天上掉下来了,变成了个凡人。   也有缺点,也有小脾气,也会偷懒,还会撒娇。   江岩柏的心就化成了水,变成了小溪,弯弯的向下流淌,想让沿岸的路上都开满花,给自己的心上人看。   他想照顾容白,长长久久的照顾着,容白要什么,他都给。   让容白离不开他。   两人把床单被套全换了,容白这才松了口气,好歹能睡人了。   容白洗完澡之后江岩柏才去洗。   两人就坐在床上说话。   “你说,要是你有了钱,你会干什么?不是一点点钱,是很多,以亿来计算,你会干什么?”容白忽然问道。   江岩柏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亿这个单位,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那是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数字,江岩柏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把钱都给你花,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   “哎,看不出来,你嘴还挺甜。”容白笑着去推江岩柏,“那我再问你。”   江岩柏:“你问。”   容白忽然正经起来:“如果你以后喜欢上了一个人,还和他结婚了。你觉得你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总是不回家?”   江岩柏想了想,他顺着容白的话问:“那时候我是干什么的?”   容白说:“你是个上市公司的老总,手底下上千号人。”   “那我肯定是在加班。”江岩柏也只是这么一说,毕竟是个假设,不过还是分析道:“几千号人的养家糊口的希望都在我身上,我还是个老总,肯定是很忙的。”   好像也说的过去。   容白又问:“那要是……你和你爱人最开始的一年那啥的时候都很热情,一年之后你就不愿意碰他了,这是为什么?”   江岩柏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这都是些什么问题?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好脾气的说:“如果我和他是相爱的,我肯定不会不愿意,那肯定是对方不愿意。”   有吗?   容白想了想。   他以前和江岩柏那啥的时候,他的反应……难道不热情吗?   他都激动哭了!   这么热情!   回回江岩柏进入他的时候,他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充实感。   再加上强烈的刺激,泪腺不听指挥,自己就要分泌泪水。   有时候他能哭一夜。   ……   容白觉得,肯定是江岩柏过了头年以后没了新鲜感。   不然自己那么热情,他怎么可能误会自己不喜欢? 第29章   杨枝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气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她穿着一件老旧的碎花红色衬衣, 一条蓝色的七分裤, 脚下踩着一双在市场里三块钱买来的塑料凉鞋,手足无措的站在格子铺门口。   原先读书的时候, 她也是整个年级排得上好的标致姑娘,多少男同学每天在她眼跟前晃晃悠悠, 就只是为了让她多看两眼。   那时候她可傲了,看不上这些调皮捣蛋的男生。   她有个梦想, 就是去读书, 去看看大城市,然后挣大钱, 在村里修一栋房子,一楼可以当成门面,拿来做点小生意。二楼和三楼就自己家人住着。   可是这个梦想,再没有能实现的那天了。   高一那年,她爸妈就领着她辍学,她嚎哭着抱住自己的桌椅,她尖叫,祈求, 她想要上学,她不想回去。   可是她还是被拖走了, 回村里相亲。   嫁给了村里修车行老板的儿子。   婚后生活并不好,他们没有一点感情基础,真的就是凑活着过日子。   后来, 她那年轻的老公跟村里的寡妇搞上了。   她是个读过书的,知道羞耻,过不下这样的日子。   如果一开始结婚的时候她选择了认命。   这个时候,反而有了再一次反抗的勇气。   杨枝连夜跑了,来到了城里,无亲无故,身上揣着几十块钱。   她去街边给人擦过鞋,卖过杂志,现在在一家饭店给人洗碗切菜。   日子苦了一点,但还能过下去。   原本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是一个电话,改变了她的一生。   容白正无聊的拨着计算机,原本在港海的时候让江岩柏提醒自己买手机,结果两个人都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这个手机除了接收所谓的人物短信之外,简直一点用也没有。   不能联网,单机游戏打的全部通关了,实在没多大意思。   “请问江岩柏同学在吗?”杨枝站在店门口,并不敢走进去。   她怕自己的鞋脏了这里的地毯。   “找你的。”容白敲了敲桌子,还在算账的江岩柏抬起头来,看到了门外的杨枝。   他们也是老同学了,但这一瞬间,彼此都觉得十分陌生。   杨枝朝江岩柏笑了笑,那是个卑微的,连嘴角都透露着辛酸的笑容,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系着乌黑油亮麻花辫的大姑娘了,这才几年功夫,就被蹉跎成了这副模样。   江岩柏冲她点点头,站了起来,招呼道:“你进来吧,别再外头站着。”   说完,江岩柏对容白说:“这就是我以前说的同学,今天是过来面试的,你看看怎么样。”   “成。”容白答了一句。   杨枝这才缩着脖子走了进去。   容白也没当过HR,他只能先让杨枝自我介绍。   杨枝之前就一直在心里打腹稿,这会儿鼓起勇气看着容白,咽了口唾沫,不过她还是流利的介绍完了自己,没有打一个结。   “如果你要向客人推荐这条项链,你会怎么说,让她买下来?”容白问道。   杨枝愣住了,她看着这条做工很好的珍珠项链,杨枝分不清真假,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条项链很好看,很适合你,特别称肤色,你戴上才好看呢,要是皮肤没有你的好,戴着都显黑。”   她这段话说的很流利,并没有结巴。   容白点点头:“行,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杨枝愣住了:“这就……过了?”   “我是招员工,又不是找教授,没那么难。”容白笑了笑,“你是江岩柏的同学,所以我愿意相信你,希望你也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杨枝还是不敢相信,她张大了嘴巴,又问了一次:“真的可以吗?”   容白点头:“可以,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对了你这身衣裳也不成,我这边买的有工作服,你穿什么码的?”   杨枝咽了口唾沫:“我穿小号的。”   “那行,你会化妆吗?”容白又问了一句。   杨枝摇摇头。   她哪里有化妆的工夫,而且化妆品可也不便宜。   “行。”容白在店里化妆品的柜子里组了一套化妆品,他让杨枝坐在椅子上,面前就是镜子,“我给你化一次,你自己记住啊。”   容白自己也不太会化妆,但是好歹见过女性朋友化妆,还算是知道步骤。   以前学校主持节目的时候,他也是需要化妆的。   杨枝老老实实地坐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看着容白那双修长洁白的手在自己脸上涂抹。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严格来说,杨枝今年才十八岁,还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只是她的感情生活,早早的开始,又早早的结束。   “一个月工资底薪是两百,卖得多挣得多,月底的时候看绩效提成,如果干得好,一个季度还有奖金。”这算是高工资了,而且现在不讲究提成,都是死工资,一个月就拿那么点。   大商场到是有提成的惯例,不过也只是部分柜台,所以就连商场里的大部分员工也不太热情,你爱买不买。买了,她也拿不到钱,不买,她也没有损失。   杨枝睁开眼睛,镜子里的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嘴唇也涂上了红色的口红,口红微微晕开,嘴唇像是花瓣般绽放。她一边看着这样的自己,一边忍住流泪的冲动。   “还差一个收钱算账的。”容白冲江岩柏说道。   江岩柏想了想:“上次来面试的一个男孩看着还成。”   容白也想了起来,来面试的大多数看起来形象都不太好,那个男生算是不错的了,实在没有给容白挑选的余地:“就他吧。”   男生叫李志鹏,也是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之前在小卖部当收银员,人看起来还是比较老实。   容白把人叫来,又跟李志鹏说了些规矩,也是提成制,铺子里挣得越多,他能拿到的也就越多。   容白还把两人都带去做了头发,全身上下都捯饬了一遍,看着倒也还不错。   员工有时候也相当于门面的一部分,长得好看总是要占些便宜。   前头一周,容白和江岩柏还是在店里,让两人熟悉怎么接待客人,记账也有另一套方法。   等到两人的熟悉了,容白和江岩柏总算可以抽身,去忙别的事。   “这件怎么样?”容白问江岩柏。   两人现在在商场看衣服,江岩柏的衣服都是休闲装,而且不知道穿了几年,样式都老了。出去谈生意不太像样子。   江岩柏看着容白举着的西装,他分不清西装的好坏,只说:“你觉得合适就行,我都可以。”   容白笑道:“这是穿在你身上的,又不是我身上,不好看我又没损失。”   江岩柏接过西装,准备去更衣室试试,临走前对容白说:“你总是为了我好。”   容白哼了一声,坐在凳子上等江岩柏出来,江岩柏就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像个闷嘴葫芦,但是偶尔,那么极少数的时候,他也会说甜言蜜语。   容白给江岩柏选的是黑色西装,现在西装款式还少,较为传统,大街小巷穿西装的都是黑色。容白也就没选别的,不然穿出去了,说不定还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感觉有点不舒服。”江岩柏一边说一边走出来,他不舒服的调整领口,他感觉西装把他整个人都勒住了,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容白看着江岩柏走过来,有一瞬间的愣神。   江岩柏穿西装的时候,是真的好看。   容白支着下巴欣赏着。   西装将江岩柏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他高大健硕,眉眼深邃英俊,穿着西装又有一种禁欲似的美感。   容白很少能见到穿西装比江岩柏更好看的人。   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就这件吧。”容白擦擦嘴角。   江岩柏倒是没注意到容白的动作,他现在浑身都不自在,扭头的时候,衬衣的领子就勒着他的脖子。   但是竟然容白发话了,江岩柏是不可能拒绝的。   容白让服务员来剪掉了吊牌,又去前台付好钱。   “你去谈的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容白有一次叮嘱道。   江岩柏点头:“我知道。”   今天正好是江岩柏要去和本城的车队谈合作的日子,他们的想法是先建立起周边几个比较大的乡镇和城里的运输网。   现在路还是老路,这边也全都是山,山路就更不好跑了。   如果是高速公路,大约一个小时就能到。   现在跑土路,却要四五个小时,要是路上遇到点小事故,一天也是有可能的。   为了送件东西,专门坐车显然是不方便的。   江岩柏和车队的队长约好了在茶楼见面,这种应酬一般都是在酒桌上才能谈拢。   现在只是提前探探底,到了晚上才有一场硬仗要打。   容白则是去看合适的铺面,这回和格子铺可不一样,不是一个铺面的事儿。   比较大的区域都得有一个铺面,还要招人,还有快递员。   初期投资就很高,这还只是榕城一个四线小城市,要是再大点,容白都感觉自己有些吃不消。   家里的钱估计一分也留不下来,格子铺虽然挣了些,但那点钱实在不够看。   或许对普通人家来说,格子铺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是一旦遇到了事,那点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容白在路边上买了一个饼,又买了一袋豆浆。   这个一袋豆浆实在是有些奇怪,但是现在塑料杯的成本价还很高,一杯豆浆也不过两毛钱,商家就想了个办法,灌进长方形的塑料袋里,再把袋口系个死结,吸管就从袋口插进去。   方便,也省成本。   果然不管是哪个年代的人,都很有些小智慧。   容白跑了几家铺面,心里还是满意的,快递店不需要太大,比较小的铺面就成。   他看的几个铺面都是位子不太好的,面积也不大,但是价格便宜,周围交通算不上差,也不会太偏。   他记在本上,打算再多跑几个铺子,价比三家,现在他手里的钱也不多了,还是得省着点。   容白叹了口气,他以前哪里为钱的事烦过心呢?   他以往对钱根本没什么概念,他的钱来得太过轻易。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钱有多重要。   有钱,才能填饱肚子,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不对着自己想要东西流口水却不敢问价,容白以前不懂,他不把钱当钱。   以前在他眼里,钱就是一个符号,一串数字。   多了还是少了,并没有什么分别。   等容白把所有联系上的店铺全部看完,再去考察了周边的环境,就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就是这样,都才跑了一个片区。   生意是不好做的,容白此时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当年看着爸爸和江岩柏的生意越做越大,打心眼里觉得做生意简单。   却不知道想要成功要付出多少努力,要吃多少苦。   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一切得来不易。   容白还要等江岩柏从酒桌上下来,就没回自己家,直接去了江岩柏家里。   乔老太他们都已经睡了,容白放轻了脚步,做贼似的走进去,换上拖鞋。又去卫生间洗漱了之后走到江岩柏的屋里。   他原本是准备等着江岩柏回来,可是等着等着,他就睡了。   太累了,腿又酸又疼,躺下去就不想再坐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容白听到了动静才睁开眼睛,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睁开眼睛去看。   江岩柏正在脱西装,把这件一板一眼地西装用晾衣架挂起来。   看见容白醒了,江岩柏很有些自责地说:“你醒了?我应该更轻点。”   容白摆摆手,他打了哈欠,眼睛看着又要闭上了,他问:“事情谈的怎么样了?顺利吗?”   江岩柏一身酒味,他把西装拿出去挂在阳台上散味,又去接了杯水递给容白,这才说:“谈的还好,那边说是最近山路不好跑,在我们的价钱上又提了两百。”   容白摇摇晃晃地点头:“可以,五百以内都能接受。”   “我跟他们说的下个月开始。”江岩柏看着容白,他现在就穿着条四角内裤,正在往腿上套睡觉时穿的运动裤。   容白又躺了下去,他咂咂嘴:“成。那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铺子。快睡吧,我困了。你去洗个澡,一身酒味。”   虽然被嫌弃了,但江岩柏还是听容白的话老老实实去洗澡。   他打热水的时候才发现家里的热水器已经换了,还有不少小东西,以前就坏掉了,原先是没钱,舍不得换。容白来了以后,一点点的,都发生了变化。   江岩柏的心里滑过一道暖流,他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快。   砰砰砰地,让他头皮发麻,几乎喘不上气来。   江岩柏轻手轻脚地躺进被子里,黑暗中只有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他不知道怎么办,近乎手足无措地看着容白。   他有满腔的爱意想要表达,可是这爱意像是一头猛兽,凶猛又贪婪。   江岩柏害怕吓着容白。   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多么令他恐慌的一个认知。   江岩柏越是爱容白,就越是不安。   他想把容白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口处。   可是容白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生活,有父母家人。   这条路太长,太暗,太艰辛。   江岩柏舍不得。   或许他会一辈子守着这求而不得的愿望。   看着容白结婚生子,建立自己的家庭。   又或许他甚至等不到容白结婚生子的那一天,容白又会离开他。   可是这段时间是真的,他们的相处是真的,容白这个人,也是真的。   这就够了。   这段记忆足够支撑他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江岩柏看着容白的睡颜,他第一次放纵自己内心的渴望。   他低下头去,如朝圣般缓慢又虔诚的亲吻容白的额头。   这就够了,江岩柏对自己说。   他别无所求。   接下来的半个月,两人累死累活,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总算是把店面盘好了,也不需要装修,这些店也不是新弄好的,搭了两张桌椅就可以直接开张。   至于快递员和员工倒是好找,自从挂上了招聘的牌子,每天进店的人络绎不绝。   江岩柏和容白只是面试了坐店的员工,至于快递员,也是交给坐店的去管。   快递员没有底薪,他们是干得多挣得多,送出一个件,不管大小都是五分钱的提成。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个小本子,上头写着自己的名字,后头还有小格子,优良中差,这是服务态度。   每个月的绩效也要看本子。   送出多少件,就要有多少次评分。   虽然说还是有偷奸耍滑的人,不过从大范围来看,这部分人还是少数。   一开始的时候,经常都会有问题出现。   比如丢件了,或是物品损坏了。   还有那种寄个玻璃制品却没有仔细审查,没有包裹厚实导致破损的。   江岩柏和容白忙得焦头烂额,他们两也没什么经验,还是摸着石头过河。   头一个月,别说挣钱了,自己还亏了不少。   容白有些泄气,他和江岩柏坐在店里吃午饭,怎么也没胃口,容白接二连三的叹气。   江岩柏问:“怎么了?你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   “我觉得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容白愁眉苦脸,他第一次否定自己,“什么也干不好。钱没挣到,还亏了这么多。”   江岩柏也停下给容白夹子的筷子,宽慰道:“这是正常的,做生意本来就是有亏有挣。虽然我们现在亏了,但是之后肯定会好起来。”   容白一听就知道江岩柏这是在安慰自己,他皱着眉头:“本来以为是个好买卖。”   自己可以挣钱,还能给别人提供便利,创造就业岗位。   让文化程度低的人也能靠努力程度挣钱。   容白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是个好买卖。”江岩柏冲他笑了笑,“现在大家都在说快递这件事呢。”   虽然说出来的话有好有坏,但至少说明大家都是关注这件事的,这就是好事。   容白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开都开了,也没有中途撂挑子不干的道理。我们过会儿去格子铺看看吧,前几天有人和我提开分店的事,也想做这个生意。”   快递这边现在还不能挣钱,格子铺要是能发展成连锁店就最好。   江岩柏点头:“行,你还是吃点东西,事情还多呢。”   容白这才艰难的刨了几口饭。   这时候的容白陷入了一种自我否定的循环里,他觉得自己是能力不足,干不好这事儿。   虽然他没和江岩柏说过,但他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江岩柏没多少钱,但是为了快递这件事,江岩柏把自己所有的存款全部压了上去。   如果亏了,不仅是自己血本无归,江岩柏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容白他爸是有名的成功商人,男人也是商界的最年轻的成功企业家。   容白自认为自己耳融目染之下,肯定是有做生意的天赋的。   可是现实就这么狠狠敲了他一闷棍。   ——他没有天赋。   甚至他知道快递行业以后会多么红火,他占尽了先机,却还是焦头烂额。   如果换一个人,哪怕只是个普通人,了解快递行业的流程。   再拥有自己一样的资产,一定会比自己干得更好。   容白垂头丧气,就是江岩柏想尽千方百计逗他笑,他还是扯不开嘴角。   “别想了。”江岩柏拉住容白的手,看着容白的眼睛,“就是真的做不下去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从头再来而已。”   容白吸吸鼻子,他摇头道:“我只是想不通,别人能做到的,为什么我就做不到。”   江岩柏像长辈一样安抚着拍了拍容白的头:“别人是谁?你又知道别人做事的时候要吃多少苦?说不定比我们现在惨得多,别想了,会越来越好的。”   容白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把江岩柏的话听进去。   不过是成功还是失败,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第30章   容白打了个喷嚏,天气越来越热, 他感觉自己都快热伤风了。   现在没有空调, 唯一的消暑利器就是电风扇。   但吹久了头疼,浑身都不舒服。   “亏了还是挣了?”容白不带希望的问了一句。   快递那边的收支都是江岩柏在管, 容白不会做账,就连看账本也得花很长的时间, 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容白自己也是承认的。   江岩柏放下笔, 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上个月收支平衡了, 好歹没亏。格子铺那边挣了三千多。”   三千多,这个收入已经非常不错了。   快递那边收支能够平衡显然超出了容白的预料, 容白手支着桌子,探头过去看:“平衡了?没亏?”   江岩柏点头:“本来应该还有挣的,但是有不少包裹寄错件了,这边又费了些钱。”   容白拍拍胸脯:“别说挣钱了,现在不亏钱我就满足了。”   现在周边比较大的乡镇和城里都建立起了快递网,有运输线,现在的人都很珍惜自己的工作。   虽说总是有偷奸耍滑的人,但是没有底薪全靠提成的工作, 不少快递员为了多挣钱,还是非常尽职的。   努一把力, 干得好的一个月能挣几百块,干得差的,一个月就几十顶天。   不少年轻人都想加入这个行业——这可比送水轻松多了, 现在没有电梯,光是爬楼就要耗费不少体力,更何况还要搬一桶水上去。   日子一天天的在过,到第四个月的时候,容白和江岩柏总算是拿到了快递挣得一千多块钱,对于以前的容白来说,这笔钱可有可无,甚至没有他以前一顿饭的价格贵。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他知道挣到钱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占领了。   他的选择没有错,他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这不是白做工。   虽然还没有格子铺挣得多,但只要有挣,容白就满足了。   “慢慢就会走上正轨。”江岩柏揉了揉容白的头。   江岩柏最近常这样,他几乎把容白当成了晚辈,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他。言语间总是带着说不出的宠溺。   容白挥开江岩柏的手,咳了一声:“你别摸我头,像什么样子。你比我还小呢!”   此时的江岩柏才十八岁,容白却有二十五了。   两人认识的时候,容白才二十一岁,江岩柏三十一岁。   那时候的容白心高气傲,谁都不看在眼里。   他成绩好,家室好,长得好。走到哪里就是人群的中心,表面上彬彬有礼,实际上自视甚高。   容白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年纪大自己十岁的男人,即便江岩柏事业有成又英俊多金。   容白读大学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电影里那种风华绝代的女人。   手里夹着根烟,性感缱绻,伤痕累累的躺在布满了鲜血的床上,冷漠又美艳动人,如同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然而时间久了,他也知道这样的女人几乎是不存在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   江岩柏却穷追猛打,像是吃错了药一样。   刚开始的时候,容白如避洪水猛兽,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直的男人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他甚至在江岩柏送他礼物的时候,恶狠狠的把礼物扔到地上,气急败坏地让江岩柏滚。   江岩柏追了容白两年,容白拒绝了他一年半。   在最后半年的时候才终于稍微松动。   有时候容白也会想,江岩柏究竟看上了自己哪里。   即便容白十分自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人。   江岩柏如果是一时新鲜还可以理解,但这么长时间艰苦卓绝的求爱道路,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坚持住的。   或许是容白在江岩柏锲而不舍的追求下终于动心,也或许是因为容白最终被感动。   他接受了江岩柏。   有时候想起来,容白也分不清自己对江岩柏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究竟是爱,还是那一份对江岩柏执著的感动?   “回神了。”江岩柏伸手在容白眼前晃了晃,容白这才回过神来。   容白想了想,他问道:“我们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   江岩柏心里有数:“还有四千二。”   这就是容白和江岩柏现在拥有的所有的财产了。   容白垂着头,他还是头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   江岩柏走在烈日照射的路上,他穿着黑色的短袖,一条运动裤。   江岩柏身材高大,在平均男性身高才刚刚一米七的南方,他算是难得的高个了。   走到哪里都有人回头看他。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外表,还是因为他高出普通人一个头的身高。   江岩柏近来心情很是不错,他有了自己的事业,家庭和睦,还有容白陪在身边。对江岩柏而言,几乎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但是显然,老天爷不会让他一帆风顺,在他感到幸福的时候,老天爷总有办法令人痛苦。   江岩柏夜里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哭天喊地的乔老太。   她的语调很奇怪,像是十多年前唱戏的声调,她拖着嗓子哭喊:“你这个老不死的哟……怎么这就走了!才过上好日子!你还没抱上曾孙哦!”   李大壮和赵荷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江岩柏愣在门口,他的嗓子有些干涩,说话的时候如同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他问道:“爷爷他,走了?”   李老太爷瘫了一年多,他身子骨不好,能熬到现在,也多亏了他心态好,看得开。   李大壮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点头:“下午没的。”   江岩柏不敢置信地走向卧室,李老太爷还躺在那张床上,他干瘦干瘦的,手臂上一点肉也没有,脸颊也凹了下去,像是一具干尸。   李老太爷是闭着眼睛的,江岩柏就这么盯着他,好像这双眼睛下一刻又会重新睁开,李老太爷会调皮的告诉他们,自己只是吓吓他们。   然而没有,他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这个苦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终点。   他为了自己的家人苦熬到了今天,死亡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江岩柏去拉李老太爷的手,没有脉搏,没有体温,他的生命消逝了。   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还会咳嗽,乔老太念叨的时候还会艰难的摆手。   就这么走了。   江岩柏拉着李老太爷的手,坐在床边,眼泪从脸颊上滴落,在被褥上浸出了暗色的水渍。   乔老太还是用那种奇怪的语气在说话,她哭得跪到了地上,李大壮和赵荷同时起来去扶她,乔老太一手揪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捶打着自己的腿。   “就这么走了!当年他可说过,要比我死得晚呢!”乔老太翻起了陈年旧账,“他这个人,一向是说话不算话的!是个骗子!当年娶我的时候,说要给我家送头牛,结果连捧米都没送。我走了十里地,自己走到了他家门口!我娘当年还说我嫁了个铁公鸡,说我是个苦命的……”   但是无论怎么哭,怎么悲伤,葬礼还是要办的。   李老太爷是个传统的老人,他一早就置办好了自己的棺材和寿衣,他不要火葬,要回乡里土葬,进祖坟,落叶归根。   “那穷乡僻壤的,能走的都走了,山路也陡,非要进祖坟。”乔老太哭诉道,“等我也走了,年轻人哪有时间回乡扫墓?”   李大壮赶忙安慰道:“回去的,肯定回去的。”   江岩柏坐在一边,并没有说话,他还没缓过劲来,不愿意相信李老太爷已经离世的事实。   虽然家里人早就做好了李老太爷随时都会离开的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那种没入骨髓的疼痛还是如影随形,让人痛不欲生。   但是无论江岩柏如何痛苦,他还是得强打精神,他要联系丧葬队,还要联系老家的亲戚。   李老太爷是七十二岁走的,在这个时候虽然不算高龄,但年纪也不小了,在老家,也是要开流水席宴请客人的。   明明这个家为此痛苦不已,却还要打起精神来料理这些风俗人情。   江岩柏睁着眼睛在沙发上坐了一夜,这一夜,除了哭累了的乔老太之外,并没有人能睡觉。   江岩柏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在生活变好的时候,老天就让他再次感受到绝望。   就像他的人生充满了荆棘,江岩柏诚惶诚恐着埋下了希望的种子,好不容易发芽生长,就要快开花的时候,狂风就会肆虐,大地就会干涸,非要让他精心保护的一切化为乌有。   容白是在第二天知道了李老太爷的死讯,他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陪着江岩柏去跑送葬的事。   人就这么走了,但是世界不会停止运转,该上班的人还是要去上班。   该吃饭的时候还是要吃饭。   两人和送葬队说了目的地,谈好了价钱。   江岩柏站在路边,点燃了一根烟——他从未在容白面前抽过烟。   容白买了瓶水走过去,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江岩柏。   “谢谢。”江岩柏苦涩地道谢。   容白也不嫌弃二手烟了,他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最终宽慰道:“人都会有这一天的。”   江岩柏点头:“我知道。”   人都会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可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不像说的那么简单了。   “李爷爷他,走的时候肯定也不想你们这么难过。”容白内心也不好受。   李老太爷是个和蔼的人,容白那段时间经常给李老爷按腿翻身,李老太爷像个小孩似的,还会指挥着容白在柜子里找到自己收藏的各种奇怪的石头,得意地炫耀自己珍贵的藏品。   容白吸吸鼻子,心口像是被石头压着似的,再说不出安慰的话。   江岩柏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踩熄之后扔到了垃圾桶里,他面无表情,似乎无悲无喜:“爷爷他走的时候家里没人发现。”   “奶奶去了市场,叔叔在客厅编竹筐,婶婶也在上班。”江岩柏压抑着快要崩溃的情绪,“他临走的时候,想不想喝水,想不想看我们最后一眼?他有没有想说的话?”   “他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送他。”   江岩柏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容白抱住了他。   明明阳光这么烈,普通人在太阳底下不动弹都会热出一身汗。   可是容白抱住江岩柏的时候,却觉得冰凉至极。   江岩柏就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样勒紧了容白的腰。   此时此刻,容白是江岩柏唯一的依靠。   江岩柏已经是成年人了,在家里,他要照顾年迈的奶奶,要安慰叔叔和婶婶。   没人知道他有多难受,也没人知道他内心多么茫然无措。   他痛苦而又愧疚,负罪感几乎要把他淹没。   容白抱着江岩柏,此时他的心软成了棉花,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江岩柏,只能这么抱着他。   周围的人路过的时候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似乎是觉得两个大小伙子抱在一起有伤风化。   但是好在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们。   在死亡面前,凡人实在是太过渺小,无论想尽千方百计,还是无法让重要的人留下。   李老太爷的寿衣是江岩柏给他换上的,李老太爷躺在棺材里,乔老太又是一阵嚎啕,李大壮和赵荷拉着乔老太,送葬的人才把棺材合上。   这就是李老太爷在这个世界上,和自己的亲人所见的最后一面了。   从此以后,他将被深埋在地底,慢慢腐烂。   时光流逝,再过几代,就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一家人坐上面包车,送葬的队伍在车后敲敲打打,唢呐声似乎就在耳边。   乔老太透过车窗向车外撒着纸钱。   一路撒回老家。   “老李啊,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出城的时候,天上落下了雨。   山路泥泞,面包车和卡车的车轮都陷在了泥地里。   江岩柏下车和送葬的人一起推车,容白和赵荷也跳了下去。   大雨倾盆,把所有人有淋成了落汤鸡。   “雨太大了!这会儿走不了!”送葬的人在雨声下大声喊道,“得等雨停了才能走!”   江岩柏一言不发,他咬着牙,继续推车。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别推了!雨停了再走!”送葬地看江岩柏还在推车,又喊了一嗓子。   江岩柏终于停下了,他仰头看着天,转头对旁边的容白和赵荷说:“婶婶,你们先上去,别感冒了。”   赵荷摇头,她喊道:“你上去,你上去了我才上。”   容白拉住赵荷的手腕,把她推上了车,又关上了车门,关车门的前一刻,容白对赵荷说:“让他哭吧。”   赵荷愣住了。   江岩柏是个大小伙子了,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要照顾家人,要努力挣钱。   他不能喊累,不能放弃,不能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退缩。   他不能哭,也不敢哭。   只有在大雨的掩饰下,宣泄自己压抑的痛苦。   容白也没有去打扰他,容白淋着雨,靠在车上,此时此刻,他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江岩柏。   这一刻,容白这个没有信仰的人头一次虔诚的向上天祷告。   让一切折磨都放过江岩柏吧,他吃得苦已经够多了,他也并不贪婪。   他只是想要一个家,想要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如此卑微的愿望,就成全他吧。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容白的祷告,也或许是乌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半个小时之后,天终于放晴。   阳光再次洒满大地,穿透一切阴霾。   所有人再次下来推车,在老路上颠簸行驶。   江岩柏脱下了自己的上衣,扭干水以后又用来擦干自己的头发。   他冲车里的家人说:“我没事。”   赵荷握紧了李大壮的手,他们夫妻不善言辞,自己都悲恸不已,又怎么来安慰江岩柏呢?   反而是乔老太,她握住了江岩柏的手,轻声说道:“他也该走了,这么活着,他也累。”   江岩柏怔怔地看着乔老太。   乔老太冲江岩柏说:“他是熬不住,累了,想要休息了。”   “他苦了一辈子,临老了,也享了把儿孙福。他虽然说不出来,但是我知道,你是他得意的好孙子。”乔老太微笑着看着江岩柏,语气温柔,“他以前就对我说,我们家岩柏以后肯定是有大福气的人。”   “他以你为荣。”   江岩柏终于忍不住了,他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压抑着哭声,压抑着呐喊,眼泪不听使唤地喷涌而出。   容白轻抚着江岩柏的背,不发一言。   赵荷转过头去,李大壮的肩膀微微耸动。   只有乔老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家人。   李老太爷的坟在山上,棺材入土的时候,容白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看着棺材入土,看着棺材被掩埋,容白抬头看天,阳光苍白的令他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觉。   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肃穆。   乔老太没有再哭了,明明是最悲伤的人,她却强打精神安慰自己的儿子儿媳。   在她看来,自己的丈夫只是先走一步,而自己,很快就要追上他了。   这天晚上,江岩柏并没有回家,他被容白带去了容白的家里。   “你去洗个澡吧。”容白把干净的毛巾递给江岩柏,又把房间的床单被套都换了。   江岩柏沉默着接过毛巾,走向浴室。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灯已经关了,室内一片黑暗。   “你别难过了。”容白说,“都过去了,别想以前,要想想以后。爷爷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他疼爱的孙子这么难过。”   那是个乐观的老太爷,即便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还是努力求生。   活到那个地步,求生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人。   江岩柏的声音沙哑:“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容白慌了:“你怎么这么想?这世上没有比你更有用的人了。”   江岩柏喘了口气:“我留不住爷爷,我想尽了办法挣钱,我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   容白叹了口气:“爷爷一直躺在床上,吃喝拉撒没有一样是能自己解决的,就像奶奶说的,他是真的累了。”   江岩柏沉默了,过了良久,他才说:“我知道。”   江岩柏翻身抱住了容白,他的头埋进容白的肩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带着恐惧与祈求:“你别走,你留下吧,别离开我。”   现在的江岩柏已经无法承受失去任何重要的人了。   容白依旧没有正面回答江岩柏,他是一定会走的。   他的父母,他的家人,他所爱着的那个江岩柏还在等他,等他回去。   他不能留下。   “你还是要走。”江岩柏崩溃了,他让容白面对着自己,近乎歇斯底里地问道,“我能把我的心掏给你,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什么也不要了,你留下,留下好不好?”   他让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容白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疼到他何时流泪了自己都没发觉。   “江岩柏。”容白第一次直呼江岩柏的大名,他看着江岩柏的眼睛,“我不知道我要怎么说才能安慰你,但是你以后,会遇到一个人。”   “他任性,傲慢,自以为是。”   “你们会在一所学校相遇,你会追求他,他会不停的拒绝你。”   “如果他拒绝你了,你不要放弃。”   “总有一天,他会爱上你。”   “你们会结婚,有自己的家庭。你不要一直忙着工作,你也不要太惯着他。”   容白说着说着,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你们会过得很好,很好很好。你不要太固执,不要什么事都往心里藏,你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的话,他不会知道。”   江岩柏呆呆地看着容白,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容白的话语中,他抓到了什么信息。   但是此刻混沌的大脑却不能立刻做出反应。   容白支起身体,亲吻了江岩柏的额头:“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每一天,都是新的。 第31章   李老太爷走了,家里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收拾收拾眼泪, 还是得吃喝拉撒。   好在乔老太身体还很硬朗, 她就成了这个家的中心。   一家人全围着她转,唯恐她伤心过度。   容白发现最近江岩柏是越发沉默了, 他白天在家照顾乔老太,收拾家里的东西。   晚上出去谈业务, 经常喝的迷迷道道地跑到容白家里来。   他到是不迷糊,知道一身酒味回家, 第二天肯定要被乔老太指着鼻子骂。   多大个人了, 有时候还像个小孩子。   容白心一软,也就没说他什么。   快递的事有江岩柏在跑, 容白要做的就是在快递点之间查访。   要是有投诉的,都是容白去处理。   这段时间下来,容白都觉得自己身体变强壮了。   以前走上两个小时就觉得腿酸,现在一天到晚都在跑,竟然也觉得还好,没想象的那么累。   他也认识了不少人,体面的商人,挣辛苦钱的普通人, 什么样的人都有。   他努力学着去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慢慢的, 竟然发现,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各自都有各自的烦恼。   挣辛苦钱的快递员, 提起还在老家的妻子时嘴角也带着幸福的笑。   体面的商人,提起自己的家庭,眉目间也有迟疑和愁苦。   钱这个东西,有时候它比什么都重要,有时候,它又什么都不是。   “上个月开始入账了。”江岩柏坐在沙发上,他现在俨然把容白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半点也不客气,“上个月挣了五万多,这个月才过五天,近一万了。”   容白点头,从快递这边收支平衡开始,他就知道距离挣钱不远了。   别看榕城小,但是人情往来,不管是大城市还是小城市都是有的,花一两块钱寄个东西,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的。   为了吸引新客户,每个月前三天都是打对折,这三天的生意尤其好。   包裹几乎把快递点淹没了。   “那就好。”容白舒了口气,虽然他知道挣钱是顺理成章的。但是拿到手里毕竟不一样。   江岩柏算起了账:“上个月的先不分,这个月的拿了再分。当时你说五五分成,我觉得不太好,还是三七才行。”   “那不行。”容白连忙摇头,“之前就说好了,你也答应了,这是我们两的事业,你又不是给我打工的。”   江岩柏拉住了容白的手,他表情很认真,并没有和容白开玩笑:“本钱是你出的,事情也是你想的,我只是出把力气,出去应酬而已。”   “没有这个道理。”容白有些急了,他支着手臂,直接碰到了江岩柏的额头上,发出一声闷响。容白揉着额头,缓了一下才说,“之前说好了,什么叫只是出把力气,出去应酬而已?你辛不辛苦,我看在眼里的,又没有瞎。”   江岩柏冲容白笑了笑,他最近总是挂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这个笑容难得一见,他握住容白的手又紧了一些:“行,你说什么都好。”   容白这才点头:“本来就应该这样。”   “昨天临溪那边的人过来了,说是专门过来谈快递的事,想和我们合作。”江岩柏说着,但是并没有放开容白的手,不知道是忘了,还是不舍得放。   但是容白被江岩柏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也就没有管手拉不拉的问题,他问道:“怎么合作?”   “说是他们那边的车队也可以用,快递点他去跑,但是……他要五成的股份。”江岩柏摇摇头。   容白憋了一口气:“他要五成?他凭什么要五成?多大的脸啊?神经病!”   “就是不要临溪那边的人帮忙,我们这快递靠自己也能弄过去。”容白气急了,“这就是活脱脱的要来占我们便宜,简直不要脸!”   江岩柏叹气:“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临溪那边也乱,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不打好关卡,进都进不去。而且快递也不难模仿,他这次来打商量,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运作,流程是怎么样的。”   “但是这些东西,也并不是什么商业秘密,他随便出笔钱,问问快递点的人,都能知道。”   “就是问不出来,自己琢磨琢磨,要不了几个月也能上路。他这好歹,还是给我们留了面子。”   容白张大了嘴:“这么说,我们还就非要吃这个哑巴亏了?”   “不吃这个哑巴亏,我们以后就要绕过临溪,而且这一片还会有人和我们抢生意。但是吃这个哑巴亏,我们手里的东西就少了,我的想法是,给他两成。”江岩柏细细道来。   “要是合作的好,等以后我们在临溪站稳了脚跟,要把他踢出局也不难。”   容白愣了愣:“这是卸磨杀驴啊。”   江岩柏抿了抿唇,似笑非笑:“他要是不来找我们麻烦,当然能顺顺利利地挣钱,要是找了我们麻烦,就不止是踢出局那么简单了。”   临溪那边来的人并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只是个当地的混混,社会上的叫他一声黑哥,真名是什么倒是没人知道。但是听说为人狡猾奸诈,又十分讲义气,所以手底下的兄弟不少。   他也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材料,不过他倒是觉得,自己总不可能收一辈子保护费。   那就是做个混混,也得做个有目标的混混。更何况手底下这么些兄弟,总不能个个都叫他养着,天天游手好闲,那点保护费又能养活多少人?   原先他也开过几家饭店,但是他名声在那里,普通人家都不愿意去他名下的馆子吃饭。   再加上兄弟们去吃饭也不好意思说要钱,别说挣钱了,还亏了不少。   黑哥以为自己是注定要收一辈子保护费了。   却突然从老朋友那里得知榕城这边有人搞了一个快递行业。   把城市和农村连起来,就靠寄东西挣钱。   听说还挣了不少。   即便是黑哥这样的大老粗,也还是有一些岁月带给他的智慧。   他看到了这个行业的前景,最重要的是,他终于能给自己手下的兄弟找事做了。不用再一天天的蹭他的吃喝。   黑哥坐在茶馆里,他的小弟就在门外守着,偌大一个茶馆,除了黑哥一个人,再没有别人敢进去了——   废话,外头凶神恶煞的站了一排小混混,谁敢进去啊?   店老板也是敢怒不敢言,这碳头一样的人,也没多给自己拿钱啊,花一杯茶的钱还包场了。   容白是掐着点到的,这次他出来谈生意,非要看看这个大名鼎鼎的黑哥是何许人也。   “你谁啊?”门口的小弟拦住了容白,他们没见过容白,更何况他们也看不惯容白这样细皮嫩肉的公子哥,看着就不舒服。   容白也没跟他们客气:“我来找你们老大,谈合作的事情。”   “上次来的可不是你。”小弟有些狐疑。   小弟不敢随随便便让人进去,现在可乱了,临溪那边有人花两万块要买黑哥一条腿,好在黑哥运气好,不然,现在估计就是个残障人士了,哪里还能来榕城谈合作?   “上次来的是我的合作伙伴,快递是我和他两个人在经营。”容白解释道。   小弟将信将疑:“他倒是说过自己还有个合作的。”   容白没时间在这儿跟他说这么久,只问:“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小弟点头,放下了拦住容白的胳膊。   等容白进去了之后,小弟才和旁边的兄弟说:“你看他细皮嫩肉的,腰也细,像不像个二椅子?什么合作伙伴?估计就是一对吧?”   “不错啊,老小,你还知道二椅子这个词呢?”旁边的兄弟笑了一声。   不过也没人当真,年纪最小的嘴上没有把门,说说话,大家也不往心里去。   黑哥面前摆着一杯咖啡,他喝不来这玩意,一口也没碰,就是想向自己未来的合作伙伴表示自己不是个土老帽,也是紧追着潮流的。   “黑哥吧?”容白问了一句,坐到了黑哥的对面。   黑哥点点头,他伸出手,两人交握了一下。   “你是来谈合作的事对吧?”容白也不跟他打官腔,单刀直入,“五成是不行的,我和岩柏商量了一下,最多两成。”   黑哥的脸更黑了,好在他还不是个冲动的人,他问道:“你们都商量好了?”   容白点头:“商量好了。”   黑哥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火气平息下来,他又问:“你们知不知道,我要是不同意,你们这辈子别想去临溪做生意?”   容白又一次点头,他看着黑哥,并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他说道:“我的目光不在榕城,也不在临溪。”   “我要把生意做大,把生意做好。别说一个市,一个省我都不放在眼里,以后,快递这个行业会风靡全国。我们会是第一个站稳脚跟的快递公司。”   “几千几万,这些小钱我不在乎。”容白笑了笑,“我可以不去做你临溪的生意,黑哥,两成你都不满足的话,我们就没有别的可说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容白不打算惯着任何人。   虽然容白看起来胸有成足,实际上自己内心也非常忐忑。   他们现在手里并没有多少钱,他话虽然说的大,但自己没有底气。   资金不足,不能去外地打点。如果要扩张,至少还要几年积累资金,现在黑哥专门跑过来,愿意包揽临溪的所有流程。他们也省去了打点人际关系的钱和时间。   但是让容白直接送五成利润出去,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黑哥显然也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在临溪横行霸道惯了,虽然是个混混,但是也没惹出太大的事,本地的官老爷也不太管他,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他还没有见过容白这样一口咬死,半点情面都不留的人。   可是黑哥一个混混,能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在人际关系上还是不错的,他打量着容白,觉得这个人恐怕是真如他所说的,并不把几千几万看在眼里。   要知道,即便是在临溪要啥有啥的他,也不敢说出不把几万看在眼里这样的话。   他原本以为,一个月挣个万把块钱已经不错了,自己分个五千,也刚够开销而已。   “你说说,两成的话,我一个月能拿多少?”黑哥还是更在乎自己能拿到多少钱。   容白把手张开。   黑哥咽了口唾沫:“五万?”   容白点头:“这还只是最开始,等之后生意更大了,要是能把整个省的快递圈子建立起来,五万都是少的,五十万,五百万,只要发展的好,这些钱都不算多。”   五百万是个什么概念?黑哥想了想,这些钱都能让自己在钱里头游泳了。   “你怕不是在诓我哦?”黑哥还是不敢相信。   容白笑了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黑哥,你觉得快递这个行业是怎么样的?”   黑哥愣了愣,他不确定地说:“方便?”   “对啊,是方便,但是以后还能更方便,只花那么一点钱就更把东西寄出去。”容白说,“现在榕城的人已经有了寄快递的习惯,就是同城的,偶尔也有寄的,宁愿花钱也不愿意自己多走几步。”   “榕城才多大?”容白笑着说,“我给你透个底,我们现在五天挣了一万,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五天一万?这个数字足够黑哥在脑子里好好过一圈了。   这个榕城可不大,里头的也没几个有钱人,但光是这样,一个月还能有这么多收入。   他们临溪可比榕城发展的好多了。   不少人都买了手机,如果临溪那边也像榕城,那五天何止一万块?   “你要是觉得可行,我们就签个合同,你就是临溪那边的主管。以后我们再扩张,别的城市挣的钱汇总到一起,你能拿两成,你自己算算是多少钱。”   这就是画大饼了,其实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就是在诓黑哥。   很显然,这个两成比他自己原先设想的五成能拿到的还要多,而且看容白的样子显然是咬死了。   半点不愿意退步。   黑哥认为自己不傻,他不可能把这个机会推出去,让别人来捡这个便宜。   “行。”黑哥一拍大腿,他是个豪爽人,既然他想通了,也就没有再踌躇,“合同我们这周就签了吧。到时候我先跑着车队的事,你们就给我派些人过来。”   这年头,这些外派的人都叫技术指导,是很受尊敬的。   容白松了口气,但表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这个黑哥,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爽快还是傻。   “周五的时候我们还是在这儿见吧,把合同签了。”容白起身去付了茶钱,还多给了老板一些钱。   这件事既然谈妥了,容白也就放心了,他心情变好了不少。   夜里就拖着江岩柏去吃烧烤,就在路边上,容白倒也不嫌脏。   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讲究了,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容白选了几串肉,又选了些素菜,嘱咐老板多放些辣椒,他就爱吃重口一些。   江岩柏无奈道:“你也不怕上火,上周嘴里才长了泡。”   “心情好嘛。”容白笑眯眯地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去谈生意,结果也很好,容白自己也有些得意,一得意,就表现在了脸上。   江岩柏夸奖道:“你之前还担心自己做不好,现在快递也上正规了,临溪的事情也谈下来了,你比我强。”   容白拍了拍江岩柏的肩膀,他还有些自知之明:“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论本事,还是你要强一些,你比我能吃苦。”   江岩柏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容白,好像容白脸上长了朵花。   容白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习惯了江岩柏时不时这样看着他,也就没问什么。   “格子铺现在怎么样?”容白问了一声。   江岩柏说道:“还行,之前来谈加盟的我也问过了,我们这边帮他们找店面和装修,前期他们不用拿钱,但是之后的收入,我们这边要拿三成。”   容白问:“那边怎么说的?同意了吗?”   “他们本来就没什么钱,这才还是东拼西凑才拿出来一些。”江岩柏说,“但是我觉得分成不太好。”   容白点头,他想起以前自己见到的那些连锁饰品店,好像都不是抽成的,是靠加盟费和供货挣钱。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容白说了一下。   “那就让他们出加盟费?我们负责给装修图纸还有供货?”江岩柏对于这种一锤子买卖还是有些心疼的。   容白笑了笑:“这有什么?你想啊,我们要是分成,人家还不如自己单干呢?只要愿意吃点苦,去港海进货又不是多难的事。主要还是想要我们这个牌子。现在那些年轻的女孩,都愿意在我们家买,别家的还看不上。”   “那订多少合适?价格怎么开?”江岩柏又问了。   容白也不清楚:“你觉得多少合适?”   江岩柏想了想:“他家也没多少钱,之前就给我透了底,东拼西凑也才凑出来五千多。还要租铺面和装修,还得拿货,估计拿不出多少钱。”   “那就一千吧,加盟费。”容白说道,“头一家,我们也不冲着能挣多少。”   只要名头响了,害怕没有钱挣吗?   江岩柏点头:“行。”   “你们烧烤上齐了啊!”老板端着盘子过来。   烤串亮油油的,闻着也香,上边全是泛着油光的红彤彤的辣椒,怎么看怎么有食欲。   容白挑了遗传烤里脊,冲江岩柏说:“你也吃,多吃点,这家味道不错。”   江岩柏冲容白笑了笑,他看着容白吃的香,自己也开心。   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话,就坐在街头的小板凳上,不在意形象,容白第一次吃这种路边摊的时候还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但是习惯之后,容白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没有什么高档的牛排,也没有自己完全不喜欢的没滋没味的配菜。   “黑哥看着凶,人竟然还挺好说话的。”容白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没多少心机,容易被骗。”   江岩柏点头:“他这人是比较实诚。”   在商场,“实诚”这个词也不是什么好词,一般夸人,也都是夸人有良心,做生意不会缺斤短两,也不欺骗消费者。   但“实诚”,几乎就是拐着弯的说人不长脑子了。   容白又说:“不过他也是运气好,要是换了个人,说不定就要把他骗的连裤衩都没有。”   容白在这儿待得久了,入乡随俗,也学会了不少本地的俗语。   江岩柏拿了纸把容白沾满油的嘴角擦拭干净,笑道:“是,你心肠是最好的。”   “你天天这么夸我,我实在有些不习惯。”容白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   江岩柏板着脸:“行,我以后不夸你了。”   容白连忙摆手:“算了算了,你还是夸我吧。摆张黑脸我更受不了。”   两人互相看着,四目相对,都笑了出来。   “等这段时间忙过来,我们抽一周的空,把家里人都带上,出去旅游吧。”容白说道,“奶奶以前说,这个国家这么大,她都还没有好好看过。”   江岩柏想也没想:“好。”   “去哪儿呢?”容白自己也很少旅游,就连去国外,他都是坐在车里,跟司机说自己要去哪个饭店,或者是去哪个酒吧。还从来没有去景点看过。   江岩柏倒是有想法:“去青城山吧?那边不是有民宿吗?我们租个院子,住上一周,平时还能去爬爬山。奶奶爱打麻将,我们也能陪她。”   容白赞同道:“行。”   他也不想赶场子似的一个景点看了就去下一个,能慢慢悠悠的当然最好。   这天晚上,江岩柏依旧是在容白家里睡的,他没有去睡客房,就和容白睡在同一张床上。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容白就困得不行了,他睡得迷迷糊糊,拱进了江岩柏的怀里,还把被子给打了。   江岩柏拉了几次被子,最后被容白掀到了地上,索性他也不管了。反正天热,横竖也不会感冒。   他抱着拱进他怀里的容白,嘴角带着笑,亲吻容白的额头,也闭眼睡了。 第32章   江岩柏给容白买了一个蛋糕,在街角的蛋糕店买的, 新开张, 生意很好,顾客络绎不绝。每天还限量抢购, 不管什么时候去都是新鲜的,江岩柏看着人多, 也去买了一个。   他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人挤着人, 还有插队的, 本来十分钟能排到,硬生生等了半个小时。   容白坐在最近的一个快递点里, 来投诉的顾客正叉着腰冲容白大声囔囔。   除了确有其事的物件损坏和寄丢之外,也有人趁机碰瓷,自己把易碎物品打包发出去,再过来讹钱。   容白这段时间见多了,也没怎么搭理。   不过他现在知道挣钱不易,总之是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的。   来碰瓷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双拖鞋,身上一件满是污渍的白色背心, 手里还拿了一把蒲扇,可能是看容白面嫩, 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也越难听。   “你们赔不赔?啊?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就欺负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男人跳脚道, “你们这些黑屁眼的东西!挣点钱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就不是个东西!狗杂种!”   容白就坐在一边听着,也不搭话,旁边的员工正在整理今天要寄出去的包裹,贴上地址和联系方式。   见没人理自己,吼多大也没用,男人急了,直接走过去想踹包裹。   然而就在他刚刚把脚抬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膀子,男人重心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你来啦?”容白喊了一声。   江岩柏把蛋糕递给容白,容白美滋滋地朝江岩柏笑了笑——他倒不是有多爱吃蛋糕,他就是喜欢这种有人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感觉。   “找麻烦的吗?”江岩柏又弯腰把人提起来,“讹钱?”   男人看着江岩柏比自己强壮得多的身材,他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运气是真的差,好汉不吃眼前亏,口气立马就软了下来:“我东西寄的时候碎了,我以为是寄的时候才碎的。你们不是自己说的可以赔钱吗?”   江岩柏转头问容白:“碎了吗?”   “是城南那边的快递点,上午就把东西拿过来了,我让他们以后回回都要视检,不然什么玩意都能来讹我们一把。”容白把一个箱子踹过去,“你看看吧,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容白站起来,走到男人的面前,他觉得有些好笑,问道:“我说,你讹钱也下点本钱好不?这两个玻璃杯,你讹我八十块,当我傻啊?”   “我那是……祖传……”男人有些结巴。   “祖传玻璃杯?”容白点点头,“还真有来头,这样吧,我赔你两块钱,你去前头那家小卖部,那的玻璃杯,两块钱可以买十个了。”   江岩柏失笑。   男人又看了眼江岩柏,从容白手里抢过那两块钱。   骂骂咧咧地走了。   “以后必须要视检,我之前从来不扣快递员的钱,之前赔了那么多,我也没说什么。”容白也有些气,“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以后不视检的包裹要是损坏了,就从快递员的工资里头扣!该扣多少扣多少!”   “说了那么多次,专门打了招呼,有几个人在听?”容白越想越气,之前亏钱是没有经验,经营不善。现在亏钱就是上头的政策下来了,下头不执行。   一个个都当没看到。   快递点里的员工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这个老板出手一向是阔绰的,生意好绩效好,不仅仅每个月会有提成,还有额外的奖金。   女员工还有产假,干满一年的还有带薪年假。   要是男员工的老婆要生孩子了,男的也有产假。   这个待遇,在现在是独一份了。   他们都很珍惜自己这份工作,现在有些小公司,要么是想尽办法的压低工资,剥削工人,给你两三百的工资,就想让你干七八百的事,干不好了还要扣钱,出来工作,都吃过这些苦头。   这些把戏大家看多了,也就知道碰到一个好老板是多么不容易。   快递点的杨姐也问过容白,怎么对员工这么大方,一副自己都不挣钱了样子。   结果容白怎么说的,他说:“我这不是挣着钱的吗?再说了,我不对你们好点,你们凭什么给我卖命?将心比心嘛。”   就凭这个,杨姐就见不得有人说容白坏话。   三十多岁的杨姐成了容白的天字一号迷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容白更对的人了。   “下回他们再送过来,或者过来拿货,我肯定跟他们再说一次。”杨姐跟容白保证道,“月底了就对着单子来,视检的要盖章,什么东西也要写在上头。凡是没视检的,就让他们送回去,还要扣钱。”   容白点头:“这些你拿主意,具体怎么实施,你可以跟其它几个快递点的负责人再谈谈。”   杨姐点头,她说道,“就上个月,像这样来碰瓷的更多,都被拦住了。”   容白叹了口气,有认真工作的人,当然也有想尽办法偷懒混日子的。   江岩柏帮着运货,他力气大,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只要他一来,店里负责搬货的小伙子们就开心。   而且江岩柏也从来不在他们面前充老板的款,说些冠冕堂皇的官话,常常都是看他们忙,也过来搭一把手,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衣服上都是灰,也没见他说什么。   容白一口一口吃着蛋糕,站在一边看着江岩柏上货。   他喜欢江岩柏动起来的样子,即便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江岩柏结实的体魄。   宽厚的肩膀和倒三角的身材,怎么看怎么性感。   就像是行走的男性荷尔蒙。   快递点的小姑娘也盯着江岩柏看,看的目不转睛,要不是要注意仪表,估计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小姑娘们窃窃私语:“你们说,要是让你选,是选容老板还是江老板啊?”   “我肯定选江老板的。”   “我也是。”   “那肯定的,想都不用想。”   胖胖的小姑娘不理解:“为啥啊,容老板长得那么好看,我就喜欢容老板那样的,我还能给他做饭吃,养的白白胖胖的,现在太瘦了。”   “容老板那样的,一看就知道跟咱不是一路人,好看是好看,也有本事,但是看着就有那啥……距离感,对,是这个词。”   “江老板不一样啊,又帅,还不怎么和女孩说话,一看就顾家。”   “算了算了,反正人家也看不上我们,说什么挑不挑的,多挣点钱才是正理。”   “是啊,我前天看了一件裙子,要六十多呢!我这个月提成不知道有多少。”   “有两百吧?我上个月就有两百多,这个月肯定更多。加上工资,我现在可是家里最能挣钱的了。我多少亲戚都想让我把家里的介绍过来,我都给推了,好吃懒做的,想来占便宜,美得他们。”   “是这个道理,反正家里怎么说我们都得稳着,老板信任我们,不能给老板添麻烦。”   容白虽然假装没注意,但还是听到了,对于自己的员工有这样的觉悟,他还是很开心的。   就怕有拎不清的,要知道,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粥,容白可不想刚上正轨就被人拖后腿。   至于有人喜欢江岩柏,容白倒不会生气吃醋,废话,江岩柏这么优秀,没人喜欢才有鬼了。   容白走到江岩柏的旁边,用勺子挖了一勺蛋糕凑到江岩柏的嘴边。   江岩柏耳根一红,却还是低下头把蛋糕吃了,轻声说:“你进去休息,这些货马上就能搬完了。”   容白点头:“好。”   江岩柏舔舔嘴角的那点奶油,嘴角无法抑制地挂着笑容。   旁边干活的小伙子凑过来问江岩柏:“老板,你和容老板是亲戚吗?”   江岩柏早就知道容白并不是自己的堂哥,他被骗了一个童年,也是最近才想通的,不过在外人面前,江岩柏还是说道:“是我堂哥。”   “那容老板看着还真小,像是还在读书的。”小伙子是本地人,当地口音,人也比较爱说话,能言善道。并不怎么怕江岩柏和容白。   江岩柏也点头:“他看着是显小。”   毕竟是自己老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奉承的话偶尔还是要说说的,小伙子拍拍后脑勺:“老板你看着也年轻,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   江岩柏:“……”   容白在一边,差点没笑出来,江岩柏今年才十九,连二十都没满。   这马屁显然是拍到了马腿上。   “你笑什么?”江岩柏去洗了把手,手上全是灰,快递盒可不干净。   容白吃完最后一口蛋糕,笑着说:“听人家夸你长得显年轻。”   江岩柏也不生气,他把蛋糕盒子拿到街边的垃圾桶扔了,又去给容白买了瓶水。   只要是江岩柏在身边,容白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要不是容白还有那么点坚持,肯定就放纵在这温柔乡了。   容白现在是想乘着互联网还没发展起来,先把快递这块蛋糕的第一口给吃了。   等以后有了网购,别人家的快递都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他们就有优势了。   这批货发出去了,今天就没事忙了。容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这时候出门要带的东西可不少,钥匙、钱包、乱七八糟的玩意,容白都专门买了个包装着。   江岩柏倒是时常打空手,他没容白讲究,钱都不放钱包里,随便就塞在了衣服兜里头。   钥匙就单独一个,也装兜里。   江岩柏和容白走在路上,两人个头都高,长得也好,不少人回过头来看。   容白习惯了,自动屏蔽别人的目光,和江岩柏逛了会儿夜市,买了不少零食,估计晚饭是吃不下了。   “你少吃点辣椒,上火。”江岩柏叹了口气。   容白嘴里还包着吃的,有点烫嘴,含含糊糊地说:“不行,就是长满脸痘痘,我也无所畏惧。”   好在他皮肤好,是从来不长痘的。   江岩柏没话说了,只能由着他。   两人没走几步,倒是遇到了一个熟人。   李立夏穿着一件粉色碎花裙,卡其色凉鞋,正和朋友在路边摊买吃的。她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江岩柏和容白,李立夏连忙抬手打招呼。   “李同学?”容白不确定的喊了一声,离得太远了,看不清脸,只能隐隐约约的看个大概身形。   李立夏现在穿衣打扮也变了,稍微成熟了一些,却还没有脱离这个年纪女孩的纯真和活泼。   她还化了妆,不过化妆的手法不太好,显然是模仿着杂志上的模特画的。   李立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边走边问同伴自己衣服整理好了没有,头发乱不乱。   她心头小鹿乱撞,但是表面上又要稳如泰山,还要带着微笑去和容白江岩柏打招呼。   “你们也过来吃东西啊。”等容白和江岩柏走近了,李立夏才温温柔柔地问道,“怎么最近都没见你们去格子铺了?我同学都在问呢。对了,这是我朋友,叫杨春。”   “你们这名字起得好,就是姐妹的名字,一个阳春一个立夏。”容白笑着说。   杨春是个腼腆的小姑娘,缩在李立夏背后,露出眼睛打量容白,看了没两眼,脸就红了。   江岩柏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又看了看容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咳了一声,问道:“你们喝不喝水,我去给你们买?”   街边上有买鲜榨西瓜汁的,这个时节西瓜便宜,一杯也就五毛钱。   “我和你一起去吧,不然你拿不下。”李立夏先一步说话。   江岩柏也没反对:“好。”   李立夏给杨春使了个眼色,和江岩柏去街边上买西瓜汁。   杨春的脸现在红成了猴子屁股,站在容白的身边,她的声音很细很柔,轻声问:“容哥,你们之后还去铺子里吗?”   容哥?   容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笑着说:“之后大概不会常去,但还是会去的,一个月去一两次。”   杨春头埋得很低,她想起李立夏刚刚跟自己说的话,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有没有希望,自己也要先试一下,不努力就放弃了,以后肯定会后悔。   “容哥,你有女朋友吗?”杨春的声音越来越小,简直就快和蚊子一样了。   容白当然听得出潜台词,但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委婉地说道:“没有女朋友,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杨春愣了愣,看起来就快哭了,她有些语无伦次:“那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好吧,你才会喜欢她,毕竟你这么好,有本事,脾气也好……”   容白摇摇头,嘴角带着笑:“他也不太好,以前也闹过很多矛盾,有什么事都埋在心底不跟我说。我那时候也不好,脾气又大,又自我。现在估计好了些了。”   杨春愣住了,她仰头看着容白嘴角的笑,即便她没有什么感情经验也看得出来,容白是真心的爱着一个人。   否则怎么可能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嘴边都挂着这样幸福的笑。   “那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呢?”杨春有点自暴自弃地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想给自己任何一点希望。   有些人就是如此,她不问清楚,不把可能性完全否定,就不会放弃。   容白轻轻摇头:“我们都还有很多问题,有缺点。等之后都改过了,才会在一起吧?”   他嘴里这么说,实际上自己也不确定,他也不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自己如果完成了任务,会不会回到正确的时间线上去,会不会和江岩柏再在一起。   而且在正确的时间线上自己已经死了,那么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复活?   “你觉得容哥和我朋友配不配啊?”李立夏和江岩柏还等着老板把西瓜汁榨好,李立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江岩柏愣了愣:“什么意思?”   “哎?这你都听不出来?杨春啊,你看我朋友,长得也不错,家里环境也好。她之前一直喜欢容哥,但是不敢说。”李立夏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要我说,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能呢?”   “再说了,容哥现在还没谈恋爱吧?恋爱这种事,总是有一方需要主动的。”李立夏一边说一边点头,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要是他两成了,我肯定得让杨春请我吃饭。”   江岩柏转头看着容白的方向,容白在和杨春说话,也不知道容白说了什么,把杨春逗笑了。   江岩柏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头蹿上来,他捏紧了拳头,可是这愤怒又无处宣泄。   他能干什么呢?是上去把他们俩分开,还是过去揍杨春或是容白一顿?   再说了,他凭什么啊?他是容白的谁?有什么立场?   “立夏喜欢江大哥,她之前都不好意思承认。”杨春和容白说了会儿话,彼此都有些熟悉了,杨春才放松下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好姐妹给卖了,“她说,要是江大哥对她也有意思,她高中毕业就不读了,就要结婚。”   容白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结婚?”   杨春一脸天真地点头:“是啊,她可喜欢江大哥了,本子上都写的江大哥的名字,还喜欢画呢,一本子都是。”   容白“啊”了一声,显然想不到还有这么豪放的少女,不过想是这么想的,他心里头也有点不是滋味。   这叫什么事啊?原先自己没来的时候,李立夏这样家庭条件好的姑娘,肯定是看不上江岩柏的。就是看上了,家里也肯定不能同意。   现在好了,自己这是给敌人创造条件啊。   就江岩柏现在的条件,以往看不起他的,都上杆子巴结他。   容白越想越不是滋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好事,还是办了坏事。   他以前从没担心过江岩柏不爱他。   但是现在,江岩柏不再是他以前所认识的那个人,他不再对谁都板着脸,也能出去应酬了。   待人接物也很熟练,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切些。   这样的江岩柏,早早的散发了光芒。   容白有些不确定了。   他看着在街对面买水的江岩柏和李立夏,越看心里越难受。   恨不得现在就甩袖子走人。   不过容白还是没走,他强压着怒气,等着江岩柏和李立夏买了水回来。   “你们喝啊,不够我们再去买。”李立夏笑着说。   什么你们我们……   容白咬着杯口,狠狠瞪了江岩柏一眼。   然而江岩柏没注意到容白的眼神,他说道:“你们晚上干什么?不回去吗?”   李立夏拉了拉杨春的衣摆。   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我们晚上去迪厅,新开了一家,同学们都要去,你们去不去?”   容白问了一句:“学生也能进去吗?”   李立夏小声说:“反正也没有人查,都去的,这有什么?”   容白去多了夜店酒吧,这个时候的迪厅也没什么意思,都是些年轻人在舞池里头跳舞。   违禁物是一概没有的,也没有钱色交易,酒也基本是比较劣质的红酒和啤酒。   “你去不去?”容白问江岩柏。   江岩柏没说话,神游天外,似乎没听见。   容白的火气就上来了:“去,我们一起去。”   最后那个去字,很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这可好了,之前同学都说我们两还从没有过男伴呢!”李立夏欢呼了一声,“肯定要羡慕死她们。”   杨春腼腆的点点头,虽然她知道了容白有喜欢的人,自己没有可能。   但是能和容白这样的大哥哥一起玩,那也是很有面子的。   江岩柏走了半道才反应过来:“我们去哪儿?”   李立夏答了一句:“我们去迪厅,江大哥,你会不会跳舞啊?”   江岩柏愣了愣,他会跳舞?他会跳第一套广播体操……   “到了就会了,反正里头的人也是乱跳。”容白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江岩柏还是没说话,他的目光在容白和杨春之间徘徊,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第33章   迪厅在转角的街口,外头挂了霓虹灯, 不少人在门口说话。都是些年轻人, 看样子大部分还是学生,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里头太闷,玩一会儿就出来透透气。   江岩柏不习惯这样的场所——他可从没有享乐的时候, 从小到大,江岩柏活得如同一个苦行僧, 他吃过苦, 知道生活的不易,却从来没有出入过娱乐场所。就连现在火爆的迪厅, 他也从没有去过。   迪厅里头透出四色光线,里头的歌声很大,飘到了门外,是近几年最为流行的摇滚歌曲。   然而容白却一脸镇定,酒吧他去得多了。以前和江岩柏冷战的时候,常去酒吧买醉。不过倒也不敢喝太多,害怕回去了江岩柏唠叨。   有时候容白觉得江岩柏不像自己男人,反而更像是自己的监护人, 什么都管着,就差没给他戴个奶兜兜, 再塞个奶嘴给他了。   容白那时候觉得江岩柏是不信任自己,现在却明白,这一切都是有成因的。   江岩柏在发家之前一直都过着苦日子, 他从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渴望的不仅仅是一个爱人,还是一个家人。能够陪伴他,相信他,且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人。   那时候的容白年纪还小,他过早的迈入婚姻,被江岩柏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逼得喘不过气来。容白想要的很单纯,他只是要爱情。   而江岩柏想要的却更复杂,他要的不仅仅是爱情。   容白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两个人决定相守一生,只有爱情是不够的。   “进去吧。”李立夏笑着说,看样子她是常来迪厅的,她推开门,引着他们进去。   里头的音乐声更大,震耳欲聋,江岩柏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随着音乐声爆炸了,他有些受不了,正想说离开,却看见容白低头和杨春说话,杨春捂着嘴轻笑。   这下江岩柏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岩柏没说话,他站在一边,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男男女女们在舞池里混作一团,不过这个时候还不像以后那么混乱,男女之间泾渭分明,虽然在同一个舞池之中,却各自保留着一定的空间。   动作幅度倒也不大,女孩们矜持的动作着,男生倒是扭的很欢,越是有人看,表现欲就越强。   容白打了个哈欠,对着这些一塌糊涂的舞姿实在提不起兴趣。   “你不喜欢迪厅?”容白见江岩柏如僵尸一般站在旁边,虽然面无表情,但容白还是能敏锐的感觉到他的不悦。   江岩柏摇头:“你喜欢就去玩吧,我在这等你。”   李立夏探着脑袋插话道:“走嘛,江大哥,一起去跳舞嘛,待会儿就换歌了,就能跳交际舞了。”   交际舞的话,就需要舞伴了,腼腆一些的女孩会找同性一起跳,也有胆子大的,等着男生来邀请。   江岩柏移过视线:“我不会。”   他就连跳个广播体操都能同手同脚,更何况交际舞了。   容白笑眯眯地问:“我教你啊。”   本来打算说话的李立夏被容白抢了先,愣了愣,倒也没说什么,反而是庆幸自己没说话,不然潜台词太明显,太羞人了。   江岩柏正待拒绝,音乐正好切换成了交际舞的音乐。   容白直接拉住了江岩柏的手,带着江岩柏进入了舞池。   虽然现在很多同行一起跳舞的,但容白和江岩柏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容白跳的女步,没办法,江岩柏比他高。   而且在江岩柏面前,容白倒是不在意自己的面子,他不介意自己跳女步。   江岩柏笨拙地跟随着容白的步伐,跳的不伦不类,他自觉得丑,只能专注地看着容白,在闪烁的彩色光线下,他看不见旁边的一切,似乎所有的人都成了背景板。   唯独容白是鲜明的,他的眼睛是灵动的。   江岩柏喉结滚动,这一刻,他几乎再差一点就克制不住自己吻下去的冲动。   “你喜欢李立夏吗?”容白忽然问道,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江岩柏显然没想到容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容白看江岩柏不说话,一生气,就狠狠踩了他一脚。   江岩柏吃痛,深吸了一口气。   容白又问:“你真喜欢李立夏?”   江岩柏马上否认:“没有,我不喜欢她。”   容白转了个圈,两人贴近的时候又问:“那你为什么刚刚不回我话?”   江岩柏莫名其妙:“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问这个。”   容白忽然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像个猎人,在引诱自己的猎物步入自己的陷进,容白忘记了之前自己的坚持,或许是这暧昧的环境,或许是他内心那无法言明的感情,终于让他的理智败落于下风。   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至少此时此刻,让他明明白白地面对自己的心。   江岩柏目光深沉地看着容白,他点了点头。   明明胜券在握,可是容白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在耳旁,连音乐声都不能掩盖。   “你喜欢谁?”容白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却又带着隐秘的诱惑与挑逗。   江岩柏曾经幻想过自己向容白告白时的景象,那时候他一定会带着容白去看星空——因为容白上一次离开的时候,就是在璀璨星空之下,对江岩柏来说,那片星空意味着自己终于从那不可抗力中夺回了容白。   然后,他会把自己的一切交到容白的手里。   他的财产,他的爱,他的一切,都交给容白。   把自己献给自己的爱人,像是某种至高无上的献祭。   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怎么办了,他的话就在嘴边,却迟迟无法吐露。他害怕看见容白恐惧的目光,害怕容白此时抽身离去,害怕永远失去这个人。   被一个男人所爱,对于普通男人而言,是多么恶心的一件事?   他宁愿守着容白一辈子,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也不想让容白讨厌他。   于是嘴边的话再一次被江岩柏咽了下去。   “你以后会知道的。”江岩柏有些苦涩地对容白笑了笑。   容白在心里哼了一声:胆小鬼。   他不知道江岩柏在考虑什么,但是他知道,除了自己,江岩柏不可能爱上其他人,容白就是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   李立夏和杨春没有跳舞,就在一边看着,她们看着容白和江岩柏在舞池之中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中心。李立夏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紧咬着下唇,眼中有不甘心,有震惊,还有一种她自己恐怕也无法勘破的情绪。   杨春倒是不懂,她奇怪于自己的朋友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了?看着像是要哭了。”   “我哭什么?”李立夏咬着牙,她几乎算得上是咬牙切齿地说,“我眼瞎。”   她不蠢,也不傻,她知道这叫什么,这叫同性恋。   可是她不能去否定江岩柏,也不能去否定容白,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局外人。   没有得到过,也没有被辜负,她甚至连去指责的立场都没有。   一切与她毫无关系,就算痛哭流涕,也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爱。   这段情窦初开的感情,还在萌芽,就被销毁了。   “走吧。”江岩柏终于忍不了了,音乐声一停就拉着容白离开了舞池。   杨春傻乎乎的,什么也感觉不到,她问道:“你们要走了吗?”   容白看着江岩柏的表情,觉得十分可爱,笑着说:“走了,不玩了,你们呢?准备几点回去?”   杨春腼腆地说:“我们九点回去,你们先走吧。”   此时李立夏终于说话了,她深深地看了容白一眼,然后说道:“你们先走吧。”   “容哥,我有话想对你说。”李立夏忽然说道,她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也没人能读懂她眼中的情绪。   二八少女,正是悲春伤秋的年纪。   容白点点头,女孩比男人敏感,她们总能凭借自己的直觉看出些什么端倪。   江岩柏在门口等容白,容白则和李立夏去了人少的地方,音乐声也不大。   “你和江大哥在谈恋爱吗?你们是……同性恋?”李立夏单刀直入,没有磨磨唧唧。   容白愣住了,他没想到李立夏说的那么直白,但他也毫无隐藏,也没什么可隐藏的,容白云轻云淡地笑道:“没有谈恋爱,但是我们大概,是互相喜欢的。”   李立夏的眼眶红了,她捂着嘴,倒退了一步,喘了两口气,平息下来之后才又问道:“你会对他好吗?”   “会。”容白没有迟疑。   李立夏看着容白,她刚刚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那就好。”李立夏的声音很轻,“你们互相喜欢,你也会对他好,那就好。”   李立夏看着容白,她忽然有了勇气:“我喜欢江大哥,我想和他在一起,和他结婚。”   容白没说话。   在容白看来,一个女孩想要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李立夏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江大哥了,你就跟我说一声。”   容白摇头:“不会有那一天的。”   然而李立夏却说道:“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容白愣了愣,他失笑道:“江岩柏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他。你会找到一个喜欢你的男孩,谈恋爱,结婚,你该去读大学,去见识更多的人,更广阔的世界。”   李立夏咬紧下唇,嘴唇都被她咬的泛白,她重重地点头:“我会去读大学,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然后我会去找你们,如果你们分开了,我一定会去追求他。”   “我不拦你,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容白伸手摸了摸李立夏的头。   在他眼里,李立夏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她懵懵懂懂的,或许把好感或者钦慕当成了爱情。   但这并不是她的错,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容白走出了门,江岩柏正在门口等他。   “饿不饿?”容白问了一句,两人夜里只吃了街边的零食,没有吃正餐,他现在都有些饿了。   江岩柏点点头:“去吃炒菜吧?楼下那家应该还开着。”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江岩柏有些害怕,他害怕李立夏是在告诉容白杨春喜欢他。   容白笑了笑:“不告诉你。”   江岩柏噎住了,他着急地去拉容白的手,语气急促:“到底说什么了?”   他的恐惧与忧虑在一瞬间爆发。   明明之前已经想好,哪怕容白以后找到喜欢的人结婚生子,他也可以一个人负重前行,带着这些记忆走完一生。   但是这一刻真正摆在眼前的时候,江岩柏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如此恐惧,恐惧到连双手都在颤抖。   容白叹了口气:“她说她喜欢你。”   江岩柏傻乎乎地:“啊?”   “她说,她会去读大学,成为一个更好更优秀的人。”容白笑道,“到时候再来看你。”   江岩柏有些手足无措,他第一反应就是向容白表白自己的心:“我不喜欢她。”   容白又问:“那你喜欢谁?”   江岩柏一冲动,要说的话也没过脑子:“我喜欢你!”   完了……   说完这四个字之后,江岩柏的脑子里只冒出来两个大字:完了。   他努力了这么久,竭力使自己跟上容白的思维,想方设法让自己和容白的距离更近。   然而现在,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   江岩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容白看着江岩柏,他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问:“怎么样的喜欢?”   江岩柏不想失去容白,不想容白因为他这浓烈的感情而离他远去,江岩柏深吸了一口气:“朋友一样……”   “怎么不怂死你?”容白叹了一声。   随后,容白搂住了江岩柏的脖子,令江岩柏不由自主地埋下脖子。   两人唇齿交融,容白的舌头似有魔力一般引诱着江岩柏。   江岩柏有一瞬间的吃惊,随后他双手抱住了容白的腰。   明明最开始是容白主动,可很快主导权就回到了江岩柏手中。   他就像是一头野兽,或是一片汪洋大海,他抓住了容白,就不准备再放容白离开。   容白被江岩柏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是长还是短,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容白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刺头,抬头一看江岩柏也没好到哪儿去,嘴唇一圈都泛了红,要是再夸张一点,肯定就是香肠嘴了。   “走吧,去吃饭。”容白率先迈开步伐。   愣在原地的江岩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不相信刚刚的一切是真的,他的内心在欢呼雀跃,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激动的不能自己,可是表面上却稳如泰山。   江岩柏小跑着追了上去。   他不知道跟容白说什么,很有些羞涩,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说什么甜言蜜语。   江岩柏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不能吃辣。”   说完,江岩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拉容白的手,然后把容白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中。   好像他握住了整个世界。   “知道了。”容白似真似假地抱怨,“你真啰嗦。”   江岩柏傻乎乎地在一边笑,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一个人,此时终于有了同龄人的样子。   “等过段时间,我们去看房子吧。”江岩柏低着头,耳根子红透了,“总不能一直跟叔叔婶婶他们住在一起,多不方便啊。”   果然,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一个色胚。   容白忍不住轻笑:“我不是有房子吗?”   江岩柏解释道:“那是你的房子……我想要我们两个人的……嗯……家。”   家这个字。   容白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江岩柏,口气非常严肃:“江岩柏,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你还可以回去过你正常的人生,找个喜欢的姑娘,结婚生子,过一辈子。”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你的未来就只有我,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江岩柏抓住容白的手又紧了一些,他冲容白笑了笑:“你的未来也只有我,没有别的可能性。”   说完,江岩柏又傻笑起来,他似乎想不到自己真的能有这么一天。   他多快活啊,简直想要大声嘶吼出来,让全世界,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两人走在街上,这条路没有人经过,两人接吻的时候也没有人看到。   现在社会风气比较保守,不像以后,大街上搂搂抱抱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你多吃点素菜。”江岩柏像个老妈子一样给容白夹菜,容白的碗里一片绿。   容白看着江岩柏这么兴致高昂地样子,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把江岩柏夹的菜全部吃光。   两人的周围似乎都冒起来粉红色的泡泡。   江岩柏这一夜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他甚至想到了以后:“等我们三十岁了,要是叔叔和婶婶催我,我们就去领养个孩子,要是你不喜欢,不领养也可以。”   容白摇头:“没关系,都可以,我不讨厌孩子。”   他爸妈以前,也总是想让他领养一个孩子,倒不是害怕他老了没人养。   而是在老一辈的思想里头,有个孩子,就有了顾虑,人就会变得成熟一些。   以前容白不想要孩子,是因为嫌麻烦,有了孩子,就算请了保姆,也不能天天出去玩了。养小猫小狗都能养出感情,更何况是孩子呢?   两人回到了家里,江岩柏还是滔滔不绝:“以后我会努力挣钱,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容白换上拖鞋,又去倒了一杯水,他听见江岩柏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把水喷了出来。   “别。”容白阻止道,“我不要求有多少钱,你给我再多,我也没地方花。”   “钱永远没有挣够的时候,但是时间是换不回来的。”容白坐在沙发上,靠着江岩柏的肩膀,两人说着话,“等公司做大了,你就放权吧,我们可以出去旅游,也可以去做点慈善。”   “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冲着你有多少钱。”容白笑了笑。   江岩柏点头,此时的他脑子完全是一片浆糊,当然是容白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容白让他现在学狗叫,估计他都会干。   他不怕出丑,只怕容白不开心。   即便到了现在,江岩柏还是不敢置信,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好的容白,就是自己的了?   他抓起容白的手,亲吻容白的手背,珍重又缠绵。   容白被亲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别这样,太肉麻了。”   然而江岩柏可不这么想,这算肉麻吗?更肉麻的容白都还没有见过呢!   “等过段时间,我就跟叔叔和婶婶说这件事。”江岩柏傻乐,“不过要瞒着奶奶。”   容白摇头:“不着急,免得让他们担心。”   “总瞒不了一辈子。”这么沉重的话题,可是一提到一辈子,江岩柏又挂上了笑容。   他笑了一整晚了,也不知道明天嘴角会不会抽筋,容白有些神游天外地想到。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江岩柏亲吻容白的额头,“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容白躺着躺着,就从江岩柏的肩膀滑到了江岩柏的怀里,他抬起头,看见的就是江岩柏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头有化不开的浓厚感情。   明明他之前一直想要摆脱江岩柏,可是现在,他又重新爱上了这个人。   世事难料,容白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   只是这一次,他做出了改变,江岩柏也做出了改变。   命运就在自己手中,爱情也是。   “好了,洗洗睡了,我困了。”容白站起来。   江岩柏盯着容白,他试探道:“那我……”   容白没好气地说:“你什么你,你睡客房。”   江岩柏也没生气,他点点头:“婚前是该分房睡的。”   容白都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作者有话要说:  江岩柏:表面稳如老狗,实际慌的一比   甜到发腻!!甜到令人发指!! 第34章   日子就这么过着,不知不觉就迎来了冬天。   对江岩柏而言, 这是他人生中最为大起大落的一年, 他从一穷二白,负债累累, 变成了一个有事业的男人。现在走在街头上,都会有人认出他, 热络的和他打招呼。   他失去了自己的爷爷,度过了最悲伤的低谷。   也收获了一份他从来没有妄想过的感情。   人生际遇就是如此变换莫测, 如果告诉去年江岩柏他今年将遭遇的一切, 估计江岩柏自己都不会信。   此时已经快要过年了,家里也拜托了乡下的亲戚做了腊肉和香肠。   街头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南方是很少下雪的,只有部分地区会下雪。   但天气还是很冷,湿冷,冰凉。   可江岩柏的心是火热的,他走在街头上,看着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一家人,或者是情侣。   这一次,江岩柏没有羡慕, 内心再也没有了波动,他的心情很平和。   因为他曾经向往的一切, 已经为他敞开了大门,头顶的乌云已经散开,属于他的阳光落满了大地。   容白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棉袄, 捂着手哈气——戴手套是没有用的,寒冷无缝不钻。   “我来晚了。”江岩柏捂住容白的手,他的手心一直都是温暖的,容白舒服地叹了口气。   容白似撒娇似抱怨地说:“这么冷,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出来干什么?”   江岩柏拉住容白的手,大街上没有多少人,这是工作日,又是下午,街上走着的都是年纪大的老人,他们可没空关注这两个年轻人。   “电影院新出了电影。”江岩柏献宝似地把电影票递给容白,“你不是不爱看战争片吗?这是喜剧片。”   容白撇撇嘴:“那也不用这么冷出来看。电影院也没暖气,还不是冷。”   南方没有暖气,电影院也还没有配置空调,虽然是在室内,但是整体温度并不太高,人们也还没有看电影的习惯,现在最为流行的还是租碟,比电影院便宜多了。   江岩柏没说话,他知道,容白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只要他没有扭头就走,就证明他也是想看的。   容白有时候很别扭,江岩柏越是了解他,就越是觉得可爱。   电影院非常简陋,就在一处老旧的院落里,还要上二楼,地板连瓷砖都没有,只有水泥地。但好在收拾的干净。   江岩柏拉着容白走进去,电影院里空无一人,两人花了两张票钱就包了场。   打扫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正杵着扫把打瞌睡,倒不在意这两个客人,前台也没有卖爆米花和饮料的,门口倒是有路边摊在卖瓜子。   “你吃不吃瓜子?”江岩柏揉了揉容白的脸。   容白现在鼻尖都红了,脸颊也被冻的发红,他摇摇头:“不吃,懒得剥壳。也没地方扔。”   江岩柏笑了笑,冲摊位的老板说:“给我拿一袋瓜子,要白味的。”   老板好不容易有了一单生意,十分热情地喊道:“好嘞!您拿好了!刚炒好的,我们家的味道比别家的都好!常来啊!”   容白不解地问道:“我不是说我不吃瓜子吗?你怎么还买?”   “你就是懒得剥,我给你剥,垃圾袋我也准备好了。”江岩柏的语气很温柔。   容白点头:“那行吧。”   虽然他表现的风轻云淡,内心还是很甜蜜的,自从两人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江岩柏的举动就越来越亲密,他恨不得一手包办容白的衣食住行,温柔又霸道。   可是这样的霸道是不讨厌人的,江岩柏体贴又包容,他不会管制容白和谁交往,和谁说话。   简直不像是那个把容白死死控制住的江岩柏。   这样的变化容白看在眼里,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两情相悦的美好爱恋中,不仅江岩柏傻,他的智商似乎也降低了不少。   两人坐在电影院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四周的灯光被关上,大屏幕缓缓亮起。   这是一部容白没有看过的电影,或者说,这时候的电影容白几乎都没有看过。   主角做着滑稽的动作和表情,很多情节都经不起推敲,甚至并不那么引人发笑。   看着看着,江岩柏就凑了过来,他把剥好的瓜子仁倒在容白的手心,然后顺势在容白嘴角偷了一个吻,得逞之后露出笑容,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大男孩。   容白无可奈何,又带着宠溺地语气说:“好好看电影。”   可惜江岩柏似乎并不打算听容白的话,他拉着容白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擦容白的手背,两人之间的气氛粘腻又暧昧。   这场电影到底讲的什么,容白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江岩柏就像个多动症儿童,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那个成熟稳重的江岩柏就消失了,似乎江岩柏的童年迟到了,现在才来。   不过除此之外,江岩柏把自己打造成了二十四孝好男人,他学会做了做饭,学会了给容白按摩。   连容白的衣服都是江岩柏在打理,江岩柏更知道哪些衣服需要手洗,需要熨烫。   容白觉得自己被江岩柏当成了大龄婴儿,还是断手断脚的那种。   但这种感觉并不差,容白甚至是享受的,他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一切。   他和江岩柏没有了距离与隔阂,两人有相同的话题,会一起看关于商业的书籍,遇到有争议的地方也会争执,然后达成共识。   有空的时候,两人就会腻在一起,天冷了就躺在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床头柜上摆着热腾腾的牛奶,靠在一起说话,接吻,看书。   这是容白从未想过的美好生活。   即便这里没有电子游戏,没有发达的网络和他钟爱的跑车机车。   可是只要有江岩柏在,他所熟悉的那一切都不再具有原本的吸引力。   “电影完了。”容白终于忍无可忍的推开亲吻他的江岩柏,他佯装发怒,“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江岩柏笑了笑:“那有什么,我们是正正经经的谈恋爱,又不是耍流氓。”   话虽然这么说,但江岩柏还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容白起来之后,江岩柏还帮容白拍了拍衣服,理好了衣领。   容白又和江岩柏牵着手走了出去。   他们有一天的时间休息,看完电影也才下午三点,容白打了个哈欠,不管是哪个季节,都是适合睡眠的季节。   春困夏乏秋打盹冬眠。   一年四季容白就没有不困的时候。   “你想回去休息了?”江岩柏细心地问道。   容白摇摇头:“就是想打哈欠,这会儿去哪儿?”   其实很多东西容白并没有兴趣,但他愿意陪着江岩柏去跑,陪着江岩柏去体验。   “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店内可以坐人,你想不想去?”江岩柏观察着容白的表情。   容白笑着说:“去吧,不知道那家的果汁好不好喝,上次喝的那家加了好多水看,果汁味都没了。”   “行,这回我去跟店家说,多加点钱没关系,不能加水。”江岩柏说道。   两人并肩前行,双手交握,路边有人看过来,江岩柏感受到了目光也没有放手。   他不在意这个,甚至于,他宁愿所有人都知道容白在和自己谈恋爱,这样就不会有人再窥视自己的珍宝了。   “婶婶说,家里的很多东西都坏了,交通也不方便,准备换房子了。”江岩柏说道,“但是奶奶不准,奶奶不想搬。”   那套房子,是他们这家人真正挤进这个城市的象征,也是这个家庭完整生活的开始。   奶奶念旧,不愿意搬是正常的。   “婶婶说,只有你劝得动奶奶。”江岩柏说道。   容白点头:“行,我抽空过去和奶奶说说话,我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江岩柏嘴角挂着温柔的笑:“他们都喜欢你。”   没什么比自己的家人喜欢自己的爱人更让江岩柏开心的了。   “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容白嘱咐道,“别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保健药,下回我们去乡里,找人买野蜂蜜,让奶奶他们泡水喝。婶婶还在市场吗?”   容白分不清该怎么称呼人,索性就跟着江岩柏喊了。   江岩柏根本不会介意,心里高兴得很,就好像容白已经是他媳妇了,只有媳妇才跟着喊呢。   “入冬就没让婶婶再去了,耳朵和手脚都生了冻疮,凉水都不能碰,有些严重。最近去医院拿了药在擦。”江岩柏回话道。   容白叹了口气:“你回去好好说说他们,别为了一点钱,把身体搞坏了,得不偿失。”   江岩柏笑了笑,没接话。   他们一家人都是吃过苦的,往年的时候,天气再冷也要去上工。   穷的时候,只要能挣着钱,谁管身体呢?   这大冬天的,工地的工程也还没停,都是为了生活。   要不是现在还完债,自己也有了存款,婶婶还是得在市场上,冻疮生的再多,也要笑脸迎人。   自己也还是要在各个超市搬货,在路边摆摊子。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容白才改变的。   江岩柏是个很惜福的,他整天像个陀螺一样,要照顾家里,也要照顾容白,但是这并不能让江岩柏觉得劳累,反而觉得充实。   他一直以来渴望却从未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蛋糕店装修的很漂亮,地上贴着洁白的瓷砖,桌椅都是木质的,上头还打了蜡,铺了漂亮的碎花桌布,干净清爽。周末的时候总是人满为患。   蛋糕也是刚出炉新鲜的,他们家都是现做,口碑和生意都不错。   除了蛋糕之外还有饮料。   不过现在鲜榨果汁只有橙汁了,容白给自己和江岩柏都要了一杯果汁,然后又要了一个小的奶油蛋糕。   “你今晚在哪儿睡?”容白边吃蛋糕边问了一句。   江岩柏一板一眼,看起来非常正经:“我给家里打过招呼了,今晚去你那边睡。”   容白没说话,他嘱咐道:“那你明天回去的时候给奶奶她们带个蛋糕回去,这家蛋糕不错,不腻。”   江岩柏点头。   “你今晚早点睡,明天还要去谈业务,你睡客房。”容白又说。   江岩柏愣了愣,他看着容白,语气似乎有点可怜,但是面上却还是那副冷冰冰地模样:“我明早起得来。”   容白斜瞟了江岩柏一眼:“我再也不信你说的这句话了。”   上一次谈业务之前,江岩柏也非要在他那边睡,也不愿意去睡客房。   刚开始还好好的,两人说说话,然后就准备睡觉。   结果到了晚上,江岩柏就变成了接吻狂魔,睡着睡着就抱着容白开始亲。   一开始还好,结果一整晚都是这样,睡着了又被吻醒,吻累了继续睡,睡着了又被吻醒,如此反复。   那一夜容白都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   直到他忍无可忍臭骂了江岩柏一顿,江岩柏才老实下来。   不过最终的结局说第二天起晚了,差一点迟到。   要知道,谈生意迟到,就是对对方的不尊重,脾气差的说不定过了时间就走。   这个生意也就完蛋。   “这次绝对不会了。”江岩柏告饶,他的嘴角还挂着讨好的笑。   容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以前可不像现在这么没脸没皮。”   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江岩柏还是笑,并没有搭话。   脸皮有什么用?是能吃得饱饭还是讨得上媳妇?   这还是叔叔李大壮教他的,他身边没有可以询问感情的朋友,只能去询问自己的叔叔。   李大壮是个实心眼,就把自己和媳妇的事说给了李大壮,当年可是李大壮追求的媳妇,天天打人家村口过,明明没什么事,非要说自己就是喜欢媳妇家门口的空气。   周围的邻居可是很看了一段时间的笑话。   李大壮还对江岩柏说:“追老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脸!你要了脸就完了!”   在李大壮的教诲下,江岩柏也走上了没皮没脸的道路,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算了,你睡就睡吧,你要是再敢像上次一样,不管是不是半夜,我都要把你赶去客房。”容白说得咬牙切齿,非常坚定。   他认为江岩柏就是被自己给宠坏的。   江岩柏没说话,他左顾右看,发现店里的店员都没关注这边,在忙自己手里的事。于是他迅速的站起来,弯腰凑过去,在容白的唇边亲了一口。   容白莫名其妙:“你干嘛?”   江岩柏一本正经:“你嘴角有奶油,我给你擦了。”   这个人……真的是江岩柏吗?   容白再一次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吃完蛋糕之后,两人又去超市逛了逛,买了些零食,现在膨化零食还比较少,大部分都是称重量的瓜子和花生,还有糖果。   容白喜欢吃花生糖,又酥又脆,还很香,糖也不腻。   “多买点花生。”容白在一旁装巧克力和糖果,一边指挥江岩柏,“你明白正好一起拿回去。过年了,家里还是要买些糖。”   江岩柏点头:“到时候给你拿点腊肉和香肠过来,都是我们那边自己做的,干净。”   “行。”容白没有拒绝。   夜里两人吃的面条,江岩柏还炒了青菜,吃的心满意足。   容白打了个饱嗝,躺在江岩柏的怀里,他的饱嗝止不住,难受极了。   “你喝点水,压一压就好了。”说着,江岩柏就把桌上的水杯递到了容白的嘴边。   容白喝了好几口,停了一下,没过几秒又开始了。   眼看着这个办法没用,江岩柏又说:“要不你闭气,闭一会儿?”   容白依言闭气,忍无可忍的时候才深吸了一口气,结果还是没好。   容白绝望地打着饱嗝,像一条咸鱼一样自暴自弃,顺其自然了。   然后一双手接近了容白的裤子,瞬间钻了进去,握住了容白的重要部位。   容白一愣,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面红耳赤地指责道:“你干嘛?”   但始作俑者反而笑眯眯地问他:“不打了吧?”   容白一愣,发现还真是没打嗝了。   “就是要吓一吓,吓住了就好了。”江岩柏拍了拍容白的背。   容白瞪了他一眼:“有这么吓人的吗?”   江岩柏把容白拦腰搂紧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这不是吓人,嗯?”   容白的脸更红了,他当然知道江岩柏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他和江岩柏是老夫老夫了,这档子事做得多了,也没什么可害羞的。   可是现在,他却像是一个处男一样慌张和害羞,就好像这是他第一次谈恋爱,也是他第一次考虑要不要和江岩柏发生关系。   “现在不行。”容白说,“等你明年生日,好不好?”   江岩柏在脑子里算了算,他生日是春天,四月二十九号,离现在也就四个多月的时间,也不算太长,于是他很是爽快地说:“好,你就是我今年的生日礼物。”   说完,他还非常缠绵悱恻的亲吻容白。   容白叹了口气:“我就这么把自己送出去了?”   江岩柏笑道:“那要不然,我当你的生日礼物?”   容白的生日在二月十八,比江岩柏的生日还要早一些,他摇头:“美得你。”   说完,两人看向彼此,都忍不住笑出声。   “等开了春,我们也去看房子吧,东城那边新开了一个楼盘,我看了一下,小区规划的很好。”江岩柏兴致勃勃,“听说楼下还有花园,门卫也是二十四小时倒班的。”   “要是你想要,我们还能养条狗,养猫也可以。”江岩柏畅想着未来,嘴角的笑都洋溢着幸福,“装修就按你的想法来。”   容白低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江岩柏越是说这些,容白就越是不安。   他偶尔也会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他当时的一时冲动,到底给江岩柏带来了什么?   毕竟……他终归是要走的。   到时候这个时间线的江岩柏怎么办?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留在这里,留在这个江岩柏的身边。   可是,正确时间线上的江岩柏怎么办呢?他的父母又怎么办?   容白不知所措,觉得沉溺在现在这个时间线上的自己非常可耻。   “你怎么不说话?”江岩柏低头亲了亲容白的鬓角,“你不想和我一起住吗?只有我们两,我们的家。”   容白岔开了话题:“之前说要带奶奶他们去青城山,结果那段时间事情太忙,不过过了年又太冷。要不然过完年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有海最好。”   被容白这么一打岔,江岩柏的注意力也转移了,他点点头:“都可以,到时候看看。”   “或者你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商量。”容白心里有事,语气也有些低落,但还是强打精神,努力不让江岩柏看出来。   江岩柏把容白抱起来,容白吓了一跳,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江岩柏身上。   江岩柏双手托住容白的屁股,还向上掂了掂:“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江岩柏就迈开步伐,走向卧室,把容白扔到了床上。   然后他解开自己的衣领,坚定又缓慢地将容白压在身下。   虽然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但还是可以做点少儿不宜的事情。   容白和江岩柏十指相扣,他喘着气,看着天花板,纵容江岩柏在自己的身上作乱。   江岩柏炙热又迫切的吻落在容白的脖子、前胸和手臂上。   那浓重的爱意几乎把容白淹没,他张着嘴,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   江岩柏压住容白的手,让容白的手从衣摆探进去,感受他的心跳和体温。   事过之后,容白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疼,就走去卫生间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脖子和前胸密密麻麻全是吻痕,红得有些夸张。   他抱怨道:“你这力气用得也太大了,还好是冬天,要是夏天我都不能出门。”   江岩柏吃饱喝足一样地坐在床边,安慰道:“夏天我肯定不这样。”   容白朝天翻了个白眼。   “早点睡吧,今晚你再像上次那样,我肯定把你踹出去。”容白用严肃的表情再次警告。   江岩柏没办法了:“好,我保证。”   这个晚上,容白被江岩柏抱着,两人的皮肤贴着皮肤,干燥而温暖。 第35章   过年那几天, 家里热热闹闹的,容白也去了江岩柏家里过年。   年三十那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跟前看春晚。   春晚有什么好看的呢?那些笑料容白都笑不出来,场子搭的也不好,完全没有未来的恢弘场面, 就一个小小的摄影棚,伴舞的人都施展不开。   可一家人看得津津有味,如今这个时候,家里有台彩色电视机,已经是非常富裕的人家了。   过年的时候能看春晚,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电视机跟前的茶几上摆着瓜子花生和糖, 奶奶老了, 硬的吃不了, 就含着糖, 含化了再咽下去。她年纪越大,有时候就越像个孩子, 家里人不让她吃什么, 她就偏要吃。   现在年味还重, 还流行撑着眼皮子守岁。   夜里过了十点就去路边上放烟花, 孩子们喜欢这个时候, 大人不会再硬管着他们,难得淘气一天不会挨骂。   一家人坐在电视跟前, 说说这个节目怎么样, 女主持人漂不漂亮, 男主持人英不英俊。   就连舞蹈演员的衣服也要评判一回,这个做工怎么样,颜色怎么样,明年还会不会延续。   看到好的节目,还要跟着电视机里的观众一起鼓掌,很是全情投入。   容白也就跟着一家人一起看,鼓掌的时候也一起鼓掌,他虽然对这个没有兴趣,但是气氛在这里,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江岩柏就坐在他的身边,偶尔会有那么点肢体接触,都是避着家里人的。   奶奶年纪大了,耳背,电视机的声音得开到最大才勉强听得清。   晚上一家人又去路边放了些便宜的烟花炮竹。   守过了十二点就能睡了。   这个年就算过去了。   过完了年,容白和江岩柏带着家里人去了趟海边,李大壮和媳妇一辈子就出过榕城,大海迷住了他们的眼睛,恨不得一辈子不回去了。   奶奶却不一样,一开始的新鲜劲头过去之后,天天囔着要回榕城。她不习惯这里的气候,也不喜欢这里的食物,总之就是哪哪都不喜欢。   家里人没办法,毕竟奶奶年纪大了,凡是都要顺着,在海边小城待了没一周就回去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江岩柏啃下了周围的几个小城市,顺利的把快递网建立了起来。   收入越来越多,存折上的数字蹭蹭地往上涨。   冬去春来,很快就到了江岩柏的生日。   容白生日的时候,江岩柏送了容白一枚戒指,小小的装饰戒指,黄金做的,细细的一个圈,还有一颗小小的钻石。并不太扎眼,要是容白曾经的朋友们看到了,肯定要说江岩柏穷酸。   更何况,再过些年,哪还有人送黄金戒指?都是铂金的了。   容白沉浸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不想走了,他就想留在这长长久久地陪着江岩柏。   两个人一起把事业做大,在一起撂挑子不干,找个人不太多的城市,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   江岩柏生日这天,他早早地起了床,和家里说了一声今年不在家里过了。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鞋子就跑了出去。   “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李家媳妇笑着抱怨。   李大壮凑近了说:“是有心上人了,上次还来问我怎么追人,也不知道是谁,估计是他以前的同学吧,我也没看见过他和哪家的女孩走得近。”   李家媳妇叹了口气:“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说的可真对。”   李大壮不敢反驳,老老实实跑去编他的竹筐了。   此时天已经不冷了,一件单衣再套上一件外套,是正合适的穿着。   江岩柏内心忐忑,他记着之前的约定,他是个普通男人,身体机能正常,自从和容白在一起之后,几乎天天都想着那件事。稍微和容白亲近一些,身体就大叫着想要解放。   但他又有些腼腆,毕竟是老思想,总觉得要结了婚才能同房,不然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他憋了这么久,憋的五脏六腑都起了火,需要找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才能把这一腔火气给泻了。   容白此时正窝在被窝里,无论如何都起不了床,他每天能睡十个小时,没人喊他的话,能睡十二个小时。   自从快递那边的事不用他再操心之后,整个人都松懈,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每天吃饭的时间都快没了,经常要去谈生意打太极,还得面对那些来投诉的顾客。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得笑脸迎人。   怪不得以前总有人说服务业是最累的,靠自己的本事辛苦挣钱,还得被顾客不当人样的看。   都说顾客是上帝,容白也没有办法,别人给他气受,也只能受着。   他和江岩柏现在说好听点,也算是事业有成,走到哪里都得被人称赞一句年少有为。   可是总有比他们更强的人,谈生意的时候,姿态也要放低,求人办事,端着个脸是办不成的。   就在容白还在被窝里和被子缠绵悱恻的时候,敲门声不那么应景的响了。   容白揉揉眼睛,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十分的不体面,穿着拖鞋去开了门。   江岩柏兴致倒是很高,他手里还提着塑料袋:“给你买的早饭,有包子馒头豆浆油条还有饼,你想吃哪个吃哪个。”   容白让江岩柏进去坐,自己先去洗漱,他现在起床气也没了,只是刚起床有些恍惚,精神不能集中。   “我们今天不出门了吧?”江岩柏没好意思看容白,耳朵尖都红成了一片,火烧云似的,连鬓角也红了,喉咙上火一样的干。   容白正在洗澡,稍微清醒了一些,觉得江岩柏实在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意思:“你也不怕肾虚。”   好在容白说这话的声音小,再加上水声,江岩柏并没有听见。   江岩柏昨晚并没有睡好觉,他想着今天,盼了这么多个月,终于守得云看见月明。心里头高兴着呢,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想。   他还买了不少书,市面上没有卖的,他就去小摊贩那里买。   同性恋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是有的,关于这方面的书,要是仔细找,还是能找着。   他还去买了润滑剂,这东西也是最近才有卖的,跑了好几个成人商品店才买着。   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容白可不知道江岩柏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刚醒,也不太饿,就喝了几口豆浆一根油条就吃不下了。   剩下的就放进冰箱里,要是之后饿了,热一热还能吃。   江岩柏坐在一边看容白吃饭,他现在是一丁点东西也吃不下,但是食物不能抚慰他饥肠辘辘的渴求。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又看了会儿电视,江岩柏就憋不住了。   他去拉容白的手,以前他觉得能看着容白就满足了,后来觉得能拉着抱着才满足,现在拉着抱着,就连亲着都满足不了了。贪念越来越大,他栽到了名为容白的坑里,估计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容白也是男人,他当然知道江岩柏在想什么。   男人有时候,还真是靠下半身在思考,身体一热,脑子就没了,脑浆就成了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   “先说好,只能做一次,多了你就滚蛋。”容白比出一根手指头,语气十分坚决。   江岩柏的眼里着了火,此时此刻什么都不想了,他倒是想抱着容白走,但是一动手,抱就成了扛。直接扛着容白进了屋,又拉了窗帘,两人在黑暗的密实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主动的。没过两分钟就吻到了一起。   容白也很久没做过这事儿了,他爽得直哭,眼泪止也止不住,江岩柏攻城略地,把容白杀的片甲不留,丢盔弃甲,快活的要飞到天上去。   等到两人气喘吁吁的完了事,都是一身的汗,江岩柏像是吃饱喝足后的老虎,温顺的打着呼噜,想让爱人帮自己梳一梳身上的毛发。   可惜容白却没有温存的心思,一脚踹到了江岩柏身上:“你快去洗澡,一身的汗。”   江岩柏顺势拉住了容白的脚腕,还在脚背上亲了一口,问道:“你还不是一身的汗,一起洗吧,免得浪费水。”   去了卫生间之后,可不全是洗澡了。   第二次显然比第一次更长久些,容白站着,一条腿被江岩柏用手勾到了自己身上。   背靠着瓷砖,江岩柏力气又大,等洗完澡出来,容白的后背全红了,还破了皮。   江岩柏心疼极了,又是吹又是亲,慌忙地跑到楼下去买了药擦伤。   容白本身也好久没做这事儿了,江岩柏还是第一次,本来硬件就有些不配套,再加上他鲁莽没经验,容白不止是后背破了皮,沾水就疼。那地方也肿了,天天都要擦药,很是修养了一段时间。   江岩柏心疼的很,每天都过来,有时候夜里也睡在这边。   他竟然也忍住了,抱着人,什么也不做。   反正这个人是他的了,刻下了印记,再也跑不了了。   自己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男人,虽然还没结婚,但是有了夫妻之实,这下子,他以前想做不敢做的,就都能做了。   两人很过了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   舒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又过了一个多月。   容白这段时间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有什么事,但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手机显示今天的日期是五月十九日,他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终于记起来,五月二十日是自己和江岩柏的结婚纪念日。   那时候容白年纪不大,还有点浪漫心思,非要在五月二十日去结婚。   两人就在门口排队,排了大半天才终于登记结婚。   “你怎么了?最近都心不在焉?”这天江岩柏还是在容白这里休息,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陪在容白身边,一刻也不要分开。   容白在客厅里踱步,他最近夜里睡不好,白天也没什么精神,只是觉得慌乱。   正好天就要黑了,江岩柏把容白抱在怀里,去亲容白的鼻梁和嘴角,脸上还挂着笑:“你要是不拒绝我,我可就要变身啦?”   容白正需要江岩柏用火热的情潮把自己从这奇怪的感觉中剥离出来。   容白这么主动,江岩柏当然只有欢喜的份,这一夜荒唐,等到云雨散了,已经快要到夜里十二点了。   过了十二点,就是五月二十号。   “我觉得我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候。”江岩柏说完在容白的嘴角落下一吻。   容白猛地坐起来,他去客厅找到了手机,屏幕上亮着光,短信里完成任务四个大字印入眼帘。   这四个黑色的大字,配着惨白的屏幕,容白的脸也苍白了起来。   “你怎么了?”江岩柏拿着容白的外套出来,给容白套在了身上。   容白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可又强忍着泪,他想笑,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说:“江岩柏,我要走了。”   江岩柏愣在当场,容白的这句话就像是天塌了,正好砸在他的脑袋上,把他砸的蒙圈了。容白已经走过一回了,自己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怎么又要走了?   他又要走多久?还回不回来了?   这次他回来,把自己给忘了,下次呢?他下次下记得自己吗?   江岩柏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蹦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想把容白锁在家里,拿铁链子拴着,他只能依靠自己,只能依赖自己。   想走也走不了。   可是这念头刚刚冒出来,又被江岩柏压了下去。   “你要走哪儿去?”江岩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本人也是抖着的,一副站不稳的样子。他抓住容白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说话竟然带了哭腔。   容白的脸也是苍白的,他不想走,他也想待在江岩柏身边,两个人好好相爱,以后去买属于两个人的新房子,成一个家。   但是不行,他必须得走,更何况,走不走他说了也不算。   “我要去另一个地方。”容白吸吸鼻子,“但是很快我就会回来,只是你要等一等。”   江岩柏小心翼翼地问:“我要等多久啊?”   他这次等了十年,下次又要等多久呢?   他是个普通人,再过十年,他就三十了,而立之年。   十年等待换一年相守,江岩柏有些喘不过气来。   容白被江岩柏搂紧怀里,江岩柏的语气很温柔,就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他舍不得力气重了,也舍不得声音大了,他说道:“我等你,只要你回来,我就等你。”   说完,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说:“你不回来,我也等你,我等你一辈子,你舍得吗?”   舍得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一辈子吗?   没人疼没人爱,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曾苦恋过一个叫容白的男人,心甘情愿的从少年等到老年,再等到死。   舍得吗?   容白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开头的时候哪里想得到有这一天?   江岩柏说的话,就像是拿了把淬了毒的刀子,一下下地往他心上扎。   怎么办呢?他是必须会走的,这由不得他做主。   可是下一次,他遇到的江岩柏,还是这个江岩柏吗?   他爱上了这个江岩柏,是不是对正确时间线上的江岩柏的背叛呢?   容白没办法了,他怨恨自己为什么当年不好好珍惜,不尝试着和江岩柏沟通,不去努力了解江岩柏。   他自私又任性,只想着让江岩柏满足他的一切想法,却从来没有打算过要为江岩柏做些什么。   甚至平行线上的江岩柏,他也没有足够聪明的完成任务,把自己搭了进去。   到分别的时候,心如刀绞。   “还有多少时间?”江岩柏哑声问。   容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就连两人最后相守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值。   “我要是走了,你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天天忙着工作。”容白嘱咐道,“挣再多钱,花不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江岩柏强忍着痛楚:“我存着,等你回来花,给你买衣服,买车,买大房子,像城堡一样。”   容白抱住江岩柏,他埋在江岩柏的肩上,轻声说:“我不需要这些,你多陪陪我,一起去健身,一起去跑步,一起去看日出,看日落,看星空,就足够了。”   容白吸吸鼻子,他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就要落下来,他说:“要是你等不住了,遇到合适的,你就考虑考虑。”   “李立夏说得对,凡是哪有绝对呢?”   江岩柏去吻容白的唇,两人头一次吻得这样绝望,眼泪沾湿了嘴唇,分不清是谁的泪。容白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   江岩柏搂着容白的腰,用力之大似乎想把容白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两人融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   爱这个东西,有时候让人快活,有时候又叫人痛的连发梢都在颤抖。   江岩柏正要说话,他怀里的重量一轻,就什么也没了,容白不见了。   明明刚刚就在他的怀里,还在和他接吻说话,瞬间就消失不见。   他站起来,满屋子地找,明知道是找不着的,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可还是希翼着最后一点希望。   江岩柏蹲在地上,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罪。此时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咬着嘴唇,恨的发疯。   老天把容白送到他身边,他感恩戴德,恨不得给老天当牛做马。   可是这幸福又这么假,像是水中的月亮,轻轻一晃荡,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痛苦甚至没有倾诉的对象,他的爱情甚至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他蹲在地上,靠在墙角,就这么待了一整夜。   等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江岩柏抬起头来,属于容白的漂亮房子,现在已经变成了毛坯房。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再也找不到容白出现过的影子了。   这下,连容白曾经出现的痕迹都不会有人知晓。   江岩柏浑浑噩噩地走回家,沿路上那些笑着的情侣,那些结伴走在一起的一家三口。都明晃晃的嘲笑着江岩柏的无能为力。   他像是孤魂野鬼一样回到了家里,李大壮和媳妇出去散步了,家里只剩下乔老太。   乔老太有些老糊涂了,她睁着眼睛看了很久,才发现进门的是自己孙子。   “岩柏啊?你怎么了?”乔老太举起自己的拐杖,“你怎么哭丧着脸啊!谁欺负你了!你跟奶奶说!奶奶去打他!”   江岩柏抬头看着乔老太,他眼眶通红,一夜都没睡,此时也没有睡意,他像是一匹同时爱侣的孤狼,浑身都是伤痕,痛的夜不能寐:“奶奶,他又走了。”   乔老太耳背:“你说啥?走了?谁走了?”   “我爱的人,他又走了。”江岩柏站在原地,他似乎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没人爱的可怜虫,慌乱不安,手足无措。   “爱?”乔老太笑眯眯地说,“奶奶也爱你,乖孙。”   江岩柏扶着乔老太去沙发坐下,他低着头问:“奶奶,你想爷爷吗?”   这时候,乔老太的耳背像是忽然被治好了,听得清楚了,她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是个温柔的,带着思念和眷念的微笑:“我不想他,想他干什么?反正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他的。”   江岩柏没说话,他累了,瘫倒在沙发上,整个人的灵魂似乎都出了窍。   容白消失之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煎熬,而他可能还要再等待十年,多少个小时?多少分又多少秒啊?   秒针走的那样缓慢,他睁着眼睛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或许运气好,等上十年还能见着,要是十年后还见不着,江岩柏想都不敢想。   乔老太忽然说话了,她摸着江岩柏的头,似乎江岩柏还是当年那个小娃娃:“乖孙,别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夺不走,缘分在呢。”   江岩柏想点头,也想说缘分,可这一次,他真的没力气了。   等吧,熬吧。   熬到他头发花白了,熬到他等不下去了。   他就走了,他在奈何桥上等他。   长长久久地等。   总有相见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光景,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还会不会爱上自己?   爱似蜜糖,爱如砒霜。 第36章   “起床了, 太阳晒屁股了!”说着,就有人拉开了窗帘。   容白揉了揉眼睛,太阳光直射进房间,他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嘟囔道:“李妈, 我再睡十分钟。”   李妈叹了口气:“你今天还要去学校上课,你忘了?三四节有课呢。”   “我能不能请假啊。”容白又躺进了被窝,他抱着被子,一副死也不起来的样子。   然而他刚闭上眼睛,前尘往事如潮水一般纷至踏来,李妈在他大三那年就退休了, 回老家颐养天年。然后他就搬出了这套房子, 和江岩柏同居去了。   他还记得自己在飙车, 然后在一个白色的屋子里醒来, 江岩柏叫自己去找他。   容白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可能是脑袋出了故障,   容白从床上坐起来, 打开手机看日历, 今年是二零零八年, 他读大一的时候。容白不信邪的又看了几次, 他睁大了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头晕眼花。   难道是手机出了问题, 容白问了一声:“李妈, 今年是零八年?”   李妈一边收拾卧室一边说:“你读书都读昏头啦!年份都记不得了。”   容白“哦”了一声。   看来他确实回到了大一的时候, 无数思绪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容白下了床,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正年轻呢!还没有遇上江岩柏那个控制狂!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   谁想个江岩柏结婚,谁就结去吧,他是不奉陪了。   大一,他这时候才刚刚十八岁,他刚拿了驾照,父母就给他买了车,在学校旁边给他买了套房子,还让李妈专门过来照顾他。   “你中午回来吃饭吗?”李妈看着容白急急忙忙的穿衣服洗漱,问了一句。   容白摇头:“不回来啦,您自己吃吧。”   李妈看着容白离开的背影,慈爱的笑了笑。   容白走进校门,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回过母校了,当时他和江岩柏事闹的挺大,他挺没脸的。也就没回来过,直到现在重新回到学校,他才发现自己对学校的记忆还是这么清晰。   就连校门口的那两座石狮子,现在看起来憨憨傻傻的,竟然也有些可爱。   “容白!”有人在拍他的肩。   容白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打招呼的人是他的同窗。   成和是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家里条件比容白还要好些,老爸是跨国公司的老总,分分钟就是几千万的生意。   这人就有了富二代的通病,能进这所大学也不是靠自己本事考进来的,他爸原本想着送他出国,拿钱硬砸,进个世界排名更高的大学。   结果本人不乐意,认为出了国没有在国内自在,再说了,他那老爸肯定是要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就死磨硬泡,以绝食为代价,最后进了这所大学。   大概是因为容白是他身边为数不多和自己一样的纨绔子弟,两人臭味相投,上大学的时候很是惺惺相惜,竟然成了朋友,关系还不错。   不过后来容白和江岩柏的事情闹大之后,两人就彻底断了联系,绝交了。   虽然同性婚姻法案过了,可是在许多人眼里,无法传宗接代的同性恋情就是有病。   该去精神病院做治疗。   容白愣了愣,他有些局促,毕竟他早和成和解决了,好几年没有过联系,这会儿说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成和倒是不和容白见外,一把搂住了容白的肩膀,嬉皮笑脸,痞里痞气地说道:“昨天你走的早,不是我说,你要是再走晚一点,你就能告别自己的处男身份了。”   “咱们这几个关系好的,就你还是处,说出来都没人信。”成和咂咂嘴,十分不要脸地说,“要不今晚你跟我走,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容白对女人没兴趣,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性向,他把成和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打下来,骂了一句:“你就是脑袋摔在裤腰带上,脖子上长的是那玩意。”   成和也不生气,不跟容白一般见识,他小声说:“学校的图书馆不是有个投资人吗?听说今晚成绩好的学生都要过去开欢迎会,没人管我们,我带你去……嘿嘿嘿……”   图书馆的投资人?容白有些心慌,他一脚踹在成和的屁股上,问道:“投资人?谁啊,你知道名字吗?”   成和捂着屁股,他恶狠狠地说:“好啊,你踹我一脚,还打算问我问题,我才不告诉你!”   容白气不打一处来,他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看着容白不理他,成和又犯贱了,围着容白走了几步,见容白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成和也不乐意了:“你还真不理我了?”   容白抬着头,就像没看见这活宝一样,自顾自地向前走。   “就是个暴发户,说是什么青年成功企业家,都三十了,还青年?中年还差不多。”成和边走边八卦,“好像姓江,什么柏来着。我上回还看见照片了,人模狗样的,说不定一肚子男盗女娼。”   成和又说:“你是不知道,听说他这回过来,那几个瞎了眼的班花院花,打扮得跟要上台领奖似的,也不嫌丢人。”   容白瞪了成和一眼,口气不太好地说:“闭嘴吧,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成和笑了一声:“你懂什么?你还小呢,这些事乱着呢!就说我爸吧,看着和我妈关系好,我读小学那阵,他就在外头乱搞了。有回我妈不在家,他还把人接到家里来,就在我隔壁那屋。声音可大了,我就是那天夜里成长了。”   “你也好意思说。”容白无语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妈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最近也找了个小白脸,天天全世界到处旅游。也就过年回来见我一面。有钱人家,这种事多正常啊!说不定你爸妈也就是瞒着你,背地里和我爸妈差不多。”成和一点不嫌丢人。   容白听他说的越来越不像话,骂道:“闭嘴吧!你再说话,我就把你嘴缝起来!”   成和笑嘻嘻地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作势要把嘴巴闭紧。   容白去宿舍拿了书,再往教学楼走,他毕业了那么多年,有时候也挺想念校园生活的——或者说是想念还没遇上江岩柏时候的生活。   每回和江岩柏冷战,他都觉得自己当年是瞎了眼,看中这人金玉其外。结了婚之后一大堆臭毛病。   现在一切归零,他觉得自己可以重头再来了。   “是是是,这就是我们的教学楼,哎,十多年前的老楼房了,一直没批下款,说是维修一直没动。”院长正领着投资人在学校里瞎转悠,他眼睛好使,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朝这边走的容白,马上喊了一嗓子:“容同学!”   容白当年考进来的时候虽然不是状元,但也是全省前十,也没听说过出过什么幺蛾子,算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走过来的时候容白就看见了这堆人,里头那个穿黑西装的尤其抓人眼球,天生的衣服架子,光看外表半点看不出来是个暴发户,正是板着张脸,外表非常具有迷惑人的能力。   在一群地中海里头,那一头油光水亮的大背头非常鹤立鸡群。   毕竟是自己院系的院长,容白也不好假装没听见,更何况江岩柏此时也还没见过他呢。   他低调点,杜绝一切两人独处的可能,估计也没什么事。   “杨院长。”容白走了过去,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一条黑色长裤,头发稍微有点长了,还没来得及去减。十八岁的年纪,白白嫩嫩的,不说同龄人喜欢,就是年纪大的阿姨也喜欢。   没有男人独有的侵略性,站在那乖巧的像是小绵羊。   杨院长笑呵呵地冲江岩柏说:“这是我们院系的容小才子,今年考了全省第六进的我们学校。成绩好,不惹事,可讨人喜欢了。”   江岩柏站在杨院长的旁边,他穿的非常正经,黑色的定制西装西裤,脚下踩着一双人工的牛皮皮靴,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他看了容白两眼,随后移开了目光。   容白松了口气,看这情况,是不会上演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了。   但是这么一想,容白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   当年可是江岩柏自己说的,他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肯定是他这辈子的归宿了。还说什么,从那以后,眼里就只有自己了。   这显见就是骗人的话!   看看江岩柏现在的样子,别说一见钟情了,根本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我叫容白。”容白憋了口气,主动伸过了手。   江岩柏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伸手和容白交握,他的声音低沉,十分有磁性:“我叫江岩柏。”   容白差点翻了个白眼,我还能不知道你叫江岩柏?   杨院长嘴角带着笑,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学生会交际,要知道,江岩柏可不止是一个人,他是行走的人民币,浑身闪着毛爷爷的红光,可不能丢了。   “我待会儿还有课,要不容同学就带着江先生参观一下我们学校?”杨院长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容白,自己跑了。   等容白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里就剩下江岩柏和他了。   容白有些尴尬,又有些生气,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而是江岩柏先开口了:“容同学不开心?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也能参观。”   容白想到杨院长那张脸,气的胸腔都疼:“算了,我带你参观吧,也没什么好参观的。我们学校号称八百亩地,其实五百亩都是荒地,在用的也就三百亩。”   “那几栋是教学楼,那边是宿舍,两个操场,两个食堂。没了。”容白心情不好,“根本没什么可参观的。”   这所大学虽然名声在外,但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维修过,学校硬件设施估计还不如一些高中。   要不是从建国以来这所学校培养出了不少人才,估计看这条件,都没人会来考。   江岩柏愣了愣,他倒是脾气好,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是温柔的,他看着容白,问道:“容同学,我得罪你了吗?”   容白傻头傻脑地看向江岩柏。   “小孩子,藏不住心思。”江岩柏笑了笑,“你去上课吧,我自己逛逛。”   “那怎么成?”容白咬牙切齿道,好呀,他没有嫌弃江岩柏,江岩柏倒是敢嫌弃他了,“说了我带你参观。”   江岩柏不明所以:“你不想去就别去了,免得心情不好。”   “你又知道我心情不好了?!”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容白虽然任性,但情商还不算太低,知道自己所错了话,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我是心情不太好,等会儿就好了。”   两人走在校园内,过往的同学时不时转头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校园道路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树,走在里头就像是走在花园里,不像是学校,绿化环境很好。容白好歹要尽地主之谊,就去买了两杯饮料,给江岩柏买的咖啡,自己买的果汁。   江岩柏看着容白手里的果汁,语气更温柔了:“这果汁加了冰,你喝了伤胃,你喝这杯咖啡吧。”   他这话说的太亲昵了,容白和江岩柏都愣了愣。   江岩柏马上解释道:“我曾经有个朋友,看起来和你差不多的身形,胃不太好,我以为你也是。”   容白皮笑肉不笑:“江先生您还挺体贴的。”   话虽这么说,容白差点咬碎了自己的一口白牙。   江岩柏以前可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他有这么一个“朋友”,难道重来一回,自己连初恋都不是,直接成替身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容白憋不住问:“您那朋友,和我很像吗?”   江岩柏没想到容白会主动问自己,他的表情十分柔和,嘴角挂着笑,眼睛温柔的像是含了一捧水,那水还是甜水,要把人溺毙在里头:“也不太像,他比你成熟一些。”   可以啊!不错啊!还成熟一些!成你个头啊!   容白五脏六腑都气得要移位了,什么离江岩柏远一些这样的想法,现在不知道飞到了哪儿,烟消云散了,他故作轻松地问:“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江岩柏表情都没有变,他说道:“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回来?   容白气的想跳脚,再痛揍江岩柏一顿。   他想问问江岩柏,他当年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假的吗?都不作数的吗?   还说爱自己,看看现在的样子,根本就是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说不定他一直都瞒着自己,以前天天加班,就是出去私会小情人了!   以前自己还以为他天天忙着工作,也就没过去探望过,说不定自己要是过去了,就能抓奸了!看一出好戏!   “那挺好的。”容白干巴巴地回道,“看您的样子,和您那位‘朋友’关系不错吧?”   江岩柏倒是没听出来容白咬牙切齿的意思,他一溜神就想到了以前,想容白在他怀里像只猫似的,做爱的时候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人,像是被轻薄的大姑娘。   “当时关系是挺好的。”江岩柏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不过后来他有事走了。”   容白没说话,他现在看着江岩柏就是一肚子火,整个人都快沸腾了。   就算是他不喜欢江岩柏了,但两个人还没离婚呢!他就敢给自己戴绿帽子?这什么意思!自己好歹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容白打定了注意,他是非要把江岩柏和那位“朋友”给搅黄了。   他都还没有移情别恋呢,江岩柏就敢出轨了?   就这么闲逛着,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江岩柏状似无意地问道:“容同学陪我逛了这么久,我请你吃饭吧。”   容白正愁没机会继续打听那个“朋友”,他立马说:“行。”   江岩柏愣了愣,他还以为容白肯定要拒绝自己。   江岩柏知道容白爱吃重油重辣的,就带着容白去吃火锅。学校外头的火锅基本都是自助餐,实惠,生意好,对学生来说,这种自助餐是最适合他们的了。   容白点了锅底,又去窗口拿菜,江岩柏去拿了饮料,放好了香油碟。   “你喝这个。”江岩柏把热好的豆奶放在容白手边。   容白正生着气,他看到豆奶也不舒服,自己以前跟江岩柏在一起的时候,最爱喝碳酸饮料,江岩柏也从来没给他买过豆奶。   这豆奶越看越不舒服,简直就是在嘲笑自己做了替身还浑然不觉。   不过容白毕竟还有几分理智,他忍着怒气问:“江先生您怎么想到要资助我们学校的?”   江岩柏笑了笑:“我是个暴发户嘛,暴发户资助学校,显得我有文化。”   容白愣了愣,以前的江岩柏,可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他巴不得把自己全副武装,绝不会承认自己是暴发户没有文化。   容白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想安慰江岩柏,可是又觉得以自己的立场不该去安慰。   “容同学成绩好,以后打算干什么呢?当老师吗?”江岩柏问道。   容白有些别扭:“没想过当老师,以后干什么,我还没想好呢。”   他不想去帮忙打理他爸的公司,也不想继承他妈的衣钵,就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每天除了吃就是玩。   江岩柏摇摇头,像个正经的长辈:“你都读大学了,可以规划一下以后了。”   容白哼了一声:“哪有什么以后,走一步是一步呗。”   江岩柏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我的公司实习,毕业以后直接过来上班就行了。”   他要把自己心尖尖上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杜绝一切会让容白受委屈的事。就像周幽王,容白就是他的褒姒。别说是烽火戏诸侯了,他连他的国都可以双手捧到容白的面前。   容白想了想,这样不就可以更清楚的打听到那个“朋友”了吗?   “好啊。”容白说道,“正好这个学期课也不多,您那边要是方便的话,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江岩柏点头,很是一本正经:“方便的,你看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记个手机号吧。”   就这样,江岩柏轻而易举的和容白交换了联系方式,迈出了革命性的第一步。等人到了他眼皮子底下,那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你们学校除了教学楼和图书馆,还有什么地方需要维修吗?宿舍呢?”江岩柏烫了鸭肠,给容白夹到了碗里。   容白倒也没觉得别扭,他习惯了,完全忘了在江岩柏眼里自己应该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不知道啊,我看宿舍还行,我很少去宿舍,我住在学校旁边的小区里。”容白吃的满嘴是油,他还振振有词,“这家火锅不好吃,材料都不新鲜,还是南门那家夫妻火锅味道最好,又麻又辣又香,我就着火锅汤都能吃一碗饭。”   容白只是随意一说,江岩柏却记到了心里。   两人吃完饭,在店门口分道扬镳,容白又问了一次:“我真去您那实习啊。”   江岩柏坐上车,他朝容白点点头:“我既然说了,当然是算数的。”   容白说:“那行,等课少了我给您发消息。”   话是这么说,下午的时候容白就接到了江岩柏发过来的短信,那是一张容白的照片,吃饭的时候照的。   容白嘴里吃的面红耳赤,正好看向镜头,一双眼睛又大又水润,像是一只正在屯食的仓鼠。   江岩柏还配了文字和表情:很可爱,微笑.jpg   容白脸一下就红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撩自己吗?   容白的脸又白了,把自己当替身备胎,还有脸撩自己。   “朋友”的事都还没说清楚呢!这是要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乐是吧?   容白给江岩柏发了一条短信,礼尚往来。   谢谢,您也特别可爱,微笑.jpg 第37章   自从第一条短信之后, 两人开始有来有往的发消息。   容白觉得这种互发短信的行为十分幼稚,可是没办法,不回短信好像不太有礼貌。   两人的短信也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几乎都是江岩柏在问,容白在回答。   就连问题也十分无趣, 可容白随时都会把手机掏出来看看,要是一直没有回信,他又会烦躁不安。   “你最近一直都拿着手机在看。”成和把脑袋探过来。   容白吓了一跳,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把手机放回包里,有些无措地左右看了看:“说的就像你不玩手机一样。”   成和靠在课桌旁,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随意按了按:“没什么可玩的, 我爸把我的卡停了, 不准我买智能机。”   “话说回来, 你这款智能机我还没见过。”成和摊手,“给我看看你的手机。”   容白摇头:“你自己去买, 我才不给你看。”   成和撇嘴:“一个大男人, 这么小气。”   容白偏过头, 并不把成和的话放进心里:“小气又怎么样?大方的人也不一定过得很好。”   “对了, 上次人家让我帮忙给你的情书, 你看了吗?”成和坐到座位上,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进了教室, 要上课了。   容白愣了愣,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情书了, 他收到的情书太多,从没有认真看过。甚至不记得末尾的名字。   成和摇摇头:“你这样不行,什么时候才能谈恋爱啊?”   “你以为我是你啊,天天想着怎么去勾搭女生。”容白嘲讽道。   成和哼了一声:“你不会懂这种乐趣的。”   容白没什么精神的听着课,他不怎么爱上学,也不喜欢坐在一个地方不动弹。   老师在上面讲着课,身边的同学坐着笔记,成和就在一边睡觉。   下课以后,成和就像是被解开了缰绳的野马,把课本扔给容白以后自己就跑了。   容白慢条斯理的等着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才站起来,走出教室的门。   “来了来了。”有人等在教室门口。   容白刚刚踏出教室,就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眼前的人是个较小的女生,一头黑色的短发,穿着一件宽大的运动衫,把整个人都包了起来。她有双漂亮的眼睛,嘴唇殷红,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容白面前。   或许是因为身后朋友的打气,女生小声说:“我之前拜托成同学交给你的信,你看见了吗?”   容白根本不记得这封信,大学时期收到的太多,不可能每一封都记得。   沉默——   “没收到吗?”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问道,“还是没来得及看?”   容白十分尴尬,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根本不记得和这个女生有什么交集,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女生的眼眶微红,她不愿意放弃,再一次问道:“如果你不想看信的话,我可以直接说给你听。”   “我……”容白狠了狠心,“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我可以等你。”女生抓住容白的手,“等你想谈恋爱。”   容白有些不舒服的退后了一步,他不想亏欠别人什么,也不想别人等他。他的语气很坚决:“我不需要人等我,就算谈恋爱,我也不会考虑你。”   说完,容白落荒而逃。   他几乎是一路跑回了宿舍。   “呀?王子回来了?”宿舍的室友正坐在书桌前玩电脑,看到容白的时候打趣的说了一声。   容白靠着门,他跑得太快了,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跳加速,双颊通红。   “真是难得看你回一趟寝室。”室友磕着瓜子,调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背后有怪物在追吗?”   容白和室友的关系一般,毕竟一直住在校外,而且这才大一下学期,和室友只能算是点头之交,能说上几句话而已。   他们还在背地里给容白取了个外号:王子。   不知道是因为容白像个王子,还是因为觉得容白自命不凡。   容白倒了一杯水,庆幸自己还留了个水杯在宿舍。   “你们和人说话,人家也不会理。”坐在床上的室友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人家是王子,我们是臭虫。”   容白理也没理他,把自己的书跟成和的书都收进了书柜。   室友急了:“容白,你什么意思?”   容白斜看了他一眼:“这个宿舍是你一个人的吗?我怎么样,和你有关系?”   “从开学到现在,你回宿舍的次数屈指可数,你既然不想和我们在一个寝室,就别回来。”那人咬牙切齿道,“有钱人还住什么宿舍,回去住你的别墅吧!”   听他的话越来越过分,也有同寝室的人说:“别说了,越说越难听。”   容白出了门,把这些人关在身后。   好久没回学校了,他也忘记了,其实在同性中他并不算是个讨喜的人。   脱离集体生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他也没什么朋友。   出身社会以后认识的那些朋友,基本都是冲着他的身份地位和钱来的。   说的更具体一点,是冲着他父母和江岩柏来的。   他看似家境良好,长得也好,人人都喜欢他。   可是不喜欢他的人更多,他们会在表面上夸赞他,表面上迎合他。   背地里说着他的坏话,说他自以为是,除了家境和皮囊之外一无是处,没有半点可取。   所以他会和成和成为朋友,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全然不同,可骨子里是相似的。   不相信别人,难以付出真心。   只是后来的容白遇上了江岩柏,而成和依旧是现在这副模样。   或许这才是他们最终失去所有联系的原因吧。   容白的手机又震动了,是江岩柏发过来的短信。   “今晚有时间吗?微笑.jpg”   原本准备发送没空的容白,把短信删了之后,发了个“有”过去。   下午六点,容白走到了校门口。   门口停的全是车,大学已经有不少同学拿到了车,容白嫌麻烦,再加上家里学校并不远,容白几乎不会自己开车。   “这里。”有人喊着一声。   江岩柏摇下了车窗,冲容白摆了摆手。   容白走了过去,他坐上了副驾驶。   “记得安全带。”江岩柏侧身帮容白挂上了安全带。   容白看着江岩柏的后颈,那里有属于江岩柏的温柔的体温。   容白在座位上闭上眼睛休憩,他竟然忘了,一开始愿意接受江岩柏,原因就是江岩柏的咄咄逼人,把自己逼的退无可退。   “很累吗?”江岩柏忽然问道。   容白有些恍惚:“有点。”   “那就睡吧,到了地方叫你。”江岩柏的声音似乎是从远方传来,听不太真切。   在江岩柏身边,似乎就格外安心一些,容白很快睡了过去。   江岩柏放起了舒缓的音乐,调高了空调温度。   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十年都等了,不急于一时。   容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江岩柏已经离开了车,在车外和人通话。   容白透过车窗看着江岩柏的背影。   “这是哪儿?”容白打开了车窗。   江岩柏对手机说:“之后再说吧。”随后挂断了电话。   江岩柏把手机放回去,他朝容白走去:“你之前说想看夜景,我就带你过来了。”   容白愣了愣,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想看夜景了?   “不过你那时候没有等我。”江岩柏似乎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闭上了嘴。   又认错人了吧?   容白垂下头,他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江岩柏有过去式很正常的事。以前江岩柏不和他说,也是很正常的。没人会喜欢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别人眼前。   两人都没有说话,容白看着江岩柏的侧脸,江岩柏还是相遇时的那副样子,不过似乎比以前更温柔了一些。   那时候的江岩柏总是冷着张脸,似乎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钱,他就是最大的债主。   可是现在江岩柏,却是另外一副样子。   “你们学校的图书馆确实需要维修了。”江岩柏移开视线,似乎在克制自己,“我之前去看了,很多地方都漏水了,老化的很严重。”   容白根本不关心这些:“是吗?”   江岩柏笑了笑:“两周后会开始重建。”   “哦。”容白答了一声。   “你心情又不好了。”江岩柏叹了口气。   容白摇头:“没有。”   “心情不好要说出来。”江岩柏拍了拍容白的肩膀。   容白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江岩柏来说自己了?明明一直以来把心思藏在心里的是江岩柏才对。   “口是心非。”江岩柏轻声说道。   容白瞪了他一眼:“说谁口是心非?我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你才是,天天板着一张脸。”   突然,江岩柏的脸凑到了容白面前。   容白吓了一跳。   “我有板着一张脸吗?”江岩柏笑着问。   他的笑容很温柔,很温暖,也——很吸引人。   容白的脸瞬间红了,他有些慌乱的推开了江岩柏:“你别离我这么近。”   江岩柏顺势拉住了容白的手,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从容不迫的步步逼近:“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爱去哪里玩,可以告诉我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容白转过头去。   江岩柏倒是非常真诚:“我喜欢你,想要追求你。”   容白哼了一声:“我不喜欢男人。”   “所以我说你口是心非。”江岩柏的手抚摸着容白的面颊。   容白打掉了他的那只手,很是不满:“我又没说谎。”   “你父母没在这边吗?”江岩柏忽然问道。   容白愣了愣,他点头:“他们很忙,有时候也会专程过来看我。”   “一个人很无聊吧?”江岩柏站在容白身边,两人的距离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容白转过头:“我不是一个人,我又不是没有朋友。”   江岩柏没怎么说话,他只是用那双带笑的看着容白。   容白转过头,他不想看江岩柏。   明明一模一样,可是和他认识的那个江岩柏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他所认识的江岩柏,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也没有这么温柔的眼睛。   他的江岩柏只有一双冰冷的,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绪的眼睛。   黑夜终于降临,山上万籁俱静,只能听见虫鸣声与风声,树叶婆娑的声响。   万家灯火在黑夜中点亮,从山上看下去,城市变成了巨大的灯盏,就像是地上的星辰。   容白看着这一切,内心没什么触动,他忽然记起,江岩柏最爱的就是那片晨星。   而这晨星,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位爱看夜景的“朋友”。   容白出离愤怒了,他觉得自己曾经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感情是假的,过去也是假的。   “你那个朋友,是谁?”容白的眼睛里似乎冒着火,他完全忘记了现在只是自己和江岩柏的第二次见面,他本来并没有立场和资格质问江岩柏。   江岩柏呆住了,他想了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毫无隐瞒地说:“是你。”   容白莫名其妙:“我们以前可从没有见过。”   在他大学之前,他从没有见过江岩柏,更别说是和江岩柏成为朋友了。   江岩柏摇摇头:“你只是不记得了。”   容白觉得江岩柏的记忆一定是产生了什么偏差,或者也只是给他自己找个借口。   更或者,只是掩盖他把自己当成替身的真相。   越是这么想,容白就越是难受,好像他成了一个笑话,他以为的爱情,其实只是他单方面的爱情。建立在谎言之上,而自己却从未怀疑。   重来一次,反而剥开重重迷雾看到了真相。   两人站在平地上,容白看着无趣,说道:“走吧,我不想看了,没意思。”   江岩柏也不反对:“上车,带你去吃饭。”   或许自己不应该再和江岩柏有任何牵连,容白移开视线,一旦和江岩柏扯上关系,就很难再脱身了。   “去哪儿?”容白问了一句。   “上次你说的那家夫妻火锅,我已经订好位子了。”江岩柏转头倒车,并没有关注容白的表情。   容白低着头,没有回答。   两人一路行驶过大桥,喧闹的闹市,最终停在一处小巷里。   火锅店就在小巷路口,虽然可以订位,但其实铺面并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路边摊,由一对夫妻经营,每天非常忙碌,经常要忙到半夜。   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数都是附近的工人,因为便宜实惠,味道又非常不错,很受欢迎。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容白和江岩柏格格不入,工人们才下班,灰尘扑扑,他们盯着这两个打扮的干净且一丝不苟的人,很快移开了视线,继续自己的话题。   “您看看要点什么。”老板娘把菜单拿过来,   江岩柏勾了些菜,又把菜单递给了容白。   “你很少来这种店吧?”容白忽然问道,“你应该喜欢去那种高档的西餐厅,吃牛排喝玉米浓汤。”   至少他们两在一起的时候,江岩柏最爱带他去西餐厅。   容白一直以后那是江岩柏喜欢的,所以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江岩柏摇了摇头:“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非要说的话,应该是肉吧,我小时候没什么机会吃肉。”   在没有遇到容白之前,江岩柏一年都吃不了几次肉,有一次他偷吃炸完油的油渣,被杨金钗打的下不了床,还叫他喝了一碗猪油。从那以后,他连肉都不怎么爱吃了。   容白显然没想到江岩柏会这么说,以前江岩柏从来不说这些,好像他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也没什么喜欢的人或事。   江岩柏烫好了毛肚夹进容白的碗里,他笑着说:“你多吃一点。”   看着那片毛肚,容白有一瞬间的害怕,江岩柏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一板一眼,把自己藏匿起来的男人了。   但是容白宁愿江岩柏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这样,他就可以义正言辞的拒绝江岩柏的所有请求,甚至离江岩柏远远的。   因为他已经知道最后两人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现在,江岩柏变了,那未来也就变了。   会让容白开始设想,如果是跟这样的江岩柏在一起,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现在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上,每一条路都是一种选择。   而他根本无法下定决心走哪一条。   容白茫然无措,可是这次,没有人会来给他指路。   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容白吸了一口气:“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你就说要追求我,不觉得自己太轻浮了吗?”   江岩柏笑了笑:“我又没做什么,只是带你去看夜景,请你吃饭而已。我没追求过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会改。”   “你……”容白说不出话了。   容白给自己找了一大堆远离江岩柏的理由,此时才发现那些理由就像是易碎的玻璃,被江岩柏的一句话粉碎的尸骨无存。   “那你……”容白想了想,问了一个非常尖锐的,江岩柏曾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你的父母和家人呢?”   谁知道此时的江岩柏只是愣了愣,他把菜倒进锅里,眉目间十分温柔:“我爸妈早逝,我出生之后他们就不在了,我被舅舅和舅妈收养,舅舅舅妈虐待我,有人帮我离开了他们。”   “我叔叔和婶婶还在,他们领养了一个孩子,现在在老家定居,他们说是不想离开故土。”   容白愣住了,他明明记得江岩柏是个孤儿,他们认识的时候,江岩柏根本就没有熟悉的亲戚。   这个叔叔和婶婶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带你回去见他们。他们人很好,一定会喜欢你。”江岩柏笑着说,“奶奶在两年前过世了,她走的很平静,是自然死亡的。”   那个总是念叨着缘分的奶奶,走也走的不让人忧心,她是在睡梦中离开的,嘴角还带着笑。似乎她等待许久人,终于来接她了。   容白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江岩柏看着容白的眼睛,“你只是想更了解我而已。”   容白这下别说脸了,连脖子都红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谁要了解你啊!”   “我在三街那边买了套房子。”江岩柏说着就给容白递过去了一把钥匙,和一枚戒指,“你随时都可以过去。”   钥匙和戒指都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那是一枚黄金戒指,细细的一个环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上头还有一颗小小的碎钻。容白有些愣神,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枚戒指,非常熟悉,他没管钥匙,只是把戒指拿了起来。   容白鬼使神差的把戒指套进了自己的无名指,大小非常合适,就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我今年三十岁了。”江岩柏忽然说,“我名下有八套房产,其中五套分别在港海和上京,还有三套是别墅,都在海城。”   “在事业上,我大概也算是小有成就,江荣集团是我的产业,各个行业都有涉猎。”江岩柏非常认真,“这些东西,如果你要的话,我都可以给你。”   这可把容白吓了一跳,有人这么追人的吗?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摆到了明面上。   但凡是个贪婪些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只肥羊?   容白咽了口口水:“你把钥匙收回去,我没兴趣,再说了,我家也不缺钱。我又不拜金!”   江岩柏笑着摇了摇头:“这和拜金有什么关系?我奋斗这么多年,拥有这么多东西,就是想能把这些给你。”   他披靳斩棘,遍体鳞伤后得到的所有,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把这一切都献给自己所爱的人。   容白被江岩柏吓了一跳,他认为江岩柏肯定是认错了人,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认错人了,我叫容白,我以前并不认识你,和你也没什么交集。”   江岩柏却摇了摇头:“你不用说,我不瞎,我的眼睛看得见。”   容白无语了,他觉得江岩柏不仅是认错了人,还是一根筋。   等着吧,他最后肯定会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个人,那个爱看夜景的江岩柏所爱的人。 第38章 从吃过那顿夫妻火锅之后, 容白和江岩柏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变化。 江岩柏从此之后绝口不提追求的事,只是每当周末的时候,他都会到学校接容白。 他们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来更像是良师益友。 江岩柏毕竟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他的经历和为人处世实在比容白强太多。 “我下个学期就没太多课了,基本都集中在周一到周三。”容白正把玩着那枚戒指, 原本他起过还给江岩柏的念头,但是江岩柏无论如何都不收回去,让容白要么收下,要么丢掉。 容白倒是丢过一次,结果被江岩柏连夜找了回来,从那以后, 容白也就再也没过这样的话了。 江岩柏点点头, 他想了想:“你要是嫌累, 就来给我做助理, 要是想多看看,就从底层做起。” “就从底层做起吧。”容白倒不是有多能吃苦, 他只是好奇而已。 偌大一个江荣集团, 底层是什么样的? “实习生一进来, 大部分都是拿八百的实习工资。早九晚六, 周末还要写一周的实习的报告。”江岩柏解释道, “不同的部门要做的事也不一样。” “八百?早九晚六,一周五?”容白惊讶不已, “你们这是在用廉价劳动力吧?剥削底层人民。” 江岩柏笑了笑, 他知道容白不懂, 但是他不嫌烦,解释道:“刚出来,你没经验没技术,凭什么给你开高工资?我们要是招有经验的,哪怕只是普通员工,一个月的工资也是五千起步。” 零八年的五千块钱,确实是非常值钱了。 往后再推几年,通货膨胀的厉害,此时的五千,购买能力与一万也没多大差别。 “那我去了?也就每个月八百?”容白有些不舒服,他自以为自己能力出众,区区八百块钱,还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 江岩柏摇摇头:“当然不是。” 容白松了口气,正想江岩柏有眼光。 江岩柏又话了:“你每周有三不能来上班,一个月上八班,也就能拿二百九十块钱,我给你再加十块,算你三百。要是迟到请假还要再扣钱。” 容白睁大了眼睛,有些回不了神。 江岩柏轻笑道:“我给你的是我给你的,你要是想要,多少我都给你。但是你要自己挣钱,我只能开后门让你进去,具体还是要按照公司的操作来。你要是当我的助理就轻松多了,工资也高。” 容白哼了一声:“谁去当你助理啊,我就去干实习生,去就去。” 他可不想被江岩柏看扁了,他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三百块钱,就是让江岩柏看看,只要自己想干,哪怕工资再低,他也能坚持下来。 江岩柏拍了拍容白的肩膀,夸奖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 容白被夸的迷迷道道的,别有多得意了。 江岩柏算是看出来了,容白就是个没进过社会的年轻人,在父母的怀里娇养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一路顺风顺水,他倒是想给容白保驾护航,可是也总不能让容白一辈子都像张白纸一样。 至少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人敢给容白气受。 他不想让容白改变,他努力创业,受了那么多白眼,吃了那么多苦才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就是为了遇到容白以后,能让容白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对现实低头。 但是他也知道,容白不可能永远不变,既然总有要变的时候,至少有他引导着,不会误入歧途。 容白是在周四早上去报道的,也不知道江岩柏用了什么方法,反正没人知道他是个关系户。 江荣集团处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拥有两栋大楼,都是新建成不久,从外头看令人惊叹不已,听是从国外请的建筑师设计,才建成一年多,就成了这个城市的地标形建筑。 不少人,无论是已经在行业内打拼出来的高管,还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想进去。 不仅仅是因为工资和福利,更多的是身边人艳羡的目光。 好像只要进了江荣,他们的身价也就涨了,直观的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a大啊。”带容白的主管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挽着一头长发,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脚下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即便如此,走路话也是风风火火,十分有女强人的架势。 “郑姐。”旁边的员工走了过来,给郑姐端来了一杯咖啡。 像她这样的主管,已经到了有助理的地步了,平常的繁琐事都不需要自己去干,只用专注于工作就行。 郑姐看了容白一眼,她倒是惊叹于容白的好皮囊,但见的人多了,也就不在意这外表上的优势:“我们部门是管运营的,主要管的是广告运营,公司的推广广告和活动,都是我们去谈。” 容白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他不太懂,也没他话的份。 “现在互联发展的快,我们这边也分了两个部门,线上推广和线下推广。”郑姐道,“线上就是谈广告投放,分为电视和物联。线下就是电子屏和户外广告,还有推广活动。” “这些我都不跟你细,你进了部分会有专门带你的组长。”郑姐是一个部门的主管,没空在意这些事,她先打了预防针,“我不管你是谁的亲戚,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你要是有本事,把我踩在脚下都可以,要是没本事,趁早滚蛋,没人给你擦屁股。” 容白看了郑姐一眼,他心里嘀嘀咕咕的,但是也不敢反驳,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干好,让郑姐刮目相看。 容白最后被分去了线下推广那边,清一色都是男性,线上的倒是男女参半,容白有些不能理解,怎么?这还有职业性别歧视了?按理主管都是女的,不该有歧视啊? “新来的吧?”组长是个近四十的中年人了,戴了一副眼镜,穿着一件白衬衫,挺着个啤酒肚,脸上倒是笑呵呵地,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你就坐我旁边,我带你,有不懂的你就问,你们郑姐可严了。” 容白回道:“好的。” 第一上班,容白有些不自在,他还从没有在办公室待这么久过,以前他爸威逼利诱,他也没去自家公司上过班,他觉得把时间花费在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上,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容白电脑倒是开了,但是对着电脑也不知道做什么,只能凑过去看组长。 组长开着好几个聊软件还有邮箱,在跟合作商洽谈业务,看见容白凑过来了,他解释道:“在谈跨国的合作运营,之前的构想是在m国那边的地铁投放广告,但是那边的合作商临时反悔了,又要重新谈。” “地铁?不能直接和那边的地铁单位谈吗?”容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找合作商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再找个人来分钱吗? 组长看容白年轻,刚出社会,也没什么:“一般都是找合作商,他们拿钱很正常。我们人生地不熟,不定要被刮几层皮下来。交给那边,我们就省了时间本钱,只要是在报价的范围内,都能接受。” 容白听得似懂非懂,组长正用英语和几个备用合作商沟通,一个人恨不得再生出几只手出来。 容白又侧过头去看别的同事,一个个也忙得脚不沾地,水杯里的水喝光了,也没空去倒。 到了中午饭点,他们才停下手里的活,狠狠地舒了口气。 “这块硬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啃下来。”坐在容白左侧的人伸了个懒腰,他看了容白一眼,态度倒是很好,“新同事吧?早上没时间自我介绍,我姓姜,叫姜一鸣,你叫我姜哥就行了。” 容白点点头:“我叫容白,今过来实习的。” “大学毕业了吗?”姜哥站起来问。 容白笑了笑:“还没呢,提前过来准备准备。” 姜哥挑了挑眉:“那你运气不错,能进我们这边实习,虽然累了点,但能学的东西多。以后毕业了,就算不在江荣干,出去了也不少企业抢着要。” 容白懵懵懂懂的点头,他不知道找工作有多难,对他而言,要是玩累了,不想玩了,回去继承自家公司就行了。他的退路早就找好了,半点不忧心。当然不知道对普通人而言,找一个好工作是多么困难。 “走吧走吧,下班不谈工作的事,上了班再,先去吃饭。”组长发话了,组内的所有员工都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午休时间过了再继续。 容白也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 他在这儿也没相熟的人,头一次上班,难免有些不安。 更何况,他以前接触的都是些纨绔子弟,这样正经的上班族,他还从没有交往过。 吃饭也是去公司食堂吃,菜品倒是很多,味道也不错,而且不收钱,公司虽然不包住,但是包吃。请厨师也是很花了一笔钱。 “每吃饭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姜哥叹了口气,夹子一筷子红烧肘子,吃的满嘴流油。 容白有些好奇:“为什么我们这个组没有女员工啊?” 姜哥看了容白一眼,笑道:“果然是才毕业的,上班还想看美女啊?” 容白有些不好意思,没回话。 “主要使我们这个工作性质不一样,你线上广告吧,看看页和投放视频就差不多能验收了。我们是要跑场地的,有时候还要带着团队自己去测量。你没点体力还真跑不下来,去代理商那边,还得上酒桌谈。” 姜哥笑了笑:“别的公司巴不得女员工去谈呢,也就我们这,都是些大老爷们,不怕被人占便宜。” 容白这才明白,他点点头:“那我们除了管线下的广告投放以外,还有什么?” 姜哥夸张道:“那可就多了!还得做调查表,我是宁愿去谈业务也不想做调查的。” 旁边的同事笑他:“每回你都求组长帮你弄。” “那不然我弄不出来!每一个广告的投放时间、内容、所在地的人流量,人群反应。还得分为未成年,成年和老年,里头还要分男性女性职业一大堆东西。”姜哥深吸了一口气,“简直要把人逼疯。” “也不知道谁发明的市场调研,简直就是有病!”姜哥深受其毒,恨不得把这人拉出来吊打。 组长很是憨厚地笑了笑:“要不是有这些数据,我们的工作难度要上升更多,花点时间也没什么,别抱怨了。” 下午的时候,容白被分配去谈一个项目,姜哥负责带他,有不懂的就让他问。 容白谈不了价钱上的事,主要是先问了几个合作商的报价和业务范围,然后去查他们以往办过的项目和口碑反响。再结合之前的信息排出一张表格。 原本容白觉得很简单,结果弄到下午六点下班,竟然连一个合作商的信息都还没弄全。 姜哥看他皱着眉头很是苦恼的样子,安慰道:“你才刚来,慢点是正常的,我做的是大头,你这周能完成就行。” 容白吃了一惊:“这都周四了,明就周五了。这周就完了。” “反正也是周一开会的时候汇报,实在不行,你周末就别去玩了,加油吧。”姜哥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工作上的事还是很靠谱的,“你有不懂的就打电话叫我,我一二十四时都能接电话,随时待命。” “我先做着吧,你们先下班吧。”容白今是肯定要加班的,他不能让人给看扁了。 姜哥显然也没有等他的意思:“行,明记得按时过来啊。” 等容白做完第一个供应商的表格,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了,他头一回忙事忙到这个时间点。累的不行,又困的很,在以前,他哪里这样做过事?这个点才是夜生活刚开始呢! 容白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江岩柏的声音传过来:“下楼吧,我在停车场,带你去吃宵夜。” “我不想吃宵夜,困得很,我回去睡了。”容白打了个哈欠。 江岩柏笑了笑:“那我送你回去,这个点也不好打车。” 两人坐在车上,这个点路边几乎就没人了,除了几条吃街还有卖宵夜之外,别的地方店铺都关了。容白坐在副驾驶上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江岩柏刹车的时候车摇晃了一下,容白脑袋碰到了车窗,这才醒过来。 “撞疼了吗?”江岩柏关切地问道。 容白摇摇头,他现在睡意正浓,嘟囔道:“你们公司事儿真多。” 江岩柏笑了笑:“不多怎么挣钱呢?普通人都是要养家糊口的。” 容白忽然问:“你是怎么把公司做大,然后发展成集团的?” “我那时候,先是从首饰店开始的,卖些玩意,现在都还做着。后来就弄快递。你知道的,神通快递是江荣旗下的,再后来,运输方便了,就开始弄互联商店和娱乐项目。”江岩柏想了想,“当年不觉得难,现在想想,其实还是吃了不少苦,走了不少弯路。” 他想起那时候容白发现快递不挣钱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垮了,精神气也没了。 不过江岩柏那时候自己也没多少见识,没看出来容白其实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容白叹道:“真是不容易,我光是做数据,就快熬不住了。” 江岩柏的车正好开到了容白的区,他笑道:“回去睡吧,实在不行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把你挪到我身边来。” 容白哼了一声:“你别看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我可不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的人!” 容白要下车的时候才发现,现在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要不要上来喝杯水?” 江岩柏眼睛一亮,也没有礼尚往来的推脱一下,老老实实把车停了,跟着容白上了楼。 这个区也是新建成不久,因为交通方便,又紧挨着学校,价格十分走俏,年年都在往上涨。容白也记得,房价好像就是从零五年开始往上攀登,零八年到了一个高潮。 他一个人住着三室一厅的房子,也起过把次卧租出去的想法,倒不是缺钱,就是无聊的时候能有人陪自己话,陪自己玩。 成和是不用想了,他忙着去勾搭女生,巴不得一二十四时不着家,是绝不会来陪他的。 李妈虽然一直都在,但是毕竟性别和年纪都不对,她像是个家长,不是个玩伴。 这几李妈正好请假了,她孙子生了病,儿子和媳妇上班太忙,她就回去照顾。家里越发冷清,回来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容白做饭就是放点盐和味精,做什么都是同一个味道,自己都吃腻了。 容白给江岩柏倒了一杯热水,自己瘫倒在沙发上,感叹道:“这么大个公司,就是底层员工,事情也多,你每得忙成什么样子?” 江岩柏坐在一边,他坐姿很好,背很直,不像容白东倒西歪的,他语气很温柔:“现在好多了,刚开始那几年是忙,现在公司按照规矩来,清闲了不少。” “你,要是公司也像你们这样,那不是都能做大?”容白问道。 江岩柏解释道:“开公司不是那么简单,大公司按照规章制度来。公司可不行,公司要走人情。” “为什么啊?人情不是更不清楚了吗?做了多少拿多少呗?”容白不太理解。 江岩柏组织了一下语言:“公司一般都没多少资金,但是在缺乏资金的情况下,工资不高,没什么奖金,不定连加班工资都没有。你要是走规章制度,那不是逼着人走吗?” “你要让员工给你卖命,除了高工资高福利之外,就只能走人情了,和员工打好关系,笼络员工。你这个公司才能活下来。” 容白似懂非懂:“也就是,在低工资低福利的情况下,还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公司就做不大了?” 江岩柏也没有肯定:“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 容白有些迷糊。 “我打个比方吧,比如你现在在江荣,我给你一个月一万的工资加提成,但是你迟到要扣你工资,请假也要扣钱,你有没有怨言?”江岩柏问道。 容白摇头:“当然没有,为了私事迟到和请假,扣钱是正常的。” “那你要是去了一个公司,你一个月只能拿两千,没有提成。加班还没有加班费,你请假迟到扣钱,你开不开心?有没有怨言?” 容白想了想:“凭什么没有加班工资啊?没有加班工资还扣迟到和请假,谁给他干啊。” “就是这个道理,做老板的想要节省人力费用,就要给员工低工资,让员工干更多的事。这些不符合劳动法,但是在扣钱上头,又学习着大公司。”江岩柏笑道,“很多公司的员工流动非常大,你一个月不去,再去的时候人基本已经换了一批,这种公司是做不大的。” 容白听懂了,他觉得自己抓住了点东西,不过他也清楚,这些东西只是皮毛而已,江岩柏并没有往深里讲。 “就像你爸爸的公司,在业内口碑也很好,就是因为不管是在创业初期还是在现在,他给员工的福利比我给的都多。”江岩柏道,“我的员工跳槽,也基本是往你爸那跳。” 容白愣了愣:“怎么?你还调查我了?” 江岩柏凑近了容白,两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 江岩柏拉住了容白的手,眼神专注,语气温柔:“毕竟是未来岳父,我还是要提前了解一下。” 容白愣了愣,好半才反应过来,怒道:“岳什么?!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江岩柏大笑着把容白搂进怀里:“我交了你这么多东西,是不是该收点学费了?” 完这句话,江岩柏就对着容白的唇吻了下去。 那是个蜻蜓点水,一触即分的吻,温柔的令容白诧异。 第39章   容白的生活忽然忙碌了起来, 他每周的周一到周三要在学校上课,周四周五要去上班。和同学们不同,他已经开始了出生社会的生活。   除开一开始的新奇之外, 工作显得并不那么有趣, 甚至是枯燥乏味的。   好在容白并没有放弃,也不知道是因为江岩柏的鼓励, 还是因为他本身不服输。   做完表格之后,容白就开始跟着姜哥去跑业务了, 在酒桌上, 说什么话的人都有。下了酒桌, 姜哥才会告诉他,哪些话是在打太极,哪些话是确实在说事情。   “你没课的时候在江荣实习?”成和刚喝的水被他喷了出来, 一脸惊讶道,“不会吧?!你怎么进去的!我爸给我找关系想让我进去实习,人家都说我才大一,不收呢。”   “你自家公司做的也不小, 还去别人公司实习?”容白有些莫名其妙。   成和期期艾艾地说:“我爸的意思是,让我看看能不能做到总裁助理,这样就能和江岩柏拉上关系, 以后合作什么的,也方便。”   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说不定是要让他打进敌人内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容白点点头, 没有拆穿。   成和又问:“那你现在进去,意思是你以后要回去接你爸的班?”   容白看了眼成和,他以前就是成和这个样子,玩世不恭,每天想的都是吃喝玩乐,从来没有惦记过家里,甚至把父母当成提款机,不仅需要爱,还需要钱。从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挣钱辛苦。   直到他现在开始工作,才明白没有什么是天生就有的。   他只是比别人运气好了些,投了个好胎而已。   既吃不了苦,也受不了罪。   遇到了挫折第一反应不是反省自己,而是怨恨这件事情本事。   “应该是要回去帮忙的,也说不准我自己想创业呢?”容白笑了笑,“我爸年纪也大了,我也想让他提前退休,忙活大半辈子,享享儿孙福。”   “看不出来啊!”成和这回是连下巴都惊掉了,“你还能有这觉悟?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容白了?”   容白白了他一眼:“所有人都是会成长的,我只是比你成长的快那么一点,你太没用了。”   “好啊,你现在都学会嘲讽我了!”成和突然上前搂住了容白的脖子,两人打闹起来。   周围的同学都当作没看到,这两个一向不合群,成和倒是比容白好些,他还有几个关系好的兄弟,容白不怎么和学校里人来往,根本没几个朋友。   “大成?你们完了没有,要上课了!”成和的朋友出声打断了成和跟容白的打闹。   成和笑嘻嘻地说:“下了课看我整死你,让你哭着叫哥哥。”   容白不甘示弱:“就靠你啊?”   下课之后,成和先走了,他晚上还要去打台球,去酒吧,生活忙碌着呢。   容白慢条斯理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准备走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住了。   一般来说,容白上大学之后拦他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看他不爽的,一种是爱慕他的。   不过这个人,应该不属于这二者。   容白对这人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成和的一个小跟班——这话是实话,他对成和巴结的很,年纪不大,处事倒是非常圆滑,也不知道图成和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是怎么进江荣的。”这人也不是不知好歹,下一句就说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那倒不用了,我是朋友在里头,让我进去实习,也没有什么多正经的岗位,工资比你们做兼职还低。”容白说的是实话,他没必要骗人,也不屑于说谎。   这人有些踌躇,又问了一句:“那能帮我问问吗?我成绩还行,也能吃苦。”   容白有些好奇:“你为什么想进去?你跟着成和,毕业了估计就能直接去成和他家的公司上班。”   这人摸了摸后脑勺,笑的有些尴尬,他知道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虽然他自认为自己没选错路,但是在别人嘴里成了小人,内心也不是不难受的。   “我就是想靠自己,努一把力。”这人也不多说什么,“我觉得我要是进去了,肯定能把分内事做好。”   容白说道:“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   开玩笑,要是这人能力不行,自己给江岩柏说一声,江岩柏是肯定能安排的。可是这不就败坏了自己在江岩柏眼里的形象吗?他自己处理工作上的事都有些困难,再找个没经验的过去。   他在公司待了那么久,基本的人情往来还是知道的。   “你要是对自己有信心,就自己去投简历面试,江荣那边好像也在招实习生,毕没毕业都可以去试试。”容白好歹还是没有把话说死。   不过江荣的面试一直很严,几百个人去面试,挣十几个岗位,竞争不可谓不大。   “好。”这人也不痴缠,“我肯定去,谢谢。”   容白看着这人有些瘦弱的背影,他现在看人倒是也有一套了,这人虽然是成和的跟班。但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谄媚,知道进退。   如果一直这样,总有一天是能够出头的。   容白进了江荣集团这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学校的人基本都知道了,江荣集团的总公司虽然就在本地,但是收人的条件异常苛刻,不过待遇非常高。几乎是所有学子梦想中的企业。   大四的几个学生还有些研究生倒是进去了,但是人家成绩好,能力足,是能够服众的。   可是容白?虽然成绩是不差,但也不是佼佼者,更何况才大一。   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中小企业,说不定也不会要他。   从消息传出去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人过来问容白是怎么进去的。   一开始容白还耐着性子解释自己只是个临时工。   人越多,容白越不耐烦,直接说自己是关系户。   好嘛,这下倒是没人一直来问了,但是刻意讨好容白的人倒是变多了。   就差没把谄媚两个字写在脸上。   于是,从来都没什么朋友的容白,忽然就被众星拱月了。   就连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室友也开始和他拉关系,甚至会问他要不要在学校吃饭,需不需要帮忙打饭之类的话。   唯独那个说容白是王子的室友,依旧是那副老样子,看到容白还会冷嘲热讽。   但是在现在,容白是宁愿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听别人一直在耳边叨唠江荣集团的。   说容白是王子的室友叫李玉龙,是个直爽的人,虽然阴阳怪气,但骨子里还是些豪爽。嘴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容白坏话,都从来是当着容白的面说。   不像另外几个,当着容白的面是和谐的好室友,背地里说什么,容白偶尔也能从成和的嘴巴里听到。对这种人,容白是正眼也不会看的。   看了心烦。   “你回寝室干什么?不知道寝室只有我一个人啊。”李玉龙阴阳怪气地在上铺说话,他正盯着自己的电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寝室不全是同一个专业的,他们这个寝室六个人,分别在三个专业。   李玉龙是学编程的,家庭条件不太好,自己在网上接单子,价格也低,毕竟是学生。只能挣出生活费,学费还是要家里拿。   学校一年的学费是五千多,不算少了,对于普通家庭而言,是一笔挺大的开销。   所以他看不上容白这样无所事事,不知道生活艰辛的公子哥。   容白也没和他说话,容白的床位上堆着杂物,他不回寝室住,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自顾自坐到了凳子上,抱着手机玩。   白天的时候江岩柏也忙,这段时间很少主动发消息,但是如果容白发消息过去,他回消息的速度倒是很快。   容白和江岩柏聊了几句,基本都是容白在抱怨,江岩柏在开导。   有时候,容白都会产生江岩柏是自己长辈的错觉。   李玉龙见容白不回话,也懒得搭理他,他倒也听说了容白在江荣实习的事。   说不羡慕是假的,他羡慕的眼睛都直了,但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个普通的穷小子,想进江荣,简直是痴人说梦,有背景又能干的人多了去了。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做网购?”容白忽然问道,他刚刚想起来李玉龙是研究互联网做编程的。江岩柏的企业在这一快还是空白的,容白也知道,在未来的十年,网购会成为购物的主流。   现在已经有几个互联网的龙头企业在着手弄这件事,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还没有一家独大的事发生。   李玉龙愣了愣:“你在跟我说话?”   容白点头:“宿舍里又没有其他人。”   李玉龙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现在网上支付不便捷,要网购,得去银行办网银,还要弄U盾什么的,门槛高,麻烦。要么就是去买充值卡,要扣百分之五十的手续费,一百扣五十,谁那么傻啊?”   容白的眼睛忽然就亮了,对啊!网购之所以风靡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后来出现了X付宝吗?   最开始也不是没有网购,但是没做大的主要原因还是支付困难,线上的售后也做不好。没有太过系统的流程。   如果江岩柏的团队能开发出来线上支付,完善网站运营。   再开发APP,容白捂住胸口,他现在心脏跳的太剧烈了,得花时间平息一下。   李玉龙却不管容白,自顾自地说:“要是我来弄,我肯定先把线上支付的东西弄好,银行那边肯定是要打招呼的,过不了几年,现金支付基本就见不着了。说不定线下也能用电子支付。”   “好!”容白大喊一声,“你等等!”   这人吃错药了?李玉龙有些莫名其妙。   容白跑去走廊给江岩柏打电话,他太激动了,激动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知道这是块硬骨头,难啃得很。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块香喷喷地大蛋糕,只要啃下了骨头,蛋糕唾手可得。   不过江岩柏大概是有事,容白打了好几次电话他才接:“容白?有事吗?”   容白这会儿连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开门见山地说:“我刚刚忽然想到了,网购现在还不流行的原因就是支付门槛太高,只要我们能把门槛降低,和银行达成合作,不说一家独大,我们就能先吃下这款蛋糕。”   更详细的容白没说,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得见了人才行。   “我有个同学,他有这方面的设想,要不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找个地方聊聊?”   江岩柏在那头低笑:“好。”   容白也觉得自己有点傻,不乐意了,也不回话。   “你怎么想起我的?没想起令尊?”江岩柏忽然问。   容白愣了愣,他脑子里闪过千种思绪,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   他把江荣集团看成是自己的企业了。   “我待会儿下班了来接你们,你把你同学带上。”江岩柏也没有再说什么,怕把容白逼急了。   上次只是亲了一口,还没怎么样呢,容白就能一周不和他联系。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江岩柏还是明白这个道理。   容白走回寝室,他脸通红,很有点不好意思,心脏跳动越发剧烈。   “李玉龙?”容白喊了一声。   李玉龙没好气地说:“干嘛?”   “六点跟我走一趟。”容白也不绕弯弯。   李玉龙吓了一跳,他打量了两眼容白,语气不怎么好:“怎么?打算在校外教训我啊?”   容白不和他一般见识:“我没那个兴趣,要教训你我早动手了,不用在校外喊人。晚上我朋友来接我们,谈谈网购的事,他在江荣上班,算是个领导。”   李玉龙吃了一惊,从上铺探出头来:“你没骗我吧?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容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没功夫骗你,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看不出来啊,你这种心高气傲的大少爷,竟然不是个小心眼。”李玉龙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真是江荣的领导啊?”   容白点头:“我能进江荣实习,就是因为他帮忙。”   李玉龙咽了口唾沫,他坐在床上,不知不觉就傻笑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容白,你这人真不错。”   容白笑了一声:“帮了你我人就不错了?”   李玉龙一本正经地说:“那倒不是,你没我想的那么小心眼。”   不过容白和李玉龙确实没什么共同话题,在互联网方面,容白懂的并不多,算是个门外汉。   江岩柏此时正坐在办公室里开会,会议的主题就是“互联网的未来趋势”。   他们这些企业,每一个都想吃互联网的这块大饼,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国外的一位学者就写了一本书,名叫《无现金时代》,这本书预言了在计算机和互联网普及之后,网络购物和支付会成为社会主流。   全球的所有公司都知道,都想啃这块蛋糕。   可是时机不到,毕竟无论是支付还是购物,这都要建立在一个成熟的网络机制上。   不然,写这本书的人早就完成了他的预言,还用等到江岩柏他们来开这个会?   “既然没有一个确切的解决办法,你们就再私下开会讨论吧,我要的是结果,不是你们来给我说过程。”江岩柏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每年给你们拨这么多资金,不是让你们来吃白饭的。”   江岩柏的语气并不差,但是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开完会之后,秘书凑过去问:“江总,晚上您还有一个会。”   江岩柏叹了口气:“推到明晚。”   秘书有些委屈:“明晚您也有会。”   江岩柏:“……”   “那你重新安排时间,今晚我有别的安排。”   秘书没办法了:“好,我再理一下您的行程表。”   从公司做大开始,江岩柏的会就开不完,他倒是从前线退下来了,但是也没轻松多少。   江岩柏的脑子里现在转悠的全是容白的那几句话,他们之前都是从购物平台和网络维护着手,流程倒是细化的差不多了,但是网络购物的人流量有限,几个大的购物平台争夺的是同一批人。   商户的入驻也会跟着人群的变化而变化,很难在一个网站常驻。   原本公司这边是认为,改善用户的购物体验,维护用户的消费权利,推广和客服服务是个大头。   但容白的话显然给他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支付才是大头,网购永远是排在支付之后的。   江岩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和容白那位同学谈一下这件事,或许是真的少年有才,他们这些浸淫市场太久的人,眼光反而跟不上了。   容白带着李玉龙站在校门口等江岩柏,容白无所事事,还去买了两支雪糕。   “吃吧。”容白递给李玉龙。   李玉龙摇头:“我不吃这个,太甜。”   容白翻了个白眼:“你比我还娇气。”   李玉龙看了容白一眼,默不作声的站得离容白远了些。   他们两估计是八字不合,没可能成为关系良好的朋友。   江岩柏摇下车窗,他戴着一副墨镜,口气温和:“上车吧。”   容白坐上了副驾驶,李玉龙坐在后座。   李玉龙觉得开车的男人十分眼熟,就是戴了个墨镜,看不太真切,他怕自己打量的眼神太明显,只能不着痕迹的观察。   不过他的这些举动是躲不过江岩柏的视线的。   江岩柏说道:“小白,不介绍一下吗?”   容白特别讨厌这个昵称,但是在外人面前也不好直接扫江岩柏的面子,只能咽了这口气,等之后再算。   “这是我同学,李玉龙,这是我朋友,江岩柏。”   容白是没打算瞒着江岩柏身份的,瞒也瞒不住,更何况江岩柏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犯,不需要瞒。   李玉龙这下惊呆了,他看了看容白,又看了看江岩柏,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捏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他激动的甚至有些胡言乱语:“江……江先生?我、我、我特别崇拜你!我还在家里挂了你的海报!你是我的偶像!”   这人多奇怪啊……偶像是个做生意的老总,同龄人的偶像,大部分都是演戏的演员。   而且,家里挂江岩柏的海报?容白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岩柏的态度倒是很好,他笑着说:“多谢抬爱,我们这会儿去咖啡厅,或者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也可以。”   容白问了一句:“那个咖啡厅有果汁卖吗?”   江岩柏笑道:“我会带你去没果汁的?”   “那就好。”容白安心了。   李玉龙的下巴都快惊掉了,他只知道自己能和江荣集团的领导说话,没料到这个领导就是江岩柏啊!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整个人处于一种兴奋到极点,马上就要晕过去的状态。   不过李玉龙好歹也知道自己不能多问,就老老实实地坐着。   “到了。”江岩柏下了车,给容白打开车门,还拉了容白一把。   几乎把李玉龙看傻眼了——他们两这感觉,怎么那么不对呢?能让江荣集团的老总这么关爱,容白恐怕不仅是个富二代吧?一定是有什么别的身份。   要知道,李玉龙把江岩柏的生平简介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次,都快倒背如流了。   他佩服江岩柏,简直觉得江岩柏就是自己心中完美的成功人士的形象。   出身贫寒,甚至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就那么一点点的打造出了自己的商业王国。   李玉龙自己的家室也不好,所以总拿江岩柏的经历来激励自己。   “你们随便点吧。”三人坐在包间里头,江岩柏招呼道。   李玉龙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江岩柏看出来了,笑着说:“不用紧张,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其实李玉龙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把自己的相反一股脑说了出来,颠三倒四,有些地方还不通逻辑。   毕竟还是个学生,江岩柏在心里感叹道。   但是李玉龙还是有些想法和才华的,这些想法正好和江岩柏的不谋而合。   再加上容白虽然不懂具体实施,但是经历过从现今支付到电子支付的他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等三人谈完,就已经是凌晨两点过了。   “李同学,你要是之后没什么课的话。”江岩柏笑眯眯地说,“可以来我那里实习,我可以单独划给你一个小组,专门研究电子支付。”   李玉龙受宠若惊,要不是他是个异性恋,估计就要以身相许了。   容白打了哈欠,靠在江岩柏的肩膀上,小声说:“他看你的眼神简直像要着火了一样。”   江岩柏无奈道:“我才是着了火。”   容白莫名其妙:“你火什么?”   江岩柏叹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吗?老男人谈恋爱,就像房子着了火。”   容白无语凝噎。 第40章   容白也记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江岩柏就厚着脸皮登堂入室了。   大概是因为好几次江岩柏送自己的时候太晚了,容白心一软,就问他要不要上楼喝口水。   喝水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江岩柏一上楼, 一坐上沙发,就可怜兮兮的打瞌睡, 一副“我不行了,我困得要死, 我好累啊, 我眼睛都睁不开了。”的样子。   容白就问了一次要不要睡客房, 江岩柏就像是吃到了骨头的狗,无论如何都不撒口了。   江岩柏不仅是睡到了容白家里,周末还回去把自己换洗的衣服, 家里的文件,全部弄了过来。   容白倒是打开衣柜看过,吓了一跳,里头的衣服是春夏秋冬四季都有。江岩柏这是准备赖上自己了。   不过容白发现的时候, 内心竟然一点也不愤怒,而是有那么一点小窃喜。   他自己回过味来,又觉得自己太没有坚持了!   不是早就打算好了离江岩柏远远的吗?现在这也算什么事?人家稍微对他好点, 他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容白一边唾弃自己,另一边还是不忍心赶江岩柏走。   “你这沙发套都脏了,我拆了拿下去干洗。”江岩柏在客厅喊了一句,“你下回别在沙发上吃东西, 不好收拾。”   容白气不打一处来:“要你管啊!又不要你收拾,有请家政!”   江岩柏没说话了,容白有些得意。   过了一会儿江岩柏走进房间,看到的正是容白躺在床上,一手捧着手机,一手拿着零食,好不惬意快活。   江岩柏走过去,遮住了容白眼前的阳光。   容白抬起头:“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江岩柏叹了口气:“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都这么大的人了。”   容白觉得江岩柏的语气里很是有些嫌弃,他就委屈了,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委屈。   以前不管他怎么作,江岩柏都会温柔的亲亲他,说两句好话——虽然江岩柏就会说两句,一句是“别生气了,我爱你。”另一句是“别生气了,你生气就不好看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到的,反正江岩柏只要一这么说,容白就不行了,缴械投降了。   江岩柏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好像他哪里做得不好。   那么归根究底就是一个原因,江岩柏不爱他了,说的更直白点,就是江岩柏不像以前那么爱他了。   “那你去找成熟的啊,你去成熟的家里睡。在我家赖着还说我幼稚!”容白把枕头扔了过去,怒上心头,脸都红了。   江岩柏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哪里料到容白的反应这么强。   江岩柏的力气比容白大,他抓住容白的手腕,容白整个人就被拉到了江岩柏的怀里,薯片掉了一床,江岩柏低头吻住容白的唇,把容白所有怒气冲冲不过脑子的话封在了容白的嘴里。   刚开始容白还推拒了一下,没过一会儿,容白的腰就软了,开始配合起来。   嘴唇分开的时候,还发出“啵”地一声,容白的脖子都羞红了。   江岩柏的拇指摩擦着容白的嘴唇,红艳艳的,水润润的,像是绽放的花瓣,等他的骑士来吻。像是诱惑,又或者是无意识的邀约。   容白趴在江岩柏胸前喘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就这么着被美色诱惑了,都怪江岩柏,三十岁的人了,还有一副好皮相。   要是和别的同龄人一样,地中海啤酒肚,他肯定不会被诱惑。   江岩柏梳理着容白的头发,黑色短发滑过指缝,江岩柏的内心软成了一大块棉花糖。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有先说话,容白趴在江岩柏的胸前,他大脑放空,什么也没有想。   有那么一瞬间,容白觉得就这样一直抱着也挺好,抱到天荒地老,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自己也不用去思考以后怎么办。   他当年和江岩柏在一起过了五六年,刚开始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两个人互相爱着。   天天都想缠在一起,可是到了后来,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冷。江岩柏总是很忙,他忙着公司,忙着事业,忙着手底下那么多员工的生计。   而容白又总是很闲,他没有事业,没有工作,甚至没什么长久的爱好。   他们完全不一样,勉强在一起,对双方都是折磨。   只是容白一直没能狠得下心说离婚,好几次要说的时候,江岩柏都有事。   那时候,容白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江岩柏就像是空气,像是水,容白习惯了,眷念了,就更难分开。   容白一直都是个享乐主义者,他从没把除了父母亲人以外的人放在心上过。   他一直认为,和谁在一起都要看心情,喜欢的时候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   即便是结了婚,容白也没有太大的责任感,他当时喜欢江岩柏,爱江岩柏,就结了婚。   可是越到后来,江岩柏带给他的痛苦大于了快乐,作为享乐主义者的容白,也是第一次没有按照自己的原则和江岩柏分开。   他总觉得还有希望,总觉得那不是尽头。   容白小声说:“江岩柏,我好难受啊。”   江岩柏愣了愣,他专注的看着容白,语气十分吻合,甚至声音都不敢大了,唯恐吓着容白:“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胃疼?要不要去医院?家里有没有药?”   说着,江岩柏就松开了容白,跑去翻箱倒柜了。   被甩在床上的容白看着一床的薯片无语凝噎。   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江岩柏破坏了,容白忍无可忍:“我不是胃疼!你回来!”   江岩柏这才有颠颠地跑过去,他手里还拿着几袋子药,他也分不清什么药是治什么病的,看起来特别傻。   容白盯着江岩柏,他有些别扭,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江岩柏愣了几秒,有些无语地问:“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那你之前,是在追我吗?带我去吃火锅,帮我安排实习工作什么的……”容白都有点说不下去了,太肉麻,他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知道江岩柏在追求他,但是追求的也太不浪漫了!谁追求人是吃几顿火锅,安排个实习工作就行了的?   当年江岩柏追他的时候,闹得可大了,他上课的时候在操场摆了个巨大的玫瑰爱心,每次去出差还要给容白带礼物。后来容白才知道,江岩柏是看的追人攻略,拿对女孩的那一套来对他。可是没办法,谁让容白就吃那一套呢?   江岩柏低笑出声:“这还只是第一步呢。”   容白来了兴致,他揪住江岩柏的衣领,眼睛里就像是有小星星:“那你还有那些步骤啊?你说,我之后可以假装不知道。”   这人怎么能这么惹人爱?江岩柏按耐住再吻一次的冲动,也不在意床上那些薯片了,他坐到了容白的身边,语气充满了宠溺:“我还准备把手里的事分配下去,请个长假,带你去国外看花海,之后准备再用你的名义修建一个天文馆,然后还准备……”   容白在一边笑嘻嘻地,内心说不出的甜蜜。   江岩柏肯定是爱惨了他了,才对他这么好。   “如果我不答应呢?”容白又问?   江岩柏很是镇定,一本正经地说:“烈女怕缠郎,我就缠着你,变着法的对你好。不让任何人接近你,你只能选我,否则就要孤独终老。”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要是容白真的不答应他,他也不可能让容白孤独终老。   “谁是烈女啊?”容白抓的关键点不太对,“就算是烈,我这也是烈男,我没准备去变性。”   江岩柏眼角弯弯,爱的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就像是个乞丐,千方百计,千辛万苦把自己珍爱的蛋糕捧到了手心里,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嘴。   江岩柏还有些发愣,他有些忐忑,声音都有些抖了:“你这是……答应了?”   容白偏过头:“什么答应了?你都还没正式告白,我能怎么答应?”   “反正你说的那些计划,我都假装不知道。”容白看着江岩柏,但是眼中渴望的情绪一点掩饰都没有。   江岩柏越发温柔了:“行,你等着吧,我到时候肯定给你憋个大的。”   容白不说话了,他现在看江岩柏,怎么看觉得怎么好。   他知道自己完了,又陷进去了,可是这有什么办法,感情这个东西,又不受他的控制。   而且江岩柏确实很好啊,又帅,身材又好,胸肌和腹肌都很漂亮,那方面的能力也很强。   不仅如此,江岩柏对他好的时候,是真的好,简直要把他捧到天上去。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在江岩柏眼里就是个小宝宝。   容白有时候也和成和抱怨,他有一肚子话不能和江岩柏说,只能把成和当成垃圾桶。   周二的时候,他又把成和约出来喝茶了,他现在不喝酒了,戒了。   “有个人在追去我,他年纪比我大一些,我怀疑他是把我当成别人了。”容白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这茬的,一想起江岩柏还有个白月光,他就恨得牙根痒痒。   恨不得把那个白月光揪出来,狠狠揍他一顿——至于江岩柏,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舍不得的。   成和好歹也是有感情经验的,他笑嘻嘻地说:“不错啊你,姐弟恋呢。”   容白瞪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事,你别嬉皮笑脸的,欠抽抽。”   “哎哟,我好怕啊!”成和还是没个正形,不过作为好兄弟,他还是安慰道:“谁还没点过去呢?”   “你那对象比你大。二十多了吧?肯定有感情经验。”成和也不弯弯绕绕,“你就问问你自己,你舍得为了这点过去就和她分手吗?再说了,这种事你就偷着乐吧,也是她前任有眼无珠,才把好的留给了你。”   “再说了,难道你没谈过恋爱?”成和说道。   容白脸一红:“没谈过又怎么样?”   这回换成和愣住了:“你真没谈过啊?你不是挺受欢迎吗?我记得你从小学开始,就不停收情书了,我都不知道帮忙转交了多少封,一个看对眼的都没有啊?”   容白哼了一声:“我也不是谁都行的,得要我喜欢。”   “那不就结了?”成和不太理解容白的脑回路,“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就去争取啊!盯着别人的过去做什么?要没有那点过去,说不定都没有现在的她。”   容白叹了口气:“我是觉得他把我当成以前他喜欢的那个人了,我就是再怎么好,都不能和白月光去争。”   成和敲了他的脑门一下,恨铁不成钢:“你就对自己这么自信?你都说了是白月光了,那白月光是什么?也就是一段回忆,刚开始肯定还觉得挺好,日子久了也就没滋没味了。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要是还比不过一个所谓的白月光,我看你才需要回娘胎再深造一下。”   容白浑浑噩噩的,还是不太懂。   他除了和江岩柏,根本就没有别的感情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事。   当年江岩柏可从来没在这方面让他操过心,那些狂蜂浪蝶根本就近不了江岩柏的身。   容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他又重新跌回了江岩柏的坑不说,这回这个坑还有个前任,想想就难受,快要呕血了。   “算了,你慢慢来吧,肯定有开窍的时候,哥哥我不和你浪费时间了,我得去约会了。”成和站起来,臭美地理了理打了一脑袋发胶的头发,问道,“哥哥我今天帅吧?”   容白看着那三七开的油光蹭亮的大脑门,昧着良心说:“帅,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   成和得意道:“那行,你等着,很快给你拐个嫂子回来!”   容白看着成和离开的背影,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好朋友,其实也是个缺心眼。   成和这个人,简直就是个风流种子,他喜欢人的时候是真喜欢,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不喜欢的时候又是真不喜欢,无论人家怎么挽留,他都不会再回头,绝情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容白有时候庆幸,江岩柏不是成和这种人。   容白没地方可去,就回寝室蹭网,他最近和李玉龙的关系变好了,虽然没有多亲密。但也没有剑拔弩张,李玉龙也不对着他阴阳怪气的嘴贱了。   寝室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李玉龙和容白出去打了一架,然后化干戈为玉帛了。   进了寝室之后,容白也没和自己的室友打招呼,他不喜欢他们,也不想委屈自己装成一副和他们关系好的样子,他没那么虚伪。   容白脱了鞋,直接上了李玉龙的床位,李玉龙这会儿正在看报表呢。   李玉龙最近春风得意,就连看着容白,都觉得容白还是有不少优点的——比如说长得好看。   毕竟江岩柏确实给他组建了一个团队,还都是有经验的老手,李玉龙不仅是在管理团队,同时也在向自己的团队学习。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虽然李玉龙很想厚着脸皮说是自己有本事,但他心里也清楚,容白才是他的贵人。   为了这一点,他也不能再对着容白摆张臭脸了,只是依旧不怎么热络就是了。   “看什么表啊,你快把上次的连续剧打开,我要看那个。”容白轻轻推了李玉龙一把,催促道。   李玉龙有些不耐烦:“有什么好看的,那片子可傻了!”   容白哼了一声:“再傻我也喜欢,男主角特别可爱。”   李玉龙没辙:“哪儿可爱了,特别蠢,演员也蠢。”   “不许你这么说。”容白有些不开心了,“他就是可爱,我还关注他博客了,每篇博客都在感谢观众,特别有真情实感,我差点看哭了。”   李玉龙:“……我说,你今年多少岁?”   容白莫名其妙:“十八啊。”   李玉龙一本正经:“哟,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只有三岁呢!博客上作秀的话你都信!”   “何亦不一样!”容白像是个追星的迷弟,“他不是说谎的人。”   这部电视剧容白以前没看过,讲的是主角从一个白痴到一代宗师的过程,主角特别励志,也特别傻,刚开始的时候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容白觉得这个男主角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样,特别有好感,再加上男演员的形象不错,他就粉了。   这还是容白第一次追星,感觉挺新奇的,见不得有人说爱豆坏话。   李玉龙看他真急了,也就不和他一般计较,关掉了报表,打开了电视剧。   容白看得津津有味,还会随着剧情的变化而变化表情,男主角被人殴打的时候,他心揪的难受,简直想冲进去替男主角教训那些人。   然而追剧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看了没两个小时,今天的份都没了。   容白还眼巴巴地看着广告,等着看片尾曲和下集预告。   容白晚上回去的时候还和江岩柏说了:“你公司有进军娱乐圈吗?”   江岩柏有点莫名其妙,他正在换衣服,听了容白的话就转过身问:“有倒是有,怎么了?”   容白高兴地露出了一口小白牙:“你知道最近那个热播的电视剧吧,叫侠义,我觉得演男主角的那个演员特别有天赋,要不你让他多演几部同类型的吧!”   江岩柏神情复杂地看着容白:“你别想了,人家有人捧了。”   容白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江岩柏的意思,他有些生气:“我只是欣赏他!又不是喜欢他!没准备捧他!”   说完,容白的八卦之心又熊熊燃烧起来:“谁捧他了啊?”   江岩柏也知道容白不会喜欢这种和他自己一个类型的小白脸,当下松了口气:“是个导演,和我关系不错,早两年就看上这小演员了,但是比我还怂,喜欢人也不敢说,还说人家年纪小,要再等等。这两年准备给人专门写个本子。到时候请人家去拍他的电影。”   “比你还怂啊?”容白想了想,“我没觉得你怂啊。”   江岩柏笑了笑,他还记得当年从迪厅出来,容白说:“怂死你算了。”的时候。   “那导演是男的女的啊?”容白又问。   江岩柏把洗好的睡衣递给容白:“男的,比我小一点。那演员倒是跟你差不多大。”   “比你小一点是小多少?”容白问道。   江岩柏无可奈何:“比我小两岁,现在正在折磨自己,不知道该不该去老牛吃嫩草。”   容白哼唧:“那你怎么就敢来啃我这颗嫩草啦?”   江岩柏被他萌的不行,抱住就狠亲了一口:“没办法,我忍不住了,嫩草天天在我这头牛面前晃悠,我要是把持的住,我就不是牛了。”   容白点点头,觉得江岩柏说的有道理:“那算了,你记得跟你朋友说,对何亦好一点,他挺好的。”   “你又没和人打过交道,就知道人好了?你要是没遇上我,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江岩柏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唉声叹气。   容白不高兴了:“我或许没你见识的人多,但是我会看人的眼睛,是不是好人,我看得出来。”   说话,江岩柏的大脑袋就凑了上来,紧盯着容白的眼睛:“那你看看我的眼睛,我是不是好人?”   容白一巴掌把江岩柏的脑袋推开:“你算什么好人啊,你就是个色胚。”   这话似乎惹恼了江岩柏,他抱住容白的腰,直接把容白半抱半拖地扔到了床上,一脸阴霾:“看来我不做点什么,是对不起色胚这个称号了。”   容白被他亲得直哼哼:“你不是牛,你是猪,我这颗好白菜就给你拱了。”   江岩柏实在板不住脸了,笑着躺在容白的身上,亲了一口容白的唇:“我会对你好的。”   容白看着天花板,不敢直视江岩柏。   “我有多少就给你多少,等你答应和我一辈子在一起了,我就去办过户。”江岩柏认真地说道。   容白小声说:“我又不图你的钱。”   江岩柏眼角弯弯:“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不说,我要你真的爱上我,心甘情愿的和我度过一生,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 第41章   容白一直在等江岩柏给自己的惊喜, 等他给自己告白。   但是江岩柏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接送容白上学上班,晚上也在客房睡。   可是他的举止越来越规矩, 就连偶尔的偷吻也没了, 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卫道士,一个老学究。   浑身上下散发着禁欲的味道。   这下容白不高兴了, 江岩柏把火撩起来了,却不负责熄火, 有这样的道理吗?   容白正在纠结的时候, 成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成和最近喜欢上了个女孩,但女孩和前男友牵扯的不干净,他也是满肚子憋屈没地方说, 就常给容白打电话抱怨。   “你说,她是不是准备跟那男的复合?那男的有哪点好?没有我高,也没有帅,还没有我有钱, 她瞎吗?”成和也是生气,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无能无力。   容白听着电话,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江岩柏的白月光。   是不是那个人回来了?江岩柏才这么疏远他。   容白越想越不是滋味,委屈极了,他都不在乎以前江岩柏对他不好了, 都愿意敞开心扉重新接纳这个人了,结果江岩柏食言,不愿意履行承诺了。   这天晚上,容白悄悄的乔装打扮,准备去江岩柏的公司抓奸。   他穿了个连帽卫衣,戴了帽子,又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因为公司管得严,不刷卡不能进,容白为了不暴露自己,就等在门口守株待兔。   江岩柏今天没开车,肯定不会从地下车库走。   这时候是早春,还是有那么点冷的,容白抱着胳膊,就蹲在阴暗的地方等着,要是被他抓住了,他就……   容白有些卡带,他能干什么?   他还没答应江岩柏的追求,两人还不是正式的情侣关系。   他有什么资格和身份去指责江岩柏旧情复燃。   容白吸吸鼻子,他觉得很冷,不是身体的冷,是从身体到心里,都冷的打颤。   容白没吃晚饭,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他蹲在那等着,有路过的人还转头盯着他,估计以为是谁家的小孩脑子出来毛病。   “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容白一个人念念有词,很像个神经病,“要么不说,要么骗我,从来不跟我说实话。去哪儿也不告诉我,为什么冷落我也不告诉我。”   容白委屈极了,他吸吸鼻子,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江岩柏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他除了父母以外,只拥有江岩柏。   虽然以前他不承认,那也是因为他有恃无恐,恃爱行凶。   可是现在,他发现江岩柏要先走了,恐惧才如冰冷的海水一般将他淹没,他茫然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等了好几个小时,天由亮转黑,江岩柏都没有出现。   容白就在那固执的等着,他得亲眼看见江岩柏和别人在一起才能死心。   他看看手机,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公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江岩柏还没有出现,容白饿得肚皮咕咕直叫。   他咬着下嘴唇,眼睛紧盯着门口。   等到了十一点半,他才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只是和江岩柏一起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距离太远,那边的路灯也不够亮,容白看不太真切那人的脸。   和江岩柏一起的那个人比江岩柏矮大半个头,和自己差不多高,身形瘦弱一些,正和江岩柏说着话。   从容白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的距离很近,那人还垫了垫脚,他们就像是在接吻一样。   容白看得眼眶都红了,但他自虐似的不肯移开视线,还要继续看下去。   他们也不知道在谈什么,说了好一会儿都没走,容白冷的牙齿都在打颤,觉得自己简直有病,有好好的被窝不躺,为什么非要出来受这个罪?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江岩柏才和那人分开,自己在街道旁打车。   容白几乎是马不停蹄地飞奔离开,寒风刮在他脸上,疼极了,鼻头也冻得通红。   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容白没有急着回家,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就跑去了成和的家里。   成和也在校外住,方便把妹,有女朋友还能往家里带,他把保姆赶走了,唯恐被保姆打小报告。   好在今晚成和正在失恋中,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成和看着手机上女孩的照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神经出了问题,这个女孩也没那么漂亮,胸不大腿也不长,根本不能和自己的前任们比,可是没办法,感情这个东西,向来都由不得人。   “叮咚——”   这个点了,还有谁来找他?成和有一瞬间的愣神,不会是他的炮友吧?他今天可没心情。   “我说……”成和打开门,正准备说拒绝的话,却被出现在眼前的容白吓了一跳,嘴边的话拐了个弯,“你这是……失恋了?”   容白的脸和鼻子通红,眼睛也红彤彤的,要哭不哭的样子,穿得也少,看起来狼狈极了。   成和连忙把人迎进屋子里,又从衣柜随便找了件外套让容白套上,他还从没见过没心没肺的容白这么难过,可怜的让他幸灾乐祸的心情也没有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在外头。”成和像个知心大哥哥,还去给容白倒了一杯热水。   容白捧着水杯,悲从心中起,他哽咽道:“我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我看见了,肯定是他前任!他还说要追求我呢!骗子!大骗子!太过分了!”   成和给容白扯了几张纸,有些不理解地问:“你见过她前任吗?”   容白摇头。   成和无语了:“那你怎么知道他和前任又好啦?”   容白盯着成和,他觉得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都不向着他,不帮他说话,更难受了:“他之前都会经常亲我,和我说话,再忙也不会冷落我。但是从半个月前开始就变了,他不亲我了,我不陪我了。我今天去他公司找他,害怕他看见,就在一边等着。”   “风特别大,特别冷,我就看着他和那个人一起从公司出来。”   “和我差不多高,他们还接吻了,我亲眼看到的!”容白越说越不是滋味,越说越觉得自己被辜负了,他恨不得不要男人的脸面,哭成傻狗才好。   成和没话说了,都看见接吻了,他还能说什么?   成和储物室抱了一箱啤酒出来,他心情也不好,开了啤酒说:“前任都是贱人!”   “对!你说的对!”容白复议。   “分了就分了,还牵牵扯扯的!要么就滚蛋,要么就一直在一起,这么祸害别人,下辈子肯定做不成人!”成和一边骂一边喝,他朝容白抱怨道,“我看上的那女孩,人特别好,她凭啥看不上我啊?她那前任,又矮又瘦,还穷!她肯定瞎了!”   容白也喝,他难受极了,但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喝酒。   喝大了的容白并没有发现,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晚上,短信轰炸了他的手机信箱,通话记录里全是未接电话。   等容白醒过来的时候,宿醉带来的头痛让他差点又倒回了沙发。   成和倒好,直接睡在了地板上,正抱着个酒瓶吧唧嘴。   容白把手机拿过来,看到了江岩柏打过来的电话和短信。   一开始还只是问他在哪儿,到后面就全是:你在哪?   刚开始还是问好,到后头就是感叹号了。   这个时候容白又有些怂了,他知道自己该去把话跟江岩柏说清楚,让他不要再纠缠自己了。   可是容白一想到江岩柏要真的,完完全全地离开自己了,他又难过的喘不过气了。   他不想失去江岩柏,容白想,他要是现在看到江岩柏,一定说不出那么坚决的话,肯定会哀求江岩柏不要离开自己。   一定会非常卑微。   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了。   容白把江岩柏的电话号码拉黑,又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她帮自己请个为期两周的长假。   “白白?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温柔的女声从手机那边传来。   本来已经恢复了心情的容白听见母亲的声音时,又忍不住想哭了,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些哽咽:“妈,我失恋了。”   容妈妈轻声安慰道:“你还好吗?”   容白有些自暴自弃:“我不好,我心痛的快要爆炸了。”   容妈妈也心疼了:“乖啊,要不妈妈过来陪你吧,妈妈请假,好不好?”   容白吸吸鼻子:“不用,您忙您的,我就是需要一个人静静,我要是想见您,我就自己坐飞机去找您。”   容妈妈温柔的安慰:“我们白白这么优秀,以后还会遇上好女孩的,不要太难过,你还年轻呢。我和你爸爸,当年也走了很多弯路,这是正常的。”   容白憋不住了,带着哭腔说:“妈,我好喜欢他啊。”   容妈妈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过几天就好了,小和不是和你一个学校吗?你去找他玩吧,出去玩玩,很快就忘了。”   她觉得自己儿子年纪太小,还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和爱,感情路上遇到挫折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所有青春期的孩子都是这样,更何况大学了,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没什么可说的。   容白“嗯”了一声,内心还是有些难过。   他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不会背叛他,不会伤害他,不会离开的他的人,估计只有他的父母了。   江岩柏嘴里的话是假的,那些承诺也是假的,整个人都是假的。   把他这个大傻子哄得团团转,自己在背后左拥右抱,十分不是东西。   容白没有去上学,成和也没去,两人天天窝在成和家里打游戏看电视,十分颓废,好几天都没刮胡子。衣服也是脏了就扔在洗衣机里,就是没人去洗。   好几次容白都想把江岩柏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看看他有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他心软,要是江岩柏冲他说说好话,他肯定就立场不坚定了,还是不看得好。   他哪里知道江岩柏就快急疯了。   从容白失去联系开始,江岩柏班也不上了,公司也不去了。他跑去容白的学校,找容白的辅导员。   那辅导员不认识他,还问他和容白什么关系,是不是容白的亲戚。   江岩柏差点揍了那辅导员一顿,幸好院长来了,江岩柏才知道容白只是请假而已,还是容妈妈出面请的。   可是容白的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没人回。   江岩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容白拉黑了,他躲着自己,不想见自己。   江岩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把容白得罪了,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闹失踪。   他急得一套西装穿了四天,要不是秘书上门,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点消息也没有?”江岩柏抽着烟,烟灰缸里满满全是烟头。   他以前想着保养身体,他比容白大十多岁,还要和容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就戒了烟。   现在又复抽上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一有空闲就叼着烟,不然会烦躁的站不住。   秘书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己老板这么颓废的样子,胡子也刮,衣服也没换,西装都皱得跟酸菜似的。   “没找到,我找人去调查了,常去的几个店最近他都没去,学校附近也没人见过他。”秘书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江岩柏几口把烟抽完,在烟灰缸里熄灭,又开始找自己的烟盒,他打开烟盒,发现里头已经一根烟都没有了,他声音沙哑地问:“有烟吗?”   秘书是不抽烟的,老老实实地摇头说没有。   江岩柏站起来,他的表情阴暗又充满戾气,像是许多年前那个狼崽子又回来了一样:“找,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不然。”他扭头看着秘书,眼里黑雾弥漫,“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他得不到幸福,别人也别想得到。   又过了一周,容白已经好受多了,虽然还是有些失眠,但跟一开始相比,显然已经没那么痛了。   成和叫了外卖,两人在餐桌上对着吃饭。   “你怎么还是一点精神也没有啊?”成和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爱吃的菜,“我都看开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不就是个女人吗?没了就没了,还能找下一个。”   “下一个?”容白低着头,“说不定他也是这么想的。”   成和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连忙喝了口水压了压:“怎么?你还念念不忘呢?”   容白的声音很低:“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他之前说要追求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答应他,可能他就不会和前任旧情复燃了。”   容白的话越说越可怜:“或者那天我就不该去抓奸,我要是不知道就好了。”   成和无语了:“你这该是有多喜欢她啊?我觉得你做得没错,难道你让让他骗你一辈子?他今天和你搂搂抱抱,明天去和别人亲亲我我,脏得要命!”   容白看了成和一眼:“他一点都不脏。我以前对他不好,他那时候特别喜欢我,还说要带我去看花海,建个天文馆用我的名字命名。”   成和砸吧砸吧容白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你那对象……是男的?”   容白傻乎乎地看着他:“是啊,我之前没说吗?”   成和这回是真的把水喷出来了,喷得容白一脸都是。   他缓过了劲才说:“你是个同性恋?”   容白用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随后点点头。   成和想了想,觉得容白是不是同性恋好像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但他脑子一抽,问道:“那你怎么没有看上我啊?”   容白愣了愣,随后十分嫌弃地看了成和一眼:“我为什么要看上你?我又不是变态。”   成和:“……”   成和呆了一会儿才说:“合着喜欢我就变态啦?”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容白觉得刚刚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太妥当,“你人很好,只是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成和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好奇心旺盛地问道:“那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啊?”   事到如今,容白也没准备瞒着成和了,直说:“江岩柏。”   相顾无言。   成和先用手背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又去探容白的额头。   容白挥开成和的手。   成和恍惚地说:“是我发烧了还是你发烧了?我们也没喝酒啊!江岩柏?江荣集团的那个江岩柏?”   容白点点头,他自说自话道:“他人特别好,能吃苦,特别稳重……”   “好了,别夸了。”成和一脸了然地看着容白,神情中充满了怜悯,“他那种人,什么人没见过啊,就是看你好看,又天真,耍着你玩呢。”   容白一口否定:“他不是那样的人!”   至少他们结婚在一起那么久,江岩柏都从来没和任何一个人走近过,特别洁身自好,知道自己是个有家室的人,从来不出去勾三搭四。   “你见过几个像他那么成功的人?”成和不屑,“他还是成心想瞒你什么事,难道还能被你发现?你就这么点心眼,被人骗了还要倒帮人家数钱。”   成和又问:“他是不是经常不回家?还告诉你是在加班?也不跟你那啥了?”   容白脸变得煞白,他们结婚之后不到两年,江岩柏确实是这样的,只是他那时候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他那时候特别自以为是,觉得江岩柏和自己在一起了,肯定就看不上别人。   “你就是蠢,你要是长了脑子,肯定就能发现。”成和恨铁不成钢,不过好歹是自己的朋友,成和又安慰道,“别想了,他错过了你这么好的人,就让他以后后悔去吧!”   “你也再去找个!找个长得帅的,肌肉猛男,你气死他去!”成和把自己代入了容白,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还出馊主意,“你要是暂时找不到,我就勉为其难扮演一下你男朋友。”   说完,成和又嘱咐道:“但是你别当真啊,我可还是喜欢女人的,我是异性恋。”   容白瞪了他一眼:“我眼瞎了才看得上你。”   成和不乐意了:“我怎么了?我哪点不好了?要身材有身材,要家世有家世,要钱有钱,要脸有脸。”   说完,成和还把自己的衣服拉上去,给容白展示自己的六块腹肌:“看,我这身材比模特也不差多少!你再看看你,一肚子软肉,我都还没嫌弃你呢,你还敢嫌弃我。”   容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是一团软肉。   “那我……也去锻炼?”容白有些不确定,“可是我从来没有过腹肌。”   “你们同性恋……也要看身材?”成和也有些不确定,“那你还是练吧,练好了就能去找个更好的对象。”   “对了,叔叔阿姨知道你是……同志吗?”成和又问。   容白低下头:“我还没说,但是过段时间肯定是要说的,我爸妈肯定能理解我。”   当时和江岩柏在一起之后,他很快就和家里出了柜。   他爸妈心疼他,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看他跪在地上,还没有五分钟就被他妈拉了起来。只叮嘱他以后不是小孩子了,要好好跟人家过日子。   容白一想起来,心里又堵得慌。   他因为江岩柏变成了同性恋,还为了江岩柏出了柜,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就像个二傻子。   成和觉得容白想得有些过于乐观了:“要不你还是再缓缓,听说同志也能结婚呢,结了婚也不影响你在外头找对象。”   容白诧异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结婚?我就是同性恋,我又没有对不起谁,凭什么就要结婚啦?”   成和摸摸鼻子,想不到容白的反应这么强烈。   容白又说:“那我反正是不会去结婚的,不想天天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生孩子,一直过到老。再说了,人家女孩凭什么拿一辈子来陪我演戏啊,多没良心。”   话说完,容白又蔫了,霜打过的茄子一样,他小声说:“成和,我好想他啊。”   成和恨铁不成钢:“该!” 第42章   “你把你的衣服收好!”容白冲着成和喊道, “你能不把袜子和内裤放一起吗?”   成和翻了白眼:“这有什么?反正都要洗。”   容白无语了:“……”   他算是受够了成和,本来他觉得自己住在成和家,好歹也帮忙做点事。但看着那一堆团在一起的袜子和内裤, 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容白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迷之味道。   成和不情不愿地走去把自己的袜子和内裤分开,然后又一股脑的堆进了洗衣机。   容白:“……你分和不分的区别在哪里?”   成和:“……”   “你闭嘴吧, 你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成和小声抱怨,跑到一边去打游戏。   容白打了个喷嚏, 那天晚上之后他就感冒了, 不知道是心情原因还是自身的原因, 吃了药一直不见好,虽然不严重,可是很不舒服。   不过也确实很久没出门了, 一天到晚憋在这个房子里,容白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断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疗好了伤,不用再躲在小小的世界里,可以大方的走出去, 于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自己的衣服没带来,穿的是成和的。   他们两的尺码差别不大,还算合身。   容白先去最爱吃的小吃店买了一个煎果饼子, 再去最爱的奶茶店买了一杯果汁。   他惬意地走在路上,觉得失恋的好像也没有太痛苦了,就像成和说的,江岩柏失去自己, 那是江岩柏有眼无珠,是他的损失。   虽然心里空落落的,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容白坐在广场的大榕树底下,现在广场还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好在安静。   这棵大榕树年岁不小了,这都开春了,也才发出三三两两的嫩芽,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容白捧着手机,他想把江岩柏从黑名单里头放出来,看看他有没有给自己打电话或是发消息,但是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放出来。   他要的不多,但那些不多的东西似乎很珍贵,珍贵到老天爷不愿意帮他实现。   容白靠着椅背坐了会儿,果汁喝完了,饼也啃完了,容白无所事事地逗着广场里的流浪狗,去给它们买了点狗粮,放在纸袋子上喂。   他喜欢猫和狗,觉得它们有时候比人忠诚。   而此时,江岩柏就站在街对面,明明他得知容白动向的时候还激动而愤怒,但现在,他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走过去了。他远远地看着容白,心脏像是被谁捏住了一样,窒息又疼痛。   他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不知道怎么办了,难道他就要失去这个人了吗?   他还没有给容白看自己准备的惊喜,还没对容白告白。   也还没有求婚。   他准备了这么多年,就在现在功亏一篑吗?   江岩柏慢慢走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想离容白近一些,看看容白有没有变瘦,气色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受委屈。   江岩柏像是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紧张过了,紧张到都快要挪不动脚步。   就在容白准备收拾了垃圾离开的时候,他感觉背后有人盯着他,后背发凉,容白忽然转头,那个熟悉的人影就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   容白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要怎么办,是要说话吗?还是直接离开当做没看到。   他有些踌躇,他想跟江岩柏说话,但又知道自己立场不坚定,要是江岩柏说上两句好话,他肯定又晕晕乎乎地原谅他了。   这次的事可没那么容易翻篇!   然而江岩柏并没有走近,他保持着这个距离,想要强装轻松,甚至还勾出一抹笑容来,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问,明明很多情绪都需要宣泄,但江岩柏一张嘴,却只是傻乎乎地问:“你为什么拉黑我?”   他看起来太可怜了,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大狗。   容白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他出轨了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犯了错?还敢恶人先告状了?   容白哼了一声:“你还有脸问我。”   江岩柏蒙了:“我怎么了?”   “你还问你怎么了?!”容白快气得升天了,“上周二的晚上!你还记得你在哪儿吗?!”   上周二?江岩柏翻了翻自己手机里的行程表:“我在公司加班啊。”   容白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说:“然后呢?”   江岩柏:“然后我就下班回去了……你就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了。”   容白咬紧下唇,眼眶有些红,他看着江岩柏朝他走了两步,连忙喊道:“你别动!别过来!”   江岩柏果然不动了,他叹了口气:“你好歹让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判死刑吧?”   “你还问我?”容白狠狠地瞪过去,“你说,你下班和谁一起离开的公司?”   江岩柏想了想,这都过去好多天了,实在有些记不清楚,他茫然的看着容白,显然是记不起来了。   容白憋气得很:“和我差不多高一男的,你们还在公司楼下接吻,不要脸!大庭广众的!”   容白的胸膛不停起伏,他紧握住拳头,青筋都因为用力暴露出来。他以为他的愤怒已经消失了,但看到江岩柏以后才发现,这愤怒没有一丝一毫地消减。   “接吻?”江岩柏莫名其妙地重复道。   容白点点头,他难受极了:“你还假装不知道,我亲眼看见的,难道还有假的吗?”   江岩柏哭笑不得:“我绝对没和人在公司楼下接过吻,我怎么可能……你就不能对我信任一些吗?”   “我凭什么信任你啊?”容白越说越委屈,觉得自己就是一颗可怜兮兮地小菜白,悲从中来,“你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你天天只会在家里看你的文件,忙你的工作,我根本就不了解你,怎么信任你?”   江岩柏这下没话说了,他不知道容白有这么大的怨言,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带容白去容白喜欢的餐厅,给他买喜欢的东西,但他现在才发现,这不是容白想要的。   容白看江岩柏不说话了,又开始担心自己刚刚说的是不是太过头了,像是蜗牛从壳里探出触角一样问道:“你不解释一下吗?”   他的目光充满了希翼,好像只要江岩柏愿意解释,他就会信。   江岩柏叹了口气:“我们公司楼下有监控器,我们去调监控看好不好?”   容白将信将疑地看着江岩柏:“你不会做什么手脚吧?”   江岩柏觉得今天把自己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我能做什么手脚?我都不知道这回事!”   “那行,走吧!你开车了吗?”容白趾高气扬地走在前头,完全看不出刚刚那副小白菜的模样。   江岩柏走在容白身后,看起来跟个小媳妇一样,也不敢说话,十分老实。   他觉得容白生气的样子也是好看的,特别好看,好看到他现在就想凑上去亲一口,江岩柏看着地板,都不敢抬眼去看容白,害怕自己忍不住。   两人一起去了公司的保安室,调出上周二的监控视频。   江岩柏和秘书一起从公司出来,江岩柏的肩膀上似乎有什么脏东西,位子有点靠后,秘书看不清楚,就垫脚去看。两人的距离并不算近,至少还在安全范围以内,但是当时从容白的角度看过去,确实像接吻一样。   好了,证据齐全了,容白臊的脸都红了,也不好意思说话,看都不好意思看江岩柏一眼。   江岩柏去摸了摸容白的头,拉着容白的手离开了公司,两人就坐在江岩柏的车里说话。   “这下放心了吧?”江岩柏的口吻十足的宠溺,“你当时就应该冲过去问我的,就不会误会了。”   容白觉得不好意思,他羞耻的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自己的胸前,不接江岩柏的话。   容白的眼睛左顾右看,注意力十分不集中,他在放杂物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方形的包装袋,容白一时手痒,就把包装袋抽了出来。   容白又火了:“你车上还随时准备着这玩意?”   保险套可怜兮兮的在容白手里晃了晃。   江岩柏脸上有可疑的红晕:“上次逛超市的时候买的……”   容白也没听江岩柏说完,自觉握住了江岩柏的把柄,很是气愤地说:“怎么?你放在车里,还打算找人车震啊?要不要点脸!”   江岩柏也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容白。   容白这才反应过来,烫手山芋一样把保险套扔了,面红耳赤地说:“你太不要脸了!”   江岩柏拉住容白的手,凑到自己的唇边,印下了一个吻:“要脸追不到媳妇。”   “谁是你媳妇!”容白又炸了,随后说道,“你胡子刮的我难受。”   江岩柏摸摸下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刮胡子是什么时候了,自从容白失踪之后,他连个囫囵觉都没有睡好,更勿论仪表了。   容白凑过去看:“你黑眼圈好重,都泛青了。”   说完,容白又指了指江岩柏的唇角:“还上火了。”   江岩柏忍无可忍,他把住容白的下巴,把容白所有未说的话都封在了容白的嘴唇里。   一吻结束,容白的脸烧的可以煎蛋了,他擦了擦唇角的口水,很是嫌弃道:“你胡子都没刮,你刷牙了吗?”   这么好的气氛,江岩柏瞬间泄了气。   “刷了,出门前还是洗脸刷牙了。”江岩柏说,“好歹要出来见你。”   他倒是记得洗脸刷牙换下自己那套酸菜干似的西装,就是忘了刮胡子。   “我当时可生气了!”容白在车上跟江岩柏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把自己说得特别可怜,“我都长痘了。”   江岩柏看了看,容白的太阳穴旁边确实冒出个一颗小小的,非常可爱的痘痘。   “好啦,别生气了,你想去哪儿?”江岩柏问道。   容白看了眼江岩柏,一副“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口吻说:“先回家吧,你先好好睡一觉,起来再把胡子刮了。”   江岩柏愣了愣,他是万万没想到容白还有这么体贴的时候,他呆愣愣的开车,呆愣愣的停车,又呆愣愣的拉着容白的手上了楼。   容白看了看自己家——倒是没什么垃圾,东西也没乱,但柜子上积了一层灰。   原本家里请了家政的,但是江岩柏不喜欢有陌生人进来,最后只能辞退了家政阿姨,江岩柏自己亲手打理。   江岩柏现在明明已经是一个大型集团的老总了,但是从小养成的很多习惯却并没有更改。   他总是把家里打扫的很干净,每天都会把容白第二天穿的衣服熨烫好了挂在床边,早上还会起来给容白做早饭。   简直就是大写的贤妻良母,说出去肯定没人信,说不定还要笑容白异想天开。   堂堂江荣的老总,怎么可能给你做管家婆。   但现实就是这么玄幻。   “快去洗澡睡觉!”容白推了江岩柏一把,江岩柏才念念不舍地移开视线,拿着浴巾和浴袍进了卫生间。   容白看着偌大一个客厅,只能叹了口气,开始动手擦灰扫地。   他以前可没做过这样的事,家里总是有保姆或是家政阿姨,他只需要每个月出去两个下午就成,回来又是干干净净的。   江岩柏来了之后,他也没动过手。   打扫屋子的第一次,容白就交代在了这一天。   江岩柏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容白正撅着屁股擦茶几上的灰,他看着那个圆翘的小屁股,一时间很有些心猿意马,他走过去附身抱住容白。   容白身体一僵,感觉有东西正抵着他的臀,蓄势待发地像一把上了膛的枪。   容白悄悄的咽了口唾沫,他知道这东西有多大,也知道这东西能带给他多少快乐,更何况,这东西是属于江岩柏的,是江岩柏的一部分,那就更可爱了。   “陪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不着。”江岩柏的声音很轻,就像在撒娇一样。   容白心都软了:“那……行吧。”   毕竟是他误会了江岩柏,陪江岩柏睡一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岩柏轻轻咬了咬容白的耳垂,正好是容白的敏感点,容白哼了一声,腰都软了。   但他好歹还记得江岩柏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催促道:“你快进去睡吧!”   两人去屋里换了床单被套,干燥温暖,还带着洗涤剂的香味。   这床单是容妈妈买的,大红的床单被套,上头还绣了鸳鸯和同心结,十分庆幸,拿去婚房都十分搭调,正好是属于妈妈的审美。   两人气氛刚好,床很大很软,床单被套的颜色也很合适。   容白就有些心猿意马了,按理说,误会解除了之后,很适合做点少儿不宜的事。   容白在被子里小声说:“你别动手动脚的啊。”说完,容白就用被子蒙住了头,这么明显的暗示,江岩柏应该能听出来吧?   江岩柏没说话。   容白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音,他以为是自己暗示的太不够明显了,又说道:“我的意思是,嗯,你要是想的话,我也没什么……”   说完,容白脸颊发烧,觉得自己像火山一样,马上就要喷发了。   然而还是没有回音。   容白有些生气,他都这么主动了,江岩柏在矫情什么?然后他转头看了看江岩柏,发现江岩柏已经睡了。   他估计是太累了,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紧紧抱着容白的腰,似乎在睡梦中都害怕容白忽然消失。他的一条腿也搭到了容白的腿上,把容白圈进自己的怀里。   就这么看着,容白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容白亲了亲江岩柏的嘴唇,很柔软,也很温暖。   他轻轻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江岩柏这一睡就睡了十四个小时,等他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了。   他闭着眼摸了摸身边的位子,摸了个空。   江岩柏瞬间清醒,从床上坐了起了,慌张无措地赤脚走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容白这没心没肺的正抱着零食看电视剧,笑的前俯后仰。   江岩柏看着容白,嘴角勾起无奈的笑容。   容白恰好转过头,精神很好地招呼道:“快来!侠义第二部 开始放啦!我家小亦亦还是超级可爱!”   我家小亦亦?江岩柏觉得自己可能会上火的更严重。   “你这嘴角也烂的太过分了。”容白跑去柜子翻箱倒柜,“你擦点红霉素眼膏就好了,我妈跟我说的偏方,特别有用,比吃什么维生素好得快多了。”   容白颠颠的把红霉素眼膏找出来,挤在了棉签上,小心翼翼地擦在江岩柏的嘴角,还嘱咐道:“你晚上睡觉前再擦一次,明天早上起来肯定就好得差不多了。”   江岩柏打趣道:“有这么神?”   容白一本正经的点头:“我不骗你,我以前就是,擦了就好了。”   “好。”江岩柏笑得越发温柔了,就是牵动了嘴角,有些痛。   他的嘴角上火裂了之后,也没时间去拿药,就这么熬着,之前也不觉得疼,现在容白回到了他身边,他就觉得疼了。   江岩柏抱住容白的腰,把脑袋搁在容白的肚皮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容白被江岩柏蹭的直发笑:“你别蹭我,太痒了。”   江岩柏深吸了几口气,那是独属于容白身体的温柔,让他安心,江岩柏像头狗熊一样抱住不撒手:“你让我那么急,也不补偿我一下?”   容白看了眼江岩柏嘴角的药膏,想了想:“等你嘴好在再说吧,昨天亲的时候你肯定有裂了。”   江岩柏傻兮兮地笑了一声。   “你这几天去公司了吗?”容白忽然问。   江岩柏以前把公司看的可重要了,哪怕不和自己约会,甚至不过结婚纪念日,也要去公司处理公务,活像个工作机器,还是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那种。   江岩柏摇头:“你不见了,我哪里有心情去公司?”   容白愣住了,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或许并不是认为江岩柏出轨了才生气。   而是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情敌从来不是哪个特定的人,而是江岩柏的事业。   作为男人,他不可能让江岩柏放弃自己的事业,那毕竟是那江岩柏自己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心血。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作为伴侣,自己的另一半因为工作而经常和自己两地分居,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这样的日子和守活寡没什么分别。   他知道江岩柏爱他,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自己的愤怒,但却无法对江岩柏说“你能不能不要你的公司了?”   那就不是恃宠生骄了,那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是自以为是的发号施令。   江岩柏忽然说:“我这段时间没去公司,公司也没出什么纰漏,我确实可以放权了。”   容白傻了:“啊?”   江岩柏握住容白的手,还捏了捏,他的手很大,可以把容白的手攥在手心里,这种感觉令江岩柏十分安心:“我前段时间就在考虑,集团现在人手也够,我手里的股份不算太多,但可以保证我们一辈子衣食无忧,我也有存款,还有固定资产,不会让你挨饿受冻。”   “把用不上的房子租出去,我们就能安心的当包租公。”江岩柏带着笑,眼角很是温柔,“我可以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花更多的心思讨你开心。如果你想上班或是有自己的事业,也可以开个公司,我去给你打工,帮你打理。”   容白听着江岩柏絮絮叨叨的话,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脚底一直上升到头顶,几乎要把他的天灵盖都打碎,容白听着听着,眼泪就无法抑制地往下掉。   “这是怎么了?”江岩柏慌乱的去擦拭容白落下的泪水,他慌乱不已,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容白带着哭腔说:“你这个傻子。”   容白一直渴望却从不敢说出口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这一次,江岩柏总算走在了容白向往的路上,携带着漫天星辰。 第43章   最近的生活非常完美, 容白和江岩柏经过上一次误会之后越发缠绵粘腻。   江岩柏开始着手准备放权的事,把自己手里的事情整理好了交接出去,接替他位子的是合作许多年的老朋友, 这么多年的担子要放下了, 江岩柏除了轻松之外,还是有些不舍的。   毕竟这里的一切, 都是他一穷二白的时候一点点打拼出来的,这个集团有他倾注的汗水, 临到走时, 还真有舍不得。   “这就走了。”江岩柏朝自己的合作伙伴们笑了笑, 他在公司没什么东西,早前就收拾好了拿回了家,现在就是打个空手, 十分任性潇洒。   木已成舟,大家就不再挽留阻拦,他们叹了口气:“以后有时间,还是大家一起常出来聚一聚。”   虽然江岩柏嘴上说因为自己不想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公司上,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种种理由其实只隐瞒着一个真相,就是江岩柏恋爱了。大家伙都挺无语的, 谁一恋爱就辞职啊?搞得像是工作和老婆不能共存一样。   江岩柏点点头:“这倒是,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以后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不用客气,打个电话就行。”   大家伙打了几句官腔, 都是看惯了人情冷暖的人精,这种话就是客气客气,谁当真谁才是傻子。   上层虽然变动了,但是对普通员工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公司的一切按照规章制度来做,不会因为一个职位的变更而产生多大的影响。   比起公司,倒是外界的反应要更大一些。   财经时报和日报实在第一时间发出报导的,整个商业圈都震了一震,不少大佬都不敢相信,江岩柏才三十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按照江荣集团现在的发展,未来十年内都不可能走下坡路。   怎么现在说走就走了?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江荣的高层知道,江岩柏这是回家陪媳妇了,准备当个家庭煮夫。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挺得意,临走的时候还向他们传授了几道家常菜的秘诀。   搞得有不明所以的还以为江岩柏准备离开公司去当厨子了。   容白最近可没那么轻松,他前几天接到了父皇母后的电话,他们最近难得休假,准备来看看儿子。顺便再在当地玩耍一段时间,都已经看好了旅游攻略。   按容爸爸的意思,就是他们夫妻找个酒店住就可以了,儿子那房子只有两个房间,地方又小,要是半夜自己打呼噜被老婆赶下床,就只能去睡沙发了。   不过容妈妈不这样想,她觉得好不容易去看看儿子,必须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才能直观的感觉到儿子过得好不好。   容妈妈打小把容白当女孩养,别人家的男孩都是摔摔打打长大的,唯独容白小时候穿着燕尾服的小西装,白白嫩嫩的,就牵着妈妈的手看别家孩子在泥坑里打滚。   对容妈妈来说,容白就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是宝贝,绝不能磕着碰着,当年容白说报考A大的时候,容妈妈一百二十个不乐意,但是没办法,一片慈母心,最后只能朝自己的儿子低头,同意了。   容白凌晨两点在机场接机,机场现在也没多少人,比较空旷冷清。   江岩柏跟着容白一起来的,容白捧着果汁和江岩柏并肩坐着,毕竟是头一次见家长,江岩柏有些忐忑,时不时就看看头上的时钟,他在脑内模拟容爸容妈看见他时的反应,江岩柏转头对容白说:“要不……先不跟他们说?”   关键时刻,容白没怂,江岩柏反而怂了。   容白叹了口气:“哎,你怎么这么怂,我爸妈很好说话的,你放心。”   没办法,容白已经有过一次出柜经验了,江岩柏却从来没和容白的父母打过交道,他害怕容爸容妈生气,容白夹在中间不好过。   但是看容白胸有成足的样子,江岩柏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还有一半正高高的悬在半空中。   江岩柏都想好了,自己大不了在家门口跪到容爸容妈同意为止。   “来了来了!”容白抓着江岩柏的手,跑到了出口。   “看到没?我爸我妈,戴红帽子的那两位。”容白一脸兴奋地说道。   这是容妈妈的审美,她年纪越大就越喜欢红色,年轻的时候,常年都是一身黑,看起来严肃又死板。过了四十岁以后,穿着打扮反而越发年轻,头发烫了个大波浪,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画着精致漂亮的妆。   如果不是容白早说过他妈妈今年四十七了,江岩柏还真是看不出来。   不过容爸爸可就没有自己老婆这么显年轻了,他挺着个啤酒肚,显得十分憨厚,像个大号的弥勒佛,见谁都是笑呵呵的,胸口还挂着一串佛珠,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提前进入老年了。   这一对恩爱夫妻手挽着手,沿途不少人都转过头看。   还有小声说话的,说着一看就是大老板和小三,不是正经夫妻。   容妈妈听了也不生气,反而还挺得意的,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显年轻。   容爸爸也不敢说话,他是个标准的妻管严,这么多年了,就没和老婆红过一次脸。   “爸!妈!这边呢!”容白一脸兴奋地招呼道。   容爸爸拖着行李箱走过去,容妈妈一身轻松,几步就走到了容白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点头道:“高了,也壮了,上大学反而把你养好了。”   随后,容妈妈看到了容白和江岩柏紧握的双手,她看了江岩柏一眼,也没仔细看,有些不是滋味地问:“这位是?”   容白很是热情地说:“这是我男朋友,江岩柏。”   容妈妈:“……”   江岩柏:“……”   随后赶来的容爸爸:“……”   “……是朋友吧?为什么还要加个前缀?”容妈妈按耐下自己的情绪,笑眯眯地问。   容白摇头:“就是男朋友啊,那要不我换个说法?这是我的另一半。”   容妈妈捂住胸口,喊道:“老容!老容!快来扶我一把!”   容爸爸连忙扶住自己的老婆,江岩柏有些尴尬,正想开口说句话。   容白却说:“我们先回去吧,回家再说。”   两夫妻一路都没说话,车内的气压极低,容妈妈看着窗外,并没有看自己的儿子或是江岩柏。   江岩柏开着车,容白和父母坐在后座,车内没有一个人说话。   等回到了家,刚进了家门,容白就“啪”地一下跪到了地上,江岩柏没反应过来,但是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也跪到了地上。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容妈妈双手环胸,她一边想把自己的儿子扶起来,一边又想让这个拐带自己儿子的男人再跪一会儿,十分纠结。   容白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他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没有精神:“爸妈,我是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你们……”   容妈妈打断道:“你别说话。”   然后容妈妈冲江岩柏说:“你说。”   江岩柏老老实实地跪着,他低着头,声音低哑:“都是我的错。”   容白有些错愕。   江岩柏继续说:“我之前也考虑过,但是对我来说,容白是我的挚爱。他还年轻,以后的路我会陪他一起走,就算有一天他想离开,我也不会挽留。”   这才是江岩柏的真实想法,不管他多么爱容白,多么离不开容白。但是他也清楚,容白太年轻了,年轻到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可以说一句年少轻狂。   但他不一样,他现在已经是而立之年,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算有一天容白离开了他,他也可以守着这段记忆,在背后默默的看着容白。   这就足够了,他别无所求。   容白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负心汉吗?还是认为我是个没有担当的人?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反悔!”   江岩柏小声说:“你别急啊……”   容白气得忘了现在情况,又说:“我都没想到你还能想到这个,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好啊,你倒是挺有本事的,这就把我给定性了,我是始乱终弃的人吗?!”   气归气,容白竟然还能用个成语。   眼看着两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虽然是自己儿子单方面在吵,但容妈妈也吓了一跳——她没经历过儿子出柜,万万没想到还能出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整个人都有些懵。   容爸爸搂住妻子的肩膀,他倒不是个老派人,做生意开始就在国内国外两头跑,这种事见得多了,虽说现在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这又什么办法,他就容白这么一个心尖尖,不可能连儿子都不认了吧?   “那什么。”容爸爸开口了,“你们吵完了吗?”   容白和江岩柏这才反应过来,家长还在呢。   容白有些委屈,说道:“没有,再给我五分钟。”   容爸爸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把儿子养成这样,到底江岩柏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第44章   室内的气氛一度很尴尬, 容白看了眼自己爸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又埋底了头沉默不语, 看着地板, 十足的委屈模样。   容妈妈叹了口气,她也看过这方面的书籍, 知道同性恋不是病,如果是别人, 或许她还会鼓励鼓励, 但这是自己儿子, 她转头去看自己的丈夫,寄希望于他能说出个好歹来。   可惜容爸爸没看出自己妻子眼中的意思,他咳了一声, 说道:“不吵就好,你们起来吧,一直跪着算个什么事?”   “我不起来。”容白小声说,“你们不同意我就不起来。”   容妈妈很不是滋味地说:“你都会威胁爸妈了?”   容白抬头看容妈妈, 眼神中带着祈求。   容妈妈愣住了,她了解她的儿子,他被宠坏了, 虽然不是个坏孩子,但是任性,受不得委屈。前头的十几年,他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起来吧, 坐。”容妈妈坐到了沙发上。   容白这才牵着江岩柏的手站起来,容白坐到容妈妈的旁边去,江岩柏则一个人坐,和容爸爸一个待遇。   容妈妈梳理着儿子的头发,摸了摸下巴上那还不算太明显的胡茬,她笑了笑:“细皮嫩肉的,一辈子没吃过苦。”   容白“嗯”了一声。   容妈妈叹了口气:“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容白拉住容妈妈的手,“我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这是我的选择。”   然而容妈妈并没有接话,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   “先睡吧,太晚了。”容妈妈说道,她刚刚站起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说,“只有两个房间。”   江岩柏连忙说:“我睡沙发。”   容妈妈看了他一眼:“行。”   结果江岩柏在沙发上睡得还没有二十分钟,容白就悄悄地踮着脚走到了客厅,他摇了摇正睡得有些迷糊的江岩柏,容白小声说:“你去房间睡吧,沙发上腿都伸不直。”   江岩柏摇摇头:“你回去,我就在沙发上睡,只是睡沙发而已,又不是跪搓衣板。”   容白瞪了他一眼:“你这会儿还会开玩笑了。”   说完,容白也没给江岩柏再说话的机会,拽着江岩柏的手就向房间走。   江岩柏为了不发出让容爸容妈醒过来,只能被容白拉回房间,容白脱了拖鞋坐在床上,他示意江岩柏也到床上来。   江岩柏拗不过他,只能坐到另一边。   “你别担心,我爸妈可疼了我,他们肯定会同意的。”容白有些得意,“他们要是不同意,你今晚都不能在家里睡。”   江岩柏当然也知道,他看得出来,容白的父母根本不舍得让自己的孩子难过,最多就是表现做做样子。   “他们很爱你。”江岩柏说道。   容白点头:“我知道啊,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不爱我爱谁啊?”   江岩柏摇摇头:“他们爱你,是因为你是你,而不是只有你。”   容白似懂非懂,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容白打了个哈欠,他转头看着江岩柏的侧脸。   江岩柏的鼻梁很挺,容白伸手去摸了摸,有些羡慕:“你鼻子长得好。”   江岩柏愣了愣,显然被容白的发散性思维吓了一跳,他咳了一声。   容白又问:“你在我之前,谈过几场恋爱啊?”   江岩柏摇摇头:“没有,你是我的初恋。”   容白嗤笑:“我又不傻,我才不信,你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我又不傻。”   江岩柏失笑:“真没有。”   容白想了想,也没再问了,他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地说:“你怎么不问我?”   江岩柏笑了笑,他侧过身体,吻了吻容白的额头:“不管你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至少现在你是我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容白的脸一下就红了,颇有些手足无措地说:“你都是在哪儿学的这些话?”   两人也就闲聊了几句,现在都早上五点过了,容白说着说着,就窝到江岩柏的怀里睡着了。   江岩柏的下巴抵着容白的额头,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前一天睡得太晚,好在江岩柏还记得自己要早点起来,不能让容白爸妈发现自己昨晚是在容白的房间睡了一晚。   五点睡觉,早上九点江岩柏就起床了,他把客厅收拾了一遍,又去菜市场买菜做饭——他的厨艺是越发精进了,最近还学会了雕花,摆盘也比以前好看很多。   容白是十一点被从被窝里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去洗脸刷牙,然后坐在饭厅里等着吃饭。   容爸爸坐在一边看报纸,他看着江岩柏戴着围裙在厨房忙来忙去,小声问儿子:“你们一起住,都是他做饭啊?”   容白点头:“是啊,您儿子的厨艺,您是知道的,吃不死人就已经很优秀了。”   容爸爸点点头,他说道:“这点你随你妈。”   容妈妈也不会做饭,容白和他妈在这些方面几乎一模一样。   “他也没说过什么?好歹也是老总。”容爸爸悄悄说,“要不是你妈非要我做饭,我才不会去学。”   容白叹了口气:“那您也好意思说,您好歹也是个老总呢。”   容爸爸眼睛一瞪,看起来很有些威严:“那能一样吗?我和你妈结了婚的,正儿八经的夫妻。跟自己老婆服软,这也没什么。”   容爸当年只是个穷小子,没钱没文化没社会地位,就只是在街头上看到了容妈,就天天在人家家门口蹲点,容妈为此还报了好几次警。   和容爸不同,容妈是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往上捯两代,那也是当地有名的大家族。她又生得漂亮,按照当时的风俗习惯来说,她是肯定不能和容爸在一起的。   更何况,那时候的容妈,肯定也看不上年纪轻轻,轻浮又一无所有的容爸。   然而令所有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容妈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容爸在一起。   家里大发雷霆,最后没有办法,容妈只能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双方断绝了关系。容妈才跟着容爸一起出去闯荡。   过去了这么多年,时代在进步,容妈本家的那些亲戚又开始走动起来,虽说还是心存间隙,不过总归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见了面,大多数时间还是亲亲热热的。   容爸颇有些得意的对容白炫耀:“你老爸我当年追你妈的时候,什么方法都用遍了,听人说在窗户底下弹吉他有用,我还专门去学了吉他,就是才弹了没几分钟,你妈就一盆冷水给我浇了下来,特别心狠手辣。”   关于自己父母的恋爱罗曼史,从容白高中开始就一直在听容爸爸的炫耀。   这些内容容白都能倒背如流了,很不感兴趣的点点头。   容爸看了看儿子,摸了摸容白的头,小声说:“爸爸倒是没什么意见,都是男人,你也吃不了什么亏。只要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说完,容爸看了眼“贤妻良母江岩柏”,又说道:“我觉得小江还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一些。你们以后吃饭,做菜还是讲究一点,多看点养生的菜谱。”   容白点点头:“我妈昨晚跟您说啥了吗?她有什么意见?”   “她能有什么意见?”容爸喝了口水,“她就是害怕你被人骗了,你才多大啊,小江都三十了。”   容白不太能理解:“年纪大的就爱骗人了?”   容爸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年纪大的人,懂得多,看得多,更容易骗到人而已。”   这话有些绕了,不过容白还是听懂了,他又问道:“那您觉得岩柏怎么样啊?”   “如果他不是你对象,我肯定觉得他很好啊,又有本事,也没什么花边新闻,做事情认真也有远见,敢去赌。”容爸爸对江岩柏的认知还是很正面的,“我以前也想着,什么时候也该跟这个年轻人认识认识,没想到实在这样的情况下。”   容白有些不好意思,脸都有些红了。   容爸爸翻了个白眼:“你脸红干什么?我又没有夸你。你又懒又任性,特别讨人厌。”   容白哼了一声:“我明明是特别讨人喜欢。”   容爸爸拍了拍容白的头,叹了口气:“这是你的人生,以后自己走,你自己决定。爸妈管不了你一辈子,以后是吃苦还是享福,你都只能靠自己了。”   容白愣了愣:“你们同意啦?”   容爸爸小声说:“我倒是还好,你母后气得不轻,我反正不去掺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容白感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含着泪水:“爸!”   容爸爸愣了愣:“啊?”   容白抓住容爸的手,言语真诚:“您真好!”   容爸吓了一跳:“你快放开!放开!小心被你妈看到了,要说我背叛革命!”   容白:“……”   自己老爸这妻管严,应该已经是晚期了吧。   这个岁数,估计已经无力回天,这辈子都这样了。   也不知道等自己和江岩柏到了父母这个年纪,又会是什么样子。 第45章   容爸爸已经被拿下了, 他虽然不敢在媳妇面前说话,但是对自己儿子和江岩柏的事倒没有太大抵触。毕竟见试过的人多了,什么样的都见过, 要是抵触的话, 很多生意都做不成。   再加上容白是他的心尖尖,没办法, 就算再不希望儿子成为同性恋,也只能认了。   更何况儿子的对象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而是他一直都颇有好感的江岩柏, 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接下来的几天内, 容妈妈都没有和容白谈起这件事,一副自己毫不知情的样子。   就连容白主动提起,容妈妈都会用别的话题岔开, 似乎她并不想谈起这件事。   容妈这样的态度令容白无所适从,他终于有些害怕了。   他以为这还是当年的情况,那时候他出柜出的非常顺利,容妈妈心疼他, 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但是现在,事情就不像当年那么简单了。   直到晚上,容妈妈才把容白喊到房间去, 容白老老实实地跟在容妈身后,他有些害怕,有些忐忑,更多的, 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不支持自己的母亲。   在他的印象中,只要自己做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母亲总是无条件支持自己。   这样的变化令容白手足无措起来。   和容白相比,江岩柏和容爸爸的关系就好了很多,他们两都是商场上的人,有自己的心得和体验。坐在一起交流的时候更顺畅些。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岳父,江岩柏的态度也很好,完全就是小辈的样子。   再加上江岩柏对容白很好,而且家务也是一手包办,容爸爸就对他更满意了。   如果不是江岩柏和容白是一对,容爸爸可能会拉着他拜把子也说不定。   他们两坐在客厅里喝茶,下下棋,说说话,很像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就连说话的语速都不快,容白有时候看着都快急死了,好想帮他们把话说快一些。   “你别站在门口,当门神啊?你妈我又不是怪物,你坐过来。”容妈妈穿着很得体,毕竟江岩柏也住在家里,不能和以前一样素面朝天穿一身臃肿的睡衣,她还是很注意形象的。   容白只能坐到容妈的身边,也不敢先开口,等着母后训话。   容妈妈叹了口气:“你了解他吗?”   容白点点头:“了解的。”   “你知道他家里有几口人吗?知道他有哪些朋友?他有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容妈妈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这时候才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宠着容白了,以至于容白现在天真的让她觉得害怕。   容白却很是肯定地答道:“我知道啊,他都不会瞒着我。”   容妈妈没说话,只是看着容白的眼睛,她又问:“你认为,你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吗?”   容白笃定道:“当然!他爱我,我也爱他。”   容妈妈摇摇头:“可是两个人决定在一起生活,光有爱是不够的,你们的生活习惯,为人处事的方式,喜欢的东西,都有可能导致你们分开。”   为了让容白能更直观的体会到这一点,容妈妈还拿自己举例:“我和你爸爸,当年的家庭背景和受教育程度都不一样,但我们能走到一起,是因为我们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我们有同样的话题,在很多方面都有共鸣。可是你和江岩柏呢?你们有相同的地方吗?”   “现在你还年轻,你不知道这些的重要性,认为有爱就够了,可仅只是有爱,是远远不够的。”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他无法了解你,你也无法了解他,两人相处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容白低埋着头:“我可以去学,去学他喜欢的东西,努力去理解他。”   容白抬起头,一脸坚定地说:“如果是他的话,我可以去改变。”   容妈愣住了,她有些恍惚地想到了以前,她当年,似乎也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在很长的岁月中她还是有些后悔的,认为自己当年不应该那么不留余地,那么年少轻狂。   可有时候她又是庆幸的,她用自己的一生去进行了一场豪赌,她赌对了。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有那么好的运气,也能赌对。   作为家长,她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去控制他。   “你还年轻。”容妈妈最终妥协道,“如果有一天过不下去了,你也有别的选择。”   男人四十都不嫌老呢。容妈妈还是担心容白吃亏,但这样一想,似乎也没吃什么亏。   “日子是你们在过,以后在一起生活,就不要再这么任性了,他是你的伴侣,不是你的保姆和仆人。也不是你的父母,所有的感情和关怀都是相互的。懂吗?”容妈妈摸了摸容白的头。   在她眼里,容白永远是那个蹒跚学步,摔倒了就大叫着妈妈的小宝宝。   “我知道……我也不是很任性,我已经改过了。”容白小声嘟囔。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容白睁大了眼睛看着母亲:“您这是同意了吗?”   容妈妈笑着说:“那不然呢?对我而言,你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容白抱住了容妈妈的腰,撒娇道:“我就知道您是最好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容妈妈有些无奈:“快别拍我马屁了,你这个小马屁精,我要是不同意,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妈妈了?”   容白吐吐舌头,笑道:“怎么可能,您要是不同意,我就死磨硬踹地让您容易,我都准备好打持久战了。”   “你啊。”容妈妈笑着摇头,只是笑容中还是有些苦涩。   她专门去买了书看,知道走这条路有多艰难,作为母亲,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顺利美满的度过一生。但同性恋要吃多少苦头,遭受多少白眼,失去多少东西,她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也要经历这些,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觉得自己的心都是痛的。   有时候在睡梦中,她也会控制不住的流泪。   但是容白长大了,雏鸟总有离巢的那一天,她再不舍得,再担心,也要放手。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岩柏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只有四个人,却十分大手笔的做了八菜一汤,还花了不少时间摆盘,就是比起大酒店也不差什么。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几天因为容妈妈的低气压,吃饭的时候都没人说话。   “吃吧。”容妈妈发话了。   一家人这才举起筷子。   “阿姨。”江岩柏给容妈倒了一杯红酒,他言辞真诚,态度诚恳地说道,“我会对白白好的。您不要担心。”   容妈妈看了江岩柏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江岩柏就保持着敬酒的姿势,气氛更加尴尬。   “妈。”容白小声说了一句。   容妈妈叹了口气,朝容白说:“你啊。”   随后,容妈妈才看着江岩柏,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语言很有力度,她说道:“我们家白白有很多缺点,你是知道的,但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也没有欺负过别人,就算犯了错,也从来不是原则性的错误。”   “你们以后一起生活,要互相体谅,有问题要沟通。”容妈妈又说,“我也不说什么丧气话了,人生是很短暂的,既然决定要在一起,就不要轻易放弃。”   江岩柏愣住了。   容白有些急,他提醒道:“你傻愣着干嘛!快叫妈!”   容妈妈端起酒杯,站起来和江岩柏碰杯。   江岩柏轻声喊道:“妈。”   容妈妈点点头,笑道:“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个自己的小家,有时间也可以来看看我们,我们两个老的,偶尔也会觉得无聊。”   容白立马说道:“哪里老了?一点都不老,可年轻了,妈您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呢!”   容妈妈瞪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话。”   江岩柏又端着酒杯去敬容爸爸,叫了一声“爸”。   和妻子不一样,容爸爸倒是挺乐呵的,这么一个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企业家叫自己爸,这感觉可爽了,他笑眯眯地点点头,还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包。   “这是给你的红包,按道理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该给了,但是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你和白白的关系。”容爸爸脾气很好,说话也很慈祥。   江岩柏接过红包,他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在意红包的薄厚。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晚饭,容白负责活跃气氛,说了许多自己身上发生的好笑的事。   到了晚上,江岩柏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容白一个屋了。   “快给我看看,红包里有多少钱?”容白一脸兴奋。   江岩柏把红包拿出来,里头全是现金,两人数了数,一共是八百八十八。   容白有些迷茫:“怎么才八百多啊?”   江岩柏比容白懂得多些,笑道:“这是对我满意才给这些,我听说别人家的媳妇去男方家里,家长要是满意,就包个六百六的红包,或是八百八的,如果不满意,要么不给,要么就给一两百。”   容白点点头,又涨了知识,他叹道:“我们这也是过了明路了,真好啊。”   江岩柏亲了亲容白的额头:“我以后会像孝顺我的亲生父母一样,孝顺你父母的。等再过几天,我们就去见我叔叔和婶婶吧。”   容白点头:“好。”   江岩柏环住容白,他觉得他之前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苦尽甘来。 第46章   天气渐冷了, 转眼就是秋天,容爸容妈过来待了一个多月,前几天才离开。他们夫妻都在港海工作, 一个在北边, 一个在南边,虽然在一座城市, 却更像是两地分居。   容爸自从知道江岩柏当了甩手掌柜之后,羡慕的不行, 他年纪也大了, 精力有限, 再加上手里那些股份,完全可以吃饭挣钱了。和容妈一商量,双方都觉得可以, 准备年底容爸也把身上的担子卸了。   要是实在无聊,还能出去找个工作,做着消遣——至少容爸是这么说的。   “是。我知道,好着呢, 没什么矛盾,您二位注意身体啊。”容白又说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江岩柏坐在一边剥桔子, 满手都是汁水,容白也不嫌弃,把脑袋凑过去叼了两瓣,顺便还伸出舌头把江岩柏指尖快要低落的汁水舔进嘴唇。   江岩柏眼色一暗, 感觉自己的骨子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不过他按耐下来,笑着说:“你自己剥,天天跟没骨头似的。”   容白点头,果然自己去拿桔子,他一边剥一边说:“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江岩柏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   容白:“就是不上班的感觉怎么样?我听我爸说,有些上班上习惯了的,一旦没事做,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江岩柏点点头:“这倒没有,这段时间我准备把以前买的几个铺面做起来,之前一直没时间弄。”   容白忽然问:“什么铺面啊?”   江岩柏说:“小铺面,开店的那种,之前我看着便宜买了几个,现在闲了,正好可以去打理一下,花不了多少时间,也不无聊。”   容白来了兴趣,他拉住江岩柏的胳膊,很是兴奋地说:“那可以啊,我们一起,我也可以学着怎么开店,你放心,我可是个好学生。”   “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得先去旅游。”江岩柏摸了摸容白的头发。   容白夸张地叫到:“你满手的桔子汁!你还摸我头!江岩柏你要死啦!”   说完,容白就扑到了江岩柏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的,等容白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吻得难解难分。   翌日清晨,两人就坐上了飞机,目的地是一处刚被开发的岛屿,处在太平洋中部,四季如春,自然植被翠绿如画,因为刚被开发不久,还没有太多人工雕琢的痕迹,游客也不是很多。非常适合情侣游玩。   容白还带了防晒霜。不仅自己要擦,还准备着监督江岩柏也擦。   他倒不是害怕晒黑,主要是他皮肤敏感,紫外线太强的话不止是晒黑,得爆皮,不撕疼,撕了更疼,还红的要命,晒伤也是伤啊,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   江岩柏拉着容白的手走在去海边酒店的路上,这酒店是单门独户的,每个房间都想一个巨大的椰子,看起来十分朴素。他们的房间正好临海,算得上是海景房。   房间内部的装饰很有意思,墙上挂着棕榈叶搭配着花篮,桌子似乎没上过蜡,房间内还有股属于木头的清香,里头也没有灯,只有蜡烛。烛台也是木柱的,只有托住蜡烛的小托盘是铁做的。   至于床——足够四个大男人睡了,非常大,也很柔软,形状是爱心型的。   房间内还有个小秋千,挂着的是柔软的沙发。   容白咽了口唾沫,看到这个秋千就想到了各种高难度动作。   把行李放在房间,容白和江岩柏就去沙滩上走走,现在并不算是旅游旺季,加上这里还没有大面积的推广宣传,不少人还不知道这个岛屿。沙滩也没什么人,工作人员比游客还多。   “你怎么知道这里还有岛?”容白有些奇怪。   江岩柏笑了笑:“我投资的。”   容白点头,这里的地理条件好,环境气候也好,显然挣钱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江岩柏拉着容白的手,两人走在阳光下,倒也有人看他们,却并没有表露出鄙夷,反而带着欣赏和艳羡。   “会游泳吗?”江岩柏问。   容白摇摇头:“我是个旱鸭子。”   容白一直想学来着,但自己没什么耐心,他小声说:“倒是学过一段时间,游是可以游,但不能抬头换气,一换气就要沉下去,应该算是不会吧。”   江岩柏义不容辞:“我教你。”   容白穿着一条黑色的泳裤,他本身皮肤偏白,腿又长,在阳光下整个人就像在发光一样。   胸前的两点还是粉红色的,江岩柏都不敢仔细去看,只能让自己的眼睛盯着容白的脸。   江岩柏把住了容白的腰,让容白在水里先适应一下,要换气的时候他手上稍微用点力,让容白借力抬头。   不过即便如此,容白还是呛了不少海水进去,嘴巴里又苦又咸。   容白的双腿在水下显得非常漂亮,屁股还翘,江岩柏一时没忍住,一只手就捏了捏容白的屁股。   容白呛了口水,挣扎着站了起来,抱怨道:“你别影响我啊。”   江岩柏赔笑:“这不是没忍住吗?”   容白瞪了他一眼,重新入了海。   像条美人鱼,江岩柏神游天外地想到。   但是这条美人鱼现在是他的,江岩柏的内心又一阵窃喜。   这个他所钟爱的人,现在从里到外,完完全全都是他的了。   一早上的时间,容白最终还是没能学会游泳,换气一直是个问题,江岩柏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帮容白解决。   “先去吃饭吧。”江岩柏暂时放弃了教容白游泳,下午还有别的安排。   容白自己也有些丧气,跟着江岩柏去了餐厅。   午休时间是两个小时,两人在房间小憩了一会儿,这才离开房间。   “去哪?下去不去海边了吗?”容白有些奇怪。   江岩柏故作神秘地说:“朝里走,有更好的东西。”   容白莫名其妙,难道是有什么游乐园?可他不是小孩子了,对游乐场不太感兴趣。而且他还稍微有点恐高,比较刺激的游戏都不参加。   两人边走边说话,离海边越来越远,这里有一条人工开凿的路,却并不是油柏路,连石板都没有,脚下就是泥土,非常返璞归真,亲近自然。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江岩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拉着容白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了,步伐越来越慢。   容白拉了江岩柏一把,江岩柏才迈开了步子。   容白用手分开路边的棕榈叶,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阳光从天上落下,照射在花海之中,蝴蝶在其中展翅飞舞,目之所及,只有热烈绽放的花朵。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那似浓烈又似浅淡的花香,花枝舒展,更显得妖娆多情。   就连泥土上也散落着花瓣,它们有些卷缩成一团,有些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   容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不仅是花海而已,在花海的最中间,有一处奇怪的建筑,像一颗蛋一样,通体发出柔和的光,洁白圆润,非常格格不入。   江岩柏拉着容白继续朝里头。   两人的手臂有时会触碰到沿途的花,蝴蝶就在身旁,恍若人间仙境一般。   容白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只能被动的跟随着江岩柏的步伐,走近了那椭圆形的建筑之中。越是靠近,看得就越是清楚,那白色的建筑上刻着一个容字,容白想到了什么,内心有些激动,但还是要故作矜持。   按下门旁边凸起的白色按钮,门便缓缓打开。   这建筑里头的空间并不算大,也不算小,容白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这里头没什么东西,但是十分干净,洁白的地面和天花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连接缝处都看不到。不是瓷砖,也不是木地板。   而在中间,有好几架星河望远镜。   江岩柏走到墙边,又按下了一个按钮,这个建筑就像花一般缓缓打开,露出天空。   江岩柏轻声问:“喜欢吗?”   容白有些不知所措,他重重点头:“太喜欢了!”   说完,他就扑倒了江岩柏,江岩柏重心不稳,又害怕容白摔倒,便抱住容白的腰,让容白倒在自己身上。   他们看着彼此,似乎想要透过眼睛看到彼此深爱对方的灵魂,耳边是鸟叫充满,鼻尖是花的清香。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隐秘而暧昧,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遮挡。   此时此刻,他们向对方敞开身体,完全赤裸地奉献自己。   江岩柏抱住容白,深深地将自己埋进去,他亲吻容白的脖子,啃噬容白的肩膀,身下的动作温柔又激烈。   容白高昂起头,他止不住地流泪,却低声喊着“不要停。”   他们十指相扣,觉得此时的每一秒都是永恒。   云雨初歇,容白枕在江岩柏的手臂上,他的手抚摸着江岩柏的腹肌,嘴角还带着笑:“天天坐办公室,竟然也没把你坐成个胖子。”   江岩柏笑道:“我要是个胖子,你就看不上我了。”   容白还没反驳,便被江岩柏含住嘴唇,再一次被拉入爱欲的漩涡。 第47章   这座小岛并没有多少值得游玩的地方, 开发的范围也不算大,然而生活闲适,每天睡到自然醒, 什么也不用担心。   容白和江岩柏在这里待了两周, 他们会趁着夜间无人去海边拥抱接吻。   也会去花田里幕天席地。   直到第三周的初始,容白收到了一条短信。   那时候江岩柏正在看财经报纸, 手边还放着一杯牛奶,即便只是做着最日常的事, 他的嘴边都挂着微笑。   他们最近就像两个连体婴儿一般, 一刻也离不开彼此。   容白走到江岩柏的身边, 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他有些踌躇,但还是轻声说道:“我要走了。”   江岩柏愣了愣,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容白的意思。   “能不走吗?”江岩柏抿唇问道,“有什么办法吗?”   容白摇摇头,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硕大的四个字,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觉得江岩柏是真的,父母也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应该是真的。   可是这个真实的世界, 却并不是属于他的世界,无论他融入的多么好,多么舍不得。   但现实是,他必须要离开, 这个江岩柏幸福了,另一个江岩柏就要面对不幸。   江岩柏忽然笑了笑:“没关系。”   容白愣住了,他张大了嘴巴,傻兮兮地看着江岩柏。   江岩柏却摆摆手:“我还能再等十年。”   如果每一次相遇都需要经过十年的等待,那么他就还有希望,总有一天,他会把容白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他不知道容白在经历什么,也不知道容白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你什么时候走?”江岩柏忽然问。   容白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过一会儿吧。应该等不了多久。”   江岩柏点点头,他叮嘱道:“你下次见到我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我。”   容白的表情似哭非哭:“我一定会记得。”   江岩柏笑着说:“那就好,不然到时候我还要再追求你一次,太浪费时间了。”   “幸好在你走之前带你来了这里。”江岩柏的声音低哑,“不然多遗憾啊,十年之后,这里肯定也会发生变化,再也看不见现在景色,没有现在的心情了。”   容白拉住了江岩柏的手,他斩钉截铁地说:“一定会在相见的。”   江岩柏点点头,他的声音很低,小到容白几乎听不见:“我会等的,等到等不了为止。”   之前的每一次分别都是在容白的家里,只有这一次,是在江岩柏选定的地方。以后容白不在的日子,江岩柏也能到这里来,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属于他们的回忆。   这样一想,似乎也不算孤单了。   他的一生,大概就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明明痛不可遏,却还要强装镇定,假装自己能够承受,假装他以后还可以过得很好。   缘分这个东西,有时令人欢喜,有时又令人痛哭流涕。   江岩柏站起来,走到容白的身边,他抱住容白的腰,把头埋在容白的肩膀处。   容白亲吻江岩柏的发梢,虔诚的宛如在亲吻自己的灵魂。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直到江岩柏双手一松,他睁开眼睛,环抱的那个人已经消失,徒留满室死物见证他曾经来过这里。   他走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个叫容白的人,是江岩柏的爱人。   偌大的世界,他留不下任何一点痕迹,只有江岩柏会永远记得,然后带到坟墓中去。   只是此时的江岩柏还不知道,刚刚已经是诀别。   他还在等待下一个十年,只是十年之后,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   人的一生可以很长,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人的一生也可以很短,掰着手指头数数,也不过几个十年而已。   容白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脑子里充斥着纷繁复杂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朝他涌来,将他包裹在其中,乃至于不能呼吸。   他想起了幼年时期的江岩柏,青年时期的江岩柏,和中年时期的江岩柏。   所有的记忆回归了本体,之前想不通的地方,此时终于想通了。   容白抓住了手机,里头只有一则未读短信。   内容也很简单,完成了三条时间线任务的容白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线,同时他也回到了认识江岩柏之前的时间点。但是由于在完成任务中发生了重大失误,容白将减少十年的寿命。   容白重生了,他没有死于车祸,而是回到了大三这一年,他是在这一年认识的江岩柏。   只是此时的他拥有所有记忆,可江岩柏却并不认识他,他还没有出现在江岩柏的生命当中。   容白有些恍惚的下了床,他现在整个人都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在那三个时间线内,他似乎已经走过了一生。   等他恢复了理智,容白才从跟江岩柏的相处中抓住了蛛丝马迹。   那并不是三条平行时间线,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条完整的时间线,只有他在不停跳跃。   而江岩柏,本身就处在那条时间线上,所以他并没有失去关于自己的记忆。   这一切令容白在客厅弯下了腰,五脏六腑如同移位一般疼痛,他大口呼吸,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毫无抵触和反抗的爱上了江岩柏,可这个人,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是曾经和他结婚的江岩柏。   拥有一样的外貌,但经历却截然不同,所以性格也产生了偏差。   负罪感将容白紧紧包围,他不知道自己爱的究竟是谁。   但是此时此刻,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失去了那个和他结婚的江岩柏,也失去了那个在岛屿上向他深情告白的江岩柏。   命运弄人,他除了痛哭流涕之外,竟然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容白躺倒在光洁的白色瓷砖地板上,冰冷的令他四肢僵硬,他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而他本人,就是这个笑话中最令人捧腹的笑点。   他就这么在客厅躺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如行尸走肉一般站起来。   容白还记得江岩柏最后说的话,他说他会等自己。   可是此刻他才知道,那个江岩柏等不到自己了,而自己,也再也找不到江岩柏。   此时,手机再次响起了提示音,容白僵住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这支手机,他大口喘着气,双眼紧紧盯着屏幕。   短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要容白能在特定的时间内和江岩柏确定关系,那么江岩柏将恢复所有的记忆。   最后还有一行小字:无论是死前的记忆,还是另一个时间线的记忆。   容白诚惶诚恐地把手机放到一边,巨大的喜悦将他包围起来。   峰回路转,竟然还没有到他真正绝望的时候,老天爷再次给了他一个机会。   江岩柏追了他那么多次,等了他那么多年,这次终于轮到容白了。   容白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无限的力量,他可以为了江岩柏奉献一切。   “今天是多少号?”容白自言自语道,他翻开手机上的日历,今天正好是江岩柏来参加学校周年庆的日子。   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容白扶住了那块差点砸到江岩柏的珩架,然后他们的一生就联系到了一起,只是这一次,容白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现在的容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打定主意,不会再让江岩柏一个人艰难地走在这条路上。   容白换好西装,他是校庆节目的主持人,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去卫生间挂好了胡子。才施施然去了楼下的理发店。   理发小哥是个外地人,操着一口奇怪的普通话,一边夸赞容白的发质好,一边疯狂推销店里的会员卡和各种套餐。   容白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江-岩-柏。   “你看起来比明星也不差什么。”理发小哥还在拍马屁,非常尽职尽责。   洗发小妹期期艾艾地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容白愣了愣,随后笑了出来,一切阴霾都被阳光刺破,他的笑容开朗又充满青春:“女朋友没有,我有男朋友了。”   理发小哥:“……”   洗发小妹:“……”   哇,这一身的恋爱光芒,简直要闪瞎他们的狗眼。   容白走在路上,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格外顺眼,就连学校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显得萌萌哒。   “容白!”有人正远远地跟他打招呼。   容白定睛一看:“成和。”   成和快步跑过来,一把勾住容白的脖子,很是亲昵地说:“走,校庆完了和我打游戏去。”   容白甩开成和的手,矜持地说道:“不要动手动脚的,我有男朋友了。”   成和:“……”   “你再说一遍?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成和看着容白。   容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我有男朋友了。”   成和抓狂道:“不要再逗我玩了!你看我长得像煞笔吗?”   然而容白很是认真地看了成和两眼,有些犹豫道:“是挺像的。” 第48章   成和算是容白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们的家庭背景相似,人生经历相似。所以在很多方面有共同话题,再加上成和这个人看似吊儿郎当, 但其实并不蠢, 偶尔还会显得异常精明。   只是两人认识的时间长了,成和的精明在容白面前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此时正贼头贼脑地凑到容白身边问:“你真有男朋友啦?你是同性恋啊?”   容白也没有掩饰, 把成和拖到了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很适合说些小秘密:“我是同性恋, 但是我还没把男朋友追到手呢。”   说完, 容白还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有些忐忑的问:“你觉得我今天这身怎么样?好看吗?”   成和脸色古怪地问:“你问我干啥?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跟你说啊,我是独子, 还要传宗接代呢,肯定不能搞这个。”   容白给了他一巴掌,并没有用什么力气,他翻了个白眼:“你别自作多情行吗?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这句话刚落音, 容白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你今晚别来找我,别给我添乱啊。好好去玩你的游戏, 等我把人拿下了再约你出来。”   说完,容白对成和摆了摆手,就脚下生风地跑进了学校。   只剩下成和站在那里,脸色复杂地看着容白的背影, 久久不能回神。   容白这回可没心情观察学校,他现在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一个人,他现在来得早,正是排练的时候。和他搭档的是系里有名的系花孟恬,此时正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礼服和人说话。   蒙恬是有名的温柔型女神,一头齐肩长发,对谁都和颜悦色,跟容白的关系也不错,算是容白朋友圈里难得的女性角色。她看着容白走过来,抿唇笑道:“你迟到了,肯定又跟成和一起打游戏了。”   容白摆摆手:“我只是单纯的睡过头了。”   “原来单纯这个词还能这么用。”蒙恬笑道,“台词背熟了吗?”   容白愣了愣,他一个字都不记得了,连忙说:“不和你聊了,我先去背台词。”   学生会的同学还忙着搭建,摆放桌椅,除了学生之外,校庆会请很多社会名人,还有成功校友,各系的学生从年初就开始准备节目,这次校庆是历年来学校活动里头最盛大的。还请了本地电视台的人来直播。   播音主持专业的同学对于容白能成为主持十分不满意,这毕竟是个很露脸的机会,还能上电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去电视台工作。   “让一让。”   容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连人带椅子摔到了地上。   那人看了容白一眼,也没道歉,反而语气恶劣地说:“都说了让一让了,没长耳朵啊?”   容白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思考后果。   但是这次,容白只是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   他没有心情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容白这是怎么了?转性了?他刚刚要是动手的话,晚上肯定就不能去主持了,真可惜。”   “凭什么主持不是从我们播音主持这边选人?果然容白有后台。看他那个样子,也就是一张脸可以哄哄那些女的,一点真本事也没有。到时候说不定还得给我们学校抹黑。什么玩意,就是个富二代。”   “上回我还看见他开车来学校了,和大一的时候不是同一辆,我上次专门看了牌子,八十多万。”有人嫉妒地咬牙切齿,“蒙恬跟他走的那么近,不就是想以后当个阔太太吗?一个系花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啦?”   “你别扯到蒙恬身上去,她和容白只是因为一起主持,不得不说几句话。”这里有蒙恬的忠实追求者。   “得了吧,上次我们还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开兰博基尼来接她,也就你觉得她是干净的,说不定在外头怎么脏呢!”   蒙恬有些尴尬地朝容白笑了笑,她和容白正好都在拐角处,这些人嗓门越来越大,容白和蒙恬都听得一清二楚。   和容白不同,蒙恬毕竟还是个年轻女孩,也没有容白看得开,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   等那边的人走了,容白才看向蒙恬。   “那是我爸爸。”蒙恬小声说,“不是干爹,是我亲爸。”   容白递了张纸过去:“擦擦吧。”   蒙恬吸吸鼻子,就算是吸鼻子这样的动作,她做出来也是好看的,她尴尬地朝容白笑了笑:“我也没想着做阔太太,我准备毕业以后再去学心理学,去当心理医生。”   容白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点头:“有志向。”   “我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背后这么说我。”蒙恬还是有些想不过,她的双手紧握着,内心纠葛难受,“以前一起排练的时候,我要是闲一些,还会帮忙买水,搬东西。”   蒙恬看向容白:“你怎么不生气啊?”   容白想了想:“没什么可生气的,因为不如别人就要谩骂诋毁别人的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我都不会出手,毕业以后社会教他们做人。”   蒙恬笑了出来:“我怎么觉得几天不见,你更有意思了。”   大概是……真论年纪的话,自己比他们要大接近十岁了。   心理年龄毕竟已经不是个读大学的少年人了,没有那么血气方刚,也不再那么自以为是。   离晚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舞台已经装点的差不多了,学校礼宾部的女孩们穿着红色的短款旗袍,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走起路来袅袅娜娜,不少人都转头盯着看——她们是要接待和引导领导入场的,都是挑的里头身材最好,脸蛋最漂亮的。   个头都在一米七左右,腿又长又白,就连容白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等她们到了大厅里,才毫不在意形象地开始化妆,算是击碎了不少花痴的少男心。   蒙恬和容白坐在后台,两人手里还捧着蛋糕,这是学生会会长买过来的,他是蒙恬的一号追求者,家里条件似乎不太好,每天除了上课和忙着学生会的事,还要去做兼职打工,挣取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   好在现在奖学金和贫困补助都变多了,他的生活也好上了许多。   容白看这他忙里忙外的样子,转头问蒙恬:“你喜欢他?”   蒙恬脸一下就红了,磕磕巴巴地说:“那也不能叫喜欢……就是有……好感。”   容白点点头。   蒙恬又说:“但是我家里肯定不会同意……他们想让我找个门当户对的。”   “哦。”容白点点头。   蒙恬叹了口气:“也不能给他什么承诺,免得以后难过。我也拒绝过他了,他什么也不说,以前什么样之后还是什么样。”   虽然这么说,但蒙恬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个并不算特别好看的男人,过了半晌才移开目光。   蛋糕的钱还是蒙恬交给了男生的好朋友,她不敢欠,哪怕欠一分钱心里都难受。   到了晚上七点,校庆晚会终于要开始了,容白又在心里默念了一次台本,暗自给自己打气。   上一次主持晚会的时候,他忘了不少词,说错了不少话,惹了笑话,很是丢脸。   这次一定不会了。   所有领导和学生都入座之后,容白才深吸一口气,从后台走了出去。   开场白总是千篇一律的,无外乎是感谢各界人士和同学们的到来,介绍节目的时候还要说一两个写好的段子夸一夸,这就差不多了。   容白站在舞台的正中间,灯光跟随着他,此时此刻,他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皮肤很白,上台之前脸上还被打了粉,粉底的色系比肤色还要白一些,整个人就像是发着白光。即便舞台和观众席离得远了一些,还是能看出他的外貌很好。   然而容白现在虽然念着台词,眼睛却盯着前几排,他在找江岩柏。   好在虽然不太能看清脸,可是每个领导和贵宾的桌子前都摆了名牌,这是用来规定位子的。   容白慢慢巡视,终于在左边找到了江岩柏,江岩柏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他的肩膀很宽,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虽然看不清脸,可是周身的气场与别的人不同。   他甚至不用说话,就是一切的中心。   “下面请欣赏歌舞‘百灵鸟’”   说完开场的最后一句,容白才回到后台。   他的心脏正跳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江岩柏,还是因为主持这场大型晚会。   蒙恬把平板递到容白眼前,笑眯眯地说:“你看,直播有人发弹幕,都在问你是谁,还以为你是明星呢。”   容白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正我也就主持这一次,太累了。”   “也是。”蒙恬说道,“我以后也不想主持了。”   下个节目是蒙恬去报幕,蒙恬报了幕回来,跟容白说道:“第一排左边有个人,气质特别好,可惜看不清脸,后头不少人都在拍他。”   蒙恬看了容白一眼,惊道:“你怎么生气了?”   容白咬牙切齿:“我没生气。”   他何止是生气,简直都要炸了。 第49章   晚会散了之后, 学生就要回宿舍了,只有学生会的人要留下,陪着领导和社会名人参观学校。容白本来不算在学生会的行列里, 好在他和礼宾部的部长关系好, 礼宾部虽然女孩多,但部长是个男生, 为人也不错。   再加上容白形象好,也就留了下来。   这回校长亲自带队, 礼宾部的女孩走在旁边, 规格倒是很高。   容白走在最后边, 他们这些主要是帮忙做事情搬东西的。   校长在前头讲学校的历史,讲到以前中央领导拉着他的手,说他是从人民中走出来的, 要把知识重新带回人民中去。   他一做校长就做了四十个年头,熬过了青黄不接,整个学校的学生甚至不足一千人的年头。到现在,学校已经有上万的莘莘学子了。   容白就在后头听着, 他也想到了江岩柏小的时候,那时候生活是真的困难。   整个榕城,能吃上肉的人都没几个。逢年过节的时候孩子们才有一口最便宜的糖吃, 江岩柏那时候一天甚至只有一个馒头,加上那么一点咸菜。   后来,好像是连一个新鲜馒头也没有了,隔了好几天的馒头, 又冷又硬,吃着也不软,塞到嘴里一咬全是渣。吃一口馒头,得喝半杯水才能咽下去。   现在想起来,容白也心疼地受不了。   更让他心疼的是,江岩柏小时候并没有遇到自己,他是吃了多少苦,才能变成今天这个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这么一想,容白的眼神又提溜着转到了江岩柏身上去,江岩柏走在队伍的最外侧,但也是走在前头的。   江岩柏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他身材高大结实,是标准的衣服架子,礼宾部的女孩不少都悄悄地看他。   毕竟在这么一群中老年人的队伍里,他算是格外吸引人眼球的优质股了。   半点看不出来现在江岩柏以前受过那么多苦,如果没有人说,容白估计也会以为江岩柏从小就生活在家境良好的家庭里。   “这回你们过来,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们学校的历史,你们里头不少都是从我们这走出去的,应该都是知道的。”老校长叹了口气,“本来我也不想说这些,但是从九八年开始学校毕业已经不包分配工作了,大四的那些学生也到了该出去实习的时候。”   “但是我们本地的单位少,外地的单位也没几个和我们合作的。要是去社会上招,我也是担心遇到不靠谱的,坑了我们学校的娃娃。”老校长毕竟老了,背越发的弯,佝偻着走在前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照顾着他的速度。   老校长又说:“今天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抹开了脸找你们来,就是想着,你们都是优秀的企业家,我们学校的学生是个什么水平你们也是知道的,要是你们能提供岗位,他们肯定不能给你们做差了。”   “要是做差了,你们就把人送回来,一分钱也不给他们。”   现在就业难,就算是大学生,也不像以前那么值钱了。而且他们好歹是全国重点大学。   小企业不敢招这里的毕业生,怕要求工资太高,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   大企业倒是会收,可榕城原本就没有几个大企业,而且包括江岩柏在内的几个老总,都不太爱招应届毕业生,都爱找那些有经验的,一进公司就能上手创造利益价值的正式员工。   应届生和实习生倒也招,可需求量并不大,一年也招不了一百个。   之前还挺热闹的气氛,这会儿骤然冷了下来。   老校长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如果他是对那些爱面子的领导说这些话,肯定会有人一口包办,但之后会不会执行又是一回事儿了。所以他丢了面子找来当地的企业家,这些人都是干实事出身,不会满口跑火车。   可是就因为这一点,老校长现在里子面子都快没了。   “也不是不行。”忽然有人开口了,所有人寻声望去,容白才发现,说话的人正是江岩柏。   江岩柏板着一张脸,但语气还是很好的:“我这边今年可以提供三百个实习岗位。但都是基层一线,您要是觉得行,今年毕业的时候我这边可以领三百个走。”   三百个,这人数估计也就江岩柏敢开这个口了,他家大业大,就是招快递员,三百个也不算多。   江岩柏开了这个头,后头陆续也有人说话,但提供的岗位并没有那么多,所有人都说了一遍,最终这本城的就业岗位,也就提供了一千两百多个。   这比老校长预计的要多一些,这一次毕业生有接近三千人,好几个系呢。   能有这一千二百的岗位,也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老校长又恢复了精神,带着他们继续参观学校。   到了学校教学楼大厅的时候,江岩柏接了个电话,站得离桁架近了些,他皱着眉头,估计是听了什么不好的消息,眉梢都带着怒气。   大厅里有水和饮料,还有一些小零食,所有人都可以在这里稍微歇一歇,补充一下体力。   容白时刻注意着江岩柏的动向,他靠着离桁架不远的柱子,眼睛错都不错一下地盯着江岩柏。   容白注意着桁架,和记忆中一样,桁架果然松动了,那一块地势不平,两块瓷砖凸了出来,本来桁架立在那就是为了遮丑的。   眼看着桁架缓缓地向下倒去,容白连忙跑过去,一手撑着了桁架,这桁架也不算太重,因为是骨架子,容白虽然力气不算太大,但好歹能支撑住。   江岩柏正打着电话,原本没怎么注意背后的事,直到阴影把他整个人笼罩住,才转过头看。   一看,就发现一个挺体面的小孩正撑着桁架,因为那两块瓷砖,推了几次也没把桁架重新立起来。   学生会的也注意到了,他们连忙跑过来,还没走到跟前,江岩柏就搭了把手,他力气大,一下就把桁架立了起来,还冲容白笑了笑。   只是笑容的幅度很小,要不是容白了解江岩柏,肯定会以为江岩柏这是对他不满意,冲他使脸色呢。   记忆里,容白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一直对江岩柏没有好感,认为他看自己不顺眼。   后来江岩柏对他示好,他还以为是江岩柏在拿自己寻开心。   学生会的人看没出什么事,桁架也回到了改待的位子,就又散开了来。   江岩柏看了容白好几眼,最后才记起来,和容白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刚刚晚会上做主持的小孩。”   他比容白大整整十岁,叫声小孩也没什么。   容白却有些不开心了,他说道:“我都大三了,马上也要毕业了,不是什么小孩。”   江岩柏笑了笑,年轻人都是这样,巴不得一夜就变成大人,不承认自己还是个孩子。   “你反应倒挺快的。”江岩柏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他见过的人太多了,大多数都是抱着目的性地接近他,他防备心重,可不觉得容白只是单纯地帮他一把,认为容白和别人一样,都是对他有所求,“你今年才大三,估计也没时间出去实习。”   “既然在读大学,就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江岩柏也没直接点明,他还是准备给这个年轻人留点面子,“你要是明年表现出众,我这边倒也有几个不错的岗位。”   容白傻愣愣地听着,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又等了一会儿才明白江岩柏的意思。   这是……江岩柏这是以为自己在讨好他,想去他们公司混个职位。   容白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自己的坏脾气:“我没准备去你那公司上班。”   江岩柏挑挑眉,显然不怎么信:“哦?”   容白憋了口气:“我不稀罕你那破公司。”   江岩柏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刚刚还是多谢你了,你要是想去我那,明年可以过来试试。”   大概是因为对容白的印象还不算差,江岩柏又说:“这世道现在也没什么捷径,脚踏实地的,总有成功的一天,别好高骛远。”   说完,江岩柏又走到了人群之中,他们现在要去参观学生宿舍楼了。   容白站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回想了一下以前,他推住桁架以后,看到学生会的来了就丢开了手。那时候他对江岩柏没兴趣,江岩柏对他说谢谢,他理也没理就走了。   当时也不像现在是容白自己要跟过来的,而是容白被礼宾部的拉了壮丁。   难道是因为……自己对江岩柏太热情了?   因为热情,所以江岩柏觉得自己另有所图?   容白气得简直要咬碎自己的一口大白牙。   总有江岩柏那厮后悔的时候!   明明刚刚还是好心情,江岩柏说了这些之后,容白就像胸口上压了什么东西似的,气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等以后两人确定了关系,他肯定要把这事儿重新拿出来说,江岩柏要是不好好哄他,就别想上那张大床! 第50章   容白没追求过人, 他现在正坐在电脑跟前看攻略。   追人攻略写得特别详细,作者一看就是个把妹高手,容白越看越觉得有道理, 越看越觉得可行。   看到最后, 底楼有人扒出来作者根本没有谈过恋爱,从各个角度分析了这些方式追人的不可能性。容白深吸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算好。   最后容白选择了场外求助,他拨通了成和的电话号码——   成和身处嘈杂的闹市, 他“喂”了一声, 推开了贴在身上的女朋友。   “我来求助你了!”容白丝毫不跟成和客气, “怎么追求一个和自己不太熟的人?”   成和有点懵逼:“你现在在哪儿呢?”   容白:“我在家啊,这么晚了,你要过来找我吗?”   成和把烟碾灭:“你等等, 我大概半个小时到你家。”   “成和。”他的小女朋友不开心了,嘟着嘴说,“你又走啦?都不多陪陪我,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   成和嬉皮笑脸地说:“容白喊我呢, 又不是别的女孩。你最好了,从来不小气,明天给你买衣服。”   小女朋友哼了一声:“你就会说些好话, 尽会哄人。”   成和笑了一声:“那也是只哄你啊。”   小女朋友好歹也知道成和和容白的关系好,倒也没有说什么,她亲了亲成和的侧脸,小声说:“那明天你来我家小区接我。”   成和点了头, 潇洒地去开车。   容白看见成和的时候简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身边唯一有恋爱经历的人只有成和。成和在别的方面或许不太靠谱,在这方面绝对是身经百战,非常值得信赖。   成和换了双拖鞋,十分自然地走到容白身边,看着容白打开的网页,十分无语地问:“全能追人攻略?”   容白叹了口气:“上头有人说可行,有人说不可行,我是看不懂了。”   “每天匿名送一束玫瑰?”成和念着屏幕上的一条,“每天发一天示爱短信?”   “这不是追求人吧?”成和无奈地说,“这是在骚扰人。”   容白有些发愣:“不行吗?这不是还挺浪漫的吗?”   成和对容白的情商无语了。   哪里料到容白还兴致勃勃地说:“我每天送他九十九朵玫瑰怎么样?每天都写一封情书,还有……”   成和拍了拍容白的肩膀,叹了口气:“如果那个人喜欢你的话,这是挺浪漫的,要是不喜欢你,你就和疯子没什么两样。人家喜欢吗?”   容白很是镇定地点点头:“那是肯定的,不可能不喜欢。”   随后他又小声说:“只是现在还不算特别喜欢,过不了多久肯定就喜欢了。”   成和一屁股坐到容白的旁边,沙发好像都凹陷了下去,他像个大哥哥一样搂住容白的肩膀,笑道:“哥哥我教你个方法。”   容白点头,表示自己正很认真的在听,十分乖巧。   “你要是要追求人家,就先要让人家熟悉你。你先去打探她是什么时间点在哪里出没。你多去几次,混个脸熟,观察观察人家的爱好,拥有共同话题,就能搭上话了。”成和又说,“再加上你长了副好皮相,追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容白想了想,觉得成和说的也对,江岩柏现在也只是和自己见过一面而已,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更何况送花送情书什么的,根本就送不到江岩柏的手上。   容白一拍腿:“你等等!”   说完,容白跑去翻箱倒柜,最终找到了一个已经落灰的笔记本和一支快要写不出水的中性笔,他神采奕奕地盯着成和:“你说,我记。”   成和有些不是滋味:“你喜欢谁啊?”   容白也没准备瞒着成和,笑着说:“江岩柏。”   成和伸了半个身子过去,用手背探了探容白的额头:“你没发烧啊,傻了吗?”   容白用手挥开成和的手臂,他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在以前,成和知道他是同性恋之后就和容白保持了距离,直到毕业之后,两人完全失去了联络。   虽然容白不承认,或是不愿意说出口,但是实际上,成和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重要的,这么多年,他也就成和这么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   这次他这么早告诉了成和,就是希望能挽回这段友谊。   好在成和现在并没有对他表现出什么反感,反而情绪很正常,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容白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我说,你记着。”成和慢条斯理地说着,容白认认真真地记着。   成和目不转睛地看着容白,看着他圆润的耳垂,颚骨柔和的线条,微红的双唇。   也不知道是谁得到了容白的这颗真心。   “你喜欢他哪里?”成和忽然问。   容白看着他,目光真诚而充满感情:“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喜欢他。”   他喜欢他很多地方,可是让他说,又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江岩柏很好很好。   好到他放不开江岩柏,好到他可以忽略江岩柏的所有缺点。   成和笑了笑,没有再问,他只是在离开前轻声说:“如果不行,就来找哥哥我,哥哥安慰你。”   容白翻了个白眼:“那不可能。”   只要江岩柏的灵魂还是那个灵魂,那么他就不可能失败。   江岩柏不可能不爱他,容白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无论江岩柏有没有记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清晨八点,容白走在街头,手里捧着一杯豆浆,外加一个煎饼。他的眼睛盯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看似漫不经心。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容白的杯一下挺得很直,他的双眼紧跟着一个人影。   江岩柏还是那副模样,肩宽臀窄,完美的倒三角体型,即便穿着一板一眼的西装也能看到隐藏在布料下的大好肌肉。容白从上到下把江岩柏看了好几次,有些难耐地咽了口口水。   江岩柏似乎是赶着上班,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车,或许是车已经停在不远处,也或许是他厌倦了开车的日子,想要用双脚体验生命的美好。   容白的方法特别老,他也质疑过成和,结果成和说:“不管老不老,有用就行!”   更何况容白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冷静的站起来,今早他戴了一顶鸭舌帽,十分低调地走过去。   江岩柏走在路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事,眼神有些空洞,注意力并不太集中。   这就是一个机会,容白完全忘记了成和的叮嘱——状似无意,一定要伪装成意外。   他几乎就像个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的橄榄球员一样,兴奋地要完成目标,达到目的。   在江岩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怀里就撞进了一个人,江岩柏有些恍惚,一时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他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帽子和帽檐。   直到这个人抬起头来,他才模糊的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   “不好意思。”容白先一步说话了,“我不是故意的,您先走吧。”   江岩柏看了看容白,又看了看容白手里的煎饼,最后看向了自己的西装,   果然胸口那边全是油。   “啊,怎么……”容白表面手足无措地说,“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我赔您一件西装吧。”   江岩柏依旧觉得这个年轻人眼熟,但是他每天见得人太多了,实在有些对不上号,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容白扬起一个灿烂地笑容:“是啊,上次在我们学校。”   可是容白还记得江岩柏当时说的那些话,完全是认为自己想要抱他大腿,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容白暗地咬牙,表面上还得保持微笑。   江岩柏也记不太清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就不必过脑子。   “我带您去重新买套西装吧。您是不是要去公司?现在回家也堵车,总不好穿着一身是油的西装挤地铁吧?要是被认识您的人看到了,拍了照片发到网上去,那多尴尬啊。”容白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倒是用力的把江岩柏拉到一边的商场里去。   江岩柏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奇怪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年轻人怎么有这么大的气力,不过他还是说道:“不用了,我公司有替换的西装。”   “那怎么行?”容白转过头,天真地看着江岩柏,语气十分镇定,“既然是我把您的西装弄脏了,那肯定就要我负责。虽然商场的西装不是量身定做的,但是质量也还可以。”   江岩柏想把手抽回来,但容白抱得实在太紧,他抽了几次都没把手臂弄出来,江岩柏也有些生气了,他压低了声音:“把手放开。”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实在有些不像样子。   容白完全不在意江岩柏这语气温柔的威胁,在他眼里实在没有什么可忌惮的。   江岩柏在容白眼里,从来都只是一个纸老虎,就连外表都不吓人,是用最可爱的蜡笔画成的。   “要我放开也可以。”容白十分不要脸的提要求,“你不能跑,要和我一起进去挑西装。”   江岩柏眉头紧皱,低声说了一句:“胡闹。”   然而容白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江岩柏,他拉着江岩柏的一条手臂,倚靠着江岩柏,眼底似乎带着波光。就好像全心全意信赖并依恋眼前这个人,一直如此,从未改变过。 第51章   不过是一件西装而已, 如果是在往常,江岩柏根本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也不会跟容白这样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说话, 但是此时他看着容白的侧脸, 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跟着容白进了商场。   容白此时也并不轻松,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跳个不停,他不会追人, 这个方法还是成和教他的。   “这件喜欢吗?”容白转头问道。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自然, 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熟稔,   江岩柏有一瞬间的恍惚,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我觉得这件好像不太适合你。”容白把西装比在江岩柏的身上,越看越觉得不满意, “换一件吧,你喜欢纯色的还是条纹的?颜色呢?我看你经常穿的都是黑色。”   江岩柏有些尴尬,他觉得这个人实在太自来熟了,可是却不会让他觉得很讨厌,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要是别人的话,江岩柏肯定已经拂袖而去, 话都不会多说两句。   容白显然感觉不到江岩柏的纠结,他挑了好几件黑色的西装,最后觉得还是最后一件好看。   容白直接招来导购员,把西装递过去:“就这件吧, 现在就换。我去前台付款,你把吊牌剪一下。”   江岩柏看着容白,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阳光把容白包围起来,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上嘴唇微翘,就像夏日最清新的橘瓣一般,江岩柏看得有些入神,甚至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他忽然间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曾经经历过,但是又想不起来切实的时间和场景。   就好像这是在梦中所见一样。   “你去换上吧。”容白把这件价格不菲的西装递给江岩柏,他安慰道,“虽然没有定制的西装舒服,但是应该也不会差特别多。”   江岩柏抿着唇,他此时才终于恢复了理智,但是他也知道,他不能穿着带油渍的西装到公司里去。他可以不注意形象,可是公司还是要形象的,他这么去公司,明天就能上报纸。   “我自己付钱吧。”江岩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成年了吗?”   容白愣了愣:“我都大三了,今年二十。”   江岩柏想了想:“真小。”   容白笑了笑:“不算小了。”   至少我这个年纪,也足够满足你了。   当然,这句话容白是不会说出来的。   江岩柏换上那件西装,江岩柏穿什么都好看,至少在容白眼里是这样的。   容白专注地看着江岩柏,觉得江岩柏没有哪里不好,怎么看都是完美的。   有时候容白也害怕,关于自己之前的记忆全部都是南柯一梦,他害怕那一切都是假的。江岩柏从来不是他的爱人,他们也从来不是伴侣。   但是容白只要这么一想,自己就会马上否定。   他的记忆或许有可能作假,但是他对江岩柏的了解是不可能作假的。   他知道江岩柏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江岩柏喜欢什么。   如果只是南柯一梦,是他的臆想,绝不可能这么仔细。   容白盯着江岩柏,他笑着说:“您快去上班吧,这次真是不好意思了。”   江岩柏也确实赶着去开会,于是摸出自己的名片,然后朝容白说:“这是我联系方式,我之后会把西装的钱转给你。”   在江岩柏眼里,容白只是一个穷学生而已,这样一件西装,肯定也不在容白的承受范围之内。   但是这正好中了容白的下怀,容白笑眯眯地点头,表现的像个还没出社会的大学生,有些腼腆地说:“这有什么,本来就是我的错。”   江岩柏却没有顺着说下去,他看了看表,说道:“时间来不及了,我走了。”   说完,江岩柏果然大步离开,只剩下容白在原地看着江岩柏的背影。   江岩柏离他这么近,却又感觉那么遥远。   明明以前那么相爱的两个人,现在却如同陌生人一样。   这种煎熬令容白难以寝食难安,却又没有人能够安慰他。   容白摇摇头,竭力使自己从这种悲观的想法中拔出力。   他和江岩柏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这是一件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已经够幸运了,实在没有资格再去祈求些什么。   江岩柏要去上班,他是公司的老总,手底下握着那么多员工的身家性命。   容白以前不了解,总觉得江岩柏应该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自己。   但是恢复了所有记忆的容白,此时此刻已经知道了创业的不容易。   那么多的货,那么多的人,那么崎岖的山路。   每一次进货都像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容白记得那时候自己看过一条新闻,讲的就是货车在山里翻了车。   连人带车,尸骨无存。   司机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里头的货是这个家倾家荡产从外地进回来的。   一次意外,就足够让这个家庭堕入地狱,从富足的小康之家,变成家徒四壁的穷苦人民。   而江岩柏,就是在当时那困难的经商条件下,靠着自己的本事,一点点扩张自己的商业帝国。   在平行世界线上,嘉宾有自己的帮助,创业都那样困难,更何况在正确的时间线上,江岩柏那个时候并没有碰见自己。   那么他是怎么突破那些苦难,变成现在这个不苟言笑的公司老总的?   容白想不出来,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去深想。   他一想到江岩柏以前可能吃过哪些苦,他就觉得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   经过那么多的事,那么长时间,容白终于学会了体谅别人。   这一天,容白都坐在江岩柏公司旁边的咖啡厅里看书喝果汁,他无所事事,既不想去玩游戏,也不想去找成和玩,他的兴趣其实很悠闲。   在认识江岩柏之前,容白的兴趣是电子游戏。   认识了江岩柏之后,容白的兴趣就变成了江岩柏。   结了婚之后,容白就迷上了重型机车。   他以为他是喜欢哪种刺激而自由的感觉,现在想想,他喜欢的,大约是江岩柏听说他在开车时那忧虑而愤怒的表情。   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在江岩柏心中是重要的。   容白一边看书,一边笑着摇头。   他当时该是有多傻,才会觉得江岩柏不爱他了。   自以为是,又特别矫情。   估计也只有江岩柏受得了这样的自己了。   中午的时候容白也没吃什么东西,他不喜欢吃西餐,这附近又没有中餐馆,很多都是快餐店,太挤了。他就坐在窗口旁边观察着,看看江岩柏什么时候会出来。   可惜江岩柏今天又加班了,等他从公司大楼走出来的时候,咖啡店已经准备打烊了。   容白思考了一下午,决定还是不听成和的了,这样绞尽脑汁的去接近,实在是太累了,太耗费时间,也太需要表演技巧和天赋了。   如果江岩柏喜欢,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他。   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容白在路边抱住自己的胳膊,他看着江岩柏走到路口——他的车应该没有停在公司楼下,或者根本没有开车。   容白就这么跑了过去。   江岩柏倒是看到远远地跑来了一个人,等跑近了,他才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个年轻人正是自己早上碰到的那一个。   如果是早上只是巧合,那么这个时候江岩柏就不得不认为容白是有什么别的目标了。   “江先生。”容白喘着气在江岩柏面前站住,他带着微笑,在路灯底下就像散发着热度的小太阳一般,他的眼睛直视着江岩柏,好像满心满眼里只有这么一个人,“我叫容白,我是A大大三的学生,迄今为止我们一共见过两次面,我要追求你。”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江岩柏甚至有些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一步。   ——这是个好看的年轻人,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   江岩柏的表情有些古怪:“我是个男人。”   容白摇头:“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个男人,也不在乎你有多少钱,我只知道我喜欢,想要追求你,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不要现在就拒绝我。”   他进退自如,自信又充满年轻人的活力,让江严柏进退维谷。   江岩柏没有接触过同性恋,他盯着容白,似乎想从容白的脸上找到他耍着自己玩的意思。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只是从容白的眼睛里看到那令他恐惧的深不见底的感情和坚持。   江岩柏有一瞬间也怀疑容白是冲着自己的钱和地位来的,但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江岩柏还是有那么点看人的准头。   他的理智和直觉都告诉他,这个人并不是冲着那些东西来的。   他或许是……真的喜欢自己?爱自己?想要追求自己?   这个问题在江岩柏的脑子里头转了一大圈,他想要拒绝,想要义正言辞地告诉容白,他还是个学生,应该回去好好念书。或者告诉容白自己不是个同性恋,不可能喜欢男人。   但是看着那么一双他不知为何觉得熟悉的眼睛,他竟然一个拒绝的字也说不出来。   甚至于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看到容白的笑容时,他其实也是满心雀跃的。 第52章   江岩柏点完头才发现不对劲, 他刚刚就像喝了迷药一样,做什么说什么,竟然都不受自己理智的控制了, 眼睛里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他觉得不对劲,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却又下不了定论。   他活到这个年纪,也不是没有人对他表示过好感。   只是他经历的事情多了, 看感情也看得复杂了, 就有了一颗铁石心肠。   回家的时候, 看到空荡荡的房子,也觉得冷清,但他实在不愿意和另一个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从小到大, 他就没有家人,咬着牙顺顺利利地长大了,不仅长大了,还挣了钱, 有了自己的公司。从趴在地上的小鬼,到现在走在路上,都有人点头哈腰地叫他一声江总。   按理说, 他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动的人,也不是这么容易心动的人,他的心被封在石头里,压在华山下面, 就是天摇地动,说不定都露不出来一星半点。   可是江岩柏刚刚就是点头了,他现在都觉得自己魔怔了。   但是容白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似乎笃定他是一定会点这个头的,不过还是笑着说:“那行,你名片我有,有时间我给你发短信,你每天晚上十点能回家吗?”   江岩柏表情复杂地点点头。   容白又说:“好,那你先去回去吧。”   江岩柏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被这个年轻人牵着鼻子走了,不过他并不生气,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天晚上江岩柏没收到消息,第二天一早看了看手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挂着笑。   等到了公司,回了办公室,秘书过来送文件的时候,看了眼江岩柏,笑道:“江总这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从进门就是笑着的。”   江岩柏没反应过来,他僵了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还真是笑着的,江岩柏看了眼秘书,表情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还是板着一张脸。   秘书在江岩柏这里工作了五六年,两人虽然是上下级,但是从别的方面来说,也像是朋友一样,秘书打趣道:“老树开花啦?”   江岩柏苦笑一声:“我也开没老到哪儿去吧?”   秘书笑:“不老不老,找个十八岁的女朋友正合适。”   江岩柏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又有这么大的产业,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虽然三十岁了,但是现在三十岁也不嫌大。那些事业有成的,四五十岁都想找十八九岁的小女孩。   平时江岩柏只要一看到文件,马上就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他吃过苦,所以从不觉得现在的工作苦。   要不是公司慢慢做大,请了不少人,江岩柏就算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也不觉得有什么。   更苦的日子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但是现在,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听着秘书报告自己这周的行程,江岩柏头一次没有认真听。   他的心思早就飘了,飘到了刚刚那个叫容白的年轻学生身上。   那还是个大学生,正在读书,唇红齿白的,长得好看,腰窄肩宽,人看着有点偏瘦,不算结实。   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态度也不卑不亢的。   他的那句话,似乎还回响在江岩柏的耳边,江岩柏也遇到过直爽的人,却没有遇到过这么直爽的。   这么一想,江岩柏的嘴角又咧开了,他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人,他对谁都抱着戒心。   他也想过,容白是不是借着这个接近自己,想要得到些什么好处。   可是他回想起容白那一双眼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有这个可能性,这个可能性的概率还很大,但他不想去相信。   反正……反正那小孩说要追自己,看他有什么后招,想怎么追吧。   江岩柏是完全忘了对方是个男人了。   这一天也是江岩柏第一次这么期盼着夜晚的到来,等到了晚上十点,那个小孩就会给他发消息。   江岩柏没被人追求过,他遇到的都是些说和的媒人,相亲的那种。   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双方在一张桌子坐着,吃几口饭,说几句话,没感情没共同话题。   江岩柏是苦出身,人家女孩是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每次都是双方都看不顺眼,事情就没成。   倒也遇到过一个缠人的,但是也不是追求,就是每天旁敲侧击问江岩柏要不要出来陪她逛逛,或是一起去看看电影,江岩柏说自己忙,对方就说:“你每天这么多钱也挣不完,那些事就丢给手底下的人去做啊,这个老总还要自己亲自动手啊?”   这句话说得其实也有道理,但江岩柏本来就不喜欢对方,这句话他听着也不喜欢,就再也没了联络。   头一次,江岩柏觉得时针走得那么慢,平时从觉得时间不够花,觉得每天的时间再多一倍才合适,今天却觉得时间过得慢,秒针简直是像乌龟一样在磨。   江岩柏沉下心来,把手里的文件都处理完了,天也就黑透了,他又检查一遍,确实没问题了。才抬头看钟,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秘书一般也是江岩柏几点走他就几点走,他工资高待遇也好,而且因为跟在江岩柏身边,在公司的地位算是高的,所以也比别的员工更有眼力劲。   “开车了吗?”秘书问道。   江岩柏摇摇头:“最近太堵了,我早上坐地铁来的。”   秘书:“……”   “现在不堵了,我搭你回去吧。”秘书叹了口,“你好歹也是个老总。”   江岩柏笑了笑。   江岩柏坐在后座,秘书在前头开车。   上班的时候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下了班他们就是对等的朋友关系。   秘书一边倒车一边问:“你今天看着和平常不一样。”   江岩柏面无表情:“哪里不一样?”   秘书笑出了声:“难得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谈恋爱了吧?”   江岩柏不置可否,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没答应。”   三十岁的老男人了,这话说的竟然让秘书觉得江岩柏竟然还有些骄傲。   秘书打趣道:“不会真是个小孩吧?成年了吗?”   江岩柏状似无意,实则隐含炫耀地说:“才大三呢,年纪小。”   秘书笑道:“长得挺好吧?”   江岩柏没否认,他在回忆容白的长相,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双眼皮,显得眼睛又大又亮。鼻子挺翘,嘴唇也好看,十分水润,似乎在等人去吻。   江岩柏越想,就越是心猿意马。   江岩柏回到了家,打开灯的一瞬间,这个空荡清冷的房子头一次显得这么让他不舒服。   这不是个家,只是个落脚处而已。   江岩柏烧了一壶水,给自己泡了一壶红茶,太晚了,普通的清茶喝了要睡不着觉。   他刷了一会儿财经新闻,实在是觉得无聊,就看起了电视剧。   看的是“雍正王朝”,他喜欢看历史剧,也喜欢研究历史,可惜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不然说不定大学也能去念个历史相关的专业。   晚上十点的时候,短信果然准时来了。   13XXXXXXXX:【睡了吗?我是容白。】   江岩柏一下坐直了身子,他捧着手机,这会儿就想回消息,但觉得自己是被追求的人,这样急切的回消息,似乎不太好,可是他又忍不住,容白发的这几个字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回了一句:【还没有,你明天不上学吗?这么晚还不睡?】   容白几乎是秒回:【明天没课,就是有课,也得给你发消息啊。】   江岩柏:【你是学什么的?】   容白回:【学建筑的,不过我成绩差,没学出什么东西来,以后也不会从事这个职业。】   江岩柏:【不找对口工作?你以后想做什么?】   容白:【可能会去接我爸的班,他年纪大了,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辛苦。】   容白没有直接把自己老爸拉出来,但他这么一点,江岩柏肯定就回去查。   到时候江岩柏就会发现,自己家里也还算富裕,不是想要靠着接近他占他便宜。   两个人开始交流和交往,绝对不能建立在怀疑上。   必须是平等的。   就算容白家里没钱,他也会想其它的方法,让江岩柏知道自己不是图他什么。   容白:【你周末有空吗?】   江岩柏顿了顿,他打上一行字,又删掉了,又打上一个字:【有】   容白:【周末我们去看京剧吧,我买好了票。】   容白看不懂京剧,但江岩柏挺喜欢的,以前容白也听江岩柏说过,容白那时候还嘲笑江岩柏,说这是老头老太太的喜好,现在想起来,容白觉得自己就是嘴欠,欠抽抽。   为了追求江岩柏,容白这段时间还去恶补了京剧的知识,不求能欣赏多少,好歹还是要看得懂,看完了能和江岩柏聊几句吧?   江岩柏愣了愣,他从没跟人说过自己喜欢看京剧,现在人都不爱看这个,就算说了也没人懂,没人陪他聊。   可能是正巧撞上了,容白说不定看起来小,但实际上也和自己一样,喜欢京剧也说不定。   江岩柏:【好。】   他打出这个字的时候,嘴角分明还带着温柔似水的微笑。 第53章   京剧的场子在城中心, 戏要开场了,里头就坐了小猫两三只。偌大一个堂子,稀稀落落的, 看着就冷清, 现在已经没人看京剧了。所谓的大家名家,出场费也低的很。   容白之前就专门到场子里看过, 他有些错愕,唱老生的梁先生, 也是上过电视的, 在这个圈子里似乎很有些地位, 但是人家对着台下十多个观众,看着那么多的空位子,也唱完了整出戏。   声音洪亮, 气足,做派也好,就是容白这个不懂京剧的人看,即便说不上来什么, 也觉得好。   容白也去打听过,像梁先生这样上过央视的名家,出场费一场也才一千多块钱, 还不是走个过场,而是老老实实把戏唱完,唱完了还要给戏迷们签名,和和乐乐地说上几句话。   戏是下午三点开唱的, 容白中午吃过饭就开车去找江岩柏,他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就连穿衣服打扮,也是费了好一阵功夫。   他记得以前,只要他穿着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江岩柏的眼珠子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挪都挪不开。所以今天他就穿了这样一套衣裳,江岩柏喜欢他这样,看起来青春洋溢,走在路上就像个小太阳。   江岩柏今天也没去上班,除开休息日之外,江岩柏从来没有请过假,就算是生病,也从来都是带病上班。   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唯独秘书一言不发——他是知道的,江岩柏这是吃了迷魂药,看起来就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容白的车开到了江岩柏小区的门口,今天是他约江岩柏出来,那么一切都是要他一手包办的。   他没追过人,但是成和还是给他出了主意。容白也有些忐忑,但是这次成和出的主意,似乎还是比较靠谱的。   容白已经订好了今天的行程,先去看京剧,看完了也就到了吃饭的点。   江岩柏爱吃甜口的菜——容白认为,这是他小时候没吃过糖的缘故。   他爱吃樱桃肉、糖醋里脊、京酱肉丝这些菜,江岩柏别的味道也能吃,就是不太爱吃。   以前陪着容白去吃火锅,回家还要自己炒菜煮饭,不然就要饿着肚子。   他们两的口味南辕北辙,性格也天差地别,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成了一对。   容白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大家就像是那些长辈说的,都是缘分。   江岩柏从楼上下来,他今天什么也没带,也没穿他的黑色西装了,里头穿了一件背心,外头穿了一件运动衫,一条黑色的运动长裤,脚下也踩着运动鞋。   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不像是三十岁的人。   江岩柏站在车旁边,他如果不是自己开车的话,坐车爱坐后座,这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但是容白开车……   江岩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把安全带栓好,才对容白说:“走吧。”   容白发动了车子,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但是所有注意力其实全部都集中在了江岩柏的身上。   “你吃午饭了吗?”容白喉咙发紧,很有些紧张。   江岩柏面无表情,回道:“吃了。”   容白:“吃的什么?在外面吃的还是在家里?”   大约是太紧张了,容白现在的脑子已经空白了,停机了,主机都快炸了,话题就围着中午那顿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江岩柏表面上很是镇定:“在家吃的。”   容白:“哦。”   然后容白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气氛冷了,又显得有些尴尬。   好在江岩柏不是个话多的,他十分体贴的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没休息好,需要闭目养神或是小憩一会儿。   容白把车窗摇了上来,又调高了车上的空调。   江岩柏没出声,但内心还是觉得容白十分体贴,他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长大的人,但即便是江岩柏这样五大三粗的男人,心里也还是希望有人记挂自己。   他内心涌过暖流,明明在狭小的车内,但是四肢好像都舒展开了。   “到了。”容白轻轻摇了摇江岩柏的肩膀。   他们现在已经到剧院了。   两人做的是第二排的位子,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茶水和瓜子,但是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人。   这个剧院可以容纳一千多人,但现在里头坐着的观众只有十多个,还都是中老年人,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年轻人,基本都是陪着家里长辈来的,现在正埋头玩着手机。   江岩柏坐在位子上,喝了一口热茶,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容白,却发现容白并没有像别的年轻人那样把手机掏出来,他也学着自己的样子品茶。   看起来十分笨拙,有十分可爱。   “我打听过了,今天过来的有梁先生、陈先生和江老师,是剧院从北京请过来的人。”容白说道。   他是专门打听过的。   江岩柏点点头:“梁先生唱得是云遮月了。”   容白:“啊?”   看来这还是功课没做好,江岩柏笑道:“是说梁先生唱得好,初听时会觉得干涩,越听越觉得嘹亮动听,韵味醇厚,一般是夸老生的。”   容白点点头,他虽然做了功课,但还是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也就不会不懂装懂,也不是什么多么不好意思的事。   今天唱的第一出事小商河,梁先生唱的岳飞的戏份,整出戏唱了半个多小时。   台下的观众,除了容白和那几个年轻人以后,个个都听得认真,还真是如痴如醉,有些老人听入了迷,还要跟着唱腔摇头晃脑,拍自己的腿。   江岩柏倒是没有这样,但也专注地看着台上,偶尔才喝一口茶。   台上唱完了最后一句台词:“为国捐躯死,马革裹尸还!”   众人才纷纷下场。   等这出戏唱完了,江岩柏才问容白:“听懂了吗?”   容白点点头:“这出是懂的,讲的岳飞抵御金人的进攻。”   江岩柏点点头,看着容白的眼神是越发的柔和了。   容白有些浑身不自在,江岩柏看他的眼神,有时候是充满爱意的,有时候是无奈的,甚至是愤怒的。但是这一次……如果不是他感觉出了问题,那还真是带了长辈的关爱。   两人看完了戏,江岩柏和容白才从剧院离开。   江岩柏和容白聊了几句戏,发现容白其实不是很懂,只是知道个皮毛,倒也没说什么。   江岩柏不蠢也不傻,他看得出来,这小孩不晓得是从哪儿知道自己喜欢看京剧了。   就投自己所好,这是最近才去临阵磨枪学的东西。   他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他接触过的他,有尊敬他的,恨他的,嫉妒他的。但是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想尽千方百计讨自己喜欢,却并不是图利益,图钱的人。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容白带着江岩柏去吃饭。   地点是城北的私房菜小饭馆,这是个精品饭馆,装修的古色古香,但价格也高,吃一顿饭要价要上四位数,是做的有钱人的生意。   但是生意确实是好,等闲都排不上号,要不是饭馆的老板和容白以前在饭局上打过照面,估计都订不到位子。   服务员面带微笑地把容白和江岩柏引到小包间里,又倒好了茶水,才开始记菜。   容白点了三菜一汤,这里分量不多,正好够两个人吃,估计也剩不了多少。   等他点完了菜,服务员出去了,容白才发现江岩柏正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容白轻声问:“怎么了?”   江岩柏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容白点的菜都是江岩柏喜欢吃的,江岩柏是个自律的人,他喜欢什么从来都不会表现出来。   就连和他共事了那么多年的秘书,也从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江岩柏垂下眼眸,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这滋味他从未品尝过,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们家的糖醋里脊好吃。”容白没话找话,“味道正宗,也不腻,我空口都能吃一盘。”   这倒是真话,容白虽然偏爱重油重辣的饭菜,但是也不全吃那些。   江岩柏看着容白,笑道:“你喜欢吃什么?”   来了来了!   容白端坐着,语气很温柔:“我喜欢吃川菜,也喜欢喝茶。但是甜口的菜我也喜欢,不怎么挑食。只是不吃豆腐,不吃菌类,不吃葱,不吃……”   江岩柏乍舌:“这还叫不挑食啊?”   容白委屈了:“我不吃的都是辅菜,我还有朋友不吃猪肉,不吃鸭肉,不吃羊肉,不吃兔肉。”   江岩柏长见识了,也有些好奇:“那他能吃什么?”   容白:“牛肉和鱼肉。不过鱼也很少吃,不想挑刺。”   江岩柏:“……”   容白乘胜追击:“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不挑食了?”   江岩柏无奈地笑道:“不跟好的比,要跟更差的比。”   容白转过头,不搭江岩柏这句话,反而问:“你晚上有事吗?今天山上有灯会。”   江岩柏看着容白若无其事,脸颊却有些泛红的样子,有些狭促地说:“晚上有事。”   容白“啊”了一声,似乎有些无措,只说:“那好吧。”   看起来是有些泄气了。   江岩柏笑道:“和你开玩笑的,晚上没事,我们去看灯会吧。”   容白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只轻哼了一声。 第54章   灯会是榕城一年一度的当地盛会, 此时城里所有的树枝上都会缠满小灯泡,河边还会有大型的灯展,大多数都是做成植物或是动物的样子, 到晚上十点, 河边还会放烟火。   容白在榕城生活这么久,其实并没有去看过灯会, 他懒,又有别的兴趣, 一个晚上的时间从不想浪费在这上头。   但是大约江岩柏是喜欢看的, 容白也摸不准。   江岩柏这个人, 真要说喜欢什么,估计自己都说不出来。   容白停好了车,和江岩柏走在河边, 最近几年榕城又重新修整了一次,河边不仅干净,花草树木也是修剪好了的。   路边有卖饮料的店铺,容白去给自己买了瓶果汁, 又给江岩柏买了瓶乌龙茶。   江岩柏接过那瓶乌龙茶,神色复杂地说:“谢谢。”   容白很是不以为然:“就是瓶水,这有什么, 你不要和我客气。”   江岩柏没说话,跟容白并肩走在路上。   这时候看灯会的人基本都是拖家带口来的,一家人过来热闹,河道两边还有放风筝的, 大人小孩都有,看谁的风筝样式最好看,飞得最高。路灯上还挂着灯笼,一派喜气洋洋。   容白还是很新奇的,他边走边看,差点忘了自己是出来约会的。   好在江岩柏觉得他还是个小孩,也没说什么,看容白兴致贸然的样子,他嘴角也不自觉带了笑。   小的时候,容白他爸妈也带他出去玩过好几次,说起来也有些好笑,他家里也算是有钱人家。可是爸爸要管着偌大一个公司,妈妈是老师,平常也很忙。   好不容易等容妈放了寒暑假,又要到处去学习和开会。   一家人其实也是聚少离多,虽然父母对他好,可是一家三口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你没看过灯会?”江岩柏忽然问。   容白笑了笑:“没有,以前懒得出来看,人又多又吵,还觉得不如在家里打游戏。”   这确实还是个小孩。   江岩柏看着容白笑起来眼角弯弯,真想上手摸摸容白的头,但是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   他目光暗沉,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三十岁了,按老话来说也到了而立之年,以前认识的人,别说比他大的,比他小几岁的现在也早就结了婚有了孩子。   江岩柏知道自己到现在都没谈恋爱是性格的问题,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没混出头的时候,也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混出头了,总算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活。   可是他心理有了阴影,谁都不信任,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人家一接近他,他就觉得人家是图他什么。   之前江岩柏也专门去看过心理辅导,但是人家医生只说是他压力太大了,别的也没什么。   原本江岩柏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他是个孤儿,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也没人会逼他传宗接代。   可是容白不一样,这小孩是有爸有妈,娇生惯养长大的,就是他不要孩子,他的父母会同意?   更何况他还年轻,心性都还没有定,以后怎么样从没有打算过。   江岩柏叹了口气。   容白有些诧异:“你叹气干什么?不喜欢灯会吗?”   江岩柏没说话,他看着别人阖家欢乐的样子,还是有些羡慕的,嘴上不说,眼睛骗不了人。   容白当然也看出来了,以前江岩柏就说过,他想要一个家。   只是那时候的容白只想要爱情,不想要家。   就连江岩柏求婚,容白当时也并不想答应,他以为自己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被婚姻束缚。   可是现在,容白觉得,自己大约,也是想要一个家的。   就算家里只有两个人也没有关系。   小孩子放风筝,永远是盯着风筝不看路,小胖墩的后背就撞上了容白的腿,一股屁坐到了容白的脚上,小孩还愣了愣,风筝线断了,从他手上飞走了。   小胖墩眼看着风筝线被带着飞的越来越远,也不起来,张开嘴就开始大哭,也不看坐着的是谁的脚,就抱着容白的腿,眼泪全往容白的裤子上掉。   容白被撞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看见是个孩子才双手把这小胖墩抱着站起来,蹲下去问:“摔疼了吗?”   小胖墩吸吸鼻子,摇摇头,带着哭腔说:“我不疼,我风筝没了。”   “你爸妈呢?”容白皱着眉头,灯会人多,又乱,一个孩子跑丢了,那就不容易找了。   小胖墩这才反应过来,他吓傻了,哭都不会哭了,呆愣愣地说:“我爸妈……我爸妈呢?”   这会儿知道找爸妈了。   容白又问:“你记得自己住在哪儿的吗?”   小胖墩一脸无辜地看着容白,摇摇头:“我住在仓河镇。”   仓河镇,虽然属于榕城,但离榕城还很远,现在高速公路还没有通,走山路要开三个多小时的车。   江岩柏说道:“带他去警察局吧。”   就算现在找不到父母,只要知道是仓河镇,警察也能把他送回去。   一个镇子并不大,人们基本也相熟,都是认识的。   这是个胆子大的孩子,知道自己要去警察局了也不怕,还问容白警察局有没有糖吃。   容白没怎么和这个年纪的小孩相处过,他以前不怎么喜欢小孩,又吵又闹,遇到家长没教养的,就算小孩犯了错也不教育,养成个小皇帝,熊孩子。   但是这个小胖墩还挺可爱的,容白难得的有耐心哄了几句。   好不容易送到警察局,这孩子还挺喜欢容白的,走的时候还说:“哥哥,你要是有空就来看我啊。”   容白也没答应,举手之劳,要是专门跑过去,人家还以为他要挟恩求报呢。   江岩柏问道:“你很喜欢小孩?”   容白吓了一跳:“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江岩柏:“你对那孩子挺有耐心的。”   容白摇摇头:“算了吧,让我看孩子,一会儿还好,时间长了就没耐心了。”   江岩柏点点头,没说话。   容白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你喜欢孩子?”   江岩柏叹了口气:“也不怎么喜欢。”   他太忙了,就算有孩子也没时间教养,还不如不生。   以前那几个合作伙伴的孩子,一个个被养的受不了一点苦,吃不了一点罪。只要见面,伸手就要红包,一点不合心意就要打要骂。   江岩柏也知道,这不怪孩子,怪父母,教不好就不要生,生了不教,还不如不生。   容白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以后你说要领养一个的话,我多麻烦啊。”   他这话只是说顺嘴了,脑子没过弯,看见江岩柏正眼睛也不眨的看着他,容白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容白有些尴尬,他看了江岩柏一眼,就低下了头,心里骂自己不长脑子。   江岩柏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反而笑他:“你想得还挺远的。”   容白期期艾艾:“也没想多远。”   江岩柏失笑:“都想到孩子了。”   容白哼了一声,不答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岩柏才状似无意地问:“你爸妈知道你是个……嗯……同志吗?”   容白差点笑出声来,也只有江岩柏这个年头还把GAY叫成同志了。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要是我有了对象,肯定要回去跟他们说的。”容白很是正经地回答,“我爸妈疼我,更何况我是个同志,以后就算结婚了,也是糟蹋了别人的闺女,我爸妈做不出来这种事。”   即便是再疼你,再不舍得糟蹋别人的闺女,做父母又哪里会同意你找个男人过一辈子?江岩柏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想。   他是知道同志的,他刚出来打拼的那几年,认识的人里也有一个同志,还有个对象。   那时候他虽然不理解,但毕竟是别人关起门来过日子,江岩柏也不太在意。   后来听说其中一个的父母来了,还跑去另一个的单位上闹了一通,把人家的工作闹没了。   结果两个人,都被双方的父母送去了精神病院。   现在都出来了,江岩柏又一次还看见了,竟然又凑到了一起,做点小买卖,他看在眼里,也觉得不容易。   容白看江岩柏不回话,有些急了:“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我爸妈那边,当然有我去说。我从知道自己是同志开始,就没想过要结婚生子,腿长在我身上,我爸妈总不可能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去结婚。”   他是已经出过两次柜的人了,这是第三次,一点也不怕。   “你别急。”容白忽然说,“我这段时间就去给我爸妈说,等他们答应了,你再考虑也可以。”   容白紧盯着江岩柏的眼睛:“你给我点时间。”   江岩柏没有动作,容白看了他好久,他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是小孩向自己表忠心呢,江岩柏心里清楚,也觉得暖心。   两人走在路上,夜里河边的风有些大,江岩柏走在容白旁边,不动声色地侧身给容白挡风。   容白毫无察觉,面带笑容的和江岩柏说着话。   直到灿烂的烟花骤然照亮天空,两人才一齐抬头,脸上都倒映出火光。 第55章   容白既然在江岩柏那里立下了军令状, 当然要把事情全部办好了才去见江岩柏。   学校的课并不多,再加上容白是个逃课的惯犯, 各科老师对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点名的时候只要有人答到,他们也就不会说什么。   帮忙答到的,当然就只有成和了,容白说回来了请他吃饭,成和也没多问什么就答应了。   容爸容妈那里, 容白是分了两头去说的这件事。   他出柜出习惯了, 知道父母心疼自己, 只要往地上一跪,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 他们最终还是会答应。   容白知道,他父母对他无条件的妥协, 除了爱,还有一点就是, 他们觉得对不起自己。   那是容爸喝醉酒之后说的话, 说容白从小是保姆在看着,他们夫妻根本没多少时间照顾自己的孩子。长大的, 容白又要去上学,夫妻也都在不同的城市,他觉得亏欠了容白, 所以这么多年一直说不了什么硬话。   这是容白爸妈的心病,即便容白说自己对他们一点怨言也没有, 可是当父母的却不会听。   直到要走的时候,容妈才期期艾艾地说,以后要是有合适的,还是要先领到自己面前来看看。   容白当然答应,他知道自己的妈妈并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她既然答应了,肯定就不会对着江岩柏横挑鼻子竖挑眼。   坐上飞机之前,容白和江岩柏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是几点的航班。   然后他就关机了。   如果江岩柏有心,是一定会来接他的。   而容白笃定,江岩柏肯定是有这个心的。   别的不敢说,容白知道江岩柏根本抵抗不了自己。   下飞机的时候,容白的心跳得有些快,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变成了当年那个毛头小子。   他知道江岩柏在外面等他,步伐更快了,颇有些迫不及待。   鸽子飞过天空,机场人声鼎沸,有许久未见的亲戚朋友正抱在一团,亲切地打着招呼。容白一个人走在旁边,他走了没两步,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道路的旁边站了一个人——他很高大,肩宽腰窄,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脸。   但是容白知道那是谁,他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明明才分开没有多久,此时却忍耐不住了。   以前他巴不得从江岩柏的手心里逃开,现在却恨不得永远缠在江岩柏身上。   他看着这个人,几乎眼睛都不眨,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你来接我?”容白站在江岩柏的面前,他嘴角带着笑,眼睛里流露着深深的爱意,好像满天星河都在他一个人的眼里,万千思绪在其中流转。   江岩柏看着容白,这是个好看的青年,皮肤白皙细腻,一看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琥珀色的大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因为温差而微微发红的双颊,挺翘丰润的嘴唇。   江岩柏轻声叹息:“累了吗?”   容白摇头,精神很好:“不累,这才坐了几个小时飞机啊。”   江岩柏摇头:“我是问你,在你父母那边,累了吗?”   容白愣了愣,他有些恍惚,又有些说不出的感动,轻声说:“不累,我爸妈心疼我。”   江岩柏点点头,他知道容白只是说得轻松,真正去向父母出柜的是他,究竟是怎么说的,有没有受委屈,只有容白自己知道。   容白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笑眯眯地问江岩柏:“我先回家放行李,然后呢?我们去哪儿?”   江岩柏早就想好了,他顺手拿过容白的行李箱,容白看了江岩柏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把行李箱拿回来。   这是江岩柏用自己的方式在关心他,他知道。   容白回家放了行李,江岩柏陪着他把该洗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又把干净的叠好了放回衣柜。   江岩柏叠衣服的时候容白正在收拾自己的瓶瓶罐罐,看见江岩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下意识的瞄了一眼。   那是个没有备注的手机号,屏幕上显示着短信内容:   【岩柏,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我一直都喜欢你,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信息显示不全,如果不开锁的话只能看到这一段,容白脸都白了。   要是按照他平常的脾气,现在已经要去和江岩柏闹了,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以前江岩柏的手机他是从来不看的,因为他知道江岩柏这个人对自己有多深情。   但是这一次,容白拿不准了。   他现在和江岩柏并没有确定关系,他们还不是爱人,也不是伴侣。   只是他现在单方面的在追求江岩柏而已。   他甚至没有资格去质问江岩柏发消息的这个人是谁。   容白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让江岩柏把手机锁解开,亲自回这个短信。   江岩柏正在收拾容白的东西,看容白站在那一动不动,有些奇怪:“怎么了?”   容白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说:“没什么。”   吃饭的时候,容白旁敲侧击:“追你的人多吗?”   江岩柏愣了愣:“问这个干什么?”   容白理直气壮:“我好歹要知道自己有几个情敌。”   江岩柏失笑:“你没有情敌。”   “你……”容白差点就说漏嘴了,只能低下头去,狠吃了几口菜。   江岩柏没对自己说实话,容白一边想一边吃东西。   “嘶——”容白捂住了自己的嘴,痛的想要跳脚,疼的眼泪花都出来了。   “怎么了?”江岩柏完全忘了自己是个要端着的被追求者,急忙走到容白的旁边,皱着眉头,表情有些急切。   容白“唔”了两声,缓了一会儿才把捂着嘴的手挪开,张开了嘴唇给江岩柏看。   他的舌尖被咬破了,渗出了血水,好在不算严重。   江岩柏冷着一张脸,语气不太好:“吃东西别吃那么急,我带你去上药。”   虽然话说的严厉,但是江岩柏的动作很轻柔,他拉住容白的手直接走了出去。   容白看着江岩柏冷漠的脸,他握住自己的手很紧,就好像当年他第一次拉自己的手一样。明明很紧张,但是表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这么一想,又觉得那则短信不算什么,他自己收到的情书可能比江岩柏的更多。   拿这点来说,他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江岩柏这么优秀,没人喜欢才是一件怪事。   又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是瞎子。   江岩柏带着容白去上了药,医生说并不严重,这段时间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就行。   容白上好了药,自己就跑去厕所了。   “你别太紧张,只是破了点皮。”医生和江岩柏认识,两个人认识的时间早,很能说上几句话。   江岩柏站在窗边,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我没紧张。”   医生脱下手套,笑道:“我观察的仔细,我上药的时候,你看起来比那个小孩还疼。”   江岩柏无话可说,不置可否。   医生叹道:“我以前以为你是不想结婚,结果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要是早说,我就不给你介绍人了。何玉上次找我要你的电话,她人不错,热情大方,我就想着说不定你喜欢这样的。”   江岩柏冷笑:“不劳你费心。”   “我也是……”医生有些惆怅,“以前认识的,也就你还没成家,我以为你是没遇到合适的。”   江岩柏没说话,像个雕塑一样站着。   医生劝道:“这个孩子年纪还小,再说了,你总不可能真的跟个男孩过一辈子吧?何玉喜欢你,她也愿意等你收心,知道你这几年没有结婚的打算,她也没说过什么。这小孩一看就心野的,就是现在喜欢你,也说不定是喜欢你什么。”   这是暗示容白图江岩柏的权势,只是没把话说清楚,留了几分余地而已。   江岩柏转头看了医生一眼。   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啊,医生在温暖的室内打了个冷颤,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的事,轮到你做主了?”江岩柏似笑非笑,“是不是我对你态度太好了?”   医生讪笑:“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   江岩柏当着医生的面把手机卡从手机里拿出来,直接把卡丢进了垃圾箱。   他的眉眼间充满了阴霾,似乎被丢进垃圾箱的不是自己手里的卡,而是面前的这个人。   “她要是再联系我。”江岩柏说道,“你也就别在榕城做事了。”   医生愣住了,他不明所以,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就为了这个?我做错了?”   他把江岩柏当朋友,看到江岩柏没人关心没人体贴,再加上认为何玉是个好女人,就想做这个媒,难道还做错了?   江岩柏没再说话,正好容白从厕所出来,他看也没看医生,直接走到容白的面前:“走吧,带你去看电影。”   容白口齿不清,脸上挂着笑:“吼啊。”   医生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追了上去。   何玉这会儿……应该到医院了! 第56章   “岩柏?”有人在远处打着招呼。   等走近了些看, 才发现这是个面目姣好的女人,她踩着一双水晶跟的高跟鞋, 画着精致细腻的妆容,眉目似画,眼神如水,身上散发着香水的甜蜜味道。   这是个美而不俗的女人,走起路来袅袅娜娜,腰肢细到似乎不及一握。   容白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女人, 情绪千变万化, 最后归于平静。   只有江岩柏皱着眉头, 似乎没看见这个人。   女人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周围不少男人的目光跟随着她, 而她的眼中只有一个人。   “好久不见了。”何玉声音温柔,和她的脸一样, 甜美的令人骨头都要酥了。   江岩柏叹了口气:“好久不见。”   随后,江岩柏又攀住了容白的肩膀, 介绍道:“这是容白, 是我的男朋友。”   何玉的表情僵住了,有些尴尬:“男性朋友还可以简称为男朋友吗?”   江岩柏摇摇头, 再没开口说别的话,他看向何玉的眼神很冷,好像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甜美知性的尤物, 而是张牙舞爪的美人蛇。   容白拉住了江岩柏的手,把自己的手指穿插进去, 两人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他笑着对何玉说:“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来喝喜酒。”   何玉的表情瞬间扭曲,她后退了一步,一脸不可置信,甚至带上了厌恶和恐惧。   “江岩柏,你要拒绝我直说就是,何必用这种发放来侮辱人。”何玉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纠缠不休的人。”   容白暗地里撇撇嘴,你不是纠缠不休的人,那是谁被拉黑了那么多次还换号发短信的。   江岩柏摇摇头:“拒绝过了,你不听。”   何玉双眸如剪水,恨声道:“我就不会你真会和个男人过一辈子,那这种借口出来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小玉!”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地笑容,“你怎么来了?走,我请你去喝咖啡。”   他有些紧张,双手握成了拳头。   本来他只是想给江岩柏做个媒,先不说所谓的朋友情谊,单从利益方面来讲,只要能做好这个媒,把两人凑成一对,他自己也有很多好处。   最近医院院长要退休了,他也是候选人之一,只要江岩柏愿意推一把,这个位子就如探囊取物。   只是他没有想到,江岩柏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换了性向,把他坑得不轻。   早知道应该介绍漂亮的小男孩给江岩柏,医生低垂眼眸,暗骂自己没有眼力劲。   然而医生却没有想到,他做的这庄媒,并没有取得江岩柏的同意。   甚至把江岩柏的私人手机号给何玉,也是他自作主张。   容白本来就憋着气,看到医生这副模样,忍不住嘲讽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而医生并不接话,只是一味地笑,他知道容白此时正得宠,他才不去触这个眉头。能混到现在这个位子,他并不是个真正的蠢蛋。   何玉柳眉倒竖,盯着容白问:“你说谁呢?”   容白笑嘻嘻地说:“谁应我说谁。”   “你……”何玉气结,她那双含水的眼眸看向江岩柏,语气轻柔的不可思议,像是抱怨,又像是在寻求江岩柏的保护,“你就让他这么说我?”   然而江岩柏一言不发,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容白的头发,以示嘉奖。   “江岩柏!”何玉提高了音量,“你还想不想和我家合作了?”   江岩柏忽然转头,何玉的心脏在江岩柏冰冷的眼神下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没见过有人这样看她,似乎是看死人的眼神,要把她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冻结。   江岩柏终于不耐烦地说:“我现在还没走,就是给你最后一点面子,既然你们家你说话管用,不合作也无所谓,我不会再去登门拜访。”   何玉这时候知道怕了,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她在家里并不受宠,有钱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她妈妈不过是何父的外室,至今都没有名分,住在当地大名鼎鼎的二奶村。正室太太对她们这些私生子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幸好她是女孩,如果是男孩,那就更惨了。   江岩柏是她看中的救命稻草,只要能抓住江岩柏,她不仅可以离开那个家。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敢说她是私生子,也不会再有人敢给她脸色看。   但是如果……她让江岩柏和何家的合作失败,只要江岩柏透露出一点口风。   不说太太,就是父亲,估计也会活活扒了她的皮。   这已经是她放弃尊严和体面的最后一搏了,所以无论江岩柏怎么拒绝,她都厚着脸皮锲而不舍。   何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归于平静,她不傻,相反她内心有自己的打算,她想通了关节,立马规规矩矩地低头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只是……情难自禁。”   医生松了口气,马上接着说:“没事了没事了,都是年轻人,这也是很正常的嘛。”   容白看了眼江岩柏的脸色,发现江岩柏此时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怒气,平静了下来。   “那我们先走了。”容白笑着说,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雏形,手臂上有薄薄的肌肉,虽然看起来不显眼,但是越来越结实了。   如果光论眉眼,他的五官比何玉更加精致。   医生的目光闪烁,送礼是要投其所好,既然江岩柏喜欢小男生……   江岩柏盯着医生,呵斥道:“别动那些歪脑筋,别让我不给你留脸。”   医生赔笑:“我能有什么歪脑筋,那我带小玉去喝咖啡了。不打扰你和……这小孩。”   江岩柏没再说话,他似乎被气得不轻,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拉着容白的手就向停车场走。走了好长一截路都没把握着的手松开,路上的行人不由侧目,不少人都停下来指指点点。   容白被看得不耐烦,强忍着怒气说:“看什么看,别看过人家谈恋爱啊?!”   行人一怔,果然转过了头,只是表情更加难看。   “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也不嫌难看。”   “怕是同性恋吧?”   “真恶心……”   “这种就该送去精神病院……”   “关你什么事儿啊?人家同性恋碍着你了?”   “艾滋呢,你不怕我怕!”   “谁说同性恋就要得艾滋了?那是乱交才得……”   “住嘴巴,积点德吧,同性恋早就不算在精神病里了。”   “同性恋本来就恶心,就是精神病,脑子有问题才去搞同性恋,二椅子!”   “……”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就在耳边,江岩柏抓着容白的手更紧了。   容白低垂着头,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对同性恋抱着恶意。   以前江岩柏带他出去的时候,从来没人敢给他脸色看,都会十分礼貌的叫他一声容少。   也有和江岩柏关系好的,打趣的叫他一声嫂子。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江岩柏做了很多事,却从来没跟他说过,没给他邀过功。   自己的另一半是个男人,即便法律通过了,但是在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中,这依旧是不道德的,需要被唾弃的。   就好像以前重男轻女,没有儿子,就是绝了后。   即便倡导男女平等这么多年,依旧有很多地方保持着这种思想。   “你生气了?”容白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江岩柏一言不发的拿出车钥匙,他的内心也有些忐忑,他还从来没见过江岩柏生气发火的样子。   容白把矿泉水扭开了递过去,笑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然而江岩柏转头看向容白,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刚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了下来,他握住容白拿着水瓶的手,轻声问:“如果你坚持走这条路,以后可能会听到更难听的话,你不会后悔吗?”   容白怔了怔,他知道这是江岩柏在试探他的决心,如果他们两真的在一起了,江岩柏不可能让这些话传进他的耳朵里来。   容白笑道:“现在是我在追求你,只要你答应我,别的我都不怕。”   “你太小了。”江岩柏盯着容白的眼神有些沧桑。   你太小了,你见过的人或事太少了,现在你因为一时的心动和热情迈出这样一步,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只是个无趣的中年男人,而花花世界就在眼前,你有大把的时间和青春可以去挥霍。   容白却放下水瓶,双手抓住江岩柏的手腕,他目光专注而深情,就好像江岩柏是他生命中的挚爱。   在这样的眼神中,就连江岩柏都不由愣神。   “你现在还不信我。”容白的语气很轻,并不因为江岩柏的不信任而生气,“日久见人心,我们走着瞧吧。”   江岩柏恢复了理智,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见过那么多的人和事,吃过那么多苦头。在感情上,竟然还没有一个毛头小子有勇气。   他笑道:“那就走着瞧吧。”   日久见人心啊…… 第57章   如日中天的何家最近似乎不太好过, 不仅和江荣企业的合作没了下文,股票也一直在跌。原本合作的好好的企业也纷纷解除合作关系, 最艰难的不止是这个,最艰难的是有人把他们告上了法院。   告的是行贿以及偷税漏税。   这本来是商场上人人心照不宣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捅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何家找了无数人送礼打听,最后才发现,动手的人隐藏的很深,但是和江岩柏却没有关系。   要知道, 在得知何玉的事情之后, 何家一直以为动手的是江岩柏。   只是证据摆在眼前, 江岩柏确实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何父愤怒的大拍着桌子,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好不容易把家立起来,虽然及不上江荣企业, 但是在榕城也有一席之地,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何玉站在角落里, 力求没人看到自己, 她也怕,怕的浑身发抖, 可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任何转圜的方法。   另一边,医生刚刚得知自己被辞退的事, 他去找领导,找院长, 一层一层找上去,但是所有人都支支吾吾,只说是他开错了药,必须要辞退。   医生急疯了,他花了钱,找了路子,终于知道是有人在对付他,但所有人三缄其口,没人能说出是谁在对付他。   榕城也没有任何一家医院,不管是私立还是公立愿意聘请他。   如果他还要从事这个行业,榕城是待不下去了,而且有开错药这件事,就算是去了外地,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何家闹翻了天,医生急得一夜像是老了好几岁,但这和容白却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正和江岩柏一起上山。   也不知道江岩柏发的什么疯,早上五点就把容白从被窝里揪出来,温柔的给容白擦脸擦手,又给容白穿好了衣服,就连刷牙,也是江岩柏拿着牙刷,容白只需要张嘴就行。   然后江岩柏就把容白塞进了车里,让容白继续睡觉,自己开车上了山。   这会儿山上并没有什么人,太早了,天都还没亮。山间已经起了雾,大早上还是很湿冷。   容白披着外套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他还没醒,这时还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嘟囔道:“这么一大早,你发什么疯啊?”   江岩柏把车内的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一些,声音低沉又温柔:“带你来看日出。”   容白莫名其妙:“日出有什么好看的?”   日出确实没什么好看的,至少容白这么认为。   他总是在睡懒觉,除了上学的时候在教室里看过日出之外,就再也没有看过了。   也不知道江岩柏是哪里来的闲情雅致,看星空还好,好歹是晚上,晚上的容白正是容光焕发的时候,天天修仙,到了凌晨两点也不会打瞌睡,但是早上和中午,瞌睡是打不完的。   江岩柏也不反驳他,声音依旧温柔:“我喜欢看日出。”   容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那我也喜欢。”   他想方设法的讨江岩柏喜欢,喜不喜欢看日出根本就算不上坚持,江岩柏喜欢的,那他肯定也是喜欢的。   江岩柏笑了笑,心里是温暖的,他从没有遇到过容白这样的人,这么直白又理直气壮的对他好。和容白认识这么久,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为了自己,却又一再改变。   人心都是肉长的,江岩柏也不例外。   他能够察觉容白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那无法掩饰的爱意与深情。   江岩柏是个男人,是个没毛病的男人,他喜欢被人这样看着,更何况这个人是容白。   每当容白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心就不由自主的砰砰直跳,一种酥麻的感觉从天灵感一直蔓延全身。   容白一路都在哼哼唧唧,他困得很,但是又不想让江岩柏一个人看日出,只能强撑着睁开眼皮。路上一辆车也没有,江岩柏顺顺利利地把车开到了山顶上。   快到停车位的时候,江岩柏忽然问:“何家和医院的事,是你动的手吧?”   江岩柏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开口问。他不太相信容白有这样的本事,但是除了容白,江岩柏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会同时对付两个人的人了。   更何况,就连江岩柏去查,也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蛛丝马迹。   容白坐在后座,坐没坐相,屁股在这头,脑袋在那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江岩柏紧抿着嘴唇:“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是个男人。”容白的音量骤然拔高,“有人觊觎我的人,我这都是轻的了!”   容白以为江岩柏是为了那两个人在跟他生气,容白的火气也来了,他本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地人,自顾自地说:“而且我也没有斩尽杀绝,我留了余地的。你现在是在冲我兴师问罪?你那个好朋友,最近在找年轻的男生,准备带给你看呢!要不是因为被我发现了,我吃错药了才会去对付他!”   “至于何玉,她还没死心,前几天她还送便当去你公司了。”   江岩柏叹了口气:“我不是没收吗?丢垃圾桶了。”   容白哼了一声:“你丢了,但别人还没有死心。现在他们家乱了,估计也就没时间再来找你了。”   江岩柏现在才发现容白的脾气是真的大,之前在自己面前那乖巧的样子,百分之八十都是装的。   但是看着这样的容白,江岩柏却一点气也生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容白这么做,是因为他。   想到这一点,江岩柏心里还美滋滋的,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还要一本正经地说:“以后你别管这些事。该我做的,我会去做。”   原本他还给何家和医生留了面子,毕竟当年也打过交道,但是容白既然动手了。   就必须把事情解决的干干净净,容白毕竟还太年轻了,下手太轻,等何家反应过来,当然会查出是容白动的手。   到时候就麻烦了。   江岩柏沉吟:“你别再去管何家的事,有我呢。”   容白“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江岩柏把车停下,叹了口气:“生气了?”   容白皮笑肉不笑:“谁敢跟江总生气啊?”   这人有时候……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江岩柏面无表情地想。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自己没有骨气,这么轻易就被容白握在了手掌心。   早几年的时候,江岩柏还不是现在这个脾气,他那时候脾气比容白还大。   表面上看不出来,跟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谁得罪了他,他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那些对手,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只有江岩柏在榕城屹立不倒,越做越大。   等他回过头来,就发现自己曾经的那些对手都倒了。   “你别怪我。”江岩柏轻声说,“就算你不动手,过段时间我也要动手的。”   他这纯粹就是安慰的话,容白知道。   但容白也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冲动莽撞了,他能动用的关系其实很少,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干净。   两人从车上下来,江岩柏从后备箱拿出两罐啤酒,早上清冷,江岩柏搂着容白的肩膀,两人靠在车头亲密的接了个吻。   容白的脸和耳朵都红了,但是眼神十分得意。   好像在说:看吧,不管江总你之前多么拒人千里之外,现在还不是被我拿下了?   天越来越亮,山间的雾气也越来越重,但是随着一道暖橙色的光线从山的那头升起来,暖光似乎洒落在容白和江岩柏的肩头。   太阳慢慢上升,每一寸都上升得极快又极缓慢。   江岩柏搂住容白的手也越收越紧,他的喉咙发干,紧张的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失去了原本的节奏。   在太阳终于崭露全貌的时候,江岩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给你的。”江岩柏把盒子递过去,并没有看容白的表情,他自己的耳朵都红透了,他也是第一次表白自己的心意,连长句子都不敢说,害怕自己说到一半就结巴。   容白看了眼江岩柏小媳妇似的表情,嘴边的笑越发灿烂了,他接过盒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头躺着一枚戒指,一枚细瘦的金戒指,在红丝绒的垫子上,显得可怜兮兮骨瘦伶仃。   和记忆中的一样,看起来又吝啬又俗气,一点也不像是江荣集团的老总会买的东西。   这审美简直绝了。   容白看着这枚戒指,深深吸了口气,山上的空气太凉,吸气之后容白不由自主地开始猛烈的咳嗽。   江岩柏急了,他拍着容白的手背,一脸紧张地问:“是不是感冒了?走,我们下山,都是我的错,早上太冷了。”   他握住容白的手,手心滚烫。   容白艰难地摆手,平复下呼吸,朝江岩柏笑了笑,然后在江岩柏的目光下,把那枚金戒指戴进了无名指。   容白的眼角带着泪,似乎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的足够久了。 第58章   从山上下来, 江岩柏一路都拉着容白的手,车就停在山顶, 但是谁也没有开口说开车回去。   山间雾气弥漫,相隔五米就看不清路了,两人双手紧紧交握,似乎现在无论谁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或是遭遇了任何事情,都不会放开对方的手。   少年时期, 容白也幻想过会和谁相爱, 在一起。   只是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关于爱情, 容白一直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观念。   他觉得自己父母那样,就是爱情了, 但是依旧聚少离多。   容白在这弥漫的雾气中转头看向江岩柏,看他刚毅的眉眼, 挺翘的鼻梁,以及那微翘的薄唇。   这个人是他的, 一直都是。   以前的时候, 哪怕是在床上缠绵,容白都觉得江岩柏有心事, 而这个心事,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他埋在心底, 哪怕是自己都不能知道。   容白那时候生气,可是再生气又有什么办法?他冷落江岩柏, 给江岩柏脸色看,江岩柏不让他做什么,他就非要做什么。   只是他那时候不明白,现在却明白了,因为那时候的自己笃定江岩柏不可能和他离婚。笃定江岩柏深爱自己,恃宠而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你看我干什么?”江岩柏带着微笑,轻声问。   山间小路格外泥泞,两人双手交握,像是互相搀扶一样。   容白呼了一口气,一脸骄傲自得:“我是在想,你这么好一个人,最后还是被我追到手了。”   江岩柏没说话,但看着容白的眼中充满了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江岩柏忽然问:“要是哪天我变心了呢?”   “你敢!”容白眉头紧皱,脸上染上薄怒的绯红,“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在床上,我伺候你这辈子的吃喝拉撒,到死,你都是我的人。”   他的爱和他这个人是一样的,任性又自以为是,偏偏自己不觉得有错。   江岩柏笑出了声,拉住容白的手又紧了紧:“好,我记住了,你也要记住,要是有一天你变心了,我也这么对你。只是我没有你狠心,我不会打断你的腿,我只会把你锁在床上,分开你的腿。”   容白愣住了,他就没听过江岩柏说这样的荤话,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很快还嘴:“那我肯定要把你缠得精尽人亡!”   这下江岩柏是真的哈哈大笑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就连当年熬了三个月拿下一笔大单子的时候也没有。   可能是老天爷看他可怜,大发慈悲,把这个宝贝赐给了他。   话说出了口,容白才有些不好意思了,江岩柏一直都是很庄重的。   就连以前两个人在床上的时候也没说过荤话,他总是小心翼翼,如同顶礼膜拜一样对待自己。他的喘息声都是压抑着的,动作也很温柔,知道自己说不要了,江岩柏就算是憋得再惨,也不会再继续做下去。   江岩柏眼神微暗,小声在容白耳边说:“要不我们重新上山?山上没人,就在车里。”   好啊,这人现在不错了,一上来就是野战加车震,非常有本事。   不过容白也是个男人,他也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要不是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他都要提议不在车里了。   幕天席地,更加刺激。   “没带润滑剂。”容白忽然说。   他大大方方的,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江岩柏嘴角带着坏笑:“带了。”   容白吃惊:“卧槽,你牛啊,随身携带润滑剂?”   江岩柏摸摸鼻子,有些窘迫:“去超市的时候买的,没好意思拿回去,就放在车里了。”   两人的脸都有些红了,就像是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脚下生风一样地往山上赶。   上山容易下山难,也没要到半个小时就重新回到了山顶。   江岩柏把车内的空调打开,开到适宜的温度,容白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和裤子。   他一身皮肉细腻白皙,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肢体比江岩柏细瘦多了,但是也能看出来男人的体格。或许再过几个,也能和江岩柏一样,宽腰窄臀,肌肉结实。   容白一边脱一边招呼:“快来快来。”   江岩柏脱下衬衣,脸色有点复杂,他怎么感觉是自己要被容白嫖了?   情潮最凶猛的时候,容白哭的嘶声力竭,简直不像是在做爱,更像是在受苦。   江岩柏全身都是汗水,滚烫的汗珠落在容白的身上,他嗓音嘶哑,喘着粗气,压抑地问:“疼?疼就不做了。”   容白的双手攀着江岩柏的肩膀,深吸了一口,脸上还带着泪痕,摇头说:“不疼,爽的,你把我干哭了。”   是男人都听不得这样的话,江岩柏一口咬上了容白的手,狠狠地冲撞进去。   这个人是他的,似乎天生就该到他的怀里来。   江岩柏的眼睛凶狠地像是嗜血的狼,阴暗的暴露出自己的本性,他极端的压抑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冷静的企业家,但是这个时候,他深深埋在爱人的身体里。   那一切的伪装和假象都被容白击溃了。   他发狠的冲撞起来,似乎要把容白捏碎在自己的怀里,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直到最后,攀上顶峰的时候,江岩柏在容白的耳边低声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除非我死。”   容白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眼前像是有一阵白光,灵魂出窍了,身上爽的一哆嗦。   “又黏又腻。”容白接过江岩柏手里的毛巾,这里没有热水,只能用矿泉水把毛巾打湿了擦一下,容白刚分开腿要去擦,就看见江岩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容白连忙把毛巾盖上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啊?你回去对着镜子看你自己去。”   江岩柏不要脸地凑过去:“我自己有什么好看的?厚皮粗肉,你好看。”   容白一愣:“看不出来,你现在都学会说甜言蜜语了。”   江岩柏点点头,看起来还十分骄傲得意,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要像伴侣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   一次肯定是不够的,江岩柏刚刚开荤,看容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餐桌上的一盘肉,容白刚刚套上裤子,又被江岩柏抓住脚腕给脱了下来。   等两人纠缠够了,又靠在一起说说话,车里有吃的,虽然不是饭菜,但是两个人都不在意这个,等容白打完瞌睡,天就黑的差不多了。   “回去睡吧。”江岩柏看着容白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铁石心肠也化作了一腔柔情似水。   容白点点头,枕着后座的靠垫睡了过去。   到容白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容白在后座睡的沉,反正车库有直接上楼的电梯,没人能看见。江岩柏这么安慰着自己,然后直接把容白抱在了怀里,容白一点也不软,骨头硬,唯独屁股上还有点肉。   江岩柏知道容白饭量大,但是吃了不长肉。   以后要再多让他吃点,养的白白胖胖的。   江岩柏一想到容白白白胖胖的样子,嘴角就勾起一抹傻笑。   江岩柏把容白抱进了房间,帮容白换上了睡衣。   换睡衣的时候他又被点起了火,不过这次只能自己去厕所解决了。   容白睡得很沉,江岩柏躺在一边侧身看着容白。   江岩柏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抚摸容白的五官,觉得容白没有哪一点不好。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他江岩柏也有一大堆缺点,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再不完美,只要彼此相爱,为对方打磨自己的棱角,也就会慢慢契合,最终变得完美。   这么想着看着,江岩柏也累了,他躺在容白的身边,闭上眼睛,也沉入的睡梦中。   那是一种溺水的感觉,江岩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充满了污渍的天花板,他还没来的缓过神,就听见尖声呵斥:“什么东西!发烧而已,又不是要死,还要我伺候他这个小杂种!病死了最好,还省下一口饭呢!”   那是杨金钗的声音,好像是杨金钗,江岩柏躺在床上,他看着自己细瘦的像鸡爪子一样的手,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吃尽了苦头,有了自己的公司。   杨金钗和李大成被他先后送进了精神病院,这辈子应该没有再见的可能。   但是……他回到了自己的幼年时期?   还是说……关于长大后的一切,关于那个他所爱的人,都是南柯一梦?   他根本没有长大,没有自己的公司,没有……容白。   那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江岩柏的头痛起来,痛的咬紧牙根都不能缓解,容白的脸和以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等江岩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茫然了一会儿,然后目光阴沉地看向窗外。   那不是成年江岩柏的眼神,那是属于幼年江岩柏的,阴狠毒辣,恨不得和这家人同归于尽的眼神。 第59章   “吃吃吃!吃死你!”杨金钗一边吼骂一边把江岩柏晚上要吃的馒头扔到地上, 狠狠地一脚踩下去,本来就已经硬得和石头一样的馒头瞬间四分五裂。   杨金钗哼了一声, 却看见江岩柏看她的眼神,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憎恶,那是恶心和冷漠。   似乎她并不是可以随意虐打他的长辈,只是某条阴沟里的一只臭虫。   杨金钗本来已经快要平复的怒意再次复起,她一脚踢向江岩柏的肩膀, 恨声道:“你和你妈一样!真以为自己是只金凤凰啊?!你和你妈连野鸡都不如!”   这话说得太多了, 江岩柏从小就在这样的辱骂中长大,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那个小山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知道她多有能耐和本事。   但那又怎么样?他根本不记得这个母亲, 没吃过她一口奶,没在她怀里待过一分钟。   甚至最难熬的时候, 江岩柏都会咬牙切齿地想,他的妈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江岩柏饿了一天肚子, 他躺在冰冷又硬邦邦的地板上, 衣服上全是灰。半夜饿得睡不着,只能去多喝几杯水。第二天一早, 他还要去上学,不过上学也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老师和同学都不喜欢他。   江岩柏年纪小,但是知道自己不被喜欢的原因, 因为他穷,因为他一年四季只有两套破烂的旧衣服。   有些人就像富人家的狗一样, 面对光鲜亮丽的人它们是不会吠叫的,甚至会讨好。   但是遇到路上的乞丐或是没有光鲜外表的人的时候,它们就会脱下温顺可爱的外皮,变得凶猛起来。   至于杨金钗和李大成让他去上学,也不是因为想让他上学。而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养子,他们要面子上过得去。   只要让他上了学,外头的人也就不会说他们虐待自己。   说不定还会称赞他们一句有良心。   这天早上,江岩柏握着自己卖破烂的钱走在街道上,他紧咬着牙,不到十岁的孩子,他现在已经饿得快要走不动路了。   他期盼着去学校门口买一个馒头,一个就够了,虽然吃不饱,但可以撑到明天。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他听见旁边有人在议论——   “多好看啊,太标志了。”   “我就没看过那么好看的男人,我感觉比我媳妇还白。”   “肯定是有钱人家出身。”   “……”   江岩柏站在摊贩面前,说道:“一个馒头,不要豆浆。”   摊主却没有给他拿馒头,反而问他:“这是你哥哥吗?”   江岩柏顺着摊主的眼神看过去,他看到了一个男人,只是个男人而已,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长出八条腿,但是这个男人却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被所有人偷偷注视着的男人,又一双笔直而细长的腿,身材匀称,他有一头短发,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那么柔软。   江岩柏咽了口唾沫。   男人说话了,语调很温柔,带着江岩柏从未体会过的善意:“我是你爸爸那边的亲戚。”   江岩柏不相信,他爸爸那边如果在意他,也不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他撇了撇嘴角:“要来早来了,还会等到现在?”   然而这个好看的人没有生气,反而细细的跟他解释。   最令江岩柏吃惊的是,这个人还给他买了包子和豆浆,肉包子!他只在很小的时候吃过一小口,真的是一小口,都尝不见肉味,只有外头的一层面皮。   但是即便这样,那也是江岩柏人生中吃过的第一口包子。   从这天起,江岩柏每天都能看到这个人,他会给自己带来好吃的饭菜,会给自己买衣服,会跟他说很多他没听过的事。   江岩柏太崇拜他了!崇拜这个叫容白的人,不仅崇拜,还很敬爱。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江岩柏内心也生出了奢望来。   他一开始嘴里说要待在江家,只是因为一时的少年意气,他想看到江大成他们得到报应。   可是走在容白身边的时候,他又不可避免的奢求,希望容白能够带他走,他们住在一起,哪怕只能吃糠咽菜也没关系,哪怕只能住在桥洞底下也没关系,哪怕容白不会挣钱也没关系。   他可以去捡破烂,每天早早的起床,再晚晚的回去。   他可以养活容白。   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好了,一直在一起。   但是奢望只能是奢望,容白没有准备带他走,而是给他找了新的领养家庭。   那个贫穷,但是又充满了生机的家庭。   江岩柏曾经深深渴望,却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家庭。   后来,江岩柏有了自己的家,江大成他们也得到了报应。   这是江岩柏活到这个年纪最开心的事了,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却不知道欢呼了多少次。   而容白,还带着他去看了星空。   以前吃不饱的时候,谁有心情去看星空呢?天上的星星,是能吃还是能喝?   能填饱肚子,还是不用受冻?   都不行。   江岩柏看三毛的故事的时候,觉得三毛比自己幸福,他虽然没爹没妈,一直在流浪,但是好歹,他是自由的。   自己也没爹没妈,虽然没有流浪,可是一样吃不饱肚子,一样要被毒打。   还不如流浪呢。   可是这个时候,江岩柏不这么觉得了,他记得他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你经历过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把最好的礼物送到你面前。”   容白就是那件礼物,他受那么多苦,就是为了等容白。   “睡吧。”   在寂静的树林之中,在璀璨的星空之下,容白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江岩柏放心了,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是暖的,这一切如此美好,又如此虚假。   等他睁开眼睛之后,容白就不见了。   在往后的十年里,江岩柏又经历了很多事,经历了李大壮从工地摔下来,经历了一家人艰难还债生存。   每次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到容白,想到“或许我现在受苦,就是为了之后还能再看见他。”   果然,他又一次看到了容白,在他摆好的小摊前,他看到了那个和离开时没有一点变化的年轻男人,他的皮肤依旧很白,他的眉眼依旧高傲中带着温柔。   只是——容白不记得他了。   可是这没关系,记不得就记不得吧,江岩柏这几年来什么愿都许过了,容白既然再次来到他身边,就算不记得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江岩柏没有想到,他既然会和容白……   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和所有男生一样,都经历过梦遗。   但是他并没有梦到什么绮丽的梦境,他只是梦见当年,容白离开的那个晚上,在那片星空之下冲他笑起来的面容。   等他醒来,床单已经湿了,他偷偷摸摸地去阳台洗内裤。   洗着洗着,江岩柏就哭了,他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   容白对他那么好,但是他却因为容白的一个笑容就变成了这样。   他忽然又害怕再次见到容白了,要是容白知道,自己对他有这样见不得人又肮脏的心思,他会怎么看自己?那双带笑的眼睛,恐怕再也不会看着他了吧?   当江岩柏搂住容白入睡的时候,他又想到了那个不敢哭出声的自己,在那个黑暗的夜晚,他那么恐惧,那么自卑,又那么无能为力。   江岩柏搂着容白更加贴近自己,容白那细腻的后背紧挨着他的胸膛。   此时此刻,如果容白叫他去死,说不定他也会直接从窗台上跳下去。   比起死亡,他更害怕容白不再爱他。   “我要走了。”容白一张脸苍白的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他站在江岩柏的面前,像是一缕幽魂。   他们疯狂的接吻,绝望又缠绵。   江岩柏说:“我等你。”   是的,他会一直等,等到等不下去为止,等到死亡,等到他所有的一切消亡。   等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江岩柏这个人。   又过了十年,他再次看到了容白,在一所他即将要资助的学校里。   容白依旧那么好看,他从来没有苍老过,他来到自己身边的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一样好看。   这一次,他们像是所有普通的恋人一样,从认识到相爱,他像个有耐心的猎手,他接近容白,追求他,得到他。   但还是留不住他。   不过没关系,江岩柏这次并不伤心,他还可以继续再等。   还能再等十年,再等几个十年。   没关系,他会努力活下去。   等他老了,就算找到了容白,他也不会再去接近年轻的容白,他会远远的看着,把所有的过去和感情都埋藏在心底,就算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关系。   至少他知道。   江岩柏从床上起来,他打开手机,秘书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他今天要去学校。   江岩柏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一年去过吗?   他打开日历,时间赫然是上一次去学校的时间,明明现在应该是六月十五日,但日历上显示的却是四月二十日。   江岩柏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令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急匆匆地赶去学校,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看表演的时候,江岩柏果然在舞台上看到了容白,只是这一次容白表现的并不如上一次好。结结巴巴的,显然没背好词。   江岩柏越是看容白,越是觉得可爱。   之后去参观的时候,江岩柏在想怎么和容白搭上话。   他站在大厅里发愣,有一片阴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脚下。   江岩柏转过头去,却看见那双温柔的眼眸,眼眸的主人问他:“你没事吧?” 第60章   江岩柏睁开眼睛, 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整个人似乎还在刚刚的梦境当中。   他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他梦见自己小时候就遇到了江岩柏, 也梦到了他和容白结婚以后的事情。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枕边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容白还在,还在他身边。   这就够了……   江岩柏抓住容白的一只手,细密地吻了起来。   随后,他掀开被子,把容白新换的睡衣扒了下来。   他太恐惧了, 在梦里的每一秒都是恐惧的, 只有把这个人紧紧地压在身下, 狠狠地占有他,他的才不会那么恐惧, 他的心才不会空荡荡的。   本来在香甜睡梦中的容白被江岩柏闹醒,他迷迷糊糊的, 起床气还没有发出来,就被江岩柏拖入了爱欲的漩涡。   直到容白大叫着不行了, 江岩柏那双有力又粗糙的大手还是一直牢牢得把着他的腰。   容白一边流泪一边去咬江岩柏的肩膀, 江岩柏却一副感觉不到疼的样子。   这次容白不是睡过去的,而是晕过去的。   江岩柏像一匹狼, 他似乎撕开了自己身上伪善温柔的那层皮,这个时候他只知道掠夺。   容白的每一寸都是他的,不止是身体, 还有心。   一想到这个,江岩柏身体中弥漫的饥饿感才终于消退。   做得太多了, 江岩柏抱着容白去浴室的时候想,他自己也有点疼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容白果然如同预料的一样向他大发了一场脾气,只是屁股疼,脾气也发的有气无力。   “你是驴啊!”容白一大早起来,觉得自己腰疼屁股疼,连肩膀也疼,好像被人拆了骨头又重新组装在一起。   江岩柏看了容白一眼,眼里的情绪深的要溢出来。   容白愣了愣,他抓紧身下的被褥,莫名其妙的,他现在竟然有些胆战心惊:“你怎么了?”   江岩柏长臂一伸就把容白再次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把头埋在容白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我做了个梦,太真了。”   容白呸了一声:“春梦吧!”   江岩柏原本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闷笑道:“我梦见我小时候见过你,你还骗我是我的堂哥,过了十年你又带我去做生意,然后你又回来了,我带你去一座岛上,再然后,你就又不见了。”   “然后我回到了在你学校看见你的时候,你又不认识我了,我就去接近你,追求你,和你结婚。”   “结婚不到五年,我又回到了小时候。”   太混乱了,容白没听明白,他长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江岩柏记起来了,手机上的短信没有骗他!   容白有些恍惚,他曾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江岩柏记起以前的一切。   可是前段时间,他又不想江岩柏记起来了。   因为他知道,江岩柏不仅会记起来自己对他好的地方,还会记起自己曾经怎样的任性,怎样的逃避他,怎样的想要和他离婚。   容白一言不发,低垂着头,他明明是希望对江岩柏好一些,好一辈子。   “也就是说,你的梦境一直在重复?”容白忽然抓住了什么,“你梦到和我结婚,然后不到五年又回到了小时候?然后再次长大、结婚、回到小时候?”   江岩柏皱着眉点点头:“是,一直在重复循环,在梦里也没有觉得是梦,醒过来才觉得心有余悸。”   容白有点喘不过气来,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江岩柏就是这样一直在无限轮回。   现在才是真实的,是真实的世界。   是正确的时间线。   原本还存有疑惑的容白终于安心了。   他一直害怕现在依旧是平行时间线,他胆怯,以至于经常睡不着觉。   经过江岩柏这么一说,容白知道他确实从平行时间线出来了。   容白忽然又想到,自己是在江岩柏无限轮回的时间线中和江岩柏结婚的。   也就是说,他本来应该和江岩柏一样,一直轮回,他一开始就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线。   怪不得……   怪不得一旦回到正确的时间线,江岩柏就不会消失,自己也就不会死了。   因为在这里,他们本来就没有认识,本来就不会在学校里相识。   是自己追求的江岩柏,而不是江岩柏追求他。   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会打破这个轮回?   容白紧咬着嘴唇,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江岩柏看容白一直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他亲了亲容白的额头,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梦里,我们结婚以后你就开始躲我。”   他有些怅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太亲近你,不敢一直陪着你。”   “我醒过来才发现,每一次你离开,都是因为我。”江岩柏声音极低,“只要我一感到满足和幸福,你就要走。”   江岩柏叹了口气:“所以只要不长久的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满足,就不会觉得幸福。”   容白盯着江岩柏,他的眼底似乎燃烧着熊熊地烈火。   这火焰几乎要把他自己和江岩柏一起燃烧殆尽。   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容白笑着去吻江岩柏的唇角,虽然他哪里都痛,但是为了江岩柏,这也是可以忍一忍的。   他甚至暧昧地用手掌去摩擦江岩柏的腰部。   哪里知道江岩柏老脸一红:“不行。”   容白锲而不舍:“怎么不行了?我这会儿没事了。”   江岩柏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在容白的一再逼迫下,他才小声说:“我疼。”   容白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他哈哈大笑起来:“不错啊,我还以为你那根是铁打的,竟然还知道疼。”   笑完,容白又正色起来,他盯着江岩柏,口气十分严肃:“那不是你的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一直都记得。”   这回轮到江岩柏大惊失色了,他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相信容白嘴里说的话。   容白就跟他说,说他们在江岩柏小时候是怎么相识的,说他们一起去做生意,说他们弄出了快递,还说他去过江岩柏的公司实习。   他把一切都摆在江岩柏的眼前,微小到每一个细节。   随着容白的叙述,江岩柏的呼吸越来越重。   都是真的,竟然都是真的……   江岩柏有些不信,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但如果是假的,容白怎么会知道?   “当时我收了一条短信,就是让我去找你,让你幸福,我才能走。”容白说到这个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你说,发短信的是谁啊?”   容白睁大了眼睛:“难道真的有神仙?不是,火箭都发明出来了,不可能有神仙啊?难道神仙住在宇宙里?他们要是住在宇宙,管地球什么事啊?”   他想不通,就算真有神仙,这世界上这么多痴男怨女,为什么就管他和江岩柏的事啊?   容白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反正知道人类干不了这事就行了。   江岩柏却突然问:“你手机呢?你接收短信的手机呢?”   容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拿了过来:“就是这个。”   一支平平无奇的手机,用了两年已经有些卡顿了,内存也不够大。   容白开机看了几眼,却发现自己的所有应用全部都消失了,容白转头问江岩柏:“你把我手机格式化了?”   江岩柏摇头:“我格式化你手机干什么?”   也是……   容白又打开个人设置,和之前没有两样,他打开短信,发现之前在平行时间接收的短信出现了。   每个短信的时间点和内容,都重新出现在了手机里头。   容白咽了口唾沫。   江岩柏却突然说:“你查一下本机号码。”   容白也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信,手忙脚乱地去看本机号码。   ——这不是他的号码,这是……这是他在平行时间线接收到的短信的手机号。   是个只有六位数的短号:000000   他们两人都盯着手机,转过头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这次没有江岩柏的提醒,容白就去翻看了日历。   日期是他在平行世界收到第一条短信的那一天。   是二十多年前的日期。   “那些短信……”容白的喉咙就像是被谁掐住了一样,“是我自己……发给自己的?”   江岩柏说:“看看第一条短信的发送时间。”   早上七点二十分。   离现在只剩下两分钟了。   容白手忙脚乱地去复制了短信,然后编辑自己的手机号码上去,手机时间到七点二十的时候,他点下了发送。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送出去之后,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很快,短信被标注了【已读】   江岩柏似乎也松了口气。   “没事了。”江岩柏轻声说,“没事了,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会陪着你。”   容白忽然问:“你说,我们为什么会一直轮回?”   江岩柏看着容白,他不是科学家,可就算他是科学家,他也回答不了容白这个问题,于是他只能笑着说:“不知道。”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这一次,他不会犯以前一样的错误。   他们不会再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容白依旧心有余悸。   可是心有余悸的日子并不长,他很快把这些抛在了脑后,只有需要按时发送的短信提醒他曾经经历的一切。   已经过去了。   容白想,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江岩柏在一起,他们会一起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会已经变老,互相搀扶,然后一起死。   他们会葬在一起,以伴侣的名义。   过年的时候,容爸容妈都来了,他们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看自己的儿子,还有儿子的伴侣。   年前的时候,容白给他们打电话,说自己谈恋爱了,对方是异性恋,硬生生被自己给掰弯了。   这可把容爸容妈愧疚惨了,他们觉得这条路太难走了,自己儿子吃错药就算了,还把人家也拉下水。也不知道对方的父母会怎么想。   于是容爸容妈进屋的时候,跟江岩柏说话都小心翼翼地。   直到上了酒桌,容爸多喝了两倍,才终于放下了小心翼翼,和江岩柏畅聊起来。   他聊容白小时候那些滑稽可笑的事,说这个儿子最不听话,可是又最乖。   “你别看他每次都一副就是要惹你生气的样子。”容爸说到兴奋处就停不下来,“他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他从小就这样,他会不停的试探你,看看你能容忍到哪一步。”   “然后他不会一下子就迈过你的底线,他会不停的试探,逼你把底线再次降低。”容爸的眼眶有些红,他看着天花板,不敢相信自己那调皮又乖巧的儿子,真的成家了。   他离开了父母的庇护,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要开始为了属于他自己的小家奔波。   “你们会去领养一个孩子吗?”容妈轻声问。   江岩柏在桌子底下握住容白的手,笑着对容妈摇了摇头:“不会。”   容妈没有多问,她是个女人,她比男人对感情更加敏感,她能看出这个男人对自己儿子的感情。   或许她恨这个人,也恨容白,却更恨她自己。   她想让容白走一条更顺畅更平坦的路,不用太有成就,也不用太有钱。   但他的一声都会平安顺遂,这就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都所有期盼。   吃饱喝足之后,江岩柏本来要收拾饭桌,却被容妈抓住了手腕,于是锅碗瓢盆都交给了容白收拾。   容妈拉着江岩柏去了书房,他们关上了门。   容白也不知道他们在书房里谈什么,只知道谈了大概有一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容妈的眼眶还是红的。   “好好过日子吧。”容妈临走的时候拉住容白的手,她快五十岁了,但是表面上看不出来,她的表情很温柔,“以后想我们了,就带着你爱人来看我们。不要吵架,也不要把凡事问得太明白,夫妻之间,有时候是需要妥协和装傻的。”   “感情经不起消磨,要学会维系。”容妈笑道,“他对你很好,你也要对他好。”   容白重重地点头。   容白的父母走了,他们似乎想通了什么事,又似乎放下了什么包袱。   容妈辞职了,容爸也把位子让给了年轻人,两个半百的人像是冲动的年轻人一样,放下了一切开始环游世界。   容白有些羡慕,他被江岩柏抱在怀里,两人身上都带着薄汗。   江岩柏的肌肉很结实,身体也热乎乎的,容白的脸贴在江岩柏的胸前,还不安好心地去要江岩柏胸口的红豆。   江岩柏闷哼一声,一只手把容白的胳膊按在床前。   夜里静谧无声,唯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满室银辉。   “等过两年,市场稳定了,我就辞职。”江岩柏忽然说,他喘着粗气,压抑着自己,“到时候,我们去开一家客栈,你当老板,我给你打工。”   容白摇了摇头:“你不用辞职,你教我,我跟着你学,我帮你。”   江岩柏愣住了。   容白却依旧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喜欢你建立起来的公司,那是你的心血。”   他挣脱开江岩柏的那只手,环抱住江岩柏的背:“你不用为我放弃这些,你知道,我很好学,我一定会是个好学生,我会努力追上你。”   容白不蠢,他知道江岩柏有野心,他也知道,江岩柏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野心。   当一个普通人,过着平淡的生活。   但是容白不愿意了,他不想江岩柏总是让步,不想江岩柏总是为了他奉献一切。   “这次换我吧。”在意乱情迷之中,容白像一艘小船,被江岩柏带着卷入汹涌的波涛。   他们是在第二年结的婚,没有举办婚礼,没有盛大的仪式和那些并不熟悉的宾客。   他们悄悄去领了结婚证,然后请容爸容妈吃了一顿饭。   然后就开始度蜜月,他们去海边游泳,在山林中野战,或是在窑洞里抵死缠绵……   江岩柏的公司越做越大,他不再满足于国内市场,他开始开拓国际市场。不仅要做国人的生意,还要做洋人的生意,涉及的产业也越来越多。   退休的时候,他交给继任者的,是一个空前强大的公司,是一个被他和容白亲手养大的公司。   很多年后,容白对江岩柏说:“我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看上了你的脸。”   江岩柏咬着他的手,笑道:“你在那条时间线上,在学校里,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看上我了?”   容白笑道:“你猜。”   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其实是——撑住了那个珩架。   然后我看到了你。   看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最爱我的人。   看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我最爱的人。   你的眼睛里有漫天璀璨的星辰,而你从不吝啬,要把这些星光都送给我。   容白闭上眼睛,仰头去亲吻江岩柏的唇。   他的心脏还在自己的胸腔里,但是他知道,这颗心最终的归宿,在面前这个人的身上。   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爱情对他们来说不是消耗品,也不是奢侈品,而是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喝下的每一口水,吃到的每一粒米饭。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没有番外了。   七七第一次尝试写这样的题材,刚开始的时候,数据很差,没有人看,发一章一天可能一条留言也没有。   那时候其实有点绝望,好像自己养育的孩子,七七自己觉得很乖很可爱,但别人却不喜欢一样。   但是在写这篇文的途中,读者大大越来越多了,而且都很温柔,也很可爱。   写第一条故事线的时候,七七压力非常大,我不会写打脸,但是剧情设置了,只能硬着头皮打。   半夜给基友打电话,基友陪我理了一个小时的剧情,这才写出来。   本来我还想写番外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写了。   白白和岩柏会一直幸福。   这篇文的初衷也是想写两个人摸索着相爱的故事,相爱不仅是一瞬间的心动,或是一时冲动的结合。   还有为对方考虑的心意,因爱而妥协退步,因爱而勇敢前行。   这两个月时间,七七学会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   希望看文的大大们,也能收获自己想要的感情。   七七大概就是这个月底开新文了,有兴趣的大大可以去收藏,七七还是认识老面孔哒!   大大们!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啊! 本书由 再回首恍然如梦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