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流小滟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修真界依然有我的传说》 作者:李思危 文案 万年前景元道人被雷劫劈死,万年后死而复生,却发现星移斗转、沧海桑田。 坊市:草药十文一株,清热解毒、消肿止痛。 景岳:这不是炼制筑基丹的珍贵主药吗? 拍卖行:玄阶心法起拍价30000灵石! 景岳:这不是最烂大街的地摊心法吗? 画楼:《修界100风云人物》 景岳:这不是我的好友abcd和宿敌甲乙丙丁吗? 书阁:《景元传》、《景元回忆录》、《走进景元道祖的传奇人生》、《景元尊者教你引气入体》、《景元祖师的七个习惯》 景岳:??这不是我吗?等等,我啥时候有的七个习惯? 曾经同行的道友早已故去,曾经辉煌的修真文明十不存一。然而没有了他的修真界,却依然有他的传说,这种感觉,有点羞耻…… 阅读指南:本文1V1、金手指、主剧情、男频升级流。 标签:仙侠修真 重生 爽文 升级流 主角:景岳 ┃ 配角:秦燕支 ========================== 第1章 一梦万年   极北陆洲。   寒风卷着纷纷白雪,天地间一片苍茫。   忽然,一道古朴苍凉的钟声响起,那声音仿佛自云端而来,亘古厚重,响彻极北。   同一时间,十万寒岭深处有数道身影御剑冲天,而在亿万里之外的沙漠中,一位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   小西陆洲位于七方界的西南方,大陆几乎被戈壁黄沙所覆盖。陆洲以北有一座大日城,城中每日里有十个时辰都能看见太阳,因此取名大日。   这座城虽地处边陲,城里却商铺林立,修者众多,一派繁华景象。   离城四十里外有一座小日镇,此时城门外围着不少十里八乡的村民,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好似炸了的鸡窝。   “听说了吗?寒云宗那口仙钟响了!”   “你是说碧云钟?传说中景元道祖修复的仙器?”   “对!就是那碧云钟,听闻钟身有九头巨鲸的重量,不但能卜凶吉,还能预测天机。可惜一万年前景元道祖陨落,碧云钟也跟着沉寂了,但一个月前它又响了!现在城里头的修士都在谈论这件事。”   有人惊悚道:“难道……是景元道祖复活了?”   空气陡然安静。   “怎么可能?”见一群大老爷们真的在绞尽脑汁思索这个问题,大嘴村妇白眼朝天:“你们说的景元道祖我也知道,他一万年前就被九天雷劫劈得嘎嘣脆,早都尸骨无存了,复活?嘁!”   村妇扔了颗蚕豆进嘴里,那脆脆的炒蚕豆被她嚼得嘎吱作响,配合她说的话,让一众汉子莫名有点冷。   先头那人不服气道:“神仙手段,你我凡人又不懂,我猜就是他复生了!”   这位大叔,你真相了。   不远处的少年默默为对方竖起大拇指。   少年约莫十岁上下,生得眉清目秀,肤白如玉,一双眼睛尤为灵动,瞳仁又黑又大,看上去天真无邪,像是长于富贵人家的公子。可他偏偏打扮落魄,造型清奇——一头黑发草草束着,浑身上下衣不蔽体,只有腰间裹了张狼皮。   他单手拎了头沙漠狼的尸体,惹来众人好奇地打量,只见狼尸毫无尊严地被拖行在地,让人很难想象它原本是头一阶凶兽。   此时的少年看似平静,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他不懂,怎么一觉醒来雪原变作了沙漠,而时光也远去万年?他还成了“传说中”的存在?   对,少年正是八卦的核心人物景元道祖——他真的复活了!   当年,他在九断雪山的秘密洞府补全功法时,意外引来了雷劫,毫无准备之下被天雷劈作飞灰。   他本该魂飞魄散,可神魂却被一枚蓝玉吸收,那玉外形似凤,是他从中古秘境里找到的,玉中保存了天地初开时的一缕清气。有清气滋养,他千疮百孔的神魂得以修复,忽然有一天,他重新有了意识。   他想起自己叫景岳,原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牧童,十岁那年偶然得到一套修仙功法,从此踏上了追寻大道的路。千年后,景岳成了闻名修真界的景元道人,建立了寒云宗,门下徒子徒孙无数。   就在他回忆往昔时,蓝玉竟化作了一具十岁少年的肉身,景岳就是从那一刻起重生了。   他一步步走出沙漠,来到了小日镇,听到了让他瑟瑟发抖的八卦,内心已糊满了沧桑。   景岳迫切地想要进城打听这一万年发生了什么?他越过人群,来到城门口问道:“守卫大哥,进城要缴纳多少银钱?”   “一两银子。”那守卫见少年生得玉雪可爱,态度不自觉亲切许多,回话时面上微微带笑。又看他的装扮像是从沙漠里来的,可沙漠上的罡风就连锻体八九重的成人都难以承受,他年纪小小如何挺得过来?那头沙漠狼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钱,得先卖了狼。”景岳答得理直气壮,显然并不觉得窘迫。   守卫眼中凶悍的沙漠狼不过是他路途中的口粮,饿了食狼肉,渴了饮狼血,以至于后来沙漠狼一见他就夹着尾巴逃。景岳好不容易才抓了这一头脑子不太灵光的准备卖钱。   而他之所以不惧沙漠罡风和一阶凶兽,是因为这具蓝玉化成的肉身竟是世间罕见的全灵体,意味着他全身窍穴已被打通,直接迈过了锻体期。   景岳拖着狼尸转过身,又朝刚才经过的集市走去。   说是集市,不过只有十来个地摊子,摊主大多是附近的村民,没钱入城,又想淘换点银子,就来这人流较多的小日镇门外摆摊。   景岳不急着叫卖,他先随意逛了逛,见地摊上卖得大多是些草药,还有些村民自己处理的皮子。   忽然,景岳停下脚步,他注意到一位特别的摊主,那是位头发花白的老汉,衣着虽朴实但很干净,与周围村民格格不入。   景岳一眼就看出对方有练气二重修为,通常而言,低修为者无法判断高修为者的等阶,但景岳重生以来,竟还保留着前世渡劫期的神识,只是他肉身境界跟不上,暂且不能全力运用。   他心中不禁疑惑,老汉这样的人想要赚钱,怎么也该上小日镇里头,为什么要和普通村民挤在这里?   老汉的摊子收拾得很整洁,上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类草药。   咦?那不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药吗?就这样可怜兮兮地摆在地摊上卖?还这么多?这是要让他捡漏的节奏?   老汉察觉到景岳的视线,道:“这是水香花,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功效。”   景岳故作镇定:“多少钱?”   “十文一株。”   景岳:“……”   好便宜!他当年还是散修时,迫于生计也卖过草药,记忆中水香花卖价是一百灵石一株,这么一对比,景岳忽然感觉良心有点痛。   要知道,凡间的黄金万两,也不过就值灵石几颗罢了。   “小兄弟,你要买吗?”老汉见他走神,又问了一句,语气有些急切。   “要买啊。”可他身无分文。   “我能用这头狼来换吗?”   老汉刚要说话,就见一位胖大婶气喘吁吁地跑来,扯着嗓子嚷道:“不好了!刘老汉,你家小石头和村长孙子打起来了!”   “什么?!”   老汉扔下摊子一瞬间跑没了影,只留下一缕带着草药味的微风,景岳在原地站了会儿,心想,这摊子还要不要了啊?   等到日头西斜,景岳终于又看见了老汉的身影。   小日镇外摆摊的人早已散了,刘老汉原本一脸苦相,可当他见到自家小摊换了个方位铺在地上,旁边还守着今日见过的少年时,苦相变成了不可置信,随即又被惊喜取代。   显然,他对找回摊子本没什么信心,不过就是来碰碰运气。   而他运气还不错。   夕阳下的少年被金光笼罩,此刻十分自来熟地招呼:“回来啦?”   “嗯……”刘老汉下意识地看了下摊子,眼中顿时浮上一抹错愕,麻布上空空如也,草药呢?难不成被少年拿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刘老汉顿觉惭愧,有些不敢面对少年。   神识逆天的景岳当然有所感应,他直接拎起地上的竹篓,小竹篓里堆满了铜钱,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你的钱,不用疑神疑鬼,草药我都替你卖了,一共是两千六百二十文。”   刘老汉:“……”   他更惭愧了。   刘老汉看看摊子,又看看景岳,再看看竹篓,完全想不明白少年是怎么做到的?摊子上的东西总共就值几百文,他拼死拼活卖了好几天都没卖完,然而少年只用了一天就解决了?   他很想向少年讨教,但当他对上少年星亮清澈的眼眸,最终什么都没问。   多半是看脸吧?他想。   谁知少年竟猜中他所想,道:“我掐指一算,今日利主东方,所以把摊子挪了位置。”他叹了口气:“可惜我不太适合做买卖,占尽风水宝地也只卖了这么点儿。”   景岳语气遗憾,当他发现水香花已经烂大街时,不得不放弃了捡漏的念头。没想到一万年过去,当年昂贵的草药价格竟然跌穿地心,不但数量繁多,更关键的是,人们好像并不知道它的作用?   修真文明莫不是出现了断层?   刘老汉复杂地看了少年一眼,这还不适合……   他心中满是钦佩,迟疑道:“真的非常感谢你了小兄弟,我今日听见你想入城,要不这样,你拿一千文?刚好能兑一两银。”   为人老实的刘老汉还是很羞耻的,总感觉占了小朋友的便宜,人家帮他守摊子卖草药,他还好意思拿大头?但没办法,他五行缺钱。   景岳想了想,一两银子入城,那他还是没钱住客栈,于是道:“不用钱。”   刘老汉:“别客气,我……”   景岳:“我想借个地方睡觉。”   刘老汉一愣。   景岳:“不想再睡外头了。”   他想要修炼,想找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引气入体。   景岳是个随性的人,上一世他修炼有成后,向来想做什么做什么,说话也挺直接。如今面对个练气二重的老汉,他不认为有绕弯子的必要。   “这……”还真是不客气啊,刘老汉心里犯嘀咕,面上有几分犹豫。   “你放心,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否则,”景岳眉心一蹙,想到了他认为世间最毒的誓言:“否则就让天雷来劈我。”   “轰隆——”   话音一落,天空中忽然响起闷雷声,两人齐齐望天,又默默对视一眼。   场面顿时安静,只余下远走的雷音。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等级设定:   锻体-练气-筑基-金丹-紫府-洞天-返虚-渡劫   直接让我们景跳过了锻体期,real亲妈! 第2章 传说中的打脸系统?   后来,景岳还是随刘老汉回了家。   一路上刘老汉都很困惑,为什么在有天雷示警的情况下,他还会带少年走?想来想去,也只能解释为看脸。   景岳跟着刘老汉爬坡上坎走了好几里路,终于见到一排排石头盖的房子。   但刘老汉的家并不在其中——绕过这排石屋,还有一间茅草屋孤零零矗立在风中。   风一来,几根茅草打着旋儿飘落在景岳头顶。   刘老汉伸手摘下景岳头上的草屑,清清喉咙,一本正经道:“顽皮。”   景岳:“……”   这时,屋子里蹬蹬跑来个四五岁左右的男童,对方生得瘦弱,面色白中泛青,脸上还有些青紫淤痕。   刘老汉:“这就是我孙子小石头。小石头,叫哥哥。”   小石头有些害羞,他抱着刘老汉的大腿躲起来,偷偷打量景岳,还有对方手中的狼尸。见景岳冲他招手,小石头立刻扔了大腿扑向对方,双手搂住景岳的腰。   “大哥哥!”   刘老汉很吃惊,他家小石头从来怕生,见了陌生人甚至会哇哇大哭,居然会对景岳这么亲近?   看着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他又摸摸自己沧桑的脸,心里酸酸的……   随后,刘老汉为景岳拾掇了一间稍微不那么漏风的屋子,便上灶房做饭去了。   乡间的傍晚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柴火清香。前生景岳避世已久,如今闻见凡尘的烟火气,心境一点点平和,今日听来的消息也都如过眼云烟,不再记挂。   既来之,则安之。   景岳让小石头在堂屋里坐着,拎着狼尸进了灶房。   “把狼宰了煮吧。”他对刘老汉说。   刘老汉正色道:“阿景,你替我卖了草药,我提供你住的地方,不能再占你的便宜。”   路上刘老汉已经知道了景岳的名字,尽管对方年纪尚小,但刘老汉已察觉景岳绝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对他的态度也趋于成人之间的交流方式。   景岳仿佛没听见,找了把锋利的刀几下就处理了狼尸,那利索的手法就像个积年老猎户,搭配他稚气未退的外貌,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刘老汉吞了口唾沫,不知为什么,一时不敢说话。   景岳将带着血丝的狼皮裹起来,又抽出狼筋、狼骨、狼牙和狼爪,只剩下内脏和狼肉。   “都煮了,小石头体有寒症,沙漠狼肉和内脏都可以排寒。”   刘老汉一惊:“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还会医术?”   景岳忽然神秘一笑,像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天这么热,小石头还穿着薄袄子,我不傻。”   刘老汉:“……”   景岳的理由让刘老汉无法拒绝,他之所以想赚钱,可不就是为了调养小石头的身体?于是当天,沙漠狼肉成了桌上的主菜。   小石头很高兴,一边吃,一边偷瞄景岳,只要景岳回他个笑,他就能捧着碗傻乐半天。   忽然,他身子一抖。   “砰砰砰!”   房门被拍得震天响,屋外传来尖利的喊声:“刘老汉,给我出来!天杀的小畜生,打了人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刘老汉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又克制地深呼吸,让景岳带小石头去里屋,独自出门应战。   此时,一名村妇正扯着个大胖小子,凶悍道:“那小畜生还把我家大牛推下土坡,他是想杀人吗?果真是没爹没娘没人教的,小小年纪心狠手辣,将来指不定多坏!”   村妇的手指几乎要戳在刘老汉头上,刘老汉极力忍住怒气,以他的实力,原本轻易就能让眼前凶神恶煞的女人再也发不出声。   但他顾虑重重,不敢这么做,只能解释:“是大牛欺负小石头在先,我亲眼看见他将小石头推下土坡,小石头情急抓了他一把,两人才一块儿摔下去,这完全就是意外。再说,我也跟村长道过歉了。”   “我呸!”村妇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口头上道歉算个屁,你让小畜生出来,我抽他一顿,也跟他道歉可好?”   她插着腰破口大骂:“咱好心让你在村里盖房子,你反倒恩将仇报!今天你要么让小畜生给我儿磕头赔罪,要么就拿银子来!否则,我就让人拆了你这屋子!”   话一说完,不知什么东西“啪”地扔在了村妇脸上,她只觉得眼前一黑,鼻尖充斥着血腥味。   村妇惨叫一声,忙扒拉下盖在脸上的东西,那毛茸茸的手感让人遍体生寒。   “沙漠狼的狼皮,至少能卖十两。”   村妇正想甩开皮子的动作立刻顿住,她抬头一看,说话的竟是个生得玉人般的少年。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村妇莫名有些气短,但她随即注意到对方落魄的打扮,便壮起胆子问:“你是谁?”   景岳不理她,反道:“十两,足够请大夫给你儿子从头看到脚了,每个部位还能请不重样的大夫。”   村妇眼睛一瞪,本欲发怒,但又想到少年出手就是张沙漠狼皮,看起来很大方,于是话锋一转:“那也不够,十两银子你当打发叫花子呢?至少、至少再多十两。”   她之所以狮子大开口,一是想试探,二是碰碰运气,哪怕对方拿不出十两,多一两、二两不也是她赚吗?   村妇将狼皮紧紧抱在怀中,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年。   哪知对方一下子笑了,笑得她心底莫名一软。   景岳:“好啊。”   说罢,景岳抓起全身上下不见半点儿伤的小胖子就往土坡边上走。   村妇试图抢下大牛,却怎么也追不上景岳,她急道:“你干嘛?快把大牛放下!”   “不是要再赔十两,那就再摔一次。”   听了少年这话,原本还在懵逼的大牛猛地挣扎起来。可锻体有成的景岳力大无穷,大牛又被他擒住背心,根本挣扎不开,反倒累得喘不过气,还呛了好几口沙土,只能高声呼救。   “娘!救命!救我!!”   “小兔崽子,你住手!”   眼看景岳已到了土坡边缘,村妇终于慌道:“不要了!不要了!我就拿一张狼皮,你快把大牛放下来!”   景岳停下脚步,回头。“真的?”   村妇连连点头。   “那好吧。”景岳单手一提,大牛已稳稳站好。   村妇猛地冲过来抱住大牛,哭天抹泪了好一会儿,又一手狼皮、一手儿子地跑走了,走前不忘摞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景岳一回头,就见刘老汉表情复杂,像是在高兴,又像是很忧虑,他想了想道:“我给你惹麻烦了?”   说罢,下意识抬头看天。   刘老汉本可以阻止景岳,但他那一刻情感战胜了理智,只觉得无比痛快,此时又怎么好怪景岳?他见景岳茫然看天,心里有些好笑,也稍微放松了些。   “不,是我该谢谢你,那十两银子我一定会还,还有狼肉的钱……”   一提到钱,心情又沉重了……   景岳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两人回了屋,小石头正躲在椅子背后,怯怯地问:“爷爷,我们要搬走了吗?”   景岳微微蹙眉,“难道村长真会赶你走?”   刘老汉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瞒着,“村长是个挺老实的人,关键是王翠花,也就是方才那村妇,她有个大伯早年拜在大日城四大修真世家之一的楚家门下,如今不到六十已有练气四重修为,可算天赋上佳了,楚家很重视他。”   “他平时都在楚家修炼,但每年都有十日休息沐。他们王家人丁单薄,往常他都会来看看王翠花。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   景岳:“那人会为了这些琐事打杀你吗?”   要知道修者都讲究因果一说,修界为了机缘生死斗不论,可通常都不会插手凡俗之事。   刘老汉:“那到不会,但赶我走倒是很有可能。”   “走就走啊,去小日镇。”景岳道:“你这屋子又闷又热,外头更是暴晒,根本不利于小石头养病。”   他大致讲了寒症的忌讳,有些理论刘老汉根本没听过,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景岳所说很有道理。   刘老汉心里一急,咬牙下了决心,“那就去小日镇!”   可他很快又苦了脸:“咱们这里物资匮乏,哪怕是小日镇里物价也很贵,我卖那些草药镇里头根本看不上眼,至于其余谋生手段……”   他看了眼懵懂的孙子:“我又不能离开小石头太久。”   景岳:“先不着急,明天去城里看看情况再说。”   刘老汉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点头答应。   月上柳梢,景岳回了刘老汉特意为他准备的屋子。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他关上房门,盘膝坐在床上,淡淡道:“出来吧。”   周围并没有旁人,也不知他在对谁说?   “出来!”景岳的声音瞬间冷了。   “叮!宿主你好,我是打脸系统,专注打脸一万年。能帮助宿主逆袭人生赢家,打脸高富帅,走向事业巅峰!”   ……系统是什么?听不懂。   从王翠花出现之时,景岳神识里就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那声音很稚嫩,一直嚷嚷着“打脸、打脸”,就像此刻一般。   不过,既然敢在他神识中装神弄鬼,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景岳集中精神,控制神识,用力一绞。   由于他肉身境界不足,这番动作让他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都晃了晃。   “啊——”   只听一声惨叫,一团蓝光被他从神识里逼了出来,那蓝光一到外界,迅速化成了一只蓝毛小鸡。   小鸡滚了三滚,跌坐在地,绿豆眼中满是惊恐。   作者有话要说:   大牛:   哥哥笑起来真好看(*@ο@*)   哥哥摸??到我了?(? ???ω??? ?)?   哥哥要扔我了/(ㄒoㄒ)/~~   娘!!救命!!!   ——   特大号加粗:本文没有系统! 第3章 引气入体   “叽叽叽,你想要做什么?竟敢这么对待本系统?!”   小蓝鸡瑟瑟发抖,眼看着恶人将它抓在手心,可它无力反抗,只能色内厉荏地在对方神识中叫喊。   景岳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缓缓道:“蓝玉?”   被、被发现了……   小蓝鸡本来很心虚,但它敏感地察觉恶人的态度稍有缓和,于是立即从他手心上跳起来:“哼!你都不知道感恩图报,要不是我救了你的神魂,你早都魂飞魄散了!”   “你不但抢了我的先天清气,还抢了我的蛋壳!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坏!”   景岳:“哦。原来,那枚蓝玉是你的壳。”   小蓝鸡鸡头朝天,两只翅膀环胸,一只鸡爪很有节奏感地踩踏着景岳手心,一副“看我对你好吧还不来跪舔”的骄傲姿态。   景岳:“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见小蓝鸡要开口,他又不慌不忙地补充:“可别再说你是系统哦,我的手随时会不受控制。”   小蓝鸡一哆嗦,“我、我是上天入地独此一只的蓝凤!”   景岳瞳孔微缩,蓝凤?上古时期的神兽?   前世,景岳在中古秘境一处石碑上看过关于蓝凤的记载。传闻蓝凤一族全知全能,但从未有人见过真身,迄今为止,只有上古时期留下了蓝凤的传说。   然而,景岳看着手心上又怂又蠢的小蓝鸡……   上古神兽?全知全能??   小蓝鸡见恶人明显怀疑的表情,感觉受到了侮辱,它委屈道:“我真是蓝凤!当年上古大劫,我们蓝凤一族为了生灵万物献祭了生命,只剩下一枚存活的蛋,就是你捡到的蓝玉。我一直在蛋中孵化,见你被天雷劈死便好心救了你——啾啾啾!”   景岳忽然攥紧了手心,见小蓝鸡挣扎着叫起来,他斩钉截铁道:“你撒谎。”   小蓝鸡一僵。   景岳:“我被吸入蓝玉时,并没有发现还有其他灵识,也就是说,你当时几乎是一枚死蛋。而我的神魂为你注入生气,让你有机会诞生。是我救了你。”   小蓝鸡停止了挣扎,翅膀颓丧地耷拉下来。   景岳:“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说。”   小蓝鸡抖了抖毛,有气无力地说出真相。   原来景岳所引来的雷劫是天地本源之气的一种,也是孵化蓝凤的养料。蓝玉只是本能地吸收天雷,意外将景岳的神魂也吸了进去。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景岳神魂中的生气帮助蓝凤孕育出一点灵识,直到刚才蓝凤的灵识彻底发育完整,才被景岳感应到。   景岳:“尽管只是意外,但若没有蓝玉,我也的确魂飞魄散,可以记你一功。”   蓝凤哭唧唧:“你终于承认了!”   景岳明白了前因后果,也不想再和蓝凤计较。毕竟蓝凤借他而生,也就和他有了天然的因果联系。   他想了想,问道:“你刚才一直闹着打脸是怎么回事?系统又是什么意思?”   蓝凤眼见威胁解除,又骄傲地挺起胸脯,“你既然知道蓝凤,那应该有点见识,估计听说过我们蓝凤一族生而知之。打脸和系统都是其余小界的语言,你不懂很正常。”   它见景岳半笑不笑,立刻怂包地改口:“不过我还没成年,先天清气又被你用了不少,连蛋壳都被你占了。”   蓝凤的小眼中瞬间酝酿了一泡泪:“我可能是一只残疾的蓝凤,所以、所以我知道的也不是那么多,很多意识都很模糊……”   景岳:“这很明显。”   蓝凤:“……”   景岳用指腹摸摸它软软的绒毛:“只要你乖一点,哪怕你什么都不懂,我也会善待你。”   说完,他放下了蓝凤,阖目修炼。   他所修炼的乃是十宇沧溟大法,包含了一套心法与剑法,属于天阶功法。   在修界,功法从上而下分为天地玄黄人五阶,天阶功法少之又少,每个修炼天阶功法的人,只要不出意外,几乎都能修入渡劫期。   前世,景岳是水系单灵根,与这部功法天生合宜。一旦掌控便可随心所欲化万水为己用,无需学习别的水系法术。   但景岳当年所得到的功法略有残缺,几千年间,他凭借自己的天赋逐渐完善。直到在修补最后一部分时,他刚领悟出雏形就莫名引来了九天雷劫,以至于身死道消。   景岳熟练地催动心法,神识看见周围漂浮着金、绿、蓝、红、黄五色光点,分别对应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灵气。   修真者灵根越纯粹,对同属性灵气感应就越强,吸纳灵气也就越容易。   只见一颗颗蓝色光点逐渐向景岳靠近,试探性地触碰他的皮肤,然后雀跃地钻了进去。   不过一个呼吸间,景岳已成功引气入体,迈入了练气期。   纯净的水灵气顺着他的窍穴钻入经脉,通过内气循环,在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后,最终化成一缕细丝留在丹田。   “咦?”   景岳用神识查看时,发现那缕蓝色的细丝散发着淡淡银光。正常情况下,单体灵根吸入的灵气只会是一种颜色,难道是产生了异变?   景岳伸出一指,指尖凝聚了一团清水,而清水之外缠绕着丝丝雷光。   雷系?莫非是他受了九天雷劫的缘故?   他心念一动,雷光又与水分离。   景岳惊喜地意识到,他现在既能分别操控雷水之力,又能将二者融合,这简直比得到了全灵体还让他兴奋!   “啾,你这外挂开得真大!”坐在景岳身旁啄毛的蓝凤忽然道。   “外挂?”   “就是金手指!”蓝凤见景岳还是不懂,只得道:“我是说你气运真强。”   “谢谢。”景岳摸了把鸡头,受宠若惊的蓝凤一呆,随即把头仰得几乎快拧断脖子。   次日一早,景岳神清气爽地出了屋子,他修炼了一夜,如今丹田中那缕炼化的灵力已有头发粗细了。   由于景岳一直利用神识掩藏了修为,刘老汉并没有察觉不对劲,他递给景岳一套衣服:“是拿旧衣服改的,先凑活着穿吧。”   接着,他看见了景岳肩上的蓝凤,“哪来的小鸡仔,毛还是蓝色的?”   蓝凤神气地一扭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景岳,等他介绍自己。   景岳:“昨天从窗外飞进来的野山鸡,非得粘着我。”   蓝凤:???   被刘老汉抱在怀中的小石头好奇地看着蓝凤,软声道:“大哥哥,这只鸟有名字吗?”   “啾啾或者叽叽吧。”景岳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总听它这么叫。   没想到引来了蓝凤的激烈反抗,尽管它还没长出羽翅,但它还是煽动着毛绒绒的小翅膀飞到景岳头顶,用爪子挠他的头发,在景岳神识里嚷嚷道:“我不要叫鸡鸡!”   在有的世界,鸡鸡可是那个意思呢!   景岳一把抓它下来,露齿一笑:“决定了,就叫叽叽。”   蓝凤:“……”   刘老汉带着两人一“鸡”来到了小日镇,心一横交了二两银子入城费,这还是小石头年纪小,没算他的。   镇子里的集市和镇外完全不同,颇有几分繁华。景岳东逛西逛,发现小日镇中只有药铺会卖草药,其余摊子上卖的都是练成的丹药。   他让刘老汉掏银子,买了几粒锻体期的丹药来研究,却没料到这些丹药的功效奇差,放在前世只能是废丹。   景岳愈发怀疑修真文明在这一万年间有了断层,他不顾刘老汉肉痛的脸,又让他买了些丹药,观察过后心里渐渐有了数。   于是,他找了家炼器铺子卖掉了沙漠狼身上剩余的材料,购置了个炼丹炉。   刘老汉惊道:“莫非你会炼丹?”   景岳:“略懂。”   他没与刘老汉细说,只问明了对方平时摘草药的地点,便道:“明日我们去后山摘点药。现在我得去一趟书坊,你带小石头去逛逛吧。”   “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啊。”蓝凤在景岳意识中欢快道。   “你知道这一万年发生了什么?”   蓝凤:“那个,有一点点印象。嗯……天是血色的,地上有很多尸体,两块大陆分解……”   “好了,你闭嘴。”   “……”   然而当景岳找到《万年通史》这本书,才知道蓝凤说得也不算错。   原来八千年前天地法则混乱,为了抢夺机缘,妖界与人界大战一场。最终人界大能一剑斩灭妖圣,又设下结界,将妖族禁锢在定妖山。   但经此一役,天地裂变。不但人族居住的两块大陆分解成七块,由双极界变成了如今的七方界。还有无数人族大能陨落,导致宗门传承艰难,修真文明十不存一。   而万年前的宗门延续至今的,只剩下正道寒云宗和万铭剑宗、魔道鬼伏宗、佛门三界寺,以及龙族龙殿。若非三宗一寺一殿底蕴深厚,恐怕修真文明真要断绝了。   景岳心中暗叹,想不到他死后两千年竟然发生这等大事,而寒云宗竟顽强地传承了下来。   难怪他昨日修炼时,感觉天地灵气比万年前还要充盈,原来是大劫过后破而后立,人界已得八千年时间休养生息。   “咦?好多打脸的机会!”蓝凤伏在景岳头顶道。   “嗯?”   蓝凤语气兴奋:“那么多古籍秘法丹方都丢失了,一些很珍贵的东西他们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啊,说不定还误以为是废品。但是你知道,我也知道,这就给打脸提供了基础。”   “你想,你去店铺里买了个最便宜的东西,被店家嘲笑你穷酸,你邪魅一笑,说出了这件东西的真实价值,闪瞎众人眼,让店家后悔不迭。”   “你又想,你拿了一株灵草炼丹,却被人当做野草,嘲笑你无知,但你却练出了极品丹药,把他们打成猪头。叽叽叽,好期待!”   景岳合上书,不紧不慢道:“你戏很多啊,也是其余小界里的知识?”   “哼!那些修真小说都这么写的,我最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套路!”蓝凤回话间忽然发现一本书,猛一拍鸡腿,“啊!这里也有!快看!”   景岳凝神一望,就见一排书架上很显眼的位置摆放了一套书,书名——《景元道祖修仙记》。   景岳:???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小剧场:   《景元道祖修仙记》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景元的婴儿出生了。他生时七彩霞光漫天,村中狗吠鸡鸣,就连方圆十里的老人都重新长出了牙齿,变黑了头发。   如此异象,可见景元不是平常人。   他的确不平常,从娘胎里出来就会说话,说的第一句便是:“我乃景元,我要修仙。”   一岁时,他锻体有成,能举起千斤巨石;三岁时他名声传天下,无数大能为了收他为徒争打得鼻青脸肿;五岁时......   景岳把书一摔:写的都是啥?!   ——   时间线:上古-中古-近古-景岳前世所在时代-现在 第4章 初次炼丹   书坊伙计见小少年盯着一本书迟迟不动,热情道:“这书讲的是寒云宗祖师景元道祖,从一个乡间小子成长为修界大能的故事。昔年景元道祖偶得仙人指点,从此踏上了修仙大道,引来万千小弟追随,诸多红颜爱慕,终成修界传说!”   ??   景岳懵逼。   其余部分他还能扭曲着理解,但是红颜?等等,他认识几个女人?爱慕他的是指赤练仙子那个老妖婆?还是罗刹云那个女魔头?   伙计见少年没反应,以为他没兴趣,又道:“您要不喜欢这本,还有《景元传》、《景元回忆录》。”   ……景岳依旧无动于衷。   伙计眼睛一转,压低声音道:“我们这里还有一本《景元艳情史》,不放在外面卖的。”   景岳:“……”   他哪里来的艳情?   而且,伙计对着十岁小孩推销这种小黄书真的好吗?   那伙计十分敬业,依旧喋喋不休:“除了景元道祖,咱们还有其他人啊,那个——”   景岳忍不住打断他:“不好意思,我没钱。”   伙计笑容一僵,但也不曾口出恶言,“没关系,那客官您慢慢逛吧。”   耳边终于清净,神识中蓝凤又叹道:“伙计脾气可真好,遇上这样的人,就连打脸的机会都没有。”   景岳:“再废话,我就打你的脸。”   蓝凤匆忙用翅膀捂住嘴。   次日,景岳随着刘老汉上山摘草药。当他见到漫山遍野的水香花时,不免有些恍惚。不过几千年,当年一株难求的灵草竟无人问津,落得与乡间野草无异,生长得这样繁茂。   可惜他刚刚引起入体,还没有能力炼制筑基丹。不过用水香花做药引,炼制一些低阶丹药效果也很好,只是以前没人舍得这样浪费。   景岳领着刘老汉摘了一篮子能用的草药回到家中,又打发蓝凤带小石头出去玩,以免小孩子不慎影响他炼丹。   他要炼制的是补血丹,集市里很多摊子都在卖。以他现在的境界,也只能炼制锻体期的低阶丹药。   景岳点燃了丹炉,将水香花全部整理出来。   一般而言,草药摘下后若没有立刻放进乾坤袋,药性必然会流失。景岳用神识找出药性保存最完好的几株,再利用巧劲将它们碾成粉末。   刘老汉起初对景岳会炼药一事抱有怀疑,尽管对方似乎有很多秘密,不似一般孩童,但终究只有十岁上下。可他此时见景岳处理草药手法娴熟,不免多了些期待。   只见景岳先将水香花粉末放进瓷碗,又将虎血藤果实挤压出汁液滴入碗中,再加入两三味草药的根茎。待搅拌均匀,便将碗中材料一并倒入丹炉。   刘老汉犹豫半晌,问道:“你炼制的可是补血丹?”   景岳:“正是。”   刘老汉:“那为何不见你用开阳草和地黄根?”   景岳:“水香花的药效只会更好。”   刘老汉将信将疑,他从未听说过水香花还能补血?   景岳也不管他,兀自专心调整火候。他手中的丹炉是最差那种,只能手动控火,不可分心。   约莫一刻钟时间,丹炉中溢出药香,弥漫一室。   刘老汉惊喜道:“好浓郁的丹香,难道练成了?”   景岳头也不抬:“还早。”   他将最后一味草药整株扔进丹炉,手中开始掐诀。   景岳前世本就是炼丹高手,所学丹决何止千百种,他选了最适宜的丹决,白玉般的手指不停变化,速度快时仅可见残影。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和五感都较上一世敏锐不少,想来,这就是全灵体带来的好处之一了。   而在刘老汉看来,只觉得景岳的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乍一看就好似天上仙童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他沉醉其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刘老汉猛然察觉丹香消失了!   难道……失败了?   这时,就见景岳右手一翻,微微上抬,丹炉盖子随他手势飞起,现出了炉中一粒粒褐色丹药。   八粒,上品。   景岳心中叹了口气。久不炼丹,他还是有些生疏了。前期控火掌握得不够完美,否则不止这个数,也不会出不了极品丹药。   “八、八八粒?”一旁的刘老汉瞠目结舌,景岳就用了那么点草药,那么点时间,一炉丹竟炼出八粒成丹,毫无废丹?!   尽管补血丹只是最低级的人阶丹药,可他印象中就连丹火门的仙长也做不到如此高的成丹率!   刘老汉目光复杂地看向景岳,对方到底是谁?是大门派下山游历的弟子?还是某个夺了舍的老怪物?   景岳一边收拾丹炉,一边道:“你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被秒窥内心的刘老汉:“……”   所以真的是老怪物吧?!   景岳看看窗外的天色,道:“下午我们去镇上卖药。”   刘老汉当然没意见,于是当天下午,三人一“鸡”再次出现在了小日镇。他们来到坊市,按例缴纳了五百文费用,刘老汉直接就朝一处空地走去。   景岳:“等等。”   刘老汉一转头,就见景岳掐指算了起来,数息后道:“今日西方大利,跟我来。”   景岳找了个摊子密集的地方挤进去,他身旁的摊贩本有些不高兴,但见景岳生得玉雪可爱,心下一软,都往旁边让了位置,白眼送给了刘老汉。   刘老汉:“……”   等他摆好摊,景岳已经发起呆来。   周围是起伏的叫卖声,只有他们的摊子寂静无声。附近摊贩见他们卖的不过是几枚丹药,便都收回了目光不再关注。   眼见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一靠近,刘老汉不禁有些心急,想开口嚷嚷,却被景岳制止了。   “别费神了,等着吧。”   就这么干巴巴地坐了半个时辰,不远处来了三名大汉。   刘一是小日镇上有名的散修,二十多岁已修炼到锻体六层,算不得天赋上佳,但在不过几十万人口的镇子上已颇有威名。   今日,他与一位陌生散修发生了争执,没想到对方已有锻体七重修为。刘一不敌,被对方打得内府出血,要不是他的兄弟们及时赶到,没准儿连小命都得交代!   兄弟们第一时间将他送去医馆,郎中处理了外伤后,却说医馆和各大药铺今日都没有合适的丹药卖。   原来大日秘境再有数月即将开启,大日城中不少修真世家都会到周边城镇为家中小辈们采购丹药,以备秘境所需。今天,那些人恰好来小日镇上扫了一波货。   没办法,刘一等人只能去坊市上瞧瞧。   此时,刘一正被兄弟们搀扶着,他买不到药心头本就憋闷,偏偏一路上经过的摊主都十分怕他,各个缩着脖子低着头,那畏缩的样子让他更是来气!他又不是恶霸!   刘一很想发火,忽然,他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对方是个小少年,见他望去,竟毫不畏惧地直视他,嘴角微微上翘,笑道:“这位大哥,你要买丹药吗?刚出炉的补血丹。”   刘一顿时舒坦不少,就好像热辣的空气中陡然吹来一缕凉风。他让兄弟们带他过去,问道:“你这丹药怎么卖?”   “五十两银子。”   “来——啥?!多少?!”刘一声音陡然拔高,吓得附近摊贩抖如鹌鹑,纷纷挪远了一些。   尽管丹药昂贵,可普通补血丹也只需一二两银子,品质好些的能卖到十两上下,只有药铺中售卖的上品丹药,才能卖到五十两。   这少年莫非在拿他取乐?刘一心情又不好了。   别说是他,就连刘老汉都一脸震惊。   可景岳却坦然道:“我卖的丹药比上品丹药也不差,难道不值这个价?”   “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敢寻我们开心?!”   刘一的兄弟怒喝道,那声音有如狮吼,吓得小石头猛扑进刘老汉怀中。就连一直聒噪地嚷嚷要打脸的蓝凤也都安静下来,将自己团成毛球。   唯有景岳神色镇定,“这位大哥可以先服用,再付钱。”   他对自己的丹药有信心,何况坊市有专人管理,他倒不担心对方赖账。   刘一疑惑地看他一眼,见少年眼中尽是真诚,不像是骗他。心想,难道真是上品补血丹?   他从木盒中拾起一枚丹药,放在鼻端嗅了嗅,顿觉精神一振。   刘一不免又看了少年一眼,他能闻出来,这的确是补血丹。   要不……试试?   刘一心一横,一口吞下丹药。   一股暖流瞬间注入内府,带着极为强大的生机,让他舒服得忍不住颤栗。他能感觉到受伤的五脏六腑渐渐愈合,正当他享受时,忽然一阵剧痛袭来,原来是药力冲开了他被淤血堵塞的经脉,就连陈年旧伤都有所好转!   旁人不知他的感受,见刘一突然脸色发白,闷哼出声,心下都是一紧。   先前那个脾气暴躁的大汉用长刀指着景岳:“你到底给大哥吃了什么?!”   景岳轻轻推开刀尖,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心急。”   那语气好似长辈教训晚辈,气得大汉又想发飙。   “住手!”   大汉一回头,却见刘一已经睁开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打脸了打脸了!!他会怎么做?是从此沦为小弟为你鞍前马后,还是霸气宣布将你承包,又或者翻脸不认账给你追加打脸的机会?”   蓝凤见刘一从容地走到景岳身前,露出慈爱的笑容。   “来了!来了!一定是承包路线!”   蓝凤一眨不眨地看着刘一缓缓蹲下,数了数摊子上的丹药。   下一刻,刘一风驰电掣般将地摊的麻布卷起来,扔下一摞银票,迅速跑没了影。   只留下几个被抛下的兄弟僵在原地,喃喃道:“大哥……”   风,有些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石头:叽叽最讨厌哪种人?   蓝凤:1、态度好的服务人员。2、不按套路的人。3、叫我叽叽的人。   小石头:……… 第5章 不速之客   刘老汉犹豫了一夜,等到晓日云出,他找到景岳:“我、我想让小石头跟着你学习炼丹,成吗?”   他语带羞愧,只觉得自从认识景岳起,就一直在占对方的便宜,实在良心不安。   但景岳轻松就能炼制八粒上品补血丹,可见水平之高,他为了小石头,哪怕豁出脸面他也想求一求。   “我岁数大了,不可照顾小石头一辈子,他自幼受了寒毒,以至于经脉堵塞无法修炼,我只希望他能学些谋生的本事。”   景岳:“谁说小石头无法修炼?”   刘老汉一怔。   景岳:“只要小石头身具灵根,那无论是他或是你,都只用一枚百转经丹就能重塑经脉,自然可以修大道。”   他早就看出爷孙俩身体的隐患,又见小石头乖巧,刘老汉为人也不错,便有心帮他们一把。   景岳从来认为修道修心,只要心里有欲望,就不必怕担什么因果。只是刘老汉或许心有顾忌没有跟他露过口风,他也不曾多说。   刘老汉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百转经丹的丹方不是早已失传了吗?难道你……”   见景岳毫不犹豫地点头,刘老汉又惊又喜,又信又疑,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表情,他表情有些扭曲地再问了一遍:“你、你真的会?”   景岳直接道:“要想炼制百转经丹,还需一根紫龙须当主药。我打听过,紫龙须不易种植,售价百金,只有大日城四大世家中有,我们缺的是钱。”   “咚——”,刘老汉晕了。   当然不是为钱。   此后,景岳每天都会炼制一炉补血丹,交给刘老汉去镇上贩卖,而他则将精力放在修炼上。   得益于刘一夸张的“表演”,刘老汉第二次贩卖的丹药迅速被抢购一空。人们试验过药效,只觉得比上品补血丹药力还强,甚至对练气初期的修士都有用,这可是只有极品丹药才能办到的。   “所以,这是极品丹药?”   刘老汉好奇地问景岳,后者否定道:“还差得远。”   总之,坊市上有好药的消息渐渐传开,这批丹药已被炒到一百两的高价,每日天不亮就有人蹲守,等待刘老汉出现。   据说就连大日城中也有人特意赶来,加入了抢夺丹药的战争。   若非补血丹只是最低阶的药品,刘老汉估计早被小日镇内的医馆药铺联合封杀了。   短短十多天,刘老汉摇身一变成了富人,村子里当然会有议论。   王翠花得了消息,心里别提多酸了,也知道自己的威胁无用了。于是见到刘家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但可惜,并没有人关注她。   这天,刘老汉又上后山采药,家中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人报上家门,说自己是大日城中陈家的大管事,想找刘生询问一些事。   而刘生自然是刘老汉的本名。   此时景岳已经知道,大日城中共有四大世家。其中赵家实力最强,稳坐城主之位,陈家次之,排名第三的是江家,楚家最末。但三十年前,楚家忽然发迹,如今隐有赶超之势。   只是,陈家的大管事怎么会来这小村子找刘老汉?   这时候,小石头从室内跑了出来,那管事一见他,便恭敬道:“大公子,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景岳长眉一挑,大公子?   但小石头不认得大管事,只害怕地抱住景岳,将脸埋在他腰间不出声。   景岳警惕地盯着大管事:“小石头并不认识你啊?”   后者接收到景岳的视线,心道他堂堂陈家管事,大日城中谁不敬着几分?纡尊降贵来找他们,结果一个修炼废物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乡野小子也敢怀疑他?   大管事心中冷笑,口气也硬了不少:“既然大公子也在,想必我没找错地方,刘生他人呢?”   景岳不知其中蹊跷,本想糊弄过去,却看见刘老汉背着药篓子正往这边走,于是道:“在你身后。”   管事一愣,猛地往旁边挪了数步才转回身,仿佛在躲避暗杀。结果一看,刘生还远着呢,心里又是鬼火冒,只觉得被故意耍弄了。   另一边,刘老汉也发现了他,几个呼吸间就跑了过来,沉着脸道:“你怎么来了?”   大管事见刘生对自己毫不恭敬,眼中划过一丝不满,可想到此行来意,只有深深吸了口气——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大管事很快又挤出一抹笑来,“刘生啊,自你五年前被逐出陈家就一直没了消息,没想到你竟带着大公子住到这穷乡僻壤,让我费了好大劲儿找你。你说你,有困难为何不去求家主?大公子虽已被陈家嫡宗除名,可依旧是陈姓血脉,家主断然不会委屈了他。”   刘老汉眼神一厉,拳头握得死紧,讽刺道:“这不就是你家主子的目的吗?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让人恶心!”   “你——”大管事见刘生不识好歹,也懒得再浪费时间,索性道明了来意。   原来为了即将开启的大日秘境,陈家想提前积攒一批丹药。   他们听闻小日镇上出了位炼药高手,制作的补血丹对练气一重的修士都有效,便想见见对方。若真是有大本事的人,就许以客卿之位,专为陈家炼药。   谁知一打听,卖药的人竟然是陈家以前的长老刘生。大管事知道刘生不懂炼药,他这次来,就是想让刘生为他引荐炼丹之人。   大管事:“我知道你对陈家有怨,但老家主在时毕竟待你不薄,希望你能从大局考虑,不要因为私怨而从中阻挠。”   “不去。”景岳忽然出声。   大管事懵逼,“什么不去?”   “你不是想请我做你们陈家客卿?”景岳懒懒道:“我不愿意。”   “请你?你的意思是你就是炼药的人?”管事失声大笑,心里没当回事,不过一个小娃娃罢了。可当他看到刘生和少年都以关爱蠢货的表情看他时,笑容就此僵在脸上。“真是你?不可能!你怎么证明?”   这次景岳理都没理他,转而逗弄小石头。   大管事:“……”   他真心愤怒了!这臭小子反复戏耍他,哪怕真懂炼丹又如何?不过是些低阶丹药,还不至于珍贵到他得罪不起!   “呵,我今日来是带着诚意相邀,你会就会,不会就不会,老老实实说了,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管事挺直了腰,下巴微扬,倨傲地看了刘生和小石头一眼。呵呵,大公子又如何?长老又如何?还不是都被陈家舍弃了!   他又对景岳道:“你年纪小,被人哄骗了也正常。我只告诉你,有些人自身难保,你要惹出事来,谁都庇佑不了你。”   大管事语带威胁,刘老汉听得怒火中烧,正要开口却被景岳制止,他道:“那就不劳你操心了,我想,这大日城中还没有丹火门庇佑不了的地方。”   大管事和刘老汉齐齐变了脸。   丹火门!那里可都是直指大道的仙人!   修真世家在真正的道门眼中,不过蝼蚁一般,是修界最底层的存在。尽管丹火门在万千道门中只是偏安一隅的小门派,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于他们陈家而言,已无异于庞然大物!   就连大日城城主赵家,也是依附了和丹火门实力相匹敌的沙漠蛇楼,地位才会如此稳固。   大管事心念一动,若那些丹药真是眼前的小子炼制,那对方很可能系出名门!而丹火门最擅长的便是炼丹,难道,此人真是丹火门的弟子?   想到此处,他脸色煞白,不敢再贸然相逼,否则很可能会为陈家招来灭顶之灾!   他又看了眼大公子,对方若真攀上了丹火门的人,那二老爷好不容易谋划来的家主之位很可能再兴波澜,哪怕大公子根本不能修炼,也会被陈家上下所看重!   不行!他必须马上禀报家主!   大管事刚一萌生退意,又听少年道:“我不做客卿,但能与你们做交易,只要陈家付出的价码让人满意。”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单子,上头罗列了各种灵草灵材,甚至还有紫龙须。   “照着来吧。”   大管事额头青筋暴跳,补血丹不过低阶丹药而已,用得着这些?!他知道对方是在趁火打劫,可他不敢拒绝。   临走前,景岳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等,要是明日不见单子上的东西,呵呵……”   大管事不敢细想“呵呵”是什么意思,只得咬牙应是,背影愈发沉重。   等人走了,刘老汉迟疑地问:“阿景,你真是丹火门中人?”   “不是,我并没有拜入师门。”景岳满不在乎地说。   刘老汉大惊,“那你怎么……他们要是查出真相,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景岳:“那又如何?别说一个修真世家,就算丹火门亲自找来,我也不惧。”   他话锋一转,“倒是你,还不愿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刘老汉:你真是丹火门弟子?   景岳:丹火门?什么十八线门派?不约。   ————   从未出现过的攻君:我何时上场?并不想第一次给了作话。   作者: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攻君:有本事永远别让我出来。 第6章 刘老汉的秘密   刘老汉沉默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他本是陈家老家主的贴身护卫,足有练气六重修为。但一次意外,他拼死救了老家主,自己却修为倒退、经脉断裂,导致无法修炼。老家主为了报答他,将他奉为陈家长老,在族中地位尊崇。   五年前,老家主忽然辞世,按惯例家主之位应该传于长房,可长房人口凋零,就只剩下陈石一个婴孩,又如何镇得住其余各房?于是,有人暗中给陈石下毒,毁了他修炼的根基,让长老们不得不放弃他。   刘老汉震怒非常,誓要查出下黑手的人,可当他得知真相并揭破二房老爷陈永就是凶手时,对方早已羽翼丰满,获得了大部分长老的支持。   景岳好奇道:“长房一个成人都没有?”   刘老汉:“小石头的父亲陈祈六年前意外身死,他母亲伤心至极,生了他没多久就抑郁病死了。我本来想找小石头母家,也就是江家出面为他讨回公道,但江家并不想管他。”   江家如今的家主是继室之子,而小石头的娘是原配女儿,两人关系不亲,江家家主不想为这个已废了修为的便宜外甥和陈家结仇。   总之,刘老汉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永登上家主的位置,又给他栽了个污蔑家主的罪名,将他净身逐出陈家。   刘老汉:“为了斩草除根,陈永甚至将小石头从嫡宗除名。”   景岳:“陈家长老们就任陈永这样胡作非为,没人管吗?”   刘老汉:“既然已经决定让他做家主,那些人精又何必得罪他呢?不过,陈永到底有些忌惮,害怕做绝了惹得长老们反弹,留了小石头一条命。我见小石头在陈家度日艰难,就拜托大长老,将小石头接了出来,从此脱离陈家。”   景岳点点头:“这应该是陈永乐于见到的。”   刘老汉:“当然,否则我要带走小石头也没那么容易。”   他担心留在大日城会被陈家打压,于是辗转来了这村子。平日里他要照顾小石头,不敢冒险接危险的任务,作为修士他从小只懂修炼,不懂谋生,如今只能靠摘药打猎赚点小钱生活。   刘老汉叹道:“整整五年,要不是得罪了王翠花,我连小日镇都不愿去的,那里来往都是修士,说不得哪天就遇上了陈家人。”   果然,麻烦这不就来了?   此时蓝凤不知打哪儿飞出来,在景岳头顶绕了一圈,停在他肩上,碎碎念道:“小石头的经历简直是废柴逆袭流的主角呀!逆袭流你听过吗?就是大家都当他废柴,他却另有机缘,暗中进阶,将原本加害他的人统统踩在脚底,是我最喜欢的情节之一!”   “你快问问,小石头有未婚妻吗?是不是嫌弃他不能修炼所以退婚了?这就涉及到另一个流派退婚流——”   景岳忍无可忍:“闭嘴!”   蓝凤委屈地趴下。   一无所觉的刘老汉继续感慨:“唉,小石头也是命苦,他中毒后,就连和楚家定好的亲事也告吹了,我找上门去,楚家却见也不见。”   丧丧的蓝凤立刻抖了起来:“你看!我就说是退婚流!”   景岳:“……”   刘老汉:“我先前之所以没跟你说,也是觉得说了无用。但如今既然有了希望,只要小石头根基恢复能够修炼,当初失去的就一定夺得回来!”   蓝凤眨眨绿豆眼,这句话莫名有点耳熟,是在哪个小世界听过呢?   次日,大管事又来了。   随行的还有陈家另一位长老,他们将炼丹材料交给景岳后,就旁敲侧击地各种打听。可惜毫无成效,只能无功而返。   等人一走,景岳就拿出丹炉,准备炼制百转经丹。   尽管此丹因为丹方失传显得珍贵,但在一万年前,百转经丹只是无需灵气的低阶丹药罢了。   因此,景岳刚刚引气入体的修为已足以炼制。   他挑选出最合适的材料,炼了一天一夜,等到丹炉再开时,炉中有了两粒豆大的红色丹药。   “成了!”景岳取过丹药一看,都是上品,他心下一松,对刘老汉道:“炼化过程会比较痛苦,而且会留下一定量的丹毒,但它很快就能修复你们的经脉。”   刘老汉慎重地接过,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红色丹药,只觉得那是他见过最美的颜色,竟忍不住流下两行浊泪。   又过了三日,刘老汉和小石头根基重建。   他们满身大汗从屋子里走出来,见了景岳便要跪,却被景岳躲开,“跪天跪地跪先祖跪师长跪父母,而我只是个路过的闲人,不要跪我。”   刘老汉心中激荡,眼含热泪道:“我、我真没想到,没想到还能有今日。当初我被逐出陈家,带着小石头来这村子里时,还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见他如此,小石头十分茫然,他只知道自己身体好了,再不用吃药了,可分明是好事,爷爷为什么要哭呢?   但很快小石头又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爷爷忽然对他严厉了起来,每日天不亮就守着他修炼,除了吃饭睡觉,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任他怎么撒娇都没用。   一天晚饭时间,小石头吃着吃着忽然大哭起来。   刘老汉不明所以,急切追问原因,小石头扑在景岳怀中,哭哭啼啼将几日来的委屈一股脑倒出来。   景岳心中好笑,捧着小石头光滑的脸蛋,和声细语道:“小石头啊,你想保护爷爷吗?”   小石头眼角还挂着泪,但毫无犹豫地点头。   “只有你修炼有成,才能保护你珍惜在意的人,让他们不受半点伤害,一世无忧。”   小石头似懂非懂,但他却记住了景岳的话,松开景岳转而抱住刘老汉表决心。   安抚了小石头,景岳又私下劝刘老汉:“凡事欲速则不达,小石头年纪尚幼,你得让他明白为什么修炼,否则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道,修真路上又能走多远?”   刘老汉早已习惯景岳少年老成,他苦着脸道:“我是逼得有些急,可那陈永已有练气八重修为,我是担心……唉……”   他忽然狠狠锤了下桌子:“可惜我们这等修士,不能像仙门一样供给弟子足够的补灵丹药,仅仅是锻体就要耗费三四十年光景。”   说罢,他猛然抬头看向景岳,随即又垂头不语。   景岳一哂,他知道刘老汉有那么一刻是想问自己能不能炼制补灵丹药,但后来没好意思提。   他当然会,可借助补灵丹药修炼有很大隐患,哪怕是极品丹药也会沉淀少量丹毒。   在前世,各大宗门都不许弟子服食补灵丹药,但如今诸多传承丢失,修炼越发艰难,据他所知,服丹辅助修炼已成了常态。   刘老汉和小石头体内本就残留着百转经丹的丹毒,再依赖补灵丹药只会毒上加毒,即便前期进益再快,后期也会困难重重。   忽然,景岳灵光一闪,他想到前世有种化污丹,可以一定程度化解丹毒,按理说应该很有市场,但他在坊市和药铺中并没有看见。   景岳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刘老汉一怔:“化污丹确实存在,不过丹方只掌握在大宗门或是丹门的手里,且从不外传,至少我从未在大日城中见过。哦对了,听说丹火门就能炼制。”   见景岳若有所思,刘老汉小心翼翼地问:“莫非你也能?”   “还不能。”   炼制化污丹需要催发自身灵力,只有等景岳跨入练气一重,方可炼丹。   刘老汉误以为景岳也不会,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半月后,景岳正式突破,成为了练气一重的修士。   练气期与锻体期同为树立根基的阶段,也称为先天阶段,都有九重。其中三、六、九是立境,突破难度较大,而九重之后则是大圆满境,一旦冲破大圆满便筑基成功。   修士只有进入筑基期,才算真正踏上了大道,从此仙凡两隔。   景岳既已是练气一重,便可从十宇沧溟大法中化用法术。什么柔水决、凝水决等等他已熟得不能再熟。因此,他想学一些雷系法术,以丰富攻击手段。   他看了眼缩在角落里啄毛的蓝凤,“叽叽,你既然生而知之,可懂一些雷系功法?”   蓝凤不满景岳的称呼,但又不敢反抗,瞪着鸡眼道:“当然,风雷决、天雷击、雷霆万钧、幽冥雷电、万雷——”   “说你会的。”景岳及时打断它,说那么多高阶功法的名字有用?   蓝凤不甘不愿道:“掌、掌心雷。”   景岳想了想,掌心雷的确是练气期能用的法术,于是请蓝凤教他。   蓝凤立刻嘚瑟地将修炼方法说了,“哼,知道我好了吧?以后别再叫我叽叽!”   “你真好,叽叽。”   蓝凤:“……”   由于蓝凤一贯不靠谱,景岳将它所教的方法前后推演了几遍,觉得没毛病才试着催动灵力。   片刻后,他的掌心生出一团缠绕的雷光,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作者有话要说:  ——剧场——   蓝凤:你听说过逆袭流吗?又听说过退婚流吗?   景岳忍无可忍:闭嘴!哪儿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   蓝凤:QAQ   ——   刘老汉:当初失去的就一定拿得回来!   蓝凤:好像哪里听过?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三年,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别人强,只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夺回来!by《英雄本色》 第7章 化污丹   一大早,刘老汉发现景岳突破了。   第一眼见到景岳时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之前他虽不知景岳修为,但见对方能打杀沙漠狼,便推测是锻体五六重的实力,只是用某种方法遮掩了境界。   要知道,总有一些人得天道宠爱,十年二十年就可迈过锻体期。   他只当景岳有奇遇,甚至还怀疑过景岳被夺了舍。   可……练气一重?   哪怕老怪物重修也没这么快吧?!   刘老汉印象中,当世孩童一般从三岁开始修炼,即便十年修得锻体圆满,也已经十三了。   接下来就是引气入体,这一关受灵根天赋影响极大,天资好的一月可成,天资差的三五年都不一定,更别提从引气入体跨入练气一重了。   但景岳看起来不过十岁就能有这等修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老汉抓心挠肝好奇得要死,可他知道涉及他人修炼相关都属于隐秘,不能随意打听。   他艰难地接受了事实,不由得心生羡慕,也真心为景岳高兴。   景岳感应到对方的情绪,友好地回了个笑。   他今日故意暴露修为,是因为他打算炼制化污丹。一旦催动灵力,刘老汉自然知道他已是练气修为,又何必遮掩呢?   前几日,他已请托刘老汉准备了炼制化污丹的材料,当对方知道他的目的时,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颗鸡蛋。   由于化污丹属于灵丹,所用材料大多内含灵力,一共囊括了六种灵草和六种凶兽。   景岳从新买的乾坤袋中取出灵草,催动灵力配合指法,将仙荷草与大罗花碾出汁液,盛在碟碗中。   随后,他从后院水缸里捞了几条血月鱼,当场解剖剔除鱼骨,只留下血红色又微微透明的鱼片,又将鱼片浸泡在刚才准备好的汁液中。   景岳动作很快,尤其刨鱼时,只看他的手势和节奏,甚至会怀疑他曾是个鱼贩子,或是某酒楼里的大厨。   做完这些,他烧开了一锅水,将虎头蛇胆放入锅中,又撒了几株碧精和山濛叶一起烹煮。   等水渐渐熬成青色,散发出微苦的清香,景岳用盖子封住锅口。约莫等了一刻钟,他揭开盖子,将上头凝结的水气全数收拢在瓷瓶中。   最后,景岳的灵力凝成一柄无形尖刀,将另外几种凶兽内脏合在一起剁碎,再用大孖叶包起来,外面裹上普通的黄泥土。   等准备完成,他终于点燃丹炉。   一旁围观的刘老汉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炼制化污丹的过程会如此繁复,与补血丹、百转经丹的炼制方法完全不同,其中一些手段竟与烹饪手法相通。   这是炼丹还是做菜呢?   任刘老汉如何震惊,景岳此时也顾不上搭理。   他记得化污丹最早出自丹霞门,可丹霞门在上一次妖劫时已经覆灭。如果他没猜错,丹火门应该是得到了丹霞门小部分传承。   既然如此,最适合炼制化污丹的手决,应该就是丹霞门自创的山霞点梅决!   景岳将裹好的凶兽内脏投入丹炉,只见他手指翻飞,指法千变万化,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韵律和美感。   他用神识观察着丹炉中的材料,当他嗅到刺鼻的焦烤味时,景岳抽出一缕灵气震碎了表层的泥巴,露出一枚黑乎乎的坚硬圆丹——那是完全吸收了大孖叶的凶兽内脏。   灵力不断压缩,直至圆丹变得只有一拳大小,景岳才将腌制好的血月鱼片放入丹炉,以灵力操控火势,不断灼烤。   他从天光微蒙一直炼到日暮已深,吸收了血月鱼药效的圆丹散发着幽冷的寒光,空气中浮动着淡淡血腥之气。   景岳心知时机已至,他取来瓷瓶,将瓷中的液体滴入丹炉。   微苦的清香立刻冲淡了血腥味,两种炼化过的材料逐渐融合。   景岳手掌一翻,灵力震动,炼丹炉盖随之飞起,八颗青色丹药静静躺在丹炉中,表面隐有一层红光,屋内药香扑鼻。   “成、成了?”一直等在丹炉旁的刘老汉忐忑地问道。   “成了。”景岳粗粗一看,都是上品化污丹,他分给了刘老汉和小石头一人一粒,让他们试试效果。   两人毫不犹豫地吞下丹药,饿了一天的胃瞬间被暖意填充,一大一小就在原地盘膝而坐,当场炼化。   一个时辰后,两人双双睁开眼睛,小石头只觉得身体似乎轻松了一些,可刘老汉却有脱胎换骨之感。   景岳解释道:“很正常,修为越高,服用丹药时沉淀的丹毒就会越多,你的感受自然更加明显。”   刘老汉激动不已,早不知是第几次折服在景岳的能耐下。   景岳:“剩下的拿去坊市卖,这次只收灵石。对了,从明日起,我们搬入小日镇里吧?咱们手上有钱了,何况陈家也找到了你。”   刘老汉自然没意见,尽管小石头寒毒已去,但镇上比村子里方便许多。   次日,一行人搬进了小日镇的客栈。   中午时分,坊市上人来人往。   刘一带着小弟们闲逛,自从上次意外买到几粒效果极好的补血丹,他就习惯了没事来坊市溜一圈,看看好运是否会再次从天而降。   可惜,并没有。   或许是他当时的戏太走心,导致第二天他再来堵摊子时,一粒补血丹都没抢到,甚至被挤出了人堆。   之后,摊子更是每天都有人定时蹲守,他没办法和那些实力高强、或是有背景的人争,只得放弃。   今天也和前几日一样,烈日高悬,热风熏蒸。   刘一背上被汗打湿了一片,他停下来,取了腰间的水壶准备喝水,就听见一道稍有稚嫩的声音响起:“让让,谢谢。”   刘一心头不愉,斜眼一看,几乎是一瞬间,他再次演出了走心的戏。   只见他双手疾如闪电,猛地从一个少年手中抢走了包袱。   景岳:“……”   刘一:“……”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的手在干什么?它为什么不受控制?!   刘一内心汹涌咆哮,回笼的理智告诉他眼前的局面很可能被人误会他想搞事,但这里是坊市,背后都靠大人物镇着,他哪敢起什么歹心?   他只是对少年印象太深,见对方好像要摆摊的样子,下意识就出手了。   可惜,没等他解释,就已经被误会了……   手中的包袱还没焐热,就被个老汉一把抢了回去。   对方大吼:“你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想抢劫吗?”   刘一感受到老汉练气期的威压,双腿一软,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老汉的实力!   “不、不是,不是我。”刘一吞了口唾沫,简直语无伦次。   景岳忍不住笑了,“算了,他只是想买补血丹。”   看在对方为他们招揽了不少生意的份上,景岳道:“看来我们很有缘,每次有新丹药售卖都能遇见你。”   刘一见少年没有要计较的意思,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惊道:“有新丹?!”   “对,化污丹。一颗五十灵石,对你很有用哦。”   “五十……灵石?!”   还有化污丹是什么?有点耳熟。   刘一茫然地看向周围,只见一些支着耳朵偷听的人纷纷露出震惊神色,心道,管它是什么,一定是好东西!   “我买!”刘一回答得斩钉截铁,忍着心痛掏了灵石。   他对少年怀着莫名的信任,尽管攒了几十年也就攒下百颗灵石,还不够买一把趁手的兵器,但他愿意冲着少年赌一把!   景岳铺开摊子,从格子布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刘一接过,本想回家后慢慢炼化,但见不少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担心护不住药,索性当场服用。   闭眼,打坐。   一个时辰后,刘一从静坐中醒来,他明明白白感觉到,一身沉疴宿疾已化尽!   刘一仰天大笑,飘然远走。   只留下兄弟们面面相觑,他们再一次感受到——   风,有点凉。   谁也不知当晚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当景岳和刘老汉再次出现在坊市,发现一条街变得极为冷清。   街面上一个摊贩也无,只守着几个衣着富贵的人,其中一人正是陈家的大掌柜。   景岳猜到他们是为化污丹而来,昨天他听了蓝凤的建议,只卖了一颗化污丹。蓝凤说这叫什么“饥饿营销”,可以将化污丹的价格炒高,现在看来,他好像可以提价了?   果然,那几人皆是四大世家的管事,他们都想求购化污丹。毕竟化污丹从未在大日城出现过,哪怕是买回去研究也好啊?   但景岳还知道,他们今天另一个目的,则是考察自己。   “敢问小友,这些化污丹都是你炼制的吗?”城主赵家的管事代众人发言。   景岳:“我说是你信吗?”   赵家管事只笑了笑,可眼神摆明了不信。少年看起来毫无修为,就算故意掩藏也最多不过锻体期。炼制补血丹不需要耗费己身灵力,少年能做到还有几分可信,但一个没有灵力的人怎能炼制化污丹?   景岳:“那你便当做是师门发放的丹药好了。”   几个管事对望一眼,他们都从陈家口中听说了少年的疑似来历。若对方真是丹火门的弟子,身怀几粒化污丹有什么奇怪?   可他是吗?这个问题暂时无解,他们也探问不出答案。   最终,四大世家一家分得一粒丹药,而理直气壮提价的景岳则狠狠赚了一笔。他心情不错,便将今日份的补血丹交给了陈家大管事,说是上回那些材料的报酬。   大管事见他态度敷衍,摆明了要占陈家便宜,心中气个半死,却不敢有异议,他已经越来越相信少年来自丹火门了。   何况,他今日来还为了另一件事。   “你说什么?陈家想让小石头以旁支身份回去?”   刘老汉诧异地盯着大管事,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   作者有话要说:  蓝凤:我还是有用的@鸡饿营销   ————   风暴哭泣,改了名首点也没动静。今天没有小剧场,只求问天使们看见哪个文名会想点一些?好人一生平安!!   1、修真界依然有我的传说   2、修界依然有我的传说[重生]   3、重生后发现我成了传说[修真]   4、全修界都听过我的传说   5、苏起来我自己都怕[重生]   想不出来了,趴,已经不认识传说这两个字了。 第8章 大日秘境   大管事讪笑道:“刘生啊,当初的事或许有误会,家主已决定既往不咎,若你愿意,一样可以回陈家任长老。”   “此前大公子被移出嫡宗,我知你心有怨恨,可你误解家主了,家主只是心疼大公子,不想他因不能修炼背负压力。让大公子离开嫡宗,何尝不是解了他的枷锁呢?但大公子终究是陈家血脉,又怎能流落在外?两全之计,便是请大公子以旁支身份回来。”   刘老汉哪里不知,陈家是担心景岳真是丹火门弟子,又见他们和景岳走得紧,害怕得罪丹火门,才想接小石头回去。   反正在众人眼中,小石头早已是不能修炼的废人。   可陈家多大脸,认为小石头可以任他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而且还是从嫡宗沦落到旁支?   他气极反笑,“大公子身为嫡宗,岂是某些兴妖作孽的小人说废就废的?你们还妄想将他改为旁支?如此混淆陈家血统,不忠不孝,就不怕陈家祖宗地下有知,入梦找你们算账吗?”   “想要大公子回陈家,可以,让陈永亲自迎他回嫡宗。另外,大公子母亲的嫁妆也请一并归还。”   大管事表情一窒,陈江氏当年颇受江家老家主宠爱,陪嫁不仅仅有大面积的灵田,还有不少丹药符箓。最珍贵的是一柄上品法器紫木剑,那可是筑基期都能用的好兵器,家主怎会舍得归还?   除非真能确定少年来自丹火门,到时候别说是紫木剑,就算大公子想要整个陈家,家主也只能乖乖奉上。   大管事不敢现在就撕破脸,只勉强扯了个笑道:“这件事,我还需禀报家主……”   换来刘老汉一声冷哼。   陈永舍得就奇怪了,他可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一日确认不了景岳的身份,他一日会抱有侥幸心理,也会一日惶惶不安。   刘老汉忽然想到,让陈永这般魂不守舍,好像也不错?   场面一时冷下来,但大家要办的事办了,要看的人也看了,这便准备告辞。   景岳却忽然道:“赵家管事,请稍等。我还剩下一粒化污丹,想与你做个交易。”   赵家管事停住脚步,拱手道:“请讲。”   “我听说大日秘境即将开启,只要不超过练气三重修为都能入内求一份机缘。我想用一粒化污丹,换一个秘境名额。”   刘老汉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可不知景岳还有这个念头。   但赵家管事一想就明白了,大日秘境开启的方法掌握在城主手中,而城主府每次只会放四大世家的人入内,这也是世家之间的默契,是他们维护地位的手段之一。   不过少年既然肯用化污丹来换,一个名额罢了,城主府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何况对方还有可能是仙门中人,他又何必拒绝呢?   于是他笑道:“成交。”   后来,刘老汉问景岳为什么忽然想去大日秘境?   景岳:“里头或许有我想要的灵草。”   小日镇里一直有传言,说楚家之所以快速崛起,是因为他们当初在大日秘境里找到了金花栗草,并将金花栗草献给了城主,得到了城主府的扶持。   金花栗草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主要是用于炼制筑基丹。   但景岳却知道,筑基丹根本用不上这么珍贵的灵草。金花栗草其实是万生丹里的一味药,不论什么境界的修士,只要服用了万生丹,就能增加千年以上的寿数。   前世,只要有万生丹现世,即便是返虚渡劫期的大能都会参与争夺。现在他意外有了金花栗草的消息,当然要去碰碰运气。   刘老汉识趣地没再追问,而是道:“那秘境我以前也去过,只有些低阶凶兽,对你而言没什么危险。真正的危机其实是同入秘境的人。”   “他们猜你是丹火门的弟子,在城中不敢伤你。但在秘境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少了顾及,说不定会针对你。毕竟秘境太大,又有诸多凶兽出没,你要出了事,他们完全可以推说不知情,只当你死于凶兽之口。”   景岳慎重地点头:“放心,我会有所准备。”   他从不是个托大的人,哪怕面对的只是蝼蚁,也要小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与此同时,楚家一间密室里,家主楚云问道:“可真是化污丹?是否出自丹火门?”   一位身着道服的炼丹师道:“的确是化污丹,而且从炼制手法来看,使用的正是丹火门中才有的山霞点梅决。”   楚云神色不定,沉默半晌后又问:“大人,您真没见过那个叫景岳的人?”   炼丹师:“没见过。我来大日城已近三十年,门中小辈许多我都不认得,没法子帮你辨认。不过,听说门中近期的确有天赋极高的弟子下山游历。”   楚云叹了口气:“那便只有等使者大人前来,反正真的假不了,若他是假……”   室内灯火摇曳,照出了楚云凝在唇畔的森冷笑意。   那日以后,景岳和刘老汉不再外出摆摊,他们每天都带着小石头在客栈里修炼,小日镇掀起的丹药风波终于平静下来。   只是听说,镇上来了许多外地人,他们打听到此地有化污丹现世,也想来一探究竟。可惜,已经什么都见不着了。   数月后,景岳突破了练气二层,大日秘境也终于开启。   秘境中自有天地。   山林里薄雾未退,繁茂的绿植笼罩在轻纱之下,仿佛凝聚的碧色烟云。   繁花野草之间偶尔混杂着几株灵草,而灵草生长的地方自然有凶兽伴生。   此时,赵霜和赵雨两姐妹被一只青岩蜘蛛给盯上了,只因为她们试图摘走青岩蜘蛛护持的青岩藤。   两人符箓丹药用尽,只剩赵霜手中一柄无阶长刀,面对青岩蜘蛛带有剧毒的螯牙,两人骇得面无人色。   眼看青岩蜘蛛就将扑上来,赵雨惊哭道:“姐姐,你快走!”   赵霜哪里肯舍弃妹妹,她死死握住长刀,用尽浑身力气往前一劈。   “铮——”   长刀断裂,青岩蜘蛛口器大张,带着恶臭的粘液滴落在赵霜脸上,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忽然,不知从哪里跑出个少年,将手中之物扔向赵霜,那青岩蜘蛛巨大的身形一顿,接着迅速调转反向爬走了,速度之快带倒了一地树木,好像赶着逃命一般,连它最爱的青岩藤也顾不得了。   死里逃生的两姐妹脱力倒下,刚想要道谢,却发现对方年纪很小,看上去一派天真,只一双眼睛镇定沉稳,仿佛平静无波的湖面。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两人稍稍一怔,也就一愣神的时间,少年摘走了青岩藤,对她们笑了笑,瞬间跑走了。   “小道友!你等等!”赵霜冲着他背影喊道,她很怕青岩蜘蛛会再回来,想要和少年一起,可根本没力气爬起来。   远远传来少年的声音:“带上我扔给你们的火焰花,就不用怕那蜘蛛——”   赵霜低头,看见裙摆上,一朵红花开得正盛。   少年当然是景岳,他入了秘境并未与任何人结伴,本想独自去找金花栗草,可神识却察觉有人跟着他,看来刘老汉并没有多虑。   景岳几个呼吸间就摆脱了对方,他掐指一算,此行北方大利,便一直往北走。半途中遇见两个小姑娘被青岩蜘蛛为难,顺手帮了一把。   当然,也不忘摘走战利品。   不远处,因为害怕青岩蜘蛛而不敢靠近的蓝凤,一个飞扑跳上景岳肩头,“你你你,大开后宫的好机会都被你浪费了!那可是双胞胎姐妹!后宫必备!男子必推!你居然抢了她们的灵草?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嗯嗯。”景岳懒得理它,语气满是敷衍。   但蓝凤无视他的态度继续精神攻击,“小说里的主角都会将灵草送给她们,用温柔和强大俘虏她们的芳心。等等,这段情节有点眼熟,让我想想。”   景岳只将蓝凤的话当做耳旁风,可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忽然一阵狂风刮来,大雨倾盆,珍珍仙子和爱爱仙子顷刻间衣衫已湿透,她们刚服用了景元道祖赐予的丹药,只觉得身体火热,忍不住解开衣衫。那旖妮妖娆的美景让风月久惯的景元道祖都难以克制,耳畔是恰恰莺声,口中是津津甜唾……”   “住口!”终于回过神的景岳怒叱道,万年处男脸上浮出薄薄红云,“你在说些什么鬼东西?!”   蓝凤从未见过景岳这般生气,它被吓得绒毛都立起来,战战兢兢道:“就是、就是那本《景元艳情史》……”   景岳猛地从肩上抓下蓝凤,冷笑道:“我不管你看了什么,但你要再敢跟我讲这些淫词浪语,我就扒光你的毛!把你扔去龙殿喂龙!”   “不要!不要!我讨厌龙!龙臭死了!!”   蓝凤哭唧唧,豆大的泪珠沾湿了胸腹细软的绒毛,它用翅膀擦擦眼泪,小声抽泣道:“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伤害我。”   此刻的蓝凤觉得自己万般委屈,直到很多年后,在景岳的结道侣大典上,它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因为景岳的道侣是名男子。   原来,它的景景不是后宫文的主角,而是耽美文里的基佬……   作者有话要说:  炼丹师骄傲挺胸:是我们丹火门中才有丹决。   景岳:臭不要脸!丹霞门不服!   ————   蓝凤:恰恰莺声&津津甜唾2333   景岳:啊啊啊啊我还是处男!   蓝凤送上同情:一万多岁的处男,在我们种马文读者眼里=太监。 第9章 夺位   一直走了两天,景岳来到一处山谷。   谷中瑶草琪花,云雾腾腾。景岳在一块巨石下发现了几株金花栗草的嫩芽,因其外形和普通野草类似,一直没有被采摘。   此行这般顺利,景岳心中不免高兴,他小心翼翼地将金花栗草收入到乾坤袋中。   忽然,他察觉有人往这边来,便躲在了巨石后,用神识遮掩住自己。   不远处走来三个青年,看起来都很陌生。   这两天十分老实的蓝凤此时讨好道:“我见过他们,前面两人是陈家家主的儿子陈留和陈放,其中个子高的是陈留,后面一个是陈家三房老爷的儿子陈辉。”   景岳很少拘着蓝凤,他修炼时,蓝凤经常会飞到外头瞎逛,所以它认识陈家的人并不奇怪,只是景岳没想到,蓝凤还会去看小黄书。   只听陈留道:“楚家真是愈发嚣张,自从楚云突破至练气九重,他儿子也跟着抖起来,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三房的陈辉叹道:“自从祖爷爷去世,咱们家修为最高的二叔也就练气八重,修界本就是以实力为尊,楚家家主实力强过我们,他们当然眼睛长在头顶上。”   陈留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怪我爹咯?要不是祖爷爷偏宠长房,什么好资源都给了长房,凭我爹的天赋说不得早已筑基!哼,偏宠又怎样,长房还不是只剩个不能修炼的废物!”   陈辉见陈留说话不客气,心里也冒火,故意呛道:“陈石再废物,他也攀上了丹火门的人,他若要想拿回家主之位,二叔怕也要拱手相让。何况,他怎么成了废物,你我心知肚明!”   陈留:“你——”   “好了!都少说两句!”一直沉默的陈放出声制止:“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内斗只能让旁人看笑话。”   他又对陈辉道:“辉弟休要胡说,那景岳的来历还没有证实。虽说我们探听到丹火门的确有弟子下山游历,可那个弟子也未必是他。万一他乃冒认,你却在外头口无遮拦,丹火门找上门来,咱们陈家也会被连累!”   景岳听到这里不禁偷笑,心想还真是凑巧了,难怪好几个月了陈家都没来找他麻烦,原来他们还没确定自己的身份呢?   陈辉瘪了瘪嘴,陈家的内斗还少吗?   这时,又有人来了。   陈辉下意识抬头一看,竟是他们刚才提过的楚云的儿子楚晓,以及……陈留的未婚妻江玉儿。   “玉儿!”陈留兴奋地跑向未婚妻,可在发现楚晓后立刻嫌恶道:“你怎么跟玉儿在一块儿?”   楚晓笑了笑,浑不在意,“玉儿,告诉你未婚夫,我怎么就和你一块儿了?”   江玉儿睨了他一眼,嗔道:“谁是我未婚夫了?他修为还不如我,如此蠢笨,怎配得上我?”   陈留又惊又怒,他与江玉儿早在六年前就定下婚约,对方是江家家主的外甥女,两人也算门当户对。原本约定的婚期就在今年,可现在,江玉儿不但当着楚晓的面嘲讽他,还说他配不上她?   而且,看那两人亲密的姿态,恐怕关系并不清白!   陈留一张脸忽青忽红,连手指都在发颤,“你、你个贱人!我定要告诉我爹!”   别说是他,就连刚和他吵了一架的陈辉也深感受辱,怒道:“江玉儿,你今日这番话,我们定会向江家家主讨个说法!”   “噗……”   楚晓与江玉儿同时笑起来,后者道:“陈永知道了又怎样?真论起来,他还得感谢咱们江家呢。当初,若不是江家好心为你们除掉了长房的人,陈永又怎能当上家主?”   江玉儿的话有如惊雷般炸响在陈家人耳畔,原来陈祈竟是被江家所害?   陈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拔剑攻向江玉儿。后者迅速挪身,可衣衫已被划破一道口子,她愤怒地抽出软鞭甩向陈放,两人斗在一处。   陈留与陈辉终于回过神,匆匆加入战局,楚晓凭借高一重的修为挡住了两人。   双方越斗越狠,终于祭出法术,楚晓抓住陈留的失误,一招火刃刺穿对方心脏。   只听陈留一声惨叫,人已没了气息。   剩下的陈辉与陈放大惊失色,他们没想到,楚晓竟然真的敢杀人!难怪,难怪他们会说出陈祈之死的真相,原来他们本就想要灭口!   陈辉心中升起惧意,捏碎了长辈所赠的传送符,试图逃离此地,可惜半途却被楚晓残忍地斩断双手。陈辉痛得倒在地上翻滚不止,惨嚎连连。   陈放万分焦急,加紧了攻势,他与江玉儿实力相当,一时难分高下。不料楚晓竟从背后偷袭他,只听“砰”的一声,一道半透明的光幕亮起,挡住了楚晓一击。   陈放后怕不已,若非临行前他爹特意赠了他一件护身用的下品法宝,他估计会命陨在此!   趁着法宝还未失效,陈放迅速捏碎传送符,几息间就没了影子。   此时,场中只剩下楚江二人,以及躺在地上呻吟的陈辉。   楚晓走到陈辉身前,拿剑指着他,“你的兄弟扔下你逃走了哦。”   陈辉声音嘶哑,咬牙切齿道:“陈放已经逃了出去,你们做的事势必曝光,陈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楚晓唇角微勾,语气怜悯道:“那又如何?反正你都要死了。”   江玉儿蹙眉,“别和他废话了!”   楚晓道:“既然玉儿都开口了,你还是安心去吧。”   剑光一寒,陈辉身首异处。   楚晓踏着鲜血,浑不在意地摘下两具尸体的乾坤袋,轻易破开了禁制。   他将袋中物品抖落在地,问江玉儿:“你要么?”   江玉儿扫了一眼,见陈留的乾坤袋中还有自己的手绢,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真没意思,一堆垃圾。”   说罢转身就走,楚晓笑着摇摇头,收好乾坤袋追了上去。   等人都走了,景岳从岩石后头出来。   刚才,他一直很冷静地看着这出大戏,没有生出半点同情。   说他无情也罢,冷血也罢。他不愿冒险做救了蛇的农夫,从不。   景岳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释放出一道掌心雷。泥地被炸出一个大坑,景岳一挥袖,陈留与陈辉的尸首落入坑中,又被泥土掩埋。   他望着楚晓和江玉儿离开的方向,心道,原来楚江两家早已联手,而小石头的爹竟是被江家所害,可楚晓和江玉儿为何留了陈放一命?   陈家人身在局中不知,但景岳看得分明,那两人分明有余力杀死陈放,但却放了他一马。他们难道不怕陈放将秘境里的事抖落出去?   可见两人有恃无恐的样子,竟像是故意这般安排——故意说出陈祈之死的秘密,故意放陈放逃出去宣扬。   为什么?   景岳怀疑外间有变,加上他已得到金花栗草,于是匆匆往秘境出口走去。   又过了两日,景岳回到大日城中。   果然,城里处处都在谈论楚江两家与陈家的恩怨。   听闻陈永已向城主府投诚,希望赵家能助他报仇。而城主赵淮得知了秘境里的事,以及陈祈死亡的真相后,当即答应庇佑陈家。   最终,城主府决意在两日后设宴,邀请三大世家家主,共同解决陈家一事。   城中各路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有说城主请了沙漠蛇楼来撑场子;又有说江楚两家已向城主妥协,欲与赵家均分陈家资源;还有说赵家将与陈家合作,共同讨伐江楚两家……   总之是谣言满天飞。   小日镇上,刘老汉也是愁眉苦脸。陈家竟派了人来邀请他和小石头,说是希望他能摒弃前嫌,关键时刻支持陈家。   毕竟,陈家正是缺人的时候。   他明白那些人主要是为了景岳,但他心里十分矛盾,不知该不该去?虽气恼陈永绝情无义,但他毕竟受陈家培养,于他有恩的老家主更是为陈家奉献了一生。   更何况,江家杀了陈祈,导致陈家内乱,也间接害了小石头,刘老汉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冲入江家,替陈祈报仇。   “去啊。”景岳很平静地说。   刘老汉:“可我修为不高,要真有什么变故,我怕护不住小石头。”   景岳:“可要不去,你甘心吗?你能眼睁睁看着陈家败落吗?这一次你要不去,小石头就再没有资格夺回陈家,人们永远会记住,在陈家面对危难时,他的选择是回避。”   刘老汉沉默了。   大宴前夜,景岳找来一块木牌,用小刀在上面刻下扭曲的符文。接着,他又将神识烙印在符文上,霎时,木牌仿佛活了过来,发出蓝莹光芒。   光华流转间,符文的线条莹莹闪烁,汇成了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寒云宗。   转眼便到了大宴当日。   刘老汉带着小石头与景岳一入花厅,便见上首位置坐着个身着黄色道袍的青年。对方肤色苍白,眼神阴鸷,胸口处绘制了一条卷曲盘旋的蛇。   ——沙漠蛇楼!   赵家果然请来了沙漠蛇楼坐镇!   很快,四大世家家主各自入席。其中,陈永随城主赵淮位于右侧,而楚家与江家一道坐在左侧,双方泾渭分明,空气中暗流涌动。   起初,几位家主还打着机锋,装模作样地寒暄了一阵。   但当赵淮询问楚云,是否知道楚晓在秘境中袭杀陈家晚辈时,楚云倨傲地笑了笑,那样子似乎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   赵淮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眯了眯眼,冷声问道:“楚家主这是何意?”   楚云站起身来,掸了掸外袍上不存在的灰,缓缓抬眼看向赵淮,“我的意思是,这城主之位,不如换人来坐!” 第10章 网   一句话,几乎让所有人屏住呼吸。   “哈哈哈……”   赵淮狂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楚家主好大的口气,换人?换谁?你吗?真是不自量力!”   其余人也心惊道,那楚云莫不是疯了?不说赵淮修为已至练气大圆满,离筑基只一步之遥,根本不是练气九重的楚云可以匹敌。就说赵家背后的沙漠蛇楼,也不会让依附于自己的势力倒台。   那可是真正的仙门,动动手指,楚家就能灰飞烟灭!   可楚云就那么坦然地站在原地,眼中毫无羞恼之色,只有一种笃定的自信。   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很快,赵淮便笑不出来,他看见楚云身后走出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那两人抬起手来,袖口处均绣着个一模一样的药鼎。   “丹火门!”   上首的沙漠蛇楼弟子猛地站起,道破了两人的身份。   场中一片哗然。要知道,在大日城附近,就只有丹火门与沙漠蛇楼两个修仙门派,两者实力相当,近千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丹火门要和沙漠蛇楼对上了?   那两个黑袍人拱了拱手,算是表明了来历,但并没有其余解释。   沙漠蛇楼的弟子脸色凝重,问道:“怎么?丹火门也要插手这件事吗?”   黑袍人中的一位回道:“非也,只是楚家找回了丹火门丢失了百年的千机鼎,丹火门既已承情,自然要还报这份因果。”   此话一出,一旁的赵淮已是面如土色。   大日城人人皆知,千机鼎乃丹火门第一代掌门留下的圣物,也是他们袖袍上所印药鼎。但百年前,千机鼎被丹火门中叛徒盗走,一直到三十年前,此鼎才被重新找回。   原来,竟是楚家帮了大忙。   难怪,难怪楚家崛起的速度会如此之快,有丹火门暗中扶持,哪怕楚家根基再差,三十年时间也足以扭转乾坤!   而沙漠蛇楼门人也明白了其中情由,他知道丹火门今日一定不会退了。此事牵扯到一派的大因果,丹火门若不报答,必有后患。   黑袍人继续道:“丹火门并不愿与贵派为敌,只要今日贵派不相助赵家,我们也绝不干预,就让楚家与赵家各自竞争,不论结果,丹火门都必有厚礼奉上。”   他顿了顿,“其实对贵派来说,城主姓楚或是姓赵,又有什么分别呢?”   沙漠蛇楼弟子沉吟不语,既然丹火门不可能退步,他又何尝愿意为了个修真世家与对方结怨?何况,丹火门已摆足了诚意……   事已至此,赵淮如何看不出他的靠山已经动摇?他心中发苦,恨不得将楚云挫骨扬灰!   而楚云却一派轻松,笑道:“赵家主,请吧。”   话音一落,楚云率先发难,一道法术袭向赵淮,龙火蛇作为练气期最强大的攻击招式之一,将周围的空气烤得劈啪作响,人影扭曲。赵淮法剑出鞘,不闪不避,直接斩破龙火蛇头。   他们斗得激烈,精致的花厅瞬间被毁,旁观者各个面色紧张,毕竟这场比试关系到大日城的未来格局。可在景岳看来,两人所学法术杂而不精,比斗时毫无章法,处处漏洞,他觉得有点无聊。   两人打了约莫一刻钟,楚云渐渐落于下风,他的修为本来就低些,赵淮又面临背水一战,攻势十分狠辣。眼见楚云越发狼狈,赵淮乘胜追击,飞剑舞得密不透风,将楚云划出好几道伤口。   忽然,赵淮感觉腹部一痛,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就见一把剑穿透了他的丹田。对面楚云大笑一声,手指掐诀,火灵力凝成巨大的手掌,狠狠拍向赵淮胸口!   赵淮被打得飞起,又重重摔在地上,惯性地滑了数丈,地上砖石随之开裂。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只感觉周身灵力像被抽走,丹田中空空荡荡,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忍住剧痛,恨意蚀骨道:“陈、永!”   人人都看见了,背后偷袭者,正是陈家家主!他所用便是陈家家传法器——噬灵剑。   此剑威力普通,在法器中只是下品,可一旦被剑刺入丹田,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修炼根基。   楚云笑道:“陈家主果然出手果决,好!”   陈家人也傻了,楚家不是刚杀了他们两个小辈?其中一人还是陈永的儿子!可他怎么反过来帮助楚家?   “为什么?”陈家三老爷呆呆地问。   陈永脸色难看,并未开口,回答他的是楚云。   “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家主是有大智慧和大心胸的人。”   景岳却忽然想到在秘境里,楚晓和江玉儿故意饶了陈放一命。当时,他怀疑那两人是想利用陈放,将秘境里发生的事传出去,但没想明白为什么?然而看现在的局面,他们的目的应是为了让陈永有足够的理由卖惨,进而取信于赵家,关键时刻再反戈一击。   否则,陈永又怎能轻易暗算城主?   那么问题来了,陈永既然是计划里的一环,那么秘境里发生的事,他是不是早知道?那就很可怕了。   景岳的疑惑,赵淮也想到了,他忽然嘶声笑起来:“陈永啊,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为了得到我的信任,连自家侄子,甚至是你的亲儿子都能牺牲!你可真是……”   陈永的表情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他当然明白,只要他出手,赵淮迟早能猜到真相,他的名声也毁了。   可他没有办法。   当年陈祈死亡,他本以为家主之位一定是自己的,哪知道老家主竟然想传位给陈石一个婴儿!他一时冲动,趁老家主修炼时暗算了对方,让那老东西暴毙而亡。   他以为这件事做得隐秘,谁知楚家早就掌握了证据,或者说,他之所以会欺师灭祖,正是受了楚云暗中蛊惑。   他入了楚云的套,从此只能受制于人。   为了取得赵淮的信任,他不惜使用苦肉计,与江楚两家合谋制造了秘境里的惨事,只留下陈放这个天赋不错的儿子。   他告诉自己,只要楚云当上了城主,背后又有丹火门照应,不论自己手段多么血腥、残忍,没有人能把他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下来!   “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陈家三老爷提剑就要来打,可惜被江家家主拦住。   “今日大宴,只为了解决城主归属一事,谁敢闹事,就别怪我江某人不留情面!”   陈家其余人皆是愤慨不已,可惜势不如人,他们只能暗吞苦果。陈家长老们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有这样的家主,陈家还是陈家吗?不过是楚云手下的狗罢了!   他们无比后悔,当初为何明知陈永手段毒辣,还要纵容他上位?   人群中,刘老汉紧紧抱住小石头,心中万般庆幸将小石头带离陈家,否则,留在那样的豺狼窝中,小石头焉有命在?   眼见大局已定,沙漠蛇楼的弟子失望地看了眼赵淮,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花厅。   赵家人惶惶不安,楚云却是意气风发。   人在得意之时,难免会回忆往昔,楚云也不例外。   三十年前,楚家族人在大日秘境中意外发现一株成熟的金花栗草,且金花栗草身边有一人一兽两具尸体。想来,多半是死掉那人想要摘走金花栗草时,遇到凶兽阻拦,双方一战,同归于尽。   楚家族人顺理成章地摘下金花栗草,又将死者的乾坤袋带回楚家,一并交给家主。可当楚云破开乾坤袋的禁制,竟发现了丹火门丢失的圣物千机鼎!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人,楚云在见到千机鼎那一刻,他知道,楚家的机会来了。   他不知当年被盗走的千机鼎为何会落在一个练气初期的人手中,但那不重要,他将尸体和千机鼎一起交还给丹火门。   为了还这份因果,丹火门暗中安排了一位弟子陪他回到大日城,成为楚家的专属炼丹师。   有了丹火门相助,楚家日渐强盛,但楚云并不满足,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有城主之位。   可丹火门不愿直接插手凡俗之事,只答应他,会在关键时刻派人来帮他劝服沙漠蛇楼。至于要怎么拿下赵家,只有楚云自己想办法。   之后,楚云便选择了与江家合作,他们先趁一次历练的机会杀掉陈祈,引来陈家内斗。又利用陈永身边的人暗中挑拨、鼓动他,拿到他欺师灭祖的把柄,让他不得不受自己辖制。   至此,陈、江、楚家连成一气。   他用了三十年时间,精心编织了一张充满利益、血腥和罪恶的大网,而赵家,终于成为网中困兽!   楚云一步步走向上首城主的座位,耳畔只听得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血脉仿佛汹涌海浪沸腾不止。   就在他离目标只一步之遥时,忽听有人道:   “小石头,哥哥帮你要回陈家好不好?”   楚云一顿,回头望去,是他?   ——那个叫景岳的小子。   楚云转过身来,不紧不慢道:“你瞧瞧我这记性,差点儿把你给忘了,你倒是自动送上门来。”   他对丹火门其中一位黑袍人拱了拱手,“使者大人,不知冒充丹火门弟子该如何处置?”   那黑袍使者冷冷一笑,倨傲道:“杀无赦!”   景岳墨黑的眉一挑:“我何时说过自己是丹火门的人?”   “这种不入流门派,可容不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赵淮:哈哈哈,楚云你好大的口气!来来来,本城主教你几个偏方:山楂9-12克,煎汤当茶喝,可除口气;橘皮、甘草、白糖,开水冲服,常喝可除口气;慢慢咀嚼茶叶,可除口气(百度出品,质量不保证)。好了,且去试试吧。   楚云:……   ———   景岳:辣鸡门派可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蓝凤:啊啊啊啊打脸了,苍蝇腿搓手!(不,搓翅膀 第11章 寒云宗   景岳此话一出,别说是场中其它人,就连刘老汉都差点呕出老血。   他可是记得,景岳说过自己没有拜入任何仙门。   哪怕他再天才,也不过练气二重,既没有靠山,又怎么敢对丹火门的人这样说话?   “你找死!”黑袍使者一抬手,狂风已聚在他周围,凝成一道风柱,吹得屋瓦裂响。   只见景岳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枚木质令牌,在风柱袭向他时,令牌亮起光芒,将那道法术全数吸收。   虚空中缓缓浮现出凌乱的蓝莹光线,百千道光线穿梭、交融,渐渐形成了一口巨钟的图案。钟身符文遍布,镌刻着古老而神秘的阵法,于烈日下依旧华星熠熠。   那黑袍使者在看见巨钟的瞬间,瞳孔急速收缩,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寒、寒寒……”   他的同伴,也就是丹火门安排给楚家的炼丹师,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所有人懵逼地看着这一幕,谁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只见黑袍使者大喊一声:“求仙长饶命!”   说罢,他整个人匍匐在地,朝景岳重重拜下。   景岳收回令牌,面无表情道:“你们走吧。今后大日城中事,丹火门再不要插手。”   “是、是。”   黑袍使者还算讲义气,走前不忘抓起瘫在地上的同伴。   楚云见势不妙想要挽留,却被黑袍使者一掌掀翻,“滚开!我丹火门已按照约定帮你挡下沙漠蛇楼,这些年给予楚家的帮助也足够偿还这份因果,从今往后,楚家之事我们再不会管!”   楚云骇得面无人色,楚家和江家的人更是惶然不已。   在他们眼中高不可攀的丹火门竟然如此惧怕景岳,怕到毫无尊严?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到底做了什么?那口钟代表了什么意义?黑袍使者说的那几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其余人也是惊疑不定,陈家各个双腿发软,虽说陈石也是陈家人,可他们不受迁怒已是万幸,还想沾光?   陈永更是如坠冰窖,如今傻子也知道,楚云即将到手的城主之位肯定是丢了。没了丹火门的帮扶,沙漠蛇楼便会无所顾忌,他们肯定会继续支持赵家,哪怕赵淮受了伤,但赵家还有其他人。   至于楚家、江家还有他,他们都直接或间接害了陈石,景岳若有心追究,那等待他们的结局只会凄惨无比!   如此惊天逆转,让原本已绝望的赵淮忍不住纵声大笑,他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景岳长揖到地:“我赵家从此供您驱策。”   “不用,你依旧当你的城主。”景岳拒绝得很干脆,“你只需立誓,赵家将永远庇护陈石,不论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违背道义,只要在你们能力范围之内,你们都要助他实现。”   赵淮当即依言发誓,“若违此誓,我赵家全族必将身死道消,永不入轮回。”   “很好。”景岳转头问小石头:“听见了吗?以后你有为难之事,就去找这位大叔。”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里忽然有种要和大哥哥分别的预感。他慌乱地挣脱刘老汉的怀抱,转而抱住景岳,将脸埋在对方身上。   景岳顺势捂住他的耳朵,轻声道:“现在,可以清场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渗透着血腥的凉寒。   那一夜,城主府中宛若炼狱。   砖石地板、墙壁屋檐上洒满鲜血,花叶顺着血水蜿蜒流淌,所经之处堆满了尸体与残肢。   争权夺利本就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前程、是性命、是家族。一夜之间,大日城中四大世家只存赵、陈两家,昔日四足鼎立的局面转瞬如烟云般散去。   坊市上。   刘一正与兄弟们聚在一起,交流着各自打探来的消息。   其中一人尽管压低了声音,可止不住地眉飞色舞,“那丹火门的人出手如电,一道法术攻向景少侠,这时景少侠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件法宝,那法宝变作一口巨钟,直接将法术反弹了回去。”   “丹火门的人一下子被打趴在地,啃了满嘴泥,连门牙都掉了,只能结结巴巴憋出一句:还、还还请少侠饶命!”   这番话引得兄弟们哄堂大笑,那人见大家捧场,心里更得意了,继续道:“景少侠捧着法宝,轻蔑地说:今日不宜杀生,这便留你一条狗命,滚吧!”   刘一摸了摸下巴:“嗯,景少侠装逼的样子很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兄弟们:“……”   又一人道:“我听说城主清场那天,楚江两家胆敢反抗的都被杀了,安静如鹌鹑的倒只是被废了修为。还有,陈家也是损伤惨重,陈家家主被他亲弟弟给刺死——”   “你找死啊!陈家家主可是陈石公子!”刘一赶紧制止,说完,还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说错话的人忙抽了自己一嘴,“呸呸呸!我是说陈永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外头有人传,他不但让亲儿子和亲侄子送死,还欺师灭祖,害了陈家老家主。对了!现在的陈石公子也被他下过毒,差点儿不能修炼,不过都被景少侠治好了。”   另一人感叹道:“大前天我还撞见个落魄的老汉,当时觉得挺眼熟,后来想想,可不就是陈家早先那位大管事吗?”   “唉……”   不知为何,众人心中都有些悲哀。   刘一愁然地望向天空,一朵白云悠悠飘来,遮住了骄阳烈日。   他忽道:“功名利禄不过一场空,眼前风光或许转后就被打入尘埃,今日有明日无,只有修为是自己的,一心向道,才是正途。”   说完这一句,他感觉境界有所松动。   下一刻,坊市中传来一声爆喝:“老子终于突破了!”   与此同时,陈石也刚刚突破至锻体一重,刘老汉欣喜若狂,但看着小石头落寞的神情,又渐渐收了笑容。   小石头:“大哥哥真的走了吗?”   刘老汉安慰道:“他本就不会在此地久留,若是有缘,他日还能再见。”   小石头沉默了会儿,又问:“大哥哥真是去寒云宗拜师了吗?寒云宗,是不是很厉害呢?”   刘老汉:“很厉害,但凡修界中人,无不仰望。”   小石头点点头:“我一定会好好修炼,将来要去寒云宗找大哥哥。”   刘老汉欣慰地笑了笑,摸了摸小石头的发顶。   ——盼你终有一日得偿所愿。   ——   极北陆洲。   世人皆知,在极北以北,有十万寒岭。   相传万年前,有道人景元来到此地,一剑劈开九座大山,将方圆千里移为平地,又以拔山填谷之能造十八大峰三十六小峰并七十二岛,就此开宗立派。   那宗门名为寒云宗,等景元道人千年突破后,又在宗门地下埋了一粒灵源种。   灵源化脉,天生地长,寒云宗也终成一方洞天福地。   寒州城,是距离十万寒岭最近的一座城。虽然位置荒僻,气候苦寒,可借着寒云宗大势,城中兴盛繁华,占地广阔,时有修者往来。   “终于到了……”   蓝凤没精打采地趴在景岳头顶,一连坐了几十日的灵禽,它的毛都快被吹秃了。   此时,它偏偏倒倒地站起来,探头一瞧——城里车马如织,人头攒动,可比那大日城中热闹了数倍有余。蓝凤顿时来了精神,用翅膀拍拍景岳的头:“快,快把你的令牌拿出来!”   景岳一把抓下它,制止了蓝凤的胡闹,“你要干嘛?”   蓝凤在他手中跳道:“让他们羡慕羡慕啊!哼!这里的人肯定不像大日城那帮乡巴佬,连寒云宗的传讯符都不认识。虽然吓住了十八线丹火门有一点点爽,可其他人都没有见识。他们只知道要怕你,又不知道为什么害怕,这种卡了一半的爽点,快要憋死叽叽了!”   景岳:“叽叽?你肯接受了?”   蓝凤一僵,哼哼唧唧道:“我、我只是看你的面子。”   景岳双手捧起它,黑白分明的眼珠与之对视:“你真可爱。”   蓝凤顿觉面上滚烫,连毛都快烧起来了。它匆忙用翅膀捂住脸,还觉得不自在,索性飞到景岳肩头,将软软的脑袋埋在对方脖颈,不吭声了。   景岳暗自松了口气,可算是闭嘴了。   他本想随意找家酒楼填肚子,一日不入筑基,一日不能辟谷。可经过一条街道时,却发现街口围着不少人,透过人群缝隙,隐隐可见个木牌,上面写满名字。   好奇心驱使下,景岳也凑了过去。   里头的确是个木牌,约莫一丈宽,半丈高,木头是上好的佳梨木,属于灵木种,可万年不腐。   木牌最上端分别刻着星辰榜、天地榜以及山河榜,每个榜下分别罗列了一些人名,名字旁边又标注了此人境界。   景岳最先注意到星辰榜,看起来人数最少,而且全是返虚境界,可从上往下的名字都很陌生。   “都不认识啊……”景岳小声嘀咕。   旁边有人惊讶道:“你竟然不识飞仙榜上的人?”   景岳转头一看,是个身着短打的大汉,修为不高,差一点儿锻体大圆满。   他乖巧地笑了笑:“这位大哥,我刚从小西陆洲的大日城来此,见识浅薄,你能给说说这飞仙榜吗?”   原来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年纪又小,难怪没听过修界最权威的飞仙榜。   大汉本不想搭理,可见对方生得漂亮,忍不住解释道:“飞仙榜乃是不定期发布的修士实力排行榜,根据几大境界划分,各境界只取前一百名,十分具有权威性。”   “其中山河榜主要是筑基和金丹期的修士,天地榜则是紫府与洞天期的修士,至于星辰榜上都是些返虚大能,不过人数较少,来来去去也就这几十人罢了。”   “飞仙榜上没有渡劫修士吗?”景岳早已打听到,他当年收的小徒儿还没有陨落,如今已是渡劫修为。   大汉似乎想笑,最终摇摇头道:“渡劫期老祖总共就那么几位,要是比斗起来,这修界还不天翻地覆?榜上怎会有他们的排名?就连星辰榜也是常年没有变化,现在的排名不过是根据大能们往日战绩推测来的。”   景岳了然,又将注意力投向榜单。   忽然,他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秦燕支。 第12章 套路中的炮灰?   秦燕支……?   此人不过紫府上境,却力压一众紫府大圆满的修士,排在了天地榜中紫府期的第一位。   修士从筑基期开始,每段境界都分为四小境,分别是下境、中境、上境与大圆满境。每一小境突破都极为困难,各小境之间实力也相差很大。   就拿紫府期来说,紫府中境能催动的天地灵气很可能是紫府下境的数倍,甚至数十倍。具体实力虽因人而异,但一个紫府上境的修士,能将众多小境界高过他的人按在地上摩擦,这本身就很疯狂。   景岳有些惊讶:“秦燕支是谁?怎么排位这么高?”   越小境挑战不是不可能,景岳前世也曾战胜过修为高于他的对手,但都只是偶尔撞大运。可秦燕支赢的不是三五个,而是九十九个。   不,不止。还有许多榜上无名的紫府大圆满,莫非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谁知那大汉比他还要惊讶,声音陡然拔高:“你连秦真君都不识得?”   景岳茫然摇头,引来不少人侧目。   “大日城到底有多偏僻啊?”大汉忍不住嘟囔,简直怀疑人生。   景岳觉得大日城有点冤,虽然他们不认识寒云宗的传讯符,但不至于连修界名人都没听过,只是他没怎么打探这些事罢了。   何况大日城中流传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滞后,一个比一个夸张,景岳懒得劳神去分辨真假。   那大汉无法抵御少年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只得道:“秦燕支秦真君,乃是天下第一剑宗万铭剑宗的修士。其修为天赋之高万年难见,不但只用了四百余年就修至紫府,还自创了天阶功法道一剑法,自登飞仙榜以来从无败绩,同一境界也从无敌手。”   景岳一听见自创天阶剑法眼睛就亮了,没想到一万年后,修界竟然出现了这般天赋卓绝的后辈,放在前世,也必能搅动一界风雨。   大汉见他听得认真,顿时很有诉说的欲望,“这么说吧,秦真君上榜的第一天,就是筑基第一;秦真君修至金丹,就是金丹第一;秦真君即便刚刚突破紫府,理所当然也该是紫府第一。”   景岳敬仰道:“真厉害啊……”   可是意识里的声音依旧在唱反调:“唉,又一个炮灰。”   景岳:?   “像这种天资卓绝,风神秀逸的人物,嘲讽技能天生满点,一般就是套路里的炮灰了,专门用来给主角打脸垫脚的。”   景岳:“……不敢苟同。”   蓝凤:“为什么?!”   景岳振振有词:“按你的说法,我的人设也很完美,那我岂不也是炮灰?”   蓝凤:“……”   好像很有道理,它找不到反驳点。   但蓝凤很想对景岳说,这种不详的Flag还是少立为妙。   这时,不远处有人喊道:“夫人!夫人!小少爷被选中了!”   景岳垫着脚探头,只见个青衣仆人急奔而来,停在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身前,气喘吁吁道:“寒云宗的仙人此刻就在家中,说要接少爷去那仙山上呢!”   那妇人猛地捂住胸口,“快!快回府!”   两人匆匆走了,围观的路人面面相觑。   一人猛地拍了下大腿:“那是刘家的夫人,听闻他家少爷是水金双灵根,水强金弱,几乎可与单灵根媲美。看来,是被寒云宗收做徒弟了!”   说罢,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意识中,蓝凤问道:“你们寒云宗乃天下大宗,也要上门服务吗?”   景岳也是一脸诧异,忙问身边那大汉,“我听说,寒云宗每三十年开山一次,甄选适宜弟子入宗,可距离上一次开山不到十年,怎么又要收徒了?”   规矩可是他定下的,无可更改。纵然偶有外出历练的真人想要收徒,也都是先留下宗门信物,等到开山之日,再派人接引他们入宗。等他们通过考核,方可成为寒云宗弟子。   大汉已经习惯了景岳的无知,道:“半年前,寒云宗主峰上那口碧云钟忽然响了,你可知道?”   景岳点头,他在小西陆洲便已听说过。当时还欣慰了一下,没想到一万年过去,碧云钟还记得他这号主人呢。   “仙钟响了没几日,寒云宗便广发传书,甄选十八岁以下天赋上佳的青少年入宗门学道,而且不用考核,只要你的天赋被认可,就能入宗。”   “那可是寒云宗啊!天下无数修者心中的圣地,这下子简直是捅了马蜂窝。这不?最近寒州城这么热闹,多得是想上仙山碰运气的人呢。”   景岳倒是没听说这则消息,想必还未传到大日城,“可碧云钟响跟寒云宗破例收徒有什么关系?”   大汉压低了声音,神秘道:“传闻钟响那天,寒云宗有老祖掐指一算,原来是有大利宗门之人出生了!”   景岳:“那为何要求十八岁以下?刚出生的不该是婴孩吗?”   大汉一愣,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他恼羞成怒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不陪你瞎扯了,我还要去刘家看仙人呢!”   景岳哭笑不得,他也是傻了,这些事一个外人又怎会知道?他还是回宗门自个儿问吧。   见人群都往刘家走,景岳犹豫半晌,也跟了上去。   此时刘家外头围满了人,景岳仗着身小灵活挤到了前排。他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拜别家人,少年身旁则站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那就是寒云宗的仙子啊?原来仙女长这样……”   “可真美啊……”   “这小子可真幸运!”   人群中议论声不绝,那少年虽面上不舍,但对着哭成泪人的父母,景岳却发现到他的眼中藏着不耐。而当他面对身旁女子时,则态度谦和有礼,只剩仰慕。   景岳眉一皱,寒云宗怎么回事?如此心性的人也敢收入门墙?   这时,身旁有人道:“竟是千月仙子,她可是拜在鸿离真人门下,是第七代核心弟子,筑基期的仙人呢。”   景岳问道:“你怎么知道?”   先头那人得意一笑,“书坊里不是有仙子美人册吗?你买一本不就知道了。”   他转过身一看,顿时瞪大眼睛:“怎么又是你?!”   景岳:“可不就是我吗,好巧啊。”   原来隔壁正是刚才为景岳讲解飞仙榜的大汉,对方哼了一声,傲娇地不说话了。   景岳心想,这大汉虽不知门中机密,但小道消息倒是听了不少。他眼珠一转,笑着奉承了大汉几句,让对方再给说说寒云宗的事。   大汉心里舒坦了,神情缓和许多,他清了清嗓子,“景元道祖总听说过吧?”   景岳:“……”   “啧,你连景元道祖都不知?那可是妖劫乱世前修界最强者之一!自他以后,再无人成功跨入渡劫期,直到妖劫结束,新时代开启,又过了好几千年,才仅有三两人进阶。”   景岳微微垂眸,感觉有点羞耻。   “总之,景元道祖就是寒云宗的开山祖师。”大汉竖起大拇指,继续道:“他一生收了三个入室弟子,大徒弟和二徒弟都在妖劫中陨落,仅有小徒弟一叶老祖传承衣钵。从景元道祖算起,到这一代核心弟子,已是第七代啦。”   景岳一怔,其实他已知道三个徒儿只剩下一个,可再次从旁人口中听见这件事,心中仍不免钝痛。   前尘往事呼啸而来,那几张熟悉的面容交错闪现,让他几近窒息。   尽管修士中多的是冷心冷肺之人,但景岳从来随心随性。他与徒儿们相处久了自然有感情,知道他们陨落就一定会伤心。他一直保留着生为人的七情六欲,也并不认为这样会阻碍他得道飞升。   要是修成一个死人,纵然与天地同寿,又有什么意思?   此时他不禁想到,若是自己没有被天雷劈死,是否可以在妖劫中护住徒儿?那三人天资高绝,本拥有大好前程,可如今却有两人早已化作幽魂,不知轮回几十上百世了。   忽然,他感觉有东西在啄他的脸。景岳侧头看向停在他肩上的蓝凤,对方立即乖巧地靠在他脖子上,毛绒绒的脑袋轻轻蹭他,喉咙里发出“咕咕”声。   蓝凤在撒娇。   景岳得出这个结论,瞬间就明白蓝凤是感应到他的负面情绪,借此安慰他。心里一下子暖暖的,景岳挠了挠蓝凤,被它用小翅膀抱住了手指。   想想看,哪儿有那么多如果?要是没有蓝玉,他早都魂飞魄散了,这一生都是赚来的,为何还不满足?   如今既已新生,前尘往事本就该尘归尘,土归土。那俩徒儿至少能转世轮回,或许有朝一日,他们还能再见。   想到此处,景岳心中豁然开朗,心境也随之提升一重。   他不禁笑了笑,所谓修道修心,想要修炼有成,灵根悟性固然重要,但心境更重要。看来这一世他除了神识还保留着,修为、心境,都得重新来过。   身旁的大汉见少年听到一半,就开始走神,也没了继续再讲的兴致,敷衍道:“你若真好奇,城中书坊有诸多寒云宗相关的书籍,你自己去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大汉:那秦真君棒棒哒!   景景:好厉害!星星眼!   大汉:那景元道祖real牛掰   景景:……羞耻play   ———   景景:叽叽懂我,叽叽体贴。   叽叽:wuli景景脸色有点可怕,快想想今天有没有惹过他!啊啊啊啊我说了人设太完美会给人垫脚他会不会算到我头上,不管了,先撒个娇再说。 第13章 接引入宗   景岳从书坊里出来时,与寒云宗弟子千月,以及那位刚被选入宗的小少爷打了个照面。   只见千月在前,小少爷紧随其后,再后面跟着一大群围观路人。   景岳敏锐地注意到,小少爷尽管极力隐忍,但仍藏不住高高在上得意,余光望向周围时,也透着不屑。   想必这位少爷灵根天赋不错,从小又被家里娇宠着长大,性子比较傲。可若他一直如此,修真路上很难走得长远。   正想着,景岳与小少爷的视线不期然撞上。   刘天浩见不远处的少年虽衣着朴实,但眉目间灵气逼人,心里忍不住一阵厌恶与嫉妒。   景岳有所感应,他心念一转,收了神识,直接展露修为,几步走到千月跟前。   “仙子,请留步。”   千月态度倒是亲和,笑问道:“何事?”   景岳拱了拱手,“听闻寒云宗传书天下,想寻找天资优异之辈上山学道,我欲往那大道之路,不知可否随仙子上山?”   千月一愣,她还是头回遇见这么直接的。但见少年生得灵秀,下意识释放出神识探查。这一探,竟发现对方已是练气二重,错愕后便是止不住的惊喜,她急声道:“当然,你这便跟上吧。”   景岳:“谢谢仙子。”   他走到小少爷附近:“你好,敢问师兄贵姓啊?”   刘天浩即诧异又气愤,心里像吃了苍蝇般恶心。他看不出景岳修为,又不满千月如此好说话,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敷衍地拱了拱手:“刘天浩。”   景岳:“刘师兄,我叫景岳。”   “哦。”   尽管景岳报了名字,千月也毫无反应。倒不是她不认得祖师名讳,而是很少有人听过景岳真名。   前世他修炼有成后,便一直以景元作为道号闯荡修界。随着他实力提升,后来哪怕是知道他本名的人也不敢叫了。久而久之,人们只知景元,不知景岳。   一行人渐渐走到城门口,千月放出飞行法器,是一柄青玉如意。那如意越变越大,足有小舟大小,千月皓腕一动,景岳便感到足底有一股气流托着他上了法器。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才有人弱弱地问道:“那小子……就这样跟着上仙山了?”   另一人也不解道:“他到底什么本事?只一句话,仙子就同意带他走?”   有修为高一些的人感叹道:“那孩子顶多十一二岁,却有练气二重实力,寒云宗不收他收谁?就连刘家少爷,也不过刚刚引气入体。”   练气二重?!群众们震惊不已,那少年莫不是从娘胎就开始修炼?可也不该这么快啊?他们脑补着少年的奇遇,忽听一位大汉道:“我早就看出他不凡!”   大汉刚为少年做了好一会儿向导,此时莫名骄傲,见人群都好奇地围拢过来,他抖了抖眉毛,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正和他聊着寒云宗,忽见他神情黯然,但很快又如释重负地笑了,好像原本被困于局中,转眼就破开了迷障。这,就是顿悟吧?”   群众们纷纷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天才啊,听点儿路边社消息都能顿悟。   而另一边,千月已载着景岳与刘天浩,越过十万寒岭中的结界,进入寒云宗地界。   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再不见岭中冰天雪地、人迹罕至的凄凉,反而是一片翠绿生机,薄雾生烟。   千月收了法器,几人顺势落地。视野中一块界石高耸入云,上面刻着寒云宗三个大字。   那字迹笔走龙蛇,气势磅礴。刘天浩只觉得身上一沉,好像千山万岳压向了他,让他忍不住想要跪拜,若非千月及时拉了他一把,只怕他早已丢丑!   刘天浩脸上烧红,千月却对此习以为常。她顺手就想去拉景岳,可却见对方不但没有半点狼狈,甚至还抬头直视界石。   怎么可能?!   千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界石上的字,可是万年前景元道祖亲手刻下,一笔一划都带着极强的威压。按理说修为不高的人,只有携带宗门令牌才能抵挡,可景岳怎么……   千月忽然想到门中传言,心脏剧烈跳动,忙道:“宗门内不允许飞遁,我们赶紧上山吧。”   景岳转过视线,看见了界石后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渐渐隐没在白雾中,两侧则是茂密花树。   寒云宗的一花一草,一叶一木,他都无比亲切与熟悉,哪怕,时间已远去万年。   一刻钟后,他们来到山门前。   两个小道童守在山门两侧,齐声道:“千月师姐。”   其中一人似乎与千月相熟,他笑嘻嘻道:“咦,怎么多了一个?”   千月心里着急,只道:“掌门可在宗内?”   “应该在吧,没见掌门下山……”   话音一落,千月已带着两位新弟子进了山门。   一入宗门,只见烟霞散彩,日月摇光,繁花似锦,松柏苍翠。   行走其间,时时可见灵鸟穿行,每每可闻仙兽长啸,好一派仙家景象。   “哼,你们寒云宗捯饬得还不错,勉强配得上本凤,可这些灵鸟一点眼色都没有,不知道来拜见我吗?”   蓝凤在神识里不满地抱怨,可惜景岳不理它。   千月余光打量着两人,她见刘天浩心驰神醉,而景岳却很平静,心中更是惊讶万分。   等到了一座矮桥上,千月道:“我得先去回禀师尊,你们俩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   “是。”   见千月不在了,刘天浩四下看看,没人。   他稍稍放松了些,斜睨景岳,“喂。”   景岳看了他一眼,没搭理,就连肩头的蓝凤也转过身,露了个毛屁股给他。   刘天浩感觉受到了冒犯,以往身边的人谁不对他恭恭敬敬的,于是不爽道:“仙子心好带你进来,你就目中无人了?就你这性子还想被真人们看中,不被放入外门就不错了。”   见景岳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气不打一处来,恐吓道:“你以为入了寒云宗就万事无忧了?告诉你,你要没靠山,就只能受人欺负。宗门发放的资源会被抢走,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全扔给你,让你根本没时间修炼,早晚被赶出宗!”   景岳眸色一沉,“你怎么知道?”   刘天浩以为他是被吓住了,得意道:“嘁,这谁不知道啊?寒云宗内外门倾轧严重,早不是秘密。只有在残酷竞争中留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寒云宗弟子。”   他还想再说,不远处却走来一位青衣男子。   对方问道:“可是景师弟与刘师弟?”   “正是。”   “跟我来吧,掌门要见你们。”   “掌、掌门?”   刘天浩一听到“掌门”二字,顿时手脚发软,同时又激动不已。那可是寒云宗的掌门!飞仙榜上紫府期排名前十的魏天离真君!在今天以前,那完全就是传说中的人物,可望不可及。   这样的人,竟然要见他?难道、难道他就是那个大利宗门之人?!   此后刘天浩一路精神恍惚,直到进入青云峰大殿,他才意识到景岳也跟来了。   刘天浩本想跪拜,却被一股力托起来。只听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先验灵根吧。”   刘天浩身体僵直,根本不敢抬头。   那声音又问道:“谁是景岳?”   刘天浩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模糊感到景岳似乎回答了一句,殿上之人又道:“你且稍等。”   谁?我?还是那小子?   “刘天浩。”   “是!”   他下意识地回答,太过紧张导致音量失控,几乎扯破了嗓子。大殿内的回音反复冲刷着他的羞耻感,让他浑身发抖。   唤他那人却笑了,“呵呵,真是精神。很好,就你先来测吧。”   “刘师弟,请。”   刘天浩呆呆抬头,见带他过来的青衣男子递给他一块透明的石头,看起来像是葫芦的形状。   他知道,这是寒云宗测试灵根的法器,尽管他三岁时便测出了水金双灵根,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忐忑。   刘天浩的手心很快被汗湿,他紧紧握住石头,害怕一个不慎石头会滑落,片刻后,他感到掌心微暖。   “好了。”青衣男子道。   刘天浩摊开手,只见石头大半部分变成了蓝色,只有边缘一点,是金色的。   他吁了口气,眼含期待的望向前方。   十几位男女坐在殿中,而最中央,是一位紫衣道人。刘天浩不敢多看,快速低头,但他知道,紫衣道人必是寒云宗掌门魏天离无疑。   他的前程,就决定在这些人手中!   刘天浩紧紧握拳,他听见青衣男子道:“水金双灵根,水为主。”   他低着头,自然看不见魏天离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其他人:“你们可有意收他?”   有几位金丹真人颇为意动,其中人一道:“先测了另外一位吧。”   魏天离:“也好。”   青衣男子两指并拢,在葫芦样的石头上轻轻一抹,那石头又恢复了透明。他走向景岳,“景师弟,该你了。”   景岳接过石头,闭上眼,调动体内灵力注入法器。   同样等了一会儿,青衣男子提示他可以了。景岳缓缓摊开手,石块竟还是透明。   “咦?”   青衣男子奇怪地看了景岳一眼,此人莫非没有灵根?不可能啊,他已经练气二重了。   难道是测灵葫出了问题?他略有些迟疑道:“景师弟,你再测——”   忽然,他听到了轻微的裂响声。   青衣男子下意识低头,就见测灵葫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小裂痕,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大殿中蓝光大盛,刺得他微微眯眼。   眼前仿佛是狂风席卷着怒浪袭来,浩浩荡荡,惊天动地,白浪几乎连成山峦。一道雷光从墨黑天空直斩而下,劈在怒浪之上,水花炸开,落雨倾盆,其势犹如山崩地裂。   与此同时,寒云宗内仙兽齐鸣,朝向青云峰跪拜。   “嗡——”   钟鸣声古朴悠长,让大殿中人无不色变。   “那是……?”   碧云钟,又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大汉:我想那个少年是在顿悟吧。   景岳:上一章你明明嫌弃我走神谢谢。   ———   入山门前。   千月:他居然对祖师的剑字威压没反应,不可能!   景岳:因为我就是祖师啊。   入山门后。   蓝凤:它们居然不来拜我!没眼色!   景岳:因为它们当你是山鸡啊。 第14章 祖师归来   魏天离大掌一挥,也顾不得宗门不许飞遁的禁令,卷起景岳就往白雾峰而去。   那里,是寒云宗一叶老祖修炼之所。   景岳感觉耳畔狂风呼啸,蓝凤在他意识里叫个不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刺激啊,风吹得我屁股都露出来啦!”   景岳:“……”   真想永远封住它的鸡嘴!   等到一切平息,他竟在一万年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小徒弟。   记忆中,他看着小徒弟从垂鬓小儿长成俊朗青年,可一转眼,对方却已是须发皆白,满面尘霜。   景岳心绪澎湃,脱口而出:“小哭包,别来无恙?”   坐于上首的一叶老祖原本端了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做派,但在听见“小哭包”三字后,却陡然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宛如智障。   “你你你,你是谁?!”   “我是你师尊。”   “师——”一叶原本激动得臀部都离了座,但又很快坐下,语气平稳道:“你如何证明?”   “你真要我证明?”   景岳别有深意地往一叶身侧扫了扫,殿中还站着一男一女,看修为都在返虚期,应是寒云宗另外两位老祖了。   他已从书坊得知,如今寒云宗除了渡劫期的一叶,还有两位返虚期老祖。他们之下便是四位洞天期的太上长老,以及包括了魏天离在内的十余位紫府期长老。   一叶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扬起下巴。   景岳不禁失笑,他的徒儿还和小时候一般,心虚时总喜欢微扬下巴,眼珠子往下看,一副“我不在意”的模样,可爱极了。   “好吧。”景岳清咳一声,语速极快道:“你三岁尿床,六岁偷看无尘仙子洗澡,八岁被九头狗兽追撵了半个山头——”   “停停停!”   见流云、流风,以及魏掌门都一副“我听到了什么?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的表情,一叶抽了抽嘴角。但他再也坐不住了,跨步走到景岳跟前,却又沉默良久才问道:“……你真是我师尊?”   景岳抬起一只手,握住了一叶,微笑道:“如假包换。”   熟悉的神识包裹住一叶,温暖得如同朝阳初升,磅礴得好似潮汐起伏。   一叶眼中逐渐泛起泪光,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跪匐在地,抱住景岳一条腿,痛哭道:“师尊!师尊!徒儿想你想得好苦啊!”   所有人:“………………”   一叶嘤嘤嘤地哭了好久,久到景岳从心疼到平静再到烦躁,就连蓝凤也气得跳上一叶头顶狂抓乱踩。   此时,跺一跺脚都会引发修界地震的一叶老祖,沦落到毫无尊严。   终于,等一叶平静下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对方完美地诠释了“小哭包”的来历,其灾难级的表演,稍稍冲淡了景元道祖复活的震撼。   大殿里沉默着。   一叶用袖子擦擦眼角,睨了眼蓝凤道:“师尊,那只鸡真碍眼,能让我烤了吗?”   蓝凤感受到一叶的真诚,吓得立刻趴在景岳头上,满身绒毛都炸了起来。   景岳:“不能。”   虽然他也常常想这么做。   一叶:“哦。”好失望啊……   蓝凤:吓死凤了……   随后,景岳被引入上座。   除他之外,殿中任何一人都是在外界呼风唤雨的存在,此刻却都恭敬地站在下首。   景岳大致说了自己重生的经过,又道:“我苏醒那日,碧云钟多半是感受到了我的气息。可寒云宗这番大动作又是怎么一回事?碧云钟给了你们什么提示?”   几人对看一眼,由一叶回道:“师尊,你陨落以后,碧云钟已沉寂万年。那日忽生异像,我等借碧云钟布下窥天大阵,算出天道气数将乱,但混沌中又有一线生机,此人有大功德,且与寒云宗机缘深厚。”   “可大阵生门中只能看见个少年的虚影,我不知那是他现在或将来的模样,担心错漏,便将寻找的范围扩大到十八岁以下。没想到,师尊竟然复生,现在想来,师尊就是那一线生机。”   景岳:“原来如此。”   一叶:“妖劫乱世刚刚结束八千年,眼下的消息我们也不敢泄露,于是对外说是寻找大利宗门之人。”   景岳:“今日碧云钟又响,必然引得多方打探,但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我不想横生枝节。往后,对外可称我是你们找到的大利宗门之人,因此碧云钟有所感应,嗯,就说我已拜入一叶座下。”   一叶“噗通”跪地:“徒儿不敢欺师灭祖。”   其余诸人也只能跟着跪下。   景岳见几人说跪就跪,面色一冷,呵斥道:“给我站起来!一叶,万年不见,你浑身骨头都软了吗?!”   一叶一怔,想起师尊最不喜别人没事就乱跪,心里既怀念,又温暖,老泪纵横道:“师尊,是徒儿错了。”   说罢,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戒尺,双手恭敬奉上。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殿中晚辈们表情复杂,恨不能自插双目。   景岳:“……”   很眼熟。   这不是一叶小时候调皮,他特意砍了灵木枝用来教训劣徒的戒尺吗?   景岳软了语气,“你还留着呢?”   一叶:“师尊教诲,徒儿一日不敢忘。”   景岳:“……”总感觉怪怪的。   几人相继站了起来,一叶看了徒儿流云一眼,对方会意劝道:“祖师,您若是拜入师尊名下,对外也要向师尊行弟子之礼,如此,对于师尊而言的确是大逆不道。”   景岳也知一叶难做,可除此之外,他的身份不好安置。   这时,殿中唯一一位女性流风道:“不若祖师就拜祖师为师,对外只说您得到了景元道祖传承,如此即可隐藏真实身份,又不必让师尊为难。”   景岳想了想便同意了,他也懒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一叶却有些不满:“可这样……师尊岂不成了我的师弟?”   景岳微笑:“你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一叶:“……没有。”   景岳:“那就闭嘴。”   一叶:“……是。”   说拜师,那必然要做出姿态来。   景岳随众人进入祖师阁,见空旷的大殿打扫得十分干净。正中央有一张供台,上面摆着景元道祖的牌位和供奉之物,墙上则悬挂着他的画像。   说起来,蓝玉化成的这张脸,与前世的他只有三分相似,忽然见到过去的自己,景岳险些不认识了。   画中的他只有背影,但却稍稍偏头露出了侧颜。长眉入鬓,眼神锐利,白净如玉的脸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他青衫渗血,长剑倒提,剑尖已呈腥红之色。而他的前方,则是堆积如山的妖族尸体,龟裂的大地早已被鲜血染透。   画卷留白处一行字飘逸出尘,上书“景元道人界山斩灭十万妖图卷”。   景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画中浓烈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犹记得那时他已是渡劫修为,只带了十余位弟子便上界山屠妖,那一日界山上暗无天光,血流成河,而他们只为替被妖族残害的一众同门报仇。   没想到,竟有人记录了下来。   画上没有落名,景岳问:“此画是何人所作?”   一叶:“是二师兄。”   景岳一怔,心里依旧难受。他往两侧看去,大殿左右各有一张稍矮些的供桌,景岳知道,那是他大徒儿和二徒儿的灵位。   墙上同样挂了两人的画像,都是中规中矩的正面像。一人老实巴交,一人大半张脸都是交错的疤痕。   他为他们各燃了一炷香,烟雾袅袅中,他默默祈愿,只盼有生之年,还有再见之日。   之后,景岳面朝自己的供台跪下,拜了三拜,心道:自己拜自己为师,天上地下这怕是头一遭了。   当他把三炷香插入香炉时,青烟却笔直而上……   宗门内。   千月和几个相熟的同门站在碧露峰下,惊疑不定地讨论着刚才的异象。   “上一次碧云钟响,我看见大小峰的峰主都往青云峰去了,当时漫天剑光,那景象,我还以为寒云宗要变天了呢。”   “是啊,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长老敢不顾宗门禁令在门内御剑,可吓死我了。”   “刚才也是啊,这次更夸张,那些灵兽都——”   说话的女修忽然顿住。   无形的威压倾泻而下,但他们并不觉得难受,反而经脉都被洗礼淬炼一般,身体里的灵力跃跃欲出。   一只灵鸟从空中飞下,落在地面,接着,是千百只。   仙鹤引颈而鸣,灵雀展翅开屏。   彩蝶翩跹,银鱼腾舞,白猿长啸,角兽嘶啼。   寿鹿头颅低垂,金狮前肢伏地,齐齐面朝东方拜下。   “嗡——”   又是一声钟响,那声音携夸父之势,有盘古之威,仿佛跨越时光,穿梭轮回,从九天响彻人间。   “嗡、嗡、嗡……”   钟声不停,一声接一声,似有重锤敲击在心头,鼓动着体内血脉沸腾。   千月默默数着,直到九声以后,碧云钟终于安静。   九声!   所有人面色凝重,只有事关寒云宗生死存亡,碧云钟才会连响九次!   而一天之内,碧云钟响了十次!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快看!”   一名弟子手指东方,那里是宗门最高峰——白雾峰。   忽然间天色暗下,碧空中一片幽蓝,仿佛海天倒转。   日月交映生辉,无数星辰落雨,划出一道道银色流光。那一刻天摇地动,百兽咆哮,万千灵鸟疯狂冲向白雾峰,哪怕被护山结界挡下,也毫不畏惧,不知疲惫,一次一次,反反复复。   人们怔愣地望着这一幕,均不明所以。   但每个人都意识到,寒云宗,真的要变天了…… 第15章 新老祖   一个时辰之前,青云峰。   魏天离带走景岳后,其余人你看我,我看你。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碧云钟又响?   ——不知道。   ——哦,真巧,我也不知道。   他们都是金丹修为,尚不知门中机密,也只当寒云宗真的要找那位大利宗门之人。   于是有人问道:“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人?”   “有可能。”   话音一落,十几位紫府长老闯入大殿:“发生了何事?”   殿中真人皆摇头不知。   于是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内容没有干货,全是脑补,毫无半点仙人做派。要是景岳在这里,会发现这些修界翘楚在谈论八卦时,与小日镇外的村民没什么区别。   刘天浩握紧双拳,满腔气愤,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看我啊!快看我啊!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我!   说好的不错呢?!   他很想这么喊叫,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时间悄然淌过,刘天浩始终垂着头,他看见一双双靴子从他眼前踏过,一片片衣袂从他身侧飘过,但他们始终未曾停留。   他感到了孤独。   忽然,又是一声钟响。   大殿一静,仙长们纷纷走出殿外。   刘天浩犹豫一瞬,心道寒云宗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碧云钟不是万年没有动静吗?好奇心驱使下,他壮着胆子走到门边。   然后,他见到了天之奇景。   寒州城。   此时正值傍晚,小食摊坐满了客人,白日里颇为风光的大汉还在滔滔不绝地诉说他与少年的故事,而此前的钟声又让这个故事多了些传奇色彩。   大伙儿听得如痴如醉,脑中生出无尽遐想。   忽然,他们齐齐望向天幕某一处。   钟响之下,只见傍晚昏黄天色像被切割一般,半黄半蓝。   仿佛炎夏遇见了寒冬,沙漠遇见了海洋。   万铭剑宗。   玄衣青年持剑而立,他身后的白发道人佛尘一挥:“寒云宗有变,燕支,你恐怕要往极北一趟。”   青年声音清冽:“是。”   鬼伏宗。   寝宫中,十余个赤裸的少男少女或坐或躺,各个容色俊俏,体态婀娜。他们中唯一站着的红衣男子缓缓解开丝带,脱下绸衣随意一抛——红绸从半空中飘落,衣角滑过他劲瘦有力的身躯。   此人高鼻深目,一双眼如山鹰般锐利,纵然面对如此香艳的画面,依旧不见半分淫邪。   忽然,他转身望向北方,眼中霎时阴沉,恨声道:“该死的寒云宗!”   三界寺。   长眉老和尚端坐于禅房,爬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正微微带笑,“原是故人来。”   ……   此刻的寒云宗祖师殿内,景岳对一叶点了点头,拉回了后者被异象震惊过度的思绪。   一叶肃声道:“传令各峰主,速来白雾峰祖师殿参拜老祖!”   声音不大,却遍响寒云宗每个角落。   那一夜,寒云宗灯火通明,不论各长老们心中有多少疑惑和猜测,等到红日破云,寒州城内所有修士百姓都听闻了一则消息。   寒云宗,多了一位新老祖。   “听说新老祖偶然得到了景元道祖十宇沧溟大法的传承,那可是天阶功法啊!哪怕景元道祖当年几位入室弟子,也都只各自领悟了部分传承。”   “那日寒云宗异象频发,想来,是景元道祖显灵了。”   “新老祖可就是那位大利宗门之人?”   “不可能吧,寒云宗要找的大利宗门者年龄在十八岁以下,新老祖又怎会是这般年轻?”   “听说十宇沧溟大法还有残缺,就连景元道祖那般资质都没能补全,这位新老祖能行吗?”   ……   人们对寒云宗的新老祖充满了好奇,一时间整个修界都在谈论这件事。可除了寒云宗诸位峰主,没人知道新老祖其实真的只是个小孩子。   不久后,寒云宗发出诏令,召回所有在外游历的弟子,并传书各宗各派,广邀宾客,将于一年后举行新老祖入宗大典,以此正告天下。   外界众说纷纭,景岳却安心地住在了在白雾峰。   此地乃是寒云宗灵气最盛的峰头之一,十分有益于修行,景岳的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与此同时,他还在后山开辟了一处灵田,每日里种花养草逗“鸟”。闲暇时指点老祖、长老们修炼,又尽力将寒云宗所缺失的传承一一补上。   据说归属于寒云宗势力下的几百间药铺,最近出售了许多新药,就连一直在售卖的丹药药效也增强了许多,每日里生意火爆得连几家丹门都眼红。   如此不过小半年,景岳便突破了练气三重。   一道两指粗的雷电从景岳手中释放,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炸得粉碎。   “啾啾啾啾!!”   景岳回头一看,就见蓝凤被一叶倒提在手中,此时正扑棱着小翅膀挣扎。   很好,每日智障一景,又开始上演了。   一叶将蓝凤随意一扔,整了整道袍道:“师尊,听闻你近日在练寒云宗基础剑法?”   “对,沧澜剑法须得筑基以后才能修炼。而基础剑法是我昔年从沧澜剑法中分化精简而来,此时修炼再适合不过。”   一叶当然知道,沧澜剑法是十宇沧溟大法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师尊一直没能补全的部分。尽管如此,沧澜剑法依旧让天下剑修趋之若慕,以此衍生的基础剑法,威力可想而知。   但他并不是为此而来。   一叶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剑匣,双手奉上:“师尊,此剑乃烈阳寒冰剑,雷水双属,是徒儿偶然在一处秘境中找到的。”   景岳用神识一扫,剑是好剑,算得上一把极品宝器。   在修界,所有兵器法宝由下至上共分为无阶、法器、灵器、宝器、仙器五大品阶,各品阶又有下中上与极品之分。传说中古时期,仙器之上还有神器,但那只是传说罢了。   景岳:“此剑的确很适合我,你有心了。”   见一叶笑得脸上皱纹横生,景岳又道:“不过我仅仅是练气期,这把剑的威力我千分之一都使不出来,实在浪费。”   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柄长剑:“此剑叫做紫木剑,是我与你提过的大日城陈家所有,临走前,陈家主将这把剑赠予了我,尽管只是法器,但对于练气期来说已足够。”   “可是……”   “听话啊,把剑收好。”   见景岳态度坚决,一叶悻悻收了剑匣。尽管他年岁已高,地位尊崇,可师尊的意思他依旧不敢反对,哪怕对方只有十一岁。   转眼又过了三月,景岳的灵田在他的照料之下生机勃发,可他移植来的金花栗草却不知为何逐渐萎靡。   蓝凤双翅抱胸,抖着腿道:“金花栗草必须与凶兽伴生,它的幼苗会从凶兽分泌物上汲取养分,寒云宗里只有灵兽,它当然越长越歪。”   “真的?”   景岳对于种植只是一知半解,金花栗草这类特性,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哼,不信算了。”   景岳将信将疑,决定试试。   他下了山,直接来到寒州城的凶兽坊。   由于凶兽不但可以炼药炼器,兽血还能画符布阵,因此凶兽交易一直都很火爆。   此时刚到巳时,凶兽坊正是人多的时候。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每家店里都有不少客人进出;沿街有些零散的摊贩叫卖,他们资金有限,只能用刻了简易阵法的笼子关住凶兽。   耳畔人声嘈杂,呼吸间总能闻见一股腥臭味。   景岳一路走,一路听蓝凤解说,他发现蓝凤很擅长分辨各种兽类,不论是结构、种类、习性、实力乃至于栖息分布,它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啊!那只不错,太金鳄兽,有一点点妖族的血脉,血气很旺的。它的背刺上会分泌一种液体,金花栗草很喜欢。”   蓝凤所说的凶兽外形似鳄,背上长满尖刺。   景岳当然认识太金鳄兽,但他还是头回知道竟有这种操作。   “太金鳄兽最爱吃鱼,普通的鱼类也吃,很好养的。”   景岳:“叽叽,你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说罢,他无视头仰得仿佛快断的蓝凤,对摊主道:“我要两只太金鳄兽,一雌一雄。另外,你这里卖鱼吗?”   那摊主早就注意到了他,但见他年纪还小,以为他只是好奇,也懒得招呼。   没想到这小孩竟真要买。   摊主下意识问道:“要鱼做什么?”   “养它。”   摊主倒抽一口气:“这可是二阶凶兽,实力堪比练气期修士!你别看它现在老实,那是刚喂了药,平时它凶悍又狂躁——”   话没说完,一颗灵石砸在摊主身上。   “你摊子上的太金鳄兽我都要了。”   摊主直接就想拒绝,一颗灵石还想买太金鳄兽?逗他呢?可当他见到吊眼男掏出来的令牌,吓得一哆嗦,忙道:“是是是。”   随即抱歉地看了景岳一眼。   景岳回头一看,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说不上丑,但吊眼睛,横连眉,看起来像个反派。   “是我先要买的。”他说。   吊眼男一怔,没想到有人敢和自己抢。   他见对方年纪幼小,势单力孤,衣着毫不起眼,当即嘲笑,“你?就你这模样,别被它一口咬断了喉咙,哈哈哈……”   景岳不为所动,反而重复道:“先来后到。”   吊眼男横眉倒竖,“大胆!莫非你想与寒云宗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吃瓜路:寒云宗新老祖到底是什么人呢?   景景眸光一闪:一个外表看似小孩,智慧却过于常人的....小学三年级学生(并不   ——   玄衣青年:终于真身亮相,散花~~~   ——   寒云宗,只有紫府以上才可以有独自一峰,也就是峰主。金丹真人要么混住岛上,要么开辟新岛,总之高端别墅房价贵,经济适用房还是想盖就盖的。 第16章 打脸日常   吊眼男不信在极北陆洲还有人听了寒云宗的名字不来跪舔,他得意地盯着景岳,眼中尽是戏谑。   景岳眼皮一撩,原来是寒云宗弟子,多半还是外门。   他成为宗门老祖一事只有各峰主知道,也就是紫府期以上的人,因此吊眼男认不出他不足为奇。   景岳:“寒云宗也要讲道理。”   摊主见少年固执,又怕吊眼男动了真怒,忙紧张地劝道:“小兄弟,要不你再逛逛,这太金鳄兽或许还有别人在卖。”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整条街上只有他家有卖。就这么几只太金鳄兽还是他花了好大价钱,特意请了几位练气期修士帮忙捕捉的,如今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景岳:“我刚才逛了很久,就只见你家有。何况,我只要两只而已,难道你真要一灵石全部卖他?”   “两只?一只也没有!”吊眼男道:“还想跟我谈道理?你爷爷我就是道理,滚开!”   景岳依旧站着不动,蓝凤则兴奋道:“来了!来了!对力量一无所知的经典款炮灰来了!景景干得漂亮!叽叽为你疯狂打Call!”   景岳:“……”什么鬼?听不懂!   吊眼男果真没让蓝凤失望,他怒极反笑:“很好。”   于是手一挥,指挥着身后几人,“给我上!打死打残了,算我的!”   然而……死的残的当然不是景岳。   当吊眼男见到师弟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时,简直又惊又怒。跟他一起的人尽管还未引气入体,但最差也是锻体后期,竟被个小毛孩子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看来对方很邪性,没准儿还是哪门哪派倍受重视的弟子!   吊眼男稍稍收了轻视之心,但也没在怕。他可是刚刚突破了练气一重,如今已是外门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只见吊眼男掏出一把铁锤,摆好姿势大喝一声,“小子,哪里逃!”   景岳:??   吊眼男催动灵力,那铁锤被他控制着飞上半空,旋转得越来越快,陀螺一般猛地砸向景岳。   眼看少年就要变作肉饼,不少躲在不远处偷偷围观的围观群众都心痛地捂住眼睛。   “啊——!”   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可叫声却不像是少年发出的。   摊主好奇地从指缝中偷窥,恰好见到吊眼男重重摔在他身旁,而那把铁锤随之砸到了对方两腿之间,离某个紧要处不足一寸。   摊主顿觉下腹一紧。   吊眼男懵逼地坐着,他刚是怎么被扔过来的?   “噗嗤——”   笑声让他从怀疑人生中清醒,吊眼男转头一看,摊主正捂着嘴痛苦地忍笑,街上不少人也在偷偷打量他,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吊眼男心里的火苗腾地窜起,一帮子下贱的凡人也敢笑他?气愤中,他抄起铁锤跳起来,一锤砸破了关押太金鳄兽的铁笼。   “都去死吧!”他狞笑道。   太金鳄兽忽然得到自由,猛地挣扎起来,纵然被喂了药,可失去阵法的束缚,它依旧力大无穷。   不过一息间,它就从铁笼里挣脱出来,本能地冲向仇恨值最高的摊主。   人群仓惶逃窜,而被锁定的摊主吓得瘫软在地,就在他即将落入兽口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他身前。   景岳一拳砸向凶兽的脑袋,将太金鳄兽打得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如此神力,让不少人都看呆了。   吊眼男愣在原地,见少年看了过来,黑黝黝的眼珠直直盯着他,让他顿感一凉,好似连血液都被冻住。   那一瞬间对方身上泄出的威压,几乎让他误以为面对的是某个金丹真人,或者更强者!   不,一定是错觉!   然而下一刻,他只觉得眉心一痛,世界已成了一片血色。   恍惚间,他听见了冰寒刻骨的声音:“你该死!”   接着,他的世界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街面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看着景岳滴血的长剑。   ——这个小孩子,刚才杀了寒云宗的人?   “你、你你你……”   其余几个早就被打败的弟子,也都不可置信地等着景岳。在寒州城里,竟然还有人敢杀寒云宗的弟子?   他们本想摞几句狠话,可对上景岳暗沉的眼色,每个人仿佛都被棉花堵了嗓子。   他们忍痛爬起来,连吊眼男的尸首也不顾,麻溜地跑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子,给我等着!   几人在心里如是说。   等人走了,现场又回归到一片窒息的沉默中。   刚才飞远的蓝凤此时降落在景岳脚边,小心翼翼地啄了他一下。   蓝凤有些害怕,从它有了意识就跟着景岳,却从未见过对方这样愤怒,就连它念小黄文时也不曾。   景岳低头看了蓝凤一眼,缓缓收剑入鞘。   他当然愤怒,尽管之前已察觉到寒云宗有些不对劲,但他只当是宗门急于找人,因此收徒时顾不上心性的考验。可刚才那几人的言行,让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寒云宗的弟子变了,变得恃强凌弱,变得藐视人命,变得戾气深重,变得毫无底线……   他当年创建了寒云宗,就与此宗有了斩不断的牵扯,宗门的功德因果都会涉及到他!   在修界,生死是平常。纵然是正道宗门,也不敢说自家弟子从不行恶事,自家宗门从不结恶果。但天道冥冥中自有恒定,凡事都有界限,否则必遭反噬。   寒云宗再这样堕落下去,很可能会阻碍他的得道机缘!   ——阻人大道者,死!   那日,景岳回宗后直接去了青云峰。   魏天离见了他原本很高兴,以为祖师又来指点自己修炼了。可在景岳说了此前一番经历时,他的好心情全数转为万丈怒火。   “一个外门弟子,安敢如此!”   可他说完,又脸色凝重地安静下来。   景岳同样没有开口,他等着魏天离的解释。   “近千年来,寒云宗外门弟子的确竞争激烈,有时候,甚至会使用非常手段,心性早不如以往。”魏天离缓缓道:“这些,从我还在金丹期时便已知晓。”   景岳不解:“你们就此放任不管吗?”   魏天离:“非也。只是此事根源涉及到宗门派系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   景岳忍不住笑了:“寒云宗竟还有了派系之争?不都是一个宗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魏天离苦笑,将如今宗门中的势力一一道来。   原来,这几千年来,寒云宗的弟子主要从三种途径而来。   其一,是各金丹真人下山游历时,发掘的一些天赋较高的好苗子。在宗门开山之日,金丹真人会派人将他们看中的弟子接引入宗,后者一旦修成筑基,便理所当然地拜入该真人门下,成为亲传弟子。   其二,是通过各修真世家推举上来的优秀子弟。   其三,则是没有背景的平民修者,通过宗门选拔拜入寒云宗。   不知从何时起,这三类弟子渐渐形成派系,分别是亲传派、世家派、以及平民派。其中亲传派靠山最大,世家派人脉最广,平民派基数最多,谁也无法压制谁。   寒云宗虽是大宗,但修炼资源一样有限,为了争夺资源,三派间表面平和,私底下却势同水火。   景岳眉一皱,“金丹真人也会参与这等斗争?”   魏天离:“不,主要在已筑基的核心弟子,以及内外门弟子之间。只是,金丹真人的出身也脱离不了这三派,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成为各自派系的倚仗。”   景岳:“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一个宗门要想强于一时,看的是门中最强者的修为,但要想强于万世,就必须看金丹真人和核心弟子的整体实力。他们越强,宗门的储备力量就越多。也就是说,后者才是寒云宗的根基。   因此,魏天离才会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说。   魏天离:“起初,当时的长老们并未放在心上,等发现不妥时,三派系已成气候。上代掌门便想,大道之路险阻重重,修界争斗无比残酷,让他们早些有了竞争意识,也未必是坏事。”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场派系斗争会愈演愈烈,等我们想插手时,三派已牵连甚广。为了宗门安定,我们不得不徐徐图之,因此才拖到了现在……”   景岳:“你们想岔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是从发现时便不惜一切处理了源头,又怎会像今日这般为难?”   见魏天离苦笑,他又道:“何况这算什么竞争?弟子养成如此心性,还指望他们能得道飞升?难怪,寒云宗近千年来入紫府者如此之少,精力都用在勾心斗角上了,还怎么修炼?以往多少仙门毁于内耗?再这样下去,寒云宗危矣!”   魏天离听得此言,额头瞬间见汗。   是啊,寒云宗千年来入紫府者不过寥寥数人,远不如万铭剑宗,甚至不如一些次级仙门。如此反常,他们虽有疑惑,但谁也没往派系斗争上想。   若是门中落得青黄不接,等几位老祖飞升或陨落,寒云宗可不就得完吗?   他当即大急道:“弟子即刻招来诸位长老商讨此事!”   景岳却制止了他。   “不了,这件事,我亲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吊眼男:我就这么死了?   蓝凤白眼:都说经典款炮灰了,你没发现自己名字都没有吗?   吊眼男:作者也太懒了!!   ———   掌门:让我来!   景景:不!我亲自来!妈蛋气死我了,养那么多小弟我容易吗?! 第17章 厚脸皮得天下   次日,寒云宗巫辰真人游历归来,带回一个练气一重的十一岁弟子。尽管不是开山之时,但寒云宗此时情况特殊,传说中的大利宗门之人似乎还未找到,因此该弟子未经考核,直接被纳入了内门。   这名弟子自然是景岳所扮,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他使用了易容丹,又掩了修为,连蓝凤也扔在了白雾峰。   他之所以选择从内门入手,是因为内门既受核心弟子影响,又同时影响外门。就像架在中间的桥梁,一旦桥断,核心弟子没了根,外门也没了源。   而他的目的,是要摸清这三派的具体情况。一刀切当然可以,但治标不治本,他必须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   景岳领了宗门令牌,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了分好的寝舍。   此时刚好下了晚课,房中三位舍友都在。几人应该是提前得了消息,见到他并不意外,只都冷漠地瞥了一眼,便扭过头不再搭理。   景岳心下一哂,大方道:“各位师兄好,我叫景山。”   年纪最大的瘦高青年冷淡地“哦”了声,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离开过书。另外两人皆是十几岁年纪,其中一人相貌清秀,哪怕不说话也有三分温柔;另一人稍有些胖,他偷看了景岳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地盯着窗棱某处。   如果景岳探来的消息没错,这几人都是平民一系。而他则是被金丹真人带回宗的,按理说应算作亲传一派。既如此,被舍友们排斥,也就理所当然了。   但景岳哪儿能就此罢休,他直接道:“你们怎么不理我?”   众人:“……”   一般人面对冷暴力时,不该觉得尴尬或愤怒吗?他怎么可以一言捅穿?这下不自在的反而轮到了几个舍友。   小胖子最先坐不住,他从位置上站起来,清咳一声:“那个,我叫余小宝。”   景岳热情道:“余师兄你好!”   余小宝原本是寝舍中年龄最小的,可也比新来的景山大了整整五岁。他见对方生得虎头虎脑,实在冷漠不起来,有些扭捏道:“叫我小宝就好了,我修为还没你高呢。”   他只刚刚引气入体。   “哼!”   高瘦青年忽地冷哼一声,余小宝缩缩脖子,快速坐回了位置。   景岳见状,直直走到高瘦青年身边,“这位师兄,敢问尊姓大名?”   高瘦青年可不像余小宝那般没定力,他闲适地翻了一页书,再次从鼻腔里发出嘲讽一“哼”。   景岳真诚道:“哼师兄,你好。”   高瘦青年:“……”   清秀少年忍不住笑起来,他摇摇头,对景岳道:“他姓梁,叫梁远。”又拱了拱手:“我姓诗,讳年。”   景岳:“诗师兄,你的姓氏真少见。”   “你也是啊。”诗年笑了笑,又道:“你是什么灵根天赋?竟然十一岁就已练气一重,真是厉害。”   想他今年已十八,也就堪堪练气二重。   寒云宗可不像荒僻的大日城,在刘老汉眼中,十年锻体有成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可寒云宗里的人十年左右锻体成功者比比皆是,传说中,还有天资卓绝者只需七八年便可引气入体。   但引气入体是个大坎,要从引气入体跨入练气一重又需要不少时日。哪怕是在寒云宗内,也很少见到有景山这般天赋的。   景岳:“我是变异的雷灵根。”   话一出口,诗年和余小宝都露出震惊之色,就连梁远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单灵根,又是变异,难怪……   梁远心中更为戒备,有如此天赋,亲传一系肯定很快会找来。啧,让景山住进他们寝舍,无异于安插了一根钉子。   他心情烦闷,一掌挥灭了屋中灯火,“别废话了,睡觉,明日一早还有课呢。”   屋里一静。   景岳望了望屋外,天还没全黑呢。   而且,他们还需要睡觉吗?睡觉不用洗漱吗?   这一刻,景岳迷惘了。   清晨,阳光穿透古树缝隙洒落在院中,翠云绿植沾染晨露,地上浮动着薄薄烟霞。忽然,一阵刺耳的鸟鸣声划破晨日宁静。   景岳刚从寝舍里出来,一只蓝色幼鸟就冲入他怀中。翅膀和爪子牢牢攀住他的前襟,哭哭啼啼道:“求求你,不要扔下我,没有你我怎么办,失眠的夜我最怕孤单……”   景岳看着它头上少了一撮毛,心中了然,“一叶欺负你了?”   蓝凤噎住,头埋进景岳怀中,伤心地抽泣。   景岳:“……”   可蓝凤实在太过显眼,千月和刘天浩都见过它,景岳想了想,打算为它做一下伪装。   易容丹只有人类可以吃,他便找了几种寻常植物制成染色药膏。   “你喜欢什么色?”   蓝凤回忆着大千世界中的时尚,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半晌才道:“玛丽苏色。”   景岳:??   “就是七彩的毛发,七彩的嘴,七彩的爪。”   景岳:“……”   最终,小蓝鸡变成了小黄鸡,景岳并没有满足蓝凤奇葩的审美。   他让蓝凤先找个地方呆着,自己匆匆赶去道场,至于寝舍里其余人,早就抛下他走了。   “你们怎么不等我?”景岳挤入余小宝和诗年中间,自说自话道:“下次记得等我啊。”   “……”   寒云宗内门的早课没什么特别,讲师也仅仅是由筑基期弟子轮流任职,今日主讲了基础心法的一些修炼诀窍,景岳听了听,没什么错漏,便闭上眼睛自行修炼了。   等下了早课,有人叫住景岳,让他去领这个月的宗门俸禄。   让景岳意外的是,一直对他没有好脸的梁远,竟主动提出要陪他,还拉上了诗年和余小宝一块儿。   直到领了丹药的景岳被几个练气四五重的弟子堵住,他才明白原因。   “师弟,长幼有序,领了好东西应该先孝敬师兄懂吗?”   景岳余光窥见他的舍友们一下子离他十几步远,眼中都是幸灾乐祸。他默默收回目光,交出了灵石和丹药,看不出丝毫犹豫和不甘。   “……”真老实,想找茬都没办法。   达到目的的一行人呼啦啦地走了,景岳转向舍友,见几人都不自觉挺直了背。   梁远戒备地看着他,诗年看不出表情,只有余小宝颇为心虚,眼神闪避。   景岳笑道:“我们回去吧,谢谢你们陪我来。”   “……”   傍晚,趁景岳不在,三个舍友偷偷议论起来。   梁远:“你说,这新来的景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们冷暴力他不在意,被平民派的师兄抢了灵石丹药他也不在意,脸皮真厚。”   余小宝期期艾艾道:“可能他还小吧,今天我们故意看他热闹他也没生气,我都有点小愧疚。”   诗年想了想:“也不一定真不在意,或许是心机深沉。”   余小宝:“他只有十一岁,哪里懂什么心机?”   梁远嗤笑:“你当他和你一样傻不成。”   余小宝:“我……”   “你们聊什么呢?”景岳从外头推门进来,头上趴着一只黄色小鸡,“我刚从后山里捡了这么个小东西,看起来挺可爱的,我可以养它吗?”   蓝凤可怜巴巴地眨着豆眼。   一时间没人理他,景岳佯作松了口气,“你们不反对就好,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人。”   梁远:???   诗年&余小宝:……   这时,院外响起一道女声:“请问景山师弟在吗?”   梁远几人皆是一愣,又不约而同想明白:来了!   一定是亲传派的人!   景岳无视三人古怪的表情,故作不解:“谁会来找我?”便转身走了出去。   院中古树下站着一男一女,景岳脚步一顿,他认识其中的男人,竟是和他同一天入门的刘天浩。   是了,刘天浩也是被亲传弟子接引入宗,勉强也属于亲传派,只是那天他走后,也不知有没有金丹真人看中了他?   女子扫了景岳一眼,淡淡道:“你就是景山?”   “正是。”   “嗯,那跟我走吧。”   “去哪儿?”   女子似有些不耐,眉头微皱:“晚上有雅集会,你一起来。”   景岳:“雅集?可是为了修炼。”   “不是。”   “那是为了宗门大事?”   “不。”女子眉心拧成个疙瘩,显然耐心全无。   刘天浩察言观色,蹦出来道:“你小子话真多,还想不想去了?”   “不想。”   刘天浩:“……”   景岳:“既然不为修炼,又不涉及宗门大事,与我何干?不过,多谢师姐师兄相请了。”   女子脸色一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场雅集会可是千霞师姐主办。”   景岳:“那也与我无关呐?”   女子以为景山不知道他们是亲传一系的人,只得说破道:“千霞师姐可是骊元真人的亲传弟子!”   “所以……?”   “……”   女子忍无可忍,冷笑道:“很好,那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拂袖而去。   刘天浩落在后头,嘴角噙着讥讽:“你可别后悔!”   等景岳再次回到房中,舍友们都摆出一副震惊脸。   梁远以为景山初来乍到,不明其中利害,讽刺道:“你真不去?那可是亲传派的聚会。莫非你不知?一旦你筑基,一定会拜入巫辰真人座下,你与他们才是一道的。”   景岳:“我明白梁师兄的意思,今日已有人找过我,跟我说了内门分什么亲传派、世家派、平民派。哦,他还说你们都是平民一系。”   诗年也奇道:“那你为何拒绝?要是没有派系庇佑,任你天资再高,也只是无根浮萍,谁都能欺辱。”   景岳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我是来修炼的,只要修炼有成,谁能欺辱我?心思用到杂事上,耽误了修为,岂不是本末倒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怎么不等我?   余小宝&诗年:啊啊啊啊他居然又问出来了,这样大家很尴尬的好吗?看破不说破懂不懂?你这样让我们寝舍冷暴力怎么搞下去?!特么的每次难受的都是我们,到底谁暴力谁啊?!   梁远:脸皮真厚!   景景:是啊!脸皮厚,势单力孤也能混成主场。(微笑.jpg)   ———   我们叽叽不止看男频小说哦,玛丽苏霸总也没放过! 第18章 大家来找茬   “天真!”   梁远背转了身,不愿再多说。   余小宝面有惭色,好像认为景山所说颇有道理,赶紧跑回床上盘膝修炼。   至于诗年,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天以后,日子看似平静下来。   亲传派再没来找过景岳,他每天都和舍友们混在一起。   起初那几人还有些拘谨,可架不住景岳脸皮厚啊!人家闲聊他强势插入,人家练剑他主动喂招,人家上课休息他都紧迫盯人。久而久之,除了梁远依旧对他冷言冷语,诗年和余小宝倒是亲切了许多。   渐渐的,景岳也真切感受到内门的紧张氛围——各派系弟子间少有交流,就连不同派系的讲师授课都极具“针对性”。   他还了解到,亲传派有金丹真人提供的补给和历练机会;世家派占据了内门最多的执事位置;唯有平民派一无所有,仅靠人数支撑。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矛盾的根源。   但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欲望和人情,这又是“不均”的根源。   景岳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便暂时留在了内门。   这日,天气肃清。   寒云宗演武场上,数千名弟子依序而坐。   他们的修为都在练气三重以下,台上讲师乃是筑基期的核心弟子,此时正在教授寒云宗基础剑法。   只见那讲师收了剑势,问道:“可有人愿意上来演练一番?”   台下,一名弟子起身道:“师兄,我来行吗?”   讲师点点头:“当然,你挑一名对手吧。”   那弟子朗声道:“多谢师兄。”   于是,他一步一步,来到了正兀自修炼的景岳身前。   “可是景山师弟?”   景岳:“正是。”   对方拱手道:“我乃龙日天,练气二重,你可愿与我上台切磋?”   “……”   长期受蓝凤荼毒的景岳,对“龙日天”岂会陌生?他心中庆幸不已,还好没让蓝凤跟来……   景岳抿了抿唇,抑制住想要上翘的嘴角,严肃道:“不愿意。”   龙日天:“……”   他没想到景山会在众目睽睽下拒绝他,愣愣道:“你不敢?”   景岳:“龙师兄你真奇怪。明明已是练气二重,为何不找与你同小境的人切磋?偏偏找上我这个修为低一重的师弟?莫非你害怕他们,想来占我的便宜?”   龙日天被景岳一堵,既想发怒又想辩解,可半天也没找到说辞。   好在讲师替他解了围,“景师弟年纪虽小但天赋过人,想来龙师弟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你们修为相近,切磋又无需动用法术,只是点到即止,且安心吧。”   景岳盯着那讲师看了好半会儿,对方是亲传一系的人,和龙日天这么配合着逼他,多半是亲传派来找茬了。   或者说,是想给他施压。   他感觉到余小宝偷偷拉他的衣摆,似乎在暗示他不要去,可人家都挑好了日子表演,他岂能不捧场?   “那请吧。”景岳站起身。   两人依次走上前,龙日天拔出长剑,歪着嘴角邪魅一笑,“景师弟,既然你担心我境界高你一重,那我便让你三招如何?”   景岳顺口道:“好啊,多谢了。”   “不客、啊——”   龙日天话说一半,衣袖已被剑光划破,要不是他闪得快,恐怕手都要被砍断!   说好的点到即止呢?!   他听见人群中传来窃窃笑声,顿时气急败坏,提剑就上。   “龙师兄,你不是要让我三招吗?这才一招啊?”   “你闭嘴!”   龙日天挥着长剑直刺而来,景岳侧身避开,手中紫木剑横档,架住了对方紧随其后的一抹。   若论寒云宗基础剑法,世间只怕没人比景岳更熟悉,熟悉到了龙日天手腕一动,他便知对方要接什么招,龙日天屁股一翘,他便知对方要拉什么……   咳,反正就是烂熟于心。   因此,场上出现了怪异一幕。   人们看见,修为更高的龙日天竟被景山死死压制,不但没能攻破后者防御,衣衫还被划得破破烂烂,宛如乞丐。   若不是景山手下留情,恐怕他早就撑不住了。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龙日天心急不已,他觉得自己完全落入了景山的节奏,不论他怎么攻,都在对方算计之中。   他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无奈之下,龙日天只得收剑后退,趁着间隙催动灵力,长剑脱手,射向景山!   “呀!”   余小宝担忧地叫了声,他看见龙日天的剑快速缠绕在景山周围,剑影将景山团团围住,几乎看不清人。   “龙日天在剑道上极有天赋,曾被晏麒真人称赞过。他一旦催动灵力,剑势就连高一小境的人都可能吃亏,根本不是练气一重的景山能阻挡的。”场下,梁远点评道。   余小宝:“可阿景也很厉害啊,我真没想到他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剑路竟这么完美,简直没有破绽!”   梁远习惯性地“哼”了一声,倒没有反驳。   诗年:“可是,这下阿景危险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剑影中的景山出手如电,防得密不透风。剑影越疾,景山舞剑的动作越快,两剑相交发出“锵锵”之声,急如骤雨,让人心脏忍不住揪紧。   龙日天感觉自己面对的仿佛是座拔地参天的绝壁,那种压力只有与景山交手才能体会。他的灵力迅速消耗,身体越来越不堪负荷,再这样下去,他多半会力竭战败!   不!他决不能输给这小子!   这次任务要是完不成,他一定会被处罚!甚至会影响他的修炼资源!   龙日天眼中划过一抹狠厉,两指一划,再次收剑。   他的剑在回撤到一半时,剑刃中突然又吐出一把短剑,并以飞星之速袭向景山!   “不好!”   余小宝和诗年紧张大喊,梁远也瞬间僵直。   不少人骇然站起,就连那位讲师都是面色凝重,这招一旦刺中景山,他必定会受重伤!到时巫辰真人责问下来,龙日天作为比斗一方或许没事,但身为监督者的他,一定会被责难!   原本他们只想让景山丢丑而已!   然此时龙日天表情狰狞,哪里还记得什么点到即止?他已陷入即将击败对手的快意,又一次催动了长剑。   两把剑一短一长,一前一后,势无可挡,避无可避!   讲师急得要去抢人,却见景山忽地后仰,身体柔软得宛若一泓水,几乎与地面平行,堪堪避开那把瞄准他腹部的短剑。   随即,他借力翻了个跟斗,足尖点在后至的长剑上,又腾空一跃,飘然落至龙日天头顶,双手倒握住剑柄,提剑欲刺。   “住手!”   此时,景岳的剑尖距离龙日天头皮已不足一寸,后者几乎能感觉到剑锋蚀骨的寒意,全身上下早已冷汗涔涔。   但下一刻,他头上一轻,所有杀意顷刻间消弭。   耳畔传来景山淡淡的声音,“师兄,承让了。”   一片静默。   半晌,余小宝才找回身体的五感,和诗年一起重重吐了口气。   梁远回想起刚刚说的话,感觉脸很疼……   旁边有人倒吸一口气,惊道:“那个景山……好强!据说才十一岁,我十一岁时,锻体都还没圆满呢。”   “之前我就听说过他,但这一年真人们带回宗的弟子不少,我也没在意。现在看来,下次内门大比又多了一位劲敌!”   “他有如此天赋,亲传派为何要为难他?”   “你不知道吗?他拒绝了亲传派的邀请,说与他无干。”   ……   讲师听着弟子们的议论,忍不住狠狠瞪了龙日天一眼。   ——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走到景山身边,勉强道:“这场是景师弟胜了,可见胜负并不仅仅局限于境界,若是修为相差不大,只要招式运用得当,也有机会以弱胜强。”   他顿了顿,余光窥了景山一眼,忽然道:“穆枫,你剑术精湛,可愿与景师弟切磋演练,指点一二?”   一名白衣青年站了出来,应道:“是。”   话一出口,场面又诡异地安静了。   除了亲传派,其他弟子脑中皆浮现了两个字——无耻!   看来,亲传派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余小宝一抖,轻声轻气道:“是那位传说中练气三重以下无敌手的穆师兄?”   诗年一看,可就不是那位吗?据说此人多年前就是练气三重,以他的实力其实早就能晋升练气四重。但穆枫为了将灵力炼化得更凝实,故意卡在了三重小境,积累深厚可想而知。   这样的人,用来对付景山?   亲传派未免太不要脸!   他们都以为景山会拒绝,毕竟就算是讲师也不能按头让人比试。   却听景山问道:“穆师兄之后还有人吗?”   穆枫算得上是心志坚定的人,此时也忍不住面上一红,艰涩道:“……没了。”   景岳微微侧身,目光从讲师身上扫过,又看向穆枫,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请吧。”   讲师松了口气,心道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正合他意。   其余弟子也都暗暗摇头,哪怕他们刚才还为景山的实力所震撼,但此战他面对的是穆枫,后者比他高了两个小境,不,或许是三个。   纵然景山基础剑法掌握得再完美,在绝对的等阶压制下,一切都是徒劳。   长剑未出,胜负已定。   但谁也没看见,在景岳转身的刹那,眼中已布满寒霜。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剧场   ———   蓝凤:为什么不叫龙傲天?   龙日天:我娘说日天比傲天更牛掰!   ———   景景:陪你们演一次就够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无耻到了极点,怎么就养出了你们的德行?好好的弟子都被带坏了!好生气!! 第19章 桃色绯闻   景岳很生气。   从龙日天试图为难他时,他就窝着火,这些人谁不是资质上佳,原本大道可期,可却在派系斗争下偏离了方向,甚至扭曲了心性,把精力虚耗在无谓的事上。   因此,他故意戏耍了对方。   他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那些人还不知进退,如此不择手段与魔门何异?或许,寒云宗里很多人,早就入了魔。   既然如此,他不会再留情面。   穆枫不像龙日天,他更理智,也更谨慎。在见过景山的强悍后,没有托大地说要让对方三招。   比试一开始,他手中长剑已疾射而出。   然而,他的对手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一次,景岳毫无保留,招式更为狠辣,每一招都蕴含着无穷变化,让穆枫根本猜不着他的意图。   穆枫只觉得不论自己怎样调节剑招,都完全被对方所掌控,天上地下哪哪都是景山的陷阱!他手指掐诀,想要召回长剑,可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剑却只是颤了颤,根本逃不脱对方的禁锢。   他心里大急,脸上血色褪尽。   忽然,一道紫光划过眼前,只听一声脆响,他的剑被斩落在地,裂成数段。   然后,他与剑彻底失去了联系。   “噗——”   穆枫口喷鲜血,捂着胸口,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从开始到结束,一共只用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他已一败涂地。   “阿、阿景他……打败了穆枫?!”余小宝惊诧地握住诗年的手,连舌头都在打结。   诗年也怔住了,甚至忘记抽回手,瞪大了眼睛盯着前方。   许久,梁远才勉强挽尊道:“都只用了基础剑法啊,又没有使用法术,不能算真正实力吧?否则,景山哪里是对手?”   但他心里很清楚,两人的修为差距本该直接定下胜负。他自己也是练气三重,和穆枫拼剑根本撑不过十招,但穆枫在景山手中,却也没能撑过十招。   人群中议论声不绝于耳,众弟子看着景山无视修为的强悍,脑子里不禁想到了那个人人敬畏的名字——秦燕支。   不,还是不一样的,但已足够震撼。   而穆枫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眼中只剩下那道惊天夺目的紫色剑光,好似烟霞长空,美得摄魂夺魄,不但夺走了他的剑,也夺走了他一直以来的自信和坚定。   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碎了。   讲师脸色铁青,他找不出继续为难景山的借口,只得草草说了几句便散了课。   等景岳回来,余小宝激动地冲上前,结结巴巴道:“阿景,你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他注意到其余人都朝他们看来,一双双眼中有好奇、戒备和羡慕,不知为何就生出种莫名的自豪,于是故意提高了嗓门,“你是怎么做到的?”   景岳:“一心修炼啊。”   余小宝一愣,尽管景山说过好几次类似的话,可从没像今天一样,让他听进了心里,一瞬间有些茫然。   那天以后,景岳和舍友们更亲近许多。如果说之前余小宝和诗年对他的善意带着客套,那现在似乎又撤掉了一层屏障。就连梁远都稍稍卸下了对他的防备,虽很少主动理他,但偶尔会和他交流了。   至于亲传一系则彻底哑火,连派系中练气低阶最强者都被景岳收拾了,谁还敢来招惹他?   但景岳知道,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   山中不知岁月,尤其在寒云宗。   这里不见四季流转,却可赏四季之景。东边有修竹猗猗,西边有秋叶飞花,南边有涧壑潺潺,北边有雪梅清幽。   置身其中,仿佛时光都停驻了。   但人间,其实又过了百日。   这天,余小宝终于成功突破练气一重,为了庆贺,他决定请舍友上寒州城最贵的仙客来酒楼搓一顿。   前几日连下了几场大雪,寒州城里处处银白,几人缓步而行,发现城里多了不少修者,而且不少都身具其他门派的信物。   “估计是为了两个月后的新老祖入宗大典吧?”诗年道:“算算日子,远一些的大宗大派也该出发了。”   余小宝恍然大悟,“对啊!差点儿忘了宗门大事。说起来,咱们身为寒云宗弟子,竟对新老祖一无所知。也不晓得是男是女,年龄几何?”   梁远:“大典那日便能看见了,他有祖师传承,也不知是何等风姿?”   景岳尴尬地挠挠鼻梁,左右张望时又看到了飞仙榜,那里依旧围了不少人。   他心中一动,拉着几个同伴挤了过去。   飞仙榜排名和上一次比较变化不大,景岳一眼就看到了秦燕支的名字,仍位于紫府期第一,高高在上。   “咦?白凤剑派的林真君排位又升了?”   “啊,星罗山庄的严道子也升了几位,距离筑基期榜首越来越近了。”   变动几乎集中在山河榜上,梁远等人边看边讨论,余小宝羡慕道:“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上榜就好了。”   诗年笑道:“你能不能我不知,但阿景嘛……将来必有一席之地。”   余小宝崇敬地看了景山一眼,不自觉向他靠拢了些。   忽然,他听景山问道:“寒云宗有几位金丹真人上了榜?”   余小宝眨眨眼:“五个。”   景岳:“万铭剑宗呢?”   余小宝:“九个。”   说完,大家迷之沉默。   片刻后,余小宝又道:“但我们比鬼伏宗多了两个!”   景岳不说话,只静静看他,看得余小宝脑袋越垂越低。   ——魔修大多集中在蜀西洲,修炼资源又怎能和正道宗门相比?即便这样,寒云宗竟只比对方多出两人上榜,可以说非常羞耻了。   几人心中一凛,他们头回意识到,眼下看似花团锦簇的天下第一法修宗门,或许已隐患实多,岌岌可危。   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大伙儿各怀心思地来到酒楼。   正值宾客满堂时,小二将他们引入楼上靠窗的座位,刚要了酒菜,就听一楼大堂传来说书人的声音。   “……那玄月九宫派梦嫣仙子痴恋万铭剑宗秦仙长已有数百年。前些日子,她竟直接找上了万铭剑宗,直言要做秦仙长的道侣,被秦仙长拒接后,竟痴心不悔地留在山下不走,一定要见秦仙长一面。”   景岳听得似懂非懂,问道:“秦?是秦燕支吗?”   梁远:“除了那位还有谁能让梦嫣仙子魂牵梦萦?再怎么说,梦嫣仙子也是玄月九宫派紫府期的长老啊,听说……”   他脸上忽然一红,猛地闭上嘴。   “听说什么啊?”余小宝不满地撅起唇,双颊鼓起,肉嘟嘟的像颗饱满的丸子。   诗年轻笑道:“听说梦嫣仙子是天阴体质,最适宜做炉鼎,与人双修能助双方功力大进,多少修者求而不得。但她一直保有清白之身,只想与秦真君欢好。”   听到这里,景岳好奇道:“秦真君生得很俊吗?”   余小宝:“那是当然!他真是……哎呀,画坊里有他的画像,你只要一看就明白了。”   景岳直接忽略了余小宝的提议,又问道:“他为何不同意?梦嫣仙子很丑吗?”   梁远惯性“哼”道:“秦真君怎会如此肤浅?他一心追寻剑道,心无旁骛。哪怕梦嫣仙子是修界十美人之一,在他眼中也与草木无异。”   景岳:“梁师兄很懂啊。”   梁远:“……”   恰在这时酒菜上桌,及时缓解了梁远的尴尬。   说书人的故事还在继续,景岳一边听,一边夹了颗豆子喂投跟来的蓝凤。   忽然,惊木一响,吓得叽叽一哆嗦,嘴里的豆子也滚落在桌上。它委屈地往桌上一瘫,圆滚滚的身子靠在景岳手臂就不动了。   “……梦嫣仙子千求百请,还是万铭剑宗的掌门先受不住,同意让她上山。哪知她一见到秦仙长,竟忽地出手,直下杀招,欲取秦仙长性命!”   余小宝:“莫非梦嫣仙子因爱生恨?”   梁远:“或许她得不到心,就想要得到人,哪怕是死人。之后她再殉情,也能和秦真君‘生死相随’。”   景岳瞟了梁远一眼,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梁师兄内心戏很足啊。   “……梦嫣仙子又怎是紫府第一秦仙长的对手,纵然她攻其不备,依旧被秦仙长一道剑气贯穿了胸腹。只听得一声惨叫,梦嫣仙子伤口钻出一缕黑烟,再次被秦仙长打散,而梦嫣仙子的肉身则瞬间腐烂,似乎死了很久……”   酒楼中阵阵惊呼。   “难道梦嫣仙子竟是魔修?”   诗年:“这手段……像尸门啊。”   蓝凤口中村通网的景岳神色茫然:“什么尸门?”   诗年:“那是五百年前为祸一时的魔门。他们不但可将修者尸体制成傀儡,神魂还能脱离本体,附在同境界修士的尸体上,简直与活人无异,甚至可以使用尸体生前所学功法,让外人难辨真伪。”   景岳:“你是说,梦嫣仙子早就死了,尸体被魔修的神魂控制?”   诗年点点头,“我是这般猜测,不过,尸门的老魔头五百年前被流云老祖重伤,之后整个门派都销声匿迹了……”   梁远:“莫不是老魔头恢复修为了?”   诗年:“不可能!流云老祖可是直接打落了他的境界,他想要重回返虚,五百年时间怎么够?”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唯有美食美酒解忧。   等到酒足饭饱,斜阳已落,他们才往宗门回赶。   谁知刚一踏入宗门结界,就被两人拦了下来。   其中一人讽笑道:“景师弟,好久不见了。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挺逍遥。”   景岳:“请问你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秦真君很俊吗?   小宝:你去买本画册看嘛!   景景:为了看个男人我还专门买本画册??没兴趣。   蓝凤:让我来,景景,让我帮你去看!   半日后。   蓝凤:余小宝是个骗子,丑死了,头发嘴巴都不是七彩的,就连眼睛都不是两个颜色!! 第20章 打脸日常x1   那人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半晌,他才从齿缝里挤出声音:“龙、日、天!”   景岳:“我们认识吗?”   梁远&诗年&余小宝:“…………”   龙日天眼神阴鸷,似酝酿着风暴,“少废话!当日你加诸于我的种种羞辱,今日,我必将全数奉还!”   “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幻听?龙日天!你居然得罪了龙日天!”蓝凤要疯,惊恐道:“难、难道说你其实是炮灰反派?!”   景岳:“……”   他早猜到“龙日天”几个字对叽叽意义特殊,内心已毫无波动,冷漠道:“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及。”   蓝凤一僵:“我不、不抛弃、不放弃!哼!我早就提醒过你,让你不要立那种不吉利的Flag!你你你,气死我了!”   什么弗来格?景岳也懒得问蓝凤。   他当然记得龙日天,只是见对方来意不善,故意气人。   龙日天瞪了他一眼,对身旁一直没说话的青年道:“哥,就是他。”   那人微微颔首,景岳注意到对方已有练气六重修为。   一门两亲传……很棒棒哦。可脑子怎么就进水了呢?景岳痛心疾首。   龙日天:“你不是很厉害吗?我哥历练回来了,他也想与你切磋一番。”   诗年仗义道:“寒云宗禁止同门私斗,你们想被逐出宗门吗?”   “私斗?”龙日天大笑道:“同门切磋罢了,听说景师弟剑术高超,我哥慕名已久,特来请教不成吗?何况,这里还没到山门,算是在宗外呢。”   余小宝:“你、你强词夺理!就不怕巫辰真人怪罪吗?”   龙日天:“与你们何干?今日我只找景山,无关人等赶紧滚,否则……”   他冷笑道:“我哥的剑可不长眼睛!”   至于巫辰真人,他已经打听过,自从真人回宗就闭关修炼了。期间既没有召见景山,也没吩咐旁人照顾,可见两人关系并不亲近。   何况,这里左右无外人,他也只想让景山吃一番苦头。这点小事,莫非面前几个怂货还好意思去告状?那首先,他们要能见到巫辰真人。   从头到尾默不作声的梁远忽道:“阿年,小宝,我们还是先走吧。”   被点名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毕竟面对练气六重的对手,他们留下也无济于事,还可能被迁怒。再说,龙日天应该不敢太过分……吧?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景岳,又在对上他视线时,心虚地避开了。   “那个,我们回宗帮你找师兄来。”余小宝眼珠牢牢黏在地面,好似那里长了什么天材地宝。   梁远面无表情扫了景岳一眼,拍拍余小宝的背:“走。”   几人背影渐远,龙日天讽刺道:“平民一系果然窝囊,一群虫子。”   他哥随之一笑,笑容中满是不屑。   “叛徒!”蓝凤死死扒住景岳的发髻,愤愤道:“景景你等我,叽叽去追他们回来!”   于是迅速挥动小翅膀飞走了……   景岳:“……”   说好的不抛弃、不放弃呢??   龙日天:“呵呵,被同伴扔下的感觉如何?”   景岳并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落在龙日天身后,然后笑了。   笑得很开心。   龙日天一怔,觉得这个外貌平凡的小子忽然有点好看?他下意识回头,就见到他口中的虫子,有一只竟然折返了回来。   诗年跟着梁远走了一段路,心脏像被拉扯着,脚步越来越沉重。愧疚啃噬着他,羞耻渗透着他,诗年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那一刻,他觉得无比轻松。   诗年之后,轮到了余小宝。他白胖的手扯住了梁远灰色的衣袖,低着头咬唇不语。余小宝看不见梁远的表情,想来不会好,但他能感觉到,梁师兄的步子越来越慢,可他分明没有用力。   “啧。”   余小宝感觉手被握住,梁远另一只手搭在他头上,带着他转了方向。   然后,他们都在景岳身旁站定。   龙日天:“哟,表演兄弟情深啊?”   他哥也有些意外,但并未在意,只傲慢道:“一只虫子和四只虫子,也没什么两样。”   景岳却对几名舍友说:“你们往后站。”   余小宝:“可是……”   “相信我,我能解决。”景岳真诚道:“谢谢。”   梁远别扭地侧过头:“谢什么谢,只是看不惯你不自量力。”   龙日天:“别废话了,要上一起上!”   景岳无视他,而是走到他哥面前,“请问师兄贵姓?”   “龙日地。”   景岳:“……”   “你完了,你竟然得罪了日天日地!”   蓝凤尽管还躲着,但并没有走远,此时也不肯放过景岳。“等等,为何弟弟日天?哥哥日地?不该反过来吗?”   “……”   景岳稳住心神,道,“龙师兄,我观你印堂发黑,今日就要倒大霉。”   龙日地嗤笑:“就凭你?”   忽然,他心生警罩,身体本能地躲避。可他刚刚跃至半空,就听见一声低哑剑鸣,接着,一股雄浑之力压向他,仿佛巨浪拍山,抽得他好似筋骨俱裂!   龙日地从半空重重跌落,而以他为中心方圆一里,已变成一个深坑。   从头到尾,所有人一脸懵逼。   他们只看到那块矗立在寒云宗结界入口万年之久的界石,不知为何活了过来。   ——石块表面有细小砂砾流泻,好像抖落了万年风尘,景元道祖刻下的“寒云宗”三个字,忽然间光华流转,疾射出一道剑气,直冲龙日地而去!   幻觉?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景岳。   刚才,他放出一缕神识激发了界石上的剑阵,界石蕴含了他的神识烙印,自然能被他轻易掌控。   寒云宗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只要他想,随时都能供他驱使。   因为,他创造了这一切,他是此间的神!   景岳装作和其他人一般惊讶,走到坑边蹲下,遗憾道:“我的卦一向很准,你怎么就不信呢?”   灰头土脸的龙日地:“……”   这时,忽听一声怒喝:“是谁胆敢来寒云宗撒……”   景岳抬头,就见两位执事手持令牌出现。原本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可在见到地上的大坑时,酝酿好的一口气都给漏了。   执事们惊疑不定,看看坑,看看人,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坑是眼下几个练气期弟子制造的。   景岳站起身道:“回执事,坑中的龙师兄本想与我们切磋,但不知为何,界石忽然发出剑气射向他,不过并没有伤害他,只地上炸了个坑。”   执事:“可是真?!”   其余人此刻也回了神,想了想景山所说没毛病?纵然他们起初对景山有过怀疑,但转瞬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实在荒谬。   一个练气一重的弟子,怎么可能引动界石?   因此,就连龙日天都没反驳。   见状,执事们愈发茫然。但宗门一年多来异象频发,他们多少有了经验。至于剑气为何不伤人?或许是感应到坑中人也是寒云宗弟子?   两人赶着回宗禀告,又不想放过惹是生非的几人。   切磋?谁不知内涵呢?何况两位执事同属世家一系,能让亲传和平民派的弟子吃瘪,何乐而不为?   执事:“尔等肆意毁坏山门外花花草草,扣半年俸禄,一会儿自行去戒律堂领罚!”   景岳:“……”寒云宗已经这么随便了吗?   不管众人有多委屈,此时也只能乖乖听令,妄图日天日地的两兄弟更是悲愤得差点喷出一口凌霄血。   等执事走了,景岳满是怜悯地看了眼龙日地,幽幽道:“怪我学艺不精,居然没算到你是个煞星,自己倒霉就罢,还连累了我们!”   浑身都痛的龙日地:“……”   他今天到底干嘛来了??   月上柳梢,景岳等人终于回到寝舍。   几人坐在各自床上相对无言,除了景岳之外,其余人都是惊魂未定。   半晌,余小宝苦着脸道:“怎么办?之后半年都没有俸禄了。要是只罚灵石也就算了,可连丹药都停了,我的修炼怎么办?”   诗年和梁远同样面露忧色。   景岳:“吃丹药又不是什么好事,没就没了。”   梁远:“哼,你说得轻巧。你天赋极高,当然不用服食丹药,可我们要没了补灵丹药辅助,修炼速度会大大延缓。”   景岳奇道:“难道你们不知?妖劫之前,大宗大派是不赞成弟子服食补灵丹药的。哪怕是极品丹药,一样会残留丹毒。丹毒积淀越多,对修为阻碍越大,而且极难拔除,后患无穷。”   余小宝一拍大腿:“难怪每次有人打劫你都给得那么干脆!我起初还以为你又怂又傻呢!”   景岳:“……”   诗年:“你所说我倒是知道一些,可大家都服药,就连真人们也是这样修炼的。我们不用,修为如何跟得上?”   见梁远与余小宝都十分认同诗年的话,景岳不得不拉大旗作虎皮,“祖师曾说过,修道修心,想要追求大道必须心志坚定。以旁人照见自身的意思并非是与人攀比,重点是照见自身。我们修的是我,是本我,我之外皆是虚无。”   “我修我道,无需与任何人比较,也不用任何人来评说!” 第21章 快到我碗里来   不论舍友们有没有被景岳说服,他们接下来都只能接受没有丹药的日子。   这天中午,日映山岚。   梁远忽然风一阵地冲进屋,面上难掩激动,就连声音都打着颤:“我、我收到交流会的请帖了。”   “真的?!”   诗年和余小宝匆匆围上去,眼中闪着星亮的光。   “真的,贺师兄邀请我们寝舍一块儿去!”   余小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手指自己:“我、我也能去?”   “没错。”梁远点头确认。   “天啊……”余小宝圆圆的身子晃了晃,巨大的惊喜让他头晕目眩。   诗年:“等等,你说我们寝舍,那阿景也受邀了?”   梁远一愣,语气有些古怪:“帖子的确上写了他的名字。”   景岳:“你们说什么交流会?”   诗年看他一眼,“是我们平民一系的交流会,最早是为了交流修炼心得,后来渐渐有了规模,不但能请师兄师姐答疑指点,还可以打听情报和交换资源甚至委派任务,只要你付出相应的价码。”   景岳:“平民派?那为何会让我去?”   几人面面相觑,梁远道:“确实很奇怪,交流会通常只邀请练气高阶的弟子,中低阶弟子只有天赋极高才会有机会得到帖子。”   诗年:“会不会,他们本就是冲着阿景来?”   见几人不解地望来,他迟疑道:“按理说,不论梁师兄、小宝还是我,都没有很出众,而且以往我们也没有收到过邀请,反而是阿景……”   梁远不高兴地“哼”了声,但也知诗年说的是事实。   诗年:“那日结界入口的事已经传开,阿景和亲传派矛盾更大了,或许,是交流会的组织者对你有想法。”   梁远和余小宝若有所思。   景岳:“别瞎猜了,去了就知道。什么时候?”   梁远:“就在今晚。”   夜色渐深,千叶岛上某处园子里却很热闹。   景岳和舍友一进园子,就有不少人看了过来,见是他都愣了愣。   一位练气七重的弟子走来,“你们是谁?可有帖子?”   梁远忙递上请帖,“帖子里有我们寝舍四人的名字。”   那人仔细翻了帖子,疑惑道:“怎么亲传派的人也来了?”   景岳如今已是内门名人,很少有人不识,他只是笑了笑,没作声。   又一人道:“这是我们平民派的交流会,你们亲传派有金丹真人指点,来这里可不委屈你了?”   梁远解释道:“阿景并未加入亲传派。”   那人又道:“连金丹真人的指点都看不上,还能瞧上咱们的小庙?”   周围不乏附和声,就像梁远拿出的请帖是假的一般。   梁远面色涨红,心里正着急,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青年走来,“这几位都是我的客人,不可失礼。”   他又对梁远四人拱了拱手道:“大家只是心有疑虑,没有别的意思,言语不敬之处还请多包涵。”   “不、当然不会。”梁远整个人绷着背,拘谨得像个小媳妇,“能得贺师兄邀请,我们已是万分荣幸了。”   诗年和余小宝也是头如捣蒜,只有景岳心道,那些人既已看了请帖,却还要为难,多半是想给他们个下马威了。   不,应该说,针对的就是他。   他不信这位贺师兄请了他来,其余人当真一无所知。他身份尴尬,如果平民派对他有想法,事前一定通过气。   景岳打量着眼前温文尔雅的青年,心里下了定论——这位只是来唱红脸的罢了。   然而他并不想配合,请个人都这么心机?   景岳:“你们的待客之道的确令我费解,既然我们是贺师兄请来的,又拿出了请帖,为何他们还有诸多抱怨,是对你有多不满?”   贺仙芝:“……”   景岳:“还好是我们几人脾气好,要真遇上那心高气傲的,岂不被气走了?”   唱白脸众人:“……”   景岳:“看在贺师兄的面子上,我也不计较了,只是以后别再这样。哦对了,我这人说话直,请多包涵。”   梁远&诗年&余小宝:“………………”   贺仙芝笑容勉强,“那你们先逛逛吧,暂且失陪。”   等他走了,梁远将景岳拉倒一边,压低声道:“你疯了?那可是贺仙芝师兄,交流会的会长!如今已是练气大圆满,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你这样得罪了他,以后不请我们怎么办?”   景岳:“那他可真小气。”   梁远决定不理他了。   景岳随意逛了逛,看见弟子们聚众交流,多是近期修炼心得,还有门派或修界的一些大事。   诸如飞仙榜上筑基期排位的变化啊、梦嫣仙子被魔修控制要刺杀秦真君啊、不日后要举行的老祖入宗大典啊、前一阵宗门结界入口那个大坑啊……   景岳好几回听见了“景山”的名字。   “听说紫霞派又有一名弟子升入了山河榜,算起来他们筑基期的在榜人数已经超过我们了了。”   “那又怎样?紫霞派老祖一日不入渡劫,就一日只能屈居我宗之后,气势再盛也没用。”   景岳心里一动,紫霞派?好像是下南州的法修门派?多半是来势汹汹,已经让寒云宗感受到威胁,否则这些弟子提起它时不会如此忿忿。   只是寒云宗坐久了天下第一法宗之位,还不能清醒看待形势罢了。   景岳一路绕到园子后方,那里摆着一排排小摊,打眼一看约莫四十来个。摊子上什么都卖,有武器、功法、丹药、灵草等等,甚至还有某某师姐的玉钗,某某师兄的袜子之类与修炼毫不相干的物品。   就比如他手上这本《修界一百风云人物画册》,他在思索,为何交流会上会贩卖这种东西,对修炼有帮助吗?   摊主似乎看透了他的心,高深莫测道:“你听说过信仰吗?”   景岳:“……不懂。”   “错了!”蓝凤及时纠正,“你该反问他听说过安利吗?”   ……??   忽视摊主的滔滔不绝,景岳随手一翻——   咦?这不是他前世好友么?原来他是这样死的?可惜。   啊?这不是他前世宿敌么?原来他是那样死的?活该!   嗯?这不是他吗?那画像与祖师殿里的图如出一辙,看来流传颇广。   景岳将书放下,又走了几步,停在某个摊子前。摊上只有张字条——悬赏:土遁术如何能提升潜行距离?   景岳想了想,问道:“你使用土遁术时灵力是如何运行的?”   摊主认出了景岳,迟疑道:“按照书上所言,将灵力灌注于双腿之上。但我听说万年前的修士,土遁潜行距离是现在的数倍,不知是否有诀窍?”   景岳:“土遁术是由缩地成寸衍化而来的低阶法术,而缩地成寸需要利用身体多处关节,你可以尝试将灵力集中在肩、椎骨、股、膝、脚踝等几处关节,至于如何分配,你要自行体验。”   摊主琢磨半晌,击掌道:“有道理,我且试试。呃,我准备了十灵石作为酬劳,你可满意?”   “好啊。”   景岳拿了报酬,又帮着几位摊主解决了修炼疑问。心道交流会的形式很不错,宗门弟子数以万计,讲师教授课业时很难兼顾所有人,大家有不解之处通常只能独自研究。而弟子们通过交流会的平台,不但可以相互解惑、拓展思路,还能汲人之长,补己之短,对修炼大有益处。   此时一处角落里,贺仙芝问道:“您看他如何?”   他身旁一人道:“确实天资聪颖,又乐于助人,他既和亲传派闹翻,不如请他来我们这条船?”   于是当天交流会散场时,景岳被带到了贺仙芝跟前,他注意到站在贺仙芝身旁的男子已经筑基。   贺仙芝:“这是严敏师兄。”   景岳施了一礼,严敏道:“不必客气。”   后者开门见山,“请你留下是想问问景师弟,可愿加入我平民一系?”   景岳直言拒绝,“我不想参与任何派系之争,亲传派、世家派、平民派,我都不愿意加入。”   严敏皱了皱眉,“可你总要找一方势力投靠,否则修炼资源从何而来?”   景岳:“为了一点修炼资源便将时间浪费在勾心斗角的琐事上,岂非得不偿失?”   他的话令严敏不满,“你哪懂普通弟子的心酸?他们资质不如你,资源不如其他两派,若再不争,哪里还有出头的机会?”   景岳:“可一心修炼,不为外物所扰不是基本吗?想那紫霞派的弟子天赋不会比寒云宗更高,修炼资源不会比寒云宗更好,但年轻一辈却已赶超我们,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严敏沉默半晌,道:“既然你无意,我也不强求,请吧。”   等景岳离开,贺仙芝问道:“那景山如此不知好歹,是不是让他吃点苦头?”   严敏摇头,“此事到此为止,他是好是坏日后都与我们无干。”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自己迟迟无法突破的瓶颈,心中忽然有些动摇。若是他能将全部心神用在修炼上,是否又是另一番景象?   或许景山说的没错,只是棋局已定,身为一颗棋子,又哪来掀翻棋局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贺仙芝:他们都是无心的,不要放在心上。   景岳:我这人说话直,不要放在心上,科科。   ———   许多年后——   摊主:大甩卖,大甩卖!景老祖碰过的灵草、景老祖摸过的灵石、景老祖穿过的寝衣、景老祖养过的山鸡……原价都是一百灵石、两百灵石、三百灵石,如今统统只要二十!只要二十!   蓝凤:???!!!   秦燕支:……打包来一份。 第22章 乌鸦嘴   月光温柔地描绘夜色,浓雾袅袅,沾湿了仙花灵草。园外绿苑中,梁远几人一脸担忧地等着景岳。   余小宝:“你们说,他们为何单独把阿景留下?”   梁远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他烦躁地踢了脚石头,“还不都怪他,一来就得罪人,只希望师兄们不要和他计较。”   诗年也想说什么,可一抬头就看见了景岳,忙道:“阿景出来了!”   几人长舒一口气,急急追问原因。   景岳:“他们想让我加入平民派。”   众人一惊,余小宝紧张地问:“那、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   景岳细细说了经过,梁远听完又气又失望,“你胆子也太大了吧?那可是严师兄,是宗门核心弟子!他的邀请你也敢拒绝?”   景岳:“我的态度一直这样啊。”   大伙儿想想,好像没毛病?   诗年:“看来,我们被邀请的确是因为阿景了。”   梁远和余小宝对视一眼,都有些沮丧。   这一夜,寝舍众人各怀心思。   而在寒云宗某院中,一人道:“严敏想让景山加入平民派,但景山拒绝了。”   另一人道:“可是真?”   “消息来源是景山亲近之人,绝不会错。”   “呵,这景山还真不得了,连平民派都对他起了心思。”   “你不也看好他吗?”   那人笑道:“也是。不过他得罪了两派,日后修炼必然诸多不顺。等他吃足了苦头,再不复今日光鲜,只能求助于我们世家一系。”   “可他说,不论哪派他都不愿加入。”   “那我就等着看他能坚持多久?不忘初心的人难得啊,我也很期待呢。”   交流会之后,并没有人找景岳的麻烦,但他感觉自己正被刻意忽视——内门有试炼机会从不叫他,而属于他的资源也找足了借口不发给他,好像彻底遗忘了他。   这日,诗年带回一个消息。   “听说紫霞派对我们发起了挑战,要在寒州城约战寒云宗核心弟子。”   景岳:“紫霞派已经到了?”   随着大典之日愈近,抵达寒州城的门派已越来越多。   诗年:“除了万铭剑宗、三界寺、玄月九宫派,其余大门派都到了。”   梁远怒道:“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寒云宗的地盘!”   景岳:“那又如何?寒云宗的真人们莫非还会插手小辈切磋?若寒云宗弟子依旧像过去几千年一般强横,紫霞派又哪里敢挑衅?”   梁远忿忿不平,但又找不到说辞反驳。   原来比试就在今日,紫霞派选了三名筑基期弟子,而寒云宗则从亲传、世家、平民派的核心弟子中各挑一人应战。对战双方修为都在筑基大圆满,也是飞仙榜榜上有名的人物。   有热闹哪能不看?何况还关系着寒云宗的脸面。几人立刻下了山,路上还遇到好几波同宗之人。   等入了城,比试刚要开始。   演武场外被挤得水泄不通,要不是周围设有结界,只怕人们能涌入场中。   好在诗年机灵,带着同伴匆匆赶往隔了两条街的大悦酒楼,说是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可以望见演武场。   可等他们到了才发现,聪明人远不止诗年,二楼早已坐满了人。   诗年叹了口气,却见景山直接走向一张桌子,那里只坐着位年轻女子。   “请问能让我们在这里挤一挤吗?”   女子面上有些犹豫,忽然,一只肥肥的小黄鸡飞上桌,双翅合拢,豆眼恳切,作出一副祈求的姿态。   蓝凤迫于景岳淫威,不得不卖萌博出位。   它见女子神情软化,忙用翅膀夹住一颗核桃,叉着外八字走到女子身前,殷勤地用嘴啄开核桃壳,乖巧献上。   女子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接受了蓝凤的贿赂。蓝凤立刻飞到她肩上,使出它最得意的大招——毛绒绒的脑袋磨蹭女子脖子。   “好了好了。”女子忍不住道:“你们坐吧,这小东西太可爱了,它是灵禽吗?真聪明。”   景岳谢过了她,道:“就是一只野山鸡。”   蓝凤一僵,一屁股坐在女子肩头,陷入了静止。   待几人落座,那女子道:“我叫陆媛,来自信天城小石门,你们呢?”   景岳知道信天城紧邻寒州城,但对小石门的名字很陌生,他没有多问,只道:“我们是寒云宗的。”   女子面色微变,道:“你们要是直接表明身份,这里许多人都会让座。”   景岳:“寒云宗也要守规矩。”   女子扯着嘴角笑了笑,不作声了。不知为何,景岳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讽刺。   不等他细究,演武场上比试开始。   双方弟子一入场,隔壁桌就有人惊呼:“啊!紫霞派出战的是卫离,前阵子刚刚升入山河榜。寒云宗嘛……”   “居然是王野师兄!”余小宝眼睛发亮:“王师兄十年前就筑基大圆满了,如今在山河榜上排名第八十二位呢。”   景岳一听王野的名字,就想起来对方属于平民派,难怪余小宝等人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他偏头看向窗外,演武场上已经比斗起来。   从王野的招术能看出他是水木双灵根,而卫离竟然是三系灵根。只见结界中刀光剑影,水盛火烈,藤蔓从水火蒸出的烟雾中显形,蜿蜒盘旋,宛若一根根巨蛇,要将对手吞噬。   只看这阵仗,卫离明显落于下风。   隔壁桌有人问道:“卫离和王野排名差这么多,这场比试根本没有悬念吧?”   “当然!”他的同伴回答得斩钉截铁,想了想又招来小二,“我要下注,买王野胜。”   “好嘞!”小二捧着个盘子上前。   梁远一惊,“酒楼还能下注?”   那小二听见他问话,忙道:“回客官,各大赌坊都开了盘口,咱们只是帮着收钱罢了。”   梁远与余小宝眼神交汇,后者立即道:“我我我、我也要下,就买王师兄胜!”   那小二听出他们是寒云宗的人,态度更为恭谨,“王仙长赔率是一赔二,卫仙长赔率是一赔八。”   余小宝大笑,当场就要掏灵石。   景岳缓缓收回目光,“我劝你不要下,要下也买卫离胜。”   余小宝不满道:“阿景,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景岳:“随你,输了可别哭鼻子。”   梁远“哼”了声,直接往小二盘子里扔了一把灵石,豪爽道:“买王师兄胜!”   可他刚掏了灵石,就听大厅里有人惊呼:“王野受伤了!”   梁远一愣,赶紧转过头,脖子发出“咔”的一声响。   只见王野手捂胸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接着身体一晃,单膝跪地,全靠一只手撑住才没有摔倒,似乎受伤颇重。   酒楼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景岳看见卫离朝王野拱了拱手,就此走出了演武场。   “王师兄……输了?”梁远脸色发青,不敢置信道。   景岳:“输了。”   梁远懵逼地看向小二盘子里的灵石,面上更青了几分。   议论声渐响,很快越来越大,像一万只蚊子“嗡嗡”直叫。   “我还当紫霞派让卫离打头阵是放弃了这一场,没想到他真能赢?最后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卫离用了一招土系法术,王野没能躲开。”   “卫离战胜了王野,岂不是排名直线上升了?筑基期在榜人数紫霞派本就胜过寒云宗,这下子更进一步,反观寒云宗,看着哪里还像天下第一法宗?”   那人说完话,又急急闭了嘴,似乎才意识到这里属于寒云宗的势力。   他同伴道:“你别急,还有两场,何况筑基第一如今还是寒云宗的连臣子呢。”   梁远咬了咬牙,“就是,还有两场呢!王师兄在我平民派并不算最强者,代表不了核心弟子的最高水平。之后出场的两位师兄一定能赢,三战两胜,还是我们赢!”   景岳单手捏碎颗核桃,凉凉道:“那可未必。”   这盆冷水浇得梁远瞪他一眼,就连诗年都忍不住摇头。   可惜一个时辰以后——   梁远狠狠一锤桌子,怒视景岳:“你简直乌鸦嘴!”   耳畔到处都是“寒云宗三战全负,颜面全失”、“连臣子丢掉筑基第一宝座”、“紫霞派后来居上”、“各大赌坊赔掉底裤”等等声音。   景岳十分淡定,“我都是有依据的,其实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这一回,紫霞派明显有备而来,寒云宗则是仓促应战。何况,就宗门现在的修炼环境,这样的结果不是意料之中吗?”   梁远腾地站起来,“景山!”   景岳仰头,见梁远似乎快气晕了,只得安抚道:“好啦,算我错了,咱们寒云宗天下无双,万古不灭。”   他见同桌的陆媛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微挑了眉道:“我们也回吧。”   蓝凤扑棱着翅膀回到景岳头上,“景景,你不去打脸吗?寒云宗这次可以说非常丢人了,大家都在议论呢。”   景岳语气平静无波,“我能做什么?我只有练气三重,论修为,完全就是送菜。再说,”他稍稍一顿,“我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亲自打回去。”   毫无疑问,寒云宗的弟子是优秀的,今日出战之人更是宗门佼佼者。   只是,他们被现在的寒云宗耽误了,也差点毁掉了未来的寒云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我买了十斤核桃   叽叽:我、我都给你开……   景景:新技能解锁get 第23章 好一朵白莲花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   梁远等人是一时接受不能,心情沉重。   至于景岳嘛……并没有人想理他。   经过某条小街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叱:“柳潇潇,你不要欺人太甚!”   景岳转头一看,竟是刚才与他们同桌的陆媛,而她对面则是位轻纱覆面的年轻女子。   此时的陆媛只觉得今天倒霉透顶,出门时也没算一卦,竟会遇上柳潇潇这个叛徒!   “师妹,你可是掌门之女,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又哪里敢欺你?”柳潇潇秋波盈盈,看起来柔弱中略有几分妩媚。   陆媛冷笑道:“我又不是男子,你装模作样给谁看?”   柳潇潇眼中泛起水雾,期期艾艾道:“师妹,你误会我了。”她幽幽一叹,“我知道,你还在怨恨我与大师兄成婚一事。是,你们曾有过婚约,可大师兄对你只有亲情,勉强在一起何来幸福?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你闭嘴!”   陆媛想不明白,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想当年,小石门偶然发现一处灵矿,依照修界惯例,这种无主的小型灵矿,谁发现了就是谁的。但她爹担心节外生枝,对外一直隐瞒。可某日却有修真世家顾家上门来索要灵矿,陆媛和她爹才知道消息早已走漏。   等他们得知前因后果,更是恨死了柳潇潇。   原来柳潇潇本是小石门长老的女儿,长老早逝,陆媛她爹便担负起抚养柳潇潇的责任。从小到大,陆掌门对柳潇潇不可谓不尽心,但柳潇潇只是四灵根,而陆媛却是双灵根,因此小石门有限的修炼资源不免向陆媛倾斜。   对此,柳潇潇十分不忿,于是引诱了与陆媛从小有婚约的大师兄,并且撺掇对方将灵矿的消息泄密给顾家,两人随即叛出门派,成了顾家门人。   顾家整体实力不比小石门,但家中却有好几人都在寒云宗修炼,某位嫡系甚至是寒云宗核心弟子。他们打着寒云宗的旗号而来,小石门哪里敢反抗?   至此,小石门不但将灵矿拱手相让,还出了两个叛徒,一度成为信天城中的笑柄。   她能不恨吗?   陆媛气极反笑,“你就是觉得我爹偏心,阻了你的前程,因此想要报复,想要看我和我爹的笑话!可你转投顾家多年,怎么修为依旧没有长进?”   柳潇潇被踩中痛处,脸色微变。   她确实嫉恨,每每想到陆媛能够在大道上越走越远,而自己百年后很可能只是一抔黄土,她就十分不甘。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却被她等来了一个机会。   门里发现的灵矿再小,也是灵矿。纵然大门大派不稀罕,但足够诱惑信天城中的势力。她暗中打探许久,最终选定了有寒云宗做靠山的顾家。   此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她抢走了陆媛的未婚夫,让小石门损失惨重,又成功加入顾家。而顾家也很公道,满足了她条件,唯一遗憾的,是她始终无法提升修为。   不止她,就连大师兄离了小石门,修为也是停滞不前。   柳潇潇本就心急,陆媛偏偏还要戳她心窝子。   她恨陆媛,这种恨不会随时间淡去,对方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倘若有天她的修为胜过了陆媛,或许能将这根刺拔去,可惜,她还没做到。   柳潇潇声音一冷,“小石门得了灵矿,犹如小儿怀金过闹市,很可能反招来祸事,我和大师兄都是为了门派着想。何况顾家代表了寒云宗,他们想要灵矿谁敢拒绝?你们不服,怎么不去找寒云宗要说法?”   “是谁要找寒云宗要说法?”   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陆媛侧头一看,皱了皱眉,“是你们?”   景岳点点头,蓝凤顺势高潮,“打脸了又打脸了!清纯白莲秒变黑心莲,劈腿渣男有眼无珠,哭晕在厕!”   “……”   柳潇潇心中一抖,她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寒州城,常有寒云宗弟子出没,难道,竟被她给遇上了?   她瞬间害怕了,因为她再清楚不过,那小型灵矿寒云宗根本不知情,而是被顾家私吞了。这事儿一旦被抖落出来,顾家绝不会放过她!   柳潇潇强行让自己冷静,柔声道:“你们是?”   景岳:“我们是寒云宗弟子,是你要找宗门要说法?”   柳潇潇勉强扯出个笑来,“不、不是,误会了。”   但对方仍旧不依不饶地盯着她。   柳潇潇脸色极为难看,额头渗出细汗,两条腿也软得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她这样子,陆媛心中一动,忍不住试探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几年前小石门发现了一处灵——”   “陆媛!”柳潇潇惊声尖叫。   陆媛已确定此事有鬼,柳潇潇为何那么怕寒云宗的人知道?灵矿既然是寒云宗索取,她不该很有底气吗?于是乎,陆媛再也忍不住一腔愤慨,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景岳这才明白,为何刚才陆媛听见他们来自寒云宗时,反应不太对劲,原来是世家一系造的孽。   梁远等人也很愤怒,他们想不到世家中人还敢打着寒云宗的旗号谋私利,这件事若被宗门知悉,顾家必要脱一层皮!   “看来真是误会了。”景岳瞟了眼柳潇潇,“寒云宗不至于连这么小的灵矿都要抢,也不知顾家何时能代表宗门了?我们回去以后必向师长请教。”   柳潇潇再也支撑不住,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头发汗湿地纠在一起,看上去狼狈至极。   回去的路上,舍友几人一想到世家派就快倒大霉,都十分兴奋。唯有景岳一直面色不佳,他意识到寒云宗烂掉的不仅仅是底层弟子,还包括不少依附于宗门的大小势力。   这股风气再不扭转,寒云宗这天下第一法宗,就快变成天下第一毒瘤了!   可当几人快要进入宗门结界时,他们又被拦住了。   这一幕很熟有没有?   不过这次拦住他们的青年相貌俊朗,光从颜值来说就顺眼许多,而且,只有一个人。   不知对方是不是听说了上次的传言,害怕损害山门外的花花草草被罚,特意选在了结界之外。   他的风格也大不相同,一句废话没有,简单粗暴地释放了筑基期威压。那感觉形同灵魂遭受了千锤万凿,压得几位舍友摔倒在地,余小宝甚至呕出一口血。   唯有景岳还能勉强站住,但他调用了超过肉身境界许多的神识,如今也是面如白纸,摇摇欲坠。   青年似乎很意外,多看了景岳一眼,但也没再为难。   “有些话该不该说,你们心中应有数。”   扔下这句话,青年转身入了结界。   片刻后,梁远几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诗年道:“那是世家派的顾侠,天赋极高,很被看中。”   梁远:“他竟然已经知道了?顾家动作这么快?”   余小宝面有忧色:“那我们……还去执法堂吗?”   他的话让梁远和诗年都有些犹豫,世家派和平民派不和是一回事,被一个筑基期的师兄盯上是另一回事。   景岳却道:“为何不去?你们先回寝舍,我自己去。”   余小宝还想劝一劝他,“阿景……”   景岳睨了他一眼,“反正我已得罪了不少人,多一个也不多。”   然而,等景岳到了内门执法堂,才发现要见管事并不容易,他再一次遇到了阻拦。   拦下他的人还很熟悉,正是当初与他一同入宗的刘天浩。   刘浩天一眼就认出了景山,那个一点不给亲传派脸面的新弟子。在他心里,可以说万分厌恶此人了,天赋比自己高不说,还敢对亲传派不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今日,恰好轮到他看守执法堂大门,心念一动便想为难对方,于是道:“执法堂重地,岂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景岳一见他便知,今日轮值执法堂的管事定是亲传派,心里顿时一松。内门执法堂管事有三,恰好每个派系各出一名核心弟子,平时都是轮流值守。他来时还想,要遇见世家派的管事,还有些麻烦。   “我有要事禀告管事,而且我记得,宗门有规定,但凡遇见不公不平之事,都可以上报执法堂!”   刘天浩:“哈,要是如你所说,那管事们可不忙死了?你先将所谓的‘要事’说来听听,我看看要不要通传吧?若只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景岳懒的与他掰扯,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越过他往里走。   刘天浩大怒:“给我站住!你敢不敬师兄吗?”   他伸手就想抓住景岳,可惜连人影都没碰到。   刘天浩一怔,心里忽生恶念,竟催动法术偷袭景岳背后,想要将人打趴下。   “啪——”   却听一声脆响,他被一掌抽飞。   景岳冷冷道:“想做我师兄,凭你也配?” 第24章 黎明前夕   在叽叽的呐喊助威声中,景岳暴力开道,直闯执法堂。   轮值的果然是亲传派,景岳记得,对方姓陈。   陈管事看上去年纪颇大,宗门管事一职,通常是由金丹无望的年老核心弟子坐镇。他缓缓开口:“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景岳不相信他没听到外头的动静,但对方却表现得一无所知。   “弟子景山,欲上告信天城顾家,假冒寒云宗之名侵吞别派灵矿一事。”   陈管事:“你就是景山?”   “正是。”   陈管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景岳坦然地接受打量。片刻后,陈管事道:“具体说说吧。”   景岳将刚才所听之事一一道来,最后道:“此事不知是否另有隐情,还需执法堂出面核实。”   陈管事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道:“唔,知道了。”   但景岳却注意到,他的小指不自觉微点着座椅扶手,可见内心并不平静。   “那弟子告退了。”   景岳走后不久,陈管事从执法堂出来。   刘天浩一瘸一拐上前来,刚才,他不敢打扰景山与管事谈话,但此刻却忍不住想告状了。   哪知不等他走近,陈管事袖风一甩,又将他抽的撞在墙上,体内气血翻涌,没忍住小吐一口血。   刘天浩惊疑不定,又听陈管事道:“糊涂东西!耽误了大事你担得起吗?”   说罢匆匆离开。   刘天浩望着管事背影,心中又惊又惧又困惑,对景山更恨了。   之后几日,门中一直流传着不少小道消息。   有说掌门对寒云宗弟子不敌紫霞派一事非常生气,也有说那几名战败的核心弟子受了严惩,被打发去灵山挖矿。消息真真假假,都十分扯眼球,而最让大家关注的,是世家一系被亲传派顶掉了几个内门管事的位置,就连平民派也从中获利。   景岳一听就明白,陈长老并没有按规矩办事,而是借此与其他两派做了利益交换。   寝舍里的人都很高兴,没有谁认为这样不对,在他们心中,维护宗门法度,好像远不如巩固派系利益。   这种情况本该让景岳愤怒,但他却已心平气和,他已有了计划,只等大典一结束便开始实施。   而导致世家派损失惨重的顾家当然倒了大霉,据说,他们不但被迫将灵矿归还小石门,还拿出了大半家产以作赔偿。族中弟子更是被世家派厌弃,就连众人一致看好的顾侠,也都被派往百仗海,与妖族作战。   顾家已是如此惨相,牵连出这一桩事的柳潇潇还能好吗?她和她那位大师兄都被废了修为,顾家倒也没赶他们离开,只让他们为奴为婢,做的都是最脏最贱的活,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柳潇潇为求大道费劲心机,到头来也不过梦一场。   顾宅中的事,还是蓝凤下山打听来的,景岳倒没特意去关心。大概又过了一月,离宗门大典越来越近,寒云宗也大开山门,迎接前来恭贺的宾客。   弟子口中的八卦一日一换,今天是哪家仙子美艳无双,明天是哪家真人气宇非凡,或是某些个小门小派没见过世面丢了丑,又或是哪几个大门大派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切磋比试。   这日早课,讲师照本宣科地教授修炼心得,不少弟子心思早已飘到天外,景岳偶尔瞄见余小宝也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结束时,一名弟子忽然找到景岳,“景师弟,我想再与你切磋一番,还是只用寒云宗基础剑法。”   景岳一看,有点眼熟啊……   哦!是上次切磋时被他切菜的穆枫,看对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似乎很有信心要一雪前耻。   此时,场中人都看向他们,而讲师脸上明晃晃“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要讲大道理”的表情,让景岳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一定不会让他拒绝。   当然,他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他也想看看,这些人又要作什么妖?   “好啊。”   穆枫一愣,没想到景山答应得这么干脆,心里的话都被堵在嗓子眼,一时有些难受。   就在景岳起身时,衣摆却被人轻扯了一下,他回头,就见余小宝脸色不怎么好地说了句:“小心。”   景岳动作一顿,微微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方,相互施了礼。   穆枫打量着少年,数月过去,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反是他的心尖有些发颤。他始终忘不了那道惊艳的紫色剑芒,几乎成了他的心魔,总是猝不及防地闪现在眼前。   想他七岁被带入寒云宗,此后一心修道,二十年间没有一日懈怠,甚至为了圆满冲击立境,他刻意卡在练气三重好几年。   别人都赞他心志坚定,从不急功近利,他本也这么以为。可那日以后,当他见过那道剑光之后,他知道,他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那是太过完美的一剑,是他遥不可及的一剑,而使出这一剑的人,竟只是个练气一重的半大小子。   此后,穆枫便发狠地练剑,可结果却让他深感挫败,好似不管怎么练都及不上对方万一。   他明白,自己的心境已受了严重影响,以至于一段时间来修为毫无进益,他必须挣脱这一切!   而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战胜景山,不管用什么办法!   于是,他出手了。   穆枫出招便毫无保留,而景岳却不像上回那样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反而从容地应对着。景岳总觉得,今天的比试不会简单,眼前的对手也有些不对劲。   穆枫步步紧逼,景岳却始终一步未退,台下的人看得分明,前者已拼尽全力,后者却游刃有余。   “穆师兄怎么回事?自取其辱吗?”   “不知道,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大招,这看起来没什么长进啊?”   “那景山真的强,我对上穆师兄,估计一招就趴下了。”   ……   众人议论纷纷,景岳却忽然剑式一滞。只见穆枫的双眼不知何时变得血红,附近灵力像密云般翻涌不止,在他身旁形成了一个个灵气漩涡。   “啊!穆师兄是不是要进阶了?”   所有人一错不错地盯着穆枫,他们都能看见灵气正奔腾地涌入穆枫体内,而在灵气流向的带动下,景山的剑式越来越慢,显然受到了极大阻碍。   只听一阵爆豆声响起,那是穆枫的骨骼在经受淬炼,他双臂肌肉鼓胀,一下子撑破了衣袖,露出一片麦色肌肤。   此刻,穆枫身体吸收的灵气已到了临界点,他甚至感觉丹田处隐隐作痛,像要撑破了一般。接着,他爆喝一声,灵气以他为中心炸开,淡金色的波幅一圈一圈向四周蔓延。   不好!穆枫突破了!   景岳感觉这些灵气仿佛化作千万柄利器,带着凛冽寒意朝他射来,试图刺入他皮肤!他将手中紫木剑舞得密不透风,可依旧有少量漏网之鱼在他身上割出道道伤口。   恰在此时,穆枫终于升至练气四重,由低阶进入中阶,体内灵力何止方才的一倍?他信心十足,举剑斩向对手!   “锵——”   景岳挡住了这一式,两剑碰撞时火花飞溅,他只觉得对方忽然变得力大无穷。景岳虎口处被震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背流下,也染红了掌心,让他几乎握不住剑。   不对!这不是练气四重该有的实力!   景岳面色凝重,仔细观察着穆枫,发现对方攻势凌厉了数倍,但好像忽然对基础剑法一窍不通,招式连接间没有章法,毫无逻辑,完全不似刚才的风格。   穆枫动作越来越快,气势越来越盛,似乎将对手牢牢压制住了。但他喘息也愈发粗重,脸色由红转青,看上去竟如僵尸一般。   “给我死!”   他声音嘶哑,眼睛死死瞪大,骤然迸裂的眼角留下两道血色泪痕,裸露在外的肌肤下血管凸出,似要钻出皮肤,炸出艳色的花。   景岳心里重重一跳,他虽不知穆枫为何会这样,但他知道,穆枫再继续下去,不出半刻钟就会爆体而亡!   他手心凝聚一团雷光,不断收缩挤压,渐渐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接着,他翻掌一推,雷光打在穆枫身上,发出一声巨响。   穆枫早已是强弩之末,在雷光的冲击下,直接被劈得晕死过去,浑身皮开肉绽,散发出一股焦糊的气味。   “你做什么?!”   亲传派弟子一拥而上,将景岳团团围住,讲师直接飞身上来扣住了景岳的手腕。   “你、你竟敢杀伤同门!如此恶毒!”   景岳迅速利用巧劲挣脱,紫木剑横向一抹,堵在前头的人相继摔倒,景岳抢步走到穆枫身前,查看他的情况。   此时穆枫气息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殒命。   景岳发现,对方的体内还残留着一股强横的药力。更可怕的是,穆枫全身经脉已断,丹田已毁! 第25章 不在沉默中死亡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讲师就要对景岳动手之际,忽听有人喝问:“何事喧哗?”   人们循声望去,不远处,执法堂世家派的王管事已经到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位执事。   一见是王管事,大家好似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痛斥景山暴行。   王管事面沉如水,盯着景岳道:“你可知罪?”   景岳:“我与穆师兄正大光明地切磋,何罪之有?只是过程中穆师兄体内灵力暴动,我若不将他劈晕,他很快会力竭而亡。”   他又看了眼一旁的讲师,“门中有规定,弟子之间切磋时,需要修为高者看护在侧,以防意外发生。此事分明是他看护不力,执法堂为何不追究,反拿我问罪?”   讲师怒道:“你胡言乱语!强词夺理!”   景岳:“我没胡说。穆师兄刚才不对劲之处,我不信没人怀疑。何况他体内还有药力残存,全身经脉寸断,丹田尽毁,一道掌心雷可没这威力。”   讲师一愣,随即大惊道,“你说他丹田……可是真?”   要知道,丹田可是人体储存灵力的部位,要是丹田被毁,人可不就废了吗?   景岳刚要回话,就听王管事道:“既然穆枫已身受重伤,我先命人将他带回执法堂,请真人前来诊治。”   他身后一名执事走了出来,却被景岳拦住:“王管事,穆师兄身体不宜移动,何不请真人来此为他诊治?如果一定要带走穆师兄,不如让亲传派的陈管事前来?”   “你放肆!”   景岳:“并非我放肆,而是此事处处蹊跷。他所用药物到底是什么?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我担心,或许有人想害穆师兄。”   王管事神情瞬变:“危言耸听!什么药不药的?不过是你为求脱罪找的借口罢了!”   他哪里敢请真人或陈管事来?这件事本就是世家派一手谋划。   原来,世家一系借助职位之便在其他两派安插了不少奸细,偶然得知穆枫输给景山后心性受了影响,以至于修炼受阻。为求突破,穆枫打算再次挑战景山,并在比试中强行冲境,升至练气四重,一举战胜对手。为此,穆枫准备了一粒辅助冲境的丹药,在切磋前服用,以求万无一失。   奸细将那枚丹药调换,穆枫今日服用的丹药被世家派混入了一种毒,那毒可让人精神混乱,促使灵力狂暴,实力飙升,最终力竭身死。   依照计划,穆枫杀死景山后,当即就会有世家派的人搅混水,不会有人来探查穆枫身体。等穆枫一死,体内药力会快速消失,事后即便有人发现他的异状,也只会以为是他强行突破,走火入魔导致的后遗症。   到时候,世家派便可栽赃亲传派残害同门,以挽回顾家抢夺灵脉一事给世家派造成的损失,又可除掉景山以解心头之恨,可谓一箭双雕。   但此事发展已背离了他们的计划,他只有尽快带走穆枫,才能掩盖真相。   于是他厉声喝问:“景山?莫非你要阻拦救治?你安得什么心?”   他指挥身后执事去抢,却被亲传派那位讲师拦住。   讲师此时已回过味来,王管事有些用力过猛啊?穆枫刚一出事他就出现了,真有这么巧?何况,他急着想要带走穆枫的心思简直明显,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他道:“景师弟说得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还是应该等陈管事来主持公道。”   王管事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连我都怀疑?”   讲师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怀疑你很奇怪吗?咱们两派关系很差啊。   气得王管事一口气憋在胸口,几欲吐血。   可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总不能明抢吧?总不能大庭广众下杀了穆枫吧?王管事几乎是绞尽脑汁,软硬兼施,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可惜亲传派始终不为所动,甚至态度更坚定了。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终于有人请来了陈管事。   最终,穆枫被陈管事接走。而王管事和两位执事都面色铁青,他们知道此事已无可转圜,赶紧想办法擦屁股善后才是正理。   世家派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心中的火没处撒,怎能放过坏了他们大计的景山?于是王管事怒道:“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你都有嫌疑,给我带走!”   月光清华,夜凉如水。   寒云宗地牢内,一道人影偷偷潜入,来到了关押景岳的牢门前。   “你来了。”   那人苦笑道:“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景岳不语,只定定看着余小宝。   余小宝愧疚地低头,缓缓道出真相。   原来他上头还有个亲哥哥,两人都是修真世家余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小时候皆是靠自己摸索着修炼。兄弟俩修炼天赋上佳,几年前被余家找回,趁着寒云宗开山时让他们拜入了内门,安插在平民派里做奸细。   而他那位哥哥,正是给穆枫换药的奸细。   景岳:“你一早就知道世家派的计划。”   “……只知道一些。”   景岳:“现在外头是什么情况?”   余小宝低低道:“穆师兄修为已废,此生不可修炼了。亲传派……决定放弃他,以换取更大的好处。”   景岳了然,“比如说将世家派谋害他的事掩下,由我来做替罪羔羊,以此和世家派交换利益?”   余小宝不否认,他急急道:“要不我放你逃吧?”   景岳:“我往哪里逃?千山万水,寒云宗要找人又岂能逃得掉?”   余小宝也知这是天方夜谭,他对着景岳叩头一拜,“是我对不起你,我……”   他的未尽之言,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次日,执法堂来了人。   陈管事、王管事带着几名弟子,当众宣读了景山诸多罪名,什么不敬师长、残害同门等等,反正能想到都栽赃给他,几乎让景岳怀疑自己不配活在世上。   王管事:“景山罪行累累,不可饶恕,根据宗门律法,即日起废去景山修为,逐出寒云宗!”   景岳笑道:“你们就不担心,巫辰真人哪日会想起我?”   王管事嗤笑一声,看了眼陈管事,得意道:“你坏事做绝,又有亲传派为证,巫辰真人哪怕想起了你,也只会后悔自己看走了眼,恨不能亲手处置你。”   景岳:“原来如此。”   他站起身来,手腕上套着的禁灵锁链声声作响。景岳朝着白雾峰方向拱了拱手,“你们的罪名还不完整啊,其实我上欺师长,下骗同门,进入内门的身份亦是假冒。”   其余人皆是一愣,心道,莫非此人已疯?   下一刻,他们就见景山面上的皮肤产生裂痕,一片一片开始剥落,露出一张灵秀稚嫩的脸。   “如此,不知又该当何罪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余小宝: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景岳:是,自从我有了一只爱听墙角的爱宠,寒云踪到处是我耳目。(叽叽骄傲脸) 第26章 入宗大典   景岳褪去了所有伪装。   众人大惊失色,两位管事齐声骇道:“你是谁!”   而跟着陈管事一块儿来的刘天浩却心尖一颤,“是你!”   他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和他一道入宗的景岳!   景岳笑眯眯道:“是我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刘天浩眼中满是恐惧,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他忘不了那日寒云宗异象,并且他有理由怀疑,那些异象都与眼前之人有关!   其余人也心知不妙,尤其见到景岳小小年纪已是练气三重,更是惊疑不定。   王管事一紧张,脑子发懵地打出一道法术,青光穿过牢门缝隙疾驰而入,眼看就要射中景岳!   刘天浩大叫:“不要!!!”   可惜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看着景岳掏出一枚铃铛,轻轻一晃。   清悦的铃声响起,半透明的光罩出现在景岳周围,将那道法术彻底吸收。   随即,一股浩瀚强横的威压笼罩了整座地牢,重压之下,王管事口喷鲜血,软绵绵倒在地上,四肢诡异地扭曲,仿佛浑身骨头都被碾碎了。   陈管事浑身抖如筛糠,“老、老……”   白雾峰。   一叶从闭关状态中缓缓睁眼,掐指一算,嘴角凝了一抹冷笑,“鼠辈,找死!”   青云峰。   魏天离正与几位长老议事,忽地,他动作一滞,眼中杀意一闪而过,瞬间从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寒云宗弟子也都感应到了老祖威压。不过,那道威压并非针对他们,因此就连最低阶的弟子也只是轻微不适。   可老祖一怒,寒云宗上下皆是人心惶惶。   而那些入住宗门的宾客更是震惊不已,纷纷揣测寒云宗究竟出了何事,以至于一宗老祖都发了大火?   地牢中,景岳缓缓收起铃铛。   他不过练气三重,要办事当然得提前准备好护身符,这铃铛,就是用来召唤打手的。   已经吓傻的陈管事呆呆望着景岳,此人到底是谁?!为何……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一年前,有人拜入祖师门下,一叶老祖有了新师弟……   不、不可能!   陈管事惨叫一声,就此晕了过去!   此时,地上已瘫倒一片,他们再蠢也明白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浑身如坠冰窖,陷入了阴寒彻骨的绝望。   突然,他们眼前一花,就见地牢中出现了四个人——   掌门!   流风老祖!   流云老祖!   还有……一叶老祖!   一叶急匆匆走向景岳,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挡住他的牢门瞬间扭曲变形,敞开巨大的缝隙,套在景岳手腕的禁灵铁链也霎时断裂。   “师尊、弟啊!您受委屈了!”   一叶紧紧搂住景岳,心碎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流云流风并魏天离一齐抽了抽嘴角。   而其他人已经没心思关注一叶崩坏得仿佛被夺舍的形象,他们被老祖口中的称呼惊呆了……   师弟?!   难道说,寒云宗新老祖,就是被他们关押起来又栽赃陷害还准备废去修为逐出宗门的景山???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他们看见另外两位老祖和掌门也都态度恭谨地向景山行了礼,吓得一群人肝胆俱裂,魂飞天外!   一叶细细探查了景岳的身体,终于安心,便要带景岳离开。   魏天离道:“老祖,这些人如何处置?”   一叶脚步未停,语气降到冰点,“欺师灭祖之辈留有何用?杀了。”   流云流风也道:“正该如此。”   魏天离拱手:“遵令!”   至此,无情地宣告了刘天浩等人的命运。   “不!不要!我不想死啊!”   “我愿自废修为,回家尽孝!”   “我知错了,求老祖恕罪!”   “掌门饶命啊!”   ……   只听一声剑鸣,地牢中再度恢复宁静。   景岳刚出地牢,就见一只小黄鸡煽着翅膀扑进他怀中。   蓝凤撒娇道:“死相,人家想死你了。”   景岳:“……那你不来牢房里陪我?”   蓝凤一僵,心虚地看向别处,“我、那个,地牢外面有结界,人家进不去嘛。”   景岳:“呵呵。”   真以为他猜不出吗?   寒州城里近日修者云集,其中不乏名声在外的大能,这又给城中编话本的从业者提供了不少素材,市面上的新书一本接一本。   蓝凤每日看得如痴如醉,废寝忘食,哪里还记得自己?没见它张嘴就是一茬子话本味儿吗?   景岳:“刚才地牢里上演了你最爱的‘扮猪吃老虎’戏码,可惜你进不来,唉……”   蓝凤:!!!   难受!想哭!   QAQ   那天,景岳随一叶回了白雾峰,过了两日,寒云宗里出现了各种流言。   大多是说世家派和亲传派惹了一叶老祖生气,王管事、陈管事以及随行弟子都被处死。至于原因,有传是他们污蔑无辜弟子,也有传是他们残害同门,还有传他们做了龌龊事让寒云宗在其它门派前丢人了。   世家与亲传派的高层同样困惑,他们都清楚那天陈王两位管事干嘛去了,可栽赃一个小辈,怎么就扯上一叶老祖了呢?他们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就怕老祖还要追究,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没有人敢松气,他们猜测或许是大典在即,一叶老祖暂时无心理会,准备秋后算账。因此三大派系前所未有地收敛,恨不能夹着尾巴做人。   寝舍中,梁远与诗年也在议论这件事,那天景山被带走,他们还去找了平民派相熟的师兄,希望能把阿景捞出来,但得到的回复令人失望,对方还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余小宝全程沉默不语,尽管他哥哥还没受处置,可他心里依旧沉甸甸的。他隐隐能猜到这些事都和景山有关,其中的真相,必定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或许,派系间三足鼎立的局面,就要变了……   一转眼,距离新老祖入宗大典只剩下七日。白雾峰上,两位看守灵田的杂役弟子正面红耳赤地争论——   秋白:“我说白凤剑派的素华仙子最美,那日远远见了她,一瞬间我好就像坠入了梦中,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只怕亵渎了仙人。”   秋红:“你可真土,素华仙子这一款在修界里最为平常,大多女修都是冷冰冰无情无欲的样子。明明是太初派的碧灵仙子最为迷人,那双眼睛只轻飘飘看你一眼,只怕你连魂都丢了。”   两人争执不休,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他们回头一看,不知从哪儿冒出个陌生的少年,正笑看着他们。   秋白秋红都是半年前才被选入白雾峰的,他们虽不认识少年,但对方既能在白雾峰上来去自如,想来不可轻易得罪。   于是二人礼貌询问:“这位师兄,可是有事?”   景岳:“我来摘一点青岩藤。”   两人互看一眼,也没胆子拦着。   等景岳人走了,秋白道:“那是谁?”   秋红:“不知、啊!难道是那位新老祖?听说他就住在白雾峰上,灵田也是他的,不过我们来了半年都没见过……”   秋白虎躯一震,随即又和秋红异口同声道:“哈哈哈!怎么可能?”   另一边,景岳回到房中准备炼药。   穆枫丹田既碎,也就等于失去了修炼的资本,虽不是由他造成,但却因他而起。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寒云宗弟子,又不是无可救药的奸恶小人,他怎能看着穆枫前程尽毁?   穆枫只是伤了丹田,松果体内的灵根还在。而在景岳记忆里有一种元一再生丹,此丹除了不能修复灵根,可以让人体的一切重塑再生。   只是,景岳对丹方半知半解,之前便没有交给炼药堂,如今也只能自己摸索尝试。   这一试就是六天,其中的艰辛和血腥不想多说,总之,白雾峰后山的地鼠几乎被蓝凤抓了个干净。   是的,景岳开发了蓝凤的新技能——捕鼠。   但幸好,元一再生丹总算是炼制成功了。   当天,景岳打听到穆枫的寝舍,怀揣着丹药下了山。   一路上他见到了不少别派修士,尤其是炼丹堂附近的人特别多。据说,这几日总有擅于丹道的修士上门讨教,炼丹堂长老已烦不胜烦,整天装消失。   穿过一条爬满花藤的回廊,景岳来到了一座小院。   此时院门大开,两位弟子正坐在院中石凳上聊天,石桌上放着一盘灵果以及两杯灵茶,看上去颇为惬意。   景岳:“请问穆枫是住这里吗?”   聊天的两人一顿,都看到了景岳,其中一人有些不耐,但又不忍对眼前的少年发火,只淡淡问道:“你是谁?”   景岳:“我是白雾峰上的景岳。”   景岳?谁?不认识。   不过他们听得很清楚,对方来自白雾峰,那可是一叶老祖的地盘!   问话的弟子态度好了不少,“如果你要找穆枫师兄,他的确住这里。”   “他在屋里吗?”   那弟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他还能去哪儿啊?”   另一人也跟着笑起来。   景岳蹙了蹙眉,他感觉到两人笑容中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进了屋,房间里只有穆枫独自躺在床上。   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偏偏照不到他所在的角落,显得阴冷又凄凉。   “穆枫。”景岳唤了一声。   对方慢慢翻过身,背对着他,摆明了不想搭理。   见穆枫行动迟缓,但并没有瘫痪,景岳就知道宗门已给他服用了百转经丹修复经脉。   “穆枫。”   “别叫了,你又是哪个手下败将,来看我笑话?”   短短一句话,足以听出他这些日子来的遭遇,景岳沉默了一瞬,和声道:“我来帮你重塑丹田。”   床上的人一下子绷紧了背,随即笑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没听说废了的丹田还能重塑。”   景岳:“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   穆枫愤怒地转过头,努力撑起身子:“怎么?我这废物还不能逗你开心吗?何必惺惺作态戏弄于我?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他喘着气,瞪着景岳的眼睛布满血丝,心中恨意蚀骨。要不是那枚带毒的丹药,他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想当年寝舍里人来人往,同门弟子对他恭敬有加,可如今……   等大典一过,他就要被迫离宗,二十年心血付诸东流,他再也触不到这青云路!   景岳淡定吹牛,“白雾峰上老祖亲手炼制的丹药,你爱信不信。”   穆枫:“……”   半晌,他迟疑地问:“你是白雾峰的人?”   “正是。”   “可一叶老祖怎么会救我?”   穆枫实在不敢相信,毕竟,就连亲传派都放弃了他。甚至踩着他的血泪,和他的仇人交换利益!   可他能怎么办呢?除了咽下苦果,他什么都做不了。   景岳知道他误会了,也没解释,直接取出丹药,“炼化过程会很痛苦,希望你能挺住。”   见穆枫神情茫然,他又道:“你怎么这么磨叽?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坏呢?”   穆枫苦笑,“你说得对,还能怎么坏呢?”   说罢,他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很快,穆枫感觉到原本空虚的丹田忽然生出暖意,身体里越来越烫,像被烈火焚烧着五脏六腑。   但穆枫一点也不害怕,他只怕不能更痛一些,因为他知道,他破损的丹田正在一点点修复。   丹药真的有用!这人没骗他!   穆枫调动全身的力量去克服炼化丹药的痛苦,一想到自己还能修炼,他就觉得没什么不能忍。   那些彷徨薄弱的意志,在这一刻重新变得坚不可摧!   “啊啊啊——”   尽管穆枫很努力地忍耐,连牙齿都咬碎了,可炼化过程实在太煎熬,他终于发出了惨叫声。   院外两名弟子同时一震,一人小声问道:“里面怎么了?”   另一人摇摇头,轻声轻气道:“难道,那个人其实是来折磨穆师兄的?”   “那也太残忍了?比以前那些人还狠啊。”   “啧,人不可貌相,我看他长得还挺顺眼,不像心狠的人。”   “算了,别管了,谁叫穆师兄以前树敌太多?再说,那人可是住白雾峰的,小鬼难缠啊。”   ……   约莫过了一刻钟,穆枫终于停止了惨叫,呼吸逐渐平缓。景岳用神识一扫,发现他的丹田已恢复如初。   等穆枫再睁开眼时,屋子里已没有了外人。   他低下头,缓缓摊开手心,又猛地攥紧,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片刻后,他走出寝舍,面对舍友们惊诧的表情,穆枫恍若未觉。   他重重跪下,朝着白雾峰方向磕头不止。   ——   晓日唤醒了沉睡的寒云宗。   景岳从房中出来时,寒云宗三位老祖已等在门外,见了他纷纷施弟子礼。   一叶:“师尊,今日是您的入宗大典,徒儿徒孙们为您备上了几份薄礼,请您务必收下。”   景岳笑道:“那我得看看是什么?”   一叶对流云点点头,对方上前,奉上个玉盒。   流云:“祖师,此乃灾厄度化镜,可挡返虚修士全力一击,请祖师收下。”   景岳知道流云是担心自己修为尚低,若是遇上了歹人难以逃生,便接过玉盒,道:“你有心了。”   流风紧跟着上前,她的礼物是一枚须弥戒。   所谓“纳须弥于芥子”,尽管源于佛修一脉,但早已被修界接受。须弥戒中完全是一处独立空间,与乾坤袋有些相似,但前者却能容纳活物。   景岳用神识一探,戒指中储存了一座小型灵矿。   “……很好,你真贴心。”   流风微笑着退下。   最后,一叶献上了个木匣子。   景岳用神识一探,木盒里有一本书,还有一枚玉牌。他忽然眼睛睁大,“那玉牌是……”   一叶:“是您赠予二师兄的。还有那本手札,上面记录了二师兄的修炼心德,我知道,他一直想让您看到。”   景岳眼神一黯。   二弟子一忘,是他入室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不,应该说是他前世见过的人中,资质最高的。一忘只用了三千年便修成返虚,要不是遇上妖劫乱世,他很可能会比自己耗时更少进入渡劫期。   即便如此,妖劫大战时,一忘也以返虚之身一剑斩灭妖圣,救人族与水火!   景岳为之骄傲,却也无比心痛。   他的大弟子一念虽然同样陨落,但却留下了传承,亲人后辈也有寒云宗照拂,一直延续至今。而一忘原本是个孤儿,童年又受尽磨难,以至于冷情冷性,习惯了孤身一人。   一忘没有收徒,更没有家人,唯有一柄剑从不离身。可一旦他身死道消,世间便再无痕迹。   景岳取出匣中玉牌,玉牌只有半拳大小,是他当年刻好送给一忘的,此后,一忘便一直戴着。   手中的触感冰凉,一直凉到心里。   但在许多年前,它也曾被一忘的身体温暖过。   景岳看着玉牌上的纹路,忽然一愣,“怎么多了一行字?”   ——剑出我心,以身祭剑。   他记得玉牌原本只有前四个字。   一叶:“那是二师兄后来所刻,他说在剑道上有了新的领悟。”   景岳迅速取过手札,粗粗翻看,发现一忘似乎想自创一种剑法,并且隐隐有了雏形。   通常而言,一把剑不管再宝贵,开始都只是死物。但随着剑与修士不断融合、炼化、成长,它会渐渐生出剑识,之后则是剑灵,最终进化为剑魂。   而凝练出剑魂的剑,万年也难找出一把,拥有它们的人一定是剑道宗师级人物,若无意外,大道可期。   一忘的想法是种全新的剑道思路——修者到了紫府大圆满境,只需斩破紫府、重塑肉身,将剑灵与天地灵气交融炼化于丹田,在此基础上从头修炼,就能毫无阻碍地开辟洞天,唤醒剑魂。   “好!”   景岳忍不住赞道。   一忘不愧是剑道上万年难遇的天才,能够不袭前人,独出蹊径,为后来人呈现另一种可能!   只可惜,剑法未成,却已物是人非……   景岳仿佛又看到了他抱回来那个被毁了容的小孩,又看到那一双孤僻冷漠的眼睛,心中乍然一酸,强自按捺。   手札最后一页,写着八个字:剑之一道,没有终极。   他合上手札,妥帖地收好。   景岳:“走吧,时间不早了。”   一叶:“师尊啊,您知道,咱们宗门除非紧要事件,平时都禁止飞遁。可今天的入宗大典您要是不从天而降,显得多没气势啊,所以……”   他手一抹,半空中出现了一堆飞行法器。   一叶:“您选一个吧?”   景岳:“……”   ——扫帚、抹布、木桶、扁担、骰子……??   想象一下他乘着这样的法器入场,画面太美不敢看。   景岳知道一叶不是故意的,因为一叶自己的飞行法器就是个搓板,只是在外头他大多御剑,勉强维持了高人做派。   可一叶的美意他真的无福消受,或许只有蓝凤才懂。   “要扫帚!!景景快选扫帚!那是魔法师的坐骑!叽叽要坐扫帚嘛!!”   景岳:“……多谢好意,我自己来。”   一叶:“可师尊您现在还无法御剑啊?”   景岳给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默默抬头望天。   天空碧蓝如洗,灵禽平张着翅膀翱翔,划过一道道白雾般的痕迹。景岳吹了声口哨,天上的灵禽顿时像受到感召,成群结队朝白雾峰而来,乖巧地落在他脚边,微微伏下身。   已恢复“姿色”的蓝凤此时站在景岳肩头,骄傲扬起鸡头。它虽不满景景放弃了扫帚,但此刻灵禽都对自己臣服,它还是可以接受的。   见蓝凤自作多情的傻样,一叶眼角抽了抽。   景岳最后选了只离他最近的仙鹤,坐上了它的背,摸了摸它的头。   仙鹤引颈长鸣,扇动羽翅一飞冲天,其余灵禽紧随而上。   而此时,寒云宗山门前忽然迎来十余个道人,为首的约莫二十出头,姿容惊艳,天质自然,只面上凛若冰霜,让人不敢逼视。   守在山门两侧的寒云宗弟子看清他的样貌,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面色潮红,激动得舌头打结。   “秦、秦真君有请!”   青年微微颔首,领着一众同门入了寒云宗。   这一行人正是天下第一剑宗,万铭剑宗的弟子。   他们其实很早就上路了,毕竟寒云宗有了新老祖可是震惊修界的大事,于公于私万铭剑宗都十分重视,岂会有心迟到?   只是路上他们得到了魔修的消息,因此耽误了时间。   队伍中,有些弟子还是初来此地,一入山门便被寒云宗如梦似幻的景色震惊了。   “听说寒云宗乃修界第一景,果真名不虚传。”   “宗门那座界石,传闻就是景元道祖刻下的,我早就想来瞻仰一番,刚刚一见,差点儿让我魂魄出窍魂。”   “也不知那新道祖是何等惊世之才,听说今日大典,连早不理俗世的三位老祖都会出面呢。”   “毕竟是得了景元道祖的传承,走到哪宗哪派,谁不当成宝贝?”   弟子们兴奋地议论,青年冷声制止道:“慎言!”   几人一哆嗦,立马安静。   忽闻一声鹤唳,众人下意识抬头,就见一人乘着仙鹤从他们头顶飞过。   那人是谁?   他们心中不免疑惑,为何有人敢在寒云宗飞行?莫非就是那位新老祖?   水琴岛广场上,琼香缭绕,仙乐轻扬。   久不露面的寒云宗老祖们一一现身,引来宾客惊诧连连,兴奋不已。不过仔细想想,这又是理所当然的事。   此次入宗大典点算起来,应该是景元道祖收徒,一叶作为景元道祖的弟子当然要在场。而新老祖从辈分论直接成了流云流风的师叔,他们若不来,等同于欺师灭祖。   突然,几位老祖同时起身,望向天空。   极目之处,遥见一只仙鹤穿云而来,上面载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少年生得钟灵毓秀,好似天上仙童踏祥云入人间。   那是寒云宗新老祖?   宾客们都怔住了,随即又笑自己的猜想实在荒谬,天下第一法宗怎么会认个孩子做老祖?可在见到魏天离与一众长老都躬身拜迎后,每个人都被震得头脑空白。   真是他?!竟然这般年幼?难道一年多前,寒云宗要找的大利宗门之人也是他?   “寒云宗疯了吗?那孩子仅仅炼气三重,纵然他得了景元道祖的传承,也不必现在就捧上位吧,难道不知树大招风?”   “是啊,如此众星拱月,万一他心志不坚,被迷了眼,岂不是反害了他?若是他修炼不顺,大道难成,寒云宗又该如何自处?”   一片质疑声中也有人幸灾乐祸。   紫霞派弟子暗中使眼色,他们的长老心道:寒云宗行事愈发无状,如此正合心意。   景岳一落地,就被魏天离请入上座。   而后,一叶坐于景岳身旁,流云流风则分立两侧。   魏天离面向众人,朗声道:“此乃我寒云宗祖师景元道祖座下第四徒,景岳,亦是大利我宗门之人。今日,寒云宗昭告天下,景岳即为寒云宗新任老祖,凡辱者,必诛!”   他话音一落,场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三股杀意凛然的威压当头降下,有如万山压顶。   紫霞派长老只觉得眼前一花,恍惚中见到个鲜红的“杀”字,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的恶臭,耳边更是连绵不绝的咆哮声,时而尖锐,时而粗犷,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一声又一声——   “杀!”   “杀!”   “杀!”   那声音有如九天落雷,震得他气血翻涌,几欲跪倒。   他心中震怒,自己率门中弟子前来拜贺,为何受此侮辱?他却不知,几道威压只针对不敬寒云宗的人,其他宾客虽也感到了压力,但并不会很难受。   ——这是威胁!也是寒云宗的警告!   紫霞派长老梗着脖子怒视前方,恰好与新老祖的视线撞上,对方黑漆漆的眼珠好似要将他灵魂吞没,让他从头到脚被寒意侵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霎时清醒过来,匆忙低头。   不论将来事态如何发展,但如今,寒云宗依旧是第一法宗,有渡劫大能坐镇,不容任何门派蔑视!   广场后方,十万弟子黑压压拜倒一片,以头触地,叩地三叩,高声道:“拜见老祖!”   震天撼地的吼声反复回响,仿佛春雷滚滚,仿佛长河浩荡,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不管宾客们作何想法,此时也都微微躬身,一齐道:“贺老祖!”   “嗡——”   远处传来碧云钟的应和,与人声交织,庄重而恢弘。   但十万弟子中,还有些人则神情惊惶,惴惴不安。   尽管他们从未见过景岳真容,此时也看不太清,但一想到他的年纪,加上内门之前发生的一些变故,已足以猜中他的身份。   ——新老祖,多半就是景山!   这个答案让余小宝精神恍惚,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胆大包天地坑了新老祖!更不敢细想,老祖易容成景山混入内门又是为什么?   不少与景山有过直接矛盾的人,诸如龙家兄弟,更是懊悔不已,恨不能从原地消失。   而穆枫也认出了对方,那位绝望中给予他救赎的人,竟然真是寒云宗老祖!那一刻,他在心中立誓:纵然万劫不复,他也将誓死追随!   至于亲传、世家、平民一系的高层,悬着的心已到了极限。他们头上宛如悬着一把利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斩下!   众人各怀心思,前方,各门各派一一献上厚礼。   忽闻一道清洌声响起——   “万铭剑宗,秦燕支,前来拜会。”   场中一静,景岳却精神一振,他对此人好奇已久。   只见一名黑衣青年缓缓从阴影中转出,阳光倾泻而下,在他墨黑的发间跳跃,照出他清隽的眉眼。   秦燕支手捧贺礼,步履庄重,带着一众弟子穿过人群,所行之处鸦雀无声。   最终,他停在距离景岳三丈远的地方。   “万铭剑宗来迟一步,还请老祖见谅。”   景岳却猛地怔住,不知为何,他觉得此人很面善,但细细一想,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面孔。   他隐住心中疑惑,道:“不必在意,还请秦真君入座。”   有弟子上前接过了秦燕支的礼物,本想引他到万铭剑宗的位置上,却听他道:“之所以迟来,是因为途中发现了魔修的痕迹。”   “魔修?可是在极北陆洲?!”   魏天离忽然插口,神情凝重。   如今的修界魔道势弱,被正道死死禁锢在蜀西洲,极北陆洲已很久不闻魔修的消息了。而整个极北陆洲,都可算作是寒云宗的地盘,作为寒云宗掌门,他绝不容许魔人在极北搞事!   “不止。”秦燕支道:“途径中州时便发现了。”   他将路上遇到的情形大致说来,原来,他们在中州陆续听说几个小道门被挖了祖师坟,丢了先祖遗蜕。   但这几家道门相隔甚远,只当遭殃的只有自家门派,没有察觉事态的严重性。而秦燕支很快判断出情形有异,一番调查后,只能确认和尸门有关,但却没能抓到人。   “尸门?”魏天离下意识看了眼流云老祖,“血尸老魔当年不是被流云老祖打成重伤了吗?”   “对啊,尸门不是都藏起来了吗,几百年没听见消息了。”   “不不不,你没听说尸门的人操控了梦嫣仙子,找上万铭剑宗,想要刺杀秦真君吗?”   “此事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谣传!”   “可血尸老魔五百年前被打落境界,他这么快就恢复了?”   “若他得了奇遇万般皆有可能,要是那老魔头真恢复了返虚修为,当年与他结下大仇的寒云宗恐怕是要……”   这时,天色忽然由明转暗,霎时间阴云滚滚,一口乌黑色的巨大棺材凭空出现,直直压向景岳!   “寒云宗既有了新老祖,我尸门怎能不来恭贺?”   尖细的声音忽远忽近,不少人面色大变——尸门竟有人混了进来!   是谁?!   但他们发现,寒云宗几位大能都面色平静,那位新老祖甚至好奇地打量着棺材,丝毫不见惊慌。   下一刻,数道红芒洞穿阴云,直接将那口棺材击碎。   天光复晴,魏天离怒喝:“寒云宗境内,岂容尔等污秽之徒撒野!”   “桀桀,魏掌门真是不领情,咱们血尸老祖特意备下的厚礼,您今日不收,我们只有来日再送——啊!”   宾客中,一名紫府真君的胸腔骤然破裂,伤口处升起一缕黑烟,急急向外遁逃。   接着,又是一道剑光疾射而出,那光芒融合了阴阳,蕴含着自然规律,耀如艳阳,寂若星灭。   景岳睁大了眼睛,哪怕被剑光刺痛,他也不舍得眨眼,不舍得错过如此心醉神驰的一剑。   原来,这就是道一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一叶:我的师尊哟呜呜呜~~   景景:妈   流云:的   流风:智   老魏:障   ———   叽叽:作为一个万年处男,你已经是传奇级魔法师了,不坐扫把坐啥?   景景:…… 第27章   剑光之下,黑烟顿时被穿透,缓缓消散。   “多谢秦真君。”魏天离抱拳道:“不知真君如何找到此人?”   秦燕支:“他说话时泄露了一丝本体之气,与我们路上捕捉到的痕迹很相似。”   魏天离:“想必是他修为不精了,不过能控制紫府,此人至少也该是紫府期。”   秦燕支微微点头,视线却转向景岳。   这位年少的新老祖在危机降临时镇定如常,至少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倒显得有几分天真。   对方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与他眼神交汇时,唇角微微上翘,但很快便错开了。   只听景岳问道:“可知刚刚那位紫府真君,是何时被尸门中人控制住的?”   “我、我们不知道,长老他、他一直很正常……”   回话的人哆哆嗦嗦,舌头打结,看上去随时可能晕倒。   众人一想,尸门神魂附体术极具欺骗性,当年多少大势力也深受其害?那紫府真君又出身小门派,门中人没见过世面,这件事多半是问不出什么了。   魏天离心下一叹,道:“此事因寒云宗而起,你们却遭受牵连,我寒云宗定当补偿。”   要知道紫府期的修者,对任何小门派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中坚力量。有人同情他们的遭遇,也有人想,牺牲一位紫府,却换来寒云宗的庇佑,安知坏事不能变作好事?   宾客们议论道:“听那魔修所言,血尸老魔似乎已恢复了修为,天底下又多了位返虚修者,也不知格局是否有变?”   “是啊,如今有寒云宗坐镇的极北陆洲都出现了魔修的痕迹,也不知咱们那边如何了?”   一时间,好些人坐立不安。   景岳见状,站起身来,道:“势在正道,修界多一返虚魔修,依旧改变不了大势,除非天道生变,诸位无需太过担忧了。”   一叶立即附和:“师、弟说得在理。”   流云&流风:“有理有理。”   景岳:“……”   魏天离干咳一声,“老祖说得是,血尸老魔不过刚成为返虚,而正道返虚修者已有数十人,更有三位渡劫大能坐镇,否则,魔门哪会甘心被压制在蜀西洲万年?血尸老魔今日不敢亲自前来,还不是心里所忌惮,我们又何苦乱了分寸?只要加紧防备,必不会有失。”   众人只是忽遇变故,乍然惊慌,但听了魏天离一番劝解都安定不少,不论私下有何打算,此时都不再提。   很快,又有道门上前送礼,各种天材地宝现世,渐渐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中午时分,大典终于结束。   各门各派相继离开,寒云宗又恢复了宁静。   此次大典收到的贺礼,景岳都转交魏天离安排,而他自己只收了万铭剑宗送上的一枚剑丸。   世人皆知,万铭剑宗有一潭剑丸池,池中孕育的剑丸天生灵性,由剑丸打造的剑都具备极大的成长空间,只要找到合适的炼制材料,就有机会将它们升级成宝器甚至仙器。   修界中不知多少修士,为求一枚剑丸炼制本命剑,不惜倾其所有。   而他手中这枚剑丸,据说是剑丸池中万年诞生的珍品,最适用于水系灵根。   这样的贺礼,足可见万铭剑宗的诚意。   景岳将剑丸放进匣子里,道:“今日见到那秦燕支了,果然是剑修奇才,若是一忘还在人世,说不定能与他引为知交。”   蓝凤老气横秋地点点头,“景景所言有理,秦真君的确是个极品炮灰。”   “根据套路,纵然他冷峻无情,也有一大堆女修前仆后继,可在他眼里就与一颗尘,一根草没什么区别,因此伤了万千美人的心。”   “这时候,会有主角挺身而出,为她们承包鱼塘,为她们天凉王破,并在众目睽睽下将秦燕支打落尘埃,让他崩人设,让万千女修看见他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蓝凤将双翅背在身后,深沉地叹了口气,“故事的结局,女修们醒悟自己瞎了眼,转角遇到真爱,哦不,遇到主角。”   景岳:“要不,你还是去山下看小黄文吧。”   蓝凤:“……”   转眼又过了几日,当西峰的红叶铺了一地,宗门里忽然传来消息——内门中,将迎来一位新长老。   这则消息让不少人提心吊胆,他们都怀疑是有人要来秋后算账了。   余小宝倒是松了口气,自从大典之后,他心中的恐惧与日俱增,整天闭不出户。梁远与诗年不明所以,宽解了好几次也不见效果,只得无奈作罢。   如今,该来的终于来了。   次日一早,不论管事、执事、弟子,所有内门中人都要前去拜见新长老。   到了广闻大殿,他们见到了原本执掌内门的应长老正等在前方,他身旁还有个十一二岁的灵秀少年。   不少人心里一咯噔,这就是那位新老祖了吧?   那天入宗大典他们站得太远,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见应长老对少年恭敬有加,答案不言而喻。   等大家站定,应长老道:“我即将冲击紫府中境,需要闭关修炼。”他对身旁的少年拱了拱手,“这位便是我寒云宗第四位老祖,今后,内门一应事务皆由老祖定夺。”   应长老颇有些难为情,盖因他接掌内门以来一直不太上心,导致内门乱成了一锅粥,还得靠老祖来善后。虽说派系隐患早就存在,但他身为内门第一管理者,也有可不推卸的责任。   他顿了顿,补充道:“能得老祖亲自教诲,是你们的福气,希望你们多多珍惜。”   “是!”   众人统一施礼,尚且年幼的老祖立于上首,从容道:“我虽初掌内门,但却不是初来乍到。数月前,我便以景山的身份混入你们中间,对内门中的情况也算摸了个底。”   他承认了!他承认他就是景山!   人群中有人“啪叽”晕了过去,大伙儿一看,竟是龙日天。   龙日天身旁好几名弟子想笑又不敢笑,忽见景岳神情一肃,尽管他年纪不大,气势倒是很足。   “自今日起,凡参与派系斗争、欺压同门者,不论他是谁,有什么背景,一律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至于参与谋害同门之人,从犯毁掉灵根,主犯……杀、无、赦!”   大殿中静得可闻针落,不少人禁不住吞了口唾沫。   景岳慢声道:“此前穆枫受害一事,真相我已查清。”   话音一落,又是“砰砰”几声,倒下了不少人。   可这回,再没人想笑了……   “你们如何计划,失败后如何扫尾掩盖真相,背地里交换了什么利益,又想怎样嫁祸于我,我都知道。”   景岳所言,一字一句都像把刀子,直接扎破了某些人强撑的伪装。   “求、求老祖饶命啊!”   “老祖饶命,我们知错了!!”   当即又有十几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告饶。   景岳视而不见,兀自道:“但当时内门混乱,势力盘根错节,很多弟子无力违逆大环境,也是被迫为之。加上穆枫已被治愈,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因此,除了首恶,其他人我可以从轻处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余小宝脸上褪尽的血液这才又流了回来,他长吁一口气,想到哥哥尚有一条活路,忍不住哽咽出声,惹得一旁的诗年看了他好几眼,眼中带了一抹审视。   景岳轻哼一声,“但若有人胆敢再犯,我决不轻饶!听明白了吗?!”   “明白!”   “很好,刚才说的是第一点。”景岳微微一笑,很满意大家的识趣。“那我们再来谈谈第二点。”   “想必大家都知道,执事堂少了两位管事,至今还没有填补吧?”   “……”   “今日过后,还会再少几位管事。这些人身为核心弟子,协管内门,却不识清浊,不辨是非,没有尺寸之功,偏偏恶事做尽。任由这样的人身居要职,是我寒云宗之耻!”   “为了不重蹈覆辙,我将重整各管事、执事一职的风气,给在任诸位半年的考察期。半年过后,我会根据诸位的表现判断是否让你们留任,即便留任,每三年也会有一次考核。”   他一说完,不少人都偷偷以眼神交流。   这件事对三大派都极为不利,毕竟原来的内门职位都是由三大派各自推举,以便谋求更多利益,而如今,规则却只掌握在景岳手中。   有人听景岳说不会太过追究之前的事,胆子稍稍大了一些,小心翼翼提出抗议,“老祖,恕我直言,这样做有些太过专断了。”   “嗯,你说对了。”景岳点点头,“若大家安分,未来三年一考,我会交予诸位弟子来评判。至于现在嘛……我就是这么专断。”   “可是——”   “没有可是。”景岳直接打断对方,“我不是在与你们商量,而是在告诉你们决定,不服者,给我滚出内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balbalbal   一叶:师、弟说的在理(好险差点叫错)   流云流风:有理有理(祖师说啥是啥,不是也是。)   景景:感觉莫名羞耻,仿佛找了一堆水军。 第28章   所有人寒蝉若禁,哪怕心火中烧,也不敢有半句不满。   景岳:“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我再说第三点。”   怎么还有?!   但这一次不再是大棒,姑且能算一枚甜枣。   “我作为景山时,曾参加了平民派的交流会,这种模式很好,因此,我决定效仿。”   梁远、诗年以及一众平民派弟子,都诧异地抬头,也不知是惊是喜。   “交流会隔日一次,可就修炼心得、消息、物资、任务等诸多方面互通有无。此事就由贺仙芝带头组建,若有任何妨碍,都可以来找我。”   忽然被点名的贺仙芝一愣,尽管平民派交流会由他负责,可他没信心号召其余两派,正想开口解释,却见景岳抬手按了按。   “另外,每十日晚课,都会有一名讲师负责答疑,弟子若有修炼上的疑问,可以直接与讲师沟通。凡有所作为的讲师,或表现出众的弟子,都能得到一定功绩点。”   许多人听见不但有讲师专门解惑,还有功绩点可赚,顿时来了兴趣。   要知道在寒云宗,功绩点比灵石还好用,是核心弟子之间交易的主要手段。要是内门弟子有了功绩点,就能找核心弟子兑换物资,或是发布任务。   不过,内门中获取功绩点的机会太少,哪怕是贺仙芝这类练气高阶,攒了几十年也不过十余点。   景岳:“以上三点,诸位可还有疑问?”   场中无人回话,就算有也不敢问。   景岳微微颔首,“看来大家都支持。”   他上前几步,离大家更近一些,“你们要搞清楚来寒云宗是为什么?修炼,只有修炼。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寻大道,在无意义的事情上耗费太多精力,你们真的喜欢吗?”   “难道看不见,寒云宗已经一代不如一代?紫府以下,飞仙榜上的排名本宗有几位?对得起天下第一法宗的名号吗?如今就连紫霞派都敢来挑衅,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景岳面无表情,冷冷扫了众人一圈,“我很羞耻。”   他这一番话让不少人面露思索,诗年望着魄力逼人的景岳,一时竟想不起对方作为景山时的模样,尽管他们一样高矮,一般年幼。   那两人,真是同一个人吗?   最终,景岳只让贺仙芝留下,后者战战兢兢,也不知景岳是要找他算账,还是又要派什么为难的任务?   景岳:“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你不用想太多,只管组建便是,至于管理者,我会让严敏来。”   那日晚上,严敏被请入了内门,谁都不知景岳与他谈了什么,但这位平民派出身的核心弟子离开时容光焕发,一副恨不能为新老祖肝脑涂地的模样。   每当有人问起严敏内情,他总是高深莫测地微笑,可真相其实很简单,严敏只是在想:掀翻棋盘的人,终究是来了。   景岳的三把火烧得很旺,提出的要求相继执行,不过几日时间,交流会也筹办了起来。   寝舍中,诗年还在等着余小宝,梁远烦闷地抱怨:“等他做什么,他既是世家派,又哪里看得上咱们的交流会?说不定心里正笑话你多管闲事。”   原来,那日拜见新老祖时,余小宝异常的表现引来了诗年的关注,后者回来就问余小宝是不是有事瞒着他们?   余小宝背负的压力本就沉重,又一个人硬撑了许久,今天听到景岳的处理结果,知道自己和哥哥都暂时逃过一劫,高压的精神终于松懈。面对诗年的质问,他愧疚之下竟将真相和盘托出。   尽管余小宝说自己从未想要谋害他人,只是偶尔向世家派传递消息,但梁远依旧很气愤,表示要与余小宝割袍断义。   倒是诗年气过便算了,此时就对梁远道:“阿景、不,老祖那几项举措看来都是为了清除派系势力,既然他禁止派系斗争,咱们就不要提这些事了。以前人人身不由己,以后,且看吧。”   余小宝始终沉默,像被刺了字的囚犯抬不起头,就连身材也较一月前清减了不少。   梁远看他那要死不活样子,鼻腔轻哼一声,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等几人到了千叶岛,发现交流会上人虽不少,但仍都是平民一系。   诗年有些失望地说:“还是只有我们啊……”   梁远却道:“那又如何,至少以后我们随时都能来,再不需要请柬了。那两派不来是他们的损失。”   可忽然,他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熟面孔,正是曾经阻拦过他们又莫名被界石打入坑中的龙日地。   亲传派?内奸?梁远下意识这么认为。   他见周围都是己方人马,于是大着胆子上前,“喂,你来做什么?”   龙日地一愣,回道:“我想来便来,与你何干?”   好像没毛病?梁远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儿,只得恨恨瞪了龙日地一眼。   后者不理他,昂首阔步进入了园子。   其实龙日地心里也在打鼓,虽然老祖说了人人可来,但放眼一看,不全是平民派的弟子吗?他孤身其中,接收着一道道不友好的视线,难免不心虚。   但大家也仅仅是盯着他,并没有要请他出去的意思。   龙日地尽量忽略不适,心不在焉地逛着摊子,耳朵支得老高,偷听旁人的议论。   “师姐,你的火焰术威力怎么提升那么多啊?”   龙日地放缓了脚步。   “上次老祖与穆枫对战时,不是用一道掌心雷劈晕了穆枫吗?我仔细观察过,老祖并没有直接施放法术,而是先压缩灵力,将雷球挤压成婴儿拳头大小。于是我照着练习,火焰术的果然威力强了许多。”   “可是灵力一旦催生出火焰,就很难控制了啊。”   “由此可见老祖强横,他对灵力的掌握简直收放自如。”   ……   龙日地学了一招,心想回去就试试。   作为一个被老祖亲自坑过的人,他对老祖迷之信任。   对,他已经怀疑那次界石针对他,是老祖动用了神秘力量。   现在,他俨然是老祖的迷弟了。之所以偷偷来交流会,也是因为此事是由老祖提出。   老祖说的,一定不会错。   忽然,他发现某家摊位上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售卖法衣,只要九百九十八颗灵石。   交流会上还有法器卖?他惊疑不定地盯着摊位上一件灰青色道袍。   “你这真是法衣?!”   那摊主白他一眼,“严师兄早就警告过我们了,交流会上不能有假货,一旦被举报,就会进入黑名单,休想再来。”   龙日地:“可怎么只要九九八?”   道袍虽只是下品法器,但在坊市里,少说也要两千灵石左右。   摊主:“因为是炼器堂直销啊,老祖跟炼器堂长老打了招呼,每个月都会供一批货放在交流会售卖,我也是托了关系才拿到的。”   龙日地:“……”   摊主:“你要不要啊?九九八,只要九九八,价格不浮夸,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大师制造,质量保证,随心搭配,物超所值!”   龙日地:“我——”   “我要!”一人忽然杀出,手已探向法衣。   龙日地一看,竟是梁远。好哇,原来一直跟着我呢?   他出手如电,赶在梁远之前抢过法衣。   灵石不够没关系,他扔下一袋灵石,气势十足道:“不够的,去找我弟日天拿!”   当天,龙日地满载而归,他弟弟龙日天则收到一份来自交流会的巨额票据,当然……只有乖乖掏钱。   隔了一日,龙日地又兴高采烈地准备去交流会报道。   “日地,你要去哪儿啊?这么高兴。”有舍友忍不住问道。   “我……”龙日地忽然想到,交流会上的宝贝都十分稀缺,少个人知道就少个竞争者,于是改口道,“我去找我弟。”   可等他到了园子门口,却见到了自己的几位舍友。   龙日地:“呵呵,好巧。”   众舍友:“是啊,真巧啊。”   能不巧吗?他们见龙日地遮遮掩掩,说话不尽不实,便偷偷跟了过来。   于是,场面一度很尴尬。   龙日地:“呃,我就是看这里很热闹,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   一位摊主吃着瓜从旁经过,看见了龙日地,他擦擦嘴道:“这不是龙师兄吗?前天那件法衣试了没?物美价廉有没有?”   龙日地:“……”   怎么办?很想找人决斗!   龙日地心好累,被揭穿的他丧气满满,直到交流会散场也毫无收获。   但从这天起,亲传派陆续有弟子前来,后来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世家派的人也被吸引了。   摆摊的人一下多了好几十倍,园子很快就塞不下了,严敏在景岳的默许下,直接占用了一半千叶岛,将交流会打造成了内门第一集 会。   偶尔,就连核心弟子都会来逛一逛。   毕竟人人都想提升修为,而在交流会上得到的帮助是实打实的。   在此期间,十日一次的讲师答疑也要开始了,而景岳,当然是第一个出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龙日地:好巧啊。   舍友:好巧啊+1   摊主:(咦?那里有个亲传派在撒谎,大家快去欺负他。)   于是故意走过去:龙师兄,昨天买的九九八好用吗?   说完吃瓜去,深藏功与名。   龙日地:……   ———   叽叽:景景,九九八的广告词能改一下吗?   景景:改什么?   叽叽:极北陆洲,极北陆洲最大法修宗门,韩云宗倒闭了,王八蛋祖师景岳,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神兽跑了——   景景:来人,放一叶!今晚吃烤鸡!   ———   关于秦燕支的问题,这里统一说明:   这篇文是修真长篇,后面还有许多情节没有展开,攻是主线中的重要一环,这些在我制定大纲时就想好了,并且占据了全文大半部分篇幅,绝不是只用来推进事件和单纯恋爱的背景板。   知道大家都想看攻受互动,但我也不能贸然改动大纲,这样会破坏我原本的构想。我只能保证,以后一定管饱。   我们不着急么么哒! 第29章   傍晚,夕阳照石,山林鸟倦。   当景岳来到广闻大殿,殿中早已候满了人。   广闻大殿一直都是内门传道授业的地方,这里不演武,只讲道。大殿以十八根雕龙画凤的白玉柱作为支撑,每一根玉柱上都刻有寒云宗历代弟子的名字,一旦陨落名字便会消失,只有景元道祖的名字永远存在。   十八根玉柱合在一起,便构成了名震修界的十八天罡阵。若有人攻击大殿,此阵可以发挥出返虚一击的实力。   景岳视线一扫,发现以前几位舍友都抢在了前排,诗年忐忑又期待地看着他,梁远则格外严肃,只有余小宝缩得像只鹌鹑。   他心中一哂,特意上前,“余小宝,一会儿听仔细了。”   余小宝猛地抬头,眼中有不敢相信的惊喜,“弟、弟弟子……是!”   他的回答得格外响亮,腰板也挺直许多。   景岳清了清喉咙,直入主题:“从第一天锻体开始,我们就算踏上了修炼之路。锻体和练气期一共分为九重并大圆满境,而练气期以上的境界都只分了下、中、上以及大圆满四小境,可知为何?”   他的问题实在浅显,哪怕三岁蒙童都能回答,因此,没人当他真心想问,包括他自己。   除了余小宝。   或许是景岳刚才的鼓励给了余小宝莫大的勇气,他朗声道:“因为锻体和练气期属于先天阶段,如果将修行比喻成造楼,那先天境就是万丈高楼的基础!”   景岳:“……嗯,正确。练气期是一步步积累灵力的过程。等你们丹田中储备的灵力充足,且够凝实、够坚韧、攻击性够强,自然可转化为气海。一旦气海生成,就意味着你们已成功筑基,这才算真正步入了修炼的正轨。”   “这其中,三、六、九重被称为立境,也是突破难度最大的,因为其他几重只需灵力累积到一定程度,就能水到渠成。只有立境,需要比平时更多的灵力冲击丹田,扩充丹田储备容量,才算成功。”   “就好比往水囊里灌水,水囊就那么大,只能装那么多水,除非,你能将水囊的容量变大。”   景岳所说人人都懂,弟子中已有人觉得失望,这与他们的期望不符。   想想也是。老祖身份再高,可年纪不大,修为更低,又能有什么见识?但再是陈腔滥调,他们也只能佯作认真地聆听。   景岳当然能猜到众人心中所想,但他依旧从容不迫,不紧不慢道:“今天,我要教你们怎样提高冲击立境的成功率。”   话音一落,众弟子顿时轰然。   有人心惊,有人心喜,有人不屑地想:老祖自己的修为也仅有练气三重,还没冲破过一次立境,哪儿来的信心教导旁的人?   景岳:“看好了。”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上百块灵石,东一下、西一下摆在地上,看起来乱七八糟,毫无规律。随即,他又用朱砂画了几张黄符,贴在合适的方位。   弟子们疑惑:这是要布阵?   只见景岳走到阵中央,口中念念有词,可他布下的阵法似乎不见动静?   接着,景岳盘膝而坐,缓缓闭上眼睛。   ——呼吸吐纳,气沉丹田,接引天地灵气。   法阵一角的灵石亮起金光,延伸出道道金线,连接了所有灵石。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屏障随之升起,将景岳笼罩其中,让他看上去神圣得向一尊佛。   弟子们清晰地感应到,四周灵气正向法阵汇聚,空气一阵扭曲,就像阳光投射在清澈水面,让水中的一切微微变形。   灵气越来越沸腾,忽然,金光大盛,冲天而起!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屏障消失,而景岳的皮肤表层覆盖了一层浅淡金光。   那金色光华流转,渐渐融入他的身体。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金光完全消失,一切恢复如初,景岳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   四重!   修为高一些的人发现,他们的新老祖,真的升至练气四重!   不提众人如何震惊,景岳一样很高兴。   他今天所布法阵是在聚灵阵的基础上改良而成,那是前世他与一位阵道高人交流时,对方无意中提出的假设。   其实在前世,他对符道和阵道都一知半解,不过是活得长见得多,久而久之学了些烂大街的手法。   但自从他成为全灵体,对符阵二道都有了新的领悟。或许是符阵大多要借助天地灵气,而他对天地灵气的感应远胜往昔。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将昔年一个假设变作现实,而且非常成功。   此时,所有弟子狂喜中透着茫然。   一位十一岁的练气四重?古往今来有过吗?   一个能辅助人冲破立境的阵法?以前有人听说过吗?   或许,万年以前有过吧?但他们的新老祖,一定是妖劫乱世后的第一人!就连秦燕支都做不到!   有人想要发问,却见景岳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大家噤声。   人们按捺住鼓动的心跳,忍住了满腔狂热。这一刻,老祖的一举一动都是圣旨,让他们甘心臣服。   他们顺着景岳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女弟子还闭着眼,她的身畔同样灵气涌动,原来,她竟是看见老祖突破后受到启发,准备当场冲击立境!   时间仿佛静止了,纵然大殿中有上万人,但却没有一人发声,他们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尊石像。   直到落日余晖被星光取代,广闻大殿灯火自亮,女弟子终于冲境成功!   她在无数艳羡的眼神中,对着景岳一跪三叩,凤眼满是喜悦。   景岳:“我们丹田中灵力有限,所以,冲立境时可以借助于外在的天地灵气。而此阵,能够帮助你们最大程度吸收天地灵气。”   弟子们心潮澎湃,人人皆知此阵意义非凡,尤其一些在立境上卡住多年的人,盯着景岳的眼睛有如饿狼,幽幽冒着绿光。   “那此阵岂非和聚灵阵差不多?”   有人心生疑虑,忽然问道,“难道聚灵阵也能辅助冲击立境?”   他们闻所未闻啊!   景岳:“此阵的确根据聚灵阵改造,但聚灵阵是聚集天地之灵气在附近,能吸收多少全靠个人天赋。而此阵是以人为阵眼,勾连天地灵气与己身,能直接将灵气引入体内。”   “只不过,等你们冲境结束,那些不属于你们的外来灵气并不会转化为灵力,而是随之流失。”   有人激动得声音发颤,“请问老祖,冲击筑基时可用此阵吗?”   景岳:“不可。”   “那,平日里修炼,可否用此阵?””   “不可。”他顿了顿,道:“我不建议你们利用阵法或补灵丹药辅助修炼,大道路上,但凡捷径,必有隐患。”   景岳解释了各中理由,“修炼,还是得一步步守着规矩来,才能走得更稳,更踏实。”   弟子们都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得了此阵已经是很大助力,再奢求反倒不美,遂又高兴起来。   “老祖,那您所布置的这套阵法还有效吗?”   景岳循声一看,问话的是诗年。   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忍不住笑了。   “还可以用一次。”   诗年捅了捅身旁的梁远:“梁师兄,你不去试试吗?你卡在立境好一阵子了。”   梁远一脸懵逼,只听景岳道:“嗯,梁远你过来吧。”   奸诈!   阴险!   臭不要脸!   其余弟子怒火腾腾,可只能眼睁睁看着梁远走到景岳身边。他们后悔不已,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那可是老祖布的阵!   等梁远坐入阵中,表情依旧是空白的。   景岳稍微摆弄了一下灵石,微笑道:“可以了。”   梁远下意识闭上眼,随着本能而动。   数息后,他感受到无尽灵气涌入身体。梁远心神激荡,差点控制不稳,好在关键时刻他抗住了。梁远将灵气慢慢导向丹田,一次又一次冲击,仿佛奔腾潮水拍打礁石。   恍惚间,他听见一声轰响,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尾骨迅速上窜,毛孔全数张开。   他仍闭着眼,但能看见烛火里跳动的灯芯。   他还有轻微耳鸣,但能听见殿外草从里传来的虫声。   ——他进入了练气四重。   整个过程,对于梁远来说只是一瞬,但其余人早等得心焦不已。此时见他终于冲境成功,余小宝和诗年都忍不住欢呼,还有更多人期盼地望着景岳,希望他能再布一次阵。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景岳道:“既然说要教给你们,阵法我当然会公开传授,有意者自行去学吧。”   他指尖凝成一点白光,打向广闻大殿玉壁,在壁上留下了布阵的方法。那些图文莹光流转,仿若神仙手笔。   众弟子拜向景岳,朗声道:“谢老祖!”   这一句“老祖”,头一回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深夜里,两个执事聚在一座小院。   一人愁眉苦脸道:“怎么办?眼下景、咳,老祖在内门声望大涨,那个改良后的聚灵阵若真有大用,他会拉拢更多人心,咱们行事只会愈发困难。”   另一人道:“如今世家是不敢出头了,而这些措施又对平民派最有利,他们也不会搅这摊浑水。”   “可师尊已经暗示了……”   “别的真人都不敢违抗老祖,师尊胆子也太大了?要是事发,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愁眉苦脸更愁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我已经拜入他门下,要是违逆师令,不用等事发,我俩就得兜着走了。你总不能揭发师尊,大义灭亲吧?”   “唉……”他哪儿敢啊,再说也没有证据。   愁眉苦脸又道:“何况,师尊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他修为停滞多年,到处搜罗修炼资源。亲传派上供给他的资源虽少,可再少也是肉啊,他怎舍得放弃?”   同伴道:“只有听天由命了。”   愁眉苦脸:“反正,师尊只是不想老祖插手派系利益罢了,又不会伤害老祖。那件事只要做得谨慎,上头也不会太费心思来查,查了也有人背锅,应该不会有事。”   “有道理。”   两人自我安慰着,可神情依旧充满了担忧。   此后一段时间,广闻大殿俨然成了寒云宗一景。   不仅仅是内门弟子,就连一些核心弟子,还有部分对阵法有研究的金丹真人乃至紫府长老,都来参详过玉壁上那道阵法。   有些胆大的弟子,甚至会当场布阵,直接在广闻大殿冲击立境。   不过月余时间,内门突破立境的人数竟是以往的几倍。   与此同时,景岳收到了一封传音信——原来是内门选拔要开始了,执掌外门的于长老想请他来主持。   外门弟子修为多在锻体期或练气三重以下,每十年一次的选拔,是他们晋升内门的唯一机会。   根据惯例,每一次内门选拔为求公平,外门长老与各管事执事都不可干涉,一切事宜由内门负责。   景岳既作为内门长老,当然责无旁贷。   他正打算回信,在外面浪了一天的蓝凤突然俯冲进来,“景景!你听说了吗?内门要选拔了,你带叽叽去看看好吗?求求你!”   蓝凤翅膀合拢作揖,若非腿不能弯,它恐怕要跪。   在它身上,你找不到一点身为上古神兽的尊严。   景岳逗它:“给你半柱香时间说服我。”   蓝凤急得快上火,小嘴张得飞快,“各种选拔大比,可是小说里的大高潮,你知道有多少主角,通过选拔大比让炮灰跪倒,让路人折腰,让大能虎躯一震吗?这是他们迈向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第一步!”   景岳:???   他后悔了,他不该听。   当日,景岳特意打听了内门选拔的规则。   每逢选拔日,外门练气期以上的弟子都有资格进入小山秘境,为期两日一夜。   小山秘境是由九天碎片衍生而成,是景岳前世游历时意外发现的。那时候,景岳见秘境里奇花异草遍布,心中喜欢,便将秘境炼化,带回寒云宗安置在后山。   没想到,如今竟成了外门弟子试炼之地。   小山秘境里没什么危险,就连凶兽都顶多二阶,因此,选拔期间弟子不可离开秘境,等选拔结束,秘境传送阵自然会开启。   而在秘境之中,所有弟子禁止使用丹药、符阵、法器等等身外之物,除非是弟子当场炼制。   最后,所猎杀凶兽最多、最强的一批弟子,则会被选入内门。   景岳心中有了章程,便一一安排下去。   转眼到了选拔当日。   小山秘境传送阵前,聚集了外门近万弟子。   赵飞尘和几位好友在一起,聊着以往选拔中发生的趣事,可没一会儿,话题又转到了寒云宗的新老祖身上。   “听说这一次选拔,是景老祖压阵。”   “景老祖已执掌内门,当然由他压阵。上次入宗大典我离得太远,都没看清他的模样,这一次终于能如愿了。”   一人压低声音道:“自从景老祖成为内门长老,内门派下的任务直接少了一大半,修炼的时间一多,这回我才能顺利进入练气二重。真希望能晋升内门,聆听老祖教诲。”   “是啊,景老祖还创造了新阵法,对于冲破立境有很大帮助,听说那阵法就刻在广闻大殿玉壁上,我还真想去看一看。”   “还有千叶岛上的交流会,据说炼器堂的法器都只卖九九八呢!”   ……   赵尘飞没有插口,倒是听得很认真。   心里想着,这次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入了景老祖的眼,对此,他也颇有信心。自己虽是三系灵根,但不过二十出头已有练气二重,修炼速度堪比内门,在外门更是引人钦羡。   忽然,他看见一位少年领着十来个执事从远处走来,那少年顶多十一二岁,相貌让人一见便心生愉悦,修为更有练气四重!   景老祖!   一定是他!   赵飞尘激动的同时,又不免自行惭秽。   老祖比他年纪小了不少,但修为却远胜于他。一对比,他心中那点儿得意立刻被打击得烟消云散,不论地位或资质,老祖都是他望尘莫及的存在。   随后,几位执事交代了注意事项,便开启了传送阵。   赵飞尘跟着同伴依次入内,只觉得一阵白光闪过,脑子里晕乎了片刻,眼前便已是一片清幽。   秘境里花草繁盛,兽鸣禽唳,耳畔有潺潺水声,一条清澈溪流向极目之处延伸,与天交汇。   赵飞尘深吸一口气,感叹道:“真美。”   他身旁的纤瘦少女道:“当然了!这小山秘境乃是景元祖师炼化后带回寒云宗的,能直接炼化一处秘境,景元祖师不愧是修界传奇人物。”   赵飞尘:“阿离,这件事你已说过好多次了。”   刘离一笑,“说再多次我也不腻啊,我可是从小听着景元祖师的故事长大的。再说了,就许你们聊素华仙子、碧灵仙子,不许我提一提祖师么?”   她偏过头,对身旁另一圆脸女子道:“是吧,青儿?”   袁青儿忙不迭点头。   “别聊了,时间有限。”   此前一直未开口的男子出言提醒。   赵飞尘看了眼王修,暗自腹诽:假正经!   他与刘离、袁青儿、王修都是好友,只不过,他对王修的感情比较复杂。   两人资质相近,对方修为却胜他一筹,算是几人中最有希望晋升内门的人。   因此,他心中偶尔会嫉妒,但并没有被嫉妒影响了心性,至少,他真心当王修是朋友。   赵飞尘摸了摸腰间的记忆石,它能记录自己在秘境中的一切,也是内门考核的重要依据。   这次,他一定要努力,绝不能被王修甩开!   由于二阶凶兽都在秘境深处,他们无需商议,直接顺着溪流往中心前进。   一路上,刘离与袁青儿不停说着小山秘境的情况,诸如凶兽种类,灵草分布,赵飞尘偶尔会附和两人,只有王修始终一言不发。   几人早已习惯了王修的不善言辞,性子沉闷,并未当回事。   “飞尘小心!”   忽然,王修大吼一声。   赵飞尘下意识回头,就见一道剑光正对他激射而来,吓得他僵在当场。   “锵——”   那剑光落在他脚边不足一尺的位置,草屑合着泥土飞溅,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才发现一只甲壳兽的头身已被斩成两截。   赵飞尘顿时双腿发软,背上冷汗涔涔。   那甲壳兽外壳与石块近似,惯于利用伪装捕杀猎物,一旦被它咬中,自己一条腿会当即麻痹,谈何升入内门?   他正要对救了自己的王修道谢。   忽然,甲壳兽断裂的身上身猛地扑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叽叽挺胸抬头:评论里有好多人都以为我是攻。   景景:你攻谁?   叽叽纠结脸:白雾峰后山上有一只仙鹤还有点好看,但是总对我不理不睬,叽叽不喜欢欲擒故纵这一套嘛,所以不要它。碧露峰上有只白猿很温柔,可是它体型太大了啊,和叽叽种族不同也无法相爱。青云峰有只灵雀倒是各方面勉强般配……   景景:风声太大,我听不清…… 第30章   “它没死!”   赵飞尘大叫一声,匆忙后退,可惜还是被甲壳兽的前肢划破了衣袖。   刘离只愣了愣,立即抽出腰间长鞭甩向甲壳兽,将盆口大的兽身卷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露出它没有外壳保护的腹部。   袁青儿手握峨眉刺,双臂用力,猛刺入甲壳兽!   一股带着草青香的液体溅出,甲壳兽的节肢胡乱挣动,渐渐缓慢,直至静止。   “我的天,头都没了还能攻击?”   刘离擦了把额头的细汗——被吓的。   王修:“有些凶兽的神经不在头部,而在腹部。”   赵飞尘:“甲壳兽也是这样吗?没听说过。”   他只知道甲壳兽是一阶凶兽里实力最次的,一旦头身分离,尽管不会立刻死掉,但也该没气力反扑才对。   袁青儿扯着沾上了甲壳兽体液的衣衫,几欲想吐,“我们先去小溪那边好吗?我好难受。”   赵飞尘笑道:“又不难闻,还有些清香。”   袁青儿皱皱鼻子,可怜巴巴地看向刘离,后者道:“别欺负我们青儿,你要是喜欢,那你抱着甲壳兽尸体滚一圈啊,保管你香喷喷的。”   赵飞尘:“……”   几人继续深入,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波凶兽。   越往后,凶兽的实力越强,纵然都只是一阶凶兽,可依旧让他们疲于应付。   “让我歇一会儿!”刘离收了鞭子,喘着气瘫倒,身旁躺着头黑猿的尸体,皮毛被烧了一半,浑身都是裂开的伤口。   袁青儿紧接着道:“我、我也休息一会儿吧。”   她的衣衫满是血迹,但却没再娇气地说要洗一洗,而是直接坐在地上,任凭混着血水的泥土浸湿她裙摆。   两个青年都没有反对,即使是他们,也感觉到吃力。   赵飞尘:“你们有没有觉得……”   刘离:“什么?”   赵飞尘感觉很奇怪,一阶凶兽有这么强吗?还是说,小山秘境里的凶兽本就不一样?他们以前谁都没来过,也无从比较,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算了,还是先不说吧,省得给大家添堵。   “不,没什么。”   惹来刘离一个白眼。   可在不久后,他们又遇见了一条寒冰蟒。   寒冰蟒属于二阶凶兽里较弱的,论实力和练气一、二重的修士相差不大,就常理而言四人联手对付它并不困难,可他们却险况频出,袁青儿甚至还受了伤。   等终于杀死寒冰蟒,几人都觉出异常。   赵飞尘:“这里的怪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袁青儿正在调息养伤,此刻也忍不住道:“是啊!那条寒冰蟒的实力很不正常!我在内门的表姐都练气三重了,也没它这么厉害!”   赵飞尘:“会不会是秘境有变?”   刘离面色犹豫,“那我们,还要进林子吗?”   她望着前方一片树林,苍翠藤木遮天蔽日,幽暗中隐隐泛出一丝潮气,恍惚间,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毕竟,小山秘境里以往也死过人,只是很少罢了。   王修:“如果停在这里,就等于放弃了入内门的机会。”   赵飞尘心一横道:“再走一段路,大家都要格外谨慎,要是实在撑不住,我们再退回来。”   忽然,林中传来一声咆哮。   众人一顿,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头凶兽蹿了出来。   凶兽外形似豹,通体漆黑,只在脖颈间生有六条金色纹路。   赵飞尘瞳孔急缩,“六纹金阳豹!”   这可是二阶凶兽里的强者,本该在秘境中心地带才能碰上,为何却出现在这里?   一头六纹金阳豹的实力接近练气四重,放在往常,他们联手就算不能打退对方,至少可以从容逃走。但有了先前的疑虑,一时间,每个人脚底都窜起寒意。   六纹金阳豹紫色的瞳孔凝视着他们,迈着优雅的步伐缓慢靠近,喉咙里溢出威胁的低吼声。   赵飞尘极力让自己冷静,他轻声道:“看准时机,我们分开逃。”   可话音一落,凶兽前身压低,一个纵跃猛地扑向他们!   赵飞尘下意识抢上前方,试图用剑抵挡,六纹金阳豹的爪子划在长剑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一爪力量太大,赵飞尘握剑的手不住发抖,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一条鞭子抽在了凶兽身上。   “吼——”   六纹金阳豹痛苦地咆哮,转身咬住鞭子,用力一扯,将刘离扯到身前。袁青儿想要拉住刘离,王修也极快地释放一道法术攻向凶兽。   可六纹金阳豹动作极快,它一个侧滚闪过了法术攻击,回身一抓,还没逃开几步的刘离,就这么被它从背后刨开了心脏!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袁青儿脸上,她傻在当场,耳边模糊地听见一声语气慌乱的“小心”,就感觉腹部剧痛,眼前血雾弥漫,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眼见袁青儿和刘离不过眨眼已香消命殒,赵飞尘脑子里一片空白,大喝一声举剑便刺。或许愤怒提升了他的潜力,那剑势竟让六纹金阳豹顿了顿,剑尖直接扎进它眼睛。   王修也是又惊又怒,哪怕他性子再孤僻,两位女子也与他相处多年,他又怎会不悲痛?王修催动着灵力,长剑仿佛化作火蛇,在六纹金阳豹身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六纹金阳豹连遭重创,痛得翻身打滚,也彻底被激怒了。   很快,两人一兽缠斗在一起。   赵飞尘与王修在外门时就经常切磋,加上此刻情绪激动,剑式完全随心而走,竟配合得十分精妙,与受伤的六纹金阳豹斗得旗鼓相当。   但可惜,这并不能带给他们胜利,他们体内的灵力濒临枯竭,渐渐有些支撑不住,王修甚至因躲闪不及,腰上被抓破了个洞,鲜血汩汩涌出。   “锵——”   六纹金阳豹一尾抽在赵飞尘的剑上,后者力气消耗过多,不慎让长剑脱手。他愣了愣,就见六纹金阳豹一只前爪直罩他面门!   要死了。   赵飞尘脑中浮起这个念头,但却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意外。   “快走!”   忽然,他听见王修这样喊道。   那一瞬,眼前的一切都成为慢放的画面,像背离了时间法则,缓缓擦过他眼膜的片段。   只见王修龇牙裂目,半张脸上都是血水,接着双腿一曲,高高跃起,倒握住剑柄,试图一剑捅穿六纹金阳豹的背身。   但六纹金阳豹不过一扭身便避开剑势攻击,当时,它的爪子距离赵飞尘不足一寸。   可凶兽不会想到,王修的目的并不是要刺它。   一剑不成,王修果断弃掉长剑,手中蹿起烈烈火焰,趁着六纹金阳豹成功躲避后片刻的松懈,肩跨一摆,于半空中改变了方向,猛然扑到六纹金阳豹身上,暴喝一声:“你他妈快跑——啊!!”   赵飞尘一个激灵,霎时从等死的状态中醒来,他几乎是一瞬间明白——王修受了重伤,知道自己跑不了,于是自我牺牲,成全他活命的机会。   他看见六纹金阳豹已经回头咬住了王修的手臂,王修整个人死死抱住凶兽,全身烧成了火人。   他不能再看下去了。   跑!   赵飞尘冲到自己长剑掉落的地方,捡起剑转身就跑。   耳畔有凶兽的咆哮声,有王修的惨叫声,渐渐的,只剩下风声和他再也克制不住的呜咽声。   我为什么要修道?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事?老老实实做个凡人不好么?   说来,他也是大官的儿子,出生富裕,金尊玉贵地活了十三年,又幸运地通过了寒云宗入宗考核,在旁人的羡慕中,成为了一名外门弟子。   他记得,王修是与他同一天入宗的,也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同门。那时候,他只觉得此人衣着寒酸,性子阴沉,行为粗鄙,又听说对方出身农家,心里很有些瞧不上。   但他的礼仪修养让他本能地照应对方,一开始王修总没有回应,他也不放在心上。后来有一次,王修得罪了外门的师兄,被堵在寝舍里欺辱,他出于义气陪着对方挨了顿揍,虽然事过后有些后悔,倒是意外的把王修这块石头焐热了。   那以后他俩受了好一阵打压,王修倒也罢了,他又哪里受过这些罪?每当他感觉快坚持不下去时,都会想,如果当时不上赶着拉仇恨就好了。   可只要回忆起王修闷不吭声缩在角落里挨揍的情形,他就感到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支配,若时光真能倒流,恐怕他还是会站出来。   难兄难弟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偶然结交了刘离和袁青儿,后者有身在内门的表姐做靠山,让欺负他们的人不得不收敛,两人总算能安安稳稳地修炼了。   但他没想到,恰恰是被他瞧不上的王修,修炼进度竟比他还快。不但率先锻体圆满,还先一步引气入体,如今实力更在他之上。   起初他是有些嫉妒的,两人修炼天赋相差无几,但自己家里条件好得多,基础也牢固得多,按理说厉害的应该是他啊!好在王修对他从不藏私,尽管不爱说话,但总是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久而久之,他渐渐习惯了这种一边嫉妒、一边感激的奇怪友谊。   他本想着,他要和王修一同考入内门,再等十年,刘离和袁青儿也来了,他们四人又能在一起了。   可怎么才短短一日,就只剩他一个了?   宗门为何不来救?老祖为何不来救?难道,他们外门弟子,就命贱如蝼蚁吗?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对宗门生出了浓重的怨气。   赵飞尘跑累了,不知在哪里停了下来。   傍晚,小山秘境里忽然下起小雨,赵飞尘还是第一回 知道,原来秘境中也会下雨。   他找了个山洞躲了一夜,心里明白,这次内门选拔肯定出了大事故。   于是第二日,他便尝试着返回,争取早日找到传送阵。   经过一夜,赵飞尘的灵力恢复了些许,但秘境里的凶兽实在可怕,他只有小心翼翼地躲避,一路上倒是没再碰到。   但一想到几个好友死了都没人收尸,他又愧又痛,只能强自忍耐。   走了小半日,忽闻一阵打斗声。   赵飞尘犹豫片刻,还是打算潜过去看看。   远远的,他看见三个外门弟子正和一只太阴雕斗得难分难解,那太阴雕竟有些智慧,懂得使用小计策分化三人,加上实力高出许多,三位同门左支右绌,落于下峰。   赵飞尘心中恨意陡升,悄悄靠近,运行心法催动体内所有灵力,直接从暗处偷袭!   太阴雕没想到附近还有人,一个不慎伤了左翅,它发现了赵飞尘,愤怒地转向他试图报复,可三个外门弟子见它受伤,立刻将它围困,赵飞尘也赶来帮忙,在四人夹攻之下,太阴雕终于显出颓势。   它想要逃走,可受伤的翅膀飞行无力,迅速被众人追上。   又缠斗片刻,太阴雕被两道法术同时击中,于半空中摔落,又被赵飞尘一剑穿心,就此殒命。   脱险后,几人纷纷瘫倒在地,急速喘息。   “谢、谢了。”一名青年看着赵飞尘道:“我认得你,你不是和袁青儿她们一起吗?”   赵飞尘眼睛一涩,面上难掩悲痛,将自己的遭遇告知。   几人听了都沉默下来,半晌,那青年狠狠把剑往地上一插,悲声道:“我们也是遇上了危险决定返回,与我们同行的七名弟子,如今就只剩下……唉!”   大家歇了会儿,又继续上路。   途中偶尔也会遇到一些低阶凶兽,好在越往外走凶兽实力越低,否则,他们很可能折在半路。   即便如此,等他们找到了传送阵,都已累得精疲力尽,人也偏偏倒倒。   定眼望去,不少外门弟子聚集在此,皆是形容狼狈,神色间惊疑不定。那些人听见异动,警惕地看过来,发现是同门时,又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任心再大的人,此刻也有些草木皆兵了。   赵飞尘找了个空地坐下,也没心思与人交流。   他身旁有人受了伤,正痛苦地呻吟着,人群中不断传来啜泣声。所有人都被愁云笼罩,却又束手无策,只能静候传送阵开启。   而小山秘境之外,景岳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到了,开阵吧。”   他身后两名执事眼神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见传送阵升起一道光幕,渐渐有人影浮现。   十来个人飞速从阵中冲了出来,他们先是一愣,眼中有着劫后余生的恍然,随即看向景岳这边,又闪过一抹怨恨。   其中有一人正是赵飞尘,他跨步来到景岳跟前,“噗通”跪地,凄声道:“老祖,秘境有变……”   接着,便匐地大哭,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一名心里有鬼的执事故意大声喝问。   另有一名弟子满脸惊惶,“小山秘境生变,许多人都、都死了!”   他语速很快地将所见情形道来,众人从他逻辑混乱、颠三倒四的描述中,渐渐摸到了头绪。   所有人深感震惊,不约而同看向景岳。   这时,又有不少人陆续从传送阵里出来,他们心中的悲切与恐惧难以形容,对宗门的无所作为不免心生埋怨,深感委屈,此时见了景岳都忍不住迁怒。   但对方身份贵重,没人敢指责,只红着眼睛看他。   两个知道内情的执事十分心虚,他们原本只想制造一点意外,一旦秘境里发生变故,外间的人都能感应到,便可以及时救援。如此,本次选拔不会有太大损失,但景岳终究负有失察之责,想必没脸面继续呆在内门。   只是,他们在外头等了两天一夜也不见异样,直到弟子们陆续出来,才听说情况竟如此严重。   两人心里都很害怕,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早安排了人背锅,何况现在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继续。   一人道:“老祖!内门选拔此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是我等失察,请老祖责罚!”   他表情凝重,语气沉痛,心里却暗搓搓地想:我只是个执事,你却是此次选拔的主事人,我有罪,你的罪过岂不更大?   见景岳没有说话,另一执事也跟着煽风点火,“事已至此,我们应赶紧入秘境一探究竟。但秘境里凶兽狂暴,恐伤了老祖,不若老祖在外等候,由我等进去查看?”   他意在暗示景岳修为低,年纪小,正因为如此才会行事没有章法,不够谨慎,以至于酿成大祸。   当然,他也想借机挑拨——同样修为低,老祖就是至尊至贵不容伤害,而你们,死便死了。   然景岳却道:“不着急,先等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不着急,先等一会儿。   叽叽:我听到了装逼的前奏。   景景:…… 第31章   ??   执事懵逼,啥意思?还嫌不够拉仇恨?你也不用这么配合我吧?   场中果然有不少人变了脸,那执事一下子激动了,正义凛然道:“老祖!我们当以弟子们的安危为重,此时进入秘境,说不定还能救下一两人。您放心,秘境里的凶兽再是强悍也只有二阶,我们足以应付!”   景岳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不理那执事,而是道:“你们说同伴非死即伤,可你们也不见有伤?”   众人一怔,有些受了伤的弟子下意识看向伤口,发现自己身体完好无损,也没有痛感!只是他们出来时心绪起伏太大,竟没有察觉!   而且,每个人看上去都很整洁,哪里像是受过磨难?   景岳:“你们受的伤既然是假,同伴又怎么会真的死?”   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不,不可能!赵飞尘否定道,秘境里的发生的种种都那么真实——身体的疼痛、心里的折磨,他亲眼见到好友们死在他面前,连血都是温热的!   赵飞尘正欲开口,就见传送阵又亮起一道光,等光芒褪去,成堆的弟子出现在传送阵外,你压着我,我叠着你,瞬间挤满了他的视野。   “……”   赵飞尘一眼便看见了人堆里的王修,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疯了般狂奔过去。刚一站定,就见对方悠悠醒来,“我这是……到了地狱?飞尘?你怎么也在?”   说罢眼神一黯,“这么说,你也死了?”   赵飞尘嘴角一抽,又忍不住鼻酸,哽咽道:“没,我们都没事。”   又有人陆续醒来,赵飞尘看见了刘离,也看见了袁青儿,他就是再傻也明白秘境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和他的朋友,谁也不曾离开。   “这是哪儿?我不是被凶兽咬死了吗?”   “怎么老子都死了还能看见你,真是阴魂不散!”   “原来死后的世界是这样?好像寒云宗啊。难道,每个人见到的地狱,就是自己心中最向往的地方?那我为何不在白雾峰上?”   “……”   兄弟,你暴露了……   一时间,各种奇葩对话不绝于耳。   “够了!”赵飞尘忍不住打断,“你们根本没死,难道没见到老祖还在那里吗?”   “……”   所有人都迷惘地看向景岳,却见他笑得眉眼弯弯,原本的气势也冲散许多,看上去终于有了十一二岁年纪该有的模样。   景岳:“你们所经历的小山秘境,都只是一叶老祖利用神识制造的幻境,那幻境也能引动你们的神识。在幻境中受了伤,神识会传递痛感,所以你们感觉很真实。若是死在幻境里,也不过暂时失去意识罢了。”   不论在场执事或弟子,皆是恍然大悟。   忽然有人惊道:“那我神识岂不受了伤?”   景岳:“你试试?”   那人小心翼翼地释放神识,竟感觉似乎比以前还强上几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景岳:“此幻境并不会真的损伤神识,反而能够磨练神识强度,想必其中好处你已经察觉了。当然,这法子偶尔用有效,但长期如此,有可能让神识产生记忆伤痕。”   一些以为找到了修炼神识方法的人正高兴呢,这一听又失望不已。   又有人道:“原来是一叶老祖故意磨练我们。”   一些不知内情的执事纷纷感叹:“这种法子真是闻所未闻,要制造如此逼真的幻境,一叶老祖的神识又该多么强悍?”   唯有先头那两名执事脸色发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景岳收了笑容,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话锋一转,“不过幻境的确是在小山秘境的基础上衍化,也就是说,两者乃一模一样的平行空间。”   什么意思?听不懂。   见众人茫然地看着他,景岳道:“要是没有一叶老祖制造的幻境,你们就会进入真实的小山秘境,也会真实地经历秘境中一切变故。比如伤,比如死。”   这句话内涵的信息量就很足了,有人谨慎地试探,“老祖的意思是,真有人在小山秘境中搞鬼?”   “那就要问问他了!”   只见景岳袖袍一挥,凭空甩出了一人。   “是你!”   很多执事都认出来了,此人正是看守小山秘境的赵执事。   但弟子们的注意力好像有些偏。   “这……不是金丹期才能练成的袖里乾坤吗?”   外门弟子各个眼睛发光地看着景岳,“老祖真是天资卓绝,不过练气期就学会了!”   景岳:“……”   他只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于是借助一叶之手,将赵执事五感封闭,丢进了须弥戒,让他和灵矿躺了两天罢了。刚才那一甩袖,纯粹是习惯性动作。   袖里乾坤?不存在的。   但这时候认真解释,好像也挺怪的?   于是,景岳只有用微笑大法。   “景景可以的!我本来对这次选拔很失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但你这次装逼装得非常成功,我给你一百零一分,多一分不怕你骄傲。”蓝凤夸赞道。   “……”   忍!看在叽叽这次立了大功的份上。   景岳之所以能“未卜先知”,只因从他入内门起,就在防备有人要针对他搞事。于是,他让惯爱听壁脚的蓝凤没事儿就去各执事、管事身边溜达两圈,蓝凤很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并且执行得很好。   何况,小山秘境是他所炼化,当然与他有所感应。   他很早就知道了那些人的计划,之所以隐忍不发,就是想来一次狠的,也让所有弟子看清,派系斗争对寒云宗,对每一名弟子危害有多大?   景岳定了定神,审视着出身于亲传派两名执事。   两人在见到赵执事后,知道事已败露,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惊恐地对视一眼,又匆匆错开,只盼赵执事能管住嘴,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事与愿违。   赵执事一清醒,就对上新老祖漠然的黑眸。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记忆中最后的片段——他被一叶老祖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   恐惧带走了赵执事所有的勇气和力气,他就这么狼狈地趴在地上,倒豆子一般将真相全盘托出。   他说自己本是世家中人,有幸拜入了寒云宗,汲汲营营百年多,修为却在筑基下境停滞不前,最终被打发来看守小山秘境。   他知道自己没机会冲击金丹,眼看时日无多,为了保住家族利益,只能将目光放到了下一代。而他最看好的一名后辈,上次却被内门执法堂的王管事带去了地牢,就此没了命。   他心中甚痛,可族中人才凋零,只剩下个四灵根的后辈,还是最杂最次那种。如此资质,根本不可能通过宗门考核,他便去求世家派高层帮忙疏通。可世家派已经被景岳吓破了胆子,一时不敢妄动,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不甘心,反复纠缠,终于把对方逼急了,甚至口出恶言,说他家族中人不堪造就,寒云宗又不是收破烂的。   这句话让他恨毒了对方,更恨景岳。他认为,景岳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绝望之际,有人找上他,说想与他做交易,事成后他只需自尽,就可以为族中子弟留下一条后路。   他想了想,若只是牺牲他一人,却能护住家族,还能给景岳以及世家派添堵,何乐而不为?   于是,选拔前一日,他便按计划,利用手中权柄在小山秘境的溪水中撒上对方准备的药粉,此药可以在七日内让凶兽实力提升一倍,脾性也会更加狂躁。   “老、老祖,此事与我等无关啊!”   听了赵执事的叙述,世家派的几位执事都恨不得杀了他,又担心景岳迁怒,吓得跪地求饶。   景岳摆了摆手,又问:“谁指使你的?”   赵执事心中犹豫了一瞬,但想到老祖能抓他现行,多半提前就知道了前因后果,他又何苦再瞒着,以至于罪上加罪?   于是道:“那些人本不想暴露身份,但在我的坚持之下,他们只能露了脸。”   他稍稍撑起身体,抬起一只手指向景岳身后,“就是罗执事和廖执事。”   “冤枉!”   罗廖两位管事腿一软,下意识就开始喊冤,可心里又何尝不明白,事已至此,别说是他们,就连他们身后的师尊都逃不掉了?   两人脑子里像有一根棍子在搅弄,所有逻辑思维都被搅成了浆糊,一句分辩的话也说不出。冷汗打湿背脊,让他们感觉掉入冰窖,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模模糊糊中,他们听见老祖在问:“赵执事,你难道不知,要是你真的成功,会有很多外门弟子牺牲?又会对宗门造成多大损害?”   赵执事沉默片刻,低声道:“到时候,我会提示你们小山秘境出了变故,只要立刻派人救援,牺牲的弟子只是少数。而且,这只是本宗一次内门选拔,并不影响宗门基业。”   他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炸了!   有执事气得一脚踹到他身上,对于修者而言,动用上拳脚功夫,足见理智已失。   这一脚对赵执事来说不痛不痒,但却踹断了他最后一根心理防线,他心知罪无可赦,抱着最后一份侥幸,道:“老祖,如今我大错已铸成,不求宽恕,只求能放过我的族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说罢,他一指戳向眉心,用力一绞,就这么生生毁掉灵台,断了修炼根基。   半生半死之间,赵执事的思绪飘远回到年少时。   “大郎,我们赵家原本是第一流的世家,若不是当年族中出了叛徒,害死了老家主和你爹,还有几位叔伯、我们何至于落入末等?”   “大郎,你是族中资质最好的人,赵家起复的希望,就全靠你了。”   “大郎,娘听说你今日去园子里玩了,看守花园那一家子真不懂事,竟敢耽误你修炼,娘已经将他们都发卖了。”   “大郎,陈家姑娘不过一凡俗女子,哪里配得上你?等你修炼有成,多的是世家小姐等你来娶,听娘的,从此别再见她,否则,别怪娘对她不客气。”   “大郎,你为何进益如此之慢,你根本没有用心修炼!”   “大郎!你是想看着赵家覆灭吗?”   “大郎!”   不知从何时起,“家族责任”已成了他一生的枷锁,从套上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不得突破,是因为自己执念过重,失了本心。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一道鲜血自眉心而下,滑过赵执事略显苍老的面容,人很快没了气息。   静默中,景岳忽道:“各位长老,还请现身。”   话音一落,两位紫府真君的身影渐渐浮现,他们皆是宗门执法堂的长老,此时正对着景岳恭敬行礼,“老祖。”   景岳:“都带走吧,问清楚。如果他们冥顽不灵,那就搜魂,涉及此事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听到搜魂二字,每个人都不寒而栗,罗廖两位执事更是瘫软成泥,任由紫府长老替他们套上禁灵石。   至于景岳为何会特意请来宗门执法堂?私自审问这种不合门规的事,他怎么会做呢?   等现场又归于宁静,众人依旧没有回过神,他们震惊于某些人的丧心病狂,不,可以说是根本不敢相信。   景岳:“没什么好奇怪的,总有些人利欲熏心,如此心性,又怎能成就大道?但风光霁月者更多,这才是一个修者应该具备的气度。”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执事小心翼翼道:“老祖,接下来怎么办?”   景岳:“既然是内门选拔,自然要选拔入内门的弟子。”   执事一愣,自以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要重新安排他们入小山秘境吗?”   景岳:“他们不是带着记忆石吗?”   执事:“幻境里也能有用?”   景岳:“当然,我不会浪费弟子的时间。”   弟子们听得此言,纷纷取出记忆石查看。   果然,石头里清晰地记录了秘境中发生的一切,甚至包括了他们的受伤和死亡。再回顾一遍,尽管依旧觉得后怕,但却能更直观地了解自己的弱点。   众人心中一喜,执事们也松了口气。   由于内门选拔自有一套繁琐的流程,最终选拔结果需要隔日再公布。因此,各执事命令外门弟子上交记忆石,便随着景岳一同离开此地。   望着景岳渐渐远去的背影,赵飞尘心中羡慕不已,他只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如老祖一般潇洒霸气。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王修,对方也恰好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汇,都读懂了对方的野心。   ——内门,他们一定要去!   过了一日,内门选拔结果公示,赵飞尘与王修都赫然在列。   这一次,内门一共选了九百多名弟子,远胜以往。因为在生死之间,很多人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心性和潜力。   众人大喜过望的同时,还听闻有金丹真人并一众执事被处死的消息。   他们震惊的同时,也见到了宗门的决心——为了维护新老祖制定的规矩,哪怕金丹真人也是说舍就舍。   各个派系无一敢出头,凡事都以景岳为尊,渐渐的,整个内门被景岳收拾得有如铁桶,密不漏风。   弟子们在景岳的影响下,逐渐远离派系斗争,也习惯了不用外力辅助修炼。因为老祖说这些事害多于利,众弟子对他几乎是盲目信任,甚至,已成为信仰。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内门给了所有人最宽松、公平的修炼环境,他们不必再为修炼资源争来夺去,也不必担心修为落后就会被放弃,又何须为了追求捷径损害自身根基呢?   内门竟是数千年来未有的和平与兴盛,不少以前资质平平的弟子都相继突破,筑基人数更是以往的数倍。   作为桥梁的内门如此,核心弟子以及外门自然有很大改善。   这些变化,外人暂且不得而知。   但寒云宗却人人皆知,要不了太久,他们就将向整个修界证明——   所谓第一法宗的荣耀和权威,纵然一时式微,但终究无可撼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罗执事&廖执事:我们不服!我们要上诉!   执法堂长老:人赃并获,你们还敢喊冤?   罗执事:是老祖利用钓鱼执法引诱我们上钩,从事违法乱纪的活动!   廖执事:对,他本来可以阻止我们、恐吓我们、感化我们,是他毁了我们做好人的机会。   执法堂长老:老祖你看这……   景景:有道理,所以都杀了吧。 第32章   白雾峰。   晨辉倾洒在飞瀑之上,清澈流水腾空荡下,直落入一池深潭,乍看好似一道流霞从天幕降下。   还未褪去的晨雾中,隐隐可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旋舞着一把长剑,他的一招一式都自有韵律,又锋利逼人。   寒光撕开雾气,潭水随之翻涌。   有风掠过,潭边落下片片粉白花瓣,一些被剑气割成两半,还有一些沾上了少年的发顶,更衬得他发黑如墨、肤白如玉。   一套剑法完成,景岳双指抚过手中长剑——剑穗迎风飘飘,剑刃寒光莹然,俨然不是俗物。   这把剑便是由入宗大典当日,万铭剑宗所赠的星河剑丸所炼制,名为小沧澜剑。   自小沧澜剑从炼器堂诞生那天,就是一把极品灵器,而且它还能继续成长。只要找到冰中火、冰壤、冰蝉叶、冰金矿四种五行至寒之物,配合它本身的冰寒水属性,就可以将这把剑提升至仙器级别。   而之所以取名作小沧澜剑,则是为了纪念他前世那柄葬送在雷劫下的沧澜剑。   这时,有杂役弟子上前来禀:“老祖,掌门求见。”   景岳收了剑,往白雾峰大殿而去。   此时距他入宗已有七年,但他依旧住在白雾峰上。五年前,一叶正式闭关,他便成为白雾峰唯一的主人。如今他已年满十七,修为到了练气大圆满境界,只等机缘一到便可冲击筑基。   这一世,他的修炼进度比前世只快不慢,一来得益于他的全灵体和白雾峰上充裕的灵气,二来,他对十宇沧溟大法早已烂熟于心,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等到了大殿,掌门魏天离正等在殿外,见了他顺口吹道:“老祖真是天纵奇才,不过数月不见,修为又精进不少。听闻单比基础剑法,就连核心弟子也非您对手。”   景岳笑了笑,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只能算寻常,不过是练了几千年沧澜剑法实在太熟,再加上一忘那本手札给了他莫大帮助,才能有现在的水准。   “天离来找我,所谓何事?”   魏天离:“刚刚得报,三界寺空妙大法师圆寂,我将带领门中数位长老前去吊唁。”   三界寺乃天下佛修之首,传承历史远胜寒云宗。而空妙大法师又是现今三界寺中资格最老,修为最高的高僧,也是正道三位渡劫大能之一。如今他圆寂,对于修界来说几乎等同于地震,于公于私,寒云宗都应摆足姿态,以示尊重。   景岳:“空妙?”   魏天离:“对,我听说空妙大法师当时是被老祖点化才开了慧根,便来问问老祖是否要与我们同去?”   景岳不禁好笑,他哪里点化得了空妙?   他是道,对方是佛,佛道虽境界一致,但却是完全是不同的修炼路数。   道门修炼的基础在灵根,而佛门则是慧根;道门讲悟性,而佛门讲佛性。二者看似同样修心,实则天差地别。   当年他已成渡劫,入凡俗寻找机缘时,偶然捡到了个被遗弃的婴儿。景岳看出他慧根天成,佛性加身,便将他送往了三界寺。   没想到万年过去,流言竟发展成这样。   也罢,空妙毕竟与自己有一段因果,而他最近也在寻找筑基的机缘,不妨走一趟中洲。   “何时启程?”   魏天离:“三日后,我再来迎老祖。”   送走了魏天离,景岳打算去内门逛逛。   这些年内门十分平稳,弟子们得了好处,都自发维护现有秩序,无需他时时坐镇。因此,他大多时间都呆在白雾峰上修炼,算算日子,已有半年不曾离开。   “叽叽。”   景岳随口一唤,蓝凤便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停在他肩头,蹦蹦跳跳道:“干嘛?”   “今天这么乖,没去蹲墙根?”   “我、我才不是那种凤呢。”蓝凤身子一扭,用屁股对着景岳。   嗯……六年过去,蓝凤丝毫没有长大,不论外形还是心智,依旧如此蠢……不,天真烂漫。   景岳带着它一路来到了千叶岛,岛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现在,内门弟子早已习惯了修炼结束来交流会上逛逛,看看有没有资源能换购、有没有任务可以接。   不仅仅内门如此,早在五年前,外门、甚至核心弟子之间都办起了交流会。   景岳悠哉哉逛着摊子,由于前几年寒云宗对内开放了不少基础丹方,摊子上的灵草材料不再像从前那样贱卖,大多都是合理的价格。   简而言之,再想捡漏可不容易。   有弟子认出了他,纷纷施礼,可眼神总忍不住瞟向他,只觉得数月不见,老祖更好看了。   景岳摆摆手,“我瞎逛逛,你们别管我。”   蓝凤斜眼,他们明明是在窥伺你美色!   Tali景景生得这般样貌,将来指不定多少仙子妖精缠上来,那它应该站谁呢?要是站错CP能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唯有开后宫可破!   但开了后宫的感情很少有1V1那么缱绻动人,所以到底要不要开呢?   蓝凤陷入了艰难地思考,长长叹了口气。   景岳一转头,就见叽叽没精打采的样子,问道:“是不是觉得没意思,居然没有地摊文学卖?”   “地摊文学”,是景岳跟着蓝凤学到的新词。   蓝凤心虚地错开眼,“不、不是啊。”   景岳:“……”他肯定猜对了!   “你好歹也是上古神兽,虽说先天不足,但认真修炼总能早些成年。可你呢?成日里不求上进,连后山的灵鸡都打不过,小心哪日被人抓了烤来吃。”   蓝凤:QAQ   “老祖!”   景岳正在教训他爱宠,忽然遇到了熟人,正是他那几位便宜舍友。   “是你们啊?”   蓝凤大松口气,抛给三人一个感激的眼神,当然……并没人注意到。   诗年:“老祖怎么过来了?”   余小宝:“我听说空妙大法师圆寂,掌门要前往中州吊唁,老祖也要去吗?”   这些年,景岳待他们一直没什么变化,他们也早没了当初的拘谨。   景岳:“小宝你消息很灵通啊,我过三日就启程了。”   他见几人不像是来逛摊子的,便问:“你们这是要上哪儿?”   梁远:“广闻大殿。昨天阿年想到了水牢术的一招窍门,于是刻在了玉壁上,今天去瞧瞧有没有反馈。”   如今,广闻大殿的玉壁已成为弟子间功法交流的圣地,其上刻录了众多弟子的疑问与心得。曾有一位金丹真人闲来无事逛到了广闻大殿,参详玉壁一夜后忽然突破,从此,这面玉壁简直被神话了,每日里对着玉壁修炼的人源源不绝。   景岳一听,便提出要同去。   一行人到了广闻大殿,景岳先看过诗年所谓的小窍门,赞道:“想法很不错。”   诗年的确悟性颇佳,不过几年时间,他已渐渐追上了梁远,如今两人都是练气六重,而余小宝刚刚练气五重,每个人都进益很大。   景岳见玉壁上还有不少没有得到解答的疑惑,他挑了几个时间比较久的,一一添上答案。   忽然,又听得有人唤他。   景岳扭头一看,原来是龙日天与龙日地两兄弟。   两人神态恭谨,谦和有礼,早没有当初的阴郁和戾气,这也是近年来内门弟子最大的变化。   一旦有了良好公平的修炼环境,修为多半有所提升,心境也会随之舒朗、开阔。   这种改变,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一个人。   景岳见他们手中领着任务牌,好奇道:“接了任务?”   龙日地颔首:“老祖,我俩刚接了送灵草的任务,正准备去信天城一趟。”   信天城?有点耳熟。   啊!那里有一家金光阁分店!   景岳想了起来,金光阁是在修界非常有名的拍卖行,各大陆洲都有他们的分店,且关于天材地宝的信息十分灵通。   自己既然有心提升小沧澜剑,为何不去打听一番有没有四种至寒之物的消息?再说,他从入宗以来,除了寒州城,极北陆洲其它地方都还没去过。   景岳:“寒云宗距离信天城远么?”   龙日地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老实道:“乘坐灵禽,只需半日路程。”   景岳一算,往返一趟并不会耽误三界寺的行程,于是道:“介意多我一个吗?”   日天日地两兄弟受宠若惊,欣然同意。   几人一走,广闻大殿忽然诡异地静了一息。   随即,人们蜂拥向玉壁,想要瞻仰老祖写手迹。于是你推我,我挤你,到最后谁也没办法看清楚。   “够了!都别挤!”   有人厉声制止,众人一看,竟然是穆枫。   他当年修为被废之后,重新再练可谓一帆风顺,好似忽然顿悟一般。短短六年,他连续突破,如今已经是练气五重的修为,也许再有十余年,他就能筑基成功。   据说老祖很看好他,因此,穆枫在内门极有威望。   其他人不敢和他抢,都默默让开了道,只能在心里嘀咕。   穆枫走上前一看,发现老祖竟回复了自己的问题,他心中一喜,细细参详。   老祖并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提供了一种思路,穆枫拧眉思索了很久,忽而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话一说完,他只觉眉心一松,就此迈入练气六重。   广闻大殿里的事景岳尚不知情,当日下午,他就和龙家兄弟来到了信天城。   几人都没有辟谷,坐了半日的灵禽有些饿了,便打算先找家酒楼先填填肚子。   龙日天征询景岳意见,“信天城中的信天酒楼听说很有名气,不妨去那里试试?”   景岳当然没意见,几人打听到了酒楼的位置,慢步走了过去。   此时的信天酒楼客人不多,他们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有小二上前来招呼,龙日天见景岳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大着胆子点了几个菜。   等着上菜的过程中,景岳便问了一番信天城的情况。   日天日地兄弟俩都不是第一回 来,面对老祖的询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景岳:“这么说来,信天城里最大的修真世家是鸿家?”   龙日天:“对,鸿家出了鸿离真人,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龙日地:“说起来,当年信天城最大的世家乃是顾家,鸿离真人修入金丹后,鸿家趁势崛起,一举反超,顾家原本颇有底蕴,勉强能牵制一二,但……”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景岳,“但几年前顾家侵占小石门灵矿一事被宗门严惩后,这几年不免颓败。”   景岳一挑眉,“原来当年出事的,就是这个顾家?”   他还记得,当时有位核心弟子在结界入口给他来了记下马威。顾家事发后,那位弟子好像是被派往了百仗海?   他将心中疑惑问出,龙日天道:“顾侠师兄这几年都驻守在百仗海,听说立了几次大功。”   百丈海是分隔人界与定妖山的结界,十分凶险。尽管有三宗一寺常年派人镇守,但像顾家弟子这种情况,几乎等同于凡人中的流放了。   景岳心中微叹,想着寒云宗如今气氛良好,一些没有大错的人也该赦了。   他视线一转,看见街对面药店里围了许多人,便道:“那药铺可是寒云宗的?”   “正是。”龙日天立刻鸡血道:“老祖,这些年咱们寒云宗的丹药可谓名传天下,不比许多大丹门差。”   龙日地:“据说,还有不少散修和一些小门小派,去咱们药店大肆抢购,再转道其它地方倒卖呢。”   景岳当然知道,不过看兄弟俩兴致勃勃,且听着吧。   他单手托腮,滑下的袖袍露出一截白皙小臂,神情专注而认真,黑亮的瞳仁仿佛只有你一人。渐渐的,不论日天还是日地都莫名有些紧张,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见状,蓝凤幽幽叹了口气。   Tali景,越来越适合走玛丽苏万人迷路线了,要提醒他转型吗?可是,要是人人都爱景景,他还有打脸的机会吗?好焦虑!   这一刻,叽叽再次陷入沉思。   这时,门口传来喧哗声,几人下意识看去,日天日地的表情瞬时变得难看。   景岳心中奇怪,他见一群人正簇拥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进来,那人看上去像个富家少爷,但他从未见过。   “他们围着那人是谁?”   兄弟俩对视一眼,龙日地道:“老祖,他以前是我们寒云宗的。”   景岳:“以前,现在不是了?”   龙日地表情有些古怪,“两年前,他已被逐出宗门。”   景岳一愣,他怎么不知道?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时候内门基本被理顺,有各管事、执事坐镇,他已很少插手内门的事。   “说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锦衣青年名叫王沂水,天资不错,原属于亲传派。   王沂水和穆枫有矛盾,具体原因已不可考,但穆枫被废时,王沂水很是羞辱了对方一回。后来穆枫复起,短短时间冲破立境,便找了当时和他一样练气四重的王沂水挑战。   那次挑战属于名正言顺切磋,有核心弟子看护在侧,王沂水不敌,输得很是难看。   可就在最后,穆枫已经收势,王沂水竟趁其不备想要偷袭,被核心弟子所阻。但他的所作所为违背了内门门规,于是被执法堂废去修为,逐出了寒云宗。   景岳了然,“此人在同门失势时落井下石,心性本就不佳,后来仍不知悔改,执法堂的处置没有错。”   他见王沂水那群人都已落座,便问道,“那他现在是……”   龙日地:“宗门并未废他丹田,因此,他还是可以拜师重新修炼。我想,他可能加入了信天城的道门。”   景岳:“小石门?”   龙日地:“以他的资质应该看不上小石门,多半是信天城附近最大门派归月阁。”   景岳笑了笑,“那他现在看起来还挺受重视。”   景岳倒不怎么在意,处置就处置了,以后不管对方上天还是入地,都与寒云宗再无干系。   但龙家兄弟依旧表情不佳,对他们而言,王沂水转投他门便是彻底的背叛,身为寒云宗弟子的骄傲让他们难以忍受。   景岳劝道:“事已过去,或许他机缘在此呢?”   他这一句没有劝下二人,反倒点醒了蓝凤。   “对了!有一种主角走得就是这种流派。他们被正道宗门放弃,最终黑化,在魔门之路上越走越远,他虽是魔,但却是至情至性,反将你们正道衬托成伪君子……”   景岳:“容我提醒一句,极北陆洲没有魔门,归月阁也是走的正道路子。”   蓝凤眼珠一转,“我、我当然知道!还有一种流派,主角被……”   “啪——”   景岳突然一拍桌,吓得日天日地筷子都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叽叽:昨天评论好多说要结局了诶?   景景:怎么可能?又不是名侦探柯南,昨天的我还没长大呢!   叽叽:也是,某人还没机会第二次上线呢。   某人:……   ———   某人:当年那枚剑丸其实是我挑的。   景景:所以呢?   某人:用了我的剑丸,就是我的人了。   景景:还给你!   某人:…… 第33章   “菜来了,赶紧吃!”   日天日地都从老祖语气中听出一丝不耐,他们心中忐忑,吃饭时自然沉默许多,就显得另一边的声音格外清晰。   “顾家真不识好歹,居然不将我们归月阁放在眼中,还敢提条件?真以为自己还是有寒云宗做靠山的大世家?”   景岳几人耳力都很好,听见对方提到顾家,都竖起耳朵偷听。   “我呸!一家子落魄户,凭什么还占着九天书院的荐函?他顾家谁有资格去?”   “就是!唯一有出息的顾侠都被放逐到百丈海,又得罪了寒云宗那小儿老祖,早被宗门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景岳三人都斜眼看去。   只见一人捂着脸,惊惧地对王沂水道:“对、对不起,是我失言。”   王沂水冷笑,“小儿什么?你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这里可是极北陆洲,你想死,别拖着我们!”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王沂水沉声道:“不久便是九天书院十年开山之日,依着郝师兄的实力,有很大希望入得书院。可惜,阁中只有一份荐函,落不到郝师兄头上,我若能为郝师兄找来荐函,不说郝师兄感激我,就连师尊也会高看我一眼。”   “是是是。”同桌人忙不迭点头。   王沂水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但见他们如此谄媚,心中又有了扭曲地快意。   当年他也曾如这些人一般毫无地位,时时都在压抑自己,奉承别人。本以为离了寒云宗便是末路,没想到拜入归月阁,自己的资质却是门中独一无二,直接被阁主收为入室弟子,成了归月阁众星捧月的人物。   寒云宗那些耻辱,那些遗憾他已渐渐不去想。第一法宗是什么?他只知道,归月阁中的他才是真正快活。   在众人的吹捧与艳羡中,王沂水的性子愈发肆意,“既然顾家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倒要看看,寒云宗会不会为了个被放逐去百丈海的弟子出头!”   此话一出,日天日地眼中的怒火腾地燃起,而王沂水的同伴也都变了脸色。   有人战战兢兢道:“王师兄,你、你可不要冲动,荐函的事,要不咱再打听打听?”   别看他们刚才骂得凶,但也只敢私底下泄愤,真要让他们与顾家正面杠,他们哪儿有胆子?再怎么样,顾家还有一人留在寒云宗,纵然暂时被放逐,可万一呢?万一有朝一日,他重新得势了呢?   王沂水暗道:一群窝囊废!   “顾家早已被寒云宗厌弃,我等又有何惧?弱肉强食乃天理,如今我们强于顾家,为何不食?即便有隐患,但修大道本就是争一线生机,机会摆在眼前,凭何不争?”   他这番话让一众同门都有些意动,可寒云宗积威甚久,他们一时不敢下决定。   “要是,要是寒云宗赦了顾侠的罪呢?”   王沂水一阵狂笑,似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话语中满满的讽刺,“得罪了寒云宗的新老祖还想被赦?别说他一小小筑基,就连金丹真人,在那位老祖眼中也不过一只蚂蚁,一颗浮沉,说抹去就抹去。”   景岳:“……”大哥,你想多了。   日天日地气愤难当,虽然顾家出了事,但好歹也依附于寒云宗,岂容一个七八流的小门派羞辱?何况,王沂水话语中隐藏着对寒云宗以及老祖的恶意与不满,更是让他们感到无比刺耳,不可忍受。   两人正欲上前质问,却被景岳制止。   他轻声问道:“九天书院是怎么个情况?由谁坐镇?”   景岳从典籍中曾看到过九天书院,知道此乃七方界最大藏书阁,但具体并不清楚。由于九天书院并非一门一派,他也未曾特意了解。   日天日地一愣,没想到老祖会问这么粗浅的问题,皆下意识回道:“是秦真君。”   “秦燕支?”   能让日天日地叫个名字都小心翼翼又双目放光的“秦真君”,景岳不做他想。   “他不是万铭剑宗的弟子吗?”   龙家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错愕,老祖竟完全不知九天书院?   景岳看出他们的脑补,恬不知耻,“我还小。”   是哦,老祖只有十七。   不对啊,十七也不小了啊?   但不论如何,在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老祖“虚心求教”,两人顿时兴致勃勃。   龙日地:“首先得从九天书院说起,老祖听说过九天书院吧?”   景岳点点头,将所知说了。   龙日地:“不仅仅如此,九天书院是六千年前一位修炼奇才洛真君建立。他耗费三千年时间,从七方界各地收集各类藏书,包括功法、丹药、炼器、阵法、杂学、文集等等,逐渐将九天书院从一个不起眼的小书阁,打造成七方界藏书最丰富的地方。”   “同时,洛真君还有奇思妙想,为修界带来了许多新风潮。就比如现在火遍七方界的各类修仙爽文,还有利用记忆石拍摄的修真电影,以及曾风靡中州的报刊杂志,最早都是出自于九天书院。”   “电影?报纸?”景岳觉得听起来有点熟?   “是我啊!是叽叽告诉你的呀!”蓝凤十分激动,在桌子上跳个不停,“那个人!一定是主角!他一定是从其他小界穿越来了上界,有些小界的世界法则和修真界很不同,他们有很丰富的娱乐方式!”   景岳:“……”   龙日地:“洛真君修成返虚后,九天书院正式对外开放。洛真君以无偿借阅阁中藏书为条件,吸引资质上佳的筑基期修士入驻书院,允许他们在书院学习三十年。但这段时期,修士们所领悟的新功法,或是一些修炼心得,都归属于九天书院。”   “随着九天书院影响力越来越大,各大小门派也开始派弟子前去交流学习。但门派若想换取名额,就必须用宗门传承来交换。”   景岳心道,这位洛真君很有心计啊,如此一来,九天书院的藏书只会源源不绝,第一藏书阁的地位很难被撼动。而他虽没有开宗立派,但曾求学于九天书院的学生,都是他的隐性人脉。   久而久之,随着洛真君修为更进一步,恐怕就成修界第一人了。   可这般风流人物,他怎么没听说过?   龙日地:“听说除了各仙门的核心传承,其余都被藏书阁收录在案。还有一些散修或隐世修者投递自己琢磨出的功法,以换取进入书院的资格。”   “九天书院几千年来积攒的功法秘籍不计其数。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洛真君一世英雄,却死于几位道侣争风吃醋。”   ……几位道侣?道侣还能有几位??   蓝凤:“种马啊,我不是给你讲过吗?珍珍爱爱什么的。”   景岳:“……………………”   难怪他没听说过此人,原来早都死了。   龙日地:“不过,九天书院的模式倒是传承了下来。他们每十年一开山,只招收筑基修士,不论你是何小境,只要入了书院,都得从星宿班念起。书院内每十年一小考,只有通过小考,才能晋升入月影班,最后则是日轮班。只要完成了日轮班的学业,就可以获取九天书院的毕业证书,有此凭证,就能轻易拜入各大宗门,或成为门中重点培养的弟子。”   景岳:“毕业证书?”   龙日地:“对,就是证明你在九天书院呆满三十年,并且通过了所有考核。”   景岳:“有意思。”   龙日地:“除此之外,九天书院讲师也都是由各门派的金丹真人轮值,山长通常一甲子一换,修为更在紫府以上,目前正是由秦真君坐镇。能得到他们的指点,谁又不想去呢?”   “但是九天书院名声在外,每次开山只收数百名修士,名额有限。大门大派都有十位举荐名额,但中小门派和散修却只能争取得到荐函,通过荐函才能参加九天书院的入院考核。”   景岳:“他们说的荐函,就是指这个?顾家有?”   龙日地:“顾家当年也是大世家,有一份荐函不足为奇。”   景岳大致解了心中疑惑,心道这次去了中州他得好好打听一番,若真如传说中厉害,他也想取一个名额。   一顿饭就在各种八卦和偷听中结束,景岳让龙家兄弟先去送灵草,他自己随便逛逛。俩兄弟略有些犹豫,但想到这里是极北陆洲,老祖本事又大,也都放下心来。   三人商量好汇合的时间和地点,各自分头行事。   景岳落单后,蓝凤一个劲跟他念经,“他们说那些都是套路,就跟有些小界的义务制教学一样,你们啊,还是见识太少……”   “你见识多,怎么也不知道那位洛真君?”   蓝凤绒毛一竖:“谁、谁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见他那么本事,怕你听了受打击,才、才没告诉你。”   景岳:“我有什么好受打击的?哦,他被什么珍珍爱爱之类联手弄死,是挺可怕。”   蓝凤一僵,好不容易想出一句“……因为、因为最毒妇人心!”   景岳:“不,是他活该。”   人心是最难掌控的,情债也是最难偿还的,洛真君负债累累,自然有此一劫。   等到月牙初现,天空中还有未褪尽的残阳,日与月难得被装裱在同一画卷,景岳赏着天色,缓步来到了顾宅门前。   微光下,宅门前的石狮底座布满苔藓,青砖地缝里还有些枯草,看上去似乎很久无人打理过。   “叩叩——”   景岳等了一会儿,不久,门里头有人问道:“是谁?我家老爷可不在家!”   对方连门也不开,显然十分警惕。   景岳:“我从寒云宗来。”   那边静了一息,大门猛地敞开,也不知是听了“寒云宗”三字太过激动,还是认为信天城内没人敢冒充寒云宗弟子。   门子看见景岳先呆了呆,半晌才跪地道:“不、不知仙长前来,有失远迎,请仙长恕罪。”   “无事,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是!”   等景岳入了正堂,顾家的人已经到齐了,各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就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景岳也不解释,只道:“我乃寒云宗老祖景岳,谁是家主?”   “老、老祖!”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噗通”跪地,惊声道:“罪人顾亦白恭迎老祖!”   堂中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效仿,一时就只剩景岳还端端站着。   哦不,还有蓝凤。   景岳:“起来吧,我今日不是来问罪,你们不必担忧。”   顾亦白不敢起身,他清楚地记得顾家为何被打落云端。那时他们尚不知道得罪的人就是寒云宗新老祖,还想着等风声过去再想法子为顾侠疏通,可后来……   他微微颤颤道:“不知老祖前来所谓何事?可是侠儿他出了事?”   “起来!”景岳语气重了一些,骇得满屋子人几乎跳起。   “归月阁是否找你们索要过九天书院的荐函?”   顾亦白勉强站住,佝偻着腰道:“是。”   “具体如何,说来听听。”   顾亦白不知原由,但不敢有丝毫隐瞒。   顾家的确有一份荐函,是他们花重金为顾侠求购的。寒云宗虽有名额,但顾家为了保险,还是特意准备了一份。   十几年前,顾侠筑基成功,顾亦白担心他根基不稳,特意压了他十年,但没想到几年前顾侠被派往百丈海,也不知何时能回,这份荐函自然就用不上了。   顾家本想用荐函换一些修炼资源,因此归月阁上门来时,他们也好声好气地招待,哪知对方竟想白拿。顾亦白拒绝后,归月阁又几次上门骚扰,顾家不好得罪对方,但也实在烦不胜烦。   顾亦白:“所以这几日我都让门子推说我不在,我想着,这里好歹是信天城,归月阁也不敢强抢。”   景岳扯了扯嘴角,心道那可未必。   “老祖,可是这份荐函有什么问题?若是宗门需要,我立刻就献上。”顾亦白问得忐忑,看上去倒是心诚。   景岳:“你们收着吧,或许顾侠还用得上。”   顾亦白还来不及想明景岳的意思,就见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灵符。   景岳并拢双指,于虚空中写写画画,手指上渐渐凝聚出一点微弱白光,又点在灵符上。   白光很快没入符中,景岳将灵符递给顾亦白。   “这是……”顾亦白细细一看,忽然瞪大了眼睛,“寒云宗的护阵符?!”   景岳:“灵符我已修改过,若归月阁再来硬抢,你不必与他们客气。”   顾亦白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老祖的意思是……”   “顾家乃我寒云宗门下世家,怎能被归月阁肆意欺凌?当年之事已过,莫在纠结,腰板子挺直些,别再畏畏缩缩!”   景岳这番话,让堂中各个人双目含泪,他叹了口气,“日后好好修炼,克制欲望,约束族人。寒云宗偌大一个宗门,莫非还与你们记仇?”   顾亦白大喜过望,连哭带笑道,“遵命!”   景岳微微颔首,“他们不来硬抢便罢,若心怀歹意,此符必让他们脱一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很多年前,有个姓洛的boy从地球上穿越了,他知道,根据套路,自己将成为这个修真世界的主角!   之后,他果然一帆风顺,气运非常。同时,他将地球的知识融入到这个世界,改变着这个世界。   小弟们都以为他创造力非凡,膜拜不已;女人们都喜欢他绅士又霸总,前赴后继。   就在他要走上人生巅峰时,忽然有一天,他的后院起火了,而他也命丧红颜手中,结束了一场瑰丽的迷梦。   姓洛的boy从梦中醒来,望着网吧的电脑屏幕上倒影着自己三天没睡黄瘦油腻胡子拉碴的脸,陷入了沉思。   这一切,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   景景:他们不来硬抢便罢了……   叽叽:你flag都立起来了人家肯定要来了呗!   景景:…… 第34章   从顾家出来,天空飘起了细雪。   景岳迎着小雪去了趟金光阁,托他们帮忙打听五行至寒之物的消息,又听说了明天有一场拍卖会。   于是,他与龙家兄弟汇合后,便提议在信天城里多住一天。   “我想上金光阁的拍卖会见识一番,你们若无事,明日同去吧。”   对他盲目崇拜的龙家兄弟当然没有意见,并且一晚上都处于“老祖要带我们去拍卖会”的兴奋中。   次日一早,雪已停了,屋顶树梢长街上都点缀着银白。   景岳带着龙家兄弟又出现在金光阁,这一次龙日天亮出了宗门令牌,立刻有金光阁的管事领他们去了二楼包厢。   “几位仙长,请上座。”管事恭敬道。   在极北陆洲,寒云宗就是金字招牌,几乎到哪里都会被引为上宾。   管事:“今日拍卖的物品一共有十件,希望能有仙长们看得上眼的。”   龙日地摸出一块灵石打赏管事,“多谢了,这里不用人侍候,你退下吧。”   “是。”   管事走后,日天日地才好奇地打量起包厢的布置。他们此前从未来过拍卖行,如今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咦?墙上还刻有禁制?”   景岳:“这种禁制能够隔绝大部分人的窥探。”   他见案几上摆着些瓜果点心、还有一壶灵茶,兀自倒了杯茶喝起来。   又等了约半柱香时间,一楼的客人渐渐坐满了。   这时,一位身着月白纱衣的妙龄女子款款走来,她朝着众宾客微微福身,“欢迎各位仙长前来我们金光阁的拍卖会,今日的拍卖品有功法两本、兵器四件、丹药两种、灵草一株、还有一件无名之物,祝各位满载而归。”   女子声若出谷黄鹂,瞬间吸引了宾客的视线。   只见她轻拍手掌,一名年纪更小的女子捧着个托盘上来。   月白女子道:“第一件,玄阶功法《风饕水决》,起拍价三万灵石。”   台下传来“嗡嗡”的议论声,每个人都很意外,今日第一件拍品竟然就是本玄阶功法!   而包厢内……   “噗——”景岳一口灵茶喷出。   《风饕水决》??玄阶?这不是前世那套烂大街的功法吗?!   龙家兄弟见景岳反应这么大,都不禁脑洞大开:莫非,这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功法?厉害到连老祖都把持不住?   很想拍怎么办?龙日天算了算,他和哥哥全副身家也就差不多凑个起拍价,何况他们也没带那么多灵石出来。   不过,若是老祖想要,他还是很舍得贡献的。   “老祖可是想拍?我们身上还有些灵石……”   景岳哭笑不得,“我拍它干嘛?送我都闲占地方,傻子才要呢。”   话一出口,就听一楼有人喊道:“三万一千灵石!”   “三万两千灵石!”   “三万五千灵石!”   景岳:“……”   喊价声此起彼伏,转眼就彪到了四万灵石。   景岳感觉自己受到了暴击——就算他前几年为寒云宗补全功法时,这种地摊货他都懒得录入,到这里还成了宝贝?   蓝凤摇头晃脑地感慨,“时代的鸿沟啊……”   最终,《风饕水决》被另一间包厢里的客人以五万七千灵石的价格拍下。   听到这个结果,景岳看向那间包厢的眼神饱含同情。   随后,一件件拍品被摆上台来,龙家兄弟看得两眼放光,但都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特别是拍卖会上那些法器,又贵又不怎么实用,龙日地嘟囔道:“就这样的也要几千上万灵石?还不如我们交流会上的九九八呢!”   景岳笑了笑,他也觉得有些无聊。   忽然,他身子一僵。   只听月白纱衣的女子道:“这是今日第七件拍品,金光阁没有鉴定出它的作用,也不知其来历,因此暂被归类为无名之物。起拍价,五千灵石。”   “哈?一件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也好意思拍五千灵石?”   龙日天看着木匣里那快乌漆嘛黑的石头,愤愤道:“金光阁也太狠了,怎么不去抢?”   龙日地:“也不能这么说吧,金光阁历来就有拍卖无名之物的风气,据说有人以一万灵石的价格拍到过价值十万灵石的天外寒铁,这种事本来就是碰运气。”   龙日天:“可更多人却是花几万灵石买来一堆废品。”   此时,外间已想起喊价声。   “五千五百灵石!”   “六千!”   “六千五!”   “六千八!”   “六千八了,还有吗?”   “六千九!”   终究是无名之物,看起来又不够霸气,纵然想捡便宜的人也都颇为谨慎。   龙日天乐道:“快七千灵石买块破石头,真是人傻钱多。”   景岳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一万灵石……”   龙日天:“……”   他刚说了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到景岳拿到拍品,龙日天依旧处于呆滞中,倒是龙日地虚心求教道:“老祖,您知道这是何物?”   景岳当然知道,他第一眼就看出这是进入龙殿龙墓的衍龙石。   但龙墓开启时间不定,少则万年,多则数万年,距离上一次龙墓大开已有一万多年。如今修界传承凋零,龙族又不会特意宣扬,因此现在的人没见过衍龙石也正常。   蓝凤在意识里激动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别人以为你买的是件废品,可等他们知道真相脸都肿成猪头!所以景景,你买的是个啥?”   呵呵,全知全能?不存在的。   景岳嘲讽脸,“你身为蓝凤都不知道,我又如何得知?”   蓝凤:“……”   包间虽有阵法隔绝,但若对方修为太高或是有旁门左道的手段,还是可能探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何况景岳不知道龙墓何时再开,也不想提前泄了风声。   于是他告诉龙日地:“总之,你们若再遇上这种石头,想办法拍下便是。”   龙日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剩下的几件拍品都没什么特别之处,几人有些意兴阑珊。   与此同时,王沂水带人直接破开了顾家大门,门子想上前阻拦,直接被他一巴掌抽晕了过去。   赶到的顾亦白气得脸色赤白,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王沂水:“我们的来意想必顾老爷很清楚,识相的就把荐函奉上,否则,你这顾宅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跟他来的十几人配合地讥笑,有人道:“你们顾家祖宗要见你如此不识时务,以至于连祖宅都护不住,没准儿也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你们欺人太甚!”顾家人喝骂不止,“小小一个归月阁也敢在信天城放肆,真不怕寒云宗降怒吗?!”   王沂水得意洋洋,“还想拿寒云宗来吓唬我?据我所知,顾侠得罪了景岳老祖,如今还在百仗海凄凄惨惨地杀妖呢,也不知能不能留具全尸。”   他脸色一厉,“少跟我废话,我给你半柱香时间考虑,到时你若交不出荐函,那我就拆了你这宅子!”   “不用考虑。”顾亦白忽然露出个诡异的笑来。   王沂水一愣,心底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只见顾亦白身上蓝光大盛,如奔腾浪潮席卷天地。   冲天蓝光分化为一缕缕灵气,围绕着顾亦白盘旋飞舞,最终凝聚成三个莹蓝大字——寒云宗!   “啊!!!寒、寒云宗!”   来犯顾家的人皆是面如土色,但谁也不像王沂水那般恐惧。   他猛退数步,扭头就跑。   只有他认出了那是什么,只有他知道寒云宗的护阵符有多么强势!   更令人生畏的是,此符一旦催动,方圆百里内寒云宗弟子都会收到示警,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此地!   逃!   王沂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支配着他所有行动。   身后,一道漠然之声响起:“犯我寒云宗天威者,诛!”   那声音略微低哑,蕴含无尽杀戮,仿佛最冷的雪,又仿佛最暗的夜。   不止归月阁的人骇得身体发僵,就连顾家族人都感到骨寒毛竖,栗栗危惧,忍不住跪倒在地。   只一个呼吸间,寒云宗三字骤然分解为千万道剑气,铺天盖地袭向所有敌人。   归月阁弟子仓惶四散,可来闹场的人修为都不高,哪里逃得过剑气的速度?   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轻则身上被划了十几道口子,重则断手断脚,气绝身亡。   那些受伤的人哪怕再痛,也不敢有丝毫停留,只能连滚带爬地奔逃!   一时间,顾宅门前的积雪融化,蜿蜒成红河,就连两尊石狮也被鲜血侵染,显得格外狰狞。   景岳与龙家兄弟从金光阁一出来,就见一道蓝光冲天,街上不少人都垫着脚往那处打量。   “那个方向……好像是顾家?”   “顾家出事了?”   “啊!我的眼睛。”有人痛苦地捂住眼,只觉得蓝光比烈日更刺目。   “老祖!那不是……”龙家兄弟震惊不已,他们都认了出来,“那不是寒云宗的护阵符吗?”   说罢,两人就要往那边冲去,这是身为寒云宗弟子的本能。   景岳赶紧制止道:“别去了,没什么大事。那护阵符我已改过,并没有示警的作用。”   兄弟俩一看自己的宗门令牌,果然毫无动静,他们不解道:“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留给顾家保命的手段,若是没人欺上门自然无事。”   景岳扯了扯嘴角,“可惜他们到底还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傻子才要呢……   下一秒——   景景:傻子好多啊……   ——   龙日天:傻子才要呢……   景景:是我。   ——   功法等级:天地玄黄人。   啊啊啊啊等级什么的好糟心啊!后悔之前没有全部取成一阶二阶这样数下来……   今天的打脸也成功了!!嗯,寒云宗很社会那句话是改自“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大家应该看粗来了…… 第35章   归月阁,静室。   “掌门!掌门出了大事了!”   鹤发童颜的矮个子道人顿时从打坐中惊醒,眉心微皱,“什么大事值得你这般惊慌?是我要死了还是归月阁要倒了?”   “是、是呀。”传话的弟子傻乎乎道。   矮个子道人大怒,“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那弟子一下子跪地,“掌门,王师兄他招惹了寒云宗,只怕、只怕寒云宗要打上门来了!”   “什么?!”   听弟子讲了来龙去脉,矮个子道人脸上的肌肉抖个不停,他咬牙切齿道,“王沂水这个惹祸的废物呢?!”   “跑、跑了……”   啥?!   矮个子道人暴怒,“给我找!哪怕把信天城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那个丧星!”   “是!”   没办法,掌门也要人来顶锅呀!而且这件事他确实一无所知呀!   于是,逃入山中的王沂水还没有安稳度过一夜,就被归月阁弟子给逮了回去。   任他如何痛哭涕零诉说冤屈,掌门都无动于衷。只让人废了王沂水的灵根,又将他丢入水牢,便乖巧地等着寒云宗来算账了。   然而,归月阁并没有等到寒云宗,王沂水也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此乃后话。   这些事景岳并不知情,因为酷爱蹲墙角的蓝风已跟着他启程前往中洲大陆。   云舟穿行了二十余日,寒云宗一行终于抵达了三界寺所在的度城。   一入度城的地界,就能听见若有似无的梵文诵经声,声音很轻,并不扰人,反而有种平和的禅意。   等入了城,更是处处不同。   城中布局竟是三个圆环,一圈围着一圈。每一环的东南西北都设有通道,横穿纵贯了整座城。   其中外环多是民房,中环则是修士所居,而三界寺便坐落在内环之中。   度城的房子大多低矮,即便站在外环,也可清晰见到内环中的塔楼。   街上往来的多是身着僧袍的和尚,他们神情端详,行走在一众凡人中,竟有种浑然天成的融入感。   就好像,他们天生便是一体,是一幅画卷。   偶有凡人对僧人施礼,这时候,僧人们便会洒一把符纸扔过对方头顶以示祝福。   带着烟火气的风吹起了僧人的袖袍,房檐、街道、树上,到处都是黄色的符纸。   街上人很多,但却很安静,也让人感到安宁。   在度城,好像所有俗世烦恼都会沉淀,都会遗忘。   “度城,的确能度人。”景岳感叹了一句。   魏天离赞同地点点头,“中洲最大的城池,其一是北方的度城,另一座便是南方的乐城。”   景岳:“乐城?可是九天书院所在的那座城。”   魏天离:“正是,所谓北度南乐,其实就是指三界寺与九天书院。”   景岳微微颔首,他知道三界寺在中洲等同于寒云宗在极北的地位,而九天书院又是另一种尊贵了。   却听魏天离又道:“听说老祖对九天书院感兴趣?”   “嗯,那里很有意思。”   “也是为了秦真君?”   景岳一愣,“何出此言?”   “自从五年前秦真君接任了九天书院山长一职务,今次开山想要拜入书院的人比以往多了数倍,都是冲着他修界第一天才的名头去的。”   景岳失笑,“我只是想见识一番书院的藏书阁,何况,山长很少亲自讲道吧?”   “也是。老祖筑基在即,若此次在中洲能得机缘,恰好能赶上书院开山。”   “但愿吧。”   他们并没有直接入三界寺,因为佛修一脉的高僧必须停灵二十八日,而今日恰好是空妙圆寂的第二十七日,祭典就在明天。   一行人绕着外环漫无目的地走,经过飞仙榜时,发现榜单旁只有稀稀落落十来人,大多还都是前来吊唁的道门修士。   景岳有些意外,“度城里的人可真特别,他们连飞仙榜也不感兴趣?”   魏天离:“这里的人一直就是这样,好像没什么能引起他们的关注,也没什么能让他们害怕。”   景岳笑了笑,意识里蓝凤庆幸道:“还好景景不是和尚,要是你生在度城,叽叽该多无聊啊。”   “或许能让你用心修炼啊。”   蓝凤:“……才不要!”   谈话间,一位白胡子老道出现在飞仙榜前。只见他单手一抹,飞仙榜上泛起微光,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景岳:“那是……?”   魏天离:“是散修盟的人,飞仙榜一直是他们在打理。”   景岳:“散修盟不是在禹东陆洲吗?”   魏天离:“对,那里是他们的总盟,但七方界到处都是散修,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散修盟消息来源繁杂,又有人力去考证,没谁比他们更适合管理飞仙榜。”   景岳解了惑,“走,我们也去瞧瞧。”   或许是刚才提到了秦燕支,景岳第一眼还是看到了他的名字,依旧居高临下,稳若磐石。   魏天离自然也在榜,但他的排名没什么变化,还是第六。   他确认了老祖对九天书院有意,特意为对方介绍了不少山河榜上的人,那些修士要么在书院任教,要么在书院求学,要么已从书院“毕业”。   “咦?林未雪又升了十几位。”   旁边有王姓长老评价道:“他倒是厉害,不过短短十年,就已从不入榜蹿升至紫府前二十。”   另一人道:“很多人都将镇守百丈海视为洪水猛兽,惧怕不已。其实只要心志坚定,把握住机会,未尝不能成为第二个林真君。”   景岳顺着他们所说看到了林未雪的名字,好奇道:“他有何事迹?”   王长老:“说来话长……”   原来林未雪本是白凤剑派的长老,十几年前犯了门规,被放逐百丈海一百年。   头几年倒也没什么大事,到了第八年,林未雪随正道修士越过百丈海,入定妖山杀妖时意外失踪,整整消失了三年。   当时,镇守百丈海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但白凤剑派却传讯来说林未雪的魂灯还在,众人又寻了许久,可就是找不见人。   王长老:“谁知三年以后,林未雪走出了定妖山,带着十二具妖帅的尸体。”   景岳吃了一惊,“妖帅?妖帅可都有紫府期修为,那林真君也不过紫府,竟有这等实力?”   王长老:“是啊,这也是众人困惑之处,具体原因白凤剑派并未公开,但林未雪因这件事名声大振,又立下大功得以提前返回白凤剑派。此后十年,修为更是一日千里。”   听到这里,蓝凤又躁动了起来,“他一定在定妖山上有了奇遇,没准认了什么老怪物或者妖皇当干爹,其实早已背叛你们人族!那十二具妖帅尸体就是他伪造的投名状,这种人,你们要警惕啊!”   景岳:“……”   ——   是夜,无星无月。   三界寺后山有一座妖塔,高十三层,里面封印着几十万大小妖,甚至还有一位妖王。   据说八千年前妖劫乱世时,以妖圣为首的一部分大妖被斩灭,一部分被结界封锁在定妖山,还有一些则被抓来三界寺,镇压在妖塔之下。   妖塔本就是个完整的阵法,以几十万妖作为阵眼,以此抢夺天道衍化的妖气并净化。妖界得到的妖气少了,实力也会随之消减。   因此,尽管八千年过去,塔中妖物依旧活着。   此时的妖塔前,两个戒字辈的小和尚正提灯守着塔门。   戒色:“明日就是空妙大法师的祭典,听说寒云宗和万铭剑宗都已经到了度城。”   戒杀:“他们肯定要来的。唉,希望明天祭典顺利,最近寺里面总是出事,我心里发慌。”   戒色不满道:“空妙大法师就算圆寂,灵魂也会护佑我寺,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时,前方走来个中年和尚,他生得十分瘦弱,身上的杏黄色僧袍好似撑在一根竹竿子上。   戒色戒杀双手合十道,“净悟师叔祖。”   净悟回了礼,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却有浅浅的悲伤。   “你们守在这里,我入妖塔看看。”   戒色戒杀不觉有异,妖塔内外都刻有阵法,定期就会有人检查法阵是否完好。   等妖塔大门合上,戒色又道:“自从慧圆师叔圆寂,净悟师叔祖一直精神不佳,听说还有人见过他偷偷在哭呢。”   戒杀:“哭有什么稀罕?慧圆师叔是净悟师叔祖从小抱回来的,又一手带大,说是半子也不为过。何况慧圆师叔天赋那么高,就连空妙大法师都对他寄予厚望,谁能想到他会走火入魔?”   他又叹了口气,“净悟师叔祖一时接受不了也属正常,咱们修佛,可终究不是佛,不都还是人吗?”   戒色心有余悸地附和,“是啊,真想不到慧圆师叔竟比空妙大法师还早一步魂归西天,我听说他被发现时,整个人都被血浸透了,眼睛瞪着,嘴角还有一抹诡异的笑……”   戒杀心底一寒,蹙眉道:“师弟慎言!”   一阵风旋起,带着夜的呜咽,吹得塔檐上挂着的角铃声声作响,妖塔外的树林也是摇摆不停。   戒色和戒杀齐齐打了个寒颤,微弱的灯火照亮他们身后黑暗的塔门,就像一张凶兽的巨口,随时能将人连皮带骨地吞下。   夜,还很长。   翌日,阳光驱散晨雾,三界寺中的塔林隐隐浮现。   僧人们将灵谷撒在塔槽上,引来各种鸟儿抢食。   忽然,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九百九十九座石塔布成的护寺结界消散,三界寺山门大开,迎来了前来吊唁的修者。   修界均知,三界寺的护寺结界只有夜里才会开启,而白日,它和凡俗普通寺院并没有太大区别。   人人皆可来,人人皆可留。   景岳随着众人入内,不禁想起万年前他带了空妙来此,一入寺中就见到真让大法师坐在一棵菩提树下,眉目慈和,说是已等了他许久。   微风卷起一片片菩提叶,绕着石塔转了个圈。   景岳从回忆中醒来,却发现当年那棵菩提树已然枯萎,而树下的真让大法师也陨落在妖劫中,早已转世轮回。   一万年,终究改变了太多。   待景岳进入归佛大殿前的广场,立刻感到浩瀚的真佛之气磅礴涌来,让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广场中央摆着一座寒玉棺,空妙的遗蜕就静静躺在其中,他看上去很安宁,仿佛只是睡着了。   三界寺如今的住持觉远,以及不少高僧都围坐在玉棺旁,喃喃念着经文超度亡魂。只等时辰一到,就会有天火降临焚烧空妙遗蜕,留下舍利,送他的灵魂转世。   寒云宗的人被小沙弥领着来到一处空地,景岳坐定后环目四周,发现不少人都曾在他的入宗大典上出现过。   最后,他的目光停驻在右面一群背负长剑的道人身上。他们跪坐时腰板挺直,面容冷峻,凌厉气势有如未开封的宝剑。   ——万铭剑宗!   景岳一眼就分辨出来,只是领头人由秦燕支换成了位白发老道,多半是万铭剑宗的现任掌门浮尘真君。   对方似乎心有所感,一双鹰眼忽然转过来,见了景岳稍稍一愣,随即略低下头以示尊敬。   一宗掌门面对一宗老祖,总是要矮一头。   景岳颔首回礼,转而闭上眼睛,在延绵不绝的诵经声中渐渐放松,意识归零,仿佛连灵魂都飘向远方。   恍惚间,他生出一丝微妙的异样,再想要细想又抓不住头绪。   景岳正打算寻着这份感觉抽丝剥茧,心中忽地一凛,未知的危险让他瞬间汗毛直竖。   他睁开眼,就见连躲在衣襟中的蓝凤都探出头来,机警地左右张望。   “嗡——”   寺钟无端敲响,霎时地动山摇,飞鸟四散,远方一道红光灼烁冲天!   住持觉远猛地站起来,惊怒道:“妖物放肆!”   同时,一个满身染血的僧人飞遁闯入广场,凄声大喊:“不好了!净悟叛变,开启了妖塔内阵,妖物已脱塔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魏天离:你也是为了秦真君?   景岳:???管我peace?   ——   写到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个小故事。   大概是十年前吧,暑假家人带着我去九寨沟。去过九寨的小天使应该知道里头有多干净,干净到平时再喜欢乱扔垃圾的人都不忍心下手,真的是一步一景人间仙境。   因为沟里很大,游客都要乘坐观光车,观光车不到站一般来说是不停的,但我们那辆车中途上来个喇嘛,就是九寨沟里的原住民,他们可以随意搭车。   车又开起来,凉凉的风从窗户灌进来,喇嘛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黄符纸扔向窗外,我就看见那些黄符随着风飘啊飘,衬着蓝天白云碧水青山,周围特别安静,而那个画面就深深的印在我脑中,到现在也忘不了。   太美了!   恩,修真世界总有许多不一样的风光,希望你们会喜欢。   以及,等级解说又来了……以下一一对应:   人族:锻体、练气、筑基、金丹、紫府、洞天、返虚、渡劫、飞升   妖族:妖卒、妖兵、妖师、妖将、妖帅、妖王、妖皇、半圣、妖圣   凶兽:一阶、二阶、三阶、四阶、五阶、六阶、七阶、八阶、九阶 第36章   觉远脸色难看得像雷雨前的天色,他沉声道:“请诸位长老守在这里继续超度,其余弟子随我去妖塔!”   说罢,他手中挂珠一甩,与一众弟子消失在原地。   剩下的宾客面面相觑,有人朗声道:“妖族乃我人族大敌,如今妖塔被破,我们理当助三界寺一臂之力。”   “林真君所言正是。”另一道人附和。   大家都是同样心思,于是齐齐赶往妖塔。   一眼望去,只见妖塔残破,塔上砖石滚滚而落,一楼塔门大开,妖物横行。要不是妖塔外围树林中还有一层阵法,这些妖物就将逃出三界寺,肆虐人间生灵。   觉远正领着一众僧人与妖物大战,洒满鲜血的青石板上堆积了无数尸体,有妖的,也有人的。   妖物们被妖塔封印近万年,如今得以解脱,纵然实力有损,依旧不减暴戾,短短时间就杀死了不少僧人,还将尸首撕咬得四分五裂。   如此惨相让三界寺的人怒火更炽,一个个不惧生死,浴血拼杀,就连妖王都被他们合围斩杀!   空中狂暴的灵气四溢,让尚未筑基的景岳难以承受。   他找了块妖塔上砸下来的巨石掩身,其他赶来的人则抄起兵器就上。   乱象中,一人拼杀到觉远身边,赫然就是那位林真君。   “方丈,我们来助你!”   话音一落,他已祭出手中长剑。   刚躲起来的景岳眼中寒芒一现,拔出小沧澜剑掷向觉远,大喊道:“让开!”   ——林真君的剑,分明对准了觉远!   或许是听见了景岳的示警,又或许是要闪过小沧澜剑,觉远脚步一顿,身子微微右移一寸,恰好避开林真君的飞剑,但左臂仍留下了一道划伤。   “林、未、雪!”   觉远横眉怒目,咬牙切齿。   他一挥挂珠,挂珠霎时变大,竟将林未雪圈在其中,并迅速收紧。后者眼见偷袭不成,反倒要被觉远禁锢,只得咬破舌尖,施咒逃遁,同时指挥着飞剑回转,攻向觉远背心!   景岳见觉远已脱险,想必以对方的实力当不惧林未雪,于是也召回了小沧澜剑,安心蹲在大石后。   头好晕……   刚才那一下神识消耗过大,否则就凭他练气期的本事,小沧澜剑估计飞不了多远就坠地了。   总之景岳现在眼神涣散,脸色发青,他觉得很有必要抢救一下,可蓝凤就不肯放过他。   “那个林未雪竟然攻击方丈,我早说他有问题!”叽叽脖子一扬,等着景岳夸奖,可对方没理它。   叽叽失望,又继续道:“天啊,景景你竟然躲起来了!你知道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吗?主角就该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解救众生于水火,决不能怂!”   景岳虚弱地喘了口气,“你行你上。”   “我、我是神兽,不参与你们人妖的斗争。”蓝凤眼珠子一转,振振有词道:“而且我不能抢走你风光的机会!”   “呵呵……”   “哎呀!那个和尚用法宝啦!”见景岳还要开嘲讽,蓝凤机敏地转移了话题。   景岳抬头一看,就见觉远单手一挽,食指、中指与拇指间夹住了一片淡银光芒的菩提叶,他轻轻一吹,菩提叶分化为千万片,犹如流星骤雨般疾射向林未雪!   ——散星菩提!   昔年真让禅师炼制的法宝之一,如今竟已传至觉远手中!   景岳清晰地记得,真让是如何运用这件上品宝器杀死万妖的——千万道银芒换来千万点妖血,有如绛桃灼灼盛开。   很美,是死亡一刹那的美丽。   林未雪当然也知其中利害,即便祭出散星菩提的只是紫府期的觉远,他依旧避无可避!   忽然,他仰天长啸,发丝随之轻扬。林未雪袖风鼓胀,身形迅速拔高,竟然撑破了宽松的道袍,暴露在外的肌肤迅速爬满鳞片,下体也变作蛇身!   半人半蛇,那是……   “半妖!”   “无耻败类!”   就连景岳也怔了怔,要知道人与妖无法诞育后代,成为半妖只有一种可能——林未雪曾与妖族双修!   场中不少人几欲呕吐,在人族眼中,与妖族苟合简直背逆常纲,罔顾人伦!   白凤剑派中人更是臊得恨不能原地爆炸,他们方才见林未雪刺杀觉远,本就又惊又怒想要阻止,可惜一时无法抽身。慌乱之际又出了这一档子事,白凤剑派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他们的掌门怒喝:“林未雪,你这个叛徒!”   化为半妖的林未雪冷冷一笑,他实力暴涨,直接跨过紫府提升至洞天期,瞳孔渐渐变成碧绿色,又生成了竖瞳。   曾有一段时期,人族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抓了许多妖族作为炉鼎,通过双修将自己改造为半妖之体。但很快,人族发现半妖体隐患很大,不但有损道心,时间久了甚至会失去神智,人不成人,妖不成妖,彻底沦为怪物。   因此,人族已许久不见半妖,没想到一位紫府真君,竟也会自甘堕落?   那些佩服林未雪,认为他是在百丈海受了磨练才会有此进益的修士,此刻都被啪啪打成了猪头。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而散星菩提已然逼近林未雪!   只听一阵乒乒锵锵声,分化而出的菩提叶射在林未雪身上,但却受坚硬的鳞片所阻,最终只划出了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及内府。   林未雪躲过死局,他一甩水桶般粗细的蛇尾,地面瞬间开裂,裂口向觉远方向延伸。趁着觉远飞身后退,林未雪也浮上半空,蛇尾重重拍向对方!   一声爆响,就像鞭子抽向空中发出的“噼啪”声,蛇尾虽未拍中觉远,但却将灵气搅得时而稀薄,时而狂暴,稍稍影响了觉远的施法。   别看只是微弱的改变,但在大战中,足以让胜负倒转。   此后几招对拼,人人都看得出来,觉远很快就要落入下风。但好在不少人都解决了眼前的妖物,加入了对林未雪的围堵。   后者势单力孤,攻势渐渐疲软,生生承受了好几次攻击,连蛇尾都断了一截。   眼看林未雪就要被拿下,忽然,他吐出了一枚半透明的青色珠子,那枚珠子一接触到外界空气,立刻化出青黑烟雾,将林未雪隐藏起来。   一时间,妖气冲天!   天色暗了下来。   忽听一声清脆裂响,烟雾中隐隐出现了一道人影,那影子越来越大,烟雾也越发稀薄。   景岳眼神一凝,藏妖珠!   藏妖珠是种能敛息妖气的法宝,当年半妖风行时,一些修士去妖界捉了妖,就是利用藏妖珠躲过了大妖的视线,将妖物带回人界。   但藏妖珠只能藏小妖,而眼下迷雾中的影子,竟透着妖皇的气息。   妖皇,那可是能与人族返虚一拼的存在,藏妖珠根本承受不了妖皇的妖气,因此景岳判断,来的多半是妖皇的投影。   尽管如此,也足够搅乱局面了。   “蛇皇!”   待迷雾褪尽,大妖终于露出真容,果真是妖皇!   景岳一愣,他居然认识此妖——当年在界山被他打得屁滚尿流又逃跑的小蛇妖。   妖族虽修炼进益缓慢,寿长却远胜于人族,没想到万年过去,对方也成了令人畏惧的妖皇,妖力压得诸多紫府真君不能动弹。   只是,景岳见过这蛇妖最狼狈的样子,实在畏惧不起来。   蛇皇投影渐渐凝实,变成个俊美青年的模样,他青绿色的竖瞳往景岳所在的方向看来,眼中似有一丝疑惑,但很快又移开了。   只听他道:“林真君,多谢。”   此时的林未雪捂着胸口虚弱地喘息,身上的血仿佛要流干似的,在地上积了一滩。他微微一笑,“能为您做事,是未雪的荣幸。”   蛇皇唇角一勾,“你先歇着,看我为你报仇。”   林未雪好似一下子开心起来,笑得露出了染上血丝的牙齿,看起来十足诡异。   他这样子似乎取悦了蛇皇,后者将妖力灌注到双手上,一拳击向外层的法阵!   “轰隆——”   地面龟裂开来,整座三界寺剧烈摇晃,妖塔外围的树林尘土飞扬,树木一排排倒下。远处的景象也有了一丝扭曲,那是外阵光幕受到冲击后产生了裂痕。   “住手!”   觉远心急地扑向蛇皇试图阻止,可他不过紫府修为,如此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见蛇皇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手握成拳,朝觉远轰来!   “方丈!”   “小心!”   不少人想要救援,可惜已来不及,若拳头真的砸在觉远身上,哪怕他不死也会重伤!   危急时刻,一人忽然出现在觉远身前,伸掌阻下了蛇皇一拳。   又是一声爆响,灵力与妖力产生的激烈冲撞向四周蔓延,不少人被掀翻在地,觉远更是重重摔在地上!   “是普玄大师!”   “普玄大师出关了!”   有人认出了来人,都不免稍稍安心。   普玄乃是三界寺仅剩的返虚佛修之一,也是空妙之后修为最高者。   只是,普玄看上去面容微苦,脸色蜡黄,据说千年前他曾受过重伤,看来伤势并没有完全恢复。   幸而蛇皇也仅仅是一抹投影,否则,普玄还真不一定能挡下他。   景岳正松了口气,突然,一股恶意笼罩了他,他的身体发僵,就像面对蛇口的小白鼠。   景岳重重咬舌,本能地向后一滚,只听一声巨响,他身前的石块骤然四分五裂!   碎石重重打在他身上,压得他胸口血气沸腾,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余光窥见一名陌生的道人已狞笑着向他抓来!   “啊!景景!!!快逃!!”   “啊啊啊啊啊!!!”   蓝凤扑棱着翅膀毫无义气地逃得飞快,只留下声声惨叫回荡在景岳神识,让他好想丢它去喂龙!   景岳正要强行攻击敌人神识,就见魏天离欺身赶来,怒道:“元广小贼!你竟敢辱我老祖!”   两人瞬间缠斗一处,其余寒云宗的人匆匆围上来,将景岳护得密不透风。   脱险的景岳不免庆幸,要是再一次妄动神识,他这具肉身非受重创不可。   还是太弱了……   可是,元广为何要偷袭我?景岳困惑不已。   昨日飞仙榜前,魏天离曾与他介绍过此人——散修、紫府排名十八位、性子亦正亦邪,让不少修士很是头痛。   但那人再是桀骜,又怎敢众目睽睽下攻击寒云宗老祖?若元广真的一击得手,寒云宗绝不会放过他,等待他的一定比死更可怕!   那边普玄与蛇皇你来我往,这边元广和魏天离也是斗得难解难分。   两边实力旗鼓相当,各自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大多人的目光集中在普玄身上,景岳自然关注着魏天离。   可他越看越觉得奇怪,元广虽使用了自家成名功法,但他的一招一式都极为别扭,面对魏天离这类心细的对手,更显得错漏百出。因此,他在魏天离的步步紧逼下,竟然很快显出颓势!   按常理,两人不该有如此大的差距。   事出反常必有妖,景岳对周围几位长老道:“上去,逼元广。”   王长老:“可是老祖您……”   “没事,我有分寸。”他将流云送的灾厄度化镜取了出来,有此镜可挡反虚一击,足矣。   景岳发了话,元广很快陷入重围,他又惊又怒道:“寒云宗自诩正道表率,竟如此不要脸面,以多欺少!”   “你还有空说话啊?”景岳眼皮一撩,“诸位同门,再快一点儿。”   “是!”   寒云宗诸人浑身是劲,他们并不出杀招,只贱贱的你一下我一下骚扰元广。后者不躲会受重伤,躲了又白白耗体力,总之被逼得烦不胜烦,又毫无办法,招式更加凌乱,身上处处挂彩。   恰在此刻,一缕日光穿透了厚重云层,天地重回清明。   太阳升到了最高处,正是天火降下之时。   景岳仰头望向当空烈日,竟是笑了。   而原本左支右拙狼狈不堪的元广忽然“嘿嘿”冷笑,“时辰到了,你们慢慢玩罢!”   话音一落,他的身体迅速腐烂,一团黑烟自眉心灵台而出,携裹着返虚修士的威压涌向空妙停灵的广场,快得所有人都追不上……   众人大吃一惊,“那黑烟可是尸门?”   “是血尸老魔!”   “他想要控制空妙大法师的的遗蜕!”   “快追!”   群情激奋时,景岳却古怪一笑,“不用追了。”   “为何?留在广场的人不多,且修为都不如血尸老魔。”   魏天离大惑不解,其他人也是惊讶地看着这位寒云宗新老祖。   景岳:“空妙大法师早已准备了厚礼,我们还是帮忙守住妖塔吧。”   有人本想与景岳争辩,忽听一声惨叫,就见远方一团黑烟腾空扭曲,仓惶而逃。   与此同时,普玄也望向黑烟的方向,微笑道:“原来如此。”   说罢,竟是停了手,就这么缓缓消失。   已化出原型的蛇皇心知有异,但机会摆在眼前,他又怎甘心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如今没了普玄的阻拦,只要再给他两息时间,他就能完成所有妖皇做不到的事,到时他在妖族的威望势必远胜今日!   “轰隆隆——”   随着他蛇尾甩动,外阵又产生两道裂痕,蛇皇嘶吼一声,急速冲了过去,试图将外阵一举撞破!   大小妖物们齐齐咆哮,他们已在庆祝等待了八千年的自由,即将来临!   可忽然间,一股浩瀚的真佛之气降临,外阵缝隙前,一道人影缓缓浮现。   但见他须眉白发,神光莹然,一身紫金袈裟,恍若佛陀在世,不是空妙是谁?   蛇皇大惊失色,“你没死?!”   回答他的是光掩万物的一杖。   “啊——”   蛇皇惨叫一声,仅仅是被佛光照见,就几乎让他的投影溃散!   难道,他今日要折在这里?若是他投影被毁,本体也必将受重创,到时候,妖族那些虎视眈眈的妖皇,必不会放过他!   可以想见的未来让他绝望,蛇皇后悔不已,心中默念:妖祖在上,请救救您正面临困境的子孙!   然而,妖祖没有护他,护他的是人族。   从蛇皇出现起就被大家遗忘的林未雪,关键时刻竟飞身上前,替蛇皇挡住了空妙一杖!   “是你……”蛇皇愣住了。   是我啊……   林未雪动了动唇,可惜不等他发出半点声音,就已在下一刻化作灰飞。   鲜血从空中喷洒而下,落在诸多修士身上——是凉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为了追求力量与妖族合作,勉强还有逻辑可言,可为了妖族牺牲自我?人族啥时候出了这种“圣人”?   空中飘散的灰烬带着林未雪最后的执念,化作一句话轻响在蛇皇意识中:“愿我来生成为您座下小妖,还能服侍您。”   可惜,他魂飞魄散,已不会有来生了。   而他的惊人之举,终究没有挡下那一杖之威。   蛇皇眼睁睁看着那道比星光夺目,比烈日耀眼的佛光洞穿了他的投影,恍惚间,他又见到了定妖山上那个衣衫落魄,奄奄一息的秀丽青年。   对方倒在血泊中,眼里满是求生的欲望。   他问他:“想活吗?”   青年喉咙里发出“嗬嗬”嘶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你要听我的话,从此供我驱使,你可愿意?”   青年极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这一幕转眼又变作了青年衣衫半退,满面潮红地躺在山林间,眼中求生的欲望也被情欲取代,那是极致的潋滟,也是极致的诱惑。   再然后,蛇皇看见自己的投影又一次分解为青黑烟雾,猛地炸开,仿若白日烟火。   身体仿佛被切碎的剧痛中,他想:说那么好听有卵用,老子还不是药丸! 第37章   当日,空妙一杖之下,荡清四野,万妖伏诛。   蛇皇投影消散,血尸老魔负伤逃走,妖塔内外阵法修复。   塔门前,万僧念咒,再一次将妖塔封印。   至此,三界寺终于恢复宁静。   广场上,空妙念了声佛号,道:“诸位施主今日受惊了。”   众人都道不敢,有人问:“空妙大法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空妙为何死而复生?血尸老魔和蛇皇又为何选在同一天搞事?两者间是否有联系?   别说前来吊唁的宾客,就连三界寺中一众高僧,也都困惑地望着空妙。   空妙:“我知各位有诸多疑问,请稍待。”   他对觉远点点头,后者吩咐弟子将净悟带上来。   大家这才想起,引发今日这场变故的可不就是净悟吗?方才一场大战,竟把他给忽视了。   片刻,两个僧人抬着净悟来到空妙跟前,此时的净悟一身是血,人还昏迷着。   空妙食指轻轻点在净悟额头,后者眼睑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净悟,还记得自己做什么吗?”空妙和声问道。   净悟茫然地摇摇头,随即猛地瞪大眼睛,“大法师!您怎么……”还活着?   空妙看向另一个面相严肃的和尚,对方乃是戒律堂长老觉明,此刻厉声道:“净悟,你私自破坏妖塔内阵,以至妖物破塔门而出,残害我寺诸多弟子,你可知罪?!”   净悟大惊,“我没有!”   觉明:“此事人人可见,你还要狡辩吗?说,你为何背叛人族?!”   净悟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看着他,眼中有困惑、有怀疑、有憎恨、有心痛……他终于慢慢消化了觉明所言,只觉得浑身冰凉,忍不住发抖。   他真的做了那些事?真的害了诸多同门的性命?   净悟没有一丁点记忆,但现在也不确定了。   就好似当所有人都说乌鸦是白的,哪怕你认为是黑色,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净悟仿佛陷入了泥潭,满身恶臭,可他偏偏不明白是怎么落下去的。   最终,他只能无措地望着空妙,仓惶道:“弟子没有!”   空妙看了他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抚上净悟头顶。   “大法师……”觉明忍不住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以为空妙要处置了净悟,就连景岳都这么想。   净悟却平静地闭上眼睛,如果人人都认为自己有罪,他辩无可辩,那么死在空妙大法师手中,也是最好的归宿了。   他感到一股佛力自百会穴灌入,很温暖,没有任何不适。   忽然,净悟身体一僵。   “给我出来!”   旁人见空妙五指一抓,竟抓出一缕黑气,那黑气在空妙手中不断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那是……”   “是梦魔。”景岳立刻认了出来。   空妙沉声道:“不错。便是此邪物潜伏在净悟体内,控制他的神智,让他铸成大错!”   他话一出口,霎时间满场哗然。   ——梦魔也属于妖物,但却由人心孕育,且佛修是最容易滋生梦魔的。人体中一旦有梦魔潜伏,神魂便可受对方控制,而宿主根本无所察觉。   也就是说,净悟是真的不知道。   空妙稍稍收了佛力,梦魔得到了喘息之机,渐渐凝成一张人脸——五官模糊,只能隐约看出个鼻子,眼口位置则是三个黑洞。   梦魔自有神识,便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嘲讽道:“一介高僧竟然修出了心魔,不但与妖族勾结大开妖塔之门,还残杀了自己的徒儿。有如此背德的弟子,三界寺还有何面目称为天下佛修之首?”   还处于震惊中的净悟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残杀……谁?”   “桀桀……”梦魔那张脸奇怪地扭曲了一下,“你不知道吗?你杀死了慧圆啊。”   “你胡说!”   “你自己做过的事,想要抵赖么?”梦魔十分兴奋,“那慧圆真蠢啊,明明发现了我的存在,可他不忍伤你,又不想让外人知你生出心魔,让你遭受非议,竟试图净化我。”   “可我是你的伴生,是由你而起,你心魔一日不除,我又怎会被净化?”   净悟整个人僵成一尊石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起了心魔。   梦魔见此更是笑得畅快,“慧圆被你打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不可置信呢。丧命于自己师父手中,所以才会死不瞑目!”   听到这里,场中诸人都不免心生同情,至于净悟更是再也控制不住心绪,一口鲜血喷出,举掌就要打向梦魔,半途却被空妙制止。   “净悟,他是你的心魔,你是打不死的。”   净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梦魔是在故意激他,他心志越受影响,梦魔反倒实力越强。   “不论修道还是修佛,我们本就是在与天争,一个不慎就会走入歧途,只有内心真正强大人,才能直指大道。净悟,想想慧圆是为了什么而死,你还不醒吗?”   空妙的话一字一句落入净悟耳中,他茫然四顾,有些看不清每个人的面目。   他一直以为慧圆是因为走火入魔而亡,没想到,杀死慧圆的却是自己的心魔。   他无法接受,又怎么清醒?   恍惚中,净悟听见有人唤了句“师父”,那声音很轻,很陌生,但却让他迷蒙的视线中有了一点光。   那光点越来越大,引着他本能地走上前。   一踏入光中,净悟便看见山道旁躺着个婴孩,瘦弱的手臂在襁褓中有气无力地挣动,就连哭声都若有似无。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将婴孩抱在怀中,对方立刻停止了啼哭,黑白分明的眼中倒影出他年轻的模样。   他将婴孩带回三界寺,又给对方起了个法号叫“慧圆”。   慧圆一年年长大,白白胖胖的小和尚看起来讨喜极了,寺中僧人谁不喜爱?但慧圆只喜欢粘着他,口里总是念叨着“师父”。   “师父,慧圆今天捡到一只受伤的兔子,师父您能治好它吗?”   “师父,我犯了错,我把鳄龟扔进放生池,它咬死了净心师叔养的鱼……”   “师父,今天我遇见了空妙大法师,他夸了我!您说,我以后能成佛吗?”   “师父,我能引气了!我终于感受到什么是佛力了!”   慧圆欣喜的笑容如涟漪般徐徐消散,眼前的画面陡然化成一座大殿。   “师父,您进来呀。”殿门外的慧圆冲着自己招手。   不能进去!   净悟望着那黑洞洞的殿门,总觉得透着一股不详。   “师父,您快来呀。”慧圆催促道。   净悟很想带慧圆离开,可他的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往大殿挪动。   终于,他来到了大殿门外。   殿里很暗,正前方的佛像藏在阴影中,唇畔的笑容带着一丝邪异。   净悟看见有人背对着他坐在佛像前,身上还绑缚着禁灵绳,而青年模样的慧圆跪在一旁,眼中噙着泪水,对那人道:“师父,您别怪我,等我净化了梦魔,便为您解开。”   慧圆重重磕了个头,坐直身,口中喃喃念着经文。   一个个言灵符咒从他口中而出,打入被绑之人的身体,后者痛苦地哀嚎,倒在地上翻滚不止,大喊道:“快停下!慧圆,你胆敢弑师吗?!”   “快停下!停下!!”   慧圆神情哀痛,口中灵咒不停。   又不知过了多久,被绑之人突然惨叫一声,就此没了声息。   “师父?”慧圆小心翼翼唤道。   殿中很静,没有任何人回答。   “师父?您、您怎么了?”   慧圆语气有了一丝惊慌,他膝行至那人身边,将人翻转过来。   殿门外的净悟瞬间瞪大眼睛——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对了,慧圆一直叫那人师父!但自己明明在这里啊?   他嘴唇微动,想要提醒慧圆,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身体也像被封印,一动不能动。   只见仰躺在地的“净悟”面白如纸,胸口毫无起伏。   “师、师父……”   慧圆伸出手,探向对方脉搏。   忽然,他急速缩回了手,一下子坐倒,眼中满是惊恐,面上冷汗直落。   片刻后,慧圆飞速爬起来,扭头就往殿外冲去!   “对!快出来!快离开他!”   净悟在内心歇斯底里地吼着,可惜,慧圆一点也听不见,甚至停下了脚步。   慧圆在原地稍站了会儿,眼中有些犹豫,最终折返回去,蹲在“净悟”身边,似乎想要解开禁灵绳。   几乎是一瞬间,净悟就猜到了慧圆的想法——徒儿见师父情况不妙想要求援,又担心被人知道师父生了心魔,便要撤去禁灵绳,伪装成师父只是单纯地失去意识……或者,暂停了呼吸。   “别解开!危险!!!”   然而净悟无声的呐喊没有任何意义,他眼睁睁看着禁灵绳落在一边,原本躺在地上的“净悟”猛地暴起,一道红光就要打入慧圆体内!   净悟莫名就知道,那道光可以绞碎慧圆内府经脉,造成他走火入魔的假相!   “快逃!!!”   净悟大吼道,但依旧没有声音,一切也已来不及。   慧圆难以置信的眼睛在净悟视野里渐渐放大,依旧如初见一般黑白分明。   他看见慧圆的皮肤表层一点点渗出鲜血,僧袍很快就被打湿;他听见慧圆奄奄一息地唤道:“师……父……”   “他不是你师父!他是恶魔!!!”   净悟只觉得撕心裂肺地疼痛,他脑中嗡嗡作响,就像一万道惊雷炸开,将他的神魂劈得四分五裂。   “啊!!!!!”   净悟狂吼一声,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耳畔是骨骼发出的“咔咔”声,他两臂一挥,猛地挣脱禁锢,一掌拍向另一个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梦魔: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文中描述,五官模糊,隐约可见鼻子,眼闭口三个洞)   梦魔:想出来了吗?想不出来找一张伏地魔的照片然后反相选择。   ———   景景:评论区有说你没用。   叽叽急道:我会砸核桃、捕老鼠、唱歌、预言等等,怎么会没用呢?   景景:武力值太低。   叽叽:我、我其实超凶的,憋个大招,到时候吓哭你们! 第38章   广场上,净悟的眼珠子动了动,原本的浑浊渐渐被清明取代。   他慢慢地抬起头,眼前不见慧圆,连那梦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空妙正对他宽慰一笑。   他走出心魔了吗?净悟不知道,他身体似乎轻了一些,可心中依旧隐痛。   净悟双手合十,对空妙施了一礼,“多谢大法师指点。”   空妙笑道:“你不应谢我,是景施主点醒了你。”   净悟瞬间明白,那一声“师父”出自寒云宗老祖之口,忙施礼道谢。   景岳只微笑,装逼时不能废话太多。   净悟之事已解释清楚,众人也不知该怎么说,场面一时沉默。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空妙是何时知道了梦魔的存在?为何不早日解决,偏偏要假死导致了今日的乱象?   空妙像是猜中了大家所想,将各中情由缓缓道来。   “慧圆遗蜕被天火焚烧,觉远从他的舍利上发现了黑色斑点。原来慧圆临死前将一缕妖气度化到自己身上,以做示警之用……”   当时,觉远将此事告诉了空妙,空妙亲自彻查,终于发现了净悟的异常。   其实梦魔掩藏得很好,只是他偶尔在控制净悟身体时会泄出一丝妖气,若非空妙特意关注净悟,根本无法察觉其中的微妙变化。   既然锁定了净悟,空妙很快弄明白梦魔的目的,对方借由净悟看守妖塔的便利,与塔中蛇族妖王串通,借秘法与蛇皇有了联系。   空妙得知蛇皇在打妖塔的主意,只是三界寺有他坐镇,蛇皇暂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算出自己寿数将尽,担心这群妖物在他坐化后翻天,即便此时点醒了净悟,还会有旁人受控,到时更让三界寺防不胜防。   于是,空妙决定将计就计,以假死钓出蛇皇予以重击,消除隐患,并且狠狠震慑妖族。   但普通的假死很难瞒住蛇皇,空妙借用秘法让神魂彻底休眠,只有天火降下才能唤醒他。   “只是我没料到,尸门竟也会来插一手。历来人妖大战,正魔两道皆是搁置内斗,共抗妖族。也不知血尸老魔这一次是巧合,还是魔道与妖族有了勾结?”   空妙的疑问也是大家的担心,若是后者,威胁甚大。   前几年尸门曾去寒云宗挑衅,事后寒云宗对极北陆洲进行了一次清缴,也只找出了几十个潜伏的魔修,其中大多是尸门中人。那次以后,尸门便躲回了蜀西洲藏匿起来,这些年其余各洲也没再听闻有魔修的消息,便渐渐放松了警惕。   莫非,魔门在下很大一盘棋?   “弟子愿前往蜀西洲一趟,寻鬼伏宗打探消息。”   说话的人是净悟,不少人都讶然地看向他。   众人皆知鬼伏宗乃魔门之首,他们的态度的确能代表整个魔道。可蜀西洲全是魔修,净悟此行危险重重,说不得就有去无回。   空妙也怔了怔,“净悟,你……”   净悟表情平静,眼神却很坚定,“弟子佛心不纯,修出心魔,以至于酿成大祸,如今悔之晚矣。”   他闭了闭眼,脑中再度浮现慧圆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你……是师父。”   “我是。”   “我就……知道。”慧圆努力牵起嘴角,那笑容并不好看,在光影中甚至有些可怕,“我……师父最……慈悲,梦魔……休想……”   “慧圆!慧圆!”   净悟想扶起他的弟子,想给慧圆输送佛力,可他的手却只是穿过了慧圆逐渐虚化的身体。   “师父……”   “我在。”净悟眼中淌下泪水,他从未如此无力。   “愿您……大道路……再无、阻碍……度己……成、成佛……”   最后一个字落下,慧圆彻底消失,净悟也消除了梦魔的影响,从玄妙的状态中醒来。   可他知道,他再也度不了自己,也再没有成佛的资格。   “弟子的生死性命已不由我,而是属于慧圆,属于被我牵连的同门正道。”   净悟跪在地上,摘下了挂珠,双手捧着举过头顶,连叩了三个头。   “弟子西行入魔道腹地,不求将功折罪,只求能度化一方。若不度尽天下魔,弟子誓不度己身。”   他此话一出,就连景岳也不免动容。   佛门中要得正果,就必须要度己身。但净悟所发大愿——度己前先度尽天下魔,可魔又怎么可能被一朝度尽?也就是说,净悟其实已放弃了“成佛”。   一时间,广场上静得可闻针落。   直到有风吹来,卷走了声声叹息。   ——   当夜,度城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三界寺一间寮房中,蓝凤正努力用短小的翅膀关窗户,它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俨然成了只落汤鸡。   等它终于合上窗,累得瘫坐在案几上喘气,余光瞄见原本在运功疗伤的景岳也睁开了眼。   蓝凤心虚地往后仰了仰,又赶紧从案几上站起来,连扑带跳地跑到景岳身边,靠着他的大腿磨蹭,“景景,你伤好了吗?叽叽担心外面的风雨打扰了你,连窗户都帮你关了。”   景岳斜睨它一眼,“不要以为撒娇讨好,我就会忘记你今日独自逃跑的行为。”   蓝凤蹭毛的动作僵住,可怜巴巴地搅着翅膀,“你、你知道,我是一只残疾的凤,不但不能帮你,还可能当猪队友连累你。”   景岳挑了挑眉,那意思像在说凭你也能连累我?   “比、比方说,血尸老魔要是抓住叽叽威胁你怎么办呢?”   蓝凤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振振有词道:“你那么疼我,一定会很为难,叽叽不想你为难!”   景岳呵呵冷笑,“我为何要为难?把你捉了我还清净不少。”   蓝凤一滞,干巴巴道:“你、你这样说会失去我的!”   “哦。”   蓝凤见景岳神情冷淡,终于急了,眼泪一下子掉出来,扒住景岳抽泣道:“我错了,景景别不要叽叽。”   景岳心里好笑,他哪里会真为这点小事和蓝凤置气?只是见它明明又虚又怂,还要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就忍不住逗它,但蓝凤都哭了,景岳便放了它一马,拍拍大腿,“上来。”   蓝凤毫不犹豫地飞上景岳的腿,跳个不停。   景岳:“你做什么?”   蓝凤:“自、自己动啊。”   景岳:???   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要探究,景岳深摸了摸蓝凤的头,“谁都有害怕的时候,你今日逃走并不是错,若是以后再遇上危险,你也要先保护好自己。”   蓝凤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景岳也没解释。   不管怎样,景景是不生气了吧?蓝凤松了口气,突听一阵敲门声,吓得它一个激灵。   来人是魏天离,他已是紫府修为,自然不惧暴雨,即便冒雨而来,身上也十分干爽。   蓝凤嫉妒地瞪了他一眼,就听魏天离道:“老祖可还好?”   景岳:“一点小伤,无需在意。”   魏天离当然知道景岳的伤只要稍稍运转心法便能恢复,他来是为了另一件事,“老祖可是早就猜到空妙大法师乃是假死?”   “是。”   广场上众僧为空妙诵经时,景岳便感觉不对劲,可不等他想明白就发生了妖塔之事,让他忽略了其中异样。   直到天火降下,景岳终于反应过来,他与空妙本就有因果牵扯,若空妙当真坐化了,他该有所感应才是。   魏天离:“难怪您不让我们追那血尸老魔。”   解了心中疑惑,魏天离愤然道:“血尸老魔今日胆敢对您出手,多半是想抓您来威胁我等!现下他受了重伤,必定逃不远,我已传令所有在中洲的弟子,搜捕血尸老魔!”   景岳:“此事不必太耗心神,那魔头今日冒犯了空妙,三界寺便不会放过他。”   魏天离心领神会,又问道,“离九天书院开山之日已近,老祖是否要提前赶往乐城?”   景岳沉吟片刻,道:“我想暂时留在三界寺,借寺中菩提照心壁一用,或许能有筑基的机缘。”   魏天离一怔,有些诧异地重复:“菩提照心壁?”   见景岳点头,他迟疑道:“那可是三界寺禁地,从不对外人开放。”   相传菩提照心壁乃是佛祖亲手种下的一棵菩提树树叶所化,能照前世,能显未来,能明己心,能见本性。有机缘者可以通过它感应佛祖留下的一缕佛气,当年空妙便是在此由此悟出了南无佛咒。   外界对菩提照心壁有诸多猜测与向往,但从未听说过有谁被允许一观。   可既然祖师都有此心思,他们身为弟子的怎能不为老祖分忧呢?   魏天离心一横,道:“今日之事,三界寺有愧我等,明日我去与觉远方丈商量商量,且看他如何说吧。”   景岳:“此事你不用管。”   魏天离瞬间误会了,他急道:“老祖,以您的身份何须亲自找他说?”   景岳失笑道:“你忘了?寺中有我一位故人。”   他忽然侧头望向房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看,他来了。”   下一刻,有僧人在门外道:“景施主,空妙大法师请您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魏掌门:祖师怎么能叫别人师父?难道我的辈分又矮了一辈?一叶老祖知道还不得翻天?   景岳安慰道:我说的是师傅,这位小师傅,和这位小长老是一个意思,是他自己领悟错了。   ———   景景:翅膀能关窗户吗?   叽叽:我是神兽的翅膀!   很多年后,景景在某小界中知道了“自己动”的真正含义,忍不住把叽叽吊起来打。 第39章   世人皆知,三界寺中有三处最负盛名的地方,分别是妖塔、塔林以及菩提照心壁。   其中,又以菩提照心壁最为神秘。   外人不得而见,寺内也流传着诸多关于它的传说。   每一日,都有不少僧人面壁而坐,盼望着能像他们敬仰的高僧一般,借此壁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   但这天,菩提照心壁前却出现了一个道人,引来不少僧人侧目。   景岳望着光滑如镜面的照心壁,心里十分平静。   昨日,他随着来唤他的僧人走入一间禅房,而空妙便坐于蒲团之上等着他。等房中只剩下他与空妙时,对方竟对他躬下腰,深深一拜。   他问空妙为何行此大礼?   对方答:“七年前,寒云宗异象,我便感知道祖气息。之后,寒云宗广邀宾客,说宗门有了一位得到景元道祖传承的新老祖,我如何猜不到您的身份?”   景岳笑道:“重生之事匪夷所思,小和尚似乎毫不意外?”   他忽如其来的戏称让空妙一愣,睿智的眼中闪过一抹怀念,“天道种种,可想象,不可想象,都是您的机缘。”   景岳大笑,“你这小和尚,也会与我玄说了。”   空妙眼角一跳,第一句“小和尚”让他倍感亲切,第二句嘛……他也不能反抗不是?   他定了定神,道:“想要通过当日异象勘破您的身份,必是渡劫修为。当年与道祖有过接触者,多半陨落在妖劫之中,除我之外,只剩您的小徒儿与龙殿那一位。而妖界中与您有过节的几位半圣也都不存于世,以其他妖物的道行,尚难以觉察。”   景岳微微颔首,“龙祖少过问人族之事,我的身份暂时没什么隐患。”   他顿了顿,又道:“妖劫乱世时一叶实力不济,最后一战被强行留在寒云宗。我听闻,你当时在场,能否与我说说?”   空妙一愣,没想到景岳会忽然提及那件事,他叹道:“想必道祖已知,当年一剑斩灭妖圣者,正是您的二徒儿。”   景岳沉默地点了点头,便听空妙娓娓道来。   原来八千年前,天道忽然生乱,妖族推举出实力最强者奉为妖圣。他率领妖军攻破界山,降临人界,大肆抢夺天道气运,以至于人族萧条,生灵涂炭。   那场大战整整持续了十年,期间无数大能牺牲,无尽宗门被毁。最后,人族设计将妖圣困于百仗海定妖山,由仅仅是返虚修为的一忘,不知用了何种方法激发了惊天一剑,斩破妖圣神魂,而他也油尽灯枯,就此身死道消。   “我还记得,那一剑之后,一忘道君的剑化作灰飞,但却有一道光直冲云霄。”空妙沉声道:“现在想来,应是那柄剑的剑魂。”   “若是剑有剑魂,以一忘返虚修为,斩灭妖圣也不算意外。”   说罢,景岳心中又是一涩。   良久,他讽笑一声,“果真是天道无常。”   它要乱便天下大乱,不论你是人是妖,是修士或是凡人,都逃不开命运。   唯有飞升,才能破开这天,再不受它掌控。   空妙:“但天道总有生机,或许道祖复生,便是天道为我人族留下的生机。”   那晚谈到最后,空妙非常上道地邀请景岳留在寺中,说是请他往菩提照心壁一观,景岳当然不会推辞。   因此,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遥想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如今已长成今日这看上去忠厚老实,其实满肚子心思的老和尚,景岳忍不住笑了。   时光虽然带走了什么,但也留下了什么。   他只觉心中郁气一舒,难得轻松,于是缓缓闭上了眼。   黑暗中,一颗豆大的光点渐渐浮现,那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一转眼,已换了人间。   晴空万里,阳光铺洒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山坡上。   朵朵野花竞相盛开,带着浅淡的香气,缭绕鼻端。   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男孩躺在草地上,头枕着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他眯着眼,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嘴里咬了根青草,翘着的一只腿晃来晃去,看起来十分惬意。   不远处跑来个年龄大点儿的少年,对他道:“阿景,你不放牛,又在这儿偷懒睡觉!”   景岳翻身坐起来,脸上有些红,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我是在想仙人,村子里都说仙人曾踏过这块石头呢!”   少年嗤笑一声,“那你成日里枕在石头上睡觉,可有见过仙人吗?”   景岳支支吾吾,他想说他偶尔能听见流水潺潺声,总会让他特别舒服。可他以往这么说,从来都没人相信,因为那些人根本听不见……   “反正、反正我是要做那仙人的!”   少年没好气地拉他,“好啦!快我跟走,你娘找你啦。”   “可我的牛还——”   少年:“你还记得你的牛啊?放心,王叔会帮你赶回去的。”   被拉走的景岳频频回望那块石头,觉得心里莫名失落,好似错失了一件无比珍贵,甚至牵扯他命运的东西。   可怎么看,那也只是块石头罢了。   景岳甩甩脑袋,撅起嘴跟着少年走了。   回到家,他的寡母正神情焦急地等在院中,见了他忙道:“岳儿,你外祖母病了,马上跟娘走!”   外祖母?他印象中只见过一两回,似乎是位很和善的老人?   不等他回神,人已被塞入一辆马车。   马车途径山道时,拉车的老马忽然受惊,一路嘶鸣着冲向悬崖!   车厢里的景岳被他娘护着,依旧撞得东倒西歪,只听外头的车夫大喊道:“跳车!”   景岳感觉娘亲狠命将他往外推,可马车颠簸得太厉害,不等他和他娘跳下车,那马车已经翻下了山崖。   之后,景岳便没了意识。   等他从昏迷中醒来,立刻闻到了一股腥臭味,那是泥土和鲜血混合的味道。   景岳觉得脑袋很疼,好似被千万根针刺,又像被重锤砸过。   “娘?”   他轻轻喊了一声,没有任何人回答。   “娘?!”   景岳勉力推了推抱着他的人,对方纹丝不动,但他却看清了娘亲的脸。   从他记事起,他娘就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女人,所有人都说他娘根本不像村妇,倒像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   可现在呢?眼珠凸出,头骨变形,哪里还看得出她原本的样子?   他娘死了。   景岳意识到这件事,忍不住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他呢?为何要独独留他一人活下来?   绝望与恐惧像剧毒一般侵蚀着他,从经脉蔓延至五脏六腑,甚至让他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景岳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被一户农家人救了。   那户人家请了郎中给他看过,被告知他只是皮肉伤,也都放下心来。   郎中为他简单处理后便离开了,只剩下一对夫妇,还有五六个半大不一的孩子好奇地围在他床前。   原来男人是个猎户,上山打猎时发现了摔毁的马车,见车厢里的景岳还有气,便将他带回了村子。   男主人见他醒了,问他是哪里人,姓谁名孰,又是为何会摔下山崖?   景岳一一答了,却想不起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往哪里去?男主人无奈,只能让他在家中养伤。   如此过了半个月,景岳的伤势渐渐好转,可他却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尽管救他的这户人心地善良,可他们家负担太重,根本没办法再养一个景岳。   于是某个清晨,景岳接过了男主人为他准备的一些干粮,还有五百文铜钱,独自离开了村子。   走到村口时,他回头看了眼炊烟袅袅的小村,只觉得天大地大,竟无他的容身之所。   等他几经波折来到县城,身上干粮早已吃完,五百文更是没剩下一文。   此时正是秋季,城中连着下了几日秋雨,气温一日比一日凉寒。   景岳饿着肚子,身上衣衫单薄,加上他并没有彻底痊愈。饥寒交迫下,他于某天夜里发起了高热,烧得人事不知。   但景岳命大,命悬一线时总有人相助。   前有他娘护着他,后有猎户一家子,如今又遇上了一群乞丐。   当时他躺的破庙,恰好是城中一群乞丐的据点,他们回来时发现了半死不活的景岳,群策群力地想了些土办法将他救醒了。   等景岳渐渐好转,无依无靠的他也加入了这群乞丐大军。由于他脑子灵活,还能认几个字,生得也好看,很快就成了乞丐中的业务骨干,深受众乞丐欢迎。   偶尔,他们也会聚在一起做做白日梦,尽管现实苟且,可心愿总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就比如此刻,一个小乞丐眼睛直直盯着小食摊上的某张桌子,桌上剩了大半碗粥,还有个只咬了一口的肉包子,那是一对父子吃剩下的。   小乞丐吞了吞口水,道:“我要是摊主的儿子该多好?”   “摊主的儿子有什么好,换我就要做少爷!”   “做少爷有什么了不起?做老爷才好呢!家中美婢环绕,良田千亩。”   “哼,要我,就做那金銮殿上的皇帝,听说皇帝家的扁担都是金子做的呢!”   “皇帝要扁担来干什么?”   “他、他喜欢扁担,不行吗?”   一人问道:“喂,阿景,你想做个什么?”   “我?我想做神仙。”   众人嘻嘻哈哈抖成一团,只当他在说笑。   一年又一年,景岳渐渐长大,乞丐群也从县城发展到府城,又在府城扎了根。   这日,城里的杨大善人家又施粥了。杨家的粥不但米好,分量也多,而且从不嫌弃他们乞丐的身份,因此每个人都吃了个饱,满足地窝在破庙中歇息。   一人道:“听说那杨大善人家里最早是开钱庄的,整个魏国遍地都是他家的钱庄。”   另一人道:“可不止呢!还有金铺、布装、药铺、酒楼……”   “杨家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吧?”有乞丐难得拽了句成语。   景岳听到此处,心中一动,“杨家这般富有,就不怕别人窥伺吗?”   “听说现任知府当年受了杨家之恩,有他护着,谁敢动杨家?”   景岳手枕着头,心里不以为然。   杨家终究是借别人的势,变数太大,真能震慑住旁人吗?   没多久到了元宵节,城里和往常一样办起了灯会。可在元宵这天却出了事,这座地处南方的府城处处都是河渠小桥,一座桥因太过老旧,承不住太多人的重量,就这么垮塌了。   当时,景岳和他的兄弟们正在河边乞讨,见不少人落入河中,他本能地跳下河救人。天寒地冻的,景岳冷得够呛,但他还是救了三个人,其中一人恰好是杨家的小少爷。   这一次仗义相助,让景岳眼看已没有希望的人生得到了救赎。   杨大善人为了感谢他,将他和一众乞丐都领回了家,又重新为他们立了身契,让他们跟着各管事跑腿办事。   从此,他们再不用饥饿受冻,更不用为了一口饭而出卖尊严。   景岳心怀感激,做事十分卖力尽心。偶然被杨大善人注意到,认为他是个可塑之才,便找了人教他识字算术,决定重点培养他。   景岳本以为他会在杨家一辈子,今后作为小少爷的左膀右臂,努力为杨家打天下。   可他十六岁那年,城中知府忽然获罪,被判徒刑,而在消息传到杨家的当日,他就被带到了杨大善人跟前。   “景岳啊,这些年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你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现在我有件事想交给你做,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杨家的生死存亡,是我们杨家唯一的后路,其中艰辛自不必说,你可愿意?”   杨大善人眉间有着很深的刻痕,话语中满是凝重。   “我愿意。”景岳毫不犹豫。   他承了对方的大恩,哪怕杨家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皱眉。   之后,杨大善人给他安了个罪名,将他逐出杨家。可暗中却交给了他一部分人手和大笔银钱,让他以全新的身份去邻城发展。   两年后,景岳成人,杨家却遭新任知府构陷,不但被罚没全数家产,成年男子被判了斩刑,就连妇孺幼儿都受了牵连,要么流放,要么充入奴籍。   与此同时,景岳收到了杨家的秘信,让他千万不要救援,一定隐匿好,等风声过去,再将杨家活着的人解救出来,好生照顾。   到了砍头那日,景岳又将自己扮作了乞丐,混在看热闹的百姓中。   他看见了杨大善人、已经年满十三的小少爷、还有指点了他很多的大管家,以及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令签扔出,铡刀斩落。   菜市口的地上淌满了杨家人的血,景岳敛下眼,沉默地离开。   半年后,景岳带着他救出的杨家人,一起迁到了京城。   他们在京城里开了一间茶楼,由于环境清雅、小食别致,茶楼生意很好。   这日,景岳坐在三楼包间,望着窗外的长安大街,官轿来来往往,平民们纷纷避让。身旁杨大善人三岁的侄子咬着点心道:“我以后也要做大官。”   他娘亲笑问道:“为什么呀?”   “做了大官,就能让爹爹和大伯他们活下来。”   妇人沉默了。   小侄子没有得到他娘的夸奖,嘟着嘴问景岳:“景哥哥,你想做什么呢?”   景岳笑了笑,当年他还是乞丐时,同伴们曾问过一样的问题,他回答说想做神仙。然而现在的他早没有那时的天真,白日梦一般的念头也被他深埋在心里,他想,若世间真有神仙,为何杨家那样的善人却不得善终?   “我?我只想好好照顾你长大。”   我只想再不受人摆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我只是不想受人摆布   叽叽:又立flag了,来,音乐起,陪我一起倒计时,景景蓄力50%......   景景:你的大招呢?   叽叽:叽叽蓄力1/1000..... 第40章   但景岳只是个商人,即便再有钱,也是魏国里地位最低的那类人,永远都是有权者刀俎下的鱼肉。   景岳不甘心,不认命。   他私下做了许多事,见了许多人,像一只盯上了猎物的野兽那般耐心等待着,等待一个能让他得偿所愿的机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机会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到来。   某日,茶楼中迎来了一位贵客。   对方是武侯府的侯夫人,她找到景岳,告诉他,他是武侯府失踪多年的少爷,而自己就是他的亲娘。   侯夫人沈氏哭得妆容全毁,形象全无,她愧疚得恨不能对景岳跪下,凄声诉说着那场意外发生后,她是如何痛苦自责,椎心泣血。   原来十九年前的武侯爷景文还只是个七品佥事,由于他所在的地界匪患频发,景文常年在外剿匪,很少归家,以至于家中大小事务都得夫人操持。   或许是因为劳心太多,沈氏生产时竟遇上了难产,虽然顺利诞下男婴,但她却大病一场,且今后再不能有孕。   沈氏大受打击,可当她见到自己的亲子,顿觉心中所有遗憾都被抚平。只是那会儿她病得很重,不能好生照料儿子,只得从外头请了个奶娘。   起初,她对那位奶娘很满意,对方温柔和善,且是真心疼爱她的儿。   可某天,奶娘告假说要回家一趟,等她再回来时便有些精神恍惚,一开始大家并未放在心上,但就在当天夜里,奶娘竟和小少爷一块儿失踪了。   景家自然乱成一团,他们忙找去奶娘家中,得知奶娘的丈夫欠了巨额赌债,本想卖婆娘,但婆娘在官家人里当差,他怕惹事,于是情急之下卖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此时已不知躲哪儿去了。   至于奶娘,她昨日走后便再没回过村子。   陪景家一起来的衙门中人推测,奶娘得知噩耗大受刺激,回到景家见了小少爷,移情之下竟想要将孩子占为己有,于是做下如此胆大包天的恶事。   而剿匪途中收到来信的景文也匆匆赶回家中,暴怒的他让衙门查出了奶娘的祖籍,他要亲自去找人。   可不等他动身,魏国却爆发了七王之乱。   这场大仗打了整整六年,景文也因在平乱中立下大功,获封武侯。   等朝中稳定下来,他便去了奶娘老家,却得知战乱波及了村子,一村的人都被乱军屠杀殆尽。   唯一的线索断了,茫茫人海中,要找一个人又何其艰难?何况,对方很可能已不在人世。   沈氏擦着眼泪道:“这些年,我们从未停止过找你,但一直都没有消息。若不是侯府中一位老人偶然见了你,觉得你与我有六七分相像,我们还以为……”   景岳:“只是像而已,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   沈氏急道:“侯爷已查过,你的的确确是我们的儿子。那贱妇当年抱走了你,却并未回老家,而是躲在南方一座小村,期间偶然遇到了因为战乱而逃到了邻村的亲人,只是贱妇做贼心虚,和亲人少有往来。”   “我的儿,你右耳有一颗红痣,与娘一模一样,再说母子连心,我十月怀胎生了你,又怎会错认?”   景岳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下子闪过记忆中娘亲摔坏的脸,一下子又闪过杨大善人被铡刀砍下的头,鬼使神差地唤了句:“母亲……”   沈氏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景岳痛哭不止,“我的儿!这些年苦了你,都是咱们对不住你,今后必将好好补偿。侯爷早在家中等你,他盼了你十余年,咱们快些回去吧。”   至此,景岳被接回了武侯府,成了武侯唯一的嫡子。   由于武侯一直对沈氏心怀愧疚,也没想着再纳什么人,家中没有庶子庶女,到是很清净。如今景岳归来,武侯直接上表皇帝为他请封世子,又为他求了一份国子监的名额。   两位家长对他极尽疼宠,好似要将十几年的遗憾都找补回来,就连跟着景岳上京的杨家人也沾了光。   武侯帮助杨家平了反,当年构陷他们的知府也落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如此大的阵仗,让京中人人皆知武侯爱子如命,也让不少有心人打起了景岳的主意。   彼时皇帝年事已高,几名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得十分激烈,而武侯执掌京城巡防营,是人人都想拉拢的势力。   对于皇子们的示好,景岳却始终态度暧昧。   他在观察,想要找到那个能助他实现心愿的“贵人”。   经过长时间的探查和分析,景岳得出了结论——大皇子性子狂躁,二皇子蠢笨鲁莽,三皇子志大才疏,四皇子刻薄善妒,五皇子乃宫女所生位卑懦弱,而最小的六皇子,此时不过是个稚儿。   选来选去,最终,景岳将目光投向了四皇子。   又四年,景岳高中探花。   当他骑马游街时,见到了他的父母亲人,还有那些乞丐兄弟,以及活下来的杨家人,甚至是昔年救了他性命的猎户一家。   前尘往事一幕幕掠过脑海,又如一阵风徐徐散去。   如今的他已是举足轻重的侯府嫡子,再不像往日一般任人轻贱、遇事只能隐忍,毫无还手之力。   但还不够,他手中之权尚不足以让他事事无忧,总还有比他权势更大的人。   就比如金銮殿上的皇帝,还有那些生而高贵的皇子。   这些年,景岳帮助四皇子迎娶到了丞相的爱女,又为他拉拢了一批朝中大员,更是几次谋划,让皇帝圈禁了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大皇子,终于得到了四皇子的信任。   但四皇子生性多疑敏感,他一步也不敢出错。   景岳明白,只有将天下握在手中,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对于他谋反逆天的念头,武侯早已看得透彻,在与他促膝长谈后,打消了沈氏想为他娶妻联姻的念头,放手任他去做,侯府则无条件给予支持。   父母的包容让景岳倍感压力,又十足感激。   他心知自己走的是一条荆棘遍布、不可后退的路,也是一场赔上身家性命的豪赌。   胜了,改天换地。   负了,万死不赦。   但他无悔。   同年秋,二皇子围场刺杀三皇子,后者重伤不治,前者当场伏诛。   次年春,五皇子被过继给花甲之年仍无子的成亲王,从此断了继位的可能。   如此,便只剩下了四皇子,以及年仅七岁的六皇子。   这一年的春天,四皇子被立为太子。   所谓君臣有别,景岳知道该退一步了。   他明哲保身地远离了太子,太子对他的知情识趣也非常满意。可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太子仍旧对他颇为忌惮,最终过河拆桥,找了借口将武侯调离京城巡防营,换成了自己母家的人。   景岳静静地看着太子膨胀作死,依旧尽忠尽责,不曾表露半分不满。   第二年秋季,蛮人大举来犯,朝中主战主和争论不休,太子却在景岳地暗示下,提议由自己代皇帝亲征。   他的忠孝令皇帝动容,最终,皇帝允了。   不但给了太子五十万大军,还安排了几位能征善战的老将军护持。   然而,太子还是被俘了……   景岳听到太子自杀殉国的消息时,讽笑道:“真伟大啊。”   然而真相却是太子想趁此一战树立军中威信,可在母家人地挑拨怂恿下,总觉得几位将军要与他争功。于是擅自行动,不幸中了蛮人的计,被围杀在战场上。   他陪了太子许多年,对方是什么性格,又会受什么影响,以至于做出什么行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事实证明,他半点没有算错。   消息传回京中,皇帝一病不起,两日后,老皇帝招来武侯,让他领十万大军前去增援。   武侯领兵出城那日,景岳在城楼上望着他父亲的背影默然不语,尽管父子俩全程没有交流,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成败就在此一举!   等到春风吹开了京城万千花树,大军班师回朝。   此战,武侯再一次立下不世之功,不但夺回魏国被侵吞的城池,更将蛮人王庭逐出漠北,让整个漠北归入魏国版图。   皇帝此时已病得无法起身,他特派出天使出城三十里相迎,并加封武侯为国公,景岳则成了国公世子。   与此同时,皇帝诏令天下,封年不足十岁的六皇子为太子,令武国公与两位宰相共襄幼主。   一个月后,皇帝驾崩,幼主登基。   如此,手握天下半数兵权的武国公已成为名副其实的摄政王,而作为武国公唯一血脉的景岳,自然水涨船高。   小皇帝登基大典当日,景岳又一次来到了他的茶楼,还是选择了三楼的包厢。   他望着窗外朝阳火红,心道:我曾羡慕有钱人,后来,我又羡慕有权人,再后来,我想拥有世间最大的权势,永不受人控制。如今同辈中无人能与我争锋,天下更是只知我父不幼主,我虽非最有权力之人,但已彻底掌控住自己的命运,此生还有何求?   却不知为何,他心底深处仍有一丝怅然。   大厅中,一段戏文响起,“四十载梦回旧年,紫阁金殿皆不见,只叹人生半哀乐,朝生梦死,坐断红尘关。破红尘,望九宵,凤楼仙宫白玉台,正是天外飞仙。”   悠悠声入耳,那一瞬间,景岳猛地想起郁郁葱葱的山坡,想起漫山的野花,想起仙人踏足过的那块灰扑扑的石头。   景岳低声一叹:“我怎么忘了?”   蒙尘已久的心忽然破开迷障,仿佛暗夜升月,仿佛晨光穿云。景岳只觉得浑身一轻,他大笑道:“都说天道无常,仙人无情,我偏要追那大道,做那神仙!”   话音一落,天空中响起闷雷声,银白的闪电像狂蛇一般猛劈向茶楼,屋瓦裂响,吓得路人纷纷掩耳。   然而雷声过后,茶楼完好无损,只是原本坐在包厢中的景岳,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他消失前的豪言壮语,还是有不少人都听见了。   因此,后世野史记载:   大魏天岁四十一年,有武国公世子景岳,于问仙茶楼一朝顿悟,得道飞升。 第41章   菩提照心壁前,景岳的身体正被莹蓝的光芒笼罩,引来不少僧人侧目。   很少有人能在照心壁前坚持十日不醒,但景岳首次尝试,就足足入定了百日。   僧人们震惊的同时,又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波动,接着,就看见此番异象。   这个年少的道人,竟是就此筑基了。   半晌,景岳纤长浓密的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   他的丹田中已生成了气海,浑身的灵气汇聚于此,仿佛川流百溪融入大海。   景岳检视自身时,发现他的气海较前世足有两倍大,这也意味着他的灵力储备远胜以往。也不知这一切是源于全灵体,还是菩提照心壁,亦或两者都有?   他不免想到刚才所见,不,或者说所经历的更为合适。   别人都是照见前生,可他前生并非如此。   他记得那日有人唤他下山,结果他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回去的路上不慎跌入河中,被救上来后一直昏迷不醒,足足睡了一日,次日却又像没事人一样健健康康了。   村里的老人都说,他这是被地府收了魂,但阎王爷见他命不该绝,又放了他回来。   他娘担忧不已,又让他在家中养了两日,这才带着他去了外祖母家。   一路上,他们并未遇见马车摔下悬崖的意外,等到了邻村,外祖母果然病重,已是药石无医,没几天便去了。   等办完外祖母的丧事,景岳回了家中,他依旧放他的牛,依旧爱枕着石头入睡。   那块石头,仿佛是他心灵的归处,总让他格外惬意与安宁。   慢慢的,他十岁了。   某日他从山坡上醒来,脑中便有了十宇沧溟大法的残本,自此踏上了与凡人完全不同的大道路。   那么,他见到的究竟是什么?是原本的真实还是虚幻的投影?   难道他被唤下山那日就是最初的起源,以至于一变万变?   若他当时没有晕倒,是否就会换了人生?   景岳眼中有一丝茫然,但很快又变得坚定。   ——我在这里,我要相信我真切触碰过、感受过、拥有过的一切。   我就是我,不论是照心壁投射出的世界,还是我记忆中的世界,都是我的经历,他们一起成为了现在的我。   我就是真实!   景岳眉心一动,心境更上一重。   意外之喜让他十分满足,心道菩提照心壁果真名不虚传,若还有机会,他当再来感受一番,不知能否看见未来?   他摊开手心,感受着这具肉身蕴含的力量。   自此刻起,他终于筑基成功,从此仙凡两别。   月余后,王长老带着十多名核心弟子来到了三界寺,后者都准备入九天书院求学。其中一些人得到了寒云宗的举荐名额,还有些人则是从其它途径拿到了荐函,但还需要参加入院考核。   当他们见了景岳,均是欣喜不已——老祖如今不满十八,竟已筑基,即便是绝世之才秦燕支,也远远及不上老祖。   寒云宗有了老祖,果然是要大兴了!   众人拜见景岳,却有一名弟子施了跪礼。   景岳本不喜,但见那人有些眼熟,想起来对方正是被派往百丈海的顾侠。   “宗门召你回来了?”   “老祖大恩大德,弟子永世难忘。”   顾侠说得诚心实意,他知自己之所以被召回宗门,都是老祖的意思。   前不久他回了一趟顾家,听说了家中变故以及老祖的帮助,心中更是又恨又愧。   好在顾家为他准备的荐函,终于用得上了。   这次,他一定要考入九天书院!   景岳受了他一礼,提醒道:“我们修炼,切记不要被太多外物牵绊。”   众弟子垂首应诺。   临走前,景岳招来一位小僧人,交给他一个锦囊,请他代为转交空妙。   见小僧应下,景岳对王长老道:“我们走吧。”   从中洲北方的度城,再到南方的乐城,即便乘坐速度最快的飞行法器也需要十日。   夕阳为云层镀上金色,一艘空舟穿云而来。   这艘空舟打造得十分豪华,不说金光闪闪的外形,内里也极为奢侈。比如高阶凶兽皮毛做的地毯和垫子、灵木雕刻的家具、宝石点缀的饰品,总之充分暴露了主人耐人寻味的品味。   “暴发户。”这是蓝凤的评价,景岳头回觉得,叽叽生造的词竟是如此精准。   总之,从景岳踏上空舟那一刻,王长老在他心中就有了新的名字——土豪。   此时,土豪正坐在他对面,从乾坤袋中哗啦啦倒出一大堆宝物,差点儿闪瞎景老祖的眼睛。就连原本在垫子上东倒西歪的蓝凤也猛地站起来,绿豆眼中闪动着欲望之光。   王长老:“如今其他几位老祖都在闭关,诸位太上长老和掌门担心您一人孤身在外,身边没人看护,因此搜罗了不少宝物献给您。”   景岳随意扫了一眼,大多都是宝器,其中还有一把仙器,以及各种威力强大的符箓。   “……”   他一个筑基期的人,用得上吗?   景岳随意拿起一把短剑,“这些东西的确能护我,但我若是每次遇到危机,都只能靠身外之物保全性命,那我这大道可算修到头了。”   王长老一愣,随即想明白他们这样其实在坑老祖,顿时有些讪讪的。   景岳笑了笑,又从一堆宝物中取了张灵符,“这里头有魏天离三剑之威,足够了。若真到了生死关头,此符应能救我一救。”   王长老忙不迭笑道:“老祖所言在理。”   想了想,他又取出个乾坤袋,“老祖,既然宝贝您用不上,灵石总能用上吧,这里有万枚灵,您先收着。”   在修界,一百颗灵石等于一枚灵玉,也就是说,乾坤袋里足有一百万灵石。   “嗯……”景岳嘴角不自觉上扬,“你懂我。”   尽管他须弥戒中的灵矿都没怎么用,可灵石嘛,谁会嫌多呢?   王长老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掌门回宗后,将老祖在三界寺遇袭的事禀告了太上长老,如今两位太上长老已前往蜀西洲,誓要捣毁尸门老巢。只是那血尸老魔也不知躲在何方,听说三界寺连也没消息。”   “他能短时间内从洞天重回返虚,想必有一番奇遇,会点儿保命手段也不奇怪。”景岳道:“暂且不必管他,受了空妙全力一击,不死也得褪层皮。”   王长老想想也是,又巨细靡遗地交代一番乐城的情况,这才告辞。   室内只剩景岳一人,他盘膝坐在昂贵的兽皮垫子上,开始聚气。   一旦筑基,他就能修炼沧澜剑法,只是沧澜剑法最后一招他始终没能补全。他在剑道上天赋有限,前世就是折在这招上,也不知重生后能否有转机?但他现在修为尚浅,还不足以尝试。   而现在首要任务,是稳固筑基。   景岳潜心修炼的同时,三界寺禅房中,空妙正接过了景岳托小僧人转交的玉简。   他疑惑地用神识查看,接着猛然愣住。   ——竟然是万生丹的单方!   妖劫乱世后,此丹方再不见世,几乎已成传说,没想到景岳随随便便就给了自己。   空妙慎重地收好玉简,他知这是景岳念着旧情送他的一份机缘,心中感念万分。   尽管万生丹只能服用一次,而且丹方材料难寻,但以三界寺的能量,花点时间想凑出一枚来并不算难。   有了此丹为自己延续千年寿数,他是否可以想一想那遥远之事?   “多谢道祖。”   禅房里,响起了空妙低哑的声音。   十日一晃而过,空舟终于抵达了九天书院所在的乐城。   度城与乐城虽同属于中洲,但两座城的气质完全不同。前者古朴平和,后者却恰恰相反,它充满了生机,繁华又朝气蓬勃。   仅仅是在城外,就能遥望见许多造型清奇的建筑和景观——塔楼可以有上百层高;水池中不是假山鱼荷,而是能喷水的石像;即便是白天,各家商铺也亮着五颜六色的彩灯,据说那只是一种照明符……   如此种种,与景岳记忆中的每座城镇都截然不同,仿佛糅杂了另一种文明。   一入城,蓝凤就精神抖擞地嚷嚷个不停,“景景,这里好热闹!比寒州城还热闹!”   景岳:“中洲是七方界的中心大陆,繁华程度当然胜过偏僻的寒州城。”   由于王长老此行中洲还有些事要办,景岳便与其他弟子先在城中随意逛逛。   城中人山人海,沿街广厦万间,各类店铺应有尽有,看得一行人眼花缭乱。   由于各自喜好不同,他们逛着逛着就走散了。   此时,景岳正独自走入了一条小巷,巷子里四通八达,挤满了摊贩,几乎把中间的路都给堵了。   景岳大致一扫,见摊子上卖的多是话本和图集,对于蓝凤来说,犹如老鼠掉进了米缸。   只听蓝凤讨好道:“景景,叽叽想要那本书,你送我好不好?”   “哪本?”   “震惊!魔门第一美人仰慕之人竟是他?”   景岳:“……”   尽管他每根汗毛都在拒绝,但景岳还是实力宠爱了叽叽一回,蹲下身,从小摊子上快速拿起一本书,又付了钱。   蓝凤催促道:“快快快,揭晓答案!!”   景岳无奈地翻开了第一页,只见上面写道:赤练仙子与景元道祖二三事。   “……”   摔!这都是什么?!   景岳以闪电之速把书合上,用灵力将书页碾作灰飞。   蓝凤叫道:“你干嘛?我还没看呢!你想毁灭证据吗?!”   景岳微笑:“你一定要看?”   “不、不要了……”   蓝凤很怂包地改口,眼睛一转,又道:“那你重新送我一本吧!就那本,《男修看了会沉默,女修看了会流泪,不看不能飞升》。”   景岳无动于衷,只管闷头走路。   “不看不能飞升你都不在意!”蓝凤很泄气,“要、要不然就那本,《惊呆了!光天化日之下,第一剑宗高手竟做出这种事》?肯定与你没关系的!”   景岳心道,这本看来很安全,买来堵住叽叽的嘴。   再说,他心里也有一点点好奇呢……只有一点点……   于是停下了脚步。   这一回,景岳十分谨慎地先试读,故事大致讲了一段秦燕支与梦嫣仙子的爱恨情仇,最后秦燕支一剑误杀对方,痛悔不已,从此绝情绝爱,浪迹天涯……   呵呵,你也有今天!   景岳莫名有些开心,“很好,就要这本!”   他果断掏钱,余光却瞄见摊子上另外几本书——   《三界演义》、《瑶池梦》、《一百零八修者传》、《蜀西游记》赫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我知道了!”蓝凤眼中精光一闪,“我知道九天书院的创始人是从哪个小界来的了!景景,我跟你说……”   “我拒绝。”   “哼!”   蓝凤不满地撇过头,目光瞬间被《蜀西游记》压着的几本书吸引,念道:“《走进景元道祖的传奇人生》、《景元尊者教你引气入体》、《景元祖师的七个习惯》……”   景岳:“……”   他啥时候有的七个习惯??   景岳的手紧了紧,忍住掀摊子的冲动,起身就走。   意识里,蓝凤幽幽道:“人家跟了你那么久,都没发现你有七个习惯……”   “闭嘴!”   等景岳走到巷口,忽然撞上来个穿斗篷的人,景岳眼神一厉,就见对方敞开了斗篷,露出胸口上挂着的一枚枚玉简,低声道:“小兄弟,要片吗?”   景岳:???   “珍珍仙子新出的小电影,《震撼修界!首次解禁!让所有男修陷入疯狂的女人!》”   在蓝凤的培训下已经懂得电影真谛的景岳,在听见珍珍仙子二字后,一段小黄书的情节不自觉跃入脑中。   “……滚。”   此时此刻,景·老古董·万年处男·岳,终于忍不住爆粗了。   等他走出小巷,竟有种劫后逢生的感觉,景岳长吁口气,就见到此次与他同来乐城的一名叫郑白的弟子。   “老祖。”   郑白恭敬行礼,景岳微微颔首,“你……要进去?”   他看郑白的目标似乎是那条小巷?   郑白一愣,“可以啊,我就是瞎逛逛。”   “哦……”景岳顿了顿,又道:“别去了,里头危险。”   郑白:???   不管他怎么懵逼,也不可能拆老祖的台,既然遇上了,他当然要和老祖一块儿。   他们穿过几条小街,来到了炼器集市。顾名思义,集市上不论店铺或是地摊,卖的都是炼制的器类,从无阶到灵阶应有尽有,端看你是否出得够灵石。   郑白感叹道:“不愧是有六渊阁在的中洲,灵器就这么放在店铺里卖。”   所谓六渊阁,是中洲除了三界寺与九天书院外,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它被誉为修界器道之首,也是当今唯一还能炼制仙器的宗门。   尽管只成功了一次,但也足够奠定六渊阁器道第一的地位了。   因此,中洲炼器风盛行,每座城都有专门的炼器集市。   景岳指着一家店铺道,“走,瞧瞧。”   他与郑白一入内,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听见有人道:“哟,我见着谁了?这不是寒云宗的郑道友吗?”   那声音阴阳怪气,很不友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元祖师的七个习惯》(来自高效人士的七个习惯,大家学习)   1、积极主动(@修炼)   2、以始为终(@补全功法)   3、要事第一(@清理内门)   4、双赢思维(@照心壁&万生丹)   5、知己知彼(@间谍叽叽)   6、协作增效(@一直掉线XXX)   7、不断更新(@作者)   作者:???   ——   景景:滚   黑袍boy:……现在的人真没素质!(委屈.jpg) 第42章   景岳回头一看,说话的男子身着紫衣,眉眼平常,甚至有些老实,但神态却很倨傲。   郑白一见对方,神情立刻冷掉了,“原来是安道友。”   紫衣男粗眉一挑,看上去像根蠕动的毛虫,他勾着嘴角笑道:“郑道友也要入九天书院?可是寒云宗举荐的弟子?”   郑白表情一滞,他是靠家里人帮他弄了份荐函。   被踩着痛处的郑白粗声粗气道:“不是!”   “哦~~~~”   紫衣男也不问郑白的“不是”究竟是回答前后哪个问题,但那个“哦”字却颇有几分耐人寻味,再配合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让郑白脸上腾地烧起来。   “郑白,这位是……”   景岳忽然出声,紫衣男终于注意到他,见只是个刚筑基的小子,不过生得倒是很漂亮。他下意识地露出邪魅笑容,却发现郑白神情瞬间变得恭敬,“回老祖,他是紫霞派的弟子安文星。”   安文星瞳孔一缩,心跳漏了半拍。   谁都知道寒云宗有一位“小儿老祖”,具体多大年岁虽不清楚,总之很小就对了!难道就是这一位?   但他随即又放松下来,因为对方修为还不如他。   有些人就是这样,当他们一直对某人有所畏惧,却偶然发现对方不足为惧时,就会将这种落差转化为轻蔑甚至是愤怒。   安文星倒不至于愤怒,但轻蔑却是有的。   可他转念一想,这小儿老祖年纪轻轻便已筑基,可以说非常厉害了,于是心中一凛,恭谨道:“拜见老祖。”   “嗯。”景岳淡淡应了声,“你是紫霞派举荐之人?”   安文星面有得色,“正是。”   景岳用神识一探,夸道:“你年纪不足百岁,却已是筑基中境,果真厉害。”   安文星眼中闪过惊讶,心道不愧是老祖,我境界高于他,他却能知我修为与骨龄,多半身有秘宝。   “不敢,文星十年锻体、三十余年练气,如今又四十年才刚刚跨入筑基中境,实在算不得厉害。”   安文星尽管语气谦虚,但话里话外都是显摆。   景岳微微颔首,对郑白道:“你与安道友年岁相当,境界也相同,为何别人就能得到门中举荐,你却只能靠家里为你准备荐函?未免也太不争气!”   安文星矜持地笑了笑,却见郑白苦着脸道:“老祖,寒云宗乃天下法修之首,门内天资优异者繁如星海,如我这般鲁钝,又哪里有资格得到门中举荐?”   景岳:“说得也是。”   两人一唱一和把蓝凤逗得拍着翅膀“啾啾”直叫,却把安文星气得差点呕血。他心知被景岳耍了,但对方身份在那里,他只得尴尬地解释了几句,便匆忙告辞。   等人走了,景岳问郑白:“他与你有龃龉?”   郑白:“不就是上次点竹大会输了他一位,咱俩都排在几万名以后了,他有什么可得意的?”   景岳此前从宗门文卷中得知,点竹大会乃是筑基期修士间的比试。   文卷中记载,下南洲的符修门派青竹斋有一棵天竹,此竹有参天之高,枝叶繁茂,据说每片叶子都是天生的阵法,蕴含着不同的考验。   参与比试的修士会一同攀登天竹,最早登顶摘得竹芯的人被称作点竹人,可以得到青竹斋准备的厚礼。   而每届点竹大会上表现出色的修士,几乎都能在飞仙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可是……几万名以后……?安文星至于吗?   景岳怀疑地问:“只是如此?”   “……还有,他是紫霞派中人。”郑白有些犹豫,试探道:“老祖可知,紫霞派传承自妖劫前的大宗门紫霄宫,如今门中有三位返虚老祖坐镇,更有晁玉这等天资非凡的后辈。晁真人修道不过一百四十载已经结丹,比当年的秦真君也不算差了。”   “那又如何?”   郑白似有些难为情,吞吞吐吐道:“我、我们寒云宗虽是法修第一宗,但这些年少有天才出世,更别说像秦真君和晁真人那样的惊艳之辈。而且一叶老祖他寿——”   郑白忽然闭嘴,面色一白,怯生生地觎了眼景岳。   后者一哂,哪里不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如今寒云宗就靠一叶震慑诸派,但一叶寿数已不过千年,且宗门的返虚老祖不比紫霞派人多,后辈弟子也不如紫霞派有前程。   寒云宗颓势已显,紫霞派却如朝阳初升,难免蠢蠢欲动。   ——想太多。   对此,景岳唯有三字真言。   早在他扮作景山混入内门时,就知道紫霞派对寒云宗有敌意。若是寒云宗继续那般腐朽下去,或许千年后紫霞派有可能后来居上。   但也仅仅是可能。   返虚往渡劫一关千难万难,莫说紫霞派中仅有三人,就算是千百返虚修士,又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突破?或者,又有谁敢保证下一个跨入渡劫期的,不会是寒云宗的流云流风?   更何况,如今寒云宗已大变,门中一派生机,蒸蒸日上,又有他补全功法丹方,一叶剩下的寿岁何止千百?这紫霞派高兴得也太早了!   “知道外头都叫我什么吗?”   景岳忽然发问,倒把郑白给问得愣住了。   “他们都叫我小儿老祖。”   郑白急声道:“老祖,那都是外头无知鼠辈胡说八道!”   景岳不以为意地笑笑:“但他们也称我为大利宗门者,不是吗?”   郑白一怔,随即咧开嘴角。   是呀!老祖还未满十八,却已然筑基,说不定能在百年中结丹,到时候别提晁真人,哪怕是秦真君也高攀不起!   再说了,既然是大利宗门之人,没准儿还能多利一两个返虚渡劫什么的……   郑白越想越底气越足,他朗声道:“我明白了!有老祖在,我宗福星高照,必能长长久久与天齐寿,岂是阿猫阿狗可以挑衅的?”   景岳勉强赞道:“……理解能力优秀。”   他们一直逛到了日已薄暮,终于等来了王长老。   土豪大手一挥,带众人入住了乐城最贵的一家客栈,还是一人一间房,极度奢侈。   一夜无话。   次日,寒云宗一行早早到了九天山山脚。   九天山共有九座山峰相连,峰奇石怪,逶迤险峻。第一峰山道两侧种满了翠竹,风一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竹林起伏延绵,好似碧芸涛涛。   景岳走在山道上,见到了不少修士,有男有女,年龄不一,其中有些人甚至已是一头白发,满面沧桑。   “咦?他又来了。”   景岳随着王长老的目光看去,见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问道:“他是谁?”   “是一位散修,我上次、上上次带弟子上山,都见到了他。听说他寿数将近,但一直没找到结丹机缘,便想来九天书院试一试。可此人已考了七八回,就是通不过,也不知他哪儿来那么多荐函?”   景岳有些惊讶,不禁想到了凡人的科举,有多少学子从年少考到垂垂老矣却依旧心愿难偿?他摇头道:“此人执念已成心魔,怕是难成。”   等到了半山腰,便见到一座界石,上面刻有九天书院四个大字,边上还有一行小字。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景岳跟着念道,心里赞了句好。   王长老笑道:“此句乃九天书院创始人洛真君所作,如今倒成了凡人学子的治学名言。”   “叽叽个呸!”蓝凤不满地哼哼:“这句话明明是抄的,原作者是某小界一个叫韩愈的文人,全篇可长了。”   它顿了顿,又道:“但叽叽过目不忘,景景要是、要是答应说出你的七个习惯,我就背给你听。”   “不听。”   蓝凤:“……”   过了界石,就算是进入了九天书院的结界。   单看风景与方才似乎没什么两样,山峰还是那座山峰,竹林还是那片竹林,但与景岳同行的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叹声。   只见一条长阶延伸至极目尽头,仿佛接云引日,高不可攀。   有清清流水顺着石阶而下,好似从天上来,零星几片竹叶悠悠漂浮水面,盈满了诗意。   有人惊道:“这石阶怎么自行往上移动?”   “我之前就听说九天书院的石阶与众不同,好像是某种用灵石维持的机关,人只要站在上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抵达山顶。”   “我上次来过,有师兄说这条石阶是有名字的,叫做登天梯,也有送你青云直上,扶摇万里的意思。”   “那怎么下山呢?”   “下山的路在另一座峰,也似这般,只是换了移动的方向。”   ……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蓝凤不屑地啄啄毛,不就是电梯吗?没见识,看我们景景就很淡然。   然而下一刻,它就听见景岳兴味盎然地赞道:“九天书院可真有意思!”   蓝凤:“……”   登天梯将众人送入峰顶山门前。   一进山门,眼前豁然开朗,广阔的平台一眼望不见边界,视野统统被云雾所阻。   平台中央有一汪池水,池子里立了尊石像,看上去是个长相俊美的青年,他左手佛尘,右手宝瓶,宝瓶口略微倾斜,汩汩清水从瓶口泻下,落入池中,溅起颗颗晶莹透亮的水珠。   这尊石像,多半就是创始人洛真君了。   ……很臭美啊,景岳暗道。   “哇!好威风啊!!”蓝凤一下子来了劲,“景景!景景!叫你们寒云宗也立一个好不好?造型就是景元道祖站在一只蓝凤背上!不,不要了,叽叽还没有长大,别人看不出来是我,就、就改成景元道祖抱着小蓝凤,或者小蓝凤站在他头上好了!”   “不好。”   “为什么?!”   “景元道祖那时可没有什么蓝凤。”   “可你现在有了叽叽啊!”   “我不喜欢被人围观,哪怕是石像。”   蓝凤不高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那你给叽叽立一个好了!”   “我不,寒云宗不是兽堡。”   蓝凤气哭。   此时平台上已聚集了不少人,一部分围在左边空地上,那里布置了两张三尺长案,案几后各有金丹真人坐镇;另一部分人则在水池边盘膝而坐,不知是何意?   景岳:“池边的人也是在考核?”   王长老:“正是。九天书院不看灵根,只考悟性和心境,那些修士正在测试心境。”   “要怎么测试?”   话音一落,景岳就见一名修者往池中扔了什么,紧接着也如旁人一般坐下来,口中喃喃有词。   景岳惊讶道:“他在干嘛?”   王长老:“传闻洛真君故乡有一种习俗,只要往池中投一枚灵石许下心愿,多半能心想事成。”   景岳忍不住笑道:“修者无非求长生超脱天道,若真能如此简单便心想事成,你我还修什么?”   王长老也笑了,却道:“但那修士投的并不是灵石,而是一枚莲种。”   他手指向池边某处,景岳看见了一位金丹真人正给修士们发放锦囊。   “锦囊里装的是莲种?”   “对。莲种上刻有九天书院的独门法阵,修者将它投入池中,若是能让这颗莲种开出花来,便算过了心境一关。”   王长老拈须一笑:“莲花色泽越纯,则意味着心境越高。”   忽然,池中一朵粉莲绽放,伴随着莲香四溢,一名坐在池边的女修睁开了眼睛。   “啊!花开了!”女修难掩激动,其他等着取莲子的修士皆是羡慕地看着她。   景岳轻拍手掌,赞道:“好一个洛真君,好一个九天书院。”   过了会儿他又问道:“那悟性又是如何考核?”   “可以找左面那几位金丹真人申请签牌,每张签牌上都刻有字,修者投入神识感应签牌上的字迹,若是能悟出人阶功法便有希望过关,能悟出黄阶功法必是优秀,能悟出玄阶以上的功法那就是天才之辈了,不过几千年来,悟出玄阶功法者寥寥。”   王长老语气忽有些激动,“八百多年前,万铭剑宗的秦真君便是在这里悟出了天阶功法道一剑法的雏形,从此声名大振,一飞冲天。”   景岳若有所思地点头,“秦真君确实厉害。”   此时,有一高瘦修者来到景岳身前,恭敬道:“弟子何汉,拜见老祖。”   景岳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寒云宗弟子?正在书院中求学?”   何汉应道:“是,弟子特来迎接老祖、王长老以及诸位同门。”   王长老:“此次寒云宗需要入院考核的弟子一共有七位,何汉你带他们过去吧。”   他又对其他有举荐名额的弟子道:“你们这便跟我走吧。”   说罢,他向景岳拱了拱手:“老祖,请。”   景岳本想留下来看看寒云宗弟子考核的情况,但想着之后也能打听到,便没有反对。   没料到他们刚走没两步,就听有人吵闹。   “明明莲花已开,功法已悟,为何不让我入书院?”   景岳驻足看去,见个年轻修士正与位金丹真人对峙,后者道:“莲花虽开但其色不净,功法虽悟但只是人阶最末等的点石术,综合评定你悟性和心境都是中等,因此不予通过。”   年轻修士气得脸色涨红,梗着脖子道:“你们说中等就中等?谁知你们是不是故意阻我?”   他忽然手指向景岳一行,“他们呢?看样子是要直入书院对吧?九天书院的考核对于大宗门而言形同虚设,又哪里来的公平?!都说九天书院不受任何势力支配,乃修者福地,其实也不过是大宗大派养的狗罢了!”   景岳:“……”   躺着也中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XXX:抱歉我不得不插一句,请大家不要叫我小黄蚊攻,谢谢。   叽叽:小黄书攻?   XXX深吸一口气(莫生气,万千叽叽随它去),终于冷静下来:还有作话里也请不要用玄衣男子、某人、xxx代表我,谢谢。   作话之主:黑衣男子?somebody?aaa??bbb?cc……   叉叉叉:……等我憋个大招,蓄力50%ing 第43章   僵持中,忽有人道:“我们不用考核,是因为我们有这个实力。”   景岳转头就看见一行人往这边来,昨日遇上的安文星也在其中,想来是紫霞派了。   只听一老者道:“你若不信,就让我们紫霞派来试试。”   说罢,他对身旁一位弟子点点头,那人左脸上有一块红斑,很是显眼,此刻拱手应道:“是,魏长老。”   景岳用神识一扫,发现红斑男乃是筑基下境,但骨龄仅仅三十多,可见资质卓越。   紫霞派中人都崇敬地望着红斑男,魏长老也得意地摸了摸胡子,可九天书院的金丹真人却道:“这里是考核之处,非你们显圣之地,书院选拔没有任何不公,何须他人来证明?”   “噗……”   寒云宗不少人毫不遮掩地笑起来,紫霞派则人人面色尴尬。   好在另一位年长些的金丹真人走了过来,他性子圆滑许多,帮紫霞派解围道:“如此闹下去也不好,既然紫霞派的道友愿意一试,那就测一测悟性吧,也省得之后再有人不服。”   先头那位金丹真人皱了皱眉,选择了妥协,“好吧,你们领了签牌就上角落里感悟,不要影响他人考核。”   魏长老表情非常难看,红斑男也是脸色爆红,就连那块红斑都不显突兀了。   也是哦,被人拖出来强行装逼不成,还得赶鸭子上架,换谁谁心塞。   给了紫霞派暴击的金丹真人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淡淡道:“下一位。”   当时,景岳清楚地看见,魏长老额上的青筋连着跳了数下。   他心里一阵窃笑,面上却很平静,“嗯,我们也走吧。”   哪知却被魏长老拦住,“方才那修士如此瞧不上你们,寒云宗也无所谓吗?”   王长老上前,“魏道友啊,你这人就是真性情,我喜欢!不过嘛……我们寒云宗万年传承,法修第一,不服气的人太多了,哪儿有空一一计较?”   他故意停住话,耐人寻味的视线扫过紫霞派诸人,笑道:“但不服气又如何呢?还不是拿我们无可奈何?一个小辈的话也当回事,倒显得我们太没气度。”   王长老一番含沙射影的话,差点儿没把魏长老气得厥过去!   寒云宗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和小辈计较?上次十派演武大会有小辈不慎提了句小儿老祖,被你们的弟子围着打成猪头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啊?!   但魏长老也没办法直说,他是哑巴吃黄连,勉强扯了个笑,“呵呵,也是。我们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那名弟子是晁玉真人的爱徒,天资不错,我也想借此考一考他。”   王长老:“哦。”   魏长老:“……”   王长老:“那我们先走一步。”   “……”你走了老子显摆给谁看啊?!   魏长老忍住咆哮的欲望,又拦道:“不若我们一块儿看看?”   王长老:“还是算……”   “好啊,看看吧。”景岳忽然出声。   魏长老心中一凛,此人纪轻轻就敢打断门中长老说话?又见他生得灵气逼人,与外界传言相合,自然猜出了景岳的身份,但他假作不识,眼睛转向别处。   王长老心中忿忿,可景岳只是寒云宗的老祖,外人称他一声老祖是给寒云宗面子,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必须对他毕恭毕敬。何况老祖并未表明身份,魏长老要装傻,谁又能说什么?   一时无话,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着。   不多会儿,红斑男的签牌突然亮起,他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将签牌递还给那位不苟言笑的金丹真人,便镇定站在一旁。   魏长老见他如此,猜他功法估计领悟得不错,遂满意地笑弯了眼。   只见那金丹真人手中掐诀,将签牌投入一方盛着清水的砚台,签牌渐渐没入其中,转眼消失不见。   景岳:“那是个传送阵法?”   王长老:“对,据说所有签牌都会传送到书阁,由书阁中的真人们评定等阶,再将结果传回来。”   景岳:“好手段,若有修者悟出了新功法,可不就被九天书院收入囊中?”   他想了想又笑道:“好在那位秦真君悟出的仅仅是道一剑法的雏形,否则,万铭剑宗非找来算账不可。”   不久,砚台里钻出一枚签牌,金丹真人取出一看,素来严肃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波澜,但语气依旧平板,“玄阶功法,资质卓越。”   场中一静,接着不少人发出惊叹。   毕竟能悟出玄阶功法的人几十年难遇,就连先头闹事的那名修者也找不出茬来,灰溜溜地跑了。   紫霞派一片欢欣鼓舞,扫走了之前装逼不成的阴影。   寒云宗依旧不动如风,唯有景岳笑着鼓掌,“不错,不错。”   然魏长老忽然拔高嗓门,“听闻贵宗新老祖此次也来了九天书院,敢问是哪一位?”   寒云宗无人回话,王长老奉上个“你再装”的表情。   魏长老脸上一热,心知自己表演浮夸,但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老道听说新老祖不足双十便已筑基,天赋之高闻所未闻,举世罕见,说不定就能如秦真君一般悟出天阶功法,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得见?”   “放肆!”王长老怒道:“我宗老祖岂是你能随意评说的?!”   他哪里听不明白魏长老的险恶用心?若是老祖悟不出天阶功法,紫霞派定会到处宣扬寒云宗老祖不如秦燕支,之前魏长老所夸赞的“闻所未闻、举世罕见”也成了笑话。   但天阶功法又岂是那么好悟的?几千年来,九天书院也不过秦燕支一人!   见这边闹起来,严肃真人又想喝止,但被他圆滑的同伴阻拦了。   “那是寒云宗和紫霞派互别苗头,咱们只是小门小派在九天书院轮值,还是别淌这浑水了。”   严肃真人叹了口气,无奈默许了。   景岳将一切收入眼中,他当然也明白魏长老用心不纯。但比不过就比不过,他修他的道,从不与人比较。只是,他听说秦燕支在此悟出了道一剑法,也很好奇自己能悟出个什么来?   “景景不怕,正面杠,让他们拜倒在你的裤裆下!”蓝凤兴奋地转了个圈,它又收到了熟悉的打脸预告。   景岳默然一瞬,道:“承蒙抬爱,要是书院允许,我当然也想试试,毕竟机会难得。但我不愿打扰旁人考核,这样太缺德了。”   魏长老:“……”   红斑男:“……”   圆滑真人听见了景岳的话,主动献上一张签牌。   签牌一到景岳手中,就缓缓生成个方方正正的“水”字,他对字观想,将神识引入签牌,渐渐入定。   ……下沉,他感觉一直在下沉。   身体仿佛被水淹没,水贴近他的肌肤,很凉,但他却觉得温暖又安宁。   慢慢的,水里浮现了一道没有五官的人影,人影手指变换,景岳立刻感觉一寒,仿佛四方之水都凝结成冰,他也被冻在其中。   但他只是微动神识就摆脱了冰封,水又温暖起来,那道人影也消失了。   随即,又来了两道人影,一样是没有五官。   他们一人让水化成雾,一人持剑引动水流形成巨大的漩涡。   景岳视线一片模糊,身体像被万千小手撕扯,于是,他又一次释放神识驱散了痛苦。   再然后,是四道人影。   八道。   十六道。   ……   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人影使出的功法也愈发繁复与强大。   景岳始终用神识隔绝自己,他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叫嚣:“不是,都不是。”   但,什么才是呢?   景岳不知道,他只是放任自己沉没。   渐渐的,那些人影变少了,直到再也不见。   周围很安静,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又不知漂浮了多久,他隐隐看见了一扇门,那扇门仿佛一步之遥,又好似千里之外,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但景岳的心神却被牵引,努力想要靠近那扇门。   终于,他触摸到了。   寒气争先恐后钻入他皮肤,比死更冷,而且对他的神识免疫。景岳生出了莫名的危机感,但心底的声音却指引着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入眼一片漆黑,尽头却有一束光,光影中的虚影亲切又熟悉,仿佛是他分裂的另一半……   虚影手持长剑,动作僵硬,仿佛初入剑道的幼童,连一个完整的姿势都摆不出来。于是一遍一遍尝试,动作既不圆融也不流畅,也不知试了千百次,虚影终于试图出剑了!   景岳耳畔仿佛听见了天地轰鸣的声音,灭顶的恐惧与不详警示着他一定不能让虚影斩出这一剑!   他暴喝一声:“给我停下!!”   外界,一个时辰以前。   不少考生都知道了寒云宗那位小儿老祖要测试悟性,他们看见景岳领了张签牌,随即入定,心道寒云宗老祖果真不凡,入定得这般快。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这么久还没悟出来?”   “莫非是悟性不佳?”   “不可能,他是寒云宗老祖,你没听人说吗?二十不到就已经筑基。”   “那又怎样,他运气好得了景元道祖传承,就算再蠢笨,修炼也比常人容易多了吧?”   “……呵呵,你行你上啊。”   “你——”   人们争来争去,紫霞派诸人极力克制着想要大笑的欲望,一个个心中暗爽。   魏长老见王长老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他道:“王道友啊,你莫心急,说不定景老祖是感悟到了什么惊世功法,此时正在慢慢消化……”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景岳手中签牌蓝光大盛。   王长老一喜,偏要装得云淡风轻,“谢魏道友吉言了。”   魏长老的脸胀成了猪肝色,惊慌地想,莫不是真被那小儿老祖悟出天阶功法了?   突然,天色骤然转暗。   众人抬头,只见一团乌云翻滚奔腾,云中雷电交织,仿若银蛇狂舞,携裹着闷雷声快速往这边移动。   ……要下雨了?   ……书院结界里也能下雨?   蓝凤眨了眨豆眼,它察觉云层中有一股十分亲切的气息。   乌云靠近,吞天噬地的威压顷刻间降下,四周灵力疯狂搅动,就连平台上的雾气也沸腾不止。   王长老只觉得心口一紧,呼吸困难,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大吼道:“是雷劫!快逃!!!”   与此同时,景岳手中的签牌瞬间炸裂。   以他为中心,无数道凌厉剑气四散,没有目标,不辨敌我,迸射而出!   “啊啊啊啊啊救命哇!!!”蓝凤扑棱着翅膀乱飞一气,那些离景岳较近的修士均被剑气割伤,就连几位金丹真人也难以抵挡,只得匆匆避走。   可景岳却依旧闭着眼,他面白如纸,口角溢血,长睫不住颤动,看上去竟有种邪异的美感。   只是他身上裂开了许多细碎的伤痕,密密麻麻,将他的衣衫都浸染出斑斑血迹。   王长老心中大急,他并不知道老祖遇到了什么,担心如此下去,老祖会承受不住剑气侵蚀,肉身爆裂。   没办法,他只能咬牙折返,一道剑气擦破他脸颊,血珠飞溅而落!   忽然,他身前闪出一人,对方长剑一斩,剑光直冲景岳而去,与空气中暴戾的剑气激烈碰撞,产生巨大震荡,就连九天书院的结界都泛起扭曲的波痕。   剑光势如破竹,将凌乱剑气绞碎,竟开辟了一处真空地带,又像经过精妙计算一般,在距离景岳一寸之地收势。   随即,那人从原地消失,转瞬出现在景岳身后,一掌拍向他背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叽叽: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激动哇啊啊啊啊啊好痛啊我的景景快来救我啊啊啊啊   景景:吵死了!天阶功法又怎样,我可是领悟过天劫功法的boy   王长老:笑裂   魏长老:气哭   ———   作话之主:评论区建议你开个七彩莲。   景景:………七彩的重任还是交给叽叽吧,它喜欢这种颜色。 第44章   外界的险情景岳尚无感应,他此时正面临着生死危机!   体内好似有一座火山喷发,气血偾涌得像要破体而出,冲撞得骨骼肌肉有如被千山万岳碾压,剧痛几乎夺走他的神志。   景岳拼尽全力催发神识,不再去想肉身是否会承受不住,他必须从感悟中醒来!   可是不行,他就像被天道之力束缚一般,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然后,虚影的剑动了。   剑光流转间繁星璀璨,铺散在仿佛深海般寂静的虚空宇宙,蕴含着亘古不变的神秘与浩瀚。   一剑万顷,光掩万物。   那一瞬,景岳看到了九天银河!   ——银河落九天!正是沧澜剑法最后一式!   一万年前,景岳就是领悟到这一式的雏形而提前招来天劫。此功法威力之强何止天阶?!若虚影这一剑斩出,雷劫再来,以他筑基期的修为必然灰飞烟灭,也再没机会重来!   难道两世都要死于同一件事吗?!   景岳急得快吐血,他感觉自己都快走火入魔了,但依旧不能阻那一剑分毫。   景岳睁大眼睛,看着虚影出剑,正打算舍弃肉身,拼着神识散灭也要搏一把。   突然,他背心一痛,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劫云退走,剑气消散。   秦燕支单膝跪地,将景岳半抱在怀中。对方面无血色,发髻凌乱,衣衫猩红,但呼吸还算平缓,只是看上去十分脆弱,让他忍不住放柔了力道。   秦燕支心神震颤,这位年轻的老祖究竟悟出了何种功法,竟有如此威力?方才溢出的剑气就连身为紫府期的他也倍感压力。而他的道一剑法,虽说已是天阶功法,但也不曾引来过雷劫!   “老祖!”   寒云宗等人一齐冲了过来,神情慌张。   秦燕支:“他没事,只是晕了过去。”   王长老细细查看一番,终于放下心,他忙躬身致谢:“多谢秦真君仗义出手!”   秦燕支:“不必多礼。”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景岳悠悠转醒,他闻到一阵寒凉香气,仿若雪地梅林。   接着,他发现自己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蓦地一僵,但又很快镇定地坐起身来。   秦燕支顺势松开手,王长老上前来搀扶景岳,先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蓝凤也扑到景岳怀中,哭哭啼啼道:“景景,你没事吧?叽叽好害怕。”   景岳见蓝凤翅膀和腿上各有一道剑伤,又看了看周围——地上裂口交错纵横,铺地的玉石板大范围损毁,就连不远处洛真君的石像都断了一只手臂。   “……”说好的不愿影响旁人考核呢?   景岳猜到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脸很痛,也倍感惭愧,他捧着蓝凤道:“对不起。”   蓝凤一愣,它没料到景景会道歉,瞬间委屈巴巴地掉下泪来,头靠在景岳胸口哼哼不停。   景岳兜着叽叽,摇摇晃晃站起来,看向救命恩人,“多谢秦真君,今日是我之过,一定补偿。”   秦燕支眼中有一丝疑惑,嘴唇微动,但最终也没问出口。   而他想要知道的无非是景岳悟出了什么功法,景岳猜到他的心思,却并不愿说,只默默垂下眼。   场面一度很安静。   最终,秦燕支行了一礼,负剑离开。   等秦燕支一走,王长老又急着询问景岳的伤势,后者道:“修养几日便好,不必担心。只是……”   景岳看了看周围神情或惊恐或呆滞的修士,他头疼道:“我们赶紧进书院吧。”   王长老赶紧扶着景岳,经过紫霞派身边时,他刻意停了停,下巴微扬,得意地“哼”了声,让还处于石化状态魏长老成功解冻,脸色铁青。   这一哼也让其他醒了过来。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天阶功法?可秦真君当年悟出道一剑法时,也没有招来雷劫啊?”   “可能秦真人悟出的只是雏形?”   “现在签牌炸毁,谁也不知真相了。”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呵呵,算了,我想多了。”   “你是说神阶?不可能,神阶功法只有中古时期出现过,那时有古修的实力可媲美神灵,如今嘛……”   “我知道,也就是随便说说。”   ……   魏长老听着旁人议论,心塞到仿佛吞了一万根针。   寒云宗这下大出风头,很快,整个修界都会传颂小儿老祖悟出惊世功法,引来了雷劫。谁还有心思关注紫霞派弟子领悟的玄阶功法?偏偏这件事还是他搞出来的!   更可怕的是,小儿老祖天资如此之高,又得到景元道祖传承,势必成长极快,有他作为寒云宗后续支持,紫霞派还有出头之日吗?   唯今只希望此事能让秦燕支心生间隙,在书院里好好压他一压。   可刚刚又是秦燕支救了他……   魏长老简直想哭,他算是切身感受了一把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脸回宗门了,嘤嘤……   另一边,景岳已住进了九天书院的客舍。   他环视房中清雅的陈设,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王长老道:“让寒云宗的药铺准备些丹药,交给那些受我连累遭了无妄之灾的修士。”   “是。”   景岳想了想,肉痛地摘下须弥戒递给王长老,“里头有一座小型灵矿,你酌情补偿吧。”   王长老立刻土豪地表示:“哪能让老祖破费,我来!”   景岳幽幽道:“你身上带的不都给我了吗?”   王长老:“……好像,是的……”   “好了,你先去吧。”   等房中只剩景岳一人,他先给蓝凤治了伤,便打发它出去玩,自己则静下来梳理方才的领悟。   那一剑,的确是沧澜剑法最后一式。   沧澜剑法补全关系到他的心法圆满,是他飞升的契机,前世他为此葬送了性命,今日却意外得来。   但他所见依旧是雏形,只是更完整一些。就好像炼制傀儡,现在是刚准备好炼制材料的阶段,还没能拼接融合,更是无血无肉,无灵无魂。   若是真等虚影一剑斩下,他或许能领悟更多,但此剑之威超出他修为的承受力,强行感悟只会落得身死道消。   也怪他大意,没料到悟一个字会引来这么大动静。当时他神魂被缚,若不是秦燕支借外力助他脱离感悟的状态,他差点就重蹈覆辙。   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只是这份因果他算是欠下了,只能来日找机会偿还。   九天书院的考核足足持续了七日,景岳的伤也彻底好转。   这一次,寒云宗持荐函参与考核的弟子全数通过,比以往多了三五人,实在是可喜可贺。   王长老功成身退,兴高采烈地返回了寒云宗。而包括景岳在内的十多名寒云宗弟子,则和另外几百人一起成为了九天书院星宿班的学生。   他们既入书院,便都是书院的弟子。   九天书院明文规定,不管你是何宗门,是何地位,在书院里只以班级论辈分。毕竟书院人杂,若较真起来,没准儿一些小门派的师长见了大宗门的弟子,还要执晚辈礼,这不就全乱套了么?   因此,景岳暂时摘下了老祖的尊号。   但蓝凤却很惋惜,“你要知道,做老祖的爱宠,和做普通弟子的爱宠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一只山鸡?”   蓝凤:“……”景景最讨厌了!!   又过了两日,几百名学生被统一打散,分入不同的学舍,一间学舍里住两人,与景岳同住的人叫做孟善。   此人来自以符道闻名天下的青竹斋,也是每次点竹大会的东道主,与紫霞派、白凤剑派同属下南州。   孟善为人单纯和善,一心修符,并不因为景岳是寒云宗老祖便谄媚讨好,更不会酸言酸语。两人相处几日,他发现景岳对符道也有所了解,态度更亲近几分。   这日,孟善忽然问道:“阿景,明日报道,你想好修什么了吗?”   景岳:“还没有。”   九天书院修炼课程有一主一辅,按照本来的想法,景岳应主修法道,但那日他感悟了沧澜剑法,却觉得剑道更适合他的需求。   论法道,他已有十宇沧溟大法,旁人教无可教,何况,景岳早有几千年积累,对法道的了解说是当世前列也不为过,他来教人还差不多。   而论剑道,他的天赋不算上佳,若能在剑道上另得机缘,或许对他补全功法有益助。   至于选修,他最引以为傲的是丹道,前世便靠着一手炼丹手艺赚取了大量财富。毕竟修道是很费钱的事,境界越高所耗越多,即便他贵为寒云宗祖师,也不可能总依赖宗门养活。   但这一世,他将大部分丹方交予宗门,便绝了靠丹道牟利的道路,再怎样一宗老祖也不方便与宗门争利。   可他同样需要积累钱财,而术道种种,唯丹、符、器三道获利最丰,除却丹道,就仅剩下符道与器道。   全灵体让他的五感与肢体更加灵敏,这意味着不论选符道还是器道都很适合,因此他一直难以抉择。   他将心中犹豫说给孟善听,对方道:“当然选符道!炼器是很赚灵石,但炼器的成本也高啊。炼符就不同了,一张纸,一支笔,一点朱砂,只要你有想法,擅于沟通天地灵力,就能炼制出好符。”   孟善的“成本论”完美说服了景岳,次日报道,他便定下了主修剑道,辅修符道。   这样的选择惊呆了寒云宗众弟子,毕竟寒云宗乃是法宗,一宗老祖居然不修法!   景岳也不解释,只道:“各位用心学习,我会常与你们交流,更何况我们可以辅修再见呀。”   但寒云宗内只有两人辅修了符道,一是顾侠,另一人是郑白。   郑白颇有些紧张,“据说每门课程入学前都要小考,法道我不惧,符道我还真没什么信心。”   景岳安抚道:“小考只会让我们制作最简单的符箓,你且放宽心吧。”   他一言既中,符道当日只考了最平常的定身符,算是战斗符中非常鸡肋的一种。顾侠与郑白都轻松过关,景岳的定身符却与旁人不同,他改良了其中一道纹路,让定身时间得以延长,如此,他更认为自己选对了路。   至于剑道小考更没有悬念,唯一令人意外的是,负责剑道考核的人竟是轮值山长秦燕支。   “阿景,你听说了吗?原本教你们剑道的该是万铭剑宗的严真人,但他忽然找到了突破机缘,临时赶回宗门闭关了。”   孟善可怜巴巴道:“真羡慕你,竟然能让秦真君亲自教授剑术,听说万铭剑宗受过他指点的弟子都屈指可数。早知道,我也选剑道了。”   景岳正把玩着九天书院的令牌,此令牌仅有半个手掌大小,正面刻着“九天书院”,背面则是“星宿”二字,若十年后他能顺利升入月影班,令牌也会重新换过。   他促狭道:“你不是辅修阵道吗?听说师长是星罗山庄的真人,性子很温和,你要是想转来剑道,他一定不会阻拦。”   孟善吓得跳起来,双手胡乱地挥动:“不不不,我姐会打死我的。”   原来孟善出身于下南洲的符修世家,家中子弟大多精于符道,也都是拜入了青竹斋。但符与阵历来相依相存,两者结合才能施展出更大的威力。因此精通符道的人,也多半擅长阵道。   数十年前,孟家出了位极具阵道天赋的女子,名为孟婉,也是孟善的亲姐,她被阵道门派星罗山庄收入门墙,很受门内重视。   孟婉此时就在九天书院日轮班,据孟善所说对他管教极为严格,孟善十分怕她,又哪里敢背弃阵道转修剑道?   孟善惋惜地叹了口气:“总之,阿景你一定要珍惜,跟着秦真君学剑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机会。”   景岳点点头,他也很好奇,这位被誉为天下第一剑修的秦真君,究竟能带给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注意了注意了!胭脂要讲话了。   路人举手:不是燕子吗?   景景:叽叽说了,燕子和它都属于禽类,它不要和同类分享宠爱。好了,大家鼓掌,欢迎胭脂!   蓝凤:叽叽叽!叽叽叽!   胭脂:咳,很高兴又一次与大家见面,前面几十章虽然我常在线下,但评论区依然有我的传说,这很点题。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们也一直追下来了,让我很欣(心塞)慰。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今天以后,我终于可以经常上线了,尽管还不到在线高峰,但至少,你们不会长时间只能从别人口中和小剧场里听到我。   蓝凤:不,还有小黄蚊里。   胭脂:……话这么多要不你来?   蓝凤:好啊好啊!那个叽叽要解释一下,我不是禽类,我是神兽!神——   景景抢过喇叭:今天到这里,拜拜。 第45章   次日一早,便迎来了景岳入书院来的第一堂课。   他带上小沧澜剑,一路分花拂柳来到道场。道场门口立有一座石碑,上面刻着星宿·剑道四字。   此时道场上已有四五十名弟子,景岳算了算,最终估计能有六七十位。   那些弟子见了景岳,静了半晌,表情颇有些古怪。虽说九天书院同班之间不论辈分,但谁都知道他就是寒云宗老祖——一个在九天书院外他们只能仰望的人,因此都有些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与他接触,生怕得罪了他。   “各位好啊。”   景岳率先打招呼,找了个空的蒲团坐下来。   “景、景同学你好。”弟子们小心翼翼地回道。   “噗……”景岳知他们心中顾忌,道:“不用这么拘谨,咱们既是同窗,叫我阿景吧。”   忽然,书院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铃声,随即,一道黛青色身影持剑走来。   道场上立时肃静,所有弟子都迅速坐好。   景岳注意到不少人目光灼灼,眼里仿佛蕴藏着一团火,狂野地烧向了前方的秦燕支,让他感到一阵恶寒。   再抬眼,却与秦燕支的眼神撞上,景岳冲他笑了笑,秦燕支微一点头便错开了视线,道:“我是秦燕支,严真人有事回了宗门,这段时间,由我代他作为你们的剑道讲师。”   众弟子虽早已打听到了,但此时经秦燕支确认,都难掩兴奋。   秦燕支:“我不管你们来自哪里,是什么身份,在我授课时不能有异议,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便是。如若不愿,或态度敷衍,那便不必再来。”   “是!”   弟子们挺直了腰,神色肃然。   秦燕支特意看了景岳一眼,见他很认真地听自己说话,目光清澈如泉,完全没有一宗老祖的架子,心里暗暗点头。   “我知你们剑道天赋都不差,但现在,我需要你们把之前所学都忘掉。”   说罢,秦燕支袖袍一挥。   景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就变得漆黑,四周灵气全无,接着便是不停的震荡,他知道自己被卷入了袖里乾坤中。   “……”   似乎只过了片刻,他又被甩了出来,一个不慎差点儿摔倒在地。   景岳稳了稳身子,见不少人从地上爬起来,眼中没有丝毫怨气,反而透着“我进入秦真君袖子啦”的荣耀感,不得不说心里很有点憋气。   他见秦燕支身后是一栋木楼,楼的正门上方挂着匾额,上书“藏剑阁”三字。原来,他们已到了九天书院的藏剑阁。   秦燕支负手而立,严肃道:“今日第一课,识剑。”   包括景岳在内的所有弟子都是一愣,识剑?什么意思?他们总不至于连剑也不识得?   尽管众人心中有诸多疑惑,但鉴于秦燕支有言在先,谁也没有出声质疑。   秦燕支:“天下之剑何止亿亿万?纵然渡劫期大能也难识得所有剑,然不识剑便不足以谈剑。我不要求你们懂得世间每种剑,但书院藏剑皆具代表性,等你们能识得剑阁中每一把剑,包括它们的名字、尺寸、材质、来历、匹配功法等等,我们再来谈下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许多人想问话,但困于秦燕支的威慑,都憋住了。   景岳倒是不怕,秦燕支只说不能有异议,又没说不能问问题,于是道:“秦真君,书阁中有多少把剑呢?”   “三万四千七百五十六把。”   所有弟子都松了口气,数量很少啊,筑基期的人几乎能做到过目不忘,三万多把剑,一天就记完了。   但景岳却不认为此事如此简单,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秦燕支在回答时很浅地笑了笑,可等他仔细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给你们一年的时间,今年剑道考核,便是识剑。记住,只能识,不能试。”   秦燕支再一挥袖,众人只感觉一股大力推来,不少人踉跄地摔入剑阁中。   “轰——”   耳中传来厚重木门关合的响声,景岳再度陷入黑暗中。   尽管筑基期的修士都能夜视,但他们还是点燃了剑阁两侧整齐排列的烛台。   一排排木架延伸到灯火尽处,一眼望不到头。每个木架足有九层高,每一层均摆放着一个剑匣,匣子里自然有一柄剑。   阁中剑气森然,让人颇感压力,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没有作声。   半晌,有人从附近架子上随意取了把剑,观察后道:“这剑上什么都没有啊?”他又仔细摸索了剑匣,“剑匣上也没有,那我如何知道它的名字?更莫说来历?至于功法,不让我试剑我如何猜得出?只有材质与尺寸可以推敲一二。”   “对啊,我这把剑上也没有。”   “我的也没有!”   众人一头雾水,有人道:“如此要怎么识剑?难怪给我们一年时间,这不是为难人吗?”   “门又没锁死,你若觉得为难,就滚出去!”   景岳一看,呛声的人好像是万铭剑宗的弟子,那人另外几个同门也都神色不善。他们对秦燕支天生信任与崇拜,只怕秦真君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因此,他们听见有人质疑秦燕支,本能的愤怒。   “你说什么呢?有本事你来认啊!”   “我虽不知方法,但我知道秦真君绝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无聊地为难你!”   “就是,凭你也配?”其他几个万铭剑宗的弟子怒气冲冲地附和道。   眼见气氛就要不好,景岳赶紧制止道:“如果只是简单背诵,我想秦真君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还给了我们一年之期。他既然提了要求,那必然有其它办法可以识剑,不若我们先各自找一把剑研究,也比在这里空想来得好。”   争论的几人依旧不服,但碍于景岳的面子,他们也都收了脾气,各自散开。   景岳走到一方木架前,从第一层的剑匣中取出长剑。   剑是乌青色的,剑刃有一道凹凸不平的纹路,纹路尽头却很突兀地出现了一点红,就像是一滴血。此剑长约十五寸,宽约一寸半,剑身沉重,极其锋利。景岳轻轻抚摸,推测炼制材质应是锡、铜一类,但其余属性却无从得知。   他抬眼四顾,发现一些来自剑宗的修者都抱着剑盘膝坐下,闭上眼睛似在冥想,景岳知道这是一种与剑沟通的方法,也跟着照做。   很快,他感觉到自己与剑有了一丝玄妙的联系,似乎能听到剑鸣声,但转眼,剑鸣声又化作呼啸的风声。   茫茫沙漠中,一名男子缓缓走来,他看上去四十来岁,脸上满是风霜的刻痕。他背上背了把长剑,身影在热浪下显得有些扭曲。   他的身后,是一串长长的足迹,他的前方,是十几个手握兵器的蒙面人。   男子抽出长剑,剑身乌青,在烈日下竟带来一丝凉意。   这柄剑,是杀人的剑,今日,它又将饮血。   黄沙漫天,飞血四溅。   待天地重归宁静,沙漠上一地碎尸。   男子单膝跪地,口鼻淌血,身上没有一处完好。   “师妹,你看,他们都死了。”   四面无人,也不知他在与谁说?   血水蔓延,一点点侵袭沙漠,所经之处,黄沙变成了青色石板。   只听一声巨响,挂着刘府牌匾的门扉四分五裂。   还是方才的男子,只是更年轻许多。   他冲入室内,来到一名粉衣少妇身边。少妇腹部插着一柄匕首,倒在血泊中,男子轻轻扶起她,颤声道:“师妹……”   少妇艰难地睁开眼,嘴唇微动,“师……兄……来……”   接着,便再没有气息。   “师妹!!!”男子仰天长啸,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   入目一片腥红,那红又化作了红绸红衣红灯笼,唢呐声由远及近,一架喜轿抬入了刘府。二十出头的男子靠在刘府后墙,听着府内傧相唱念,眼中满是苦涩。   他喃喃道:“师妹,愿你与刘公子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视界再一转,又被一片清幽山林所取代,粉衣女子提着一篮果子从林间缓步而出,刘府外的男子又化成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赤着上身迎上来,兴奋道:“师妹!我成功了!我能锻剑了!”   粉衣女子笑意盈盈,“师兄真厉害。”   “当然!”   “师兄一定会炼制出最强的剑,成为世间最强的剑客。”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随即坚定道:“嗯!”   他看向女子的目光,则是满满情意。   背后的山林渐渐枯黄,渐渐霜重,时间又倒退了不知多少年。   少年又缩小成孩童,他手里拎着一把木剑,对天吼道:“我王啸,将来一定是最厉害的剑师,最厉害的剑客。”   粉衣女童鼓掌笑道:“师兄真棒!”   男童撇撇嘴问道:“新来的,你叫啥?”   “我叫朱砂。”   与此同时,一道低哑的声音响在景岳意识,他恍惚看见了中年男子从熔炉中取出一把乌青长剑,那剑上有一点红,是男子的心头血。   “从今日起,你叫诛杀。”   那一瞬间,景岳察觉手中剑的愉悦之意,他缓缓睁开眼,又听见了早晨那道铃声。   藏剑阁的门忽然被打开,外面的光线透进来,映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秦燕支逆光而立,淡淡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直接在此等候。”   说罢转身离去。   景岳愣了愣神,转而看向身旁的人,他们或茫然,或惶惑,或有所得。   他微微一笑,郑重将诛杀剑放入剑匣,望向门外残阳余晖,心道原来一日已经过去。 第46章   “世人皆知剑生识,识生灵,灵生魂,孕育出剑魂者乃剑中仙器,是为仙剑。”   “然而天下剑亿亿之数,能被唤醒剑识的剑却万中无一。盖因大多无名之剑不被人所重视,人不养剑,剑又怎能生出剑识?”   脸上伤疤纵横的素衫青年席地而坐,峰顶夜风阵阵,青年发丝飞扬。   他手中抱着一柄再寻常不过的长剑,“而弟子待剑至诚,愿聆听天下剑音,愿与天下剑共生。总有一日,我便是剑,剑既是我。”   景岳猛地从回忆中醒来,他推开寝舍的窗,望着清冷月色,或许是今日的识剑感悟,他忽然想起万年前二徒弟一忘对他说过的话。   当时寒云宗人人皆知,一忘是个剑痴,可惜如今天下剑还在,人却没有了……   他转而又想到自己前世那把被天劫毁掉的沧澜剑,剑已生灵,他与沧澜早已心念相通,神识勾连,可如今人还在,剑却没有了……   “唉……”   景岳一声轻叹,融进了夜色。   翌日晨光微熹,景岳人已来到了藏剑阁。   而此时剑阁的门竟是敞开的,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用神识一扫,却没有发现剑阁中有任何人在。   景岳困惑地走进去,经过诛杀身旁时,他能感觉到长剑的雀跃。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诛杀的剑匣,忽有人道:“那名剑客的师妹被刘府仇家所杀,对方屠尽了刘府满门,他赶到时已经晚了。”   “后来,他花了十三年时间炼制了一把诛杀剑,剑如其名,一共诛杀了仇家一百七十八口,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未放过。剑客手段如此残忍,被江湖正道视为魔人,试图联合起来剿灭他,或者,是想要抢夺他的诛杀剑。”   “可惜,剑客却从此失踪了,而这把剑也不知为何流入本方界。”   秦燕支神情肃然又虔诚:“此剑本是凡人剑,却不止凡人之威,足见铸剑者的本事。”   景岳见了他的态度,心里颇有些震动,愣愣道:“原来如此。”   秦燕支缓缓看他一眼,又轻抚过诛杀的剑匣,道:“它喜欢你。”   说完这一句,便离开了剑阁。   直到秦燕支背影沒入晨光,景岳才回过神,随即取出了诛杀。剑身微微发颤,传达出喜悦之情,惹来他一笑。   忽然,他瞳孔急缩,头皮瞬间发麻!   ——秦燕支刚才分明就在剑阁中,可他的神识扫荡竟然遗漏了?这不可能!   除非……除非秦燕支的气息已与剑气浑然一体,他便是剑,剑既是他!   景岳许久才平复起伏的心境,想不到万年后,他竟有幸见识到如此惊才绝艳的剑修,如果一忘还在,必能与秦燕支引为知交!   可惜……   景岳摇了摇头,放下诛杀,又拿起架子第二层的一把剑。   一旦找到了方法,识剑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天,景岳又认识了两柄剑,加上诛杀便是三把。看上去速度奇慢,一年中识得三万多把剑的目标似乎遥遥无期,但景岳能感觉到自己与剑更亲密,并且他可以确认,全灵体让他更容易与剑沟通。   前世,他与常人一般无二,对无名之剑不屑一顾,认为自己既有无上剑法,就应该匹配无上剑。现在想来,他在剑道上果然天资普通,纵然虚活几千岁,还不如晚辈透彻。   他庆幸自己来到九天书院,庆幸自己选了剑道,庆幸自己遇上了秦燕支。   景岳很期待,等到一年后自己识得剑阁中所有藏剑那一天,又会收获多少?   晚上,他回了寝舍,在外头浪了两日的蓝凤也回来了。只见它偏偏倒倒,脚步虚浮,嘴里不时鸣叫,神情一派迷醉。   若非它还只是幼年体,景岳真怀疑它刚欺负了哪只良家鸡。   “这位俏郎君是哪家的公子啊?嗝~”   一股酒气缭绕,让景岳万分怀疑,它真的没有欺负良家鸡吗?但很快他就知道,蓝凤做的事只会更大胆!   “阿景!大消息!!”孟善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五道真人佳酿被一只蓝毛小鸡偷了去,那只鸡借着醉酒又调戏了山长!”   景岳:???!!   孟善复杂地看了眼蓝凤,“……是它吗?”   景岳正义凛然:“不是!”   蓝凤:“嗝~~~”   “……”   景岳:“咳,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蓝、那只蓝鸡,如何调戏秦真君?”   孟善:“你听说过吧,教授我们符法的五道真人有个从不离身的宝葫。葫芦上刻有阵法,能自主吸收外界水气,在壶中酝成佳酿,五道真人每日必来一壶。今天他刚取出葫芦,就听到有学生在外求见,等他一回来,桌上葫芦已倒,壶中酒半滴不剩,可他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景岳:“那你怎知是小蓝鸡?”   孟善小心翼翼看了眼景岳,“后来、后来,山长走在路上,不知从哪儿飞出一只小蓝鸡,带着一身酒气,一爪子撕开了山长胸口衣襟。”   景岳倒吸一口冷气,想了想又道:“不可能是叽叽,它根本近不了秦真君的身。”   孟善:“那个,本来是近不了,可山长当时愣了下,没有出手,就……我想,他可能看出那只鸡是你的爱宠……”   毕竟寒云宗老祖养着一只罕见的小蓝鸡,九天书院早已传遍了。   景岳一时无话,只要稍稍想象那副画面,再想一想秦燕支冷冰冰的脸,他就要原地爆炸!   次日一早,蓝凤从美梦中醒来,刚想飞到外头吸一口天地清气,顺便高歌一曲,就发现自己被一根铁链子锁住了。   蓝凤:啾啾?   “哼,这么条破链子也想缠住本凤?”   蓝凤不屑地抬爪,正要一下子挣开,就听它的景景忽然道:“你要是敢挣脱,我会把你打包送回寒云宗,让一叶好好陪你玩。”   蓝凤惊恐地瞪大眼睛,原本的豆眼变成了……还是豆眼,肝肠寸断道:“景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景岳沉默地审视着蓝凤,昨日一幕幕回荡在脑海。他怎么都没想到,蓝凤撒起酒疯不但胆子大,力气更大,难怪能扯破秦燕支的衣服!   孟善被它挠了好几爪子,早上一脸幽怨地先走了。而他呢?蓝凤倒是没有挠他,可他为了抓蓝凤也是心力交瘁,又害怕用法术会真的伤到它,以至于几乎把寝舍给毁了!   良久,他问道:“五道真人的酒好喝吗?”   蓝凤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片段,它心虚地撇过头,装作无知道:“你、你什么意思?”   景岳:“……失忆了是吧?行,你再想想。”   他拿上小沧澜剑就往外走,临出门前又回头道:“别让我发现你开锁了,否则……你懂的。”   蓝凤:“……”叽叽不懂!!   “饲主要关我小黑屋肿么破?”、“被饲主囚禁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我的饲主黑化了!”、“鞭子抽在身上会痛吗?”、“被蜡油滴真的会爽吗?”   一时间,伤心欲绝的叽叽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胭脂:我对你的爱宠也是很宽容了……   景景(假装没听到):叽叽你胆子真的大破天!   蓝凤: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嗝~ 第47章   九天书院的课程是两日主修一日辅修,每十日还有一天休沐。   景岳连着上了两日主修课,今日恰好轮到辅修的符法。   嗯……就是五道真人的课。   他硬着头皮进了课舍,一入内,就接收到众人投来的复杂视线,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景岳早已习惯了羡慕,也习惯了嫉妒,习惯了欣赏,也习惯了憎恶,偏偏就是不习惯这种饱含同情,又带着点儿欲语还休的探寻眼神……   他定定神,佯作镇定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任他们打量。   不多会儿,郑白和顾侠结伴而来,见了他直直走过来,郑白兴奋道:“老祖,我听说昨日叽叽它调——”   “咳咳咳……”景岳粗暴打断,“你们法修课上得如何了?还有,在书院别叫老祖。”   郑白与顾侠对视一眼,终于后知后觉老祖并不想提,于是配合地转移话题。   等说完自己的情况,郑白忽道:“老、阿景,我听说你们剑道课上,秦真君的教法很……不寻常?”   他听的原话其实是变态来着。   景岳:“是不寻常,但助我良多。”   郑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我打听过了,这次和我们一起修符的有六名紫霞派弟子,那个安文星,还有那位晁真人的徒儿康锦都在其中。”   景岳:“想来多半是紫霞派与青竹斋同属下南洲,多少耳濡目染,对符法也有基础。”   说罢,他下意识看了眼紫霞派弟子的方向,却见每个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眼神中满是战意。   景岳:“……”   总觉得辅修课不会太平?   这时,提醒着上课的铃声响起,一位白发老道慢慢踱步进来,他腰间挂了个酒壶,鼻头是常年饮酒的红色。   景岳垂下眼睛,看着地面。   但五道真人丝毫没有提昨日之事,甚至都没给景岳一个眼神,中规中矩地讲起了符法。   “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   景岳暗自松了口气。   “以却邪伪,辅助真教,召会群灵,御制生死,保持劫运,安镇……呼呼……”   ???   学生们一脸懵逼——五道真人,就这么清纯不做作地睡着了……   课舍里悄无声息。   很久,有一名弟子道:“我听说五道真人若是一日不喝宝葫里的酒,他就会犯困,不论什么处境。当年他还是青竹斋内门弟子时,门中大比,有同门忌惮他的实力,故意偷了他的葫芦,他竟在比试中打起了瞌睡……”   景岳:“……”   一众学生不约而同地朝景岳看来,后者强行微笑:“那我们该如何?”   “不如,就让他睡?”   “……”   于是,晚间景岳回去时,孟善好奇道:“今日五道真人讲了啥?他……跟你卖惨了吗?”   毕竟昨日里五道真人逢人就哭诉,书院里人人都知他的酒被偷喝了。   “没有。”   景岳幽幽道:“他睡了一天。”   五道真人直到日已西斜才醒来,当时铃声恰好响起,他扔下一句“散课”,赶紧掏出葫芦灌了一口今日新酿成的酒,还得意地看了眼景岳。   而且,景岳回寝舍的路上还看见了秦燕支,不过他远远就躲开了。景岳对于自己有理的事脸皮厚的很,但对于自己理亏的事,还做不到坦然如常。   何况秦燕支一向高冷,蓝凤当众撕人家的衣,身为主人,他还真有种亵渎了良家妇男的愧疚感。   孟善:“……那、那也挺好的,呵呵。”   被锁了一整天的蓝凤蔫了吧唧,一看到景岳就开始撒娇卖乖,举着翅膀道歉发誓。   景岳也不可能一直关它,只道:“你惹的祸自己解决,想办法向五道真人还有秦真君道歉,他们若满意,我就不与你计较。”   于是蓝凤就被放了,于是它哭哭啼啼地飞走了。   蓝凤消失了两日,这天景岳从剑阁中出来,秦燕支叫住了他。   “那只鸡,是你的吧?”   景岳一下子警惕起来,没作声。   “我不明白,它这两日为何总往我寝舍扔布头,夜里又总在外间吵闹不休。”   景岳:“………………”   “可、可能它那日抓破秦真君衣衫,心存愧意,想要致歉?”   秦燕支沉默半晌,“不用的。”   景岳:“……哦。”   次日,又到了辅修的日子。   五道真人一见了景岳就哭诉道:“景同学啊,你们家的鸡每日都给老夫送一壶酒,老夫实在感激,可它天不亮就在老夫窗外叽叽喳喳,若不是老夫定力够,说不定就要练岔气,这、这到底是何意?”   景岳心虚,“可、可能它那日偷喝了真人的酒,心存愧意,想要致歉?”   五道真人半天憋了一句:“不用的。”   景岳:“……哦。”   总之,这一日总算能正常上课了。   五道真人慢慢解说着关于符道的一些基本常识,多是老生常谈,在外头一灵石买本《符道入门》就能懂,因此不少学生面有不耐,还有些则昏昏欲睡。   五道真人假作看不见,兀自说了快一个时辰,才慢悠悠拿出符纸,“今日,我们要炼制的是一种日常符——轻身符。”   顾名思义,轻身符能减轻使用者身体重量,加快使用者行走速度。   修者一直要修成金丹才可以御剑,金丹之前若要赶路只能依靠灵兽灵禽或飞行法器,而在距离不太远的情况下,很多人都会选择轻身符。   这种符箓太过普通,因此立刻有人嘀咕道:“怎么是轻身符?我早就会了。”   “是啊,还以为能学到什么新符。”   五道真人一言不发,默默做着示范。只见他两指并拢,牵引灵力于半空中虚虚画了一道道符纹,线条流畅,灵力均衡,五道真人两指一点,符纹便打入黄符纸中。   他收起符箓,道:“尔等先自行练习,两个时辰后我们再来检验。”   说罢,他饮了一口酒,开始闭目养神。   众人无奈,只得照办。   景岳倒是第一次炼制轻身符,他回忆着五道真人方才的动作,只觉得每一笔画,每一转停都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对方甚至以指代笔,不借用朱砂直接沟通灵气入符,足见五道真人对这枚符箓的熟练。   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符箓中有道纹路略显突兀,它似乎不该这样,应该更简洁,更直接。   修者总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决定试试。   于是,景岳取出纸笔和备好的朱砂,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勾勒了一张全新的轻身符。   两个时辰晃眼而过,五道真人将他们带出课舍,来到书院第七峰峰顶的一汪湖泊前。   “轻身符绘制成功,能够凌于水面,你们这便试试吧。”   众学生互看一眼,紫霞派的安文星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地走到湖边,“不如,就由我先来?”   他取出符箓,夹在两指间,口中喃喃念咒,黄符猛地烧了起来,一些符灰飘散在风中,卷向天空。   安文星迈出一步,轻轻踩在水上,他顿了顿,本有些严肃的神情忽然一松,另一只脚也随之踏了上去。   如镜般的湖水泛出一圈圈波纹,但安文星却仿佛如履平地,他勾唇一笑,迈开步子跑了起来,仿佛凌波飞燕。   五道真人没什么表情,道:“行了行了,省点儿力吧,你这符能用半个时辰,莫非你想跑半个时辰?”   岸上不少学生偷笑,安文星尴尬地回了岸上,但仍不忘挑衅地看了郑白一眼,后者忍不住翻了白眼,心道:轻身符而已,谁不会啊?   然而不会的人也有,不过数量不多,加起来也就三五张符箓未能成功催发,等其余人都测试完了,景岳才慢慢走到湖边。   人前显圣,总要最后一个出场!   ……并不是,景岳尚不知符箓威力,其实他心里也有些紧张。这种紧张不是害怕失败后没面子,而是对未知结果的期待。   景岳深吸口气,念咒催动符箓,就在符箓燃起那一瞬间,忽然一阵狂风刮来,掀起了半丈高的浪花,湖边所有人都被吹得半眯起眼。   与此同时,景岳感觉自己身体轻若羽毛,仿佛整个人都融入风中,每一根发丝都能体会风的愉悦。   他的视界越来越高,转眼间,就已飞离地面一丈有余。   所有人目瞪口呆,他们从未听说过轻身符还有这种操作?   只见景岳小小一跨步,人已来到湖中央,澄碧的湖水起起伏伏,搅碎了他的倒影。他再跨一步,就已经越过了湖面,抵达了对岸……   事实上,景岳此时也是懵逼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轻身符改良过的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前世的他对于符道一知半解,绝不会有如此天赋。想了想,多半是全灵体对灵气十分敏感,而大多符纹结构都包含了天地灵气,因此即便是很细微的异常,他也能有所感应,就像一种天生的本能。   而岸边,一直半死不活的五道真人猛地睁大眼睛望着景岳,心中念头千回百转。   此类轻身符闻所未闻,一步竟然能跨越十丈,若搭配功法,一息就能踏出百丈,简直就是低阶修士的逃跑利器嘛!要是拿去卖,必能赚得盆满钵满!   因此,在景岳回来后,就看见五道真人沧桑的眼中迸发着锐利光芒,让他莫名一寒。   五道真人:“此符真是轻身符?”   景岳:“是,不过我改了符纹。”   五道真人微笑,眨着眼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景岳终于读懂对方的意思,于是摇头道:“抱歉了真人,我想用它来赚钱,所以暂时不能告诉您方法。”   他十分直接,让五道真人无话可说,旁边一众竖着耳朵的偷听群众夜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改日我可以送大家一些。”   只是用伪纹掩饰过,景岳默默想。   众人也猜到他会遮掩,毕竟市面上的符箓都有伪纹,但想着拿回去自己研究也成,没准就能去伪存真呢?就算研究不出来,得了符箓用来逃命也好,修真界多危险啊!   于是气氛异常和谐,只除了紫霞派几人的脸色有如吃翔。   这天夜里,月朗星疏。   秦燕支端坐于蒲团之上闭目修炼,忽然感应到门外有人。待他推门一看,就见寒云宗那位新老祖正倚靠着院中一株桃树,在落英缤纷中,神情颇为凝重地遥望着玄月。   对方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起笑意,“秦真君,晚、晚上好啊!”   秦燕支:“所来何事?”   ……沉默。   半晌,对方轻咳一声,“我来抓鸡。”   秦燕支:“嗯。”   ……继续沉默。   月光下,秦燕支一身素白,经月色柔化的轮廓甚至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但景岳却无心欣赏,他再也绷不住,道:“夜里风凉,秦真君还是赶紧回屋吧。”   话音一落,一只蓝色幼鸡从远处飞来。只见它嘴上衔着块崭新的布头,脚上抓着比它还高的酒壶,身体摇摇晃晃……   “砰——”   秦燕支飞速关上了门。   景岳:“……”   蓝凤一见到景岳,立刻做出一副可怜巴巴、摇摇欲坠的样子。   景岳好气又好笑,心想自己昏了头,竟让蓝凤来赔罪,简直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于是无奈道:“叽叽,秦真君和五道真人已经原谅你,所以你不用再去送酒扔布头……”   蓝凤眼睛一亮,酒壶“啪”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溢出满院酒香。   “我好累啊!叽叽这两天超辛苦!每天都要去乐城卖艺,才能换一点布头和一壶酒,早晚还要为他们把歌唱,他们可算原谅我了!”   ……唱歌……???   景岳眼角一跳,决定略过这个话题,笑道:“卖艺?你能做什么?”   蓝凤:“我我我,叽叽会装瘸子,布庄老板见我可怜,哪怕我叼走一块布头,他都不会阻止!”   景岳:“……所以,你也是这样换来的酒?”   蓝凤:“当然不是!我能给客人开核桃,剥瓜子,帮酒楼老板拉生意!老板高兴了,就允许我带走一壶酒。那些客人可喜欢我了,他们还给叽叽吃酒——”   说完,它的小翅膀忙捂住嘴:“我、我一口都没喝,叽叽发誓。”   景岳:“……辛苦你了。”   蓝凤顿时鸡头朝天,不可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叽叽,那天有评论说喜欢你,想给你写小黄书。   蓝凤扭捏了一下:可是、可是叽叽要成年才可以化形。   景景:什么意思?   蓝凤哇地哭出来:叽叽现在还没有JJ,叽叽是个太监! 第48章   景岳和郑白、顾侠此时正站在九天书院的集市入口。   没错,九天书院也有集市,而寒云宗早期的交流会正是向书院集市取的经,当时平民派有一筑基弟子,从书院毕业回到宗门,一手创建了交流会。   书院集市比寒云宗更全面,寒云宗毕竟专修法道,于其它术道不够专精,弟子间交易的物品也不如书院丰富有品质。这里的学生都是筑基修为,又是来自七方界各地出类拔萃的修者,好东西自然不少。   集市上人来人往,还包括许多月影、日轮班的学生,他们中有人注意到了景岳,认出了这位在入院当天就引发轰动的寒云宗老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郑白:“人真多啊,修得跟迷宫似的。”   顾侠:“老、阿景,你真打算在这里摆摊?寒云宗在乐城有十几处商铺,您直接开店岂不更方便?”   “就只有轻身符而已,占个店也太奢侈了,以后再说吧。”景岳望着交错纵横的集市街巷,道:“先逛逛。”   他们没走两步,忽有一人上前来:“几位师弟,需要向导吗?”   几人都是一愣,向导啥玩意儿?   来人个子小小,长得机灵劲儿十足,见他们的表情便猜到几人是第一次来,笑道:“咱们书院的集市又大又杂,要是你们自个儿逛,可能老半天都找不到想买的东西,白白浪费时间。”   “而我们向导常年混迹集市,对集市摊位分布很熟,可以很快带你们找到目标,也能帮你们规避各种套路。”   顾侠转头对景岳道:“我想起来了,之前听别人说过,集市里的向导会带客人去他们相熟的摊位,要是客人买了东西,他们就能提成。”   小个子一脸正气:“那都是些没有诚信的向导,以我汪小狸的品性怎会做这种事?”   景岳:“谢了,但我们没什么目标,就先自己逛逛。”   他们一路闲晃,发现集市上贩卖的物件什么种类都有,一些摊主还能根据你的需求专为你炼器、炼丹、制符,新奇又便捷。   各个摊主也是卯足了劲儿在叫卖拉客,时不时能听见客人与摊主间的博弈——你卖惨,我哭穷;你吹优点,我找缺漏。   总之热闹十足。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景岳见那里围了许多人,兴味道:“走,去瞧瞧。”   他向来会钻空子,很快便挤入人堆。有景岳领路,郑白与顾侠也顺利挤到前排,两人擦擦额头的汗,皆是松了口气,望向景岳的眼神更是敬服。   眼前的摊子上摆放了一副软甲,是件下品灵器。软甲前方则有六个黑匣子,景岳用神识一扫,却什么都看不到。   想必匣子刻了阵法,可以阻隔神识窥探。   “金师妹看起来志在必得啊,怕是准备了不少灵石吧?”   摊子前,一名男修似笑非笑,而他口中的金师妹则是位装扮得珠光宝气的女子。女子手上戴着好几个须弥戒,就连头上的发钗和身上的衣衫都是灵器。   女子微微一笑,“这件软甲不过是下品灵器,最多也就值三四万灵石,我能准备多少?倒是刘师兄,听说你近日接了个厉害的任务,赚了不少吧?买件灵器绰绰有余。”   男修扯扯嘴角,没有答话。   这时,摊主将几个匣子打开,里面竟空空如也,他又将匣子里里外外给大家展示一番,道:“各位,咱们这便开始吧。”   话音一落,刚才说话的一男一女还有另外四人,每人各取走个匣子,又将一张纸条塞入其中,封好匣后,再放回了原处。   景岳记忆中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奇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可惜,初来乍到的郑顾二人也是一头雾水。   “这是暗拍,咱们书院集市的一大特色,据说是由洛真君开创的。”   刚刚试图自荐向导的汪小狸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解释道:“每次暗拍,摊主会准备数量不等的竞拍物,再备上几个匣子,客人只需将自己对竞拍物的估价投入匣子里,由摊主统一开匣,价高者得。失败者则要缴纳估价的一成灵石给摊主。”   景岳一愣,“你还在啊?”   汪小狸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我不是等着为你们服务吗?”   景岳乐了,“我明白了,每个参与暗拍的人都想以最小的代价买到竞拍物,因此他们不但要对物件本身的价格有所估量,还要猜测旁人的心理价位,争取只比他们多出一点点,成为出价最高者。”   “正是这个理!”汪小狸眼珠子一转,“我看这次能得到这件灵器的非金宝珠莫属,她出身如意商行,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暗揣人心。”   郑白倒吸一口气,“如意商行?可是那个符箓卖遍七方界的如意商行?”   “没错。”   事实证明,汪小狸的猜测十分靠谱,摊主开匣后,金宝珠以三万两千一百灵石的价格得到了灵器,她就比排位第二的刘师兄多了一百,气得后者交了灵石甩袖就走。   景岳摸摸下巴,“有趣。”他又对汪小狸道:“你也挺有趣,那就与我们一道吧。”   汪小狸顿时喜笑颜开,“诶!好嘞!”   景岳:“集市上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吗?”   汪小狸:“有啊,还有一种赌运气的玩儿法,你要试试看吗?”   景岳也不多问,直接道:“走!”   汪小狸带着一行人走街串巷,途中景岳问道:“若我也想摆摊子,应该如何?”   “得先去集市管理行会登记,每日只用缴纳五灵石的摊位费。”汪小狸道:“对了,师弟售卖的若是特殊物品,可以多缴纳五灵石挂在集货榜上。”   “集市东南西北的入口各有一个集货榜,上面可以显示货品的功能以及摊主的区域,方便有需求的人更快找到你,也算是广而告之吧。”   景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闲谈间,他们已到了一处摊子前。   摊主一见他们,立刻热情道:“哟,生面孔啊,头一回来吧?小狸不介绍一下?”   汪小狸只简单道:“都是星宿班的师弟们,他们想来赌一把手气,姜师兄待会儿可别坑人啊。”   姜师兄:“瞧你说的,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向来是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汪小狸笑了笑,转头对景岳道:“你看摊子上摆着的十个木箱,每个箱子都堆满了东西,有灵石、丹药、灵草、还有各种宝贵的材料,当然,也有一堆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铜烂铁。”   景岳顺势一瞧,果然每个箱子的东西都垒得快溢出来。   汪小狸:“不过呢,咱们看见的只是表象,箱子里装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或许灵石灵草下是满箱废品,又或许破铜烂铁下却有一箱宝贝,当然了,也有可能它们表里如一。”   “总之,一百灵石选走一个箱子,是赔是赚,就看你的手气了。”   景岳下意识释放神识,却发现箱子上同样有隔绝窥探的阵法。   他笑道:“这个也挺有意思,但十个箱子里价值超过一百灵石的有几个?”   汪小狸:“其中有五个会让你亏本,还有三个总价与你的付出相当,但你若选中剩下的两个,那就是稳赚不赔了。”   景岳回头问郑白与顾侠:“你们试吗?”   非洲人郑白不自信道:“太贵了吧,而且几率也太小了……”   顾侠同样摇摇头。   景岳:“那我来试试。”   姜师兄立刻吹嘘道:“今天这些箱子里可有十枚百炼丹,还有能炼制法器的五金石哦。”   景岳盯着他浅浅一笑,顿时让对方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可这位师弟的笑容明明纯良极了……   “我要它。”   景岳手指向左数第三个箱子,上头堆满了黑色石头。   那一刻,姜师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窃喜,他心中很清楚,这是十个箱子里价值最低的一个,里头只装了一些草木灰。   顾侠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表情,对景岳暗示道:“要不要再看看其它的?”   景岳摇摇头,心里很有些激动,表面却淡然道:“不了,我就要这个。”   说罢,掏出一百灵石。   “好勒!”姜师兄接过灵石,偷偷白了顾侠一眼,接着暗搓搓等着欣赏景岳开箱后失望的表情。   当见到箱子里都是草木灰时,周围立刻传来一阵嘘声,姜师兄故意惋惜道:“唉,这位师弟今日手气不好,没选中百炼丹和五金石,要不再来一盘?”   景岳笑道:“不用了,没有比星辰砂石更好的东西。”   姜师兄一怔:“星辰砂石?”   “对啊。”   景岳挑拣出一块黑石,掐诀念咒,再一用力捏碎了石头,露出了里头散发着银白光芒的玉石。   “可不就是它吗?”   原来,景岳一开始就注意到箱子上有块黑石中,包裹了一颗星辰砂石。   所谓星辰砂石,其实是一种天外陨石,蕴含丰富灵气,可炼成朱砂,专为画符所用。   在前世,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星辰砂石售价就有上万灵石,足够描绘万张符箓。而黑石里的星辰砂石足有拳头大小,价格堪比一件宝器。   只不过,黑石上有一道禁制,生生遮掩了星辰砂石的灵气,使得明珠蒙尘。   “星辰砂石?那是什么?”   不少围观群众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景岳细细说了,过程中始终笑意盈盈地看着姜师兄,刺激得对方差点厥过去。   郑白吞了口唾沫,“也就是说,老祖您用了一百灵石,买到了百万灵石的东西?”   他惊讶得甚至冠上了习惯的尊称。   景岳:“还得多谢姜师兄啦。”   他见姜师兄憋得眼睛都红了,恶趣味地又给了汪小狸一把灵石:“今日真是辛苦你啦。”   “谢、谢谢谢……”汪小狸激动得舌头都打结了,款爷啊!   顾侠郑白也是兴奋不已,望着景岳的眼神几乎要闪出星星——老祖果然有眼光,老祖不愧是老祖!   “咦?他是不是就是寒云宗那位老、景师弟啊?”   “就是他啊,入院考核那日我见过,当时真是壮观!寒云宗有他在,地位又能稳上好几辈,之前那些蠢蠢欲动的门派只怕……”   “呵呵,有些门派异想天开罢了。”   “原来是他,难怪了。”   ……   很多人一听景岳二字就悟了,如今修界,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只是外界大多还对不上脸罢了。   大家的议论声并不小,景岳听着有些羞耻,赶紧带着人试图退走。   此时姜师兄才恍然大悟,狠狠瞪了汪小狸一眼,后者委屈,他也才知道啊!   姜师兄本想拦住景岳,可摊子却瞬间被人群包围,都嚷着要买走他剩下的箱子。   人人都期望能和景岳一样捡大漏——星辰砂石,万一还有呢?   姜师兄欲哭无泪,虽然自己的生意空前的好,但他怎么这么憋屈?   之后,由于景岳走到哪儿都有一群想捡便宜的人跟着,他实在没心情逛了,索性让汪小狸带他去集市管理行会。   景岳登记后,又花了五灵石想要在集货榜挂名,而他填写的货品简介则是:轻身符,离地十尺,一步十丈,明日晚间有售。   负责登记的女修先随意瞄了眼,接着猛抬起头,表情古怪道:“我们这儿有规矩,若你卖的东西与集货榜上的描述货不对板,客人是可以投诉你的,到时你不但要支付客人赔偿,还得接受行会的处罚。”   集市刚成立那些年,就有些为了吸引人流大搞噱头胡乱描述货品的摊主,导致集市管理一度混乱,后来行会便设了这一条规定。   女修以为景岳也是这般,因此事前提醒。   “我知道了,谢谢你。”景岳道:“放心,我没有撒谎,也没有夸大。”   女修见他执意如此,摇摇头,把租摊的号牌给了他,并将轻身符录入了集货榜,等再抬头时景岳已经不见了。   “真是的,说了也不听,明天一定要狠狠罚你。”   她嘀嘀咕咕,旁边有人问道:“怎么啦?”   女修手指着刚录入的信息,对方一看,嗤笑道:“随他吧,有他后悔的。”   另一个胖些的修士也凑过来看了眼,道:“或许是真的呢?”   先头两人嗤之以鼻孔,“怎么可能?要么他有心捣乱,要么他得了癔症,没有别的可能。”   胖修士道:“可刚才登记的是寒云宗那位景老祖啊,你们都不认识?”   两人顿时噎住,不敢再说。   与此同时,集货榜上刷出了一条新的消息,惹来吃瓜群众一阵嘲笑。   “哟,离地十尺,一步一丈?这还是轻身符吗?不是玄月九宫派的飞燕小步吗?”   “是登记错了还是有人牛皮吹上天呢?还敢来坑蒙拐骗那一套?明儿我就去拆穿他!”   “你去了对方就得逞了,人家就是想骗你们去呢,轻身符只是个噱头,他想卖的估计是别的东西,先把客人吸引了再说。”   “有道理,不去!都别去了!让他自作聪明,白花五灵石!”   ……   总之,并没有人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评论区总有人叫你燕秦支。   胭脂:我叫秦/燕支,燕支,古代一把名剑。在《广雅·释器》中有记载,和断蛇、鱼肠、纯钩、蔡愉、属镂、干胜、墨阳,并称名剑,燕/秦支是谁? 第49章   第二日课程一结束,景岳就怀揣昨夜奋力赶制的五十张轻身符来到了集市,想想马上就能赚一笔,心情还有点小激动呢!   他一到租摊的位置,就见汪小狸已经等在那里,见了他立刻热情道:“老祖,咱们又见面啦!”   昨日汪小狸虽没不知景岳登记了啥,但想着寒云宗老祖出品多半不是俗物,他得看看能不能蹭点好处。就算蹭不上,能把这位景老祖伺候好了,也是很有帮助的。   九天书院有不少小势力的修士和散修,他们不似世家大派的弟子宽裕,平日里除了上课修炼之外,还要想办法赚钱,汪小狸就是这类学生。   尽管有人嫌他们势利,不喜与之结交。但他们不偷不抢不坑人不害人,谁又能说三道四?   景岳看出了汪小狸的心思,倒是半点不介意,他本就想找人帮他打理摊子,如此可以节约大量修炼时间。   若汪小狸人品过得去,把摊子交给对方又如何?在不侵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举手之劳就能帮助别人,他又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笑道:“今日汪师兄也与我一块儿吧。”   汪小狸巴不得呢,兴奋搓手道:“好好好!”   “嘀——小弟卡!你的小弟汪小狸已上线,请注意查收。”   景岳将蓝凤的头按回衣襟里,有点后悔带它出来。   与此同时,汪小狸已经很有效率地取出一张滚金边暗纹绒布毯,看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他将毯子铺好,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个新崭崭的蒲团,假模假式地拍了拍灰,放在地上。   汪小狸:“老祖,您来坐。”   景岳心中为他竖起大拇指,服务型人才啊!   但他却道:“书院明文规定,学生之间以班级排辈,你可不该叫我老祖。汪师兄若过于热情,师弟我会害羞的。”   说着,他还配合地微微低头,羞涩一笑。   汪小狸一下子傻了眼,只觉得景老祖笑得好看极了,挠得人心里痒痒的,周身顿时冒出一个个粉红泡泡。但很快,泡泡破灭了,他表情又像吞了翔——老祖可是个男人,他居然被个男人晃晕了眼?!   汪小狸匆匆别过头,心道寒云宗的老祖可真邪性。   被闷在景岳怀里的蓝凤努力挣出鸡头,悲悯道:“……钢管直的悲哀。”   景岳习惯了叽叽的胡言乱语,也不知汪小狸想了些什么,否则一个个拖来打死。他将轻身符整齐摆放在尊贵·奢侈·华美的绒布毯上,暗色的毯子衬着明黄色的符纸,还挺打眼。   他满意地点点头,正欣赏自己的杰作,就听有人道:“轻身符怎么卖?”   景岳眸光一闪,抬起脸笑容灿烂,难道刚摆上就有生意?   “五十灵石一张。”   “啥?”   问价的修士立刻一副“你智障还是我脑残难道我耳朵没掏干净”的表情,不等景岳介绍,扭头便走。   景岳:“……”   汪小狸其实也很惊讶,但他忍住没问,为人做事不该有太多好奇心。   他的识趣让景岳多加了一点印象分。两人又等了会儿,来问的人不少,但听了景岳的介绍和符箓售价都没有下文,生意迟迟不开张。即便有人认出了景岳,也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景岳叹气,“你说,为何没人信我所言?”   汪小狸尬笑道:“可能都没听说过吧。”   景岳睨了他一眼,“你也不信吧?”   汪小狸正要解释,景岳又叹道:“看来大家都以为我吹牛了,否则我挂了集货榜,怎么没人来看一眼?看来我得用绝招——”   他话未说完,忽然眼睛一亮,视线里闯入了一位行走中的灵石——昨日那个满身珠光宝气的金姑娘!景岳立刻来了精神,朗声道:“瞧一瞧,看一看,天下最强轻身符!离地十尺,一步一丈!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汪小狸:“……”   这一声吆喝还是很有用的,金宝珠果然朝这边走来,她一眼认出了景岳,道:“昨日集货榜上的轻身符原来是景师弟挂上的。”   景岳道:“金师姐也不信吗?”   金宝珠有些意外景岳认识她,笑着摸了摸手上的须弥戒,却不发一言。   景岳等了半天,无奈道:“干脆我们来赌一把?若我输了,这些轻身符你免费拿走,我若赢了,你就全包下如何?不论输赢吃亏的都不是你。”   金宝珠见他信心十足,倒是有了兴趣,也不问价,直接道:“那好啊。”   景岳笑眯眯递给她一张符,金宝珠随之催动。   起初,众人都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心里琢磨着景岳的目的,谁也不信他真的想卖符。有那些不认识他的自作聪明,以为他故意吸引金宝珠的注意,想抱住对方的金大腿。   但很快,他们看见金宝珠慢慢浮上半空,一直升到离地面一丈时才停止。   “怎么可能?!”   “这真是轻身符?莫非真能离地十尺,一步十丈?”   众人大惊失色,议论纷纷,就连远处也有修士问道:“那不是金宝珠吗?集市里不允许使用飞行法器,她真是好大胆子!”   作为直接使用符箓的人,金宝珠更是诧异,她眼中的无所谓被慎重取代,小心翼翼地跨了一步。   十丈!   真的能一步十丈!   这一切竟是真的!   还不等众人回过神,金宝珠迅速停止催动符箓,扔下一大包灵石,“所有符我都要了,你还有吗?”   景岳:“今日只有五十张,你若想要,明日再来。”   说着,景岳从一包灵石中慢悠悠数出两千五百颗,其余地扔还给金宝珠,“咱们是良心店主,一张只卖五十灵石,多了不要。”   金宝珠:“……”   这时候,再没谁质疑轻身符的价格,普通轻身符一张五灵石,而景岳的轻身符效果胜了十倍不止,卖五十灵石已经很良心了!   这种符,或许关键时刻就能救命啊!还有什么比小命更值钱?   “我要!”   “我也要!”   “明日什么时候?还是在这儿吗?”   人群鼓噪起来,将景岳团团围住,他道:“看心情吧,你们都不信我,我有点伤心啊。”   见众人一副憋气的样子,景岳乐:“开玩笑,至于多少,我尽力吧,大家帮我多多宣传啊。”   “好的,好的!”   “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可他们却想,傻子才宣传呢,本来数量就少,还请人来竞争吗?   偏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是谁敢在集市使用飞行法器?站出来!”   蓝凤:“嘀——炮灰卡!今日炮灰已上线,请注意查收。”   景岳再次将不安分的蓝凤按回去,一抬头,竟是昨天为他登记的女修。   “是你、啊……”女修猛然想起景岳的身份,担心她口气太硬,软软地加了个尾音。   她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想起她是来赚外快的,于是对其他人吼道:“你们在这儿吵什么?刚刚是谁违反了集市规定?使用了飞行法器?”   说话时,她一直盯着金宝珠——这可是个狗大户,可以多罚一点嘿嘿嘿!   金宝珠:“我可没有,只是试用了一张轻身符。”   “开什么玩——”女修忽然收声,她想起昨天景岳的货品描述……难道是真的?!   不等她再问,一群人又围住景岳,你拉我扯,各个凶煞恶煞,好像要揍人似的。   “你滚开,挤什么挤?”   “你才滚开,我先来的!”   “景师弟,我愿意六十灵石买,可以先卖给我吗?”   “我七十!”   “我一百!”   ……   被挤出圈外的女修茫然地眨眨眼,霎时一个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入人堆,“我我我,我也要!!!”   总之是各种乱。   景岳的衣服差点被拽破,向来擅于钻人缝的他,今次要不是被汪小狸拉着,他都不一定能平安从集市里出来!   就连酷爱打脸的蓝凤都唏嘘道:“人前显圣这种事还是不能轻易做啊……”   景岳见汪小狸累得大喘气,道:“今日符没了,明天送你一张。”   汪小狸受宠若惊,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听景岳道:“我想请你帮我照顾摊位,每日卖出的灵石分你一成。”   汪小狸一愣,下意识就要拒绝,他虽想占便宜,可便宜太大总觉得心里没底。   景岳:“你也不必不好意思,这符箓不难,我虽做了伪纹但迟早会被人破解,而我一天只能炼制几十张,赚钱的日子很短,机会难得。可我还要修炼,不想花太多精力在经营上,我见你每日都在集市,人还不错,所以才问一问你。”   汪小狸知道景岳说的是实情,但对方完全可以找别人,甚至不用出灵石也有许多人愿为寒云宗老祖鞍前马后。之所以把摊子交给初识不久的自己,还是想帮他。   汪小狸心中感动,不再矫情,慎重地答应下来。   事情一定,景岳就将摊子交给了汪小狸,日子又恢复了宁静。   当然,如果走在路上不被真人们拦住就更好了。   此时,他正被五道真人缠着,又问他要符,“景同学啊,你一共就给了老夫三张,我这一试就给用光了,听说你每日都能炼制几十张,集市里都卖疯了,但老夫总不好和学生们抢吧?不若你匀几张给我,五十灵石一张是吧,你等着啊……”   五道真人正要掏钱,半路却杀出了教授阵道的赫连真人。   “五道你个穷酸,学生买是五十灵石,你身为师长,当日白得几张符箓就罢,现在竟也好意思出这点钱儿?”赫连真人笑睨了他一眼,转头对景岳亲切道:“景同学,我愿出一百灵石一张,要不你——”   “你一个修阵法的来凑什么热闹?!”五道真人呛声道。   “阵法和符法哪能分开吗?而且我问景同学,又没问你,有你什么事儿?”   五道真人一噎,恨恨道:“老夫出一百五!”   赫连真人:“我出两百!”   景岳:“……”   说好的赫连真人脾气最好呢?   ——   藏剑阁。   景岳环抱着一把青色木剑,剑很宽,足有三寸。   他闭着眼感受此剑。   ——没有,他感觉不到一点点剑的情绪,唯有一片虚无,而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七日。   如今,景岳已认识了一万多柄剑,从第一日一把,到第二日两把,再到第三日五把……越来越多。他现在每日可以识得几十把剑,可手上这把青色巨剑,他始终无法勾连,无法沟通,就仿佛被什么阻隔了一般。   铃声响了,他将木剑放回剑匣,望着剑阁中看不到尽头的架子,悻悻叹了口气。   他思索着走出剑阁,由于太过专心,差点撞上了人。   一看,原来是秦燕支。   景岳条件反射地从怀里摸出一张轻身符,递了出去,却见秦燕支愣了愣,眼中有着困惑。   “……”   好、好像自作多情了……   谁叫近日来堵住他要符的真人太多,导致他一时反应过度。   但景岳机智地迅速换上笑脸:“秦真君,这是我的心意。”   秦燕支缓缓接过符箓,看了眼,“这就是你改良后的轻身符?”   他只是随意一问,并不需要回答,又道:“今日,你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很久很久以后。   景景对xxx比了个心:这是我的心意。   胭脂:今夜,你留下来。   窗外,叽叽: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   景景:评论区有了一个新邪教,叫“叽我cp”,你怎么看?   叽叽绞着翅膀,40度低下鸡头,羞涩地蚊子哼哼: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景景:??? 第50章   景岳跟着秦燕支走,两人重新回到剑阁。   此时剑阁中的学生都已经离开,夕阳透过门扉铺洒,为剑阁中的摆设染上了时间的荒芜与沧桑,显得愈发古老肃穆。   秦燕支停在那把青木剑前,景岳意识到对方或许要指点他,便道:“秦真君知道了?不知为何,这把剑我始终无从感应。”   秦燕支不答,只解下自己的剑递给景岳。   长剑一握在手中,景岳就感到一股磅礴的剑意笼罩了他,冲击着他的神魂。剑意太过于锋利,让他的神魂微微刺痛,他又不敢在秦燕支面前暴露超乎寻常的神识,只有硬生生忍着。   秦燕支:“道一,安静。”   话音一落,剑意立刻缓和,景岳心中一震,这把剑,已经有了剑灵!   剑识、剑灵、剑魂。   前者只是有了自主意识,能与主人简单交流,就像牙牙学语的幼童。而剑一旦生出了剑灵,就像人类的少年时期,不但可以顺畅与主人沟通,还能自主攻击,威力也远胜往昔。至于剑魂,景岳从未见过,只听说剑能化人,也不知真假。   他前世几千年修炼,不过让沧澜剑刚刚生灵罢了,而秦燕支如今不过紫府,就已经完成了万千修士梦寐以求的成就。   景岳再次感受到他与秦燕支剑道天赋的差距,或许是受打击次数太多,内心已毫无波动。   他低下头,认真观察手中这把赫赫有名的道一剑,“咦?竟是凡铁铸成?”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道一的不悦,立刻道:“没想到凡铁剑也能有如此威力,道一果真名不虚传。”   嗯,道一愉悦了。   秦燕支:“几百年前,我还是筑基修为,道一也曾沉寂了三年之久,一夜之间便切断了与我的联系,无论我百般施为,它从不回应。”   那不是和自己遇到的情况一样?景岳好奇道:“为何如此?”   秦燕支:“等道一再次苏醒,就已生成剑识。”   景岳愣住,他的沧澜剑生出剑识就是一瞬间的事,根本没发生这种情况。   秦燕支:“越是凡铁,生成剑识耗时越长,但寻常修士又怎愿意为一把凡铁费心?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凡铁生识,一定会遇到瓶颈,这段期间必须由人精心照料,才有可能唤醒它的剑识。”   他见景岳有些走神,问道:“你听清了吗?”   “……听清了。”   景岳只是忽然联想到一忘以前所说,不免分了心神。   秦燕支对上景岳清澈的双瞳,不自觉放缓了语气,“藏剑阁中的剑资质不一,你手中这把剑已有剑识,只是还未被点化。若是没有这次开阁识剑,剑识始终不曾苏醒,久而久之,这点微弱的意识也就散了。今日你撞见此事,可见此剑与你有缘,便由你点醒它吧。”   景岳望着那把沉寂的青色木剑,回想秦燕支的话,更觉剑道博大精深。他握紧了手中的道一剑,心道能让凡铁生识,难度不亚于顽石成精,不知秦燕支付出几何,又有着怎样的毅力?   他对秦燕支更高看几分,当然不会反驳对方,只请教道:“秦真君,那我该如何做?”   秦燕支特别装逼地回了两个字——用心。   景岳懵懵懂懂,微微点头。   次日,景岳依旧一无所获,但离开藏剑阁时,他却将木剑带走了。   其他学生都很意外,但见秦燕支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多问。   景岳不知道怎样才叫用心,秦燕支既然不说,那一定是要他自行感悟。而他以往都是抱着剑与之勾连,现在索性形影不离好了。   于是他修炼带剑,画符带剑,走路带剑,聊天带剑……总之无时无刻不带着剑,就像身上忽然长出了一柄剑。   对此,孟善一脸同情,“我之前还羡慕你有秦真君指点剑道,现在看来,秦真君好严厉啊,把你折磨得一点闲暇时间都没有!我还是去研究我可爱的符箓吧,你的轻身符我已有头绪,等着!再几日我就去抢你饭碗!”   景岳:“那你可快点儿,要不等这种符烂大街,饭碗也不值钱了。”   孟善:“……”   轻身符以后,景岳再没遇到可以改良符箓的机会。五道真人所教授的符都很常用,原就千锤百炼,不知多少高人改良过,轻身符完全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随着他对符箓结构、细节,以及灵气分配越来越熟悉,景岳能感觉到自己在符道上的提升,即便是同样的炼制方法,他所画的符总能比其他学生强上几分,这还是他没有使用星辰砂石的情况下。   但那些符的市场早已固定,即便卖也卖不了几个钱,而五道真人几月前就研制出改良版轻身符,只是不好与学生争利故而瞒着没说。景岳猜测,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学生破解伪纹,他赚钱的日子不长了……   嗯,还得再找一条发财路才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都很寻常。   然而忽然有天,书院里发生了一件怪事——紫霞派一名弟子失踪了。   那名弟子叫庞灿,也是和景岳一天入书院的,乃紫霞派举荐的弟子。   上一回休沐,庞灿说要去乐城逛逛,可当夜却没回来,第二天也不见人。   他舍友便找了紫霞派的人说明情况,后者担心庞灿因夜不归宿受到处罚,一开始只联络了几个同门悄悄寻找,可整整两天也不见人影,就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他们终于急了,只好找到紫霞派轮值书院的罗真人说明情况。   罗真人忙派人在书院和乐城搜寻,还不等他们有线索,紫霞派就传书一封,说是庞灿留在门中的魂灯于三日前熄灭了。   这一下,整个书院都炸了锅!   庞灿离奇死亡,至今不见尸体,总不能是自杀吧?他被谁所害?乐城附近竟有人敢动九天书院的学生?简直闻所未闻!   紫霞派要求九天书院给个说法,书院又怪紫霞派弟子延误不报,最后,只能由秦燕支担下此事,带领刑院开始盘查。   做为山长,书院发生这等大事,不管是何缘由,都算他失职。   景岳当然也听到了消息,他本以为与他无关,但这事儿后来竟牵扯上了寒云宗的弟子。   原来,紫霞派的安文星非说是郑白害人,因为庞灿失踪前曾与郑白吵了一架。安文星认为,庞灿有法宝傍身,即便与人动手,又怎会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只有书院里的学生会让庞灿失去警惕,偷袭之下很有机会得手。   恰好,休沐当天郑白一直在寝舍中修炼,无人可以作证。   郑白对此嗤之以鼻,对外声称安文星疯狗咬人,他根本没当回事。   于是这天,郑白与安文星冤家路窄,在剑道场相遇,没说两句就大打出手。景岳刚好路过,正准备阻拦,却被一股力掀得差点儿摔倒。   突然出现的秦燕支或许是压力太大,一副讨债样,冷声道:“你们当书院规矩是摆设吗?”   不等几人解释,秦燕支又道:“你们三个,跟我下山走一趟!”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郑白气鼓鼓的,安文星不情不愿,至于被强拉下水的景岳更没什么兴致。   哼,谁还不是小公主咋地!   等他们到了乐城,安文星小声抱怨:“刑院的人不是来查过了吗?乐城里没人见过庞灿。”   秦燕支斜视他一眼,眼神平静,却吓得安文星立刻噤声,不敢多言。   几人来到一家炼器铺,一入内便受到了掌柜的殷勤接待。   秦燕支盯着掌柜好半晌,看得掌柜身上的肥肉都忍不住抖起来,他这才拿出庞灿的画像,“可见过此人?”   掌柜:“没、没见过。”他的表情只有对秦燕支的畏惧,却没有半分心虚。   秦燕支早有心理准备,要真那么容易就问出结果,刑院也不会至今束手无策了。但奇怪的是,庞灿的气息的确是从这里消失的。   ——每个学生的书院令牌中,都有独属于他们的一缕灵力作为标记,且与本人相联。但刑院的人早已用秘法追查过庞灿令牌的去向,最终结果都指向这间炼器铺,但他们反复查看了数次,依旧没找到线索。   这件事很诡异,秦燕支怀疑与魔修有关。他凝视着掌柜,释放了催眠秘术。   瞳孔的黑色渐渐扩散,很快一双眼都变作纯黑,不见眼白。   然后,他进入了对方的意识。   他见到了庞灿,但庞灿对面还有位黄袍道人,可惜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庞灿忽然身子一僵,眼神变得涣散,木愣愣地往外走。那黄袍男人随即转过身,眼看就要露出真容,可秦燕支却眼前一黑,就此脱离了掌柜的意识。   “我们先出去。”秦燕支吩咐道。   四人站在炼器铺门口,景岳看出秦燕支刚刚动用了催眠术,于是问道:“秦真君可有发现?”   秦燕支将刑院追查的情况,以及方才所见简略说了,又道:“那黄袍道人擅于引魂,他迷惑了庞灿的神智,引庞灿随他走,同时消除了掌柜的记忆,又给掌柜下了禁制,以防旁人反利用催眠术追踪到他。”   安文星:“秦真君的意思是,黄袍道人才是凶手?”   秦燕支:“他很可疑。”   安文星:“那他为何不直接杀了掌柜?”   郑白:“你智障吗?没看出掌柜是六渊阁的仆人?”   安文星一愣:“六渊阁怎么了?”   郑白:“六渊阁的仆人都与主人签了血契,要是仆人被杀,主人可以通过血契感应到凶手。”   安文星:“咳,我知道,就是一时没想起来。”   郑白不想与他说话,并向安文星扔了一个白眼。   景岳:“既然刑院查到庞灿的气息是从这里消失,那他一定是刚走出炼器铺就被毁了令牌,凶手十有八九就是黄袍道人。”   秦燕支微微颔首,对安文星道:“事情你已知道了,日后没有证据,不要轻易怀疑你的同窗。”   见安文星脸红地低下头,郑白顿时扬眉吐气。   景岳:“我们虽不知黄袍道人是谁,但他既然能阻秦真人的探查,一定已有洞天修为。”   秦燕支刚要说话,就见刑院长老匆匆跑来,急声道:“山长,找到庞灿了。”   一旁的安文星急道:“人呢?”   “确实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假设叽叽也来追本文,它会有什么表现呢?前方记者经过走访偷窥,为您发来一段报道——   雪花屏闪了闪,突然出现一只蓝毛小鸡,此时正翘着腿坐在一本书旁,时不时用翅膀翻动书页……   【景岳跟着秦燕支走】   叽叽: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创造幸福的生活~yoyo~昨天你来不及,明天就会可惜,今天嫁给我好吗~叽叽~   【长剑一握在手中,景岳就感觉被一股磅礴的剑意笼罩,凌厉地冲击他的神魂。】   叽叽两翅托着下巴(沉重.JPG):唉,总有些单亲家庭的小孩排斥一切有可能成为继母?父?的人,他们敏锐又叛逆,势必要经历成长的阵痛……   插入道一:喵喵喵?   【确实是死了。】   叽叽抱住胖胖的自己(惊恐.jpg):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第51章   “什么?可有捉到凶手?!”安文星脑子一乱,俨然忘了他在质问谁。   刑院长老理解他的心情,也没生气,“并未看见。”   秦燕支冷声道:“带路!”   众人跟着刑院长老来到一座山下,此山因外形似鸡冠,名为鸡冠山。   他们行到半山腰,发现一处山洞。   刑院长老指着洞口:“就是这里了。”   几人入内,洞中一片漆黑,潮湿的空气带着粘腻的腥臭味,似乎预示着不详。   筑基以上便能夜视,景岳提高警觉,走在了最后。   洞内怪石嶙峋,曲曲折折,岩壁上爬满苔藓,脚下是湿滑的泥地。耳畔很静,除了水滴击石的声音,就只有大家的呼吸声。   约莫走了小半刻钟,洞穴豁然开朗,景岳一眼便看见地上躺了一具腐烂的尸体,正散发着阵阵恶臭。   凡人?景岳下意识反应。   需知修者的尸体有灵力护持,不可能腐烂得如此之快。   却听安文星大叫:“是庞灿,是他!我认得!”   景岳有点佩服安文星,都这样了还能一眼认出来,他又细细打量着尸体,果然依稀能辨认出庞灿的脸。   “可他怎么会腐烂得这么快?”   秦燕支:“他被抽了灵根。”   景岳一愣,随即一股凉气从脊椎往上窜。   修者被抽灵根之痛,无异于搜魂之痛,那是比死亡更可怕千万倍的事。   前生的他闻所未闻,今生也只听过有这种邪术,当时他还感慨后辈修者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如此残忍的修炼之法也能想出来,但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见。   “抽、抽了灵根?”刑院长老也是讶然地瞪大眼,说话都不利索了。   而郑白更是心理素质极差地跑到墙角去吐,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恶心的。   秦燕支:“是天香老人。”   他声音本就清冷,此时更低了三分,让人不自觉身体发寒。   “天香老人?!”安文星一下子爆发了,“他不是百年前就被鬼伏宗围杀了吗?”   景岳也对天香老人的名号有所耳闻,此人就是唯一修炼这种邪术的人,他当时特意多问了几句。   据说,天香老人抽取他人灵根以哺自身,千年来洗精伐髓,把原本的三灵根洗成了单水灵根。若非这套功法隐患太大,会导致修炼者灵台不稳,甚至崩溃,不知有多少人会为之疯狂。   天香老人为了巩固灵台,手中沾满了正道魔门修者的鲜血,后来,被鬼伏宗找到了他的老巢,当场绞杀。   秦燕支:“据我所知,鬼伏宗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重伤控制住,想逼他说出邪术的修炼心法,以作参详。”   刑院长老:“哼,不愧是邪魔外道,尽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忘记自己有多少弟子死在天香老人手中了吗?”   秦燕支:“不过,天香老人设计逃走了,这些年鬼伏宗一直在找他,可惜只是徒劳。”   安文星忿忿道:“鬼伏宗既然想知道功法,为何不直接搜魂,让这魔头魂飞魄散!”   刑院长老解释道:“天香老人境界高,搜魂不易,风险太大。”他又转向秦燕支,“莫非那魔头一直隐匿在中洲?”   秦燕支:“不清楚,但短时间内,他一定还在中洲。”   景岳想了想道:“看来他灵台不稳的毛病还没解决,而且情况很不妙,让他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对书院学生出手。若我没记错,庞灿正是水木双灵根。”   刑院长老:“若真如你所说,要不了多久他一定还会出手,所选猎物也必是灵根上佳的修士,这类修士几乎都归属于大势力,我将立刻传书各大派,让他们提高警惕,尽快找到天香老人。”   忽然,景岳生出一股特殊的念头,他隐隐感应到天香老人会牵扯到属于他的一份机缘。   修道者,机缘难求,他若退却,天必罚之。   景岳眼珠一转,道:“被动不如主动,由我来做饵如何?”   “你?”   刑院长老一愣,下意识拒绝:“不行,天香老人已是洞天修为,这太危险了!”   景岳可是寒云宗的老祖,一旦出事,他们九天书院可赔不起。   郑白也忙劝道:“老祖不可涉险啊!”   安文星却道:“我觉得可以,我记得天香老人最爱找筑基期的修士下手,而景、景同学又是单水灵根,若是为饵,一定能吸引天香老人的注意。”   郑白:“你放肆!”   景岳:“你们放心,此行虽然危险,但我有护身之物,且能提前防备。至少洞天一击,伤不了我。”   他端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这种魔头人人得而诛之,我身为寒云宗老祖,不可放任他逍遥法外,更不能让他落入魔人手中!”   几人争论不休之际,秦燕支却开口了,“可以。”   “山长!”   刑院长老不解地看着秦燕支,可他却没有解释,只是认真地盯着景岳:“我会竭尽所能护你,不让你受半点伤害。”   ——   潘阳秘境。   姜雪用剑拨了拨凶兽的尸体,确认巨岩蟒已经死透,他才收剑入鞘。   此时的他一身脏污,凶兽的鲜血星星点点沾在脸上,他很不耐烦地一抹,又将散乱的头发用手拨弄一番,再重新束好。   姜雪脸上浮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此次遇见的凶兽很厉害,差点儿让他吃了大亏,但他还是顺利完成了师门任务,等回到凌风派就能得到一瓶碧玉露,以助于他日后冲击筑基中境。   刚经历一场大战,姜雪又乏又累,决定直接返回师门。   正准备施展法术清理一番,姜雪忽然眼一闭,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也不知他晕了多久,等姜雪从秘境里出来时已是傍晚。   他匆匆赶回凌风派山下的桃花镇,天边月亮已探出头来,星星铺洒夜空,镇上灯火点点,到处弥漫着食物的诱人香气。   姜雪虽已辟谷,但此时头晕乏力,索性走进了一家酒楼,准备吃点儿灵谷灵兽之类的补充体力。   一入座,就听有人招呼道:“姜师兄,好巧啊!”   姜雪一看,原来是几位同门,他笑道:“居然遇见,就与我一起吧。”   “不了,咱们刚好吃过。”那人好奇道:“姜师兄不是早都辟谷了吗?”   另一人道:“姜师兄今日应该是去了潘阳秘境,这会儿过来歇歇吧?”   姜雪矜持地点头。   “看来姜师兄此行颇为顺利,咱们就先道一声恭喜了。”   姜雪:“好说,好说。”   寒暄后,几人陆续出了酒楼,一路上仍止不住议论——   “姜师兄可真厉害,如今还不到四十就已经筑基,比九天书院那些天才也不弱了。”   “是啊,要不是他晚了几日筑基成功,错过了书院考核,此时必在九天山上求学呢。”   “潘阳秘境里的凶兽可不简单,我听说普通筑基弟子前去试炼,至少得两人合作才能猎杀凶兽,而姜师兄总是独来独往。”   “唉,谁让人家是单水灵根呢?天赋出众,咱们羡慕不来的。”   ……   几人谈兴正浓,谁都没有发现,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了他们。   酒楼里,小二已上了菜。   姜雪夹了块灵肉,刚准备吃,就见桌旁站了位黄袍道人。   道人样貌生得普通,只是鼻子格外高挺,鼻梁上有一块凸起。他手里拎着一壶酒,问道:“小道友,这里能坐吗?”   姜雪看了看四周,分明还有不少空位,但他感觉到黄袍道人修为高深,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反对,只道:“您请。”   黄袍道人坐下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姜雪,姜雪被盯得不自在,硬着头皮问道:“您可是有事?”   黄袍道人咧开嘴角,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牙,看起来格外瘆人。“我观小友骨骼清奇、天纵奇才,可惜却是暗遭罗网四面围之命。”   姜雪一愣,他虽是修士,但一心修法,对于八字命数一说没什么研究。这道人的话一听就知道不是好话,他心中不快,面上却依旧恭敬,“请前辈指点。”   黄袍道人半闭起眼,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缓声道:“此运者虚、险、惊、凶,身居门中祸自天来,需得早日提防歹人,否则无处脱身,难免其殃。”   姜雪听完心弦一松,原来是个满口胡话的骗子?等他回了师门,又哪里去遇见歹人?但他还是笑道:“多谢。”   黄袍老人:“小道友可是不信?”   姜雪:“非也,我……”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眼神发直,面色木然。   黄袍道人见状诡异一笑,缓缓起身,手指藏在宽大袖袍中轻轻一勾,姜雪便跟着站起来,与他一同向外走去。   见姜雪如此“乖巧”,黄袍道人更是满意。若非潘阳秘境只有筑基修士可入内,他又何必等了姜雪足足七日?现在,他终于把人弄到手了。   黄袍道人正是天香老人。   他前些日子刚杀了九天书院的学生,哪儿还敢继续停留?当天就一路西逃,来到了这桃花镇。   想他一个洞天修者,却整日如老鼠一般躲躲藏藏,凄凄惨惨,天香老人不禁怜爱了自己一把。   人人都知他功法神妙,让他从三灵根成了如今的单灵根,可谁又知道,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修炼此法!   那种灵台随时会崩溃,自己转眼就会变成凡人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折磨成疯子!   当年他机缘之下得到这套功法,还以为自己是天道宠儿,哪知却后患无穷。   为了稳固灵台,他只能对别的修者下手,惹来正道魔门追杀,差点被鬼伏宗弄死。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他不敢再呆在蜀西洲,这些年四处辗转,活得畏畏缩缩,只敢挑些小门小派天赋一般的弟子下手。可随着他修为提升,灵台愈发不稳,前些日子差一点走火入魔!   当时他恰好在乐城,由于事发突然,他甚至来不及做准备,不得已之下冒险对九天书院的学生下了手。尽管他努力扫除了痕迹,可依旧留有隐患。   因此,哪怕他的灵台在吸收了庞灿的灵根后依旧没能彻底稳固,也只有硬撑着先逃再说。   好在天不亡他,在桃花镇上他竟听见了姜雪这号人物。此人乃是凌风派天资第一的弟子,又是单体水灵根,有了姜雪相助,自己的灵台一定能安稳几年。   只是,凌风派本事不弱,也有一位返虚大能坐镇,他得速战速决。   未免夜长梦多,天香老人引姜雪入暗巷,迅速将之卷入袖袍,就这样出了城。   一路上他故布迷阵,直到两个时辰以后才到了他的藏身之处——一座破庙。   庙里的佛像横倒在地,彩漆已剥,天香老人口中念咒,佛像腹部忽然裂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洞内已有几具腐烂的尸体,都是他这几日抓捕的一些散修打打牙祭。尽管恶臭扑鼻,但天香老人似乎闻不到一般,将尸体随意踹到一边,又一甩袖子,将姜雪扔了出来。   天香老人看了眼地上睡得昏沉的青年,对方中了引魂咒,要一天一夜才能醒,因此他并不担心姜雪会逃跑。   他围着姜雪布置阵法,准备齐全后,便将人扶起来,让对方靠墙与自己面对面。   他对着姜雪拜了拜,道:“今次是我对不住你,若他日我得道,必将接引你的魂魄入我门下。”   说罢,他撩起袍子盘膝坐下,手指频繁变化,试图剥离姜雪的灵根。   随着功法的施展,四周阴风涌动,天香老人凝神念咒,突然,他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危机逼向他!   天香老人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对面的姜雪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时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就像盯着一个死人。   他心尖重重一跳,身体还未做出反应,就见姜雪的眉心亮起一点银芒,银芒顷刻间大盛,几乎灼伤他的眼睛!   恍惚间,他见到了白雪簌簌,落雨惊雷,又见到了一颗娇弱的种子破芽而出,在春风中盛开,在秋叶中凋零……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的规律。   而他,在这蕴含着自然之道的凌厉剑气下,如坠阿鼻地狱!   天香老人避无可避,只能生受这一剑。   他身上黄袍鼓胀,俨然是一件护身宝物,此时正竭力抵挡着剑气侵蚀。   忽闻一声锦帛撕开的裂响,那黄袍已被剑气绞成了碎片。   天香老人赤身裸体踉跄数步,鲜血狂喷,就连刻意服用的易容丹也失了效,暴露出他本来的样貌。   但他还是逃过一劫——天香老人牺牲了他最珍贵的护身法宝,换来一条命。   死里逃生让天香老人的灵台震动更大,他急怒攻心,只恨抓在手中的虫子也敢反咬他,愤恨之下,他直接朝姜雪抓去!   后者却催动了一枚符箓,往右横移一步,眨眼间逃出了十丈远。   天香老人生生捉了个空,他暴喝道:“你找死!!!”   刚说完,一股更强烈的剑气从他背后袭来,天香老人立刻施展遁术,下一刻便出现在庙外山林。   只听一声巨响,破庙轰然坍塌,碎瓦飞尘中,有一青年道人持剑而立。   待天香老人看清了对方,霎时又惧又恨,最终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秦、燕、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天香老人:炮灰没人权,第一次出场就让人裸奔,有本事你让主角裸啊!   秦燕支:这个得看严打的情况。   景景抬头望天:月亮好大像个饼。   ——   叽叽:没有叽叽的第二天,我知道很多人想我,叽叽表演装死给你们看好吗?_(:▽」∠)_ 第52章   回答天香老人的是气冲斗牛的惊天一剑,剑光瞬间驱逐了夜色。   天香老人神情一凛,双臂猛张,身后玄水叠成巨浪翻腾不止,那玄水是他千年来收集的地阴之水,又经他的精血炼化,早已与他心念相通。   他手一抬,玄水浩浩荡荡扑向了那道剑光!   天香老人见秦燕支的剑不闪不避,心里暗自得意——玄水能够污染所有宝阶以下的兵器,那把道一剑听说不是什么名器,至多不过灵阶,只要沾上玄水,立刻会被污力腐蚀。   到时候……嘿嘿嘿。   他只当秦燕支不知其中利害,于是将玄水催动得更急。   眼看着玄水漫天,剑光银白,两者交汇,银白一下子被玄色吞没。玄水卷着污力涛涛继续奔向停在不远处的飞剑道一!   “哈哈哈!”天香老人忍不住大笑,可忽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中,那道剑光不知何时穿过了玄水,直朝他而来!   那一剑看似平常,可天香老人却觉得怎么防备都躲不开,等他想要退,却惊慌地发现剑光已分化出万剑,如秋莲一息绽放,将他困在剑网中!   “啊——”   天香老人惨叫一声,身体瞬间四分五裂,一块块掉落在地。   那些肉块和内脏,竟然全是黑色的。   姜雪从一旁走了出来,见了一地狼藉,道:“还真是黑心黑肺。”   阴影中又走出两人,其中一人正是九天书院刑院长老,他笑道:“我等还未出手,山长竟已将天香老人斩杀,如此正好。”   另一魁梧些的中年男子亦道:“秦真君不愧是紫府期第一人,竟又跨境斩杀了洞天期的修者。”   秦燕支收了剑,道:“他本就灵台有损,此前又受了偷袭,仅有洞天下境的六成实力,算不得什么。”   姜雪:“可依然是跨境啊,哪怕只有六成实力,也非紫府期可比。”   秦燕支转向他,“等你到了紫府,必也是第一。”   姜雪一怔,随即笑了。   “今日又被秦真君所救,多谢了。”   秦燕支:“不必多礼。”   原来,姜雪正是景岳所扮。   他在潘阳秘境中弄晕了姜雪,化成对方假作被天香老人迷惑,趁着天香老人全副心思催动功法时,释放了秦燕支藏在他眉心的一剑。   他们料到天香老人必有保命秘法,为了防止他逃脱,便利用这次出其不意的偷袭,先消耗他一回。   而秦燕支、刑院长老,以及凌风派一位洞天真人,就埋伏在附近,伺机而动。   景岳:“无论如何,还是要谢你。”   秦燕支:“谢什么?你愿做饵,我理所应当要护你。”   景岳瞎扯道:“当然谢你护我周全,谢你为修界除害……”   他话说一半忽然愣住——秦燕支竟然笑了!   景岳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笑起来的样子,那一瞬仿佛冷月倾洒,春雪初融。   他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眼,月光星辉下,两人的眼中都是彼此。   这一刻,刑院长老莫名觉得有些辣眼睛。   他轻咳一声,玩笑道:“杀人夺宝,让我来见识见识这老魔头的乾坤袋。”   由于天香老人已有洞天修为,在场只有凌风派的真君可以破他禁制,片刻后,乾坤袋中的物品一股脑抖落出来——灵石、法宝、灵材种种,还有两本功法。   景岳捡起来一看,一本是《引魂咒》,还有一本《噬灵大法》。   他粗粗翻阅,《噬灵大法》详细记述了如何感应灵根、剥离灵根、抽取灵根,却没有记载如何弥补功法的隐患。难怪天香老人会束手无策,即便没有今日,要不了几十年,他的灵台也必将崩溃。   正当他想细看,手背却被秦燕支盖住,对方的语气平和,但却不容拒绝,“不要看。”   景岳冥冥中感到《噬灵大法》就是他的机缘,因此道:“书能给我吗?我是单灵根,不会修炼这种邪术。”   秦燕支:“不可以。”   景岳:“以灵根补灵根其实是好事,只是方法没用对,我觉得这本书很有研究的价值?”   刑院长老和凌风派真君都不说话,静静看着两人。秦燕支态度强硬,景岳年纪虽小地位却高,既然有心索要,必不肯轻易退让,两人会撕起来吗?   有点激动怎么回事?   只见秦燕支一用力,夺过了景岳手中的书。   刑院长老&凌风派真君:哎哟哟,要撕了?苍蝇腿搓手。   然而秦燕支只是在书上打了一道禁制,“上头有我的神识烙印,只要有人修炼这功法,或是试图抹去我的神识,我都能感应。”   ……所以呢?   围观群众一头雾水,不知道秦真君此举何意?倒是景岳一下脑电波同步,笑道:“多谢秦真君,你放心,我就只看看,不会修炼的,也一定会保管好。”   说罢,很自然地从秦燕支手中拿回了书,塞进乾坤袋。   秦燕支:“嗯。”   刑院长老&凌风派真君:“……”   他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剧情?   景岳又道:“破庙中其他几具尸体,多半是附近小势力的弟子或散修,我们一并带走,通知人来认领吧。”   秦燕支:“好。”   他也不看天香老人乾坤袋里的宝贝,直接唤出飞行法器,带着景岳离开。   剩下刑院长老和凌风派真君对视一眼,撸起袖子蹲下身,毫不扭捏地将地上的赃物均分了,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而此时的潘阳秘境中,姜雪悠悠转醒。   他坐起身来,手撑着额头,还觉得一阵阵发晕。   唉……真是太丢人了,没想到和凶兽一战自己竟晕了过去,幸好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一定要保守住秘密!   现在,还是赶紧回师门吧!   ——   秦燕支的飞行法器炼制成了剑匣的模样,此时,他正盘膝而坐闭目修炼,景岳在他对面抱着《噬灵大法》研究,两人之间没有交流,但谁都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恬逸之感。   景岳越是研究,越觉得这套功法珍贵。   所谓灵根,是人体先天初始的五行之气,是沟通天地吸纳灵气的根本。人们只知它聚于眉心灵台处,但却混沌无形,肉眼不可辨。如今,哪怕是渡劫大能,不借助测灵法宝也无法窥探灵根属性。   但《噬灵大法》也不知从何处得来,它不但记载了探测灵根的秘法,还能让修行功法的人分离自身五行之气,排除杂质,只留主灵根,同时抽取他人灵根,反哺自身。   这套功法只对活人有效,邪异之外更添了几分残忍。   不过,景岳觉得抛开功法邪恶的一面不提,只要学会了探测灵根、分离五行之气以及排除杂质三步,就能逐渐改善灵根资质。只是不走血腥的最后一步,功效会弱很多,或许几千年过去,也无法彻底排除一条杂灵根。   他正凝神苦思,突然,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木剑有了微弱的反应。   景岳心念一动,立刻将神识与剑勾连。   视野中依旧是一片虚无,但渐渐的,景岳看到了一点绿色,接着是十点、百点、千万点,最终连成一片。   那里有花、有草、有藤、有树,还有土壤里许多的种子。   他看见了一棵瘦弱的小树苗慢慢长大,长高,长到遮天蔽日,长成了一棵巨木。   有天雷降下,直直劈在巨木上,树干燃起星火,火势蔓延,越来越大,吞没了巨木。直到暴雨倾盆,终于浇灭了大火,可巨木却只剩下焦黑的躯干。   千百次四时交替,巨木生长的地方变成了一汪湖泊。后来,湖泊渐渐干涸,又经几次山体变化,这棵死树扎根在了一座山谷中,每日接受日月星光的洗礼。   忽然有一天,本无生机的树枝长出了一片嫩叶,一日后,又长出一片。   如此过了十年,枯木再度逢春。   有牧童骑着牛从树下经过,仰头看着树梢上筑巢的鸟儿;   有庄汉疲惫地倚靠在树干上休息,一觉睡到天黑;   有书生捧着书,摇头晃脑地在绿荫下咏读;   有姑娘提着篮子,于早春里摘下树上娇嫩的一朵白色小花;   有老人将自己长埋树下,化作泥土,养护着这棵千年古木。   这棵古木历经枯荣,也看遍了人间万物的生死。   一日,有道人途径此地,在树下驻足许久,拔剑斩断了古木的一根树枝。   道人将树枝带回门中,每日以粗石雕刻。   石磨木,木磨石,反反复复。   又三年寒冬,门中的花树一夜之间开遍了。   这一天,剑成。   与此同时,景岳脑中传来一股强烈的意识,比以往识得的每一把剑都更让他触动。   他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说——枯盛,是我的名字。   当景岳缓缓睁开眼时,正对上秦燕支探究的眼神。   他轻抚手中木剑,感受到枯盛的亲近,微笑道:“秦真君,这柄剑,叫做枯盛。”   景岳双手捧起枯盛,又道:“如今剑识已醒,原物归还。”   秦燕支默默接过长剑,望着枯盛的眼中有着浅浅的温柔。   景岳没想过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秦燕支脸上,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似乎秦燕支将一生的柔情与软弱都赋予了世间万剑。   秦燕支:“枯盛既然是你点醒的,便由你来处置,但此剑属木,于你而言并非最好的选择。”   景岳慎重应道:“我知道,必不会让枯盛蒙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今日无叽叽】   小天使:没有叽叽的一天,想它。   叽叽:上不了戏(愁眉苦脸.jpg)   【今日无胭脂】   小天使:没有胭脂的一天,我要忘记他的美貌了。   秦燕支:……   【今日无景景】   小天使:(无动于衷JPG,讨论剧情JPG)   景景:从来没有被人想念过……   ———   景景:今天的胭脂一直让我震惊。   胭脂:今天摸到了他的手。 第53章   七日后,书院集市。   集货榜上忽然刷出一条信息——枯盛,木属性剑,灵阶下品,已生剑识,明日丁字区六十七号摊,酉时。   消息一出,就像往湖水里扔进一枚爆破符,集货榜周围的人立刻炸了。   灵阶剑?有剑识?在集市上卖?开什么玩笑?!   集市上不是没人贩卖过灵器,但基本都是走暗拍,而且,这把灵剑还生了剑识。这样的剑放在拍卖行,哪怕金丹真人也会争抢,放在集市摊子上卖……可能吗?   又是有人想靠吹牛吸引客源了吧?都是套路。   群众们纷纷盖章。   忽然,一人弱弱道:“丁字区六十七号摊……不是寒云宗那位的摊子吗?”   “哪位啊?”   有人一下子反应过来,“轻身符!”   “是他啊!”   “我听说前几日秦真君诛杀天香老人,他也在场啊,好像自愿为诱饵引出了天香老人。”   “说起这事,秦真君居然能斩杀洞天真君,简直——喂,你们去哪儿啊?”   谈兴正浓的修者见身旁好几人默默退走,莫名其妙地问了句,谁知他一问,不但那些人脚步更快,周围又有不少修士都散了。   修者懵逼地站了会儿,猛地一拍大腿——灵剑的消息既然是景岳所挂,意味着很可能是真的,他不赶紧去筹灵石,在这儿废什么话啊?!   于是撩起衣摆就往回疯跑,生怕输给一群心机男女。   眨眼间,热闹的集货榜前已空无一人。   而一群跑路的修士中,有个叫做冉平的青年,他出身于中洲某个七八流门派,总之就是一座小山头,弟子不过百,全靠一个金丹真人支撑那种毫无存在感的门派。但不知是不是祖师显灵,这几十年门中一下来了两个资质非常好的弟子。   其中之一是他,水木双灵根,另外一个则是他的亲妹妹冉玉,木系单灵根。   而一把木属性的灵剑,还生有剑识,完全是为他妹妹量身定做的好吗?他一定要趁着消息还没传开多借点灵石,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为妹妹争取到!   不久,他找到了冉玉,对方听了他带来的消息急切问道:“真的有?”   冉平:“景老祖前些日子售卖的轻身符,就一步十丈那个,起初大家都不信,后来却证明是真的。而且,他身为寒云宗老祖,还是要面子的吧?应该不会骗人。”   冉玉:“不管了,酉时是吧?不论如何,明天去看看便知。”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分头去筹灵石了。   书阁。   一名青衫修士接到了张传信符,他看过后,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寝舍。   白衣少女喃喃道:“有剑识的灵剑,当然是我的……”   一日之间,景岳出售枯盛的消息飞一般传遍了九天书院,不论日轮、月影或是星宿班的修士都蠢蠢欲动,静待明天。   如此,到了第二天,景岳背着枯盛抱着蓝凤出现在集市北入口时,守在那里的向导们一见他就轰然往集市里冲,大叫道:“来了!贩剑的来了!”   景岳:“…………………………”   叽叽兴奋地挣动,豆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它知道,自己最爱的剧情就要来了,除了打脸,还有装逼啊!   等景岳走到丁字区六十七号摊,见里里外外围满了人,那些人齐齐转头朝他看来,目光灼灼,满是欲望,一些人甚至露出了贪婪的笑意,仿佛要将他连皮带骨地吞下。   蓝凤“咕叽”一声吞了口唾沫,惊恐地用小翅膀塞住嘴,吃了一嘴毛。   这一刻,它忽然有种小说里丧尸围城的即视感,忍不住缩起鸡头,钻入景岳前襟。   “拜托让让,让我出去!”   汪小狸艰难地从人堆里挤出来,见了景岳大松一口气,“阿景你可算来了!差点儿没把我憋死!”   景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抱紧了怀中的叽叽。   这时,一名高瘦的修士走了过来,拱手道:“景师弟,我是日轮班的王兴,是千羽派举荐的弟子。”   景岳:“嗯。”   王兴:“……”   “嗯”是几个意思?都跟你暗示了本人不但出身大派,天赋还高,想刷点儿印象分,你好歹反应热情一点啊!   尽管王兴腹诽了一堆,可他拿景岳也没办法,只得尴尬退下。   见王兴铩羽而归,其他想套交情的人都安分了,大家让出一条道来,景岳不紧不慢地走到摊子前,将背上的枯盛放下。   所有人的视线从他移向了枯盛,只需一眼,他们就看出枯盛的确是灵阶剑。有人兴奋地搓手,正想开口叫价,就听景岳道:“不急。”   他垂下眼,轻声道:“枯盛,起。”   随着他的口令,青色木剑升起,围着景岳绕了一圈,又乖巧地停在半空。   要知剑没有剑识之前,修士只能依靠咒术和功法来操控他们,一旦剑生识,便能听懂人言,随指令而动。   因此,尽管景岳的命令很简单,但人人都能确认,枯盛的确有了剑识。   人群瞬间躁动。   “怎么卖?!”   “我出十万灵石!”   “十五万!”   “二十万!”   “金宝珠!你疯了吧?”   “你才疯了,没钱一边儿去!”   修士们吵吵嚷嚷,情绪激动,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景岳终于发声:“枯盛不卖。”   “不卖?什么意思?难道要暗拍?”   “我就说嘛!有了剑识的剑,哪怕只是灵阶下品,威力也不输灵阶极品,又怎会摆在摊子上随意卖了?”   景岳:“不,我是想找到与枯盛有缘的人,将枯盛赠予他。”   全场一静,都是一脸的“你逗我?我幻听?”。   半晌,才有人小心翼翼问道:“哪种算有缘?如何判断?”   那人说话很轻,仿佛稍稍大声一点,都会戳破“枯盛不要钱”的幻象。   景岳:“有缘无缘,枯盛自会选择,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来试一试。不过,枯盛是木属性的剑,对木系灵根天然亲近。”   他这几天都打算留在集市,景岳想过,九天书院聚集了筑基期天赋最高的一批弟子,其中或许就有枯盛未来的主人。若是没有,就只有等他外出历练时再找。   “要不我来试试?”   景岳一看,是方才的王兴。   “我乃火木双灵根,或许能与枯盛相配。”   说罢,王兴还故作俏皮地眨眨眼,对枯盛招手道:“小盛,来哥哥这里。”   景岳:“……”   就连蓝凤也忍不住道:“妈的智障!”   景岳:“叽叽,不许说脏话。”   蓝凤赶紧捂住嘴,又讨好地蹭蹭景岳。   王兴一番造作的行为,连旁观者都不忍直视,更何况“当事剑”枯盛。它竟一下从半空中落在绒布毯上,微微板动两下,便静止了。   王兴不解地看向景岳,“小盛这是什么意思?”   景岳:“它说它宁可死。”   “噗……”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王兴不堪受辱,掩面而逃。   又有人道:“我也来试试?”   可惜,结果是枯盛毫无反应。   呃,至少比王兴强不是?该修士自我安慰。   此后又来了好几个人,就连金宝珠也试过了,但枯盛也只是微微颤了颤,便没了动静。   金宝珠稍有些失望,索性坐在一旁看热闹。   一名青衫修士走上前来,“景师弟,我乃骆潮生,水木双灵根,也想试一试。”   蓝凤:“景景,我觉得他可以!”   景岳:“怎么说?”   蓝凤:“他颜值高啊!”   景岳:“……有道理。”   他其实听过骆潮声的名字,知道此人是月影班声望最高的修士之一,灵根木强水弱,几乎能算作半个木系单灵根。   因此,他对骆潮生也抱有一定期待。   景岳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见骆潮生停在枯盛不远处,半眯着眼,释放出神识与枯盛勾连。   突然,躺在毯子上的枯盛微微一颤,众人眼睛一亮,但想到先前金宝珠也造成了类似状况,又都冷静下来。   但下一刻,枯盛忽然飞了起来,它在半空略略停顿,便朝着骆潮生移动,又在他身上挨挨碰碰,看起来很是亲昵。   众人将这一幕收入眼中,惊愕之余不免酸溜溜地想,多半就是此人了——枯盛选择了骆潮生。   骆潮生自然也是一脸喜色,他抬手想要握住枯盛,可还不等他碰触到剑身,枯盛猛地往后一缩,又迅速飞回景岳身边,紧紧挨着景岳。   骆潮生着急地唤了几声,可枯盛却像是七八月的天,说变就变,翻脸无情,就是不理他。   人群中有人替骆潮生可惜,也有人幸灾乐祸,最终,骆潮生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我并非有缘之人。”   景岳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握住了枯盛道:“今日到此为止,我明日再来。”   回去时,蓝凤很失望地嘀咕了一路,说骆潮生白长了一幅主角相,却连让灵器认主的本事都没有,“叽叽最讨厌不按套路走的剧情了!”   景岳:“什么是主角相?”   蓝凤:“就是好看的呀!”   景岳:“可你不是常说,好看的都是炮灰相?”   蓝凤急道:“不能太好看的!要中等偏上,样貌清秀,让人有代入感,有观众缘!还有一种相貌平平,但眼睛很吸引人,浑身闪烁着人格魅力!”   人格魅力还能闪烁?景岳总感觉叽叽掌握了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等他刚跨入寝舍的小院,就见孟善狂奔而出,“阿景!救命啊!”   景岳一头雾水,“怎么了?”   孟善可怜巴巴道:“你一定要救我,否则,她肯定要收拾我!”   “谁?到底何事?”   “我姐、我姐她想私底下见你一面。”   景岳瞬间就明白了,“孟婉?她要想要枯盛?”   孟善苦着脸点头,他这些日子废寝忘食地研究轻身符,要不是孟婉来找他,他都不知道这位老祖舍友又闹出这么大动静。   “我知道,枯盛只赠有缘人,但你只要见一见她就好,明着拒绝也行,要不然她以为是我办事不利,我就惨了!”   一点小事,景岳不至于很计较,问道:“她在哪儿?”   孟善喜道:“五峰飞花亭,阿景你真的太好了!我、我送你一张符吧!石化符!”   景岳一下来了兴致:“是你们孟家的独门符箓吗?”   他知道孟家是制符世家,最有名的就是石化符,听说符道修为高的孟家人,炼制的石化符可以让方圆十里都化为岩石,并且能维持一整天。但此符并不对外售卖,因此很少有人见过。   孟善有些惭愧道:“对,不过我修为还低,符箓只对筑基以下的修者有效,而且只能维持两个时辰。”   景岳热情道:“不不,已经很好了,快给我吧!”   孟善:“……”   他犹豫片刻,补充道:“阿景,我知道你对符道很有天赋,若是你看穿了符箓的伪纹,也守住秘密好吗?虽然我给你的符箓只是最简单那一种,算不上什么机密,但炼制方法若是外传出去,我肯定要受罚的。”   景岳当然一口答应。   于是一刻钟后,景岳兴致勃勃地来到了飞花亭。   此时月影朦胧,亭中白衣女子背影窈窕,在夜雾笼罩下似梦似幻,仿佛瑶池仙子。   “哇,景景,我感觉你的白玫瑰出现了。”   蓝凤总不忘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虽然说主角都有好多人爱慕,但最深入人心的往往是一红一白。红就是性子泼辣刁蛮或者机灵古怪一点的,白就是高岭之花或者温柔安静款的。”   “她们都喜欢主角,而主角往往也对两人都有好感或暧昧,所以,她们各自的支持者,会为了争夺谁是主角的正宫而撕得天昏地暗,风云色变——”   景岳:“那不好意思,红白我都有了。”   蓝凤眼神一厉:“是谁!”   景岳:“红就是平时吵闹不停的你,白就是犯了错安静如鸡的你,但你并没有支持者。”   蓝凤:“……你超讨厌!叽叽决定一个时辰不理你了!不、两个时辰!”   景岳:“正好。”   蓝凤:QAQ   景岳丝毫没把叽叽的威胁放在心上,他缓步走向亭中。   “孟师姐。”   “景师弟,我想重金求购枯盛。”孟婉开门见山,声音清冷,神情也有种不可侵犯的凛然。   景岳:“孟师姐,你应知道枯盛我只赠不卖,今日在集市,我并未见过你,要不,你现在来试试?”   孟婉极淡地露了个笑,她今日也去了,但并没有出面。从她听说景岳想找到和枯盛有缘的人以后,就知道对方在浪费时间,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想。   “天大地大,要找到与枯盛有缘者哪有这么容易,它不过是把剑,就该在适合它、需要它的人手里。我乃木冰变异双灵根,不算辱了枯盛。”   孟婉虽修阵法,但也需要一把好剑作为阵眼,而枯盛正是她一直所追求的。   景岳这才知道原来孟婉有变异灵根,难怪人人道她资质惊艳,但他却摇了摇头,没作声。   孟婉微恼,可景岳乃寒云宗老祖,她实在没什么能打动或者威胁对方的办法,无奈道:“既然你坚持,我便试试。”   景岳唤出了枯盛。   或许是之前孟婉的一番话让枯盛有些不高兴,它起初停在半空迟迟未动,但孟婉的神识又让它十分亲切,没多久,它试探性地靠近对方,围着孟婉绕了两圈。   枯盛的新奇和愉悦传递给景岳,他笑看着它绕着孟婉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孟婉表情也柔和许多,眼中有微不可查的得意。   突然,枯盛急停在孟婉眉心一寸,后者忍不住退后半步,浅浅皱了下眉。   景岳立刻感应到了枯盛的失望和委屈,就见它又飞回了自己身边。   他心中微叹,对孟婉道:“不好意思了。”   孟婉一愣,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指着胭脂:白玫瑰。   又指着读者小可爱们:红玫瑰。   叽叽跳脚:我呢?叽叽呢?   景景斜视它一眼,叽叽立刻恍然大悟状:我是蓝色妖姬!   景景:…… 第54章   第二日,景岳又在集市里等了一晚上,依旧不见枯盛的有缘人。   到了第三日,就连围观者都少了许多。   他们不敢当着景岳的面议论,但背地里少不得酸言酸语,诸如“白拿钱不要真蠢”、“明明是剑阁里的剑他也好意思自作主张”、“我看他就是想占为己有故意刁难”、“老祖怎么了他自己的剑也没有剑识”等等。   其实说酸话的人也知道那些恶意揣测漏洞百出,他们只因求不得图一时嘴爽罢了。   然而就在这天傍晚,摊子上忽然来了一对男女。   男子道:“景师弟你好,我叫冉平。”   景岳:“你要试?”   其实他对男子很眼熟,对方第一天就来了,之后每天都没落下,只是从来没表示要试一试的意思,好像只是来围观的。   冉平连连摆手:“不,是我妹妹要试,她是木系单灵根。”   景岳眼神一亮,就见那名女子上前一步,娇娇一笑,“景师弟,我叫冉玉,我可以现在试吗?”   冉玉之所以今天才来,是因为她和冉平之前没有筹到太多钱,于是冉玉打算临时回师门借灵石。而冉平则带着他们现有的全副家当来景岳摊子上守着,若能买下最好,买不了也只有日后再想法子。   然而冉玉刚出发一日,冉平就传信她枯盛只赠有缘人,不需要再筹灵石。冉玉匆匆往回赶,这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两天,好在枯盛的有缘人还没出现,否则兄妹俩真得抱头痛哭。   景岳察觉了枯盛的兴奋,也随之一笑,“当然可以。”   冉玉神识一动,枯盛便缠了上去,绕着冉玉不断打转,甚至还自发挽了朵剑花。   这边枯盛有了动静,又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有人道:“第一次见到枯盛这么兴奋,难道有戏?”   “有啥戏啊?之前也有几人引来枯盛大动,结果呢?还是不是无功而返?”   “可是今天枯盛明显不一样啊。”   “该不会是那位故意找来的托吧?其实是他在私下命令枯盛,给自己挽尊来着?”   ……   冉玉渐渐听不到旁人的议论,耳畔有微风拂叶,虫鸣鸟叫声;接着是一声炸雷,以及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再之后,是大地轰鸣,山石塌陷的声音……   那些声音渐渐消失了,只余一片宁静,恍惚间,她看见了牧童、看见了庄汉、看见了书生、看见了姑娘、看见了老人……一个接一个停留在一棵古木下。   时光变迁,沧海桑田,她仿佛看尽了古木枯荣的一生。   景岳能感觉到枯盛比任何时候都要愉悦,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会是她吗?   突然,枯盛一飞冲天,转瞬消失在众人视线。   “剑呢?跑了?”   “怎么可能……”   话音一落,枯盛又猛然出现在冉玉前方,并以飞星之势直直袭向她的眉心!   众人一阵惊呼,冉平更是急切大叫:“玉儿!”   他正想上前拉开妹妹,却听冉玉道:“哥哥别过来!”   只见冉玉眼神清澈,依旧温柔地望着已化作一道青芒的枯盛,似乎不知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景岳长眉一挑,微微笑了。   下一刻,枯盛猛地停在冉玉眉心前一寸。   冉玉面不改色,甚至翘起了嘴角,梨涡一现,更显娇俏。   她说:“你好啊。”   枯盛剑身颤了颤,景岳知道它在害羞,心中莫名一软,看向枯盛的眼神格外慈和。   他在意识中轻声道:“去吧,勇敢一些。”   随即,他见到枯盛木制的剑尖上绽出一朵嫩白色的小花。   冉玉:“是送我的吗?”   枯盛剑尖上下点了点,肯定了她的话。   冉玉伸出手,摸了摸花瓣,轻轻摘下,想了想,又簪在自己发髻上。   只听一声剑鸣,枯盛再次直上青云,又从空中直落而下,乖顺地横停在冉玉身前。   四周一片哗然,连番变故让冉平浑身都被冷汗打湿,却见妹妹期待又紧张地望着景岳。   后者爽朗一笑,对冉玉道:“枯盛喜欢你,它属于你了。”   冉玉捂住嘴激动地叫了声,眼中霎时酝酿出喜悦的泪水,她颤抖地伸出手,深吸一口气,将枯盛稳稳握住!   那一瞬间,以冉玉为中心,集市地面砖石的缝隙中生长出许多嫩绿小苗,又迅速向四周蔓延,就像绿色的潮水淹没了大地。“潮水”没过脚踝,开出一朵朵白色小花,仿佛浪涛涟漪,人们站在花海之中,皆是惊叹。   “啊啊啊啊啊啊啊叽叽的少女心!”蓝凤兴奋地蹦来蹦去,一只翅膀拍着景岳:“景景,你还不学起来!你都不如一把木剑会撩妹!你你你这样会太监的!孤独终老!没有人爱!”   景岳:……少女心……??   还是不要纠结这个话题自找罪受了吧?景岳默默转过身,交代汪小狸几句就准备离开。   “等等。”   景岳一回头,原来冉玉叫住了他。   冉玉递给他一袋灵石,“这里只有三万灵石,我和哥哥暂时筹到这么多,我知道,这么点钱远远不够枯盛的价值,但我们会继续筹钱还给你的。”   景岳笑道:“枯盛又不是我的,我没有资格收你的钱。再说,你和它有缘,是它选择了你。”   冉玉眼珠一转道:“其实我想请景师弟帮我一个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说来听听。”   景岳眼中有一丝困惑,却听冉玉道:“我想去兽堡收一只木天雀。”   在七方界,灵兽与凶兽同源同宗。   只是近古时期,灵兽的先祖被修士们圈养起来,经过几十万年调教繁衍,脾性愈发温和,也愈亲近于人类,不论品类、习惯都与凶兽有了明显区分。   灵兽不但不会伤人,还能发挥自己的特长,成为修士的助力。   但首要的,修士得让灵兽认你为主,与你结契。   而兽堡是七方界中最有名的灵兽园,地处中洲,足足占了一座城。堡中所圈养的灵兽足有几十万种,几乎占了灵兽种类的一大半。   冉玉:“听闻景师弟擅于符道,我想请你帮我炼制一批定兽符。”   景岳恍然大悟,一般要让灵兽认主,都需要定兽符帮忙定住神魂。   而木天雀属木性,对灵草很敏感,通常用于寻宝之用,但它的警惕性和灵敏度都很高,一般定兽符很难定住它,往往都需要几百张以上才行。   不过嘛……   “二十灵石一张定兽符,你这里却有三万灵石,难道你要我为你炼制一千多张?我可没时间。而且,我在符道上只是新手,并不比其他人厉害,这种符箓也就是材料麻烦一点,很多人都会做啊。”   他何尝不知冉玉只是不好意思白拿走枯盛,想了这么个蹩脚的法子来补偿他,可他虽然喜欢灵石,好歹还有一些原则。   冉玉有些急,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求助地看向冉平。   然而冉平一脸空白,他还处于妹妹被枯盛钦点为正宫的震撼中。既然枯盛选择了妹妹,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弄个贵妃来当当?   冉玉:“……”   景岳刚要走,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现在市面上售卖的定兽符都是统一的符纹,但若是他能针对木天雀本身的习性,炼制一种只对它有效的定兽符呢?假设此法行得通,那么其它灵兽是不是也能用这种办法?   这其实是种非常简单的思路,但符修们或许是受惯性思维影响,或许是觉得麻烦,并没有谁这么做。   毕竟世间已知的灵兽种类近百万,为不同灵兽炼制不同的定兽符也太费事了,且现有的定兽符适用于大多灵兽,就算一张无效,多来几十几百张,总能达到目的。   但景岳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对于普通修士来说能够节约很多钱,对于他来说可以赚很多钱,简直完美!   他眼睛闪烁着智慧之光,道:“我有一个想法,但还需要试验。”   景岳推开冉玉递来的灵石,“若我真做成了,到时候你再给钱。”   次日傍晚,他特意去了趟藏书阁。   九天书院的藏书阁与众不同,它坐落于第九峰,整整占了一个峰头,共分为东南西北四大阁,其中收藏的功法古籍足有千万余册。   除了大,它每一阁都有专门的读书区与休息区,读书区在书阁以内,而休息区则布置在书阁以外的园子里。   每座园子景致不一,但都儒雅而宁静。   园内有石桌、有长凳,相互间隔很开,不必担心会被旁人打扰。   一旦你坐下了,会有小厮为你奉上灵茶和灵食,一共花费只需两灵石。而且只要人不离开,便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哼,就是某些小界里水吧咖啡馆那一套,叽叽早都看腻了。”   蓝凤叼着景岳喂给它的瓜子依旧堵不住嘴,它见景岳认真看书不理自己,委屈道:“叽叽都跟你说啦木天雀的习性,你还要来书阁验证一遍,为什么不信我嘛?”   景岳:“不是不信你,我找资料的时候也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然而真实原因却是,因为你一向不靠谱啊!虽然他平时经常打击蓝凤,但这时候还是不能说实话,否则叽叽真会伤心的。   蓝凤哼哼两声,无聊地趴在桌上,宛若一滩烂泥。   一晚上,景岳查阅了木天雀的喜好,发现叽叽说得不错,再一次肯定了它在兽类方面的知识储备,总算是有点全知全能的样子了,而他心中也有了成算。   景岳将自己所需的材料一一罗列出来,其中有几样相对特殊,书院集市估计没有卖的,他还得去乐城一趟。还有一味材料是天灵木,也就是木天雀的栖息之树,天灵木的气息会让它很有安全感和信任感。   不过,这种植物中洲少有,就连兽堡都是特意移植的,既然如此,他打算备好其它材料直接去兽堡,在兽堡里当场炼制。   这一日,天气晴好,景岳特意向书院请假,约上冉家兄妹一同前往兽堡。   对此,蓝凤失望地摇摇头,多好的孤男寡女的机会,tali景景还非要带上冉平这个一千瓦灯泡!   他们乘坐了两日灵禽才抵达了兽堡附近的静安镇。镇子不大,但因紧邻兽堡,镇上行人大多都带着灵兽。偶尔有灵兽不小心拉了粑粑在路上,主人也会做个尽职的铲屎官。   经过坊市时,沿街都是售卖小型灵宠,以及各类灵宠食物、道具、书籍一类的摊子。   冉玉身为女性,对这些可爱的小灵宠毫无抵御能力,一路上双颊通红,眼睛都快变成心形。   此时,她拿着一根棍子,棍子一头挂了几缕鲜艳的羽毛,问道:“这是做什么用呀?”   摊主笑眯眯道:“这是逗猫棒,灵猫最是喜欢。”   冉平拉着她到一边,小声道:“你问那么多干嘛?你又不买!一会儿景师弟等急了……”   然而他一回头,却发现景师弟的视线落在摊子上摆的一本书上,书面印着——《灵鸡的饲养与调教》。   冉平看了眼景岳肩头的蓝色小鸡,心道不愧是寒云宗老祖,养只鸡都这么有钻研精神。   只听景岳问道:“老板,这本书怎么卖?”   气得叽叽直道:“我才不是鸡呢!我是神兽!全知全能的蓝凤!”   当然,它的饲主并没有理它。   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静安镇上的中心广场,恰好遇见了一名散修正在替换飞仙榜,附近围了不少人。   不等他们靠近,就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紫府第一……换人了!!”   “什么?诶还真是啊……”   “秦燕支呢?难道被挤下去了?”   “整个紫府期前一百名都没有他!莫非秦燕支陨落了?!”   景岳几人赶紧挤了过去,一看榜上,果然紫府第一换了人,还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年受了景岳指点修为有所突破的魏天离。   景岳欣慰地点点头,心里也奇怪秦燕支呢?后者当然不会陨落,他此次出来时还特意跟对方请过假。   恰在这时,耳畔忽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陨落得好!谁让姓秦的自甘堕落,去做那九虫书院的山长?只能说老天有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叽叽:原来万人迷也是有人黑的,叽叽叽嗝~   胭脂:原来一只鸡也是有少女心的,难道不是雏鸡心?   叽叽跳脚:什么鸡!神兽!是神兽!休想拉低我的咖位! 第55章   景岳精神一振,高啊!是哪位勇士,竟然连万人迷秦燕支都敢辱骂?   他转回头,就见个蓝衫青年,拿着把缀了宝石的扇子正笑得幸灾乐祸。观其修为,已是筑基中境。   更让人惊奇的是,周围的人竟大多附和他,没有任何人反驳?   哦不,也有的。   冉玉怒叱:“你说什么呢?!”   侮辱山长,不能忍!   蓝衫青年视线转向冉玉,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沉下来,怀疑道:“我说姓秦的,与你何干?莫非你也是那九虫书院的人?”   “我当然——是吴苍派的弟子了。”   景岳清楚地看见冉平偷偷拧了冉玉一下,后者才生硬地改了口。   怎么回事?难道这里和九天书院有仇?   蓝凤:“当然有仇了!当年洛真君的后院有个叫小辣椒的女人,醋性很大,敢爱敢恨,她是害死洛真君的主犯,也是唯一一个为洛真君自杀的人。小辣椒死前还说,这样洛真君终于属于她一个人了。”   “唉……”蓝凤老气横秋道:“小辣椒就是兽堡堡主最宠爱的女儿,她上头还有九个哥哥都相当护短,于是一伙人上书院闹事。但书院的后台太多,他们得罪不起,只有无奈回了兽堡,从此立誓,兽堡和九天书院势不两立!”   “静安镇因为临近兽堡嘛,又受兽堡庇佑,当然要和兽堡同仇敌忾啊!不过几千年了,现在的兽堡弟子没有以前那么激进,只要不说你在九天书院进过学,兽堡都不会为难。但你要承认了,兽堡绝对不会卖一只灵兽给你的。”   蓝凤眼珠子一转道:“就好比紫霞派和寒云宗比斗,你可以在紫霞派的队伍里默默围观,但你要敢大声为寒云宗加油,就会被打!”   景岳:“他们不敢。”   蓝凤:“反、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嘛!”   景岳:“上次你还不知道洛真君其人,这次为何小道消息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蓝凤振振有词道:“叽叽长大了一点啊!掌握了更多知识……”   它才不会说是自己听了洛真君的故事饥渴难耐,专门去找了所有相关的花边八卦看了个饱。   景岳睨了它一眼,心里呵呵道,傻子才猜不中真相。   而那边,青年与冉玉还在吵,前者直接道:“吴苍派什么鬼?你们可曾听过?哈哈哈……”   “什么犄角旮旯的小门派也敢来叫板?”   “是那种全门派加起来就一个金丹的九流门派?”   ……还真说对了。   这一下冉家兄妹都怒了,涉及到自家宗门,他们又怎能做到云淡风轻?   枯盛感受到了冉玉的怒气,瞬间剑气迸发,不少低修为者顿时惨叫出声,尽管他们身体无伤,但在剑气侵蚀下,仍感觉如被千刀万剐,又像被藤蔓紧紧束缚,喘不过气。   蓝衫青年倒没受什么影响,只是他目光一凝,死死盯住了冉玉手中的剑,眼中贪婪乍现。   生了剑识的剑有多难求?竟会落在一个小门派的筑基修士手上?   蓝衫青年歹意顿生,哪怕剑识与自己不亲,但剑识不像剑灵自我意识那么强,只要被他夺走,剑识再不情愿,也只能为使剑者所用!   下一刻,蓝衫青年陡然出手!   干大事的人,一定要果断决绝!   “哎哟,秦真君竟然都排在洞天期的前一百啦。”   人群中忽有人道,蓝衫青年惊愕之下,只听“咔”的一声,不慎扭了腰。   “哪里?哪里?”   “哎哟,真是!刚刚好一百名,难道他突破了?没听说啊!”   “他要是突破洞天,会直接迈入洞天期第一吧?”   “让我看看,咦,天香老人不见了。”   原本一脸怒气的冉玉都来不及搭理蓝衫青年,她挤入人堆一瞧,顿时狂笑不止。   “是了,秦真君诛灭了原本排在一百名的天香老人,当然进入了洞天期的排位!紫府上境碾压洞天期,哈哈哈哈哈……”   尴尬的气氛中回荡着她肆无忌惮的笑声,其他人脸色变了又变。   有人惊讶于天香老人啥时候死了?有人此前听到些风声但一直没当真,还有人不忿道:“天香老人不过洞天下境,能进榜中只是因为他功法特殊,威慑力强,论实力根本比不上大多洞天真君,姓秦的也就是捡了便宜!”   此言一出不免又引来诸多人附和,唯景岳知道当日情形,想到那漫天交错的剑光,他觉得这排名很是公道。   飞仙榜的实力是综合评定的结果,秦燕支能以紫府之身跨大境界杀人,列入一百名当之无愧。   景岳又看了眼山河榜,金丹真人变化不大,但寒云宗那几位排名都稳中有升,然而筑基修士的排位可谓天翻地覆,仅仅是新人,寒云宗就多了六个!   对此,老祖当然很满意。   冉平心细,注意到景岳的视线,道:“凭景师弟的本事,他日点竹大会必将一战成名,荣登山河榜。”   旁边有人嗤笑,正欲讽刺,景岳默默取出了寒云宗令牌,非常大方地对日观赏一番,那些人一见之下立即闭嘴,一张脸噎得青紫。   而原本心怀不轨又想趁机出手的蓝衫青年,在看见令牌上那口巨钟时,不幸地再一次扭了腰。   一个时辰以后,景岳与冉家兄妹来到了兽堡。   说是堡,实则是一座城,城内被切割为许多区域,由结界分隔开。每片区域生态地貌各不相同,适宜不同品种的灵兽生存,区域内还分了许多小型馆,圈养着某些单一物种。   一进入兽堡接待区,就有管事上前来,恭敬有礼地询问:“各位好?可是需要灵兽吗?”   冉玉:“我们想要一只木天雀。”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道:“请跟我来。咱们兽堡的规矩,入堡需要缴纳五十灵石押金,一旦灵兽认主后再来谈价钱,若是灵兽认主失败,我们押金也是不会退的。”   冉玉点点头,笑道:“我都知道,谢谢您啦。”   她缴了灵石,管事招来了杂役弟子,吩咐他带着几人去了木天雀栖息的区域。   等人走了,管事摇了摇头,心道木天雀哪里是好认主的?他做管事以来,想要木天雀的人无数,能成功的却少之又少,除非他们能准备足够多的定兽符,运气也足够好。   唉,这笔佣金提成估计又拿不到咯。   杂役弟子将他们带入林区,“我就送各位到此了,木天雀在林区中央,诸位请吧。”   几人一入结界,就感觉微凉的风拂面。   入眼是连绵起伏的山林,古藤缠绕,老树遮天。空气中带着湿意,但并不粘腻,只余清爽。耳畔有灵鸟鸣啼,鼻端是草木清香,一路上,他们偶尔能见到灵鹿、灵兔和树梢上的灵鸟,多是一些性子温和的灵兽。   走了小半时辰,他们来到了林区中央。   前方一株天灵木高耸入云,干茎粗大,苍劲古拙,观其形态足足经历了千年风霜。伞状的茂密枝叶上栖息着不少木天雀,它们长得胖胖小小,羽毛呈青翠色,隐在密叶中有些难辨。   景岳在树木周围观察了一会儿,交给蓝凤一个重任,“叽叽,上去帮我折一根树枝。”   “好的!”   蓝凤干劲十足地飞上树,它知道木天雀性子敏感胆小,应该不会主动伤它,于是大着胆子停在树梢,嘴里叼着一根细瘦的树枝,使劲攀折。   片刻后发现……折不动……   蓝凤发愁地吐出枝条,叹了口气。   忽然,它豆眼一闪,视线集中在木天雀的鸟巢上。那些鸟巢都是由天灵木枝筑成,它若偷偷扯走一根,应该没关系吧?   蓝凤小心翼翼往鸟巢移动,在木天雀发现时,立刻假装扭头看向别处,“啾啾”叫两声,等木天雀不再关注它,蓝凤又暗搓搓走两步,如此极为缓慢地接近目标……   而树下的景岳已取出材料,开始制作定兽符所需的特殊朱砂。   他处理好各种材料,又将木天雀最爱的食材天麻籽和少量星辰砂石混在一起,用浮选法将所有原材集中放在淘洗盘内,左右旋转之。由于材料比重各不相同,杂质渐渐沉于底,而精华却浮于上。   景岳谨慎地将精华移入他的丹炉,现在,它只缺一味天灵木枝了。   奇怪,叽叽怎么还不回来?   他下意识抬头看,就见蓝凤嘴里衔着一根枝条俯冲而下。它眼神惊惧,飞行动作几乎快变形,身后还跟着一串气势汹汹的木天雀……   感觉……不妙。   等蓝凤猛扑入他怀中,其余木天雀不敢过来,只威胁地叫了几声,各自散了。   蓝凤吐出枝条,呼呼喘着气,“吓死叽叽了!骗子!谁说那群肥鸟胆小!明明超凶!它们居然种族歧视我!”   景岳:“……所以你做了什么?”   蓝凤郁闷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景景不要问了嘛,反正、反正叽叽都完成任务了。”   景岳沉默半晌,揉了揉蓝凤的脑袋。   他手心摊开,用灵力将一小截天灵木枝揉成粉末,也投入了丹炉中,再以慢火灼之,约莫一个时辰后,朱砂炼制成功。   景岳一取出朱砂,就闻到了淡淡的天灵木香之气。这股气让木天雀感觉亲切,一下子飞来好几只,在距离景岳数丈外盘旋不停。   一直侯在旁边不敢打搅的冉家兄妹一看有戏,顿时喜笑颜开。   之前景岳说要重新炼制一种定兽符,他们都没当回事,因为找景岳帮忙本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借口,自然不在意结果。   但眼前这一幕,让他们对景岳的敬佩之情更甚。两人不懂符道,只觉得寒云宗的这位老祖年纪不大,却什么都懂,好似无所不能。   而景岳也是信心倍增,他回忆着普通定兽符的结构纹路,取出笔沾了一点朱砂,开始画符。   冉家兄妹屏息以待,紧张万分。   数息,符纸上亮起一道青光,又转瞬没入。   符成。   不远处的木天雀又挨近了一点儿,它们似乎很想过来,但却保持着警惕。等了片刻,鸟群中有只体型较小的幼鸟受不住符箓散发的香气,傻乎乎地落了地,跳到景岳身前,偏着脑袋好奇地看他。   景岳立刻将符箓塞给冉玉,“快!”   冉玉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顺利催动了符箓,就见那只木天雀立刻调转方向,半飞起来停在冉玉肩头。   它看看几丈外盘旋的同类,再看看冉玉,小木天雀感觉身旁的这个人通体散发着安宁又温暖的巢穴气息,还有食物的香气,于是忍不住蹭了蹭对方。   冉玉抓紧机会释放神识,她察觉到木天雀的神魂已被定住,并且对她的神识入侵毫无排斥,顿时精神大振!   渐渐的,一人一鸟神识相融,冉玉匆匆掐了个决,逼出自己一滴精血。她肩头的幼鸟欢快鸣叫一声,同样释放自己的精血,两者于半空交融,又瞬间没入冉玉眉心!   冉玉又惊又喜,忍住快喷发的尖叫,兴奋道:“结契成了!”   景岳与冉平相视一笑,紧绷的身体皆是一松。   小木天雀此时对冉玉更加亲近,跳上她头顶又啄又蹭,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其它一群木天雀察觉了冉玉与幼鸟之间的关系,顿时放松了下来,也都飞落地面围着景岳盛放朱砂的碗盆啄起来。   景岳顿时冷汗直冒,朱砂可不能吃!这群傻鸟想中毒吗?   蓝凤心领神会,冲过去想要驱赶它们,却被几只木天雀追撵着跑了。   剩下的几只胆也肥了,对着景岳大发脾气,还想啄他,景岳无奈,只好掏出一把天麻籽喂鸟。   夕阳西下,余晖照石,整座兽堡都被镀上了一层金粉。   管事望了望天色,想起了今日入林区找木天雀的几人,心道这么晚了还没出来,莫非是迷路了?毕竟林区也挺大的,以前不是没人走丢过。   他正想着人去寻,就见先头派去的杂役弟子一脸懵逼地领着三人出来,管事匆匆上前,走到半途瞳孔一缩——那女子肩上竟停着一只木天雀,并且与她十分亲热!   这不对啊!要知道,即便以往有修士收复了木天雀,灵鸟起初都是蔫哒哒的。毕竟木天雀不喜近人,被定兽符束缚住强行定契,又哪里来的精神?修士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才能与之亲密,怎么这只却一副找到了亲妈的样子?   管事心中惊疑不定,偷偷审视着那只幼年木天雀,怀疑它被魂穿,就见木天雀转过了胖胖的身子,用屁股对着他,依旧那么高冷。   管事呼吸一窒,假咳道:“恭喜恭喜。”   冉玉娇娇一笑:“同喜同喜。”   管事:“……”   他陪着几人回到接待区,一路上不乏打探,却见模样有些相似的一男一女都望向生得最好看的少年。   管事心中了然,脸上笑开了花,试探地问景岳是如何做到的?   景岳:“我炼制了一种符。”   哦哦哦,然后呢?   管事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景岳。   景岳:“然后就成功了。”   管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连鸟都打不过的神兽叽叽:景景,胭脂呢?   景景:干嘛?   叽叽不高兴:他们都说有叽叽就没胭脂,有胭脂就没叽叽,我们一定关系很差,我要证明,我们其实很好的!   景景:你哪里来的错觉?   叽叽:有一天晚上!我给他送布头!他!请叽叽进房间了!还给叽叽喂果子!叽叽好撑!   景景大惊:我怎么不知道?   胭脂:……与其让它在外头叽叽喳喳,不如塞几颗果子堵上嘴,求一个清静。   景景恍然大悟:有道理,我也经常这么干!   ———   景景拿着寒云宗令牌对日观详。   叽叽:wuli景景越来越擅于装逼了,感觉这些年的调教还是有成效的。 第56章   管事心里十分着急,心一横道:“若小公子愿意告知收复木天雀的方法,不但你们捉的这只不要钱,兽堡还能送你们一只。”   景岳笑道:“你想得挺美,木天雀虽难收可并不贵,一旦认主后八千灵石就能买到,两只加起来也就一万六。我这符可是要用来赚大钱的,在你眼里就值这么点儿?”   管事:“那公子开价多少?”   景岳:“符方不卖,不过若有人想收复木天雀,可让他们来乐城寻我。”   管事瞬间变了脸色,“乐城?莫非你们是九天书院的人?”   景岳:“乐城那么大,就一定是书院的人吗?”   他掏出自己的宗门令牌,在管事跟前晃了一眼,“只要去寒云宗的铺子说明来意,我自有办法知道。”   管事一见是寒云宗,心里又安定几分,寒云宗这么大个宗门总不至于坑人吧?莫非这种符箓真的存在?   他心里更为急迫,一旦兽堡得到这种符箓,以后再有人来收木天雀,他们就能一边卖符一边卖鸟,可谓一举两得,大大的创收啊!   但此人显然不会将法子告诉他,管事琢磨了片刻,道:“小公子,你那符箓可还有?要不先卖我们一些吧?”   景岳佯作为难,“这种符箓原材很贵,成符几率也低。”   管事心道再贵也不会有几百张普通定兽符贵啊,于是忙追问价格。   景岳:“就两百灵石一张吧。”   两百!管事还真有些肉痛。   景岳:“唉,我也知道价格颇高,但没办法啊,你要觉得为难就算了。”   管事:“别啊!”他咬咬牙:“有多少,我们都要了!”   大不了卖贵点儿!反正木天雀都是几千灵石的,想必修士们愿意多花个几百。再说,没准儿还有机会破了符纹,以后兽堡也能自行炼制了。   景岳:“我只剩五张,已经是我尽力画的了。”   管事狠狠点了点头。   沉浸于赚钱大计的管事并没注意到冉氏兄妹复杂的表情,其实,冉玉收服了木天雀后,景岳用剩下的朱砂又画了十来张符。而且,景岳制符的材料他们也都看见了,加起来不过几十灵石,最重要的天灵木还是从兽堡拿的,临走前又摘了不少,这生意简直一本万利。   看来,这位寒云宗老祖很懂生意经呢。   然而被冉家兄妹默默夸奖的景岳却在庆幸,还好这段时间跟汪小狸学了些路数,放在以前,他估计就老实地以成本价两倍出售了,现在嘛……价格虽黑,可他快乐啊!   总之,这一趟兽堡之行,冉家兄妹得到了想要的木天雀,景岳也找到了新的生财之道,各自都很满意。   回程途中,冉玉又掏出那袋子灵石,景岳只取了定兽符的钱,至于枯盛,他一颗灵石也不会拿。   冉玉看他态度坚决,只得作罢。   等几人抵达九天书院,已经是第三天夜里。   冉家兄妹与景岳告了别,却没想到路上被人拦住了。   “冉师妹。”   冉玉一抬头,就见前方一女子身着白衣白裙,静立在淡淡月色之下,有种似梦非梦的朦胧。   “原来是孟师姐啊,有事吗?”   孟婉轻扫了她一眼,“二十万灵石,你把枯盛让给我。”   冉玉一愣,就连被孟婉惊艳到以至于有些走神的冉平也怔住,一时没有出声。   孟婉只当两人在犹豫,心里底气十足——二十万灵石,寒云宗老祖能轻易拒绝,但小门派出身的冉玉却很难抵挡得了诱惑。   唯一可能的阻碍,是冉家兄妹害怕得罪景岳而不得不拒绝她。不过,任景岳地位再高,也只是寒云宗的老祖,还能管别人买卖交易不成?想必,兄妹俩会想明白。   果然,她见冉玉眼中闪过一抹迟疑,接着嘴唇轻启。   孟婉心中得意,她会让景岳明白,所谓的有缘人不过是场天大的笑话!   但可惜,人生中总有些误会不够美妙。   “孟、孟师姐,枯盛说你欺骗了它的感情,它讨厌你。”   孟婉:“……………………”   她忍住气,沉声道:“冉师妹何出此言?”   冉玉委屈道:“是枯盛告诉我的,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它说它试图亲近你,你却防备它,扎了它的心。”   孟婉再也绷不住了,怒道:“一把木剑能伤什么心?你休要胡言!”   冉玉也不高兴了,“孟师姐,我总算知道枯盛为何讨厌你了。在你心里它是把木剑,然而对我来说,它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亲人!”   话一出口,腰间的枯盛立刻愉悦地抖了抖,发出欢快的剑鸣声,气得孟婉甩袖而走。   然而谁都没发现,阴影中一双豆眼一直注视着他们,又在闹剧结束后匆忙逃离了案发现场。   “景景,你知道吗?当孟婉提出二十万买走枯盛时,叽叽就知道她不会成功。因为霸总小说里,那种‘我给你钱你离开他’的剧情都是炮灰经典套路,真女主一定会拒绝!不过好可惜哦,她们争夺的不是你,而是一把剑。”   此时,蓝凤正摇头晃脑地汇报加分析。   “其实,她俩可以算红白标准款了,但、但是景景说了,你的红白都是叽叽!”蓝凤毫无预兆地陶醉起来,完美忽略了景岳之前的定语,“就知道你最爱叽叽!”   景岳故意做了个无聊打哈欠的姿势,蓝凤立刻乖巧道:“景景累了,叽叽帮你铺床!”   既然景景那么爱它,它也要更努力,于是扑棱着飞上床,用嘴扯着被子一角吭哧吭哧开始铺床。   景岳:“……”   这时,他听见了院子里脚步匆匆,知道是孟善。   门被推开,孟善见景岳也在,立刻道:“阿景你终于回来了!不好了,你那轻身符被人破解了!”   景岳非常淡定,“现在才破解?比我想的晚了快半年。”   其实半年多以前,五道真人就破解了轻身符上的伪纹,但他身为师长不屑与学生争利,故而一直没对外说,但景岳却是知道的。   孟善一听更受打击,他到现在还没能破解成功,于是委屈道:“已经很快了好吗?那名弟子也是符修,但不是我们青竹斋的,我真是太没用了!”   景岳安慰道:“修界符修门派不少,青竹斋虽有名,但别派也有天赋高的弟子,何必在意这点输赢?”   孟善:“我知道,就是心里难受。唉,不说这个,重点是那名弟子缺钱,他将破解之法卖给了紫霞派的人,如今紫霞派已经在集市里摆上了摊子,据说还打算在乐城租间铺子。他们也没有降价,可他们人多啊,制出的符箓比你多多了。”   景岳无所谓地笑笑,“无妨,随他们去吧。”   想了想,他发了张传信符给汪小狸,让对方这几日不用去集市了,他有另外的事托付。   此时汪小狸瞧着隔壁紫霞派的摊子,心情颇有几分烦闷,忧心忡忡间,忽然就收到了景岳的传信符,他精神一振,收摊走了。   他一走,紫霞派诸人得意地相视一笑。   有人见汪小狸走时神色不对,好像还有些高兴,便紧张道:“小儿老祖会不会将符方公开?”   另一人道:“怕什么,能赚几天是几天呗,只要给我们十天时间,就能收回成本。再说了,如今只有我们两家卖符,还能卖个高价,他要是公布了符方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嘿嘿,我看呢,这个闷亏他只能吃下!”   几人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此后一天,汪小狸都没有出摊,紫霞派的人更是得意,只当景岳被打击到心灰意冷。独家卖符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都无需十日,只要再多五六天,他们就能纯盈利了。   可他们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到了第二日,集市上忽然多了不少人售卖轻身符。   当初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修士脸都绿了,怒道:“小儿老祖搞什么啊?他还真做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旁人小声道:“这不合逻辑吧?他不像这么蠢的人啊。会不会……是卖我们符方的人不守信用,又转卖他人?”   “他有这个胆子吗?”   “利益当前,未必守得住诱惑啊。”   由于其他摊主卖的轻身符都比他们卖得便宜,几人也没心情继续摆摊。   等回去了一查,景岳还真公布了炼制方法,更让他们怄死的是,景岳一灵石也没拿,直接免费公开,收获了一大票人的感谢。   而他们呢?买符方就花了五万灵石,至今才赚回了一万多,亏得眼睛都出血了!   “那个小儿老祖脑子里是石头吗?他坑了我们有啥好处,自己也不做生意了吗?!”   血亏的几人聚在一块儿骂天骂地,这时,外出打探的人又折返回来,嚷嚷道:“不好了!小儿老祖又出摊了!这次他要量身定制什么定兽符,外头传得可凶了,说只要一张符就能让木天雀认主,如今吸引了好多人去看热闹!”   “……”   “该、死、的!!!”   此刻景岳的摊子前的确围了很多人,他在人群中道:“我只炼制成功过针对木天雀的定兽符,但木天雀能成,那其它灵兽多半也能成。若大家愿意一试,不同种类灵兽的第一张定兽符,都可以先取符,直到你们与灵兽结契成功,再付我灵石。”   他说话时,冉玉就站在他身旁,木天雀亲切地依偎在她怀中,已经是最好的证明。毕竟冉玉当时请托景岳制作定兽符,集市里不少人都看见了。   再加上景岳前几次的信用积累,而且还能先用符再付钱,大多人都愿意试试。   见汪小狸很快记录了十种灵兽类型,景岳道:“今日到此为止,所等记者的符箓一个月后统一来取。”他又掏出十张黄符,道,“这是针对木天雀量身定制的符箓,效果已证实,一百灵——”   “我要!”   “前头的你让让啊!”   “我带了灵石!”   话音未落,他已被人潮淹没。   等景岳再一次从集市逃出来时,连发髻都乱了,他对着身旁一面正冠壁理了理头发,就见壁中出现了另一人的身影。   “山长。”景岳赶紧回身行礼,手一松,几缕发丝垂落。原本该有些狼狈,但衬着景岳的相貌,却无端多了几分风流。   “嗯。”秦燕支竟对他拱了拱手,“我听说你能定制定兽符,想请你帮个忙。”   景岳讶然,“秦真君也需要灵兽?”不是只要有剑就能撸一生吗?   秦燕支:“我想要一只凶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秦真菌不是有剑就能撸一生吗?   胭脂:……我会让你知道,不是。 第57章   “凶兽?”景岳眼睛圆睁,还有这种操作?   秦燕支:“一只地幽狐。”   原来,秦燕支的本家就在中洲,也是一方世家。   尽管秦燕支入万铭剑宗以来与家族牵连甚少,但秦家老家主秦展鹏千岁大寿将至,秦燕支父母早逝,幼年时曾被秦展鹏养育了一阵子,他此时又正好在中洲,于情于理都该去贺一贺。   而秦展鹏入金丹来多年一直不得突破,如今寿数将尽,修为渐散,眼看要沦为凡人。他多年前又被凶兽重创过灵台,受不得天材地宝的冲击,秦燕支便想为他寻一只地幽狐。纵然天命难违,至少能为他调养身体,再延寿数十年。   景岳了然,地幽狐的内丹的确可以养护灵台,但它不但数量稀少,且生来有空间瞬移的天赋,很是难抓。   他道:“这件事有点麻烦,一来定兽符通常只针对灵兽,对凶兽有没有效我不知道;二来我从来没炼过,对此也毫无研究;三来,地幽狐太神出鬼没,我听说天香老人找了一辈子也就找到几只。”   秦燕支:“我知,但想试一试。”   景岳认真地看着他,道:“秦真君,我也不瞒你,迄今为止,我只炼制成功过针对木天雀的定兽符,其它的尚还处于摸索阶段。灵兽尚且如此,何况凶兽?我实在没把握,不若你去请五道真人?”   秦燕支:“五道真人钻研符道多年,思维早有定式,反而难成。我观你在符道上总能另辟蹊径,因此想请你帮忙,成与不成,我都会谢你。”   景岳乐道:“秦真君竟如此看好我?”   秦燕支:“是。”   景岳一噎,没想到秦燕支答得倒干脆,他想了想,觉得针对凶兽的定兽符有点意思,而且秦燕支还是他“债主”,于是道:“好吧,但我需要准备,秦真君能给我多少时间。”   秦燕支:“七日,可行?”   景岳:“那就七日。”   当天,景岳就将接下的所有订单推后,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地幽狐的特性来。   ——地幽狐身形不大,行动灵活,性子狡诈鬼祟,警惕性极高。除了具备空间瞬移的能力,它们也拥有致命的攻击力,平时喜欢阴冷潮湿的环境,通常昼伏夜出,除了采食一些阴寒植物,地幽狐最喜欢的是一种叫小寒鼠的凶兽。   景岳根据它们的特性,拟定了二十七种制作朱砂的材料,但他还需要一颗小寒鼠的心脏。   因此,他决定跟秦燕支一起去找地幽狐。   而中洲大陆,最适宜地幽狐生长的区域,则是黑阴山。   临行那日,景岳将蓝凤留在了书院,蓝凤当然不愿意,它扒拉着景岳袖袍不肯松爪,可劲儿撒泼打滚道:“叽叽也能帮忙捉老鼠的!”   景岳:“你确定哦?小寒鼠可是三阶凶兽,就你这样的,一口吞一只。”   蓝凤咽了口唾沫,绞着翅膀道:“那、那叽叽就在这里看家,帮你盯着孟善!”   景岳:???我盯他干嘛?   总之,他就这样把蓝凤给打发了。   景岳一出院子,秦燕支已候在门外。黑衣黑发,一身劲装,看上去不像个道人,倒像凡间的江湖侠客。   “秦真君这样……”   “方便。”   景岳:“……”有道理。   秦燕支忽然问道:“你那只鸡呢?”   景岳:“看家呢。”   说完,他下意识瞄了眼秦燕支胸口的位置,又惊觉这样很污,随即淡定地转开视线,“那请吧,秦真君。”   此去黑阴山足有五日行程,景岳又一次乘上了秦燕支的飞行法器。   两人一路上都不太讲话,秦燕支一直闭目修炼,景岳也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   五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黑阴山。   只见一座陡峭山峰斜插入青云,好似随时都会倾倒。此峰峰底绿意苍翠,峰顶白雪皑皑,唯有峰腰黑雾弥漫,像覆上一层黑纱,遮掩了真容。   而黑阴山之险,正是它的峰腰所在。   飞行法器直接停在了峰腰某处,景岳一落地就感觉阴寒之气直入毛孔,他忍不住一抖,立刻催动灵力护持自身。   再观秦燕支——从头到尾毫无异色,淡定穿行于四塞黑雾中,根本不受影响。   景岳羡慕地看他一眼,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两人越往山里走,黑雾愈浓,阴气愈胜,景岳不免有些吃力,忽听秦燕支道:“可是难受?”   景岳也坦白,“有点儿。”   秦燕支:“嗯。”   景岳正思索着“嗯”是什么意思,顷刻间,他眼前一黑,又被卷入了秦燕支的袖袍中。   @#%&¥&*……   素来淡定的景老祖克制着内心想要爆炸的欲望,这一刻,他在心底立誓,总有天要让这位秦真君尝尝自己袖里乾坤的滋味!   等景岳重见天光,人已经出现在一块巨石后,这里黑雾消散,也没了阴冷之感。   “我……”说以后能不能不要那么粗暴地袖里乾坤我?   然而景岳只发出一个单音,就发现自己被使用了禁言咒。   ???!!!   这时,他意识里传来秦燕支的声音,“小寒鼠耳力强,极为敏锐,你我还是以传音入密来交流比较妥当。”   可景岳只有筑基,哪里会什么传音入密?   秦燕支也恍然想到这一点,补充道:“你若有话要说,可在我手心写字。”   景岳望着秦燕支修长的十指,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一根根掰断。   秦燕支毫无所觉,道:“你看那边。”   景岳探过巨石一看,前方有一处山洞,洞口偶尔会有几只小臂长短、形似老鼠的凶兽探头探脑,正是那小寒鼠。   他一愣,刚想开口,又反应过来自己被惨无人道的禁言了,于是暗骂了秦燕支几句,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拉过对方的手。   景岳本以为,秦燕支的手是冰凉的,然而真实触感却带着微微暖意。   指尖点上去,能感觉到一层薄茧。按常理来说,修者的身体经过多次洗炼,是不该留下茧的,由此可见秦燕支习剑有多勤奋,才让这些痕迹永远伴随他。   景岳的不满转眼被敬意取代,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他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微微煽动,简略写道:“巢穴?”   秦燕支觉得掌心微痒,虚虚握了握拳,道:“我来的路上发现了地幽狐的踪迹,一路追索便找到了这处小寒鼠巢穴,想必地幽狐偶尔会来觅食。”   他想了想,又道:“你需要小寒鼠的心脏制符,但我不能将它们都杀了,否则必会引起地幽狐的警觉。通常而言,每两个时辰会有一队小寒鼠外出捕食,到时我跟上去,等它们远离巢穴再捉几只。”   景岳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两人在原地等了会儿,果然有一队小寒鼠按着序列从巢穴里出来,朝东边跑去。   秦燕支正要跟上,却发现衣衫被扯住了,他一回身,就见景岳摇了摇头。   秦燕支困惑地皱了皱眉,景岳拿过他的手写道:“还有。”   恰在此时,洞口又出来一队小寒鼠往西边走了,可还没结束,另一队小寒鼠紧接着出了洞穴,往南边而去。   秦燕支恍然大悟,“难道是洞穴里的鼠后要生产了?”   小寒鼠乃群居凶兽,一窝小寒鼠里只有一只鼠后。鼠后每隔三月就会有一次生产期,这段时间鼠后的身体十分虚弱,必须依靠大量的能量维持体力以助它诞下上万只幼鼠。因此,小寒鼠会十分频繁地外出采食。   景岳点点头,又写道:“鼠后,最好。”   秦燕支明白景岳是想趁机抓鼠后了,道:“可巢穴里的小寒鼠成千上万,若是要强抢鼠后,必然扰得巢穴大乱,地幽狐也不敢来了。”   景岳:“我有办法。”   他前世学过一种阵法,叫做双生转挪大阵。假设以鼠后为阵眼,景岳可以模拟鼠后的气息伪造一只假鼠后安排在巢穴之外,并将真鼠后隐蔽起来,混淆小寒鼠群的视线。   小寒鼠群从来是跟着鼠后安家,它们一旦被气息蒙蔽,自然会向假鼠后靠拢,景岳就能趁着巢穴空虚,将真鼠后夺走。   前世,他还是金丹期时曾追杀过一个魔修,对方便是布下此阵,躲在暗处偷袭了被假相迷惑的景岳。若非景岳身怀秘宝,只怕当场就要陨落,后来虽逃得一命,但也受了重伤,修养了数年才好。   当然,那魔修最终还是死于他手,如今坟头的草……估计坟头都没有了。   总之,景岳杀了魔修,也得到了这套阵法。   具体写出来很麻烦,景岳只简单描述一番。   秦燕支想也没想便道:“如此最好。”   景岳抬眼审视着对方,接着低下头一笔一划写道:“你很信我?”   他发现秦燕支一直对他迷之信任,不管是当初他提出要做饵引出天香老人,还是这次请他炼制定兽符,亦或是此时他粗略所讲的阵法,听起来都很不靠谱。   若是旁人定要多问几句,可秦燕支从不多言。   秦燕支面色坦然,“寒云宗老祖怎会是无能之辈?”   景岳丢个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心道有眼光。   秦燕支一顿,又道:“此阵该如何着手?”   景岳露齿一笑,慢悠悠写道:“假鼠后,你来。”   秦燕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叽叽:今天秦真菌给我打招呼了!(骄傲.jpg)   景景:何时?   叽叽:他见你时第一个就想到我,问你的叽呢!   胭脂:我只是担心……半路上那只鸡突然钻出来(瑟瑟发抖.jpg)   ———   胭脂:袖里乾坤!!!   景岳:*$&%#……   胭脂:突然感觉有点冷,莫不是被袖子里的人传染了? 第58章   景岳当然不是为了捉弄秦燕支,他只是想,若借由阵法将秦燕支伪装成鼠后,来此采食的地幽狐也必受迷惑,多半会自己撞上来。到时候秦燕支再催动定兽符,不就手到擒来?   于是,他在秦燕支手上写了四个字——自投罗网。   秦燕支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景岳细细观察他的表情,想看看有没有一分不情愿?然而什么也看不出来。   此事就这么敲定,但在布阵前,景岳还需要勘察地形,选出最合适的位置包围巢穴。   他将意思告诉秦燕支,对方道:“东北方向百丈内有一处高地,那里可以看尽巢穴周围的地貌。”   说着就要故技重施将景岳卷入袖中,危急时刻,景岳瞬间抓住他的手,以口型道:“别再袖里乾坤我!”   秦燕支动作一顿,“好。”   景岳刚松口气,就感觉身体一轻,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是的,提……   秦燕支直接抓住他背心,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天到刘老汉家中,提那王翠花的儿子大牛一般。   偏偏秦燕支还振振有词道:“你太慢了。”   景岳:@#%&¥&*……   秦燕支几个纵跃,已带着景岳爬上了高地,轻轻将他放了下来,顺便解了他的禁言术。   景岳深吸口气,肃着脸道:“秦真君,请不要再毫无预警地做这种事。”   秦燕支:“哪种?”   景岳:“不论是袖里乾坤还是提着我走,都不要。”   秦燕支不解:“你要我背你?”   景岳强行微笑:“我有腿,谢谢,慢就慢点儿,能耽误你的事了?”   秦燕支默了半晌,“那就依你。”   景岳:???   难道是他无理取闹?!   景岳不想再纠缠此事,默默收回视线,转而研究巢穴附近的地形。   他从乾坤袋中掏出纸笔,转眼就画了一张地图,并着重标注了几个位置。   他将布阵方法告诉了秦燕支,指向某处道:“等布好阵,你便站在这里,我会催动阵法,等小寒鼠都聚集在你周围,我再将鼠后偷出来。”   秦燕支十分配合地应了。   接下来,两人分头行事。   后续一切都很顺利,当景岳见到密密麻麻的小寒鼠涌出洞穴,集中跑向秦燕支所在的方向时,他便抢身入洞,成功找到了虚弱期的鼠后。   鼠后发出了恐惧的叫声,试图召唤回它的子民,但它的气息已完全被阵法屏蔽,任它叫破了喉咙也得不到救援,只换来景岳一道掌心雷。   景岳当场剖开鼠后的尸体,取出心脏就地制作朱砂,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算炼好一张定兽符,并将符箓留在了巢穴中。   等他拖着半人高的鼠后尸体走出来,天色已微微暗淡。想到地幽狐昼伏夜出的习惯,景岳赶紧爬上高地,对着秦燕支打了个手势。   此时的秦燕支身处于小寒鼠的包围中,不停有小寒鼠示好地挨挨蹭蹭,向他献上收集来的食物。他始终面不改色、心如止水、岿然不动,坚如磐石……只是身体绷得僵直……而已。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景岳的信号,暗自松了口气,迅速挪入巢穴中,静候猎物到来。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天,等到景岳都开始怀疑这里真的有地幽狐吗?   好在第三日夜里,景岳正坐在岩石上沐浴月华,外放的神识忽然传来一丝感应。他迅速翻下岩石躲起来,不多会儿,便见到一只地幽狐悄然出现,鬼鬼祟祟地钻入巢穴。   景岳屏息以待,暗自倒数。   十、九、八……   还不等他数到一,就感觉地面微微晃动,一道人影同时出现在巢穴口,在月光清辉下对他浅然一笑。   成了!   景岳握紧拳,心里也十分兴奋,他仿佛又看见无数灵石朝自己飞来,忍不住回了秦燕支一个灿烂的笑容。   回程的路上,依旧是乘坐秦燕支的剑匣,景岳忽道:“秦真君,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飞行法器很像……”   秦燕支原本闭目养神,此时半睁开眼道:“像棺材?”   景岳:“……原来你知道啊?”   秦燕支迟迟不答,久到景岳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才道:“若我有天陨落,也就只有一柄剑合葬,说剑匣是棺材,倒也有些贴切。”   景岳:“……”大哥,我还坐在你棺材……不对,剑匣上呢!   但腹诽过后,他不免又想起一人,也与秦燕支一般只有剑陪伴,不,还要更孤单。   因而,他再看向秦燕支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   景岳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回到九天书院,可两日后,剑匣却停在了青云城,而秦家,正是在青云城。   不等他发问,秦燕支便主动解释:“老家主寿日在即,回去书院再过来有些迟了,索性先将地幽狐的内丹送去。你放心,青云城与书院顺路,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景岳见他难得说了一长串句子,乐道:“不急,反正回书院也没什么事。”   秦燕支:“藏剑阁中的剑你都识得了?”   景岳:“……”   秦燕支:“还有两月就要年考了。”   景岳:“……”   等秦燕支迈开了步子,景岳才反应过来——他这次出来是为谁?始作俑者不该温柔地放放水吗?!   青云城中的景色与景岳所见的几座城截然不同,城中布局不算别致,只是每条街道两侧都种满了绿植,沿街屋舍也是翠罗满墙。   阳光穿过茂密花叶的缝隙,在地上留下点点斑驳光影,淡淡的草木清香絮绕鼻端,让这座城显得格外温柔与生机勃勃。   秦家位于城东的一处大宅院里,此时还未到寿宴之日,但屋檐上已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   秦燕支轻叩门扉,有门子来迎,一见是他,立刻愣在当场,半晌后回转身边跑边喊:“秦仙长回来了!秦仙长回来了!”   只听院子里一阵乒乒锵锵,可以想见的兵荒马乱。   最终,还是秦少主将两人迎入秦展鹏的院中,后者躺在一张软塌上,须发皆白,皮肤松弛,看上去哪里像个金丹修士,倒像凡间的寻常老者。   秦燕支讶然,“老家主怎么……”   秦少主苦笑道:“这一年老家主修为散得很快,如今每日精神不济,神志不清,就连眼睛都有些不好了。”   话到此时,秦展鹏撑着身子坐起,“可是燕支来了?”   “老家主,是我。”秦燕支赶紧走过去。   秦展鹏慈和地笑起来,又眯着眼打量不远处的景岳,“这位是……?”   不等秦燕支回答,他忽然大笑道:“好好好!我们燕支可算是带人回来了。”   秦燕支:“……”   景岳:???   秦少主尴尬一笑,但也没解释。   秦展鹏对景岳招招手,“你过来。”   景岳一脸莫名地上前,跟秦展鹏问了声好,就见对方竟摸出个十分精致的匣子递给他,“这是我秦家的见面礼,你们要好好的。”   景岳懵逼地看着秦燕支,接也不是,拒也不是。   秦燕支却道:“你先收下吧,在外头等我。”   “哦。”   景岳抱着匣子迷迷瞪瞪地出去了,却没听见他走后秦展鹏幽幽道:“你这孩子,头回带姑娘回家,老夫还想与她多说说话呢。”   秦燕支:“他害羞。”   秦少主:“………………”   景岳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就见秦燕支和秦少主一块儿出来,后者问道:“秦真君,您真不能多留几日?老家主的寿宴就在两日后。”   秦燕支:“我此来主要是为了送地幽狐的内丹。”他又看了眼景岳,“景道友回书院还有要事,不可耽搁。”   秦少主有些失望地移过视线,勉强对景岳一笑。   那笑容让景岳觉得有些古怪,却也说不上为什么?而秦燕支已唤出了棺材……不,飞行法器,示意他上去。   等剑匣腾空,景岳才将匣子递还给秦燕支,顺口道:“里头是什么?这匣子看起来很是贵重。”   秦燕支:“是家母留给我未来道侣的信物。”   “哦……”景岳茫然地眨眨眼,随即猛地睁大:“道侣——咳、咳咳……”   秦燕支见景岳一副“我是不是幻听有本事你再说一次”的表情,淡然道:“老家主神智不清,眼神不好,错认了你,对不住。”   景岳:“……”   他、能、说、啥?!于是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我跟女人哪里像了?”   秦燕支认真打量着景岳,心里描绘出对方化作女人的模样,应该,也挺好看?但他的情商还没有突破底线,于是正气凛然道:“分毫不像。”   景岳好气又好笑,本想问秦燕支为何不解释,但想到秦展鹏的状态,也就释然了。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他又不掉一块肉,景岳想了想道:“老家主的身体,即便有了地幽狐的内丹,只怕也……”   秦燕支眼神依旧平静无波,连语气也听不出多余的感情,“命数如此,尽力便好。”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景岳也沉默下来,心里想着,若是自己能成功改良《噬灵大法》,或许秦展鹏可以稍稍恢复修为,再多活百年。   但这些话,他此刻却是不好提的。   又四日,两人终于回到了九天书院。   分别前,秦燕支又提醒了一遍年考的事,景岳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寝舍。   一推门,蓝凤就飞扑进他怀中,哭唧唧道:“景景,你走了好久,叽叽已经四十二个秋没见你了,你是不是超想叽叽了?”   景岳开启“听不懂跳过”大法,搂着肥啾啾、毛绒绒、软趴趴的蓝凤道:“书院这几日可有事?”   蓝凤:“没有,只是老有人来找你,想知道定兽符的进度。”   景岳:“……”   他怎么忘了!他哪里是没事?明明还有一堆定兽符等着他炼制!   景岳欲哭无泪,可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胭脂:只有一把剑跟我合葬。   景景:这是篇he文,不要卖惨了。   叽叽:是的呀!叽叽会陪你飞升的呀!   胭脂:……我选择与剑合葬。 第59章   “铁甲灵蛛,可激发防御罩护主,喜食枯叶蜓、大镰螂,易饲养,对普通定兽符抗性强……”   “白纹灵鹿,有治愈性天赋技能,喜食青芝草,易饲养,警惕性高,结契困难……”   “单眼灵蝠,能以音波攻击敌人,喜食凡鼠,易饲养,数量稀少,定魂不易……”   ……   此后一段时间,景岳废寝忘食研究各类灵兽适用的定兽符,赶死赶活,半月后终于成功交了差。他根据不同符箓制定了合适的价格,统一交给汪小狸安排。   两日后,几名书院学生昂首挺胸地经过乐城大街,引来众人惊叹围观。   “哇,那是铁甲灵蛛吗?啊啊啊,那个是白纹灵鹿!”   “白纹灵鹿原来长这样,我还是第一见呢,真可爱。”   这时,一只蝙蝠飞到某个背着葫芦的男子肩头,路人中有小女孩害怕地叫了一声,牵着她的长辈道:“别怕,那也是灵兽,叫做单眼灵蝠……等等?单眼灵蝠?莫不是我眼花?”   “那不是兽堡中十年也难成功结契一回,在最难征服的灵兽榜单上排名第三的单眼灵蝠吗?”   “对对,我记得白纹灵鹿排第五,不对啊……他们的灵兽好像都很难认主啊,怎么与他们这般亲密?”   “不愧是九天书院的学生,手段不凡。”   听着路人们地赞扬,几名学生胸脯挺得高高,只觉得腰间上故意亮出的书院令牌也更耀眼了。   他们都从兽堡归来,都使用了景岳炼制的定兽符,都是一举成功。   等他们回到九天书院,造成的轰动自不必提,总之汪小狸收灵石收到手软,有之前一批人补缴的,更有后来人抢着送的定金。   同时,汪小狸还带给景岳一个消息,说是兽堡几次联系了寒云宗的铺子,想要更多的木天雀定兽符。   但这一切景岳已无心理会,他全身心投入到识剑中。好在自从点醒了枯盛,他与剑似乎心意相通了一些,识剑能力更上一层楼,一日能识数百柄剑,否则还真完不成秦燕支交代的任务。   一转眼,到了年考的日子。   这一日清晨,天边一抹瑰丽朝霞还未褪去,主修剑道的所有学生便齐聚剑阁门口。   大家神情不一,有人满怀自信,有人不动声色,也有人忐忑不安。景岳……就是明明忐忑不安还要装不动声色的第四种。   他身旁,几名修士小声猜测着考核方式,也有人分享着打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景岳却有几分心不在焉。他虽识得了剑阁中所有藏剑,可他总觉得考核不简单,或许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障碍……   正琢磨着,秦燕支来了,他今日难得穿了件紫衣,晨光描绘出他的轮廓——鼻梁高挺,眉目清隽,薄唇是浅淡的红,看起来有些薄情。   景岳心神恍惚地想,秦真君道袍可真多啊,他见对方那么多回,好像每次款式或颜色都不重样……   他走神之际,秦燕支已经直入主题,“今日考核,所有人一律不许借用神识,五感中只允许动用听觉。我会任意取剑,你们需要从剑鸣声中告诉我这是哪柄剑,包括名字、尺寸、材质、适宜功法!答错了,明年继续留在藏剑阁。”   场中一静,不少学生怀疑秦真君想故意为难他们,就连原本自信满满的人都面有忧色。   对于景岳来说,这份担忧更甚,因为秦燕支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你先来。”   景岳:“……”   果真是薄情!不放水好歹让他观望一下啊!   身为寒云宗老祖若是考核不过,只怕不到半天消息就会传遍九天书院,不足一月就会传遍整个修界!   尽管他内心翻江倒海,表面却一派镇定地上前,当着秦燕支缓缓闭上了眼睛,封闭了四感。   他的世界进入一片黑暗,没有光,没有气味,甚至感觉不到晨日的温度,只是听觉似乎敏锐了些。   而在黑暗之外,秦燕支挥手一招,剑阁中某个剑匣受到感召直冲出来,稳稳停在他身前。秦燕支慎重地取出长剑,双指一弹,一声钝响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一刻,景岳奇迹般地安定下来,意识中渐渐生成一幅画。   画面一开始是由线条勾勒而成,简单但细致,渐渐的,画中染上色彩,画上的人和景也活了过来……   苍翠青山映衬着天边云卷云舒,朝阳为云层边缘镀上金光。飞鸟的轨迹划开云雾,仿佛游鱼跃出海面,最终,它落在了小村庄里的一棵老树上。   不远处有一家铁匠铺子,赤膊大汉正挥舞着巨锤用力捶打着手中剑胚,热汗从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滚滚滑落,仿佛淋了场暴雨。   一个扎着牛角辫的小男孩蹲在他身旁,仰头道:“爹爹,狗蛋也想玩。”   汉子爽朗笑道:“阿爹不是在玩,阿爹在为客人打一把好剑。”   狗蛋:“那狗蛋也想打好剑。”   汉子大笑不止,“好!咱们狗蛋有志气!”   第二日一早,狗蛋就发现院子里多了条长凳,长凳一头固定了块很硬的青色石头。   他不解地以眼神询问大汉,对方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狗蛋年纪小,还挥不动锤,阿爹为你找了块磨剑石。狗蛋去林子里搬一块你能搬动的石头,多磨磨,就能磨出一把好剑了,可不能半途而废。”   狗蛋兴奋不已,蹦蹦跳跳地去了林子,一位妇人从房中出来,对大汉嗔道:“你个没正经的,又逗狗蛋,石头哪能成剑?”   大汉摸摸脑袋傻笑道:“就是想找点儿事给狗蛋做,他没有武魂,此生只能做个凡人。索性让他从小锻炼臂力和耐性,长大了也好子承父业。”   妇人神色一黯,幽幽叹了口气。   中午,狗蛋抱着块足有他小半高的石头回来了,那石头很沉,狗蛋走几步就得放下来歇歇,他喘着气,脸上憋得红彤彤的,就像颗苹果。   大汉虽暗暗吃惊,但一直笑呵呵的,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等狗蛋终于将石头抱上磨剑石,大汉手把手教了他该如何磨剑,便专心干自己的活了。   从这天起,狗蛋开始了日复一日地磨剑。   他每日清早便坐在长凳一头磨啊磨,一直磨到晚上歇息,似乎从不觉得枯燥乏味。尽管石头瞧不出任何变化,他也不气馁,他相信阿爹所说——多磨磨,就能磨出一把好剑。   等他知道阿爹骗了他,石头其实不能磨成剑时,却早已养成了习惯。   狗蛋爹娘隐隐觉得这样不好,但又谈不上什么坏处,他们见狗蛋的身体确实被锻炼得很强健,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便也任他去了。   如此,狗蛋长到了十八岁,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   狗蛋娘请了媒人去提亲,看中的是隔壁村的姑娘,可当对方打听到狗蛋只会抱着石头磨剑,铁匠的本事半点都没学到时便婉拒了。   之后又几次提亲,对象虽不同,但结局却都一样。一直到狗蛋二十出头,依旧没有姑娘愿意嫁他。   狗蛋爹娘劝了儿子无数次,希望他放下石头学学打铁的手艺,狗蛋却始终如他磨的那块石头一般,顽固得让他们束手无策。   家里鸡飞狗跳,村子里都传言狗蛋是个傻子,不要媳妇,只要石头。   狗蛋二十六岁那年,他娘忍无可忍,让铁匠趁夜扔掉了狗蛋的石头。   狗蛋发现后沉默许久,道:“石头已经小了一圈,它是可以成剑的。这是我打造的第一把剑,一定不能半途而废。”   他像有心灵感应一般,在满山乱石中重新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块,只是回家时忽降暴雨,狗蛋不幸从山上滚落。   村里人找到他时,他已昏迷不醒,但怀中依旧死死抱着他的石头。   等狗蛋再有意识,已经摔断了一条腿,哪怕治好了也只能是个跛子。狗蛋娘眼睛几乎哭瞎,后悔得恨不能杀了自己,铁匠也是唉声叹气,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但狗蛋似乎浑不在意,当他能杵着拐杖行走后,又开始重操旧业。   这一次再没人来说他,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爹娘总笑看他磨石头。只是如今,那笑容中却带着化不开的愁。   春去秋来,家门前的老树几度枯了又生芽,狗蛋的爹娘老了,又一前一后逝去。   他娘弥留之际曾问狗蛋:“你咋就这么倔?”   狗蛋怀抱着小了一半的石头,口中还是那句话,“这是我打造的第一把剑,一定不能半途而废。”   他娘眼中的光渐渐黯下,狗蛋将怀中的石头箍得死紧。   铁匠铺里终于只剩狗蛋一人,铁炉中的火再也没有燃起,杂物房中的铜铁也锈迹斑斑,落满尘埃。   一年又一年,山间的野花开了又谢,狗蛋同辈的人都有了重孙,他依旧磨着他的石头。   村里人都习惯了狗蛋的行为,早没了谈论他的兴致,只偶尔在与别村人交流时,会提起狗蛋这么个怪人。   某天夜里,忽然间地动山摇,村人匆忙从家里逃出来,就见铁匠铺的方向,一道刺目白光斩破薄雾,直冲暗月!   而光芒中,有老者抱一把大剑越升越高,直至不见。   与此同时,这一方小界中所有神兵利器同时轰鸣,武道高手均是心神震颤,他们都感应到有神器现世!   等到神奇的光芒渐渐消失,村人们发现铁匠铺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只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以老树为界,将村子分割成两半。   不久,有武道高手赶来此地,见了地上的裂痕,再听了村民们的故事,他对着裂痕深深长拜,叹道:“以石磨剑,以剑砺心,原来没有武魂的凡人,一样能证道飞升……”   这是景岳识得的第一万六千八百一十二柄剑,他道:“此剑名为石心,长约八寸,宽约一寸,剑以凡石为材,适宜土属性所有功法。”   话音一落,耳边又是一声剑鸣。   这一声不似方才厚重,景岳意识中的画面也随之一换——他看见了一个少女。   少女从小练剑,十六岁初出江湖,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二十六岁已是闻名遐迩的剑客。   少女心中也有一片柔软,她曾对着漫天星斗许愿,今后定要嫁一位有德君子。   但她的人生总是不幸,她爱过的人,爱过她的人,总与她反目,总是渐行渐远。   一直到她四十六岁,已是中年的女剑客始终找不到她认可的君子。于是,她择了个良辰吉日大摆婚宴,与她拜堂的不是任何一位男子,而是她的佩剑。   那以后,此剑被赋予了新的名字——君子剑。   “此剑名为君子剑,长约十二寸,宽约一寸,剑以精铁为材,适宜全属性功法。”   景岳说完,再次听见了剑鸣声。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不需要多想便开口道:“此剑长约十五寸,宽约一寸半,剑以锡铜为材,同样适宜土属性所有功法,名为……诛杀。”   “很好,你通过了。”   一道清冽的声音代替了剑鸣,景岳偷偷松了口气,他睁开眼,正好撞上秦燕支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对方黑潭般的眼底,竟有了一丝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问:叽叽最喜欢什么?   打脸!   问:景景最喜欢什么?   飞升!   问:胭脂最喜欢什么?   剑!   采访结束,记者在发稿时忽然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肯暴露真身的朝阳群众找到,压低嗓子道:叽叽偷偷给你说,其实秦真菌最喜欢的不是剑,是买衣服!七彩的!都有! 第60章   这一次年考,班上竟有半数人未能通过,他们哭丧着脸,不得不再撸一年剑。至于其他人终于得以离开藏剑阁,等待秦真君传授他们新的剑道心得与功法。   每个人都很期待,但秦真君是个喜欢强行送“惊喜”的好师长。   此时他站在剑道场正前方,朗声道:“剑修除了识剑,还有一件重中之重便是养剑。”   不少人激动了,心道秦真君要教授大家养剑心德了!谁又不想养出剑识甚至剑灵来呢?   至于剑魂……也就是想想。   秦燕支:“对于养剑,想来诸位都不陌生。但世上之剑正如世上之人,绝无重复,纵然相似亦是独一无二。因此养剑之法也是亿亿万,没有人可以指点你们绝对正确的路,唯用心尔。”   众人一愣,不是要教养剑啊……   秦燕支:“如果把识剑视为根,那么养剑则为干,各种剑道功法便是绿叶繁花。”   有人面露喜色,以为秦燕支要传授剑道功法,却听他道:“那么剑道万法的基础——斩、劈、刺、抹、撩、点、搅七式,则是枝。叶易落,枝难枯,这七式看似平常,却是剑道本源,囊括了天地法则。”   有学生以为秦燕支准备逼他们练习剑七式,于是急道:“山长所言有理,只不知要我们要练习多久的剑七式,才能学习剑道功法?”   秦燕支:“我修剑之初,专于剑七式,直到领悟了道一剑,才开始涉足剑道功法。”   听得此言,景岳颇为震动,他知道秦燕支天赋很高,但也是筑基期才领悟了道一剑,也就是说,筑基之前近二十年,他竟然只会这剑七式?   而旁人更是哗然——秦真君如此天资都要练那么久,他们岂非要花更久的时间?心好塞,他们来书院不就是想学点儿没见过的吗?难道时间都要浪费在剑七式上?这完全可以私下练习啊!   不少人想问两者能否兼顾,可想到第一堂课,秦真君曾明确表示不许有异议,因此只能憋着,一个个像表情复杂。   秦燕支视而不见,又道:“我知有人一心想学剑道功法,我也不耽误你们,今日就在此言明,愿随我学习功法,我将尽我所知教授;愿安心练习剑七式,那便没有任何捷径,唯有反复熟悉,我也教无可教。好了,想学功法的上前一步。”   几乎大半人毫不犹豫地往前一站,另有一些则人迟疑道:“若是练习剑七式,何时才算大成呢?”   若是要耗费三五十年或是更久,谁又愿意耽搁?   秦燕支:“时候到了你们自然会知道。”   如此玄妙一句话,并不是大家想听的答案,谁心里都没底,于是,又有一批人往前跨了一步。   秦燕支没什么表情,只是扫了眼剩下的寥寥几名学生,道:“你们想好了?”   学生们对视一眼,又有人问道:“秦真君,若、若是我们中途想要专修功法,可以吗?”   秦燕支:“我可以接受你们有不同的追求,但不接受半途而废。”   那名学生想了想,咬咬牙,也站到了前头,他身后几人犹豫片刻,还是和他做了同样选择。   最后,就只有景岳站在原地。   秦燕支的神情终于有了点变化,他长眉一挑,“你确定?”   景岳:“确定啊。”   他本来就想学修剑的思路,又不缺功法,秦燕支给他指了道,他又怎会舍本逐末?   秦燕支:“即便我教无可教?”   景岳笑道:“没有枝哪儿来的叶?”   他这话有些得罪人,不少修者面上都有些不服气,但也只敢腹诽他装逼,别提秦真人在此,就算只看景岳的身份,他们也不敢不敬。   秦燕支沉默地看了景岳好半晌,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会盯着你。”   景岳:“……”   突然感觉冷。   总之,那天以后,景岳就和其他人走上了不同的路,一心修习剑七式。   别人在道场上学习各种功法时,他就可怜兮兮地缩在一角东斩西砍,只要稍有停顿,或是哪一剑有疏漏,就能感觉一道冰冻的视线扫向他,让他芒刺在背。   而练习之外,他还得养剑。   他也不知该怎么养,但秦燕支说了,唯用心尔,那他就像对待枯盛那样,不论做什么都带着小沧澜剑呗。   孟善见他这样,同情道:“我没去修剑果然是对的,你这刚送走一把剑,又来一把,简直没个头。得,我还是去研究我的符吧。”   他目光炯炯:“针对木天雀的定兽符我已有了头绪,这次一定比别人更早炼制出来!”   景岳为他竖起大拇指,“加油啊,我就要开铺子了,你炼好符,也能放我铺子上代代售啊。”   孟善:“你准备好了?”   景岳:“差不多吧。”   他年考一结束,就托汪小狸和寒云宗在乐城的管事帮他相铺子了。定兽符虽然卖得挺火,可九天书院就那么多学生,又不是人人都想要灵兽,资源有限啊。而且,开了铺子也方便兽堡的人直接联系他。   孟善:“在哪儿啊?何时开张?”   景岳说了个地方,孟善一拍大腿,“呀!那不是紫霞派那群人原本打算租的铺子吗?”   景岳眨眨眼:“什么意思?”   孟善:“他们当时得了轻身符的符方,就打算去乐城租一间铺子来卖。哪知道第二天你就将符方公开了,轻身符大减价,他们血亏,也没心思更没钱租铺子了。”   景岳听得暗笑不止,心道紫霞派若打听到他铺子的选址,估计会气得爆炸。   十日后,乐城白马大街上,一间专售符箓的店铺开门迎客了。   这件店铺开张时既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鞭炮齐鸣,悄声无息得好像做贼,连临近的店家都好半天才发现又多了家竞争对手。   大街上的来来往往,却少有人走进这家店,即便进去了也都很快就出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看起来很是不满。   “师妹,前头有家卖符箓的铺子,要不要去瞧瞧?”一个青年询问身旁的女子,后者垫脚一看,“好呀,去问问吧。”   两人是中洲某个小门派的弟子,女子叫田蕊儿,天资不错,不过十八已是练气六重修为。她今日之所以和周师兄来到乐城,是听说乐城有人能炼制针对木天雀的定兽符,但只有寒云宗的铺子能联系到制符人。   她不知寒云宗铺子的具体位置,因此特意到了最热闹的白马大街上打探。   等他们走到门口才发现,这间铺子非常冷清,店内除了掌柜和伙计,一个客人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铺子里的伙计发现了他们,立刻热情地迎出来,“两位仙长,可是要买符?咱们这间店今日开张,只售原价八成哦。”   田蕊儿更觉得奇怪,正常来说,不管店铺生意好不好,开张那日总是热热闹闹的吧?这家店却门可罗雀,莫不是有什么诡异之处?但她见掌柜和伙计都是凡人,也就卸下了防备,抬脚进店。   一入内,就发现这间店铺布置得十分雅致,种种家具摆件做工精美,柜顶、墙角还有窗沿上都放置松桧盆景,墙上挂有兰草,也缀了几株花藤。入门两侧各有一座小木架,架上设盆池,池中碗莲一朵,金鱼几尾。   但田蕊儿扫了眼柜台,却只是稀稀拉拉地叠着几摞符,她有些吃惊道:“你们卖的就只有这些?”   掌柜毫不扭捏道,“咱们东家懂的符不多,大都是些常用符。”   田蕊儿:“……”   她心道可算是知道这家店为何没人了……   掌柜:“但其中有两种符很特别,一是轻身符,可以离地十尺,一步十丈;另一种则是针对几种灵兽特别炼制的定兽符。”   田蕊儿听见轻身符时还不以为意,只当这掌柜在胡说,可随即她眼睛一瞪,“你们这儿有用于木天雀的定兽符?!”   掌柜微笑:“当然。”   “哼!吹什么牛?”周姓师兄冷笑道:“谁不知那些特殊的定兽符是寒云宗一名弟子炼制的,也只有寒云宗的铺子才能联系上他,就你们这家店?呵呵,别是看近日来乐城买符的人不少,打起了坑蒙拐骗的主意吧?”   掌柜依然不失礼貌地微笑:“您的消息可真灵通,没错,我们东家就是寒云宗的人!这些符在外头可都炒到几百上千灵石了,咱们店里只要两百,今天还有折扣,一百六十灵石你就能拿走。”   他这么一说,田蕊儿和周师兄更不信了。   恰在此时,一只铁甲灵蛛从周师兄的怀中爬了出来,对着其中某摞符箓探头探脑。   田蕊儿一惊,这只铁甲灵蛛是周师兄耗费心力才弄来的,平日里总是懒洋洋,对谁都爱搭不理,怎么今日竟主动钻了出来?   掌柜:“您瞧,这铁甲灵蛛也知咱们的符箓是好东西。”   田蕊儿下意识看了眼师兄,后者表情古怪,低声道:“小乖确实很兴奋。”   小乖乃是周师兄为铁甲灵蛛取的名字,田蕊儿突然想到她听来的传言——那种特殊的定兽符,一旦炼制成功,尚不用催动就能挑动木天雀的情绪,吸引它们靠近,可不就是现在这般状况吗?   她心中一动,问道:“你们东家真是寒云宗的人?”   掌柜:“我哪里敢骗仙长?再说,咱们铺子还在这儿呢。”   田蕊儿:“那人叫什么?”   掌柜摇头:“我也不知,咱们都是中间人请来看店的。”   田蕊儿沉思了片刻,决定赌一把,她掏出了乾坤袋中的灵石。   周师兄忙制止,田蕊儿却道:“反正就是一百六十灵石,便宜得紧,若是真的咱们岂不是大赚?若是假嘛……”   她斜睨了掌柜一眼,“哼”了声。   掌柜淡定微笑。   等田蕊儿和周师兄买了符箓离开,这间店再度恢复冷清。   店铺对门的茶坊二楼,特意请假外出的汪小狸对景岳道:“景师弟,店里的客人也太少了,你真不打算广而告之?”   景岳饮了口茶,“这生意只要能做一单,就有第二单,何必另外费心思?多了我还真接不下,且看吧。”   他并没有说错,店铺头两天真没啥人,顶多也抱着跟田蕊儿一样的想法,打算花点钱赌一把。但到了第五天,伙计刚刚开了店门,就见一群人等在门口,见了他急道:“还有定兽符吗?!”   伙计揉揉眼睛,看清这些人不少都带着灵兽,其中有个姑娘正是店里的第一位客人,她肩上一只木天雀与她亲密相依,看来是结契成功了。   伙计忙道恭喜,这些人却理都不理他直接挤入店中,围在柜台前兴奋不已。   “哇,这还有白纹灵鹿的定兽符。”   “天焦猴的也有!听说这灵兽很难认主,伙计呢?这种符我们全要了!”   “你凭什么全要?脸真大!”   “你又不是老板,我要不要与你何干!”   眼见就要吵起来,门口又闯入一拨人,他们更是财大气粗,进来便道:“店里的所有符箓我大鱼派都包了!”   伙计咋舌,店里的符算起来可是得好几万灵石呢!他也是临时被聘来的,不清楚东家底细,开始见普通符箓卖那么贵,还以为东家疯了,但这些人嚷嚷着要送钱是怎么回事?   他还处于懵逼中,客人们又吵了起来。   “大鱼我还小虾呢,先来后到懂不懂啊?”   “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是了不起啊,你穷你有理咯。”   “你——”   伙计见势不好,忙想打圆场,心里着急掌柜怎么还不来?可不等他说一句话,铺子里又是一批人蜂拥而至,直接点了好多种定兽符的名字。   那一刻,伙计觉得自己有点晕,头好痛,他想请假……   店里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哪怕新来的客人还没搞清楚铺子里到底卖了些什么,也开始争抢起来,于是你选你的,我选我的,期间吵闹不休。   伙计原也不敢得罪客人,但此时心火一冒,脑子里一片空白,大吼道:“都给我闭嘴排队!”他指着田蕊儿,“你们,先来的,先选!”   田蕊儿得意地“哼”了声,财大气粗的客人当然不满,刚说了一个字就见伙计不知从哪儿摸出根鸡毛掸子,扫了扫不见灰尘的柜台,不耐烦道:“还要不要了?要就闭嘴!”   霸气得一逼。   财大气粗被噎住,转而想到他的目的,只得委屈地哼哼两声,乖乖排队。   这天恰好是休沐日,于是当景岳率小伙伴来视察生意时,就看见店门外已排起了长队。   汪小狸佩服道:“还是景师弟有理。”   一同而来的顾侠与郑白也是一脸崇敬,景岳大言不惭,“这只是小意思。”   他怀中的蓝凤鸡嘴仰起老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几人上了店铺对面的茶楼,一样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蓝凤就扒在窗沿上直溜溜瞪着对面,兴奋得屁股上几挫毛都在抖。   顾侠:“符箓的生意确实好做,不过人这么多,阿景你还要修炼,忙得过来吗?”   景岳:“没事儿,铺子上的符卖掉了,之后便只接受预定,凡是想要定兽符都得提前半年预定。”   郑白:“半年?会不会太长了?”   景岳眼皮一撩,“爱买不买。”   郑白:“……”   对内情所知较多的汪小狸却忧心道:“景师弟,你这定兽符炼制思路与旁人不同,但炼制手法不算特别。如今开了店,那些擅于符道的修者仔细琢磨,估计很快就能捕捉到蛛丝马迹,到时候他们若是破解模仿,或者炼制出新的符箓……”   景岳:“你说的没错,所以定兽符并非我主要想要售卖的符,我要卖的,是另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   景景:叽叽,七夕了我想要花花,你要怎么帮我呀?   叽叽:我我我,叽叽有办法!   第一式,表演劈叉_(:▽」)∠   第二式,表演胸口碎大石_(:▽石∠)_   第三式……等我去找胭脂!早上叽叽看到他去花鸟市场买花了。   景景:呵呵,不如咱们还是表演拔罐吧?   ——   景景:就我一个人练剑七式。   胭脂:男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会盯着你。 第61章   等掌柜哼着小曲儿踏着方步来到店中,所见就是与往日一般冷清的铺子,但伙计却手捧一本册子眼神呆滞,那模样仿佛被狂风蹂躏过的野花。   掌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又突然神色一变,厉声道:“小李,你干嘛呢?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   伙计吓的手一抖,册子差点儿给扔了,“我我我、掌柜的,咱、咱们店铺的符箓都都都被抢光了!”   掌柜却很淡定地睨了眼柜台,“那不还有点儿吗?”   伙计一瞧,柜台角落果然还剩一摞黄符。可那种符怎么会有人买?刚刚借定兽符的光,连日常符以及牛皮吹上天的轻身符都被人包了,就这一摞符无人问津。   老实说,他每次提起来都胆战心惊的,总感觉会被打,旁人看他的眼神也跟看白痴似的。   恰在这时,一位绿衫青年匆匆进入店中,他望了眼空荡荡的柜台,心里直呼倒霉!想他从兽堡归来就特意回家拿灵石,果然还是晚了!   绿衫青年叹了口气,正准备走,却听掌柜道:“客人,可是要买符?”   绿衫青年:“符都没了,我还买啥?”   掌柜往柜台边角一指:“还有啊!”   绿衫青年视线追过去,见到了一摞黄符可怜巴巴地躺在柜台上,像是被遗弃了。   青年瘪瘪嘴,心道都没人要的符,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也不太好驳掌柜面子,顺口问道:“什么符?”   掌柜:“塑胎符。”   青年:“没听过。”   掌柜神秘一笑,脸上的褶子像干枯的老树皮,“这是本店最贵也最好的符箓,可以改善修士的灵根资质,只此一家有售,您没听说也正常。”   青年一愣,随即狂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伙计心道,他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方才他和那几波客人表演了好几次类似剧情,满满都是套路!   绿衫青年笑够了,道:“掌柜啊,你虽是凡体,但也应知灵根天成,不可更改。除非有大气运者能找到世间罕有的天材地宝,或是修炼奇功邪术,但过程都很痛苦,且大多收效甚微。如今一枚小小的符箓,你告诉我它能改善灵根资质?”   他转头问伙计:“你信吗?”   伙计不信啊!但他不能这么老实,于是嚅嗫道:“虽、虽然作用很小,但东家说可以提纯主灵根,排除杂灵根……”   他越说声音越小,绿衫青年则又笑得挤出眼泪,“那你们这符箓怎么卖啊?”   伙计:“五、五百灵石一张。”   绿衫青年讽笑一声,正欲开口,就见个珠光宝气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豪气十足道:“塑胎符是吧?我都要了!”   铺子里除了掌柜,其他两人皆愣了愣,随即用一种饱含同情地眼神打量着女子,伙计甚至下意识道:“这个符,也没有人买过的,所以……”   掌柜猛咳几声,及时打断猪队友,正气凛然道:“所以您是第一人,只收您八成,也就是四百灵石一张!”   伙计一个激灵,忙道:“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女子一挑眉,神气道:“别人没买过我不能买吗?本姑娘不差钱。”   她正是九天书院的金宝珠,前几天手下打听到白马街上多了家卖符箓的铺子,金宝珠今天正是来暗访的——但凡是符箓铺子,都是他们如意商行的敌人!   可她左右一问,便猜到这铺子的东家是谁了。而她对那位东家素来信任,再匪夷所思的事,放在景岳身上似乎都理所当然?   因此,当她一听说塑胎符的作用,想也不想就要全包。若掌柜没有夸大其词,这符箓别说五百灵石,日后再多十倍也难买!   绿衫青年看出她是修士,惊道:“这位道友,你真要买?你……相信?”   金宝珠笑靥如花,“关你什么事?”   绿衫青年眉心一蹙,不喜她的态度,甩甩袖便走了。   这一回,掌柜再没有拦他,而是取出符箓,一脸歉意地对金宝珠道:“真是对不住了,咱们店里也就只有六张……”   金宝珠:“没事儿,有多少我要多少。”   掌柜:“就喜欢您这么爽快的客人,咱们也是良心商家,因此得提醒您,塑胎符可不能多用。一月顶多催动一张,一旦过了反而会伤害灵根品质。而且根据每个人灵根资质的不同,效果也有差别。”   金宝珠掏了灵石,“行,我知道了。”   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伙计盯着彻底空荡荡的柜台,呆若木鸡。   与此同时,对面的茶楼上有人大惊道:“不可能!”   景岳老神在在地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   别说顾侠不信,起初他也没料到自己的设想这么快就能转化为现实。他根据《噬灵大法》的理论反向推导,成功将天香老人抽取他人灵根的方法用作自身,也就是首先分离自己的灵根,再抽出其中的杂灵根。这样一来,虽然效果甚微,但不用与外人的灵根融合,灵根保持了完整性,也减少了灵台不稳的隐患。   但这套功法不能对外公布,以免心思不纯的人反过来恶意利用,成就第二个、第三个天香老人。   因此,景岳才想到以符箓为媒介。   他见顾侠三人都将信将疑,于是挨个问道:“顾侠,金木灵根?汪小狸,金火灵根?郑白,水土灵根?嗯,还挺全。”   书院里的人资质都不错,多半都是双灵根以上。   景岳从乾坤袋中取出三张符箓,“一人一张,试试。这符箓可难炼制得很,我也就这三张了,珍惜啊,以后要收钱了啊。”   几人面面相觑,顾侠道:“在这里?”   茶楼里可是人来人往。   景岳:“心静一点,让你们排个杂灵根,又不是让你们引气入体,怕什么?”   看打脸剧情已看得痴迷的蓝凤翻了个身,忍不住批评道:“就是啊,排个汗还要找雅间吗?”   可惜,只有景岳能听到。   顾侠迟疑片刻,心一横,老祖总不能害他们,试就试!郑白与汪小狸见他这般爽快,也一咬牙,闭上了眼睛。   随着符箓催动,一股奇妙的外力进入体内,途径大小窍穴与经脉形成完美的循环。那股力量粗细均匀,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顾侠虽看不见,但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本融合的灵根在分离,渐渐的,这份感觉更加清晰,金灵根与木灵根都变得愈发纯粹。顾侠下意识将这股玄妙的力量引向金灵根,他知道自己的金灵根只比木灵根多了一点点,若是两系灵根能达到绝对的平衡,那他的资质也算万中无一了。   很快,他察觉被外力碰触的金灵根,有极小的一部分被抽离,化为浊气慢慢溢出体外,虽然那变化小到可以忽略,但却是真实的,让人恐惧的真实。   顾侠心中震撼不已,等玄妙之力完全消失,他再也控制不住心绪,一睁开眼,就看见汪小狸和郑白都是一副不可置信日了狗的表情!   每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修界即将掀起一股符箓风暴!不论小修或是大能,都无可抵挡!   掌控风眼的人是景岳,而他们,都是这场风暴的见证者!   几人激动得忘乎所以,齐声道:“老祖——”   景岳却一把抓住叽叽按在挺翘的鼻子上,瓮声瓮气道:“别说话,赶紧丢个净身咒!”   是他考虑不周,忘记排了杂灵根会导致浑身恶臭!谁叫他是单灵根所以缺乏经验呢?   “啊啾——”   叽叽不合时宜的一个喷嚏,加剧了气氛的尴尬,周围还有客人捂着鼻子左右寻找臭源,最终,目光对准了他们这一桌。   “……”   这一刻,景岳的几位同窗,很想将自己就地掩埋。   与此同时,金宝珠也回到了她在乐城的一处宅子。   一路上仆人们恭敬施礼,金宝珠理也没理,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厢房中。   金宝珠掏出怀中的符箓仔细查看,确认是她前所未见的纹路,从小看遍世间各种符箓的她,竟也不懂其中奥妙,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她是书院中少有的三系灵根,其中火灵根最多,木次之,土系非常微弱,几乎可以媲美双灵根,但也只是几乎罢了。若是此符真的可以改善灵根资质……   金宝珠深吸口气,盘膝而坐,缓缓催动灵符。   银色符纹一点点摄入体内,随着灵力运转开始循环……   半个时辰以后,金宝珠的皮肤覆上了一层黑色污垢,她猛然睁开眼,眼中精光闪烁,下意识握紧了拳。   等她清理了身子,立刻给九天书院的舍友发了张传信符,麻烦对方帮她请假七日,而她本人,则乘着飞行法器往金家祖宅而去。   两日后,富丽堂皇的金家客堂。   “你说什么?!”   一位略胖的中年修者眼珠子几乎快脱出眼眶,惊愕地瞪着金宝珠。   金宝珠:“我说,我找到一种能改善灵根资质的符箓,爹若不信,可以一试。”   她拿出一张符箓,递给中年修者,“我虽已试过,但我不知此符是否对金丹期有效。”   堂中其他几房的人只当她失心疯,笑道:“咱们如意商行卖符卖了那么多年,什么符没见过?塑胎符?哈哈哈哈!”   “咱们大小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就给唬住了?”   “毕竟年纪还小……”   金家人多,利益牵扯复杂,关系自然不太和睦。   金宝珠她爹和爷爷那一辈资质平庸,最多也就是金丹期修为,但金丹期是撑不住整个如意商行的。因此,金家的洞天期家主已将目光投放到下一代,为了争夺继任家主之位,几房人平日里是互看不顺眼,尤其对天赋最好的金宝珠,更是一边嫉妒一边打压。   金宝珠的爹也当她胡闹,可见她一脸认真,又不好当着另外几房人驳了女儿面子,于是道:“行吧,稍后我回房试一试。”   金宝珠:“爹,就在这儿试吧,若是成功,我还有话要说。”   “是啊,大哥,既然宝珠这么有信心,你就试试呗。”   “对啊,让咱们也开开眼,见识见识。”   这一句句的让宝珠爹骑虎难下,他瞪了眼女儿,心道丢人就丢人吧,被奚落几句不痛不痒,于是盘膝而坐,催动符箓。   其他人都等着看笑话,一会儿对宝珠爹指指点点,一会儿又瞄着金宝珠偷笑,可越等越不对劲,宝珠爹竟然一直没结束入定。   那符若是假,他不该早就有结果了吗?若是真……怎么可能?!   同样是半个时辰左右,在满室恶臭中,宝珠爹眼睑一颤,众人心中一紧,不敢错眼地盯着他,接着,他们就见到宝珠爹眼里的狂喜和茫然。   金宝珠:“爹,我没骗你吧?”   二房的夫人舌头打结道:“大、大大哥,不、不会真有用吧?”   宝珠爹叹道:“塑胎,的确能助人脱胎换骨。”   无视一众惊掉下巴的表情,他神情肃然地看着金宝珠,“你有什么打算?”   金宝珠:“我想让如意商行无偿代售塑胎符。”   “无偿?!”   这两个字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立刻引来一片哗然。宝珠爹吼道:“都安静!宝珠,详细说说你的想法。”   “是!”   金宝珠冷漠地扫了场中人一圈,道:“符箓的制作者,若无意外,当是寒云宗那位新老祖景岳了。”   景老祖会炼符?寒云宗不是不擅此道吗?   众人都有一肚子疑问,不等他们开口,金宝珠已道:“对我们而言,卖哪种符要做的事都差不多,代售塑胎符不会占用我们更多的资源。再来说说‘无偿’,看似我们是白费力气,实则好处多多。”   “第一,塑胎符一经推出势必引发轰动,供不应求。而它的符纹极其复杂,破解难度很高,这也意味着代售这种符箓可以长期获利,时间久了,景老祖未必不会与我们分利。”   “第二,我们虽是七方界最有名的符箓商行,但这些年老牌竞争对手虎视眈眈,诸多后起之秀也随时等着咬我们一口。生意这种事和修炼一样,不进则退,我们完全可以抓住这次机会,利用塑胎符稳住地位。”   “第三,景老祖天赋极高且有寒云宗做靠山,不出意外迟早修入返虚,哪怕是渡劫也在意料之中。若能与他促成长期合作关系,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宝珠爹:“可你说的是你的利,对景老祖有什么好处?他完全可以找寒云宗代为售卖。”   金宝珠:“人人都知修炼耗钱,纵然他是寒云宗老祖,后期也不能只靠宗门供奉。他肯定需要自己的灵石来源,而塑胎符,多半就是他的生财之道。”   “若是他让寒云宗来打理,先不提寒云宗从不卖符,一切都要从头摸索,就只说那是他所属的宗门,他好意思一毛不拔吗?而我们如意商行精通符道多年,最清楚其中关节,我们能帮他把塑胎符售卖到七方界任何一座城,还能为他省掉诸多不必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态度是无偿。”   “我想,其中利害,他自能分辨。”   二房夫人还想再说,却被二老爷一拐子顶到腰上,把她欲出口的话统统顶了回去。   金家平日里虽然明争暗斗,但那些都是族内利益分配之事,若是金宝珠的想法能成,全族皆可获利,傻子才会扯后腿!要是连这点要害都拎不清,如意商行也没可能发展到今日的规模。   “既然诸位都无异议,”宝珠爹环视一周,道:“这件事就先辛苦宝珠了,若是不成也没关系……”   “对对对,我们都会记住你的功劳。”其他人也是难得和蔼地看着金宝珠。   金宝珠:“我定当尽力。”   几天后,九天书院。   “你是说,如意商行想要无偿代售塑胎符?”   景岳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拦住他的金宝珠,笑问:“你知道塑胎符是我炼制的?”   金宝珠从容一笑:“此事并不难打听,想必景师弟也没打算刻意隐瞒。如今塑胎符名声不显,但要不了多久,它一定会让所有修者趋之若慕。到时,景师弟只靠一家铺子又如何忙得过来,而我们如意商行愿意为你分忧。”   景岳笑嘻嘻道:“那你们不是吃亏了?”   金宝珠正欲侃侃而谈,却听景岳道:“不,你们不吃亏。让我猜猜,你们一定是想,我炼制符箓的目的为了赚灵石,而寒云宗对符箓一窍不通,交给你们打理却能让利益最大化,我一定不会拒绝。而如意商行呢,不但可以凭借塑胎符稳固地位,还能与一宗老祖搭上关系,百利无害。”   金宝珠面上浮出尴尬之色。   “嗯……没准儿你们还想了,我们若是合作得宜,我还会让你们利益,无偿也成了有偿,多好啊!”景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金师姐,你心机很重啊。”   金宝珠:“……”   她此时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还有什么比被人当面读心更羞耻吗?金宝珠脸色数变,最终挫败地垮下肩,“其实,我们……”   景岳:“可以啊。”   金宝珠:“啊?”   景岳笑道:“既然这件事对双方都有好处,我当然同意。而且,我确实打算让利,一九分好了,共同利益是我们稳定合作的基石。”   金宝珠眼中的失望瞬间转为狂喜,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她抖着嗓子道:“真、真的?”   景岳:“我就等着有人来找我呢,咱们一拍即合啊。”   金宝珠:“……”有拍吗?难道不是你一个人的主场?   既然已经确定要合作,接下来就是商讨细节了,两人聊了半个多时辰,景岳道:“以后的事就交给你们专业人士了,合作愉快。”   金宝珠:“您放心,我们一定让您满意。”   等景岳离开,金宝珠又在原地琢磨了会儿——自己设想的说辞半点儿都没用上,反而一直被景岳牵着鼻子走。   金宝珠摇了摇头,她曾听说这位老祖不太会做生意,可她活了七十多年,从小浸淫商贾之道,居然在对方这里碰了壁,这叫不会做生意?   呵呵,以后谁再这么说,她一定大耳瓜子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掌柜:小李!你干什么呢?   李siwei:码字!   ———   叽叽:你也缺钱吗?你可是一宗老祖!   景景:修炼越往后花钱越多,要是靠宗门养活,除非剥削弟子,否则再大的宗门也养不起,前生我也靠卖药走江湖啊。   叽叽:我懂了,就好像你有一家公司,但你只花不赚,或者赚的不如你花的,迟早药丸!   景景:叽叽好聪明(没听懂其实…… 第62章   如意商行效率很高,不久,景岳收到了金宝珠发来的传信符。对方提出想要和金光阁合作举办一场拍卖会,一炮打响塑胎符的名声,时间就定在一月以后。   “一月以后?”顾侠问道:“一月以后就是点竹大会了,咱们不都得去下南州?”   景岳一愣,他把这件事彻底给忘了。   点竹大会每十年一次,各大势力都会推举最优秀的筑基修士参加,这次,九天书院共甄选了五百人,郑白与顾侠均在其中。   他正想说拍卖会他可以不去,结果又收到一张传信符,景岳一看就笑了。   顾侠和郑白都一脸莫名,景岳道:“这个金宝珠真是知情识趣,你们自个儿看吧。”   原来信上说鉴于点竹大会即将举行,景岳一定会去,因此拍卖会设在了下南州青竹斋所在的翠城。   郑白点点头,“算算日子,我们那会儿应该刚到翠城,点竹大会还要再晚两天,恰好有时间去看热闹。”   几人聊了些点竹大会的事,没多久便散了。   等景岳回了寝舍,就撞上孟善那双满是幽怨的眼睛。   他很想无视地走开,可孟善又怎会放过他?   “为何你们都能去点竹大会,我这个正宗的青竹斋弟子却没有被选上?”孟善语气又酸又苦,尤其想到他姐姐孟婉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他,他就很想原地消失。   “我要是留在青竹斋,一定能参加。怎么来了九天书院反被刷下来了……”   孟善觉得自己巨冤。   景岳:“你要是把花在破解定兽符的时间,多一点用在你的主课上,应该也能和我们一道去的。”   这么一说,孟善更泄气了。   定兽符他也没能破解好不好?!   孟善委屈地抱住瘦瘦的自己,胖胖的蓝凤则兴奋得翅舞爪蹈,“景景,这可是你一鸣惊人的好机会,一定要狠狠地闪瞎众人眼,让叽叽以你为荣!”   景岳拍拍它的头,“我现在不让你为荣吗?”   蓝凤立刻上道地表示:“景景永远是叽叽的骄傲!”   就这样过了十来日,九天书院参加点竹大会的弟子们准备出发了。毕竟乐城离翠城还有十多天的路程,当然,是乘坐空舟的情况下。   此次带队的人是书院长老林真君,以及青竹斋出身的五道真人,他们正领着弟子们登上空舟。   景岳一上去就见到个熟人,他道:“秦真君,你怎么也在?”   山长不应该坐镇书院吗?   秦燕支:“老祖急招。”   景岳想起来万铭剑宗位于上南洲,同样地处中洲以南,难怪会与他们同路。   又好奇问了一句:“可是桃仙老祖?”   万铭剑宗也有一位渡劫期的老祖坐镇,正是桃仙,他比一叶更小,景岳前世被雷劈死前,他还没有出生。   秦燕支:“嗯。”   老祖急召,也不知是什么大事?   正琢磨着,景岳就听秦燕支道:“老家主让我转告你,塑胎符很有效,谢谢。”   景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秦老家主,于是笑道:“不客气,都是给了钱了,谈什么谢?”   他炼制好塑胎符头一个就给秦燕支送去了,对恩人嘛,当然要急对方所急。尽管秦燕支面上不显,但心里一定想秦展鹏好,否则,也不会怀抱着渺小的希望去捉地幽狐了。   只是他知道秦燕支不肯白拿,因此也没提白送的事儿。   秦燕支:“这几日你也不可懈怠,好好练习剑七式。”   景岳:“……”   简单一句话,就让景岳再次回忆起无时无刻被秦燕支眼神支配的恐惧。   秦燕支:“勤能补拙。”   景岳:“………………”   ——   下南洲,翠城。   这几日,城里一直很热闹,先不提近在眼前的修界盛事点竹大会,仅仅是金光阁将和如意商行联手举办拍卖会的事,就足够吸引话题了。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拍卖会上有一件极品灵器。”   “你这都多久的消息了?我是听说拍卖会上有一种全新的符箓,叫塑胎符,可以提纯灵根!   “嘁,你真信啊,无非是如意商行放出的噱头。”   “我又没信,不过很多人都要去看看,这次拍卖会的请柬一张难求,听说已经炒到了天价。”   “金光阁可不会上假拍品,到时候若没有塑胎符,或那符箓并非提纯灵根的作用,我看如意商行怎样收场!”   ……   这时,有一队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各个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看上去精神极了。   等人走过了,先头闲聊的几人小声道:“是来参加点竹大会的吧?啧,看这气势,也不知是哪门哪派?”   “是九天书院的人,有几人挂了腰牌,我看见了。”   “难怪了,九天书院里可尽是天才之辈,真让人羡慕啊……”   ……   景岳欣赏着翠城的风光,只觉得这里无愧一个“翠”字,因为整座城都建在森林里。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参天巨木,甚至遮蔽了阳光,照明全靠繁茂的枝叶上挂着的一盏盏小星灯。名为小星灯,其实只是一种灯笼树的果核,能发出淡淡微光,看上去却像漫天星辰闪烁。   翠城里所有屋舍都修建在巨木之上,高低错落,大小不一,相互都以木桥相连。   浅浅的清流漫过树根,水中随处可见一掌长短的彩色游鱼,还有些形态奇妙的植物。   这一切对于景岳来说都很陌生,至少前世的双极界,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景色。   等他们来到翠城中央,在一株绿藤周垂的巨树前见到了青竹斋的界石。五道真人以门中信物打开结界,一入其间,碧绿的湖水便映入眼中。   湖边停靠着零散的竹排,对岸就是古韵雅致的青竹斋了。   这时,一名身着青衫,袖口上绣着竹叶的女子款款走来,“我乃青竹斋弟子丁铃铛,诸位道友可是来自九天书院?”   五道真人从林真君身后站出来,“小铃铛,你别麻烦了,我带他们渡湖。”   丁铃铛温婉一笑,“原来是五道真人,那就多谢了。”   只见五道真人袖袍一挥,一个巨大的葫芦浮在碧湖上,等所有学生都坐上了葫芦,他道:“点竹大会就在后日,今天晚上青竹斋有宴请,愿意去的自去,若不愿去,也可以在客舍休息。”   景岳已听说了,点竹大会头两晚上都有宴请,已然成为了一种传统。说是宴请,其实是青竹斋为诸位修者提供了一次熟悉对手、结识友人的机会,对于这一点,众学生都是心照不宣。   入夜。   潮湿的风吹皱了碧湖水面,青竹斋的竹林随风摇曳,林中灯火煌煌,时有笑声传来。   庭院里酒香缭绕,罗绮飘飘,不少修士此刻都如凡人一般,姿态惬意地谈天说地。   角落里,一名衣着朴素的青年正拎着酒壶,斜倚着一竿修竹,直直盯着热闹的某处,眼中有一抹狂热。   有认识的人见了,似笑非笑道:“怎么,樊道友也想去凑热闹?那边可都是大门大派的弟子,就我们这样的……散修,他们可看不上。”   樊姓青年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地饮了一口酒,理也不理对方。心道,你们这群蠢货也就做一辈子的散修吧,今日机会难得,若我能与某位大宗弟子交好,或是得了某位真人的青眼,说不定就能被收入门墙。   论天赋,我也不差!   正想着,他眼神一亮。   只见个生得十分漂亮的少年穿廊而来,对方衣衫虽不华丽,但十分清雅,更重要的是,少年所行之处,纷纷有人见礼,甚至一名金丹真人都匆匆迎了上去,躬身行礼。   “那位金丹真人拜的是谁?”樊姓青年一改先前的冷漠,舔着脸问身旁的修士。   后者一笑,“樊道友可是眼拙了,金丹真人乃是寒云宗的巫辰真人,能让巫辰真人行弟子礼的少年,还能有谁?”   “景老祖!”   樊姓青年眸光一闪,灼灼地望着少年,羡慕中更有深埋的嫉妒,却不见身旁散修唇畔的冷笑。   景岳与巫辰真人聊了几句宗门近况,得知寒云宗也来了上百名弟子,但没多久,巫辰真人被叫走了。   他索性找了个角落窝着,小口饮着青竹斋特制的灵酒,欣赏着林中修竹猗猗,偶尔再喂蓝凤几口点心。   如此怡然,确实品出几分美来,可偏偏有人来打搅。   “这位道友,为何在此独酌?”   景岳一转头,见个灰衣男子正冲他笑,生得倒是端端正正,可眼神闪烁,笑起来也有些刻意。   但景岳还是和气道:“我喂鸡呢。”   正啄着点心的蓝凤一滞,又恍若未闻地继续啄。   灰衣男道:“我乃樊仁,下南州一介散修,不知道友贵姓?”   景岳乐,烦人?凡人?不论哪个,对于修者而言似乎都不太吉利……   “免贵姓景,我是九天书院的学生。”   樊仁一愣,景老祖怎么不坦白自己是寒云宗的人?但想想对方的确是在九天书院求学,倒不是在骗他,而且态度还很亲和,毫无老祖的架子。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道:“我能坐下吗?”   “你请。”   樊仁:“景道友是第一次来点竹大会吗?以前没见过你。”   景岳:“是呀。”   樊仁清了清喉咙,很自来熟地为景岳解说起点竹大会值得注意的人,“……三界寺的戒嗔七年前突破筑基上境,他上一次参加点竹大会就排名前列,这次把握更大;星罗山庄的魏阵图,年纪轻轻就精通不少阵法;还有万铭剑宗的骆滨南,外界传言他乃秦真君之后,剑道天赋最强者……”   景岳听得很认真,这些人他也略知一二,都是飞仙榜上有名的人物,但了解并不多,于是连连点头,“樊道友消息倒是灵通。”   樊仁谦虚地摆摆手,“哪里,我等散修不比道门弟子,凡事都得靠自己,也就多打听了一些。”   “哦对了,孟婉你知道吧?她也是星罗山庄的,如今在九天书院求学,本事极高。还有青竹斋的吴妙子,玄月九宫派的苏冰清……”   樊仁正说得痛快,却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人,硬邦邦地对景岳行了个礼,“景老祖,听闻秦真君十分看重您,还曾亲自教您习剑。我欲与您切磋一番,还请不要拒绝。”   景岳一怔,尽管他听郑白说宴请上时常会有修者切磋,可这人的理由总感觉怪怪的。   “请问你是……”   “万铭剑宗,陆仁。”   景岳:“……”   身旁站着个烦人,眼下有来了个路人……他轻咳一声,“原来是陆道友。”   陆仁:“秦真君从不收徒,也很少教导他人,即便是万铭剑宗的弟子,受过他指点的也是屈指可数。景老祖可谓是三生有幸,竟得秦真君如此悉心培养,陆仁想领教一番,看看我们究竟差在哪里。”   蓝凤:“好酸哇!我闻到了争宠的味道……”   景岳:“……”   原来是羡慕嫉妒恨?可书院里被秦燕支教的学生那么多,这人为何独独找上自己?别说什么看重了,如果背后盯人也算的话……   陆仁:“在此之前,我已向其他几位幸运的道友领教过,包括我的同门师兄弟们,不过……”他眼中的轻蔑一闪而逝,虽未点出结果,但表情已说明一切,“只剩下您了,景老祖。”   蓝凤气道:“这个脑残粉态度好讨厌啊,居然敢如此对景景讲话,看来追星已经让他丧失了理智,景景,快打他的脸!”   景岳:“你没见他已是筑基上境,又是万铭剑宗的弟子,于剑道上我不占半点便宜。”   蓝凤立刻紧张道:“那景景你快清高地拒绝他!不要给他反打脸的机会!”   景岳对反复的蓝凤很习以为常,淡定无视,道:“我跟秦真君习剑一年多以来,尚没有学过一招半式……”   陆仁愤怒地打断他:“不可能!秦真君不教则已,只要教了就会尽心,莫非老祖是找借口回避与我切磋?   景岳:“朋友,你急什么?我的意思是我只会寒云宗基础剑法,你若要比,那我只有用基础剑法奉陪。”   陆仁冷哼一声,“我也不占您便宜,既如此,我便用万铭剑宗基础剑法与您过招。”   两人之间的动静必然吸引了一些围观路人,有人嘀咕道:“还不占便宜呢,筑基上境却找筑基下境挑战。”   “筑基下境又怎么了,那可是一宗老祖,陆道友敢于向景老祖挑战,我倒是觉得他勇气可嘉。”   “陆仁这般不恭敬,就不怕寒云宗找他算账吗?”   “不过切磋而已,陆仁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寒云宗这点胸襟都没有?”   “人家巫辰真人都没说话,你瞎操什么心?”   人们的议论自然传入陆仁耳中,他又道:“我会压制境界,只与景老祖比剑招便是!”   景岳:“随便你。”   既然比试当然要选个宽敞的地儿,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围观路人也跟着走了一波,只留下一人怔怔站在原地。   樊仁:???   还有没有人记得我啊?等等我啊!我的套路还没走完啊……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景景:su塑,四声,来,叽叽跟我一起念,塑胎符,意为重塑灵根,脱胎换骨!   叽叽:堕胎符。   景景:是塑!不是堕!   叽叽:堕!   景景:塑塑塑塑塑塑!   叽叽:景景好烦,叽叽都不认识塑这个字了。   景景:对了对了,继续念完整。   叽叽:堕胎符。   景景:……(还是烤了吃吧 第63章   他们选了一处宽敞的空地,陆仁抽出了自己的配剑。   景岳虽在九天书院藏剑阁识了万剑,却没本事一眼识得天下剑,可他对剑的敏锐程度远胜往昔,一眼便看出陆仁长剑的特点——快!   这是一把快剑,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而万铭宗基础剑法景岳也是见识过的,与快剑配合起来威力倍增。   景岳随之取出自己的小沧澜剑,心道,你要快,我不让你快便是。   “锵——”   出手那一刻,景岳便发现他对基础剑法的把控更加圆融自然,这都得益于几月来针对剑七式的练习,让他身体本能的记忆,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愈发流畅。   而陆仁的果然招式很快,仿若疾风骤雨,且十足凶狠,有股猛禽拿兔的气势,一上来就便逼得景岳节节后退。   但景岳本就对寒云宗基础剑法烂熟于心,又是单水灵根,使起剑来如海浪一般延绵不绝,没有间隙。不论陆仁再快,他始终岿然不动控制着自身节奏,以慢打快,每一招都点在对方招式转换的节拍上,这让陆仁非常难受,想要加快速度摆脱他的纠缠。   而在大多外人看来,景岳此时是被陆仁压着打,他们不禁议论道:“这位景老祖果然还是不行,我想若比试法道,哪怕陆仁比他高两个小境也未必能胜他,他领悟的功法可是能召来雷劫的,但在剑道上终究略输一筹。”   “寒云宗从不以剑道闻名,比剑又怎能胜过万铭剑宗?如此也是理所当然。”   “还是陆道友占了便宜啊……”   没人因为这场比试看轻了景岳,他们心里早有判断,大多人本就倾向陆仁能够获胜,眼下这一幕,也只是应证了他们的猜测罢了。   可作为景岳对手的陆仁却知道自己有多恼火!不论他怎么加快速度,都像被一张巨大的蛛网束缚一般,怎样都逃不脱对方的控制。   他修剑多年,在同辈弟子中也算突出,没想到今日却被一名法修给难住了,对方还低了他两个小境。   陆仁疯狂地催动剑式,两柄剑在一次一次的碰撞中迸发出点点星火,到了后来他哪里还记得压制境界,想要赢过景岳的急迫让他的剑招快得只剩一道白光。恰在此时,他猛地发现景岳剑招一滞,而自己被绑缚的身体却一轻,仿佛破网而出的羽蝶,只要轻轻煽动翅膀,就能掀起狂风,将困住他的大网扯得四分五裂!   他心中一喜,正要乘胜追击,却不知怎么回事,下一刻,景岳的长剑已架上他脖子,对方眼中漾着笑意,“陆道友,承让。”   四下很静,唯有风叶之声。   片刻后,有人道:“怎、怎么回事?”   “陆道友让景老祖了?”   “怎么可能,他后来连境界都没压制了!何况就算他压制境界与景老祖比试,但他毕竟比景老祖多活百年,战斗经验、对招式的熟悉程度,都是占了大便宜的!谁让谁啊?”   “那怎么回事啊?刚刚景老祖明显抵挡不住,怎么眨眼他就赢了?”   陆仁也是一脸懵逼,他也不知道啊!怎么就输了啊!他明明找到破绽了啊!还有这只蓝毛小鸡能不能不要围着他绕圈了!飞到正面时还老是露屁股给他看!!   不远处万铭剑宗一位金丹真人淡笑着对巫辰真人道:“贵宗景老祖果然惊才绝艳,恐怕陆仁连怎么输的还不知道。”   他早已看出端倪,景岳先是以慢打快破坏了陆仁的节奏,让陆仁不得不提升速度,在陆仁的剑速濒临极限时,景岳又故意露出破绽,这一紧一松,让陆仁猝不及防之下本能地想要追击,一下子落入圈套,输得不冤。很简单的路数,但管用就行。   巫辰真人一脸矜持道:“贵宗弟子也是勇气可嘉啊。”   万铭剑宗长老表情一顿,无奈地笑了笑。   切磋结束,景岳立刻被郑白拖到一边,后者崇敬道:“老祖真是太厉害了,那陆仁算是万铭剑宗筑基弟子中很有本事的人,就比骆滨南弱一点。据说秦真君偶然看见他练剑,还夸他剑若雁影,势若鹰击,所以外面都称他鹰剑陆仁,可今日对上老祖,啧啧……”   淫贱路人???   景岳默,这种外号陆仁也能接受,谐音未免太难听!   不过大家似乎都没觉得有何不对劲,可能是自己太污了,想了想,一定是叽叽害他!   正无声嘲讽着陆仁的蓝凤忽然一僵,警惕地打量四周,并没有什么危险啊?   郑白又笑嘻嘻地搓手,“老祖啊,刚才好几个师兄弟都来找我打听,问您有没有明日拍卖会的请柬,大家想跟着一块儿去,可以吗?”说完他又低声补充道:“我可没告诉他们你就是制符人!”   景岳乐,“说了也没关系,我并没有刻意遮掩,有心人一查就知道。那行,一起吧。”   郑白道了谢,兴奋地跑回去通知同门。   次日一早,郑白与一众小伙伴们神清气爽地来找老祖,却见到了个意外的人。   “巫、巫辰真人……”   中年美道人淡笑着颔首,“听闻老祖要去拍卖会,我便厚着脸皮也跟来了。”   “……”   众弟子一脸苦相,老祖和他们年龄差距不大,脾气也好,与老祖相处并没有什么压力,本以为今日可以放飞自我,没想到却有巫晨真人一道。   那感觉就像一群纨绔拥着皇子逛青楼,偏偏皇子身边还带了个御史……   大家委屈巴巴瞄了眼巫辰真人身后正偷笑的景老祖,只得闷头不语。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穿林过桥,来到了翠城的金光阁。   门口迎客的侍者一眼就注意到了高手气场最明显的巫辰真人,他快步上前,却看见高手转头看向另一位样貌出众的少年,后者取出请柬,侍者接过来一看,瞳孔猛地一缩——一号雅间!这次拍卖会最重要的客人!   他有些紧张地行礼,忙请众人入内。   翠城的金光阁比信天城大了不少,拍卖行一共有三层。一二楼都是公开的,一楼的桌椅整整齐齐地摆在大堂中,二楼则是半弧形的架空楼层,位置更好一些,只有三楼一整楼都是雅间。   此时一二楼零零散散地坐了些客人,一些人还戴着面具,有弟子小声道:“咱们也该戴面具的,万一拍到什么好东西被盯上就不好了……”   却被另一人呛道:“你有钱吗?”   大家进了雅间,便让那侍者退下了,一边通过墙上镶嵌的传镜石打量堂中情形,一边你言我语地讨论今日可能会有的拍品。   小等了一刻钟,堂中客人陆续坐满,拍卖会也正式开始。   与上次信天城拍卖会的流程一样,都是由一名身着月白纱衣的美女来解说拍品,调动氛围。   前两样拍品不算特别,但今日人多,也算拍了个好价钱。   接着,月白女子道:“下一件拍品,是由洞天真人炼制的玉佩,里头有他封印的一汪灵泉,还有十亩灵田,可以栽种灵草,饲养灵兽。”   简单说来是枚和须弥戒一样用途的玉佩,只是添了些噱头,修士们都不太热情,但有人……不,有凤却激动了起来,“景景!景景!你拍下来送给叽叽好不好?这可是好多主角都有的空间玉佩呢!小说里的灵泉可以让丑人变美,灵田可以种好多超贵的灵药,对了!要是在末世文里,灵泉还能净化丧尸的尸气,还有还有……”   景岳:“你若现在闭嘴,我就买给你。”   蓝凤迅速捂住嘴。   景岳会答应蓝凤,也是觉得这玉佩没大用,估计很便宜,哪知女子一报了起拍价八千灵石,他身旁立刻有人大喊道:“八千五!”   景岳诧异地看向对方,郑白兴奋道:“我前一阵看了部电影,讲的就是一夜之间,天地灵气枯竭,妖界入侵人界,只要被妖物抓过,人都会感染妖气,成为没有思维只知道杀戮的活死人。”   “哦哦哦,你说得是不是那部《妖劫随身小空间》,男主角本来是个五灵根的废物,后来靠祖传玉佩里的灵泉洗髓经脉,又栽种了许多灵草灵谷、饲养了许多灵兽,专为修士补充灵气,最后收了许多小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宗门。”   “对!没错!女主角是爱爱仙子那部。”   “你身在乐城就是方便,极北陆洲还没有这部电影卖呢,我们都是听说的……”   大家愉悦地讨论了起来,巫辰真人笑看着他们,唯有景岳眼神呆滞,面无表情。   蓝凤再也忍不住,不高兴道:“哼!叽叽居然没有看过,等回了乐城一定要补上!”   景岳:“……”   他忽然觉得寒云宗的弟子是不是还要再整治一回?   不过,像郑白那么无聊地终究是少数,景岳见他要买,便道:“真正的灵泉哪里有这些作用,骗骗凡人倒也就罢了,你们身为修者,难道不明白?”   郑白:“我知道啊,但这枚玉佩可以当须弥戒用啊,虽然空间小了点儿,但比须弥戒便宜多了。”   说得好有道理,景岳无言可对。   既然郑白想要,景岳当然不会与他争,只安抚蓝凤:“等我修至洞天,再为你炼制一枚就是。”   蓝凤垂着脑袋不甘愿道:“里头也有灵泉和灵田吗?”   景岳:“都有,空间比这枚更大。”   蓝凤眼中又射出期待的绿光,“那叽叽等你哦,景景不能忘了!”   景岳:“……嗯。”   最终,郑白顺利拍下玉佩,爱不释手。   而蓝凤就停在他不远处,斜着眼嫉妒地看他,心道,景景说了!我的比你大!超大!   此后,金光阁又成功拍出了数件物品,其中有一两件就连巫辰真人也动了心,可惜却没能拿下。   眼看就剩下最后两件拍品,有女子捧着托盘缓缓上前来,那托盘中只有几张黄符。   然而所有客人都是精神一振,忍不住坐直身子,神色凝重起来。   女子观察着场中客人的情绪,心中满意一笑,她柔声道:“我知今日大家为何而来,外界的传言没有错,我们的确将拍卖一种前所未有的符箓,叫做塑胎符。也正如你们所听见的,此符能提纯主灵根,排除杂灵根。”   话音一落,场中立刻静得可闻针落,不少人表情骤变,空气中弥漫着紧张。   ——既然金光阁说有,那就一定有,几千年信誉作保,他们不用再怀疑此事真假,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得到塑胎符!   得到这张让所有修士为之疯狂的灵符!   众人呼吸急促,心如擂鼓,却听女子道:“不过,我们只有三张,而三张塑胎符能提纯的灵根,少之又少。”   她说得坦诚,但没有人在乎,大家心中多少也猜到了。若几张塑胎符就能彻底清除杂灵根,那就是逆天之物,天道又怎会允许?但凡逆天,不论人、植、兽、物种种,都必然会引来九天雷劫。   但他们对塑胎符依旧迫切,哪怕效果只有一点,或许终其一生都难以彻底拔出一条杂灵根,但有点是点啊!何况,只有得到了塑胎符,他们才有机会去研究,去破解,万一成功了呢?   “甭说废话了,报上起拍价吧!”   有人按捺不住,竟是站起身来催促道,引得不少人附和。   女子也不恼,依旧微笑道:“起拍价,五千灵石。”   “噗……”郑白一口茶喷了出来,惊疑不定地望了景岳一眼,五千?他记得老祖的铺子上只卖了五百吧?这还是起拍价!   “起拍价才五千?比我想的便宜呀。”   “据说是如意商行定的价。”   “如意商行……也是心大,视灵石如粪土。”   雅间里议论不停,就连巫辰真人也道:“如意商行此举多半是为了试探,毕竟是一种持续售卖的符箓,日后不可能比今日拍价高,他们得到一个折中的售价。”   听到这里,郑白沉默了。他想,这种事还是不要问老祖了,尤其是他注意到淡定微笑的老祖拳头都捏紧了的时候……   随即又庆幸地拍拍胸口,还好前些日子他找老祖多买了几张。   此时,场中也喊起了价。   “六千!”   “七千!”   “九千!”   “一万二!”   一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他们喊一声,景岳的脸色白一分,就连蓝凤都识趣地离他远了些。   忽听一声大吼,“三万!”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就连见惯世面的月白女子也愣了愣,下意识道:“三、三万灵石第一次。”   场中一直没有声音,她又追问了两次,便道:“成交!”   郑白:“疯、疯了吧?一张符而已,三万都能买件玄阶功法或灵器了!”   回过神的巫辰真人一脸沉痛,“此人太有心机了,他直接叫了个高价,暂时震住其他竞价或者观望的人,唉……之后两张符箓价格只会更高。”   巫辰真人一语即中,第二张符箓将场中的气氛炒得更加狂热,他叫到五万灵石便接不下去了,再贵便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毕竟,也只是一张符。   最终,一名戴面具的女修以七万灵石得到了第二张塑胎符。   如此只剩下了最后一张符,有能力的人摩拳擦掌,而一号雅间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得不到了,反而放松心情看热闹。   这时,一位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修站起身来,道:“此符于我有大用,希望各位能卖我个面子,日后定当酬谢。”   他声音沙哑,像刀刮石头一般刺耳,显然是刻意压低了嗓子,不愿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但他说话时释放的威压显然已是紫府修为,而且谁都知道,他话讲得客气,却是在明明白白的威胁!   有人不免打了退堂鼓,若是被此人盯上,即便拍到了符箓也不一定能护住,还可能赔上性命。可也有人根本不睬,一名金丹真人就与之争锋相对,将价格抬到了十万灵石,终于逼得紫府修者放弃。   当然了,一名紫府真君的身家肯定不止十万,只是,他未必愿意花更大的价钱买一张符。   事已成定局,大家惋惜的惋惜,琢磨的琢磨,顺便等着最后一件拍品呈上,哪知眼前一花,戴面具的紫府修者已出现在金丹真人身旁。   所有人一惊,唯金丹真人瞪着眼,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   景岳道:“那位是谁?胆子好大!”   巫辰真人道:“太初派的王真人,他本就出身大世家,有财有势,自然不惧一位不敢露脸的紫府修者。”   景岳:“难怪了……”   通常戴面具的客人,都是势单力孤的散修。   只见王真人梗着脖子,对紫府修者挑衅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这也太横了!那位紫府修者不是想在金光阁动手吧?就连月白女子也往前轻挪了一步。   然紫府修者只扔下一声冷笑,也不管最后一件拍品,径自离开了。   见气氛缓和,景岳才有心思计算,刚才塑胎符一共卖了多少来着?   嘶……二十万灵石!   真是……让人痛并快乐的数字。   “今日最后一件拍品,是件灵阶下品丹炉。”   此时,一楼又传来女子的声音。   众人困惑,灵阶丹炉是不错,可仅仅是下品,至于用来压轴吗?   然而,当他们见到这尊丹炉时,再一次被震得鸦雀无声。   ——五行异火!   景岳瞳孔一缩,当即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拍到此物!   天地间一共有五种火,即凡火、地火、五行异火、太阴精火与太阳精火。   大多数人使用的都是凡火,就连地火都非常稀有,就目前所知,只有中洲的六渊阁有专门的地火室,可以对外租赁,但每使用一个时辰,都需缴纳一千灵石。   地火如此难得,更不提后面三种火,每一样都可归类为天材地宝,仅仅这一缕五行异火就不会低于五十万灵石!   果然,只听女子道:“相信大家已看出来了,丹炉里封存了一缕五行异火,五行异火有多难得,不用小女子多言。起拍价,三十万灵石。”   景岳猛地站起来,喊道:“四十万!”   第一口价就飙升了十万,一号雅间立刻收到许多愤恨的视线。可景岳也没办法,他拢共就只有八十多万灵石,只有学着喊高价来震慑旁人。   可惜,他运气不够好,有人迅速反应过来。   “四十二万!”   “四十三万!”   景岳心一沉,果断道:“五十万!”   这下子,一楼二楼彻底没了声音,一号雅间里的人也都不敢打搅。   偏偏隔壁雅间像与他杠上了,又追加道:“五十一万。”   这个价已经超出了五行异火本来的价值,但机会难得,景岳咬咬牙,“六十——”   “啊!!!”   忽然,堂中传来一声惨叫,只听有人凄声道:“师父!师父!是谁?给我滚出来!”   景岳眉心一蹙,就见传镜石中,先前拍得塑胎符的王真人此时横躺在地,浑身僵直,且头部、胸口、下阴皆流血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景景:自己太污了,一定是叽叽害的!   叽叽:天降一口大锅!   ———   那日金宝珠与景景谈判后。   金宝珠:谁说景老祖不会做生意啦,看我抽……(想到了五百灵石的定价)一份奖品送给你。   景景:………………… 第64章   一时间,拍卖会上乱作一团。   这般残忍且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让修士们神情慌张四处戒备,因为场中每个人都有作案的可能。   太初派的弟子见王真人死相如此惨烈,情绪异常激动,吵嚷着要求金光阁给个说法。   月白女子脸色也十分难看,她正为难,又察觉一道极强的威压降临,足有洞天修为!   雅间里因有阵法阻隔,包括巫辰真人在内,其他人只是稍微不适,但一楼二楼的人就难受极了,仿佛蝼蚁面对巨象,那是一种无可抑制的、本能的畏惧。   好在释放威压的人有分寸,没让他们真的受伤。   喧哗的大堂瞬间安静,一位老者现身人群,道:“我乃金光阁供奉客卿荔波道人,请诸位稍安勿躁,今日之事,是我金光阁招待不周,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巫辰道人一愣:“荔波真君?”   景岳:“他又是谁?我未曾在飞仙榜上见过他。”   巫辰真人:“他原本是散修盟一位长老,洞天下境修为,不过我已有一百多年没听见过他的消息了,想不到竟来了金光阁做客卿。”   景岳:“金光阁一场拍卖会,居然能请动洞天真人坐镇,难怪第一拍卖行的名头这么稳。”   传镜石中,荔波道人一挥袖,金光阁阵法大开,金色的牢笼从四面八方包围大堂,将所有人囚困其中。   “荔波真君,你这是何意?”   “对啊,为何将我们关起来?金光阁想要灭口吗?”   人群中立刻有人怒质问,荔波道人却镇定道:“此事蹊跷,我怀疑凶手就在诸位之中,还请各位配合稍留片刻,一旦排除嫌疑,你们随时能走。”   他所说虽是人之常情,可谁又愿意被强留?   有人道:“分明是你们金光阁防卫不当,为何要我们配合?若是耽搁了我们别的事,金光阁怎么赔!”   “就是,方才那王真人气焰嚣张得很,只怕树敌众多,要问话,也当问他们太初派的弟子,或是他周围之人吧?”   “呀!我说那个戴面具的紫府修者最有可能!说不定就是他用了什么秘法来报复!可他都走了啊,你们金光阁不去追他,为难我们作甚?!”   这些话都得到不少赞同声,但太初派几名弟子,以及十多位倒霉坐在王真人附近的修士就不服了,于是你来我往吵成一团,吵到最后已经背离了初衷,内容鸡同鸭讲天马行空,连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   荔波道人眉毛不住抖动,就在他忍不住要再来一次神识镇压时,忽然,他神色微不可查地一变。   大厅里依旧吵吵嚷嚷,谁都没发现,荔波道人卷走了尸体,一个闪身出现在一号雅间门前。   门开了,荔波道人直接道:“你知王真人死因?”   他问的人正是巫辰真人,后者拱手施礼,“见过荔波真君,我之所以传音于您,是发现了一些线索,但具体还要看过尸体才知。”   荔波道人:“尸体我带来了。”   说罢,他便将袖子里的尸体抛在地上。   景岳原本正安抚着钻入他怀中瑟瑟发抖的蓝凤,见到这一幕,牙根莫名有点痒。   他抽抽鼻子,果然闻到了预料中的气味,于是用眼神示意了巫辰真人。   后者立刻道:“这是一种巫蛊邪术,施咒者取人精血,炼制成符傀,再利用咒法将透骨钉定在符傀的头部、心脏、下阴,被咒之人便会即刻暴毙。”   荔波道人一心查看尸体,没注意到景岳的眼神,此时听了巫辰真人话,悚然道:“藏地鬼符咒!是修罗塔!”   但随即顿住,又道:“不可能!修罗塔早在妖劫乱世便断了传承!”   修罗塔乃是魔修一道,手段鬼神莫测,且极其残忍,但一辈只能传一人。而妖劫以后八千年来,修真界再未有修罗塔传人现世,正道中人都只当修罗塔的传承灭了。   巫辰真人不多与他分辩,兀自道:“制作藏地鬼符,必须使用一种槐阴木作为材料,槐阴木生长在极端潮湿阴暗之地,带有一种类似松木的香味,死于此咒的人,尸体上也会染上这种气味,您闻到了吗?”   一经提醒,荔波道人果然嗅到了淡淡的松木香,他克制住心中的震动,勉强道:“那依你的意思……现场中人都不可能作案,藏地鬼符咒的动静可不小,莫非真是刚才的紫府修者?”   巫辰真人摇摇头:“不是他。”说着指了指雅间的门:“凶手若在雅间中,一样可以完成施咒,且不被人察觉。”   荔波道人一皱眉,“你如何确定不是那紫府修者?”   巫辰真人:“真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毕竟了解藏地鬼符咒的人少之又少。但事实上,这种咒术只能由女子施为,而且,以施咒者为中心,施咒范围不可超过一里。”   荔波道人眼神一厉:“你是如何得知?”   巫辰真人淡笑,“寒云宗万年传承,知道的秘辛总要多一些。”   雅间其余几位弟子统统神情呆滞,什么秘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景老祖对原本要暴走的巫辰真人耳语了几句,没多久,荔波道人就进来了,然后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荔波道人原本没来得及问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一号雅间有贵客,此时才晓得是寒云宗的人。   他稍稍放松警惕,道:“原来如此,也是,紫府修者又如何能弄到王真人的精血?但凶手若是利用藏地鬼符咒行凶,那她并非一时激愤,而是早有预谋要杀了王真人,为何不选在私密场合动手?”   巫辰真人沉吟片刻,“她多半与王真人相熟,或许为了摆脱嫌疑,才选择人多的地方。她应该熟知王真人性格,知道他很容易树敌,便跟着王真人,伺机浑水摸鱼,以便嫁祸。”   荔波道人:“而刚才王真人与紫府修者的争执,让她看到了机会?那么她对此咒也不够了解,竟想嫁祸给一个男人。”   巫辰真人:“我也只是猜测,但手法应是藏地鬼符咒无疑。”   荔波道人想了想,道:“请诸位稍待,我立刻去其余雅间查问。”   巫辰真人:“不必。中了藏地鬼符咒的人,伤口处会聚集施咒者的怨气,非法眼得见,但只需用凡火灼烧,便可捕获。”   他指尖点燃一缕火焰,手指一弹,火焰分化为三点,分别没入尸体头部、胸口、下阴三处伤口。随即,尸体的伤口处生出一团紫黑色的气。   荔波道人伸手一抓,又对巫辰真人点点头,一掐指,瞬间从雅间消失。   很快,七号雅间中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惨叫。   如此,金光阁擒住真凶,便又是赔礼又是许诺地将其余宾客送走了。   回去的路上,寒云宗一行都很沉默,气氛尤为凝重。   凶手是王真人同门师妹,其中的恩怨纠葛颇为复杂,景岳没兴趣关注,那是太初派应该操心的事。   但凶手始终不肯说出藏地鬼符咒是如何得来的,没办法,荔波真人只有亲自搜魂,对此,太初派其余弟子也不敢有异议。   然而从凶手的记忆碎片中得知,教给她方法的人却是她的闺中密友,对方借此换走了她身上戴着的一颗祖传的琉璃珠子。   再一查,密友竟已死去多日,线索到此彻底断绝。   景岳思忖,凶手那位闺中密友本是正道中人,她从何处得来修罗塔传承之术?又为何死了?她换走的那颗珠子有什么意义?此事是否与修罗塔有关?   如今魔门、妖族都不安分,看来天道果将生乱。   待回到青竹斋,巫辰真人立刻将此事告知各门各派,景岳也返回客舍。   一进门,他便收到了金宝珠发来的传信符。   金宝珠此次并未来翠城,如今已得知塑胎符拍出的价格,语气十分兴奋。   “……往后的符箓卖不到这么高的价格,但此符珍贵,必定供不应求。因此,我打算定价两万灵石一张,不知老祖以为如何?对了,您一日可炼制多少符?”   景岳想到他那些五百灵石卖出的塑胎符,心里又扯痛了下。   想了想,景岳回复金宝珠,“价格你看着办。我每月大约能炼制四十张符箓,其中十张我会交给寒云宗。”   刚回复完,他又收到一张传信符。   景岳愣了愣,打开一开,竟是金光阁发来的。   “今日之事,多谢老祖施以援手。老祖本为我阁中贵客,我等却招待不周,深感惶恐。故而,本阁将献上五行异火以作赔礼,诚盼老祖笑纳。”   景岳一笑,金光阁阁主估计从荔波真人口中听说来龙去脉,便猜到了是他帮了忙。毕竟,阁主再清楚不过一号雅间的主人到底是谁。   不过舍得一缕五行异火,看来那位阁主对他很重视,也不知是看上了他炼制塑胎符的手段,还是看重他的身份?   当天夜里,景岳就收到了金光阁送来的丹炉,炉中自然存有五行异火。   他看着那缕五色火焰,终于驱散了五百灵石卖掉塑胎符的心理阴影。   一夜过去。   次日清早,景岳刚推开门就见郑白立在外头,发冠束得整整齐齐,一身崭新道袍,就连剑匣都亮得发光,总之是异常风骚。   景岳:“……所为何事?”   郑白:“和老祖一道去点竹大会啊!”   景岳:“我知道,只是你为何如此……神光焕发?”   郑白得意一笑:“我想着要是有幸成了点竹人,穿得精神一点也给宗门长脸啊……哈哈哈哈,万一呢?”   景岳:“……”   那一刻,他脑子里忽然蹦出叽叽教给他的四字箴言——因缺思厅。 第65章   山岚朦胧,绿意婆娑。   青竹斋的竹林,可称作是七方界中最美的竹林。   淡雅含蓄的竹香缭绕,景岳与一众同门的身影渐渐没入竹林深处,风一吹,碧烟摇曳,所有繁光碎影,都被这片绿色消融。   景岳约莫走了一刻钟,眼前便没了路。他取出一片翠绿竹叶,那是青竹斋分发给每个修者的信物,上面描绘着简易符纹。   景岳引入灵气,竹叶立刻亮起淡淡莹光,一道半透明的屏障缓缓浮现,景岳脚步一动,便迈入结界之中。   一入秘境,依旧是大片竹林,但竹林最中央却坚韧地挺立着一棵参天巨竹,竹干足有十丈粗细,竹高不可见,半身都被云雾遮掩。   景岳:“那就是天竹?”   郑白:“是啊,很壮观吧?从这里到天竹看着近,若是靠双腿走过去,得走两日。”   说罢,他轻轻一吹手里的竹叶,那片竹叶立刻变大,宛若一只小舟,漂浮在他脚边。   其余人都效仿郑白的动作,一片片竹叶舟飞上半空,不过半刻钟就来到了天竹边上。   景岳坐在竹叶舟上,围着天竹底层绕了几圈,忽然他眼前一花,下一刻,人便出现在一间木屋前。   而他脚下的竹叶舟又化作了绿色锦带,缠绕在他右腕。锦带上出现了一串米粒大小的字,好在筑基修士的眼力不错,还是能看清的。   景岳盯着锦带研究了会儿,原来自己已进入了天竹大阵,即将迎来第一道考验。   他顺着锦带提示走入木屋,就见到个胖墩墩的小童蹲在地上,独自扔着骰子。   景岳知道,这一切都是竹叶上天然阵法生成的幻境,所谓一叶一世界,一叶一考验。考验难度并非由简入繁,它没有逻辑没有规律,全凭运气。   因此,在天竹上,运气也是实力的重要一部分。   而他遇上的第一道考验很简单,只需和小童比试扔骰子,若是点数大就可通过。   景岳走了过去,小童抬起头来,“哥哥,你要玩骰子吗?”   景岳蹲下:“好啊。”   这道考验完全就是送分题,景岳只用神识轻轻一扫,就投出了几个六,在小童惊艳的眼神中,挥一挥衣袖,飘然站起来。   虽然是变相作弊,但他依然昂首挺胸!   只见木屋一角生长出三棵竹笋,呈三角之   势,竹笋中央仿佛澄澈湖面,有浅浅波纹荡漾。   这便是每个幻境的传送阵,修士们入了天竹,若能通过考验便可传送至上一层叶子,若考验失败了,则会跌落至下一层重新来过。   也就是说,若你失败了一次,也就落后了两次考验的时间。   成功率越高,意味着考验次数越少,爬升天竹的速度越快,拔得头筹的机会越大。   纵观历届点竹大会,以最短时间摘得竹芯的,便是八百年前的秦燕支了,从头到尾,他只失败了一次。   景岳入了传送阵,转瞬黑暗又转瞬光明,他来到了第二个幻阵。   雾气遮掩了他的视界,景岳正待查看这次考验的内容,突然心生警兆!他足尖轻点,飞身掠后,一道黑影已破雾而出,攻向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景岳一怔:“是你!”   对方也面有异色,但却闷不吭声,抢逼上来。   电光火石间,景岳已得知他的考验是在偷袭者手中撑过一刻钟,可他没想到偷袭者还是熟人,正是孟善的姐姐——孟婉。   他此前听说过,同比之人可能会进入同一个幻阵,双方任务或许相同,或许有异。   只见孟婉再度隐入雾色中,腾腾雾气就像她的帮手,助她轻而易举藏匿。   景岳猜测,孟婉的考验多半是成功偷袭对手,也就是自己。   他眼睛一转,忽然笑了起来。   景岳悄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符箓,并释放神识,雾中的一切霎时明朗。   他看见孟婉埋伏在他右后方,看见孟婉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看见孟婉修长的腿用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一剑刺向他!   景岳不闪不避,只在孟婉离他一丈距离时催动了符箓。   接着,他看见孟婉保持着攻击的姿势顿住,身体一点点僵硬、石化,眨眼间变成了一座灰扑扑的石像,“咚”的一声重重摔落。   雾气转眼消散,原来他和孟婉身处一座道场中,而角落里再度出现了传送阵。   景岳慢慢弯起眼睛,笑道:“谢啦,孟师姐。哦对了,你弟弟做的石化符可真好用,回去一定谢谢他。”   孟婉:“……”   身为石像的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一想到自己要维持这样的脑残姿势两个小时,她真想把孟善吊起来抽打!   啊啊啊啊啊啊啊!万人眼中高冷若雪莲的孟婉,内心已然暴走。   此时,遥远的九天书院中,孟善猛一击掌:“我终于知道木天雀的定兽符有什么玄机了!”   忽然,他身体莫名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或许第二个幻境就遇见了同比之人实在太衰,接下来运气又重回景岳身上。   他一连经历了陪老婆婆猜谜、为有五张脸孔的姑娘作画、模仿鸟兽声音等十来次千奇百怪的考验,好在都十分简单。   当他解决了三个和尚挑水的困惑后,景岳又一次踏入传送阵。   再一睁眼,景岳感觉自己正被人压得趴下,身上的力道像巨石一般沉重,肩、背、腿就像被钉住一般,一动不能动,他甚至能感到金属硌人的凉意。   景岳体内灵力全无,他暂且看不到手腕上的考验提示,尚不明所以,于是不动声色的抬头观察,却发现眼前完全是陌生的环境。   ——正前方站了不少人,最排前的中年男人金发碧眼,高鼻深目,身着宽松白袍,手握一根半丈长短的木丈,胸前戴着一根项链,链坠呈十字形状。   中年男人身后立着几个全身笼罩在铁甲里的人,就连面部也被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同样是异色的。   景岳视线一转,往左右看去。   左边是一排低矮的石头房屋,但风格与七方界毫不相似,确切的说,与他所生活的大世界任何时代都不同。   右面则有男有女,皆是异人长相。男人身着短袍,裤子紧贴大腿,裤脚束在半长的皮靴里;女人的衣衫很开放,半个胸脯都露在外头,袖口宽大,裙摆蓬松,看上去倒有几分别致。   此时,戴着十字架的中年男人正厉声质问他:“查尔斯,你还不肯认罪吗?”   景岳默了一瞬,心道,这次的幻阵有点厉害,完全构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并没有太意外,毕竟人人皆知,一宇中只有一个大世界,但却有亿万小界,这里应该是复制了某小界的世界观与法则。   而当他听到“查尔斯”三个字时,脑子里有了一些零碎记忆,至少让他了解了现在的处境。   原来他的神魂附在了一个叫查尔斯的男人身上,后者是多玛斯国的国民,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力不是皇权,而是教会。教会里的人拥有神力,那是一种类似于灵力的力量,但弱小得不值一提。   他身前戴十字项链的就是教会牧师,身着铁甲的则是教会骑士,其余一些围观群众都是多玛斯边陲小城里的平民。   查尔斯之所以会这么狼狈,是因为他吃了肉,而这个国家只能食素,人们认为只有不纯净、充满罪孽的人才会食肉。一旦有人食肉被发现,教会会当着全城人剖开他们的肚子,拉出肠子,并将这种酷刑称之为净化。   但查尔斯没有被抓到现行,他是被人举报的,举报者是他十五岁那年捡来的小孩,当时路易只有两三岁大,查尔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一直养在身边。   查尔斯是孤儿,没有赚钱的本事,为了养活两人只有偷偷狩猎兽类,食肉充饥。没想到,路易十八岁觉醒了神力,被接入教会成为骑士,如今却带人来捉拿查尔斯,并从他房中搜检到一些储备鸡肉。   很显然,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至于考验,景岳双手都被按住了,只有用神识扫一眼,结果是帮助查尔斯脱罪。   牧师见他久久不语,又道:“不要以为沉默就能逃避惩罚,你承不承认,主都会审判你。”   景岳:“既然路易说我吃肉,我把他从小养到大,你们就不怀疑他也吃肉吗?”   牧师:“他能觉醒神力,自然是纯净者。”   景岳:“……”还能这么简单粗暴?那很好办啊。   他察觉到查尔斯的身体中蕴含了神力,可惜被经脉中的杂质堵塞了,于是他随意挑了种心法运转,强行撑开经脉,神力立刻往丹田汇聚。景岳又用神识将神力淬炼得更稳固,这一下,查尔斯几乎等同于有了练气三重的修为。   不过嘛……景岳看了眼牧师身旁的一位男子,对方露在盔甲外的那双眼睛写满了“小人得志”,让他心里不爽双手发痒,哪怕是幻境,他也想代查尔斯收拾这个白眼狼。   景岳:“我可以证明我无罪,但首先,你们要放开我。”   牧师轻笑一声,慢悠悠道:“孩子,你很特别,从来没有贫民敢这样对我讲话。”   景岳:“……”牧师在他看来也就练气一重修为,这么抖?怕是比叽叽还迷之自信。   牧师嘴角矜持而高傲的小弧度上翘,“有趣,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表了态,按住景岳的人立刻松手。   景岳站起身来,甩了甩手,顺便梳理查尔斯记忆中的情报,说道:“事实上,那些看上去像鸡肉的食物并不属于肉类,而是素食。只是,我有特殊的烹饪方式。”   “哈哈哈……”路易忍不住狂笑,单手抵胸对牧师道,“大人,您何必与罪恶者浪费时间。”   景岳佯作痛心:“路易,好歹我也抚养你长大,如今我要洗脱罪名,牧师大人都愿意给我一次机会,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路易怒道:“我只是听从主的意志!邪恶就是邪恶,纵然你试图引诱我堕落,但我对主的虔诚护佑了我,让我有资格拥有光明!”   景岳:“不是你想消灭你的过去?不是你害怕我缠着你要你报答?”他无视路易涨得通红的眼睛,又道:“牧师大人,我需要您提供一些素食,由您亲眼见证。”   牧师见他目光坦然,犹豫半晌,对身旁一名骑士点点头。   当一箩筐黄豆摆在他面前时,景岳默默地想,他这一生,不擅长的很多,但除了生孩子,只怕就没有不会的,他当散修那些年,可不是白混!   景岳先将豆子泡软,为了加速过程,他甚至偷偷输出神力,接着,再用工具将豆子磨成豆浆,又放入大锅中煮开……   一步一步,当豆浆终于被他制成豆皮,豆皮又被他制成素鸡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第一次知道黄豆还能这样做!   景岳又用几种调料将素鸡腌制,并切成片,再放入盘中,看上去,竟与从查尔斯家中搜检出的鸡肉一模一样!   路易:“不可能!”   景岳:“事实就在眼前,没什么不可能。”他又对牧师道:“大人,这叫做素鸡,请您验证。”   牧师蹙着眉,表情颇为凝重地用手指拈起一片素鸡,轻轻撕开,观察半晌,又让骑士拿来他们刚刚搜检的鸡肉,同样撕开来对照。   一旁的景岳毫不担心,查尔斯储藏的鸡肉已被他悄然改变了成分,这种手段需要对神力控制相当精纯,就眼前这些人……做不到也无可想象。   果然,牧师发现两种鸡肉的纹理、质感、气味,竟没有一丝不同,他眉头更紧,吩咐一名骑士:“杀一只鸡来。”   当牧师对比过真鸡肉,发现真鸡肉与素鸡确实存在细微差别时,不得不相信景岳的话。   他舒展了眉头道:“原来都是误会。”   路易:“大人——”   景岳:“不是误会,是诬陷。我养了路易十多年,临到头他却反咬我一口,这种品行低劣的人,也能侍奉主吗?”   路易暴跳如雷:“你放屁!既然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你有哪些本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你一定是被魔鬼附身了!”   景岳古怪一笑,“魔鬼?”   不知为何,路易见了他的笑容,心里升出浓重的不安。   只见景岳伸出手,手掌被丝丝缕缕的银线缠绕,最终聚成一点光。那光芒神圣而纯净,让所有看见它的人都心生卑微和向往。   惊愕之下,牧师脱口而出:“是、是祭司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孟善:阿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景景:就随便用一下啊,你只是说就算破解了符箓也不能外传,又没说不能对你姐用。   孟善:我看错你了!!!!   景景:叽叽叽(等一下,他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一定是叽叽不好!   叽叽叹口气:wuli景景每天乱甩锅,已经成了甩锅侠。   ———   景景:为什么突然西幻了?   作者:因为叽叽喜欢啊!   叽叽拍翅膀:是啊是啊叽叽喜欢的……不是!叽叽不在场看不到啊!骗纸,又甩锅叽叽!叽叽都成背锅叽了!   ———   叽叽叽,神转都是叽叽的锅。   是有地方把食肉当罪孽的,虽然我也爱吃蔬菜水果,但我还是愿意天天生活在罪孽中…… 第66章   “噗通——”牧师跪在地上,其他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牧师颤声道:“尊贵的祭司大人,请原谅我的愚昧与冒犯,您比光明更光明,比神圣更神圣,您是主的化身,卑微的我只求您的怜悯。”   景岳:“……”忽然感觉寒云宗那帮景元吹业务能力其实挺差。   终于回过神的路易骇得面无人色,慌张道:“不是、是不是搞错了,你怎么会拥有祭司之力……”   “放肆!居然敢对祭司大人不敬!”   牧师法杖一挥就将路易打飞,后者撞坏了一堵墙又重重摔在地,骑士们蜂拥而上将他围捕,平民顺手就抄起蔬菜瓜果朝路易乱扔一气。   “杀了他!”   “他是魔鬼,他的神力一定是假的!”   “他想诬蔑祭司大人,他一定是魔鬼的使者!”   景岳:“……”说好的拥有神力都是纯净者呢?你们也太善变!   他又补了一刀:“路易是我养大的孩子,人品本不是这样卑劣低贱,我怀疑,他才是被魔鬼附身了。”   牧师:“是!我们将立刻对他实施净化!”   净化是什么意思,场中无人不知,但除了尖叫求饶的路易,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冷漠。   在路易被拖走那一刻,景岳见到附近墙角又长出三根竹笋,他知道,考验已通过。   但他不禁又想,幻阵中的人那么真实,他们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文明。他不知道幻阵中的人是否还有完整的一生,是否能在这个无懈可击的虚幻中繁衍轮回,还是只能重复着一个个片段,无知且认真地生活。   他忽然有了种荒谬的想法——自己所生活的大世界,或者说一方宇宙,会不会只是更大的幻阵?他也和这里的人一样,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而所谓的天道法则,只是阵法的限定罢了?   景岳轻笑一声,笑他庸人自扰——只要能超脱天道,他总会触摸到真正的真实。   飞升为他的种种困惑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实现它。   心境掀起了微微的涟漪,又最终变得更稳固。   一眨眼,他进入了下一个考验……   景岳入阵以来还算顺利,但有些人就比较倒霉了,比如……非洲人郑白。   他一入阵就遇到了好几次难度较大的考验,耽误了不少时间,而这一次,他更是遇到了无解的难题。   是,他要做的,就是景岳唯一不会的那件事——生孩子。   幻阵中,一个脑袋特别大身体却骨瘦如柴的女孩缠着他,尖声哭道:“我要弟弟!我要弟弟!阿娘给我生个弟弟嘛!”   女孩是个饿死鬼,她命不好,家里想要个男孩,却一连生了六个女孩,她恰恰就是第六个。她四岁那年,村子里闹饥荒,本就吃不饱的女孩被放弃了,活生生被饿死。   但她从小被家人洗脑,要个弟弟已经成为她的执念,她甚至以为,有了弟弟她就能吃饱饭了。因此,直到她化为幻阵中的怨灵,依旧不改初心。   郑白的考验任务是实现女孩的心愿,为她生一个弟弟,然而……这题明显超纲,哪怕是景岳或者秦燕支遇上都只能无解,于是郑白抽搐着嘴角,把怨灵打散了。   当然,他的考验也随之失败。   与此同时,一个和尚也正面对着厉鬼,他就是樊仁此前提到的三界寺和尚戒嗔。不过,他的考验很简单,只需将厉鬼超度就行,而这简直就是他的本行,佛光一现,所有妖魔鬼怪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但戒嗔和厉鬼缠斗太久,导致他的攀升进度暂时落后,比他往上二十丈,玄月九宫派的苏冰清正捏着她的灵器寒冰针,坐在床边抖着手绣花。   她的十指青葱纤长,本就是拿针的手,但……并不是绣花针啊!   “嘶……”   一个不慎,苏冰清手指又被扎出血珠,血染上白底布匹,肆意开出了一朵红花。   身旁一位腰粗膀圆的大婶儿单指戳她的额头:“你说你,一贯好吃懒做,连最简单的花样子都绣不来,浪费了老娘多少布?哼,今日你若绣不完,晚上也别吃了!”   苏冰清捏着绣花针的手紧了紧,她到底是要当场发飙教训妇人一顿,还是忍一忍把菊花绣完呢?   或许她直接认输重新来过,花的时间还短点儿?   但万一她还是这般倒霉呢?毕竟谁都不能确定,下次考验会不会更糟心……   苏冰清纠结得不行,万铭宗的骆滨南却是所向披靡,他神魂入体了一个少年将军,单兵冲入敌阵,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万千人中斩敌方将领首级。   每个人各自进行着闯关任务,有人易,有人难。天竹外的排名榜上实时更新,围观群众叹道:“点竹大会不愧是筑基期最强者的比试,你看排在前头几人的名字,哪个不是年纪轻轻就名动一方?”   “骆滨南和戒嗔太强了,这都三日过去了,居然没有失败。”   “还有青竹斋的吴妙子,他虽失败了一次,但迅速追上了前头几人,如今排在第三。”   “寒云宗的景老祖也来了,听说他入九天书院测悟性时曾引来天劫,怎么如今还在第八?”   “会不会是遇上了极难的题,我也没见他出错呀?”   “他只有筑基下境,再是厉害又能如何?若与同比之人对上,十有九输,如今还能排名第八,已是运气极好了。”   “真金不怕火炼,且看吧。”   ……   几人议论时都没注意,排名榜角落里躲着一只小蓝鸡,它愤愤地踢了一脚石头,心道,无知的愚人,不知wuli景景的伟大,过几日就把你们抽成猪头!哼!   但tali景景此时却陷入了麻烦,他又遇见了同比之人——星罗山庄,魏阵图。   他俩此时面对面坐着,而本次考验的任务,是比谁能在一日之中写出更多的筑基期阵法。   若单比阵法强弱,景岳虽是业余,好歹虚活几千岁,脑子里厉害的阵法多少有一些,不至于害怕一个筑基期的修士。   但比数量……何况,还限定了只能比试筑基期阵法的数量。   而星罗山庄本就是七方界阵道最强的门派,魏阵图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星罗山庄,一个普通的筑基期弟子掌握的阵法就有二十来个,实力再强一些,则能学会三十多个阵法,但魏阵图于阵道上是千年不遇的天才,据说如今已习得四十二个阵法,堪比一些初入金丹的阵修。   景岳绞尽脑汁想了二十个阵法,又在这些阵法的基础上擅自改良了一些,勉强算是新阵法,凑凑补补也才差点儿三十个。他看着魏阵图头也不抬,轻轻松录入一个又一个阵法,心里塞塞的。   眼看一日将尽,他实在无计可施了,叹了口气,放下笔仔细打量他的对手。   魏阵图埋头书写,却道:“景老祖,您为何一直看我,我很好看吗?”   景岳:“……你想多了,我就是无聊。”   魏阵图低低一笑:“您认输了?”   景岳:“没有啊。”   魏阵图:“那您怎会无聊?景元道祖的传承里阵法不够用吗?”   景岳:“够是够了,只是……”   他忽然一顿,想到了个很贱的法子,微笑道:“只是,我想看着你想象一下,阵道天才若输给我,会是什么表情?”   魏阵图终于抬头,闷笑两声,“老祖,您还真是……可爱。”   景岳:“……”   他定了定神,结束了毫无营养的对话,开始拆分阵法。   是的,拆分。   他前世学过一种金丹期的阵法,叫做五行秘转大阵——阵法布成,五行衍化的一切皆可杀人。景岳试图将此阵拆分为几十个威力较小的阵法,诸如火阵、雨阵、土阵,还有变异的雾阵、雪阵、雷阵等等。一旦有了思路,他只觉得心中瓶颈豁然冲开,静静思索了一个时辰,他提起了笔。   魏阵图见景岳忽然开始奋笔疾书,先是一愣,随即摇头笑笑,又继续写自己的。   等到幻阵中晨光倾泻,一日已到,景岳假意掸了掸衣衫,又看着魏阵图惊诧的表情,淡定微笑,“魏道友,还是你比较可爱嘛。”   说完,他举步迈向了传送阵。   魏阵图独坐了许久,始终不敢相信自己输了!他可是懂得四十八个阵法!比外界传言的还要多!其中有两个阵法还是他自创的!景岳怎么可能超过自己?!   半晌,魏阵图苦笑一声,他抬头望向传送阵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天竹之外,排名榜前。   “快看,景老祖上来了!到第六位了!”   “你们注意到了吗?他和星罗山庄的魏阵图同时间滞留了很久,如今他的排名有所上升,魏阵图却下跌了十多位,且榜上显示他失败了一次。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们说,他俩是不是遇上了,魏阵图输给了他?”   “有可能啊……”   “就不知他们比了什么?但魏阵图已经是筑基期的佼佼者了,且有筑基上境修为,若真输了,那位景老祖还真是可怕。”   “他可是大利寒云宗之人,岂会平庸?也不知比景元道祖如何?”   “嘁!那能比吗?景元道祖可是从默默无闻的散修,一路到了名震修界的一宗祖师,从未依靠过任何势力。别说当世,哪怕是妖劫前的几十万年,他那样的天才也是屈指可数。这位老祖不过承他福泽罢了……”   蓝凤听到这里,骄傲地挺起鸡胸,道:“景元道祖也是我们景景的马甲,前世景景虽然超凶,但现在景景拥有了叽叽,只会比以前更凶!总有天吓死你们,哼!”   然而对旁人来说,即便听见了,也不过是几声“啾啾”鸡叫。   外界的议论景岳自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一关又一关的考验,在第七十八道考验时,他进入了一片雪原。   天边乌云滚滚,阴风咆哮,幕天席地都是飞雪。   此时的他正端坐于一处洞府外的断崖之上,身着一件水蓝纹月白底的道袍,被风吹得衣袂狂舞。   而他体内血脉鼓胀,灵力充盈,似乎手指一动就能拔山填海,毁天灭地。   这一切,都让景岳觉得熟悉。   忽然,他灵光一现,大惊失色:“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景景:嗯,天竹大阵里什么都有!我喜欢!   叽叽星星眼:小黄蚊的世界有吗?比如景景被七个蜘蛛精纠缠,或者被七个葫芦娃争夺,还有还有七个小矮人什么的……咦?为啥都是七个?   景景:哥吴恩。   叽叽不高兴:那、那换成胭脂好了,景景去救他!   景景沉思片刻:这个可以有。   胭脂:……我的烧锅水呢? 第67章   翻涌的黑云越来越近,闷雷嘶吼,天昏地暗,幽森得就连飞雪都看不清了,仿佛末日一般。   ——九断雪山!   他认出来了,这里是他前世被天雷劈死的地方!而现在,他又回到了那一刻,在幻阵里经历曾经所发生的一切!   这是……幻心阵!   手中的绿色锦带提醒他,任务考验是要从幻心阵中逃生。有那么一刻,景岳甚至想立刻自尽,顶多是一次考验失败罢了。但他要是留下来,一旦扛不过天雷,纵然在幻阵中,神识也一定会受到无可逆转的伤害。   可他又想,幻心阵中的天雷终究不是真实的雷劫,若能撑过幻心阵,对心境的提升可不止一点点。而他要是逃了,前世的天劫将成为他的心劫,不知那一日就会化为心魔,阻挡他飞升。   他说过,阻人成道者——死!   若那个人是怯懦的自己,他也一定斩杀!   景岳取出他万年不见的沧澜剑,感怀地抚摸过莹蓝如玉的剑身,眼底一片温柔,“老朋友,我真想你。”   幻心阵中的沧澜剑依旧停留在一万年前,它不懂景岳话中的意思,但能感觉到主人复杂的情感,于是按捺住对雷劫的惧意,亲密地碰碰景岳的肩以示安慰。   景岳定了定神,抬头望向雷云。   罡风撕扯着他的身体,雷劫的威压越来越强,景岳迅速从须弥戒中取出几件仙宝,布成了护身大阵。   大阵刚一成形,第一道雷劫已然降下!   “轰隆——”   一丈粗的狂雷打在他身上,尽管护身大阵抵消了大半威力,景岳依旧被劈得浑身一震,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划过苍白的下颌,落在了月白道袍上。   沧澜剑焦急地轻颤,想要冲上去抗住第二道天雷,却被景岳制止。   不过刹那的事,白光撕裂黑雾,映照出对面小山般的雪峰,第二道雷劫降下!   天地震动,对面的雪峰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倒塌,四溅的白雪好似山岚浮云,雪山上岩石混着积雪滚滚而落,形成雪崩。   景岳闻到了焦糊的气味,身上更是火灼一般疼痛,仿佛血液都被烤干,五脏六腑烧成了一块块炽热的石头。他的道袍裂成碎布条,青丝干枯,满身细碎伤口,就连护身大阵也被削去一半威力。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此阵顶多能撑过第三道雷劫。   “轰隆隆——”   第三道雷劫已有十丈粗,就像从天而降的一根银色柱子重重捣在身上,景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护身大阵彻底偃旗息鼓。   沧澜剑响起愤怒地剑鸣,直冲上天,景岳忙道:“给我回来!咳咳……”   前世,沧澜就是在第四道天雷中被劈断的,哪怕此时仅仅是幻阵,景岳也不想重蹈覆辙!   沧澜剑的剑灵虽已有自主意识,但终究不能违背主人的意志,它在空中略略一顿,挫败地回到景岳身边。   眼看第四道天雷即将落下,天空中好似一条银龙狂蹿,景岳身受重伤,灵力暴动,他却毫不退缩,只身直面天雷之威。   他总要尽力一搏,哪怕是蚍蜉撼树,哪怕只有一线可能。   突然,景岳神魂剧痛,恍惚间,他又一次看见了沧澜剑法最后一式。   依旧是一道虚影慢慢挥动着长剑,可姿势却比入书院当天所见更为流畅,再不似幼童舞剑般笨拙,稍稍有了些少年人的剑姿。   雷劫,虚影,他势必要阻止的一剑……   一年前他同样经历过,但今日幻阵中只有他,不能指望秦燕支还来救他!   想到秦燕支,景岳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秦燕支站在剑阁前,肃容道:“剑式的每一招都有节奏,之所以让你们勤练剑七式,是希望能你们能将最基础的剑招融会贯通,形成身体本能记忆。如此,不但能够提升你们对剑式的掌控力,还能让你们更容易察觉敌人招式中的破绽,从而一击必中。”   破绽……   虚影的剑式离成熟还有很大距离,看似破绽百出,可沧澜剑法等阶太高,景岳的剑道资质又只是寻常,根本不知从何入手。   此时,天雷已从云中探出头来,虚影也将要斩下这一剑。   景岳只当不知,死死盯住虚影的动作,伴随着一声雷响,虚影身后出现漫天星辰,明明灭灭,聚散成河。   景岳双目猛地睁大,在万千星斗中,有一颗星光极不稳定——就是那里!   他大吼一声,“沧澜!”   身旁沧澜剑一声龙吟,化为蓝光急停在他面前,景岳顶着天雷的压迫勉强站起身,颤抖的双手几乎握不住剑柄,他咬紧牙关,将体内所有灵力导入双手,竭力一劈!   剑气化为奔腾巨浪,所到之处飞雪成冰,山峦冻结,一往无前直冲虚影而去!   “轰——”   天雷落!   此时,天竹外的气氛十分凝重,甚至连青竹斋掌门并几位长老都现了身。刚刚有一瞬,他们都感应到了雷劫的气息,但秘境中一片晴朗,又是哪里来的天雷?   尽管可怕的雷劫之气只出现了一瞬,可依旧无法抵消众人的紧张。   忽有一位长老出声道:“那位景老祖,是否也在天竹上?”   众人静默片刻,又一人道:“又是他?”   “他到底遇见了什么?纵然是景元道祖,也没有三天两头的引来雷劫吧?”   “或许与他无关?”   说话的人声音渐低,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愈发不自信起来。也是,除了景岳还能有谁呢?总不会是天竹要渡劫吧?   众人惊疑不定,一只蓝鸡却跃上枝头,仰着脖子叽叽喳喳,“景景是做大事的人,不过是天劫罢了,就算、就算是十个天劫,不、一百……一千个好了!景景也能谈笑间让它们灰飞烟灭。”   蓝凤口中谈笑间轻松秒杀天劫的景岳此时正狼狈地躺在地上,劫云散去,晴空万里,只是九断雪山已被夷为平地,而他所在的地方更成了一座深谷。   景岳累得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他体内灵力再度退化到筑基期的水平,身上的月白道袍也还原成入天竹大阵前的青色长衫,就连沧澜剑也没了踪影。   一切都恢复如初。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他从筑基下境,一下子迈入了筑基中境,期间只经历了一次幻心阵而已。   方才,他找准了虚影的破绽,一剑将虚影斩成碎片。那之后天雷停歇,传送阵也出现在附近。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的心劫隐患并不是劈死他的雷劫,而是前世始终无法补全的沧澜剑法。   这一世,他对沧澜剑法多领悟一点,心劫就离他远一点。   刚刚他战胜了虚影,沧澜剑法有所进益,最终通过了幻心阵的考验。   景岳又歇了半日,终于有力气起身,他立刻盘膝打坐,稳固境界。   这一打坐就耗去六日时光,但其他比试之人都在进步,因此,他的排名直线下跌,已跌落百名开外。   排名榜前,有人道:“那位景老祖莫非遇上了难题?这几日毫无动静。”   “毕竟只有筑基下境,如今能维持不败,无论运气还是实力都是极好了。”   “之前的天雷之气不是怀疑与他有关吗?若真如此,他运气哪里好了?多半是陷入考验中了。”   “只是怀疑罢了,如今就只有他与骆滨南还未败过,但骆滨南可是排位第一。”   “啊!快看,景老祖动了!他……他通过考验了!”   经过调息,景岳感觉身体已恢复大半,如今,他十分庆幸自己参加了点竹大会,其中收获超乎想象。同时,他也感激秦燕支又一次救了他,尽管对方并不知情。   景岳心知此前耽误了许多时间,于是赶紧便踏入了传送阵。   之后一路顺利,他遇上的尽是什么辨真伪、找不同、猜谜等小孩子的游戏,因此,景岳爬升速度非常快,又引来外界一阵惊叹。   “第十了!只用了两日景老祖就从一百多名升入第十!太可怕了!”   “天啊!第七了,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吧?”   “那是因为排位在他之上的苏冰清和康锦又失败了一回!”   “说到康锦,也不过筑基下境,入书院那日曾悟出过玄阶功法,算得上天之骄子,可惜却被景老祖抢尽了风头,据说紫霞派的魏长老当场气得吐血。”   “都是命啊……咦?景、景老祖又爬了一位……是不是我眼花?”   “我、我估计也眼花了……”   他们就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啊!   众人呆若木鸡,但有一只小蓝鸡却不木,小翅膀正捂着嘴偷笑。   幻阵中,景岳与另一个没有败绩的同比之人狭路相逢,那是位样貌平凡的男子,但却有一双出挑的眼睛。对方眼睛很大,眼角微微下垂,像是时刻都在笑着,温柔得能包容一切。   莫名地,景岳想到了叽叽的主角脸论。   主角脸拱手:“我乃万铭剑宗骆滨南,见过景老祖。”   景岳:“我知道你,幸会了。”   骆滨南:“前些日子我师弟陆仁冒犯了您,他年轻气盛不懂事,我代他陪个不是。”   景岳:“严重了,切磋而已,算什么冒犯?何况输的又不是我。”   骆滨南:“……”   他俩今次的考验是看谁能先唤醒一把剑的剑识,剑是凡剑,已生了识,不过尚在沉睡中。   景岳特意扫了眼骆滨南的配剑,看上去是把灵阶剑,对方既被誉为剑道天赋仅次于秦燕支,想必已养出了剑识,但不知他是否如秦燕支一般,连普通剑也肯花心思。   他道:“请吧。”   骆滨南:“老祖请。”   两人一同将神识引入剑中。   这一回考验,理论上来说比景岳平常在剑阁识剑还要麻烦,因为他不但要与剑沟通,神识还要和骆滨南争抢,但是比神识嘛……   景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刚好被骆滨南捕捉到,后者不禁犯了嘀咕:这么有自信?不过筑基下境而已……   不对!他瞳孔微微放大,是筑基中境!景岳竟然在点竹大会进阶了?   怎么可能……?距离对方迈入筑基期也不过一年多吧?天底下哪有这么快的修炼速度?景岳到底在天竹大阵中遇上了什么?!   骆滨南脑子里千回百转,但他很快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考验,于是稳住心神,专心唤剑。   可当他的神识与景岳相触那一刹,才知对方为何自信,他简直被碾压得渣都不剩!就仿佛面对金丹期的修士,完全无从反抗!   ……好厉害的神识!   骆滨南深刻感受到双方实力的差距,不免苦涩。   想他在外界评价如此之高,又怎会没有自己的骄傲?他知道这位景老祖很强,但他小境远胜对方,因此根本不惧。   而且,他虽认为陆仁行事不妥,但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想要为师弟争回面子。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有一丝不甘和妒忌——凭什么景岳就能得到秦真君指导?自己明明很优秀,只因早早从书院毕业,阴差阳错失去了跟着秦真君学剑的机会。   种种缘由,都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赢过这位景老祖。   可他没想到,景岳竟然强成这样!强到一个照面,他的信心就急速瓦解,溃不成军!   骆滨南惊疑不定,表情一会儿震惊,一会儿纠结,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委屈……总之犹如戏精附体。   但景岳一心与剑勾连,根本没有注意。   或许他有过唤醒枯盛的经验,这一次,他的感觉更加入微,神识一入剑就知道此剑剑识即将苏醒。景岳稍稍舒了口气,看来这一关不会耽搁太久,要是得耗个一年半载才能唤醒剑识,纵然胜了,他的名次也怕是要垫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片虚无的世界被瞬间照亮,大漠与天际的分隔线上,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瑰丽的画面中只有天空、荒漠与朝阳三种景,也只有蓝、黄、红三种颜色。   它们毫不单调,极致地诠释着壮阔与雄浑!   “嗡——”   伴随一声剑鸣,景岳知道了剑的名字——东升。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小沧澜剑: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把剑,至少两把。有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有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沧澜剑:你若安好,备胎到老,科科。   叽叽跳脚:我才是红白玫瑰!都是我都是我!你们都是备胎你们全家备胎!诶不对,我是蓝色妖叽!!   景景:感觉我的心在拔河……   胭脂:别忘了还有我……   ———   叽叽:景景一千道天雷也不怕!秒让它们灰飞烟灭。   景景:……悠着点吹,都不用一千道,灰得就是我自己…… 第68章   景岳睁开眼,东升剑乖乖地偎靠着他,而骆滨南还维持着怀疑人生的表情。   景岳笑眯眯道:“承让了,骆道友。都是秦真君教得好啊。”   当他再次跨入传送阵时,排名榜上又有了变化。   “骆滨南失败了!”   “景老祖又上升一位!”   “又是同一时间,难道他们也遇上了,骆滨南输了?”   “不可能吧,他俩小境差了好多,比什么也不至于啊?”   “那有啥,景老祖几日前就拿下了魏阵图。”   “那也只是猜测,很有可能只是巧合!偶尔一次还行,次次都能跨境战胜对手,谁那么变态?”   “……秦真君啊。”   “……”   众人一想,若景岳真如他们所想,那的确和秦燕支很像,都是一旦跨入大境界,便是该境界当之无愧的第一。   不知何时走来的五道真人笑得满脸欣慰,他身旁的巫辰真人重重咳嗽一声,心道:老祖是我们寒云宗的老祖,五道那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又有一人道:“不管怎样,本次点竹大会,就只剩景老祖一人从未败过。”   话一说完,人群里又被沉默笼罩,只除了树梢上一只蓝鸡嘚瑟地引颈高歌,叽叽喳喳制造噪音。   唤醒了东升剑,景岳又通过了十余次难度不高的考验,当他从某个阴暗逼仄的幻阵进入了鸟语花香之地时,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因为,他已经完完整整经历了九十九个幻阵,只要一直不出错,第一百个幻阵就会进入天竹核心。一旦通过这次考验,他就能摘得竹芯,得到点竹人的称号。   景岳低头查看手腕的锦带,可上面却什么提示都没有,他正奇怪,就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生机之气悄然降临,与此同时,一位须发翠绿的老者缓缓浮现于幻阵中。   不等景岳先问,对方主动道:“我乃天竹老人,也就是这一株天竹所化人形。”   景岳:???   他可从没听说过天竹已经化形?以往也从未有人遇见过!   天竹老人和善地笑了笑,“小友心中定有许多疑惑,前人不知我的存在,是因我从未现过身,而这一次,我想请小友帮个忙。”   原来,妖劫之后几百年,有一名道人偶然得到一截灵竹枝条,便将之带回了下南州栽种。两千多年过去,当年瘦弱的枝条已成长一株参天巨竹,那名道人的后辈子弟则以巨竹为中心,建立了一个叫青竹斋的小门派。   随着青竹斋日渐繁盛,天竹常年受修者的生气影响,于千年前灵识苏醒,得以化人。从那一刻起,巨竹便有了灵性,也被青竹斋弟子命名为天竹。   天竹里所谓“一叶一世界”都是十宇法则中的幻象,而天竹老人的灵识则是维持这一方天地运转的核心。   天竹老人:“若我一直留在这里,修为很难有进益,总有一日,我的灵识会消亡,天竹大阵也不复存在。”   “但天竹是我的本体,我若离开,青竹斋定然损失惨重,而我也将欠下巨大的因果债,毕竟,是他们给了我生命。”   景岳愕然不已,心道只怕是青竹斋的人都不知其中内情吧?他问道:“我能做什么?”   天竹老人:“我希望小友能为我找到母竹,当年,我也是母竹长出的一根枝条罢了。若用母竹一截竹干制成利器,便能在不伤害我本体的前提下,将我的灵识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天竹中维持大阵运转,一半入尘世经历磨砺,修炼飞升。”   景岳咂舌:“七方界如此广阔,我如何去寻你的母竹?何况已过了八千年,母竹多半已不在了。”   天竹老人叹了口气,“小友所说我何尝不知?只是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想要赌一赌,否则便是坐以待毙。”   他手指微动,一根干枯的竹枝出现在两指间,“我依稀记得,母竹生长在上南州一处名为青连坡的地方,青连坡是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座道观,母竹就在观门前。而这根枯枝一旦感应到母竹的气息,便能再度发芽。”   景岳愣愣地接过,半晌道:“为何选我?”   历来点竹人均是天资不凡,甚至有秦燕支那等天才的存在,可天竹老人从未找过他们。   天竹老人睿智的双眸掠过一丝笑意,“天竹能勾连十宇法则,当然有不同寻常之处,我能感应到你身具强大气运,且方才观你意志坚韧,行事机敏灵活,因此特意现身。”   景岳:“……”你这么直白,又这么绿,我当然不忍心拒绝了。   他道:“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   天竹老人:“如此我已很感激了,小友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辛苦,这是我送你的一件礼物。”   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枚青翠透明的玉石,呈竹叶形状。   天竹老人:“玉中封印了我灵识苏醒时的一缕天地生机,紫府以下,再严重的伤都能治愈,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在,哪怕是灵台尽毁,都尽可康复。”   景岳不禁动容,这几乎是多出一条命了,若玉石流落外界,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他摊开手心,玉石缓缓落下,被景岳紧紧握住。   “多谢了。”   天竹老人微笑:“不必客气,你这便去摘竹芯吧,祝你好运。”   老者消失,他所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方祭台,祭台上插着一根竹枝,竹枝有叶,叶中有芯。   景岳又看了眼手中玉石,珍重地放入乾坤袋中。   他深吸一口气,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嫩绿竹芯。   随即,祭台消失,周围的景色也一点点被抹去,天地间一片虚无……   大漠黄沙上,骆滨南刚解决了同比之人,忽然,周围的一切渐渐透明。他一愣,摇头苦笑,“这一次,我又败了。”   阴暗幽谷中,魏阵图正准备离开,他脚步一顿,望着徐徐隐没的传送阵,低声道:“是他吗?”   苏冰清熬过了绣花的考验,又度过了二十来个幻阵,手腕的锦带突然脱落,最终消融于茫茫白雾间。她又气又无奈,自言自语道:“这下只怕比上次排名还要低了,我怎么那么倒霉!”   ……   排名榜前此时已是人山人海,却安静得十分诡异。   巫辰真人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感觉紧张极了,就连一旁的五道真人也是屏住呼吸,更别提其他围观群众了。   人们都在静待一个结果,等待奇迹降临。   是的,他们都知道景岳已进入最后一道考验,若是能顺利通过,景岳将成为点竹大会诞生以来,唯一一个毫无败绩的比试者。不管是不是认识景岳,是不是待见他,此刻都希望他能争气一点,达前人所未达。   突然,他们感到了一股磅礴的生机之气,同一时间,排名榜上第一个名字后出现了一百的数字,还不等人们从震惊中回神,那个数字又变为一片竹叶的形状。   现场鸦雀无声,也包括一只小蓝鸡。   一直到十息过后,才陆续传来吸气之声,人们纷纷意识到——新的点竹人已然诞生!   ——景岳,他的名字对于修界已不陌生,但从此刻起,这个名字的意义不仅仅是寒云宗的新老祖,而是千年来从未有过,独一无二的全胜战绩点竹人!   众人隐隐有种预感,或许他们今日所见证的,不止是一位意义非凡的点竹人,而是修真界一代传奇崛起的开端!   ——   下南州,翠城,飞仙榜前。   巨木广场上密集地围着许多人,飞仙榜对面的茶楼里也是热闹非凡。   一位大耳修士坐在茶楼中,饮了一口茶,闲闲道:“算算日子,若是顺利,这一两日就会有人摘得竹芯,也不知是哪一位幸运儿。”   另一位小眼修士道:“还能是谁,无非就是万铭剑宗骆滨南、三界寺戒嗔、星罗山庄魏阵图那几个年少天才呗。”   大耳修士:“这几人里头,若论战力自然是骆滨南更胜一筹,若论心性则是戒嗔最为出挑,若论悟性魏阵图当仁不让……他们各有优势,最终还得看运气。”   旁边一桌的蒜头鼻修士忍不住插口道:“啧,那可不一定。这次点竹大会可谓人才济济,玄月九宫派的苏冰清、青竹斋的吴妙子、紫霞派的康锦都不容小觑。哦对了,还有寒云宗那位景老祖……”   “噗……”小眼修士嗤笑道:“你说前几人便罢,那位景老祖虽厉害,但修为只是筑基下境,从根本上就吃了亏,又如何做得这点竹人?”   话音一落,只听外间吵嚷起来,有人大喊道:“换榜了!换榜了!”   茶楼里的人纷纷从座位上跳起来,抻着脖子往外看,若非飞仙榜已被挤得水泄不通,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他们恨不能第一时间看个明白!   大耳修士急声道:“诸位道友,快给说说结果啊!”   每一位点竹人,不论他之前有无上榜,排名几何,点竹大会后都必登飞仙榜前列。名字后方还会添加一片竹叶标记,一直保持到下个点竹人诞生才会被取消。   人群中有人惊声道:“是他!”   “怎么是他?”   大耳修士:“……”尼玛到底是谁啊?!   “居然、居然是景老祖!”   “谁?!”小眼修士不可置信,嗓子都变了调,“你们没开玩笑吧?”   “飞仙榜上写着呢,你不信,自己来看啊!”   小眼修士:“……”我要能挤进去还问你们干嘛?!   “真没想到啊,他不是筑基下境吗?竟然胜过了骆滨南他们?”   “是不是运气特别好啊?”   “运气再好也太不真实了吧?这般修为就成为点竹人,也就当年的秦真君可以一战,真想知道景老祖失败了几次?比秦真君如何?”   “要胜过秦真君,必须全胜才行,可能吗?”   众人下意识觉得不可能,但盯着景岳名字后一片碧绿的青竹叶,又觉得这位老祖身上发生什么也不奇怪。   有人叹道:“寒云宗这些年的颓势看来已止住了,不但山河榜上的人数逐年递增,门中还有了这样的天才崛起,据说他还不到二十!”   “是啊!听说他入书院那一日,悟出的功法甚至召来了雷劫!要这么成长下去,说不定又是一位景元道祖!”说罢,那人还朝着极北方向拱手一礼。   “大宗就是大宗,纵然一时式微,其底蕴也是别的门派不可望其项背的。门中天才弟子不出则已,一出必然天下震动!”   ……   一声声吹捧,就像一个个巴掌,将小眼修士的脸抽得像发了面的馒头!   这一切景岳尚且不知,虽然飞速跨入筑基中境以及点竹人的称号为他引来诸多关注,但他顶着寒云宗老祖的名头,早就习惯了成为他人眼中的风景,因此,日子还算平静。   除了……总被青竹斋的真人们拉着讨论轻身符……以及定兽符。   如今真人们都知道了定兽符是他所炼制,自然也知道了塑胎符的发明者是谁,这一切,都源于五道真人这个大嘴巴!   此人一回青竹斋便拿着轻身符吹嘘,等到点竹大会结束,又作为青竹斋的代表,怀着仅有的羞耻心,摸黑来问景岳学会了哪几种定兽符?   景岳难得见到五道真人羞惭的样子,默了半晌,道:“莫不是青竹斋也想分一杯羹,想挑我没炼制过的来研究?”   见五道真人支支吾吾,景岳便知自己猜对了。   “嗯……没事,反正定兽符我也不打算做了,特别麻烦。”   五道真人反复追问,得到景岳肯定的回答,一时间大喜过望,忙掏出大把符箓与灵玉,“这其中有点竹大会的奖励,还有青竹斋的感谢,掌门说了,你若愿意,可以任意学习青竹斋十种金丹期以下的符方。”   景岳毫不扭捏地笑纳了。   临走前,五道真人欲言又止。   景岳像有读心术一般,道:“塑胎符是我的底线,真人还是别打听了,小心我师兄打上门来哦~”   五道真人一抖,景岳的师兄自然是……一叶老祖,光是想想……那画面就美得他不敢看。   不过,他对塑胎符本也没抱什么期望,依旧高高兴兴地回去向掌门报喜领功了。   等人一走,景岳悠哉哉将刚刚得来的赠礼摆出来。   嗯,符箓放一边,这是留给宗门的……   嗯,灵玉放一边,这是留给自己的……   算了算,他足足得到了五万枚灵玉!也就是五百万灵石!   景岳满意极了,心道:真不愧是青竹斋啊,修界中五分之一的符箓出自于此,能不富得流灵石吗?   蓝凤美滋滋地在灵玉中打了个滚,满足地喟叹:“景景,我觉得好有力气,你说,叽叽是不是也要进阶了?”   景岳:“来个叶刃试试。”   蓝凤一族是木属性神兽,叶刃是它们最基础的攻击技能。   叽叽深吸口气,鼓着嘴,张着翅膀,威猛地用力一喷:“嗝~”   景岳:“……”   恰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扣门声。   蓝凤歪着小脑袋,“这么晚了还有谁来?”它猛地跳起来,眼中精光一闪,“难道有仙子看上了你,想找你夜半私会?景景,叽叽给你说……”   景岳:“难道不是五道真人去而复返?”   话音一落,只听一男子低声道:“景老祖,是我,魏阵图。”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五道真人:想要定兽符。   景岳:嗯……没事,反正定兽符我也不打算做了,特别麻烦。   五道真人:哈哈哈哈哈谢谢你爱你么么哒。   九天书院   孟善:我终于知道木天雀的定兽符是怎么回事啦,哈哈哈,自己真是萌萌哒,马上写封信回宗门领赏!   ——   景景:叽叽你的大招呢?   叽叽:哼,不给你说,反正你们马上就要超爱叽叽了。 第69章   蓝凤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偷偷打量着魏阵图。   此人和景景分坐桌边,寒暄两句后,就一直火辣辣地盯着tali景景,让它感到分外生气!   景岳:“魏道友所来何事?”   魏阵图缓缓开口:“我自幼修习阵法,如今已五十多年,本以为筑基以内只比阵法,没人是我的对手,没想到……”   景岳淡定喝了口茶,欺负小朋友道:“没想到你还是学艺不精啊。”   魏阵图:“……”   他苦笑道:“景老祖说的是,是我学艺不精,所以特来求教您。”   景岳也不满着,“不敢,其实我只是抓了规则的漏洞,将一个金丹期阵法拆分了。”   魏阵图一怔,良久后抵唇轻笑:“原来如此!真是……有趣。”   他端起茶水,凝视着景岳,“多谢景老祖指点,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景岳:“……”总感觉此人有点怪。   魏阵图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离景岳近了一些,“不知老祖可有闲情逛一逛夜晚的翠城,您看外间月色正浓,咱们还可交流阵法上的疑难。”   被子里的蓝凤一下子伸长脖子……尽管还是短得看不出来,但它嗅到了诡异的气息。   这个人!可疑!   却听景岳道:“也可。”   蓝凤:!!!   魏阵图似乎也没料到景岳会答应,愣了愣,眼底晕开温柔,“都听老祖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一只蓝毛小鸡焦急地尾随在后。   翠城的夜色的确很“美”,一片暗光中仅有小星灯忽闪忽闪,间隙能窥见几株巨树的影子,其余时间基本乌漆嘛黑。   魏阵图好似无所觉,他站在景岳身侧,柔声道:“阿景想去哪里?”   不远处的蓝凤僵着翅膀,恨恨地想:大胆的登徒子!离我们景景远一点!阿景也是你叫的?!   然景岳并没在意魏阵图忽然改变的称呼,只奇怪地看他一眼,“广场啊。”   魏阵图纵容一笑:“好。”   到了广场,不等魏阵图开口,景岳已经勤奋地掏出材料,在地上摆弄起来。   魏阵图有些莫名:“阿景这是做什么?”   景岳:“布阵啊,你叫我出来不是想学拆分的阵法吗?我也没试验过,正好了,不过我只能教你一个,布阵可是要花不少灵石的。”   魏阵图:“……其实,我真是邀你来赏月。”   景岳抬头望天,疑惑地看了魏阵图一眼,“月亮在哪里?你来了这许多天还不知?翠城的日月星光都被树荫遮挡住了,要赏月只能去城外。”   魏阵图:“……”   景岳:“你要不要学啊?不学我回去了。”   魏阵图静默片刻,咬牙道:“学!”   潜伏在侧的蓝凤不禁为景景的深不可测感到骄傲,完完全全闪避了套路!   于是,景老师认认真真地布阵,魏弟子一脸生无可恋,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等景岳布好阵,站起身来拍拍手:“火阵,应该成了。”   话音一落,深受打击的魏阵图已迷迷瞪瞪地步入阵中,催动阵法。   景岳急道:“等等!我还不知安……不安全……”   后半句,被阵中忽然蹿起的火舌吞没……   那天夜里,等魏阵图从阵法里出来,头发已被烧没了一半,身上脸上也是焦黑,他眼神空洞,表情茫然道:“好阵、阵好。”   整个人宛如遭受了天劫蹂躏。   又盘恒几日,期间景岳找青竹斋学了十种少见的符箓,九天书院终于准备打道回府了。   临走前,景岳将十张塑胎符交给巫辰真人,并告知对方,往后每月他都会提供十张给寒云宗。   由于郑白顾侠两人嘴紧,巫辰真人比青竹斋真人消息还滞后,直到此刻他才知原来自己求而不得的塑胎符竟是景老祖所炼制,一时老泪纵横,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八日之后。   天幕云卷云舒,雾色缭绕,白云折射着日光,偶尔可见七彩流霞。   九天书院的空舟已行至中洲与下南州交界海域——葬星海,此时一间舱房中,景岳正盘膝修炼。   他的剑七式还没能通过秦燕支的考核,暂不方便练习沧澜剑法,只有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临摹剑法最后一式。   而蓝凤则难得安静地蜷缩在一旁,脑袋不时轻点,显然是困极了。   突然,蓝凤睁开了快耷拉上的眼睛,胖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惊恐地望向景岳。   后者猛地站起来,还不等他站稳,空舟顿时剧烈摇晃,差点儿害他摔倒。   蓝凤眼泪巴巴道:“景景,好像有、有危险。”   景岳将他揣入怀中,安慰道:“莫怕,叽叽乖,安静一点。”   他的确感应到莫大的危机,于是快速闪出房中,发现空舟之外的舒卷白云已彻底变作团团黑雾,隐隐可见舟头舟尾各有一个金丹期的鬼力士手舞巨锤,用力砸向空舟!   敌袭!   既然能控制鬼力士,来人必是魔修!   “砰——”   巨锤抡上了空舟的结界护膜,半透明的结界立刻泛起涟漪。   这次带队的林真君以及五道真人,此时分别守住头尾,双手频繁变化姿势,将灵力打入结界,试图壮大结界。   而空舟上,除了林真君一位紫府,以及五道真人一位金丹,其他都是书院学生,根本无力支援。   景岳眉心一皱,如今情况很不妙,空舟结界虽能支撑片刻,但附近还有魔修潜伏,而能操纵金丹期的鬼力士,一定是紫府修为以上!   他放出神识扫荡周围,由于范围较大,超过了景岳肉身境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更衬得唇色殷红。   而神识回馈不怎么美好,黑雾中共有一强一弱两道神识,其中之一初入紫府,另一道足有紫府上境!   敌人安排了如此阵仗,看来是铁了心要将空舟一网打尽!   景岳的神识支撑不了太久,为避免脱力,只得匆匆收回。随着空舟又是一阵晃动,舱房中不少弟子也踉跄地跑出来,他们望着眼前噩梦般的景象,各个骇得面无人色。   林真君:“都给我回去!你们出来做什么?添乱么?”   有弟子急道:“可是真君……”   五道真人也忙大声劝道:“你们在这里,我与林真君还要分神看护,速速回到舱中,舱房外还有一层结界,至少安全一些。如今你们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弟子们逐一被劝了回去,景岳也回到舱房。他立刻催动宗门传信符,相信不少书院学生都会如此做。但他们身处茫茫大海之上,能及时得到救援的几率十分渺茫,就算大家携有厉害的逃命法宝,也很难逃出这几十万里的葬星海域。   而这些,显然敌人也考虑到了!   可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靠自救!   景岳又一次放出神识,额间渗出细汗,一息后,他心中猛地一颤,“不好!”   他察觉远处还有一位修者正极快地往空舟靠近,对方竟已是洞天境界!而这时赶来的,十有八九还是魔修!   忽然,一股比之前更强烈的冲击袭来,景岳来不及收回神识,胸中血气翻涌,差点儿呕出血来!他见空舟之外又增加了两个鬼力士,而空舟结界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很显然,这样的撞击再来几回合,结界必破!   这时,只听林真君喘着气道:“众弟子勿要忧心,我已发出示警,相信很快会有正道同门前来相助!尔等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只要撑过一时便好!”   但大多人都知道,林真君此言只是安慰罢了。景岳更是知道,那位正赶来的洞天修者只需稍稍施法,这艘空舟就将覆灭,他们根本等不到救援的人!   他稳住心神,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灵符,灵符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其中却藏着寒云宗掌门魏天离的三剑之威,正是当年去九天书院的路上,王长老交予他的。   尽管魏天离只是紫府大圆满境,但若能出其不意斩中洞天修者神魂,对方必受重创!   而现在,他要等待一个机会,等待能够一击必中的机会!   在空舟不停地震荡中,景岳平心静气地埋伏在舱房,他闭上眼,将神识聚集为一点,只追踪洞天修者,这样可以节省不少力气,让他不至于负荷太重。   他等着,就像躲在水底的水鬼,可以无声无息地等待很久,直到猎物自投罗网。   此刻,洞天修者离空舟已不足十里,但黑雾成了他最好的掩护,而林真君与五道真人又被濒临破裂的结界牵制,一时没有察觉。   景岳岿然不动,他还未等到最佳时机,现在出手风险太高。机会只有一次,他没有冒险的权利。   “噗通、噗通……”   伴随着许多人心脏狂跳的声音,空舟又一次遭受重击,结界再度缩小,尤其是五道真人把守的舟尾,几乎只剩下薄薄一层包裹在空舟之外。   五道真人的灵力眼看快枯竭,如今只是勉力支撑,他本是符修,擅攻不擅守,如今攻不敢攻,能力被束缚了大半!   他忽然停了手,摘下葫芦喝了口酒,擦了擦嘴巴,又将酒壶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随即,五道真人取出数张黄符,轻轻一推,符箓在半空中一字排开,形成北斗天星的阵势,五道真人咬破手指,以心头血催动体内所有灵力,画出一道道复杂的血色纹路。   只片刻时间,七张血符已成,骤然亮起一阵红芒。   五道真人一掌打出,喝道:“一杀,灭!”   只见符阵之中,一缕红芒猛射入一个鬼力士的眉心,“轰”的一声爆响,鬼力士顿时炸开,于空中化为粉末,渐渐消散。   但与此同时,五道真人双臂也炸出一团血雾,两只手臂无力垂下。   “咦?七星六杀阵?”   一道嘶哑的声音突兀响起,舱房中的景岳心头一震,尽管有些不同,他还是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当日拍卖会上戴着面具与王真人起冲突的那位紫府修者!更让他心惊的是——七星六杀阵,一种以命换命的攻击符阵。   施阵者以心头血催动阵式,一招可瞬间杀死与他同境界的敌人。   杀第一人,他将献祭双臂;杀第二人,他将献祭双腿;杀第三人,他将献祭丹田;杀第四人,他将献祭灵台;杀第五人,他将献祭生命和灵魂!   所谓的七星六杀,杀死的不仅仅是五个敌人,还有施阵者本人!   “轰轰——”   只听又是两声爆响,两名鬼力士相继消散,前方的林真君急道:“住手!五道!”   而此时的五道真人已倒在血泊中,丹田、四肢皆是血流如注,只一双常年带着醉意的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还剩一个鬼力士了!   五道真人正欲催动符阵,忽感神识一痛,整个人就此晕了过去。   舱房中的景岳呕出一口血,五道真人尚不知还有更大的威胁潜伏在侧,即便牺牲也是白费,他又怎能眼看着对方毁掉灵台?送掉性命?   只听那道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晕了?真是无趣,我还等着欣赏第四杀呢,七星六杀阵,咱也是头一回见。”   林真君只当五道真人体力不支才晕倒,稍稍舒了口气,他愤怒道:“藏头露尾的狗东西,有本事出来一战!”   他知道,对方根本是在戏耍他们,就像猫捉老鼠一般,欣赏他们在绝望中沉沦,却又不得不求生。   “嘻嘻……”   或许是对方玩累了,此刻终于打算现身。   一位身披斗篷脸罩兜帽的女修缓缓从雾中走出,她的斗篷应是件宝物,阻隔了一切窥探她容貌的神识。   女修妖媚一笑:“贺老怪,别再玩啦,这帮虫子吵得很,赶紧捏死啦。”   话音一落,一名袒胸露乳的中年男修挺着圆肚子出现,大笑道:“有鸦祖在,我哪里敢出手啊?”   林真君悚然一惊,两名紫府?等等,鸦祖?他竟然也在?!   此人乃魔道散修,几百年前便已入洞天,一身魔功出神入化,正道宗门围剿多次都未能得手。不过,鸦祖已于百年前失踪于蜀西洲,想不到今日竟再度出现!   “轰隆——”   仅剩的鬼力士又是一锤砸下,本就心神震荡的林真君忍不住晃了晃,换来两名魔修不屑地嘲讽。   林真君忍住气不回话,专心顶住结界。   可结界实在太脆弱,附近更有强者虎视眈眈,他把心一横,将体内仅存的灵力灌注于紫丹,又将紫丹逼出体外,一下子打入结界中!   有了紫丹加持,结界陡然金光大盛,又壮大了不少。林真君却一瞬间华发满头,像个凡人老者一般重重栽倒,他原本饱满的脸上变得沟壑纵深,气息也逐渐微弱,只眼神却坚如磐石。   “真君!”不少偷偷关注外界的学生一时激愤难当,须知紫丹一出,无异于舍弃了修为!   他们纷纷从舱房中跑出来,一些人扶起了林真君与五道真人,更多人则用他们的绵薄之力,支撑着两位长者用鲜血与修为护住的结界。   贺老怪见状,冷哼道:“无聊!”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两枚令牌,手一挥,虚空中又浮现了两位鬼力士。   女修佯作惊讶:“恭喜恭喜,多年不见,老贺你功力见长呀,如今都能操纵六位鬼力士啦。”   贺老怪得意一笑,道:“既然小虫子们师生情深,那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你们一并归西吧!毕竟这葬星海,总要葬他百十颗正道天星,才算贴切,哈哈哈……”   随着名鬼力士加入到攻击空舟的行列,众人压力更甚。   偏在此时,一股邪恶而庞大的威压侵袭了空舟,不少弟子眼露绝望,他们都知道威压的主人只可能是鸦祖。   莫非,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有人闭上眼睛,不忍见到即将来临的血腥一幕;有人指天痛骂,满腔愤恨;还有人一心守住结界,似乎忘了周遭的一切。   林真君无力地握住拳头,一想到因为他的无能,七方界诸多资质卓绝的筑基修士就要丧命于此,向来心志坚定的他也不免眼睛酸涩。   然而,他们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灾难。   只见某间舱房中,一道紫光冲天而起,带着森寒剑气突破了结界,穿过颠簸气流,将四散弥漫的黑雾挤向两侧,只留下中间的淡紫痕迹,一往无前直取来人!   “啊!!!”   云天剧烈震颤,黑雾中传来的惨叫声含恨怒道:“魏、天、离!”   作者有话要说:   ———   魏阵图:夜色真美,出去逛逛?   景景:也可。   叽叽:!!!(尔康翅膀……尔康手的变种   胭脂:……我是被封印了吗? 第70章   景岳是被叽叽闷醒的,他感觉脸颊毛绒绒的,有些温热,有些痒……下意识一抓,就把趴在它脸上的蓝凤给抓了下来。   “景景!景景你终于醒了!”蓝凤痛哭道:“叽叽差点就给你做人工呼吸啦!”   景岳:???   蓝凤擦擦眼泪,委屈道:“景景不要再吓叽叽了,叽叽不能没有你的!”   蓝凤是真的害怕了,它见到景景催动了一张灵符后,喷出了好大一滩血,就这么晕了过去,连呼吸都很微弱。   从它降生到今天,它的景景大多时候都是游刃有余的,哪怕遇上险情,也从没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好像、好像真的会永远睡过去……   蓝凤心里难过极了,要是景景不在了,它也不想独活……虽然也不敢去死……   景岳勉强撑着坐起来,他感受到蓝凤的情绪,心疼地抱起它,“叽叽乖,今日是我不好了。”   只有安慰,却不曾许诺。   修界危机四伏,每一个修者都是在刀尖上行走,哪怕是他,也不敢说再不受伤,永不死亡。   好在叽叽很好糊弄,它抽泣道:“那好吧,叽叽就原谅你好了。”   景岳全身的力气都快被榨干了,神魂一阵阵抽疼,仿佛裂开一般,就连想站起来都很困难。毕竟魏天离的剑气是紫府境界,他一个筑基修士催动起来还是太勉强。   庆幸的是,他趁着鸦祖毫无防备,直接斩中了对方神魂,昏迷前,他看见鸦祖护住元神逃走了。   至少解决了最大的强敌不是?   景岳只晕了很短的时间,舱房外的情况依旧不妙,但两名魔修或许是见到鸦祖逃走,又或许是被魏天离一剑所震慑,都暂停了攻击。   贺老怪:“难道魏天离也在空舟上?”   女修冷哼一声:“他要在早就现身了,何需等到现在?多半是他们中有人能够催发魏天离的剑气。嘻嘻,寒云宗的小儿老祖,不也在吗?”   贺老怪沉吟片刻,“这空舟结界融入了林老道的紫丹,还能支撑一会儿,若他们还有什么厉害法宝,又能拖延些时日,万一等来援手咱们就难办了。”   女修:“你是何意?莫非想就此收手?”   贺老怪:“我也不想啊,咱们筹谋了多久才堵上他们?空舟上可都是正道中卓有天赋的后辈,若是能全灭足够正道那帮伪君子心疼很久了,但咱也不能赔上自己啊。”   女修:“也是,该谨慎时还得谨慎,咱们修炼到今天可不容易,大事未成,不能折在这群虫子身上。”她转而一笑:“不过,就这么放过他们我也不甘心呐,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欣赏那群道貌岸然的狗,是如何痛心疾首、如丧考妣了!”   说罢,她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方小鼎,掌心灵力激发,小鼎上便亮起了猩红色符文。   贺老怪眼神一凝:“这是!”   女修望着小鼎轻笑道:“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混入了太初派,成功换到了天阴珠控制此鼎,且让他们尝一尝这方宝鼎的滋味吧!嘻嘻……”   与此同时,稍稍攒了些力气的景岳抱着蓝凤从舱房中出来,恰好见女修甩出一口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女修竟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贺老怪见势不妙,痛骂了句“臭娘们儿”,也跟着急吼吼地遁了。   此时强敌尽退,但不远处那方鼎却越便越大,浓重的血腥气四溢,隐隐还能听见阴风呼啸之声,好似万鬼嚎哭。   “不好!”林真君惊道:“是万魂鼎!”   话音一落,那口鼎飞入空舟上方,直罩而下,将整艘空舟摄入其中!   痛!   景岳只感觉灵魂被折叠、撕扯、分裂,妄图离开他的肉身!一阵天旋地转,阴冷渐渐替代了痛苦,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玄妙的世界。   这里只有黑白二色——黑是无尽虚空与玄冥之水;白是繁如沙粒的恶灵冤魂。   身旁有学生惊慌道:“此乃何地?”   “此地天是弧形,地是圆形,咱们可是被倒扣入鼎中了?”   “啊——!”   一名学生惊恐地指向某处,众人一看,就见十几个恶灵不知何时靠近了空舟,正在撕扯空舟外的结界。恶灵的身体飘渺如雾,面上的五官影影绰绰,但却能让人感知到他们灭顶的痛苦与恨意。   很快,越来越多的恶灵聚集而来,将空舟包围。结界在他们的侵蚀下,肉眼可见地消融。   先前惊叫的那名学生出手如电,法术破结界而出,将一只恶灵击得粉碎,化作一团团轻烟散开。   而此时才幽幽转醒的林真君见了这一幕,差点儿又给吓晕过去,忙吼道:“快住手!”   众人不解,正待询问,就见分散的轻烟再度聚拢,凝成了一只新的恶灵,且体型比之前更为庞大!   “怎、怎么回事?”   学生们不知所措,林真君急咳道:“若我没看错,此鼎乃是万魂鼎。”   据林真君所说,万魂鼎乃是四千年前魔道巨擘万魂老魔的伴身法宝,老魔头屠杀了数十万凡人,将他们的魂魄收入鼎中,用秘法炼制为恶灵,成为此鼎的支撑。往后,他便凭着此鼎横行修界,但凡有生灵被摄入其中,都会被恶灵吞噬殆尽,成为新的恶灵。   “那些恶灵不死不灭,若是攻击,恶灵则会如我们方才所见变得更为强大。因此,陷入鼎中的修士没有任何机会逃出升天,他们都化为了万魂鼎的养分。”   林真君面色凝重道:“再之后万魂老祖被正道宗门合围击杀,受重伤而逃,从此杳无踪迹,万魂鼎也再未现世,没想到,今日却被我们遇上了……”   听到此处,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若没法逃生,他们难道也要困死于鼎中,成为无知无觉的恶灵?   “不对,这不是万魂鼎。”   人们又是一惊,齐齐看向发声之人,林真君道:“景同学有何高见?”   “此乃修罗塔流传的魔鼎——寂灭鼎!”   “修罗塔?!”   许多人都想到了翠城金光阁此前发生的事故,当时太初派的王真人就死于修罗塔的秘术,但那件事没头没尾,金光阁与太初派联手也没能追查到幕后真凶的线索。   “莫非,修罗塔真的重新出世?”   “魔门这些年动作频频,究竟为何?”   林真君语气微沉:“景老祖可有把握,这真是修罗塔之物?”   景岳当然肯定,前世他曾与修罗塔传人做过一场,对方试图摄他入鼎,但未成功,可他记得寂灭鼎上刻制的符文。   然而他不好坦白交代,只道:“寒云宗里有关于此鼎的记载,我可以肯定。”   “此鼎算是极凶之物,它摄入如此多的生魂本为天道所不容,拥有它的人若不知正确用法,也会承载它的因果,稍有不慎就将遭法则反噬。你方才提到的万魂老魔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寂灭鼎,但他显然不得其法,重伤之下,魂魄很可能已被吸入此鼎,世世沉沦,不得转生,万劫不复,是为寂灭。”   林真君:“正确用法?”   景岳:“嗯。催动此鼎后一定要尽快远离,并设阵法遮掩本身与寂灭鼎的联系,如此可以蒙蔽天机,减少因果牵扯。等事成之后,再使用天阴珠召回此鼎。”   林真君:“……还能这样?”   景岳:“修罗塔的传承大多匪夷所思,这也不算什么。”   林真君:“这么说,刚才的女修是修罗塔传人?”   景岳:“多半是了,那女修逃得极快,显然对寂灭鼎颇为熟悉。而且,之前利用藏地鬼符咒杀害王真人的女子,曾被闺中密友换走一颗不知用途的祖传珠子,现在想来,她友人很可能是修罗塔魔修所假扮,而珠子应该就是天阴珠。”   林真君和诸位学生都沉默了,他们早听闻这位景老祖见多识广,知道许多修界秘辛,对于他所说哪怕心存疑虑,此刻也是宁可信其有。   良久,林真君叹道:“看来修罗塔的传人果然现世了,也不知会搅出什么风浪?”   景岳:“不管她要如何,我们首先得解决眼前困境。”   林真君眼中一亮,是啊!景老祖说起寂灭鼎头头是道,没准儿就有逃离的办法?   众人充满希翼地望着景岳,后者一噎,道:“其实我也不知。”   “……”   景岳:“但我想,若我们能制造足够的生气,以生气对抗鼎中死气,或有一线生机。”   林真君:“如何制造?”   景岳迟疑道:“我曾学过一种阵法,但需要十八位拥有木灵根的修者相助,木灵根越强,阵法越强。”   林真君喜道:“十八位!咱们这里有五百名弟子,一定能找出来。”   景岳:“但这种阵法对助阵之人很不利,轻则修为倒退,重则会对灵根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此言一出,场面再度陷入沉默。   尽管已是生死关头,可人总不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能逃出去,就只有十八位弟子损失惨重,或许将失去现有的一切,谁又愿意做那牺牲奉献的十八人呢?   一时间,没人肯动。   景岳心中微叹,他就猜到会是这样,人之常情尔。   想了想,须弥戒中还有天竹老人赠的一枚玉石,本想用来作为阵眼,但如今也只能试试令其独撑阵法。只是玉石终究是死物,又只有一枚,他也没多大信心。   突然,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我、我也是木属性,可以吗?”   景岳差点儿被呛住,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给他回应的竟然是素来胆小怕死的蓝凤!   意识中,他忙问道:“叽叽,你可是认真的?”   怀里的蓝凤探出头来,抖着嗓子道:“叽叽不想你死,叽叽也不想死,我想和你一起出去。”它再也不想见到景景不省人事的样子!   景岳心中又软又涩,好几次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忍住了。   蓝凤身为纯木属性的上古神兽,的确是作为阵眼的最佳选择,而且神兽没有灵根,不至于像修士一般落下无可逆转的伤害,怎么看都是最适合的,他决定狠心一回!   这时,又一人道:“算我一个。”   景岳一看,是得了枯盛的冉玉,她的哥哥冉平随即道:“也算我一个。”   “那便再算我一个吧。”孟婉依旧是冷冰冰的态度,可说出的话却难得让人一暖。   有人带头,弟子中陆陆续续又站出二十多人,竟还超出了十八之数。   景岳原本凝重的神色舒展为明朗的笑意,“与你们有一段同窗之缘,是一大幸事。”   既有人助阵,景岳也不耽搁,立即指挥着众人开始布阵。转眼间,由灵石组成的生机大阵初成,十八人分别站定于不同方位,蓝凤则作为阵眼,蜷缩着胖胖的身体颤抖地呆在中心。   景岳见它一脸万念俱灰,眼泪哗哗,但意外的没有吵闹,也没有诉说委屈,安静得让他格外心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肃然。   没有固定形体的恶灵依旧威胁着空舟结界,你穿过我,我挤入你,很多恶灵聚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尊庞然大物——全身随处可见模糊的人头,手臂更是有成百上千之多。   它们甚至将薄薄的结界压得向内凹陷,似乎随时都能冲破结界,涌入空舟。   恰在此时,空舟中青芒缭绕,每一缕青芒都散发着浓浓生机,让恶灵十分难受,小一些地匆匆飘远,大些的则更为愤怒地撕咬结界。   青芒越来越多,一齐汇于阵法中央,磅礴的生机笼罩着蓝凤,还不等它享受片刻,就感觉仿佛有一只大手正在抽取它体内的能量,吓得它直接哭出来!   阵中青光大亮,光辐有如青莲绽放,一圈一圈由阵眼往四周扩散,溢出结界,扫荡着无数恶灵!   空舟中每个人都听见了恶灵尖利的咆哮,看见了恶灵被生机入体后疯狂地蠕动,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还有更多的恶灵则如潮水般退去,缩在远处冲着空舟张牙舞爪。   “有效果!”林真君喜道,弟子们俱都舒了口气,略略放松下来。   景岳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效果没有他预想的好,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布阵者的判断总是最为精准,几百人不知在寂灭鼎中呆了多久,或许一日,或许十日,但恶灵源源不绝,生机大阵却要撑不住了!   眼见着恶灵又悄然聚集,而大阵中的青芒也暗淡许多。   景岳为了避免给大家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不断地替换助阵者,以至于灵力和神识都急速消耗,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但他必须坚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致死神降临。   突然,景岳心神一震。   只见一道剑光从外冲入鼎中,以无可阻挡之势,划破了万年寂灭,照亮了只有阴阳二色的世界,所到之处,一切邪恶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景景:我们叽叽一直在变化的,从一开始想冒充系统控制我还经常怼我,到只会撒娇;从一开始怂包逃跑,到愿意为我付出牺牲;从一开始希望我开后宫,到只想我宠它一个……   叽叽焦急道:没有没有的,后宫还是要的!   景景:……   ———   叽叽:让开,叽叽要给景景人工呼吸了!   胭脂:人工呼吸?不是鸡公呼吸吗?   叽叽:讨厌讨厌,我是凤!凤凤凤!   胭脂看着叽叽的小鸡嘴,想象了一下画面,默默没有说话…… 第71章   寂灭鼎被一剑损毁,外界灵气疯涌入内,破坏了鼎中自成天地的世界。   万灵消散,空舟得以重见天日,众人劫后逃生,皆是心有余悸。   天光下,一位玄衣道人执剑而立。   来人正是秦燕支,他此前被宗门召回,返回中洲的途中却接到了林真君的示警,当时的他恰好也在葬星海域,只是海域广阔,纵然他消耗了许多张遁地裂空符,依旧来迟一步。   等他赶到时魔修早已远遁,秦燕支查探许久,终于感应到大海深处泄出的一点生机之气,于是潜入海中寻着生气找到了寂灭鼎,一剑斩破此鼎,救下了空舟中的人。   景岳恍然大悟,他心里还奇怪秦燕支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要知道寂灭鼎一旦摄入魂魄开始熔炼,会自行隐匿痕迹。若不是他们催发了生机大阵,稍稍渗透了一点生气,秦燕支即便来了也很难找到人。   众人向秦燕支行礼致谢,后者道:“先离开此地。”   为了节省灵力,空舟并未飞天,而是选择了海路。   某间舱房中,五道真人躺在床上,胸口微弱起伏,显然重伤之下依旧昏迷着。   林真君坐在一旁,将此前发生的事简述一番,秦燕支静静听着,末了道:“万铭剑宗传承里也有一些记载,参照来看,方才那尊鼎的确是修罗塔的寂灭鼎。”   他语气凝重,“桃仙老祖推算得不错,天道将乱,魔道怕是有大动作了。”   林真君惊道:“天道将乱?山长何出此言?”   秦燕支:“此次宗门召我回去,是因桃仙老祖窥得一点天机,得知天道气数生变,而魔道近些年异动频发,或许他们已知道了什么。”   他眼神一转,看向倚着墙壁而坐的景岳,对方面色惨白,眼睑半垂,很是虚弱。那一瞬,他莫名就想到一年多前,景岳初入书院时浑身是血地靠在他怀中,但很快,那副画面又像一阵青烟般吹散了。   “景老祖,你们寒云宗掌管碧云钟,可测天机,是否也有感应?”   景岳不想说话,只抱紧了怀中沉睡的蓝凤,点了点头。   林真君大急:“这可如何是好?”   秦燕支:“暂且不必太过忧心,万年来气数在我正道,如今天道虽有乱象,但乱中依旧有正道生机。”   林真君不解:“您的意思是?”   秦燕支一顿,想到了不久前的一幕……   “老祖的意思是?”玄衣青年不解地望向桃仙老祖。   后者面容慈祥,“此乃天机,非我所能尽探。”又道:“如今你既要轮值山长,又要代严真人教授剑道,可需要宗门再派一名弟子前往九天书院,补上严真人的缺?”   玄衣青年:“不必。”   桃仙老祖微惊,奇道:“可是有了心仪的弟子?”   玄衣青年淡淡一笑,“以他的身份,弟子可不敢收入门下,但他的确是可造之材。”   ……   忆起此前与宗门老祖的谈话,秦燕支摇摇头,对林真君道:“先解了眼前之局才是首要。”   林真君虽积了满肚子疑惑,但也知眼下有更紧要的事,便道:“山长请讲。”   秦燕支:“据你所说,一共有一名洞天、两名紫府期的魔修来阻截你们,而且从他们埋伏的路线以及出手的时机来看,一定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准备充分。毕竟,这么多魔修能潜入葬星海而不被察觉,就说明他们耗费了许多心力。”   林真君:“是这样没错。”   秦燕支:“既如此,我怀疑其余各路返回门派的修士,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阻截。毕竟魔修的目的,是想断正道一代人才。”   林真君心中一乱,“那我们可要赶去救援?否则正道将承受极大损失!”   秦燕支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大宗大派魔门未必能得手,落单的散修他们不屑浪费精力,危险的是那些小门派,此时赶去也晚了。何况,我们自身难保。”   林真君:“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已逃过阻截了吗?是了,我们还在葬星海范围,难道他们还会再派人来?”   秦燕支:“我毁了寂灭鼎,它的主人应该已有察觉,多半猜到你们脱险了,未必不会再来。要知道,只要毁掉了你们,他们就完成了最大目标。”   林真君眉心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忍不住急咳几声,喘着气道:“那可如何是好?结界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但他转念一想,有山长在,即便再来两三个紫府魔修,他们也不惧。   秦燕支看穿他的心思,道:“若再有人来,肯定更强。”   林真君倒吸一口气:“莫非还有洞天修者?”   秦燕支摇摇头:“未必只是洞天。”   “什么?!难道……难道还有返虚大能?”   林真君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用返虚对付一群筑基,至于吗?   但景岳却认为秦燕支所说有理,这种能将正道顶尖筑基修士一窝端的机会,魔道绝对不会吝啬战力。   他道:“空舟上的人,包括我在内,应该都已向师门示警。魔修要再来,只有抓紧这一时片刻了,为求速战速决,来人一定——”   景岳一下子顿住,秦燕支也立即站了起来,尽管海波平静如镜面,但他们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林真君此时已如凡人,只能从两人的举动猜到些许,他紧张道:“来、来了?”   话音一落,一股蕴含着凌厉杀意的霸道威压降临,靠墙而坐的景岳死死攥紧拳头,浑身绷得僵直,骨骼仿佛被碾碎一般疼痛,他一声呛咳,几滴殷红的血便落在外袍上。   但很快,另一道冰凉却温和的威压包围了他,为他挡住杀戮之气。景岳没什么力气地抬眼,见秦燕支侧对着他站得笔直,看似未受影响,额间却有一滴汗滚落。   来人的威压只针对修士,反倒是已沦为凡人的林真君毫无所觉,一脸心焦地望着他们。   等威压稍稍减弱,景岳立刻将蓝凤揣入怀中,扶着墙勉力站起来。   刚一站稳,空舟突然剧烈颠簸,他一个踉跄,身旁伸来一只手扶住了他。   景岳:“谢谢。”   秦燕支:“你想出去?”   景岳毫不犹豫地点头。   林真君:“景老祖啊,如今这般状况太危险了,你又损耗过重,还是……”   话说一半,却见秦燕支对他微微摇头。   林真君嘴唇张了张,最终叹了口气。   秦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舱房,就见方才还沉静的海面已然翻腾汹涌,空舟就像一片浮在水面的叶子,随时都可能被排天巨浪拍得沉没。   海上狂风呼啸,天空电闪雷鸣,更远处,十丈高的海浪携裹着惊天能量堆涌而来,向一座移动的万里城墙,仿佛能推倒一切,毁灭一切。   震荡的浪潮上,但见一赤眉莽汉凌于水面,秦燕支低声道:“是魑魅老鬼!”   景岳一惊,此人乃魔道大能,果真是返虚魔修!   再一眨眼,秦燕支已催动灵气将空舟送上天,自己则飞身迎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魑魅老鬼狂笑道:“没想到秦山长也在此处,你说,若我将你斩杀,就等于绝了正道一个几乎必成渡劫的种子,他们该如何心痛?”   秦燕支不与他废话,直接催动道一剑,攻向魑魅老鬼!   “小子,有胆!”   魑魅老鬼想侮辱秦燕支,故意只出单手,转眼间周遭海域已烧成一片。他乃单火灵根,如今修至返虚,即便在水中也依旧控火随心,蛮横无匹。   秦燕支没什么法宝,只有一柄剑,一柄凡剑,纵然他知自己毫无胜算,更知魑魅老鬼根本没用全力,但他浑然不惧,一招一式依旧稳而不乱。   两人越打越远,魑魅老鬼未能如愿见到预想中秦燕支狼狈惊惧的一面,又担心空舟远遁,于是渐渐没了耐心。   他十指掐诀,翻覆的海水疯狂搅动,两道分别贯穿了东西与南北的巨浪交叉碰撞,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而中心交汇处则形成一沦漩涡,漩涡越来越大,顷刻间绽放出一朵火焰拟态的牡丹,盘踞了视野所极的整片海域!   水火本不相容,但眼前的景象觉有种惊心动魄的邪恶之美。   一道闪电落在火焰牡丹上,瞬间激起小峰般高的火浪,狂风卷着火舌越蹿越高,就连昏暗的天空都被映得红若胭脂。   秦燕支只觉得体内水分急速流失,就连血液都快被蒸干,但他没有使用分毫灵力护持自身,而是将所有灵力灌注丹田,融入紫丹中。   他能感觉到筋骨已出现裂痕,脏腑正在萎缩,肌肉更是像被凌迟一般剧痛,但他的动作丝毫未停,紫丹在灵力的冲击下飞速旋转,变得更加浑圆透彻,宛若琉璃!   恰在这一刻,秦燕支体内灵力瞬间暴涨,磅礴的灵力全数被他导入双手,他握住剑柄,用力往下一掷!   道一剑一声轻鸣,以风雷之速扎入火焰牡丹的花心,迅速被火舌吞没。   可霎时间,花心处升起金色剑芒,剑芒化作巨剑的形状,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将火焰牡丹绞得粉碎,四散的火星仿佛万千枫叶飘零风中。   而剑芒控制的领域,就连狂风也被切割,形成一个个风涡。   纵然魑魅老鬼已成返虚,还是不慎被某个靠近他的风涡所伤,他看了眼手肘上一小块烂肉,意外地挑起眉,“咦?你晋升紫府大圆满了?”   随即他轻蔑一笑,“但那又能奈我何?”   魑魅老鬼双手一握,火焰混合着海水直冲雷云,中途又变作巨掌从天而降,一掌将已灵力空虚的秦燕支拍入海中!   他似乎意犹未尽,又铺洒了一张火网,笼罩十里海域,直接沉入海中。魑魅老鬼想要做个渔夫,将秦燕支这条小鱼捕捞,弄上来继续折磨!   被海水吞没的秦燕支自知已到了生死边缘,他用最后的力气召唤回道一,哑声道:“斩伤我!”   道一剑灵慌乱不已,尽管它并不想这么做,可它从未违背过主人。   转眼间,秦燕支身上已无一处完好,就连灵力干涸的紫丹都产生了蛛网般的裂痕,他整个人裹在一片血雾中,隐隐可见青丝于水中浮沉,渐渐染上霜白。   生命垂危之际,秦燕支再次握住了道一,或许,也是他最后一次握住道一。   然后,他用力一斩! 第72章   那一剑,是魑魅老鬼毕生未见的一剑,也是他永不愿回想的一剑。   足以毁天灭地的浩瀚剑气分割了烈焰怒涛,海水翻腾着排挤向四周,为秦燕支留出一处真空地带。狂风咆哮肆虐,无数道龙吸水倒卷向天空,云层被冲击得不断变幻凝聚,最终被紫色雷暴劈得溃散,天地间一片紫红。   末日般的天象过后,空中缓缓被撕开一道裂痕。深紫色的裂痕愈大,好似远古神魔再度复活,睁开了混沌的眼,他随手就能毁灭一方世界,而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卑微蝼蚁。   那一刻,风停了,雷熄了,火灭了,数仗高的海浪凝固,仿佛冻结了时光。   九天缝隙中无尽的混沌煞气纷纷涌入秦燕支身体,代替灵力在他体内运行,皮下似有无数条小虫蠕动般凸凹不止,煞气一寸寸摧毁他的经脉,最终挤压入丹田,凝聚成一沦暴戾的漩涡,而原本的紫丹却顷刻间破碎。   他浑身渗血,脸色如残月般苍白,只一双眼睛幽深得好似静夜。   “你这个疯子!!!”   魑魅老鬼惊怒痛骂,转身就逃!   秦燕支这个疯子居然引混沌煞气入体!那是十宇中最强的杀器之一,它诞生于九天缝隙,是仅次于天雷的可怕存在,哪怕渡劫期的大能被混沌煞气侵蚀,最终也只能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转!   好吧,秦燕支肯定要死了,自己好歹也算重创了正道不是?魑魅老鬼仍不忘自我安慰两句。   至于九天书院的空舟,他哪里还管得了?   跑、快跑!他必须得逃离这里!   魑魅老鬼用上了各种逃生法宝并配合缩地成寸,可他又哪里逃得掉?   一道凭借混沌煞气所催发的剑气猛地从他背心刺入,瞬间肢解了魑魅老鬼的身体,他惨叫一声,惊惧地舍弃肉身,护住受了重创的神魂仓皇而逃!   远处空舟上,不少人都怀疑他们产生了幻觉,只见九天被撕开,黑色煞气席卷而下,所到之处风雷退避,完全是有古籍上记载的大劫之象,就连景岳眼中也有一抹惧意。   有人惊道:“怎、怎么回事?”   景岳:“是九天归墟剑。”   他万万没想到,秦燕支竟领悟了这样一招剑术!   前世,他偶然从古籍上得知了这种剑术,据说施剑者需要以自身鲜血、灵力、生命为祭献,召唤九天裂缝,利用裂缝中的九天煞气替代灵力攻击,若是大能施展此剑,一剑就可毁灭一个小界!   但不论修为多高,只要祭出此剑,身体都会被九天煞气侵蚀,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而九天归墟剑从近古时代就再未现世,对于景岳而言,这完全是传说中的一剑,如今他居然亲身目睹了!   景岳将此剑相关种种说了,所有人震惊的同时,都知道秦燕支舍了性命护他们周全,心中苦涩难当。   “九天裂痕很快就会愈合,一旦愈合,会将周遭空间吞噬入内。但观此裂痕并不大,空间吞噬的范围有限,为求谨慎,我们要逃得更远一些。”   听了景岳的意见,林真君面露挣扎,“可秦真君他……”   景岳十分冷静,甚至有些冷漠道:“你们去了也无济于事,只能赔上这许多人罢了。”   林真君咬咬牙,一挥手:“走!”   景岳却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张符和一面铜镜,“此镜乃是灾厄度化镜,可当返虚一击,此符还有寒云宗魏掌门两剑之威,我估计魔道不会再有人来,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带上。”   众人终于明白起初逼走鸦祖那一剑是怎么回事,林真君道:“景老祖这是何意?”   景岳:“我必须去找秦真君,欠他的因果,是时候还了。”   寒云宗弟子一听都急道:“老祖!”   林真君也是心焦不已,“不行啊,您都说了十死无生,怎么还去送死?”   景岳:“不是去送死,我没那么伟大,只是,或许我还能救他一命。”   他没有骗林真君,他确实懂得一种秘法能够让十死无生变为九死一生,尽管生机非常渺茫,甚至很大可能要填上自己的性命。但他若不争取,而眼看着秦燕支去死,将来必成他飞升成道的阻碍。   不能得道,纵然能多活几千年时光,也是枉然。   修者,不论面对多么大的险阻,都一定要坚守道心!   景岳将怀中沉睡的蓝凤一并交给了林真君,“或许我回不来,替我好生照顾它,它叫叽叽,它……很乖。”   林真君陷入了两难,他既想救秦燕支,又不敢让景岳去涉险,不等他做出决断,景岳已撕开一道遁地裂空符,直接冲出了结界!   “老祖!!!”   郑白等人阻止不及,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只得恨恨砸向地面。   就在景岳的背影即将被云雾吞没的一瞬,躺在林真君手心的蓝凤醒了,它感应到了景景的危险,慌乱地想要追上去,可身上虚弱得紧,又软软地倒下了。   “景景呢,我的景景不要叽叽了吗?!!”   然而蓝凤的质问在众人听来只是“啾啾”几声幼鸡叫,急得它泪珠子直掉。   “景景不能丢下叽叽的,景景不能没有叽叽的。”   它扑棱着小翅膀就要飞,林真君一下子抓住它,道:“叽叽乖,景老祖片刻就回来了。”   蓝凤才不理他,难得凶恶地一啄,已是凡人的林真君虎口立刻涌出鲜血,他吃痛下稍稍松了力道,蓝凤拼着命飞起来,一头撞出了结界!   林真君再想去捞,蓝凤已摇摇晃晃飞得老远。   他愁眉苦脸地叹气,只希望一切真如景老祖所说,他能救下秦真君,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此时的海面,依旧沉寂得仿佛墓地。   秦燕支死死握住道一剑,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流下。他的骨骼正在痛苦地叫嚣,经脉寸寸断裂,一个紫府期的修士,又如何能抵御混沌煞气的侵蚀?   如今他丹田被毁,灵台崩溃,就连魂魄都快被绞成碎片。   秦燕支已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能在意识中道:“道一,你走吧。”   说罢,缓缓松开了手。   然而道一并没有听话地离开,而是绕着他打转,从它有识以来,第一次违背了主人的意愿。   可渐渐的,道一飞不动了,它同样受到了混沌煞气的影响,剑身慢慢染上了锈迹,灵识开始涣散。   秦燕支无奈,重新握住了道一。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下来,可依旧站得笔直,也绝不肯低头。   头顶的九天裂痕正在愈合,所产生的强大吸力让原本凝固的海水倒灌,周遭的一切也被卷入那幽深的黑洞中。   秦燕支知道,他的命运已无可转圜,索性抱紧了道一,放松身体。   就在他即将被吸入九天裂痕那一瞬,忽然感觉一道人影朝他扑来,而后,强大的生机之气包围了他。   再然后,秦燕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清溪村。   细雨初晴,田园上还未耕作的青草沾着雨露,几个半大不一的孩童正挽着裤脚踩在水田中抓泥鳅,时不时传来欢快的笑闹声。   远处青山如黛,村中炊烟袅袅,夕阳西下,一派安宁祥和之象。   刘老栓坐在院中老桑树下不情不愿地劈着柴火,他婆娘一边侍弄着春蚕,一边和几个妇人唠嗑。   忽然,刘老栓看见同村的袁根柱肩上挑着担子,手里抱着个婴孩走过他家门口,忙吆喝道:“根柱啊,你抱得是哪家的娃娃?难不成你想儿子想疯了,偷了人家的儿子?”   他话说得阴阳怪气,只因这袁根柱的媳妇儿不能生,小两口成亲八载,辛勤耕耘,依旧颗粒无收。这本是人家的私房事,可经过袁根柱的大嫂常年念叨,村中早已人尽皆知,袁根柱一家也成了清溪村茶余饭后的笑柄。   刘老栓的话果然让袁根柱停下脚步,后者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家走。   等人一走,刘老栓的婆娘掐了他一把,“叫你瞎说,根柱他够难的了。”   刘老栓不满地努努嘴,“他难啥啊?挑着担子十里八乡到处卖杂货,这些年赚了多少银子?水田都置了五亩。”   他婆娘道:“袁家当年分家不公,大头全让根柱大哥占了,根柱就得了两亩旱地,人家每日里起早贪黑的,又不偷不抢,赚点银子怎么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嘁,他家又没儿子,分他那么多作甚?”   刘老栓婆娘摇了摇头,也不理他了,倒是另一妇人道:“根柱也就二十来岁,怎么不休了他媳妇儿再娶一个,无后可是大事啊。”   刘老栓嗤笑一声,“谁知道是哪个不行?若是根柱换了个婆娘还是生不了娃,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   此时袁根柱已经走远,当然听不到他们的议论,但他完全可以猜到。这些年,他早已从最初的愤怒变为如今的麻木,习惯了……   他是个男人,他爱他的妻子,既然娶了就要尽力让对方过得好,过得安心。媳妇儿心地善良,持家有道,平日里将他照顾得十分妥帖,岂能因生不出孩子就休了她?何况,他们看过许多大夫,得到的回答都是夫妻俩身体没问题,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袁根柱抱紧了怀中的婴孩,心道,就算不能生又如何?老天爷这不送来了一个孩子?   今日他去县城进了货,回村时路过一处小树林,偶然间发现了个浑身是血的裸婴。   一开始,袁根柱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死婴,走近一看,婴儿还有着微弱的呼吸,他当即心思就活络起来,忙用新买来的绸布将婴儿包好,匆匆往家里赶。   刚要进院子,就遇上了邻居家的王婶子,对方是村子里少有的热心人,见他抱了个孩子便好奇询问是怎么回事?袁根柱大致一说,王大婶急道:“是哪个狠心人将孩子扔在林中,那林子里可是出过豺狼的,根柱你先回家,我去唤个郎中来!”   袁根柱感激道:“那小子先谢谢您了。”   一入家中,媳妇儿马氏迎了上来,见了袁根柱怀里的婴儿,一下子母爱爆发,不等袁根柱解释就抢抱过孩子,见婴儿闭着眼睛,露在外头的柔嫩皮肤上有几道细碎的划痕,她心里一疼,竟是红了眼角。   “可怜的,孩子才一丁点儿大,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袁根柱将他捡到孩子的经过细细说了,末了道:“王婶子已去请郎中了。”   话音一落,王婶子便带着郎中进了屋,郎中来时已听说了婴儿的来历,他揭开婴儿身上的绸布,见是个男婴,可身上全是小伤口。他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抓起婴儿的手臂扶脉,良久才吐了口气道:“还好,都只是皮外伤。不过婴儿娇贵,他又有些虚弱,得好生补补。”   马氏急道:“可他为何一直不醒呢?”   郎中:“婴儿多觉,不必担心,等他醒了给他喂上些羊奶。”   想了想,他又迟疑道:“这孩子身上的伤像是利刃所划,也不知何人所为,多半是穷凶极恶之徒,甚至可能是有贼人抢了好人家的孩子,折磨后随意丢弃,你们……要不要报官?” 第73章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他们还以为婴儿身上的伤是林中石子所划,居然是剑伤?   马氏手捂着嘴忍不住哭了,能用剑伤害一个婴儿,那该是多狠的人呀?宝宝这么小,又该多疼?   袁根柱心里也怪难受的,他道:“多谢大夫,咱们会好好想想。”   等送走了郎中与王婶子,马氏就坐在床边一错不错地盯着睡得沉沉的小宝宝,她的眼底满是怜惜的柔意,伸出手来描绘着宝宝的轮廓,轻声道:“柱子哥你瞧,他多白呀?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嘴巴小小的,长大了一定是个美郎君!”   袁根柱心想孩子都没睁过眼,你怎么看出他眼睛大了?但他不敢煞风景,刚想附和,就听马氏一声惊呼,“孩子醒了!”   袁根柱本能地看过去,恰好撞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眼神不似其余婴孩灵动,显得有些木讷,但不知为何,却莫名让人心静。就好像大暑天吃了块井水冰过的西瓜,什么闷热烦躁都一扫而空。   小宝宝不哭不闹,马氏虽有些奇怪,但仍兴奋道:“快看宝宝多乖,柱子哥,你赶紧找点儿羊奶过来,宝宝一定饿了。”   然而羊奶腥重,马氏折腾了好半晌才去了腥,一勺一勺喂给孩子喝。   当日,一直到宝宝又一次睡着了,袁根柱两口子才洗漱就寝。   可一晚上马氏都辗转反侧难已成眠,袁根柱问她怎么了,马氏哭道:“都是我不好,生不出孩子,害你被人笑话。”   袁根柱哭笑不得,“那些难听的话又何必放在心上,都是不相干的外人。”   马氏:“你大哥也是外人吗?”   袁根柱沉默了。   他大哥一直都惦记着他家没孩子,非得过继一个给他,嘴里说是怕他日后没人照顾,但谁都知道,他大哥是看上了他的家当。   马氏晓得袁根柱心里也不好受,遂不再提,只道:“如今你捡了宝宝回来,说明他和咱们有缘。郎中虽说宝宝或许是好人家的孩子,但也只是可能,就算真是如此,天大地大想要找他亲生父母又谈何容易?我想,要不让他跟着我们过吧?做我们的儿子。”   袁根柱想了想,道:“明日我就去办户籍,先将宝宝养在家中,咱也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丢了孩子,若是他父母急着找他,咱们总不好夺人子女。”   马氏也明白是她自私了,只得答应。   过了几天,全村子都知道袁根柱抱养了个傻儿子,成日里没个表情,连哭都不会,众人又笑话他太着急想要儿子,连傻子都养。   袁根柱大哥也听到了消息,一家人上门来闹。   他大哥苦口婆心讲感情,他嫂子撒泼打滚,他几个侄子就在一旁嚎哭不止。   马氏早被骂得泣不成声,袁根柱也差点儿气晕过去,但对方是他哥,兄弟俩感情再不好,以他的性子也只能忍着。   恰在这时,里屋传来一声东西倒地的巨响。   马氏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想到宝宝就在里屋,急匆匆冲了进去。   一掀开布帘,就见袁根柱为儿子亲手打的小木床被推倒了,宝宝摔在地上,而袁老大五岁的小儿子还在一旁高兴地拍手,也不知他是何时钻进来的?   马氏只觉得心口有火在烧,她抱起儿子,一巴掌甩上熊孩子的脸!   “啪——”   袁小三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巴掌印,他呆了片刻,开始嚎啕大哭。   哭声引来他娘,后者不问青红皂白,抓住马氏就想厮打,紧跟着进来的袁根柱一见之下终于抑制不住怒火,抄起一把椅子吼道:“你们立刻滚出我家!我袁根柱从今往后与你们再无关系!”   他简直气昏了头,竟将刚刚进屋的大哥抓了过来,一椅子砸在对方腿上,咬牙切齿道:“带着你家里人,滚!”   最终,袁大郎一家骂骂咧咧地逃走了。   等屋里清净了,他们又请郎中来看过,得知马氏与孩子都没事,袁根柱稍稍放下了心。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儿子这几日一直没哭过,是何原因?”   郎中:“他年纪还小,暂且看不出什么来,只有再大一两岁再瞧。”   袁根柱面露忧色,他倒不是怕儿子真傻,即便是傻子,他也会好好照顾对方,毕竟,孩子是老天爷送他的礼物。   可他担心若他与马氏有朝一日不在了,留个傻儿子独活,日子又该怎么过?   袁根柱凝视着儿子清澈的黑眸,心底已是一片柔软。算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他又何必杞人忧天?   这天夜里,袁根柱做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要带家人离开村子!   马氏不解道:“为何忽然要走?”   袁根柱:“村子里的人什么性子你也知道,我怕他们的闲言碎语让儿子受委屈。何况我大哥、呸!袁大郎那边今后一定还会来纠缠。以前我都让着他,可儿子这么小,我一定要保护好他,绝不再让他有半点危险。”   马氏又是一番自责,依旧是那些生不出孩子的老调子,袁根柱只得安抚一番。   等马氏情绪缓和了,也同意离开村子,袁根柱这才有心情修理小木床——白天被袁小三一推,小木床摔坏了一条腿。   他捡起折掉的那只床腿打算扔院子里,却见断裂处有些黄橙橙的小颗粒在闪烁,好奇心驱使下,袁根柱将这块木头切开,竟发现里头藏了不少金珠子!   袁根柱彻底傻掉了,这张小木床是他用旧桌子旧椅子改的,当年分家时他没分到什么好东西,也就是些看上去有些破烂的家具,据说都是家里老一辈的人用过的,可谁能想到,里头竟藏了碎金?   “哈哈哈哈……”   袁根柱大笑不止,震醒了同样傻掉的马氏,后者当即抱起儿子亲了一口:“宝宝,你可真是咱家的小福星!”   没多久,袁根柱举家迁离了清溪村,也不知去了哪里,此后数年不曾归来。   五年后。   嘉裕府城的一座五进宅子里,虽是冬天,可花园中百花依旧艳丽,两名丫鬟正扶着位大肚子的妇人缓缓坐在院中软塌上。   妇人手抚着微凸的小腹,道:“这一胎可真乖,一点儿也不折腾人。”   一名丫鬟道:“多半是个女孩儿。”   另一丫鬟顺口接道:“是呀,再来个姑娘,老爷夫人可就儿女双全啦,那可是多大的福气。”   两人都知妇人已有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因此特意讨好。   妇人被逗笑了,可没多久,她眼中又染上一丝忧虑,吩咐道:“让人把大少爷抱来。”   俩丫鬟都看出妇人又伤心了,忙劝慰道:“老爷花重金请来名医,迟早能治好大少爷,夫人莫要担心。”   妇人微叹口气,不再多说。   不一会儿,一位老嬷嬷牵着个四五岁大的男童走了过来。男童穿得圆滚滚的,身上还裹了件白狐披风,他肤白唇红,五官精致得好似画上仙童,可仔细一看,男童的眼神却有些涣散,表情也不似其他孩童那般鲜活,仿佛失了神智一般。   老嬷嬷垂首道:“夫人,大少爷来了。”   妇人点点头,拉过男童的手,“天赐,晌午你想吃点儿什么呀?”   男童没有回应,只愣愣地看着她。   妇人又问了一些话,男童始终不答,妇人心里难受极了,道:“我的好天赐,你是老天爷带给爹娘的孩儿,娘一定尽全力治好你,你可千万要好起来。”   妇人正是清溪村的马氏,当年他们举家来到嘉裕府,袁根柱靠着那些碎金子,还有他的生意头脑,很快赚到了第一桶金。此后更是一帆风顺,铺子一家家的开,不过两三年已成为嘉裕府有名的富贵老爷。   这几年,他们还做了不少善事,当时嘉裕府所在的州省有十来个县遭了旱灾,袁根柱舍掉一大半家财协助官员们赈灾救民。等灾情好转,知府为其表功,皇上钦赐了大善人的匾额以彰他义举,从此再无人敢打袁家的主意。   袁根柱在城中站稳脚跟的同时,累年不孕的马氏又接连怀上孩子,先是三年抱俩,这才刚过去两年,马氏肚子里竟又揣了个。   总之,他们是事事顺心,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当初捡到的婴孩真有些不妥。   他们为其取名为天赐,意在感谢老天爷的恩赐。等天赐渐渐长大,两人发现孩子看上去虽与常人无异,可他对外界始终没有反应,从没有哭过,也从没笑过,更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袁根柱夫妇对天赐的爱丝毫不减,不但因为天赐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还因为他俩都认为天赐是袁家的福星,有了天赐,他们的日子才越过越好。加上天赐的异常,让他们更为怜惜,哪怕是亲子也无法超越。   期间,袁根柱也不忘打听天赐的亲生父母,可惜毫无线索,他们便安心将天赐养在身边。   这五年来,袁根柱延请名医,就连朝中告老还乡的太医都被他们重金请到家中为天赐诊治,但天赐的病情一直毫无起色。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而来,对马氏道:“夫人,门外有位陈国来的道士,说能治好大少爷。”   “哼,又是些坑蒙拐骗之人,此前来了多少回?各个装什么仙长佛祖转世,可只是白白折腾了大少爷,这世上虽有神仙,凡人又如何轻易见得?”   一名丫鬟气愤道,惹得马氏微微皱眉。   这些年,袁家到处找人为大少爷治病的消息传得很广,府城里还有他家张贴的告示,因此,自荐上门的“奇人异士”也不少,可大多都是来骗钱的。   马氏叹了口气,“算了,打发他点银子,让他走吧。”   小丫鬟应了,可没一会儿又带着一大包银子回来了。   马氏身旁的丫鬟咋呼道:“你拿这么多银子作甚?可是要给那骗子?”   小丫鬟急急摇头:“不是的,这些银子是门外那位道人给我的,他说愿重金求见大少爷一面,为大少爷治病。”   话音一落,园子里的人都惊了,难道他还真能治?   马氏捂着胸口喘了口气,“快,快请他进来吧。”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小丫鬟领着个青年道人入了园子。   在看见道人第一眼,马氏与一众丫鬟就失了声——道人生得太好看了,就连园中百花都逊色许多。   寒风中,他只着一身单薄的青袍,行走间却是姿态闲雅,宛若白鹭掠水。尤其是一双眼睛,瞳仁比常人略大,清澈得好似两颗琉璃珠子,甚至他肩上的一只蓝色小鸟,也比寻常鸟儿多了几分神气与灵动。   道人怎么看都不像骗子,说不得真有什么手段呢?   突然,马氏手里牵着的天赐回过了头,盯住道人的目光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景景:叽叽,评论区说我们要掉线。   叽叽:叽叽绝不会轻易掉线,叽叽是主角……的金手指金大腿金挂件。   景景:……(努力忍住嘲讽ing 第74章   “呀!大少爷有动静了!”   一名丫鬟惊叫道,要知她入府多年,从未见过大少爷有这般反应。   马氏顿时激动得胸中狂跳,她顾不得身子,“噗通”一声跪地,“求仙长救救我孩儿!”   可道人却没应她,而是表情复杂地打量着天赐,马氏心急,又求道:“仙长,求您救救天赐吧!”   道人让丫鬟们扶马氏起来,轻咳道:“哦,先让我为他把把脉吧。”   他搭上天赐手腕那一瞬,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垂下眼帘掩住神色,片刻后,说了一句让马氏欣喜若狂的话,“府上大少爷并非傻子。”   马氏一急,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仙、仙长,您真能救他?是、是呀,我家天赐学什么都快,纵然……有些不寻常,可也不像傻子呀!”   以往不论大夫或是道士和尚,都说天赐是傻的,她虽没有反驳,可心里怎么也不愿认。   “他之所以这样,盖因他与仙门有缘,如今沦落俗世,被凡尘之气侵染,看上去才会神智不全。”   园子里骤然安静,虽然道士不像坏人,可怎么感觉他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马氏试探道:“敢问仙长,我孩儿可还有救?”   道人矜持地颔首,“只要我点醒他的灵台,神魂就能归位。”   有丫鬟实在忍不住道:“你、你莫不是骗人的吧?”   道人笑而不语,只定定看向马氏。   马氏犹豫片刻,心道众目睽睽之下道人还敢伤人不成,何况,自道人进门,天赐便一直望着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这般古怪,她总要试试。   于是牵着天赐的手走近道人,“仙长,请吧。”   道人伸出一指,指如葱根,指甲饱满润泽,轻轻点在了袁天赐眉心处。   马氏与几个丫鬟都紧张地盯着道人,就怕他有一丝不轨。   忽然,一股强烈的寒意降临,与冬日寒风不同,寒意中带着锐利杀气,就像面对一把寒光宝剑,死亡只在刹那!   所有人身体轻颤,面白如纸,马氏只觉得小腹下坠,忍不住痛呼一声。   一双小手扶住了她,寒意顷刻间散去,反有股温热暖流涌入马氏身体,疼痛霎时被驱逐。马氏愣愣地低下头,就见到她的宝贝儿子水濛濛的眼睛眨了眨。   “天、天赐?”   对方歪着头,满目疑惑地望着她。   马氏抑制不住心中狂喜,尽管天赐依旧没有说话,但他的眼中第一次有了人性表达!   “天赐!我是你娘啊!”   周围的丫鬟们回过神来,也抖着嗓子催道:“大少爷,快唤夫人一声娘啊!”   袁天赐茫然地转头,又望向青年道人,道人对他微笑,他愣了愣,有些僵硬地学着对方翘起嘴角,展露出五年多来的第一个笑意,遂又将视线移回马氏身上,奶声奶气地唤了句“娘”。   “诶!我、我的儿!”   马氏眼泪夺眶而出,一把将天赐搂入怀中,泪水很快打湿白狐披风上的绒毛。   几位丫鬟相互拉着手眼角微红,老嬷嬷拿出帕子拭泪,唯有道人稍稍睁圆了眼睛,强行将想要上翘的嘴角拉平。   哦不,还有趴在他肩头那只奇怪的鸟,身上的绒毛颤抖着,一只翅膀正乱拍一气。   等马氏尽情地发泄了会儿情绪,蓦地抬头,“快!快去把老爷请回来!咱们天赐好了!”   总之,宅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很久之后才有人想起道人的存在,忙将他迎入正堂。   没一会儿,袁根柱风一般地冲进来,他脸色潮红,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分明是寒冬腊月天,可他的背心都被打湿了,晕出一块深色水渍,膝上还沾了一片泥污,多半是回来的路上跑太急跌了一跤。   袁根柱面上的表情谨慎中带着期待,期待中有着害怕,他害怕失望,害怕一切只是场空欢喜。   他眼中没有别人,只有马氏身旁坐着的小男孩,袁根柱紧绷着脸,小心翼翼道:“天赐?”   袁天赐却又看了眼道人,见后者对他点点头,于是他细声叫道:“爹!”   袁根柱整个人如遭雷击,他身体一晃就要摔倒,忙有仆役上前搀扶。袁根柱嘴唇不住抖动,喉咙里终于溢出一声“好”,但又很快化作哽咽。   他没有急于查看宝贝儿子,而是向了坐于上首的道人拜下,还不等他膝盖触地,身体却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托起来。   “天赐与我有缘,救他无非一份因果,袁老爷不必多礼了。”   道人的声音清透,莫名让人心安,袁根柱定了定神,道:“不知仙长尊姓大名?我定要为仙长造庙宇塑金身,让整个嘉裕府、不,整个湘国都知仙长慈悲与神通!”   道人站起身来,缓缓道:“贫道景岳,袁老爷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说了,天赐与我有缘。”他忽然手指向袁天赐,“我只想带走他。”   场中人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都傻掉了。   景岳:“此人本应是仙门中人,若强行拘于俗世反会折了福,不若随我修仙去吧。”   袁根柱欲言又止,多年来他走南闯北,听说过不少仙人的故事。但湘国不大,他从未见过真正的仙人,多是招摇撞骗之辈,下意识的,他就认为景岳想骗走他的天赐。   可转念一想,对方本领不凡,气质出尘,这些都不是假的。他又回忆起捡到天赐以来的种种,心里不由得信了几分。   即便如此,让他舍了天赐,他又如何舍得?   袁根柱正想着法子拒绝,忽有人道:“我答应。景仙长,你带天赐走吧。”   他诧异地看向马氏,一脸不可置信。   马氏对丈夫的震惊视若无睹,眼眶通红道:“我虽是妇人,但也知大义,仙长救了我儿,便是我儿的再生父母,于情于理,我袁家欠你一份恩情。何况,修仙问道乃是凡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我又怎能为一己之私阻了天赐的前程?”   景岳终于收起了懒懒的作态,颇有几分动容地拱了拱手,“多谢夫人成全,多谢袁家照料天赐。”   想了想,他取出朱砂黄纸画了道符,符一成,立刻有数道青光没入黄纸中,如此手段更让袁家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景岳:“收好此符,只要不作恶,此符可保你们百年富贵安康。”   众人无不心惊,纷纷跪地磕头,再一抬眼,道人与袁天赐都不见了。   袁根柱望着园子里忽然飘起的细雪,喃喃道:“世间还真有神仙啊……”   说罢,眼神再度黯然。   ——   嘉裕城,后山。   阴寒潮湿的山林中,景岳单手抱着袁天赐缓行于山道上。   他打量着怀中小小的人,不免叹道:秦真君啊秦真君,你如何变成这样了?难怪他遍寻不着!   原来,当初葬星海一役,秦燕支斩裂九天,裂痕愈合时的最后关头,景岳将天竹老人送他的玉石打入秦燕支体内,两人双双被卷入了九天缝隙。   缝隙中尽是混沌,混沌中尽是煞气。   景岳知道,若不能在短时间离开此地,他和秦燕支将永无生还的可能。   于是他冒险一搏,使用了一种近古时期就已失传的秘术——三十三天定界咒。   须知九天之中除却一方大世界,还有亿万小世界,传言渡劫飞升的大能甚至可以自行开辟一方小界。   大小世界彼此独立,分属不同空间位面,就算偶有交汇,也无人可见,无处可寻。除非小世界有人突破了该界的天道法则,才可能感应到与大世界之间玄妙的联系,从而捕捉到一缕因果线,飞升入大世界。   当时他们身处九天缝隙,本就不受天道法则限制,也就是说,景岳也能感应到大世界的存在,在此基础上,三十三天定界咒能为他勾连大世界,助他重新返回。   方法是他从中古秘境里得来的,从未试过,很不靠谱,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上了!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正当他准备带着秦燕支重新投入大世界时,忽然感到一层无形的阻隔,神魂当即剧痛,仿佛被切割成两半,导致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他苏醒,竟发现自己裸身躺在旷野之上,不但身受重伤,且随时携带的乾坤袋、须弥戒还有小沧澜剑都没了踪影。这些物品都有他的神识烙印,他却一点都感应不到,当时景岳就怀疑,自己很可能意外坠入了某个小界。而他的随身之物不在此界法则中,被排斥了出去,多半已永远消失在九天缝隙。   景岳心中难免失落,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秦燕支消失了。   他强撑着在附近找遍了也不见人,心中惊惧地想,莫非秦燕支还留在九天缝隙中?或是没和他坠入同一小界?若是后者还好,前者嘛……秦燕支只有身死道消一个结局。   景岳忍着痛苦释放出神识,受此地法则限制,神识被削弱许多,他只能隐隐感应到小界中有与他同属一脉的气息,只是方位捉摸不定,仿佛咫尺之近,又仿佛天涯之远。   但景岳还是松了口气,至少意味着秦燕支也在这里,并且还活着。   从此,景岳踏上了寻秦之路,一找就是三年,也慢慢对这方小世界有了了解。   此界名为昊天界,共分为东南西北四块大陆,中间则是一汪海洋。   每块大陆都有几十个国家,这些年,景岳几乎踏足了东南两块大陆所有国家,到了第四年,他转道入西大陆,终于遇上了老乡!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景岳背着重新攒起来的行囊高高兴兴地上路了!他顺着河流拐上了一座山,又吭哧吭哧爬上了半山腰,忽然,景岳顿住了脚步。   前方,有一道奇景——六只野猴子正在围攻一只小鸡。   小鸡看似瘦弱,战斗力却不俗,时而上蹿下跳躲避猴子的攻击,时而左挠右抓给猴子们添伤挂彩,最吸引景岳视线的,是小鸡它有一身蓝毛。   “……叽叽?”   张牙舞爪的小鸡猛地僵住,差点儿被猴子捉到,景岳一道灵力打在猴子身边,吓得几只猴子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景、景景?”   “景景景景景景景景景景!!”   “真的是景景吗?叽叽是不是在做梦呀?”   灰头土脸的小蓝鸡眼泪汪汪地瞪着景岳,两只翅膀搅在一起,偏偏一动不敢动,仿佛它一动,梦就会醒了。   景岳心里一疼,他的叽叽从来都是光鲜又圆滚滚的,眼前这副遭了饥荒的难民样,和以前一比真的判若两鸡。还有,叽叽总是很怂很胆小的,此前还因为生机大阵损耗许多,可见它刚才和猴子厮打时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知经受了多少磨难才给逼出来的?   而且,他明明将叽叽交给了林真君,可叽叽却出现在这里,说明叽叽当初就追着他,跟他一块儿落入了九天缝隙,但他竟一点都没察觉,他对不起叽叽。   景岳眼睛泛酸,用最温柔的语气道:“叽叽,我是你的景景,不怕了,我找到你了。”   “景景!!!”蓝凤“哇”地一声哭出来,连跑带飞地扑向景岳,扒住他的前襟不放,抽泣道:“景景干嘛把叽叽送给别人,景景别不要叽叽!”   景岳忙抱住它安慰,“我哪里舍得不要你?只是我要做的事实在太危险,担心你出事……”他见叽叽还要嚎,忙道:“是我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蓝凤打了个哭嗝,“总之、总之以后景景都不许扔下叽叽!”   景岳:“好。”   蓝凤:“景景发誓。”   景岳:“我发誓。”   景岳好说歹说终于得到了叽叽的原谅,他才得知九天裂痕愈合时,叽叽也追了过来,一直抓着他的腰带。只是他当时满脑子想着要救秦燕支,根本没注意到腰上还挂了只小凤凰。   景岳揉了把蓝凤的脑袋,“以后你也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听见没。”   蓝凤不高兴地撇过头,靠在景岳身上装死。   意外找到了蓝凤,景岳忽然就想停一停,他能感觉到除了叽叽,小界中还有他熟悉的气息忽远忽近,那只能是秦燕支了。只要对方还在此界,凭他们同是外界之人的因果牵扯,冥冥中必然能相遇。   于是,他住进了山上一间无人的破道观,成了里边唯一的道士。   此界中灵气虽不如大世界充盈纯粹,但对身为全灵体的景岳影响不大,至少他的修炼速度并没有减缓太多。   修炼的同时,景岳偶尔也下山帮人捉捉鬼,找找人,探探消息……总之,是个接地气的道士。   第五年的某一日,他又下山探望一位孤寡老人,恰好遇上了对方某个远房亲戚从湘国回来,正在老人家中做客。   景岳所在的国度是陈国,与湘国毗邻,那个小伙子时常游走湘陈两国做生意。   闲谈中,对方提到湘国有一座嘉裕城,城里有个富裕的大善人,大善人五岁的大儿子是捡来的,还是个傻子,但大善人从不嫌弃,始终爱子如初,甚至为了给大儿子治病,花了不止千金。   小伙子:“我一个兄弟就在大善人府上做事,因此才知道一些内幕。听说傻儿子被大善人捡到时还只是婴儿,但浑身都是剑伤,唉,这得多狠心的人才能对个婴儿下此毒手?我总怀疑傻儿子的身世有异,说不定就有了不得的仇家,大善人一直养着他,也不知会不会招来祸事,只希望好心有好报吧。”   当景岳听见“满身剑伤、五岁、裸婴”时,心里莫名就有一种急迫,他追问道:“可知大善人具体是哪一天捡到他儿子的?”   小伙子乐道:“我还真知道!是五年前的三月初三,大善人把这个日子定成了傻儿子的生辰。”   ……五年前的三月初三?   景岳心神巨震,那不就是他坠入小界的日子吗?   秦燕支?五岁?傻儿子?   不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叽叽:我瘦了……   景景:我裸奔了……   胭脂:我不但裸奔了还被人看光了……   ———   景景:让我们恭喜xxx有了新外号!   胭脂:?能别叫xxx吗?很不尊重人。   景景:好的,傻儿子。   胭脂:……还是xxx吧。 第75章   为了证实他荒谬的猜想是真的荒谬,景岳特意往湘国走了一趟。   当他一入嘉裕城,就感应到秦燕支的确在这里,只不知是不是那个“傻儿子”?   直到他找到袁府,见到了袁天赐……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他能猜到秦燕支或许跌落了境界,或许有了什么变故,否则不可能一直默默无闻,让他一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到。   可景岳万万没想到,秦燕支坠入小界后会变成一个婴儿!   然而……完全意料之外、最最不可思议的情况竟然成为了现实……   难道他未来的日子,就是做一个奶爹?   景岳被脑补的画面吓了一跳,看着此时静静偎在他怀里的秦燕支,轻咳一声问道:“让你跟着我走,可是不情愿?”   小秦燕支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愿意。”   他此前五年脑子里一直昏蒙蒙的,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可总是入不了他的心。然而,他见到这个哥哥的第一眼,忽然有种亲切的感觉,就好像他们之间牵着一根无形的线,连灵魂都被栓住。   他觉得小哥哥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让他心安,让他想要靠近,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   当对方的手指点中他额头,他的世界也从此变得不同。   小燕支很确定,自己喜欢和哥哥在一起。他羞涩地笑了笑,搂着景岳脖子的手偷偷收紧,刺激得蓝凤跟着扒紧翅膀:哼,不要想跟叽叽争夺景景的宠爱!   景岳:“……”   这真是秦燕支?他没认错吧?   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他又思忖起来。   方才他给秦燕支把过脉,发现对方经脉中蕴含着浓郁的生机之气,想来就是他打入秦燕支体内那枚玉石,另外,秦燕支丹田中有一股凶煞之气,但却裹在一团白雾中,两者正相互蚕食,目前看来,是白雾占了上风。   当景岳用神识触碰那团白雾时,隐隐感觉到了熟悉的金锐之气,他怀疑,凶煞之气乃是当时被引入秦燕支身体的混沌煞气,白雾则是秦燕支那把道一剑的剑灵所化。   两者间的交锋,若是混沌煞气胜了,秦燕支身死,剑灵永远消失;若是剑灵胜了……景岳也不知秦燕支会发生何种变化,但多半是件好事。   而秦燕支此前会处于迷沌中,是因为灵台暂且封闭了,景岳点醒了他的灵台,自然也点醒了他。   只是,景岳本以为一旦找到秦燕支,即便对方的境界有所跌落,他们也能在几百年内离开小界。盖因此界受天地法则限制,修者最高只能练至紫府期,一旦突破紫府,修者就会凌驾于法则之上,找到飞升入大世界的契机。   哪知秦燕支跌落得这么彻底,从境界到本人都成了一张白纸,短时间内,他俩是走不了了。   等等,斩破紫府、重塑肉身、剑灵与九天煞气封入丹田……他忽然想起一忘那本剑道手札上的记载,除了将天地灵气替换为九天煞气,其余基本一模一样!   秦燕支怎么会知道?!难道……   不,或许他不知道,他使出九天归墟剑,一定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而非有意造成今日的局面,一切很可能只是巧合。   且九天煞气也与天地灵气大不相同,修炼一途,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连一忘的想法也仅仅存于构想中,往后秦燕支能否如手札所说开辟洞天,唤醒剑魂,目前还很难判断。   景岳叹了口气,现在他也没办法得到答案……忽然间,他身体一顿。   与此同时,一处幽暗的洞穴中,昏迷的少年徐徐苏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之中首先有一点白光,然后是两点、三点、无数点……原来四面的岩壁上,爬满了会发光的蘑菇。   此乃何地……?   他不是抱着秦燕支被卷入了九天缝隙,然后施展了三十三天定界咒?   再之后呢?   此人正是景岳,他想起来咒术失败,自己一度失去了意识,可他为何没死?   难道……咒术其实成功了?他回到了大世界?!   这时,他察觉身旁有一道微弱的呼吸,景岳侧目一看,竟是秦燕支!   对方长发灰白,衣衫都被混沌煞气撕裂,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地上积了一滩刺目的血。   血腥味混合着洞内的潮气,让景岳忍不住蹙眉。他本想探查秦燕支的情况,稍稍一动就痛得他闷哼出声,才发现自己的伤势也没比秦燕支好上几分,连骨头都断了几根,神识更是受了重创。   “嘶……”景岳倒抽一口气,还没等疼痛缓过劲儿来,又是一阵心悸。   那是一种太过玄妙的感觉,仿佛虚空宇宙中有一个人与你因果纠缠,神魂相通。他属于你,又独立于你,就像……就像还有另一自己存在于未知的地方。   刹那间,大量的记忆碎片涌入他的识海,又拼凑成一幅幅真实而生动的画面。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转瞬,景岳看尽了昊天界中的一切。   他看见“景岳”走遍的山山水水,看见“景岳”遇上了“蓝凤”,看见“景岳”带走了“秦燕支”……呃,那个小男童应该是秦燕支吧?   他知道昊天界中的“景岳”每一刻所思所想,仿佛一个灵魂控制了两个身体,可对方却不知自己的存在。   景岳心神巨震,他可以确认,另一个“景岳”并非幻觉,但为何会有两个他?不,两个他们?   对了!蓝凤!   他刚刚得到的记忆告诉他,蓝凤随着他一起坠入了九天缝隙,那么……   景岳艰难地转动视线,发现不远处一只胖乎乎的小蓝鸡正睡得沉沉,小蓝鸡身旁还有一把剑,正是昊天界中的“景岳”以为丢失了的小沧澜剑。   他同时还发现,须弥戒正戴在他手上,乾坤袋扔挂在他腰上。   景岳心中狂喜,这些随身物品没有受到法则排斥,他所在之地的确是本方大世界!   昊天界……   本方大世界……   两个他们……   电光火石间,景岳脑中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九天之外漂浮着亿万世界,他们独属于不同空间,界与界有极小概率发生交汇,短暂得只在须臾间。但由于位面不一,双方不会有任何影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感知。   假设,在他们投入大世界的一瞬,刚好处于昊天界与大世界交汇的范围,两界迅速分离的同时,法则之力也将他们的神魂一分为二,以“本我”与“他我”的形态分别存活于两个世界。   简单来说,本方大世界中是他们的“本我”,昊天界里则是他们的“他我”,因此,“本我”能感知到“他我”的存在,“他我”却不知“本我”。   若真是如此,那简直是开天辟地以来一道奇观,至少,他前世今生都未曾听说过这样的巧合,也不知有朝一日“他我”跳出小界,飞升入大世界,“本我”会发生何种变故?   总不至于,一个世界里有两个“我”吧?   又一阵剧痛袭来,阻断了景岳的思考,他再看了眼秦燕支,心道为何对方的“他我”却成了个婴儿?   想到昊天界中自己的一点猜测,景岳心里难免有些异样。   虽然一忘与秦燕支在某些方面很像,但自己从未在后者身上感受到与一忘相同的魂念气息,所以未曾往那方面想过。   但究竟如何,也只有等秦燕支醒来再问了。   至于现在,他需要尽快恢复身体,好为秦燕支治伤。   如此,景岳运行起心法,再度闭上眼睛。   昊天界。   景岳忽感一阵怪异,好似莫名多了一层因果加身,但他细细去感知却又一无所获。   一阵风吹来,林中飞鸟四散。   景岳甩了甩头,见怀中的小孩正望着自己,想了想道:“你既然跟着我,便不再是袁天赐,你的名字是秦燕支。”   “秦燕支?”小孩歪着头,眼中尽是疑惑。   “对。”   景岳空闲的一只手并拢双指,用灵力凝出水气,在空中书写下“秦燕支”三字。   流水组成的字迹折射着冬日残阳,好似七彩琉璃,惹得蓝凤嫉妒地剜了秦燕支一眼。   景岳:“可看清了?‘秦’是三人禾,‘燕支’乃是一把名剑,这就是你的名字。”他见秦燕支点头,又道:“而我,叫做景岳,是个修士,从今往后,你便随我学道吧。”   秦燕支此前虽神志不全,但外界种种他都心中有数,并不缺乏常识,于是有些开心地问道:“你是燕支的师父了么?”   景岳微怔,脑子里闪过九天书院剑道场上一张凛若寒霜的脸,又闪过秦燕支捧着枯盛时温柔的一低头,最终,化为对方在冷月下春雪初融般的浅笑。   “不,我不是你师父,也不能做你师父。”景岳想着,一来,他没资格成为秦燕支剑道上的师父;二来,若有朝一日,秦燕支恢复了记忆,知道年幼无知时认了一个便宜师父,怕不是会拿剑砍了我?   见秦燕支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还有小小的不安,景岳理解地拍拍他,安抚道:“我虽不是你师父,但我们是此界中彼此最亲近的——”   肩膀猛地被蓝凤啄了下,景岳话说一半拐了个弯,“……最亲近的之一。”   秦燕支咬着下唇,黑曜石般的眼睛忽闪忽闪,让景岳……一阵恶寒。   他定定神,继续道:“我会始终陪伴你、照顾你、保护你。”直到有天你能想起,直到我们能离开这里。   秦燕支小小声道:“那你是我的什么?”   景岳本想说我是你的引路人,但他的恶趣味忽然发作,于是露齿一笑,“我是你的景哥哥呀。”   见秦燕支还要再问,景岳忙甩袖挥散了空中凝固的几个字,溅开的水珠瞬间被寒风冻成冰渣,落下时仿佛细雪飘絮,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加快脚步。   景岳要带秦燕支去陈国,去飞花山,去他占山为王的那座破旧道观。   他们都要投入到轰轰烈烈的修炼大业中,争取早日“飞升”!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胭脂小小声道:“那你是我的什么?”   景景:我是你的优乐美啊~ 第76章   夕阳余晖照在破旧砖石上,道观的门扉紧闭,木门早已被山间潮气侵染,软得好似一用力就能掰下一块木头。   门前几排青砖石阶布满苔藓,被踩踏过的中间位置微微下陷,有几阶甚至缺了边角。   道观门前,景岳牵着秦燕支,一大一小齐齐望向门顶上刻着的一排石字,那些字已被风化,只隐约能辨认出这里曾经叫做常青观。   景岳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别看道观破,但此地风水极好。”   他倒是没骗人,此地位于群山中一处山坳,东西两座大山有飞流直落而下,形成一道环绕山坳的溪流。本是万水归堂之相,但因地势过低,被群山围堵,难以见阳,因此万年来少有人问津。   而景岳来此以后,凭着亲切友好为民的作风,忽悠山下村民帮他在东西北峰各开了一个小口,而南面正是进山的路,以此破掉四面围堵之局。   他又在入口处布置了几座小型迷阵,如此,山外虽还是寒风凛冽的冬日,但山坳中却是四时花开,清泉悠悠,天地灵气充盈此间。   景岳:“往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修炼,建立宗门。”   是的,景岳打算干他的老本行——开宗立派。   他仔细琢磨过了,要离开昊天界,他们就必须尽快突破紫府,如今的情况,靠秦燕支不如靠自己。   想要加速修炼,除了勤奋以外,他还需要充足的修炼资源作为支撑,简单来说,就是灵石、天材地宝和机缘。   至于如何快速累积修炼资源,其一,他可以拜入本界最大的宗门。   据景岳了解,昊天界五块大陆中各有一座大型仙门,外界称之为五大仙山,以景岳的天资,要入哪一座山都不难。但入门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他只有获取足够大的权势,立下足够大的功劳,才有机会插手宗门资源分配,如此必将分散精力,于修炼无益。   更何况,他身为一宗老祖,又怎能拜入他门?   其二,他可以试着去寻找机缘,但机缘一说太过虚无缥缈,充满了不确定性,他更倾向于顺其自然。   其三,组建独属于他的实力,掌握绝对主动。   昊天界中紫府已千年不见,如今修为最高者不过金丹罢了,而身为筑基中境的他,已有了创建宗门的资格。尽管此举前期同样耗时费力,但他的身份却是祖师爷,门派要怎么发展都由他说了算。   而且,当他得以超脱小界天道法则时,就可利用三十三天定界咒反将神识烙印在昊天界法则之上,将此界彻底掌控。   这种控界之法就连大世界也早已消失,大能也顶多能炼化秘境,若景岳真能带回一界,对寒云宗而言是何等的益助?   既然他已将昊天界视作囊中之物,那么在此建立门派,就当是为寒云宗提前设个分支吧。   景岳:“我们这里叫做小寒云宗,我是此宗的掌门,而你……”   秦燕支微微睁圆眼睛,期待地看着景岳,后者颇为不适道:“……你就是掌门的弟弟。”   秦燕支开心地抿唇而笑,眼里仿佛藏着星星。他不在意生活在哪里,也不在意什么身份,只要能和小哥哥一起,一切都不重要。   然而景岳却倒退一步,苍天啊!假若有天秦燕支恢复记忆,总感觉自己会遭受各种不可描述地暗杀!   就连蓝凤都戏多的用翅膀抚着小胸脯,惊恐道:“崩人设了,高岭之花凋谢了……”   闹了一阵,景岳推门进入观中,道观很小,但很整洁,院子里绿芸遍布,一株梅树散发着幽冷梅香。   忽然,寂静的空气里传来“咕噜”声,嗯,从秦燕支肚子里传来的。   秦燕支面色涨红,小脸努力绷着,终于有点景岳记忆中的模样,他忍住想和蓝凤一起狂笑的欲望,道:“忘了你还是一介凡胎,得吃五谷杂粮了。”   道观里也没食材,还得进山摘点素果打些野味,于是景岳道:“你先留在道观里休息,等我弄点儿吃的回来,叽叽会陪你。”   蓝风虽有些不情愿,带还是几下跳到秦燕支脚边,软软地靠着对方。   可它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嫌弃了!   秦燕支闷不作声,只低着头拉住景岳的袖子不松手,浑身散发着拒绝的气息。   景岳有些为难,秦燕支如今就是个孩子,纵然本性天成,也不可能像心智成熟的成人那般坚定。若是秦燕支一直恢复不了记忆,那他今后长成什么性子,跟自己的教养方式息息相关,他可不想把一代天才剑修养移了性情,教成一个习惯耍赖撒娇的娇气包。   ……毕竟有叽叽一个失败的例子就够了。   身上的包袱好像更沉重了,景岳微微叹口气,决定不纵着对方,至少要让秦燕支知道,自己的话就是权威。   他正色道:“你留下来。”   秦燕支感觉到景岳话中的不容违背,慢慢松开了手,失落地垂下眼睛,又默默地背过身,裹着白狐披风的他好似一个球。   景岳眉角一跳,狠下心转身就走。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心有所感地回头,就见秦燕支正偏头偷看他。两人视线一对上,秦燕支小脸上快速闪过一抹慌乱,紧接着转了回去。   景岳:“……”天灵灵,地灵灵,我一定是瞎了!于是继续往外走。   没多久,他听见身后传来“蹬蹬”的脚步声,接着,一双手拉住他的衣袍。   景岳:“……”   秦燕支依旧不抬头,以景岳的视线只能看见他漆黑的发顶,还有握紧的小拳头。   景岳心里莫名一软,又想对方终究只有五岁大,一个人呆在道观中难免害怕,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又何必较真呢?   大手覆上了小手,景岳道:“仅此一次,以后都要听我的话。”   秦燕支的笑容瞬间蔓延上嘴角,如此直白的表达,让景岳也不禁笑起来,只剩蓝凤一脸茫然——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们突然友好?   一大一小牵手走出道观,景岳回身看了眼大门上几个风化的石字,袖袍一挥,石字光华流转,化作了四个大字——小寒云宗。   飞花山下是枣子村,也就是景岳常年义务劳动的地方。   他带着秦燕支就不打算上山了,干脆去村子里多换点儿吃的,免得还要来回跑。   一进村,景岳就发现今日的枣子村大不一样,前方不远处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拉着秦燕支悄然靠近,听了村民们的议论可算是明白了。   原来村里的姜寡妇捞鱼时不慎掉入了冰窟窿,一个吴姓小伙子救了她,却被人一状告上村长,称姜寡妇不守妇道,要求将姜寡妇以淫乱之罪沉塘。   人群中,姜寡妇瑟瑟发抖地跪着,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发顶还沾着碎冰。她面色苍白,嘴唇青紫,似乎随时都能倒下。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护在她身前,紧紧抓住村长的手臂苦苦哀求:“村长爷爷,求您放过我娘吧,她只是为了给我抓鱼才掉入河中,没有罪!都是诬蔑!”   “诬蔑?我亲眼看见他俩抱在一块儿,脸贴着脸,胸贴着胸!”村长身旁一个八字胡的青年喷着口水道:“我说他吴仲春怎么二十了还不娶媳妇,原来是和寡妇有一腿!啧啧,真是够刺激,够香艳啊……”   八字胡得意地瞧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子,后者面上满是讥诮。   小男孩:“你胡说!村子里人人都知道,吴哥哥的娘身体不好,他要照顾老娘才没有娶妻,吴哥哥是个大孝子,是个好人!”   人群里有人帮腔道:“就是!赵海子,谁不知道你那点儿龌龊心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八字胡的黑历史抖了个底朝天。   据说赵海子少年时爱慕枣子村一枝花,可惜一枝花看上了吴仲春,但吴仲春家中仅有个瘫在床上的老娘,这些年看病吃药欠下一大笔债,穷得是哐当响,哪里有钱娶媳妇?最终,一枝花含泪嫁去了邻村,可赵海子却一直对吴仲春嫉妒羡慕恨,想找茬又害怕吴仲春揍他,只敢躲背后说酸话。   至于这一次跳出来嘛……是他认为证据充足,哪怕能定罪的只有姜寡妇,吴仲春也要背负一辈子阴影。   可赵海子万万没想到,村子里的人竟然都为吴仲春说话!他怒道:“你们胆敢包庇,就不怕我上告刑监,为村子里召来天罚吗?!”   话音一落,只听身后有人道:“我乃刑监赵学毅,何人要上告于我?”   村民们顿时陷入了让人恐惧的寂静,唯有景岳微微睁大了眼。   他来了陈国近两年,对陈国也有一定了解。   二十年前,陈国出现了一位法力高深的道人,可呼风唤雨,除灾驱难,自称是天宫大罗护法转世,被皇上迎入宫中奉为国师,道教也成为陈国国教,民间道观兴起,香火鼎盛,信徒无数。   后来,国师的权势越来越大,陈国的律法愈发严苛。   十年前,国师组建了刑监寺,主管全国刑罚政令,上到皇室宗,下到黎民百姓,都在其监察范围之内。   与刑监寺同时诞生的,还有“刑监”这一陈国特有的职位。刑监虽不是官,但却凌驾于许多官员的之上。他们独立于皇权,只听命于国师,手中一枚监察印可引动“天罚”,素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让陈国所有人又惧又怕。   只是,景岳初来陈国时忙于赶路,后来又一直呆在飞花山上,唯一有接触的枣子村向来宁和,他一直没有见识过所谓的刑监与天罚,今日还是头一回赶上。   此时,村民们都惊恐地望着赵学毅,赵海子也没想到真引来了刑监,他哆嗦半天,在刑监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下,结结巴巴将原委一说,后者冷笑道:“原来是个淫妇!”   赵学毅是主管一县的刑监,算是刑监中最下级,但在县中权利与县令平起平坐。   平时,他很少来这穷乡僻壤又无油水可捞的枣子村,今日只是恰好路过,见村民围在一处,便顺道过来瞧瞧。   他淡淡地扫了众人一圈,见大多村民都害怕地跪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唯有不远处一个青年道人牵着个孩子,站得笔直不说,还敢直视他!   赵学毅心中不喜,但他毕竟不算正经官身,别人不拜他,他也没理由大动肝火,何况又是个道士……   于是只阴测测地剜了道人一眼,嘴里凉凉道:“淫乃刑律中的二等罪,此等淫妇不受惩戒,你们是想与她一块儿受天罚吗?”   姜寡妇的儿子想要求情,却被几位村民捂住嘴,牢牢压住。他们同情姜寡妇,但却不敢违抗刑监,只能护住小男孩,不让他去送死。   见状,姜寡妇朝着村民感激一笑,笑容中很有几分凄惨,她站了起来,冷冷看了眼赵海子,随即猛冲向最近的一棵大树,竟是要寻死!   大多村民撇过脸不忍看,就连赵海子都低下了头,然赵学毅却道:“都给我睁大眼睛看仔细!不尊刑律者,是什么下场!”   “砰——”   一声闷响……姜寡妇倒坐在地上,屁事没有。   四下无声,就连她儿子都停止了挣扎,眼底尽是茫然。   他刚刚……好像……看见了……一片水幕忽然出现……他娘撞了上去……然后……被弹了回来?   如此神奇的一幕,让不少村民狂揉眼睛,赵学毅也是一脸懵逼。   片刻后,赵学毅终于回过神,一眼找到要怼的人,“是你!是你对不对?”他指着唯一不鸟他的道士怒道:“你想做什么?竟敢挑衅陈国律法!挑衅国师!”   所有人的目光随之一转,被指着鼻子骂的人,竟然是飞花山上那个乐于助人的小道士。   ……小道士,居然是神仙吗?   村长虎躯一震,手忙脚乱地朝着景岳连磕了几个头,他可一辈子也没见识过神仙手段啊!其余村人也反应过来,同样叩拜不停,口中喃喃道:“神仙啊,这是真的神仙啊……”   赵学毅心中发慌,强自镇定道:“哪里来的野道士,也就骗骗无知的乡野村民,一点点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啊——!哪儿来的扁毛畜生!”   村民们惊恐地发现,一只长得像幼鸡的小蓝鸟飞上刑监的头,正朝着他一阵乱抓,为他脸上添了好几道口子。   赵学毅怒火中烧,暴吼一声:“请天罚!”   法随言落,一股威压笼罩全村,所有村民被压得匍匐在地,有些甚至已口吐白沫。   但景岳和秦燕支毫无动静,就连蓝凤也没停爪,依旧在赵学毅头顶肆虐。   赵学毅又痛又慌,终于开始害怕,他见那道人一挥袖,天地气势一顿,所有威压骤然散去。   随即,道人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装神弄鬼!”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人设崩了   叽叽:作话里早就崩了   胭脂:……有道理,还是放飞吧   ———   景景:有点担心傻儿子恢复记忆自己要被灭口   胭脂:不会,我选择其他的封口方式   景景:比如?   胭脂:不可细说,总之是这样那样的各种方式 第77章   景岳牵着的小手突然多用了几分力,一低头,就对上秦燕支崇拜的眼神……滋味嘛,羞耻中还有一点爽?   刚才那股威压一降下,他就感应到其中蕴含了微弱的一国法度之力,可他和秦燕支并非陈国人,又同属天外来者,这一点点法度之力对他们毫无影响。   他注意到威压降临前赵学毅取出了一方小印,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监察印,那法度之力应该就封在印中,否则赵学毅一介凡人,又如何能使出修士的手段?   对,所谓法度之力,其实是借助灵力来引动,这哪里是天罚,分明是人在作怪,想来,多半是那位国师了。   景岳漠然地看着赵学毅,仿佛看着一粒灰尘,“原来这就是天罚?看来奈何不了我。”   所有村人都回过神来,他们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好像……真没事了?于是,一道道炙热的视线烧向景岳——若刚刚的水幕只意味着小道士是神仙,如今小道士一袖挥退天罚,那简直就是……就是天帝!   国师创造的天罚可让人筋骨断裂,神智失常,却被小道士轻描淡写地化解,能比大罗护法转世的国师还要厉害的,不是天帝是什么?!   早已被养肥的蓝凤晃悠悠回到景岳肩上,得意洋洋道:“打脸了!打脸了!景景好久都没有装逼打脸了!叽叽都已经按耐不住,亲自动爪了!”   景岳忍住白眼的欲望,今日他之所以会出手,一来是动了恻隐之心,二来,他想在陈国建立小寒云宗,并将小寒云宗发展起来,就不允许有修士在陈国捣乱。   小寒云宗才是陈国今后唯一的国教,唯一的信仰,涉及道统之争,他一步也不能退!   那么,小寒云宗的崛起之路,就从枣子村开始吧。   他没有搭理被吓得两股战战的赵学毅,而是看向仍跌坐在地的姜寡妇,明知故问道:“你为何要寻死?”   姜寡妇木愣愣地抬头,嚅嗫道:“民妇怕牵连村人。”   景岳:“那你可有罪?”   姜寡妇毫不犹豫地摇头:“民妇无罪。”   景岳:“既无罪,何谈牵连?看看你的儿子,你若死了,他怎么办?”   姜寡妇含泪望向被村人抱着的儿子,见对方眼睛肿成核桃,眼底的惊惶和绝望凝成一把尖刀刺入她的心,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爬起来朝对方冲去,大哭道:“桂生,是娘对不起你!”   母子俩抱头痛哭,不少村人也跟着红了眼眶……然后,赵海子就倒了霉,被村民们绑了起来,留待处置。   等大家情绪缓和,景岳招了招手,“桂生,你来。”   桂生有些畏惧地靠近,他虽知道这位仙长不会伤害他,但对方可是天帝呢!他连皇帝都没见过,居然见到了天帝!   景岳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将一只手抚上桂生发顶。   片刻后,他道:“桂生,你可愿意与我上山,入我宗门,随我修道?”   桂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愿意!”等说完才想起他娘,于是迟疑道:“可、可我还要照顾我娘……我、我不能随您上山了。”   景岳:“你娘一起便是。”   正好,有人帮忙做饭打扫了!   姜寡妇没料到她也能跟去,激动得“噗通”跪地,磕头道:“民妇愿服侍仙长。”   她这一下倒是提醒了景岳,他见村子里的人都还跪着,忙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地上挺凉的。”   村民不敢违逆“天帝”的命令,你搀着我,我扶着你,相继站了起来。   村长怯怯道:“仙长,您真要带桂生母子上山吗?”   景岳点头,“桂生有仙骨。”   他刚才一探,虽不知桂生灵根几何,却能感知对方有修仙的资质。如今他们小寒云宗缺钱又缺人,能拐一个上山是一个。   想了想,景岳掏出一枚补血丹交给桂生,算是见面礼。   村民们都艳羡不已,这可是仙丹啊,桂生母子的命也太好了!说不得下次再见,就都是神仙了!   哪知桂生接过了补血丹,却紧张地问道:“仙长,我能把仙丹送人吗?”   村长心一抖,害怕天帝要生气,忙道:“桂生!瞎胡说什么呢?仙长,您别跟这孩子计较。”   景岳摆摆手,问道:“你要送给谁?”   桂生手指向吴仲春,后者一愣,就听桂生道:“吴哥哥救了我娘,我也想救他娘。”   简单却有大义的话从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直接把吴仲春给震傻了!景岳赞许地拍拍桂生的头,含笑道:“你去吧。”   这时,秦燕支又扯了扯他的衣袖,景岳低头一看,见对方正严肃地看着他,那复杂的眼神让他一头雾水,于是问道:“小燕支怎么了啊?”   秦燕支不答,景岳更茫然了。   秦燕支见景岳迟迟不动,不高兴地抓起景岳的手,放在自己头顶。   景岳:“………………”有毒!   而另一边,吴仲春迟迟没有接过桂生递来的补血丹,他一面想着瘫痪在床的母亲,一面想着这是仙长送给桂生的仙丹,他不能夺了去。   一时间,脑子里乱成浆糊。   “收下吧。”   温暖的声音传入吴仲春耳朵,他一抬头,就对上仙长含笑的双眸。   景岳:“你可愿随我上山?”   他想了,山上还得有个成年男子处理杂事,平日里帮着跑跑腿什么的。吴仲春虽不像个有灵根的,可心性不错,应该得用。   吴仲春抖着唇,半晌憋了一个字:“我……”   景岳:“可以将你娘一起接上山。”   反正都有了姜寡妇,再多一个妇人也无所谓,两人搭配,干活不累嘛。   如此周全,吴仲春还能拒绝吗?   景岳大方地收人,顿时让村民们心生妄想,一个个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景岳尴尬一笑,他再是缺人,也不能将枣子村都搬上山啊?于是轻咳道:“天色不早了,我来村子里换点儿粮食就得回山了。”   村民们都有些失望,但转瞬又激动起来!   天帝要找他们换粮食!天帝要吃他们家的粮食!至于天帝为何还要吃饭?谁管他!   不过几个呼吸间,村民们已呼啦啦地跑光,回家搬粮食去了。   周围只剩下景岳、秦燕支、蓝凤……还有被遗忘许久的刑监赵学毅。   景岳对着赵学毅露了个灿烂的笑,后者竟被吓的失禁了!   赵学毅顾不得濡湿腥臊的下身,正欲求饶,就听对方道:“你走吧,别再来了。”   赵学毅带着满腔羞愤与恨意跑了,村民们则带着满车粮食与热情回来了。   临到村口前,村长瞄了景岳好几次,眼中有着淡淡的忧虑,景岳知他心思,便道:“不必担心。”   他伸出手,于空中虚画了几道符纹,玄奥又美妙的纹路散发着淡淡荧光,猛地被打入村口石碑。   恍惚间,每个村民都听见了一声古朴厚重的钟响。   但他们很快意识到不是错觉,因为枣子村的石碑上竟多了一口钟的图案。   景岳:“此碑有我意志,归于我的地盘,从今往后,天罚管不到这里!”   那日以后,飞花山上多了几个人,自然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补血丹对凡人的确可算仙丹,吴母多年沉疴一日痊愈,平日里与姜寡妇一起打理观中琐事,洗衣、煮饭、泡茶、扫院……   道观后山上还开辟了几亩田,种花种菜种粮食,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几人中唯有景岳已辟谷,因而吴仲春每隔三五天就会下山采买些吃食用品,其余时间便与桂生一起学习锻体之术。   景岳后来为他们两人测试过,吴仲春的确是没有灵根的,但锻体仍能帮助他成为凡俗高手。而桂生却是三灵根,在寒云宗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昊天界一个偏僻的小村庄,简直是稀世珍宝了。   如果没有景岳,或许他这一生就平平凡凡的过去了,一切都是他的机缘。   两人修炼都很勤奋,但一个老师带的学生总是有好有坏,比如,现在就有个偷懒的。   景岳:“叽叽,你又打瞌睡了。”   梅树枝桠上的蓝凤原本小脑袋一点一点,被景岳一说,猛地抬起头,对着梅树一吼,假装在练习叶刃,然而只吹落几片梅花瓣,纷纷扬扬好似雨落。   景岳:“……”   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叽叽啊叽叽,你瞧瞧你,每次修炼不是睡觉就是扑蝶追鸟,对着一根虫子都能玩半个时辰。要修炼是你说的,怕苦怕累也是你,人家燕支都能引气入体了,你连一道叶刃都放不出来,还记得你是神兽吗?”   蓝凤垂着头乖乖接受批评,豆眼却一直偷看景岳,见他说完了,忙从树上扑腾到他脚边,举着翅膀表忠心道:“景景,叽叽一定好好修炼的,叽叽要早日化形保护景景,不让景景再受伤了!”   景岳:“每次说你你就撒娇,你们蓝凤一族孕育期就得几百上千万年,你又是……早产凤,本就先天不足,还不抓紧修炼怕是十几万年也难化形,还要不要和我一起飞升了?”   蓝凤立刻紧张道:“叽叽要和景景一起的,景景等等叽叽。”   景岳:“我怎么等你?纵然我修至渡劫也顶多万载寿数,若你继续这样娇气懒散,等我化成灰了也等不到你。”   蓝凤大哭:“叽叽马上就去练!景景不要化成灰!”   景岳叹了口气:“先跟我上山吧,燕支等着我们呢。”   蓝凤一瞧,秦燕支果然抱着桃木剑乖巧地等在门边,望着景岳的眼睛里满是孺慕。   与蓝凤相反,秦燕支修炼起来十分争气。   由于道一剑的心法天上地下只有秦燕支本人知道,景岳只能绞尽脑汁找了个他认为最合适剑修、也最得起考验的保守心法教给秦燕支,反正就是个过渡。   而秦燕支仅仅用了七日便打通全身窍穴经脉,一日便引气入体,比起全灵体的景岳也不遑多让了,如此进益简直超乎景岳想象。   他仔细探查过秦燕支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其它隐患,就连丹田中的剑灵也愈发壮大,将九天煞气稳稳压制。   既如此,景岳便随他去了,秦燕支早一日修炼有成,小寒云宗也能早一日壮大,他们就可早一日“飞升”。   景岳提着蓝凤,走到门边,故意逗秦燕支:“走吧,今日我教你剑七式中的第二式——劈,等你学会,就能帮忙劈柴了。”   只到景岳大腿的秦燕支肃着小脸,点点头:“燕支一定很快学会,帮忙劈柴。”   景岳大笑,揉了揉他的脑袋,牵着小燕支一块儿出门。   等到了东峰山道上,景岳松开秦燕支,一个人先走,后者抱着木剑一阶一阶慢慢往上爬。   木剑是景岳特意炼制的,对他而言很轻巧,但对五岁的秦燕支来说,还是太沉了些。   东峰的石阶足有一千七百阶,每一天,秦燕支都爬得很辛苦,景岳也从不帮他,而是喜欢快步走到前头,再回头来欣赏秦燕支艰难的挣扎。   有时候,秦燕支会把木剑抗在肩上,有时候,他会把剑抱在怀中。   但不论他多累,始终不曾把剑拖在地上,或者当拐杖杵着,他珍视着这把剑,尽管,剑只是最最平常的桃木剑。   每每此时,景岳总会将眼前小小一团的人与九天书院那位山长重合,心里不由得敬佩。   然而他并不知道,秦燕支其实非常喜欢爬石阶,虽然很疲惫,但景哥哥总会在路的尽头等着他,看着他。   当他追上去,就能握住景哥哥的手,那双手柔软又温暖,会牵着他继续往前,一直往前。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你现在有毒你知道吗?剧毒!   胭脂:我有毒,你有药。   景景:???   胭脂:你就是解药啊。   叽叽:…………果然有毒。 第78章   东峰陡峭,山顶仅可容三人合站。   四面都是悬崖,崖边悬挂着一根根冰凌,地面湿滑,天空飞雪昏蒙,每隔半个时辰,还有罡风从崖底吹来,风力极强,似要将风所笼罩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尽管条件恶劣,但景岳发现此地十分适宜练剑。在罡风下,每一招一式都要比平时多用上七八分力,狭窄的空间也迫使人对剑式的控制更稳、更细致,否则动作稍有变形,就有可能抵挡不了罡风侵袭,或是不慎摔倒,或是跌落山崖。   景岳第一次带秦燕支上来时,后者差点儿就被风卷下去,好在及时被拉了回来。   但秦燕支没有落下恐惧的阴影,他从一开始的根本站不起来,到如今能够稳稳立在风中,只用了二十来日,对比至今还时常被风卷走的叽叽,实在是值得骄傲。   至于蓝凤,景岳连捞一把都懒得,反正等罡风一停它也能自己飞回来。   景岳将他曾经从秦燕支那里所学的,又一一教给小秦燕支,告诉他何为剑,要如何认识剑,如何对待剑。他始终记得,秦燕支曾说自己领悟道一剑前一心修炼剑七式,景岳剑道天赋不比对方,不敢乱教,索性让小秦燕支照着练。   此时,他双手握一把和秦燕支一模一样的木剑,双腿一前一后分开约莫一尺距离,腰板挺直,曲肘举剑,道:“劈剑,眼要直视目标,劲力从腰部起,经大臂贯至小臂,再通过手腕,传至剑柄、剑尖。手臂要由曲而伸,从上往下直线运力,剑尖指向同一个方向,直取对手。”   秦燕支模仿景岳的动作,顶着罡风试了几次,矮矮的身体有些重心不稳,但还是艰难地劈出一剑。   他心中欢喜,只觉得这个动作让他每个毛孔都在兴奋,而习剑的过程,就像在一点点找回自己的过程,似乎本来就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让他感觉亲切又熟悉。   秦燕支随着景岳的节奏,一剑又一剑,反反复复,不觉枯燥,不知疲惫。   等到夕阳照石头,将天幕染成胭脂色,景岳终于收了剑。   秦燕支此刻只着里衣,已累得满头大汗,呼呼喘气,正仰着白里透红的小脸等景岳为他擦汗。   与此同时,蓝凤也摇摇晃晃地从悬崖底下飞上来,大言不惭道:“等叽叽化形,这点小风算什么,叽叽咳嗽一声,它们都要停下来的。”   景岳:“哦。”   蓝凤:“……”伐开心!   景岳蹲下身道:“闭眼。”   秦燕支紧紧闭上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景岳在他脸上胡乱一抹,道:“行了。”   他又帮小燕支穿好外袍,将对方抱起来。每日下山,景岳都会抱着秦燕支走,因为练剑一天下来,秦燕支手脚都在发抖。   总之,景岳自认是个负责任的奶爸。   两人一“鸡”沐浴着夕阳余晖返回道观,入目的景色都被勾勒成温馨的暖金色,让人不自觉松快下来。   可还没进观门,就见桂生急跑而来,哭喊道:“掌门!吴哥哥被衙门里的人捉住了!说、说他偷盗,要鞭笞一百再砍掉双手,呜呜……”   景岳惊道:“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   桂生哭哭啼啼地将事情经过道来。   原来今日吴仲春准备下山采买,桂生也想跟着去,两人便一块儿进了县城。   他们在县城里正好遇上有人接亲,新郎一身红衣骑在马背上,后头的队伍吹吹打打撒喜钱,一群百姓也就跟着捡钱。   桂生毕竟年纪小,也跟着人群捡起来,吴仲春则在一旁看护。   突然,身旁有人大喊丢了钱,几个衙役冲过来就将吴桂二人抓住,两人刚刚修道月余,哪里是衙役的对手?几下就被制服了。   衙役直接从桂生手里夺走他捡的喜钱,丢钱的人却说是自己的,任凭吴仲春与桂生如何解释,那人都一口咬定是桂生偷了钱,于是衙役便将两人带去了衙门。   县令审也不审就得出桂生偷钱人赃并获的结论,把桂生吓哭了,吴仲春眼见一场无妄之灾不可避免,只得说钱是他捡的,桂生只是帮他拿着。   县令轻易就默认了他的说辞,将吴仲春关押起来,反倒把桂生放了回来。   桂生:“我真的没偷钱,掌门,你救救吴哥哥吧,县令说明日要公开处刑……”   景岳冷笑一声,还未开口,蓝凤就道:“碰瓷!景景,这都是碰瓷的套路!叽叽智慧的双眼早已看穿一切!”   景岳:“……”   若说蓝凤一族象征着智慧,那叽叽多半是族里的叛徒……   不过这次叽叽没说错,吴仲春和桂生的确是被算计了。可县令一留一放,而且并不在意要留哪一个,可见最终目标并非他们两人,而是被放走的那个会求助的人。   景岳思忖着近日发生的事,嗯,多半是那位刑监闹出来的幺蛾子。   目的嘛……是想要骗自己下山吧?或者再找一些帮手把他群殴一顿?毕竟山坳入口设了阵法,一般人找不到上山的路。   景岳心中有了计较,他安抚了桂生几句,让他和秦燕支先回观中,并先别将此事告知吴母,免得惹她担心。   “我即刻下山带你吴哥哥回来,别担心,就算你吴哥哥没了手,我也能给他接回去。”   桂生知道掌门的本事,心下一安,破涕为笑,就要去牵秦燕支。   哪知秦燕支猛地一退,躲到景岳身后,死死抱住景岳的腿,黑黝黝的眼珠冷漠而警惕地看着桂生,把桂生看得心里发寒,不禁顿住了动作。   景岳:“燕支,松手。”   秦燕支使劲摇头。   景岳:“别耍赖。”   秦燕支默默垂下头,只是两手圈得更紧。   这一次,景岳没有心软地纵容他,而是态度强硬地掰开了秦燕支的手,见对方还要缠上来,他直接一挥袖,将秦燕支和桂生一并扔回了观中。   他可是去踩陷阱的,尽管刑监只是个凡人,天罚之力于他而言又弱得可笑,但景岳依旧慎重对待,因为意外总是伴随着轻视,而他从来讨厌这种意外。   ——   本方大世界。   景岳体内灵力急速运转,自他醒来距离现在,又过了七八日。   他所在之地无昼夜,甚至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景岳只能依靠灵力运转大小周天的次数来判断时间。他发现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对比豪无规律,有时大世界不过一瞬,昊天界就已过去五六日,可有时他足足运行了三五个大周天,昊天界却只过了一息片刻。   因此他尚不知道,从他坠入此地到他苏醒一共过了多久?但想来不会超过百日。   而随着他身体逐渐好转,已用灵识探测过周围的情况,可惜,灵识只局限于这一方狭窄的空间,此地除了他、蓝凤还有秦燕支,唯一的生物就是那些发光的蘑菇。他猜测自己落入了宇光碎片,也就是某处秘境内,只有等待秘境开启,或是修成洞天炼化秘境,他才有机会出去。   突然,他察觉身边之人的呼吸有所变化,忙停止修炼,朝秦燕支看去。   秦燕支感觉自己终于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似乎沉睡了很久,久到他身体像生了锈一般,没什么知觉。   很快,九天裂痕封闭前的种种浮现脑海——他遇上了魑魅老鬼,战斗时强行冲境成功,最后却被逼得使出九天归虚剑,就在他将死之际,一股生机之气包围了他……后来呢?   失去神智的五岁幼童、肩上停着小蓝鸡的年轻道士、嘉裕城、飞花山、枣子村……   无数零碎的记忆冲击着他的识海,渐渐组成一个完整的世界——昊天界!   ……可怕,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他忽听一人道:“秦真君醒了?”   秦燕支侧目一看,正是景岳。   对方扭过身子轻轻扶他坐起,秦燕支道:“多谢你了。”   景岳没作声,只笑了笑,秦燕支敏感地察觉对方笑容中有些不一样的存在,似乎……是亲近中带有一丝探究?   他暗觉古怪,又听景岳道:“我之前为你看过,生机之气正渐渐治愈你的伤,如今你醒了,可觉得还好?”   一提之下,秦燕支才惊觉阵阵剧痛袭来,取代了原本的麻木,他身体蓦地绷紧,收拢拳头,口中却道:“无事。”   也的确是无事,他此时紫府、经脉、灵台无一处完好,但却能感觉到有一股磅礴的生机之气正一点点修复着他破损的内府,就连灵台都逐渐稳固,可想而知,生机是景岳带给他的。   “是你救了我?”   景岳眨眨眼,这不明摆着吗?   秦燕支困惑道:“可我记得那日九天裂缝已然闭合……”   景岳:“我知你有诸多疑问,且让我慢慢讲与你听。”   于是,景岳从他如何救下秦燕支讲起,一直讲到他苏醒,以及对于昊天界的记忆与推测。   “你应该也感应到另一个自己了吧?”   一番话让向来镇定的秦燕支面露愕然,“你的意思是,小界之中便是‘他我’?而你我此时仍在本方大世界?”   景岳点点头,“虽然是猜测,但我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他顿了顿,试探道:“你为何会变成……婴儿?”   秦燕支蹙着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景岳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失望,看来秦燕支并不知一忘的剑道思路。   秦燕支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问道:“那此地是何处?你我既在大世界,为何一直无人来援?”   景岳:“多半是一处封闭的小秘境了,属于可以炼化的范围内,但我们暂时离不开。好在这里灵气还算充盈,且安心养伤吧。”他又半开玩笑道:“如此,我算不算还了秦真君的恩情?”   秦燕支点点头,郑重其事道:“你舍身救我,我一定铭记在心。”隔了半天又来了句:“多谢。”   景岳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世上怎会有这般无趣之人?还是小时候的秦燕支可爱。   一想起昊天界中的秦燕支,再对比眼前这张让人毫无交谈欲望的脸,景岳突然笑出声。   秦燕难得心思敏锐了一回,迅速猜中景岳在笑什么。他面上不动声色,垂在一旁的手却捏得更紧,很想将昊天界中的“他我”抓出来人道毁灭,光是想想对方干的事都一阵羞耻!   纵然他再镇定、再不为外物所动,内心也有些绷不住……   景岳欣赏着秦燕支耳朵上可疑的红晕,笑得更开心了。 第79章   飞花山脚下,一棵老树枝桠上堆满了沉甸甸的白雪,树下站着三个男人。   一人身形高大,寒天里只穿了件单衣,胸肌露在外头,硬邦邦的像两块石头,他道:“那贼人可是道门中人?”   另一高瘦男子应道:“他一甩袖就挥退了天罚,只有真正的道门中人才有如此本事!”   还有一人已是中年,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看上去一派威严,他道:“毅儿,你那方印中的天罚只能针对一些凡人,对于懂点道门皮毛的人,自然没什么约束力。而我手中监察印乃是府印,能引动一府天罚,岂是他一个小小道人能逃得了的?”   高瘦男子应道:“是是是!二叔说得是。多谢您仗义相助,今日就是那贼道人的死期!”   此人正是赵学毅,当日他遇挫后不敢上报刑监寺,只得向族中长辈求助。他有位二叔从小手段了得,多年前被选入刑监寺,成为一府刑监,他这个县刑监的名额,还是托二叔走的关系……   刑监地位越高,所携监察印中蕴藏的天罚之力就越强,府印的威力比县印强上足足十倍不止,因此,赵学毅相信这一回那姓景的道人一定逃不了!   更何况,二叔为了保险还带来了助拳之人,对方曾受过国师指点,也懂一些道术。   赵学毅信心满满,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着贼道人下山了!   可等啊等,他一蹲就是一个多时辰,蹲得他脚都快冻麻了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二叔:“毅儿,你确定那贼道人会下来?”   赵学毅此时也有些不自信了,踌躇道:“应该会吧?他看上去很爱管闲事,气焰又嚣张,如今我们捉了他观中的人,他怎么也该下山来救啊!”   那天赵学毅被欺负后,还特意派人去打听了景岳一番,知道对方两年前孤身一人来了飞花山,也知道姓景的将寡妇母子、吴仲春母子都接入道观中,还在村口石碑上刻下阵法,说枣子村归他管。   赵学毅气得不行,想他身为刑监,又有靠山倚仗,向来高高在上横着走路,没想到却栽在个没什么背景的道士手上,丢了好大的丑,连枣子村的村民都敢鄙视嫌弃他!   可他暂时不敢报复枣子村,还是得先将景岳打杀了再说。   哪知他好不容易集齐人手,却怎么都找不到进山的路,就跟撞上了鬼打墙似的,老在原地打转。没办法,他们只得守在山下伺机而动,一连等了二十多天,偏偏景岳一直没露面,下山的只有吴仲春这小子!   几人左思右想,决定“引蛇出洞”,才有了今日吴仲春被抓一事。   二叔蹙眉:“或许姓景的看出是陷阱,怕了?”   话音一落,积雪的山路上一道人影缓缓而来,那人身着灰蓝色道袍,看上去显得陈旧,但他清隽的容颜映衬着满山银白,却如皎月清辉下绽开的一点红梅,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人和雪,像是融为一体的古老画卷,唯一违和之处,是那人肩头还停有一只昂首挺胸的小蓝鸡。   蓝凤此时得意洋洋,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啾啾”叫了几声,毕竟,景景没有带上秦燕支和桂生,只带了叽叽。那些胆敢与它争宠的人,都还留在观中嘤嘤嘤呢!   虽然景景说是因为它跑路有一套,但蓝凤坚信,景景就是实力宠爱它,知道叽叽爱看什么剧情,专门演给它看!   赵学毅猛地站起来……妈的头好晕,还是蹲太久了……   “姓景的,你居然有胆子下山!”   两名帮手对视一眼,知道是正主来了。   大汉满脸讥诮,“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野道士!”他陡然拔高嗓子:“小子!老子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缩头乌龟!既然你敢下山来,哼哼……”   他一拳砸向旁边的老树,树梢上的积雪被震得掉下来,盖了他满头,还有些则落进他衣衫,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扑哧……”景岳没绷住,笑了起来,蓝凤更是乐得拍翅打跌。   大汉:“……总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对于这种半天不动手,只知道吹牛的炮灰,景岳懒得回应,决定直接教他做人。   景岳悄然释放神识,察觉赵学毅和中年男子都是凡人,但身上却带着天罚气息,吹牛的大汉则是名修士,修为足足有六重!   ……不过是锻体期。   于是,对手的等级顿时从“敢挖坑给他跳的心怀不轨之人”降级到“打包送人头的迷之自信者”,然后景岳就动手了。   原本清明的山道上忽然起了雾,景岳的身影一转眼消失在雾色中。   山中变得很静,连一声鸟叫也听不见,安静得让人发慌。   四周骤然降温,赵学毅只觉得呼吸都快被冻住,他牙齿打架道:“二、二叔,小、小小心,贼道人施、施法了……”   “二叔?”   赵学毅一回头,可哪里还有他的二叔?就连大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被殷殷期待着的二叔此时已掏出监察印,紧张地对身旁大汉道:“裘兄弟,这雾古怪得很,似乎能将人吞了一般。毅儿已经不见了,咱们可不能再落单,不若你我互拉着手,以防被他使妖法分开。”   大汉正为难不知该如何驱雾,此时一听猛地击掌,“好主意!赵大哥,还是你行!”   于是,两人双手交握,紧紧牵在一起。   他们身后一片迷雾中,蓝凤用翅膀遮住景岳视线,“景景快别看,辣眼睛!”   景岳:“……”   他能感受到随着中年男子催动大印,周围灵气有着浅浅的波动,一股比上次更强的法度威压蔓延开来,不过对他来说,依旧如同挠痒痒一般。   景岳扒开蓝凤的翅膀,食指微动,一团雷光凝聚在指尖,只听“劈啪”一声响,雾中手拉着手,心连着心的汉子们已经齐齐晕了过去,毫无挑战。   随即,景岳化雪成冰,手一抬,一座冰牢拔地而起,将两人困在其中。   他慢慢从雾中走出来,捡起中年男子落在一旁的大印。景岳好奇地观察这枚印,四四方方的金印上有一尊猛虎,就在他将神识探入印中时,忽然感到一股邪恶、粘腻的视线透过这方印注视着他,景岳冷哼一声,神识一绞,那股气息瞬间消弭于无形。   与此同时,陈国皇宫某座大殿中,一位清瘦的黄袍男子突然面色一白,他双手按住额头,五指仿佛都要陷进皮肤里,神识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将他逼得呕出一口血,就此昏迷。   等到浓雾织成的面纱被摘下,赵学毅发现二叔还有大汉都被关在冰牢中,此时正不省人事,死活不知。   而他们身边,姓景的道士还好端端站着,依旧灿烂地冲他笑。   赵学毅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终于明白自己踢到了硬铁板,能这么快解决有府印的二叔以及懂些道法的大汉,哪是他能冒犯的?于是他双腿一软,瘫倒在雪地里,大叫道:“求、求仙长饶命啊!”   景岳把玩着中年男子的方印,好奇道:“你们国师手中也有监察印吗?”   赵学毅磕磕绊绊道:“小人、人从未见过国师,但听、听二叔说,国师也、也有一枚玉质的监察印。”   景岳若有所思,那国师既然能掌控一国法度之力,多半是靠着玉印了,对方甚至有可能得到了玉印才有了修道的契机,走的是野路子,一直没人引导,否则又怎敢与俗世牵扯如此之深?   他刚刚已经打草惊蛇了,索性早点儿去京城一趟,反正为了小寒云宗的发展,他迟早都要解决国师这个隐患。   至于眼前这几个小鱼小虾嘛……他还真没心思多计较。   景岳:“你去将吴仲春带回来,他要是少了一根毫毛,你这两名同伴就没命了。”   赵学毅忙不迭点头,“我我我,我马上带他回来!仙长放心,绝对一点事都没有!”   景岳:“你过来。”   赵学毅怕得不行,又不敢拒绝,只能爬着上前,惊恐地仰望着景岳。接着,他看见对方伸出一指,点上他额头。   药丸!   赵学毅脑子里闪过两个字,他不是不想躲开,而是他整个人都被吓成了石雕,僵硬得根本动不了!   然而等了片刻,除了额间一丝微凉触感,并没有其它不适。   景岳:“我给你下的诅咒你是察觉不到的,但你若敢通风报信或是违抗我的命令,我立刻就能感知,到时候……”   一句话把赵学毅吓得屁滚尿流,嚎哭着下山。   蓝凤欣赏了一出装逼大戏,心情好得不了,蹦蹦跳跳道:“景景,你给那个坏蛋下的什么咒?叽叽怎么感觉不到?”   景岳:“没咒啊,就随便点了点,唬他的。”   就算赵学毅再找人来他也不惧,可是麻烦呀,又不想沾上凡人的生死因果,于是就骗骗对方呗。   等景岳带着深受打击的蓝凤回到观中,就见姜寡妇和桂生守在门口,皆是忐忑又期待地看着他。   景岳冲他们点点头,姜寡妇大松口气,桂生则乐得蹦了起来。   “燕支呢?”   景岳想着秦燕支那么舍不得他走,此时也该在门口等他吧?可却半个人影也不见。   姜寡妇柔柔笑道:“院子里呢。您回来前他一直在门口等着,听见了脚步声才忙躲了回去,小孩子,就是爱闹别扭。”   景岳不禁失笑,摇摇头,去找秦燕支了。   一进院子,就见秦燕支抱着桃木剑,面朝梅树,背对他站着。   景岳叫了声“燕支”,结果人理都不理,他挑挑眉,走近了轻轻拉了秦燕支一把,孰料对方却一扭身挣开,小小的身子绷得紧紧,坚决不回头。   景岳无奈了,就算秦燕支只有五岁,可也太小气了吧?   他道:“这是怎么了?小燕支跟哥哥生气了啊?”   见人还是没动静,他只得绕到前方,却一下子愣住。   ——秦燕支哭了,他居然在哭?!   大大的眼睛通红,眼泪止都止不住,却死死抿着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幕简直超越了景岳的想象,震惊程度不亚于他第一次见到小孩样子的秦燕支,不,比那时更甚。   想他活了一把岁数,亲自教养过三个徒弟,大徒弟老实,二徒弟冷漠,老三虽然外号小哭包,但实际上干嚎居多,他从没见过哪个小孩子对他哭得这般伤心。   何况秦燕支虽小,可景岳心里总记着对方成年的模样,大多时候很难真把对方当五岁幼童,如今迎头一击,简直让他手足无措……   一时间,景岳不知该怎么办了,就连蓝凤都安静地缩在一旁,院子只有微不可闻的抽泣声。   秦燕支哭得泪流满面,倔强的小脸隐藏着强行压抑的无助,湿漉漉的睫毛令他更添几分脆弱,可怜的小模样让景岳心里软成了一滩泥,他凭着本能把小燕支搂近怀里,轻拍他的背。   秦燕支开始还激烈挣扎,但景岳一直抱得很紧,并柔声安慰他,秦燕支带着哭腔道:“我不要和哥哥分开,我就要跟你一起!就要一起!”   “咔嚓——”   偷听的蓝凤愤愤揪断一根树枝,那明明是叽叽的台词!   它看见景景突然笑了,道:“这话还是留着跟你今后的道侣讲吧。”   秦燕支眼里的泪水又开始聚集,景岳忙道:“行行,都你说了算。”   又劝了好久,景岳好话说尽连带赌咒发誓,终于让秦燕支破涕为笑,鼻子还吹了个泡。   景岳:“……”   秦燕支伸手环住景岳的脖子,有些害羞地将脸埋在对方肩上,眼泪鼻涕全糊了上去,唯有露出来的耳朵和脖子微微泛红。   景岳默默望天,想想大世界里那张脸,感觉再也不能直视……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观众   景景:小胭脂耳朵红了   胭脂强作镇定,警惕:你想说什么   景景:不愧是一个灵魂啊!   胭脂:……   叽叽:讨厌!我讨厌小胭脂!   ———   叽叽:景景,叽叽进阶了诶。   景景左看右看:没看出来。   叽叽得意洋洋:叽叽可以揪断一根树枝了,比当年去兽堡那次厉害很多!(注:55章) 第80章   又过了大半月,眼看快要到除夕了。   陈国,京城。   此时正逢年节,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中,一名年轻的道士左手摇灵,右手持幡,幡上绣着太极八卦图,另书“景半仙”三个字,他怀中还有只蓝鸟探头探脑。   道士身旁,跟着个四五岁大的小道童,脖子上挂了个罗盘,身背桃木剑,一脸严肃地发出奶声奶气的声音,“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紫斗……”   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正是景岳和秦燕支。   两人今天才来到京城,刚一入京城的地界,景岳便发现天有异象,天空中絮绕的紫气掺杂了一缕缕黑气。   景岳眯了眯眼,紫气象征着国运,原本还能维持个一百多年,如今黑气渐盛,紫气正被一点点侵蚀,兴许要不了几年,紫气就将彻底被黑气取代。   两人随意找了家客栈,掌柜却说没有房间了,“今年乃是春闱之年,咱们这里住着许多举子,实在是对不住了,要不您上桃源巷瞧瞧?那里也有些民居改建的客栈。”   景岳打听好具体的位置,带着秦燕支绕过繁华的大街,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不久,他们便在桃源巷某间小客栈安顿下来。   等一切收拾妥当,景岳下来客栈一楼,此时正值晚膳时,不少清贫学子们聚在一块儿谈天说地,交流文章,针砭时事。   只听一方脸书生道:“王大人素来为官清廉,就因不与贪官同流合污,竟被他们联手陷害,若非国师大人明察秋毫,惩治了这帮贪官污吏,王大人可不就冤死了?”   另一大鼻书生立即反驳,“什么明察秋毫?那些贪官当年都是由宁王举荐,此事宁王又怎会不知情?国师若真想为民做主,抓一些小鱼小虾算什么?为何放着宁王不闻不问?”   “御史几次上告皇室中人贪墨赈灾银,甚至有人私用官刑,可国师却始终睁只眼闭只眼!”   大鼻书生的话引来一片附和声,众人均是义愤填膺。   “皇室宗亲近来连年暴毙,也是报应!”   “听说近日宁王的身子骨也不行了……”   但也有生性警惕者道:“你们胆子真大,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大鼻书生轻嗤一声,又说:“怕什么,京中的刑监可是一心纠察百官,哪里有空管我们这等穷书生?”   另一人叹道:“纠察了这么些年,贪官依旧屡禁不止,多少人当官本就为财为权,水至清则无鱼,若没有利益驱使,他们根本无心在民。朝廷有这功夫,不如多做点能让百姓得实惠的事。”   这时,一个衣着朴素但长得很精神的书生道:“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贪官还有理了不成?”   先前那人摇头道:“京中居大不易,官员若只靠俸禄生存,也是难为他们,有时真不是当官的想贪,他们也要照顾亲眷,打点同僚和上峰,就那点儿俸禄能做成什么事?”   衣着朴素的书生辩道:“大家都是准备科举之人,谁都有几分做官的可能,你这么说无非是为将来的自己铺路,从心底里,你已经认可了'贪'字。”   那人本是好心,却被曲解了用意,当场拉下脸,甩袖而走。   朴素书生也气道:“是,人人皆知水至清则无鱼,可还需有人时时清理鱼塘,水混了更加无鱼!有些人不想法子改善现状,反而为这种风气百般找理由,真是可笑至极!”   他气愤地喝了口水,就听身边有人问:“不知这位公子可有良策?”   书生回头,只见个年轻道士带着小道童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人生得清隽,道童也如画上的仙童一般,书生莫名就微红了脸。   景岳:“我能坐吗?”   书生忙道:“道长您请。”他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没什么良策,只是方才一时激愤,说了大话,让您看笑话了。”   景岳:“为何是大话?”   书生无奈地叹口气:“我知他们说得都是事实,很多时候,当官的吃不了肉,百姓就喝不了汤。此事不合理,却合情,所以一直存在。”   “可我总觉得,若是看见黑暗就任凭它黑暗,那么就只能于黑暗中沉沦,永远都等不来光蒙万物。只有想办法撞破黑暗,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才有可能撞开一线光明。”   “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人,两代人不行,就三代人……哪怕万万年,至少,我们选择了正确的路,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到出口。”   他见道人听得认真,此前胸中积累的那股郁气散了,悻悻道:“是我太理想化了。”   景岳:“是不是理想化,你可以亲自去尝试。”   书生不解,景岳道:“贫道观你眉有霞彩,神出自如,今次科举必中魁首,日后身居高位,自能验证一二。”   书生一下子冷了脸,他对道士本无成见,又见道人不像那等骗财之辈,才与他多说了两句。孰料对方竟也满口狂言!他自知文采不算出众,此次主考官又素来喜爱华丽文章,怎会点他作魁首?   想必是道人看出他是小地方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妄图诓他钱财。   景岳继续道:“此次科举你虽有波折,但终能成事。”   书生站起身来敷衍地拱拱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临出门前,却听道人说:“遇马向左。”   周围有人也听见了景岳与书生的对话,心中笑这道人没有眼色,就刚才那书生的落魄样还魁首?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一人讥诮地打量景岳,却见道人身旁的小道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黑洞洞的眼睛像要将他魂魄吸走一般,很是邪性,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景岳安抚地拍拍秦燕支,唤来小二叫了些饭菜,毕竟小燕支还没辟谷,肚子也是会叫的。   不久,菜来了,都是客栈里的招牌菜,色香味俱全。   秦燕支小手拿着筷子,夹一点菜配一口饭,每筷子夹的菜分量都差不多,好像经过精确计算一般。他看似小口小口吃得秀气,可速度却很快,等吃完了嘴上干干净净的不见油光,但还是扬起脸来,很自然地等景岳给他擦嘴巴。   景岳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自打那日秦燕支哭过,他就尽力把对方当小孩子照顾,这些天以来,他早将秦燕支成熟的样子冲到记忆以外,不去想,不敢想。   他们两人其乐融融,客栈外却已是寒风呼啸,此时已入夜,大街上已没什么人,书生缩着脖子快步往租赁的小院赶,心里还生气自己错信了道人!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抬头一瞧,不远处有辆精致的马车正缓缓驶来,书生不知为何,莫名就想到了道人那句“遇马向左”,他心里没太当回事,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往左一拐。   就在这时,拉车的马高高跃起前蹄,猛地朝他冲了过来,书生整个人僵立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只听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人们混乱的惊叫声。   书生等了半天身体不见疼痛,于是稍微睁开眼,却见马车已翻倒在地,那匹马正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而马车倒下的地方,恰恰是他原本所站的位置。   书生面白如纸,心中震颤不已,怔怔站了半晌,突然撒开腿就往先头的客栈狂奔。   可等他到了客栈,却得知年轻道士已回了房,并特意交代了老板不让人打搅。   书生等了许久,最终失望地走了。   而一间客房中,景岳与秦燕支正在修炼。   在昊天界呆了五年多,景岳依旧是筑基中境的修为,毕竟百年金丹已属不易,想要有所突破,还需一段时日。   他催动心法,引导灵力游走全身,一个大周天后,他忽感一股金锐之气充斥四周,睁眼一看,竟是秦燕支突破了练气一重。   秦燕支此时眼睛微睁,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茫然,随即欣喜抬头,“燕支进阶了!”   景岳正想夸他几句,却见小燕支皱皱鼻子,抬起手闻了闻,然后嫌弃地扯了扯衣服。   他一想就明白了,秦燕支终究不是全灵体,练气阶段每次进阶都会排除体内杂质。有的人多,会形成污垢,有的人少,则是一层细灰。   秦燕支虽是后者,但依旧嫌自己脏了。   景岳心中好笑,唤来小二抬上一澡盆热水,他试了试水温,就让秦燕支自己洗。   秦燕支不高兴地将自己脱个精光,一身白皙粉嫩的肉就像个人参娃娃,他朝着景岳伸手,理所当然地要抱。   “木桶太高,上不去。”   景岳忍不住捏了一把他圆嘟嘟的脸,将他抱起来放入木桶中,桶里水多,秦燕支只能站着洗。   景岳见他笨拙地左挫右揉,由于手太短怎么也挫不到后背,无奈拿起毛巾和皂豆帮他搓澡。   房间里传来一大一小的笑声,蓝凤心酸地缩在角落里啄毛。   啄一根念一句:“景景爱我,景景不爱我了,景景爱我,景景不爱我了……”   念了半晌也没人理它。   等把香喷喷的秦燕支擦干了,景岳为他套上里衣,逗他道:“你若记起前世,会不会恼羞成怒将我剁碎了?”   说罢又自个儿笑起来。   秦燕支听不懂,但见景岳笑得开心,也跟着咧嘴,哪里还有一丝高冷的模样?   他们在客栈住了两日便到了除夕,街上店铺早都关了门,白天倒有附近的百姓前来客栈找举子们求对联,等到了夜里,外头已十分清净。   不过客栈里却是很热闹,一些学子无法回家与亲人团圆,便一起凑钱包了桌席面,大家一块儿过个年。   众人饮酒行令,吟诗作对,渐渐微醺……   子时一至,京城里相继燃放起烟火,噼里啪啦地鞭炮声震耳欲聋,不少学子也结伴走出客栈放烟火。   景岳见秦燕支眼睛一直望着门外,似有些好奇,加上蓝凤也吵着要去放烟花,他便找店小二要了几个鞭炮,牵着秦燕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握着秦燕支的手帮他点燃引线。   引线窜出火花,秦燕支却还傻傻站在原地,景岳忙拉他回来,用手捂住他的耳朵。   一瞬间,漫天烟火绚烂,橙红的火光映照着一大一小的轮廓,蓝凤软软的身子轻贴着景岳,他们一齐仰头望着夜空。   忽然,一点凉意沾上景岳额头,竟是一片雪花。   不远处有人喊道:“下雪啦!除夕夜下雪啦!”   回音渐渐被夜色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飞雪飘絮,纷纷扬扬。   满目白雪中,秦燕支悄悄看向景岳,感受着耳畔的温热,只想一辈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院   叽叽拿着话筒:很多人想知道你对于小胭脂吹鼻涕怎么看?   胭脂可疑地一顿,冷漠道:没怎么看   叽叽兴奋脸:不要害羞啊,说说嘛   胭脂:再问自杀   ———   景景拿着话筒:那你对让我帮你洗澡怎么看呢?   胭脂:你真想知道?   景景狂点头   胭脂:你让我帮你洗一次不就懂了?   景景:……哥吴恩! 第81章   初一。   陈国皇帝并没有出现在城楼上与民同乐,有传言说皇上病了,这则消息让整个年节蒙上了一层阴影,尤其是客栈里的举子们,不禁为即将来临的春闱担忧。   当天晚上,景岳牵着秦燕支在皇宫附近转悠了一圈,他发现整座皇宫都被法度之力布成的结界包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还有些麻烦,到时节外生枝就不好了。景岳站在宫门外掐指一算,也不知算得什么,突然轻笑一声,便带着秦燕支离开了。   之后,他们一直呆在客栈。   到了十五那日,京中惯例办起了灯会。一盏盏花灯为皇城披上了盛装,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赏灯,就连平日里难得出门的夫人小姐,也在这一天精心打扮,享受着难得松快的时光。   人群中,景岳怀揣小蓝凤,手牵小燕支,秦燕支手上还提着一盏兔子灯。   身旁不时有人经过,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或是饥寒交困的贫苦百姓,但今夜,他们沐浴着同一片星光,欣赏着同一片景色,就连心情,或许也是同样的满足与宁静。   街边的摊子上摆满了形色各异的花灯,有一些别致得让景岳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他想,凡人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此,他们总能在有限的生命中绽放自我,让人生变得鲜活。   忽然,他感觉身旁的人放缓了脚步,低头一看,秦燕支正直勾勾地盯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小贩面前有一对父子,父亲掏了钱将糖葫芦递给怀中的儿子,儿子吧唧亲了父亲一口,两人脸上都是满足的笑意。   景岳只当秦燕支也想尝尝,牵着他走过去,问小贩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小燕支,后者眼中闪过惊喜,接下来却没吃,而是举得高高的让景岳先尝。   景岳不想拒绝他的好意,弯下身子咬了一颗,就在那一瞬,他的脸上落下个柔软且带着奶香的亲吻,景岳一愣,见秦燕支抿着唇羞涩地看他。   从他有记忆一万年来,从没有人亲过他,陌生而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酥酥麻麻的,混着口中甜而不腻的糖葫芦,说不上什么滋味。   景岳揉了揉秦燕支的脑袋,“快吃吧。”   怀里的蓝凤挣扎起来,哭唧唧道:“不要脸!不要脸!景景是我的!景景是叽叽的!”   说罢飞上他肩头,贴着他又啄又蹭,景岳毫不犹豫地挥开蓝凤,后者伤心抹泪控诉:“你偏心!你是不是不爱叽叽了!”   景岳:“……”   蓝凤风暴哭泣:“算了!是叽叽命不好,谁年轻的时候没遇见过几个渣?”   景岳忍受着蓝凤的魔音摧残,秦燕支却一无所知地舔着糖葫芦,时不时冲他笑,两人生得一般好相貌,一路上引来不少或好奇、或羡慕的打量。   等他们经过一间茶楼,见外头围着许多人,说书人浮夸的腔调断续传来,“说,五大仙山中的慈航门和菩萨宇,十日前在岭南荒山斗法,直接毁掉五座大山,山塌地陷,上游几条河的河水灌入其中,原本的五座山变成了五个湖泊。”   附近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他们都知世上有五大仙山,山中有五大仙门,仙门里住着神仙。但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神仙,哪怕陈国国师拥有呼风唤雨之能,也与他们想象中的神仙手段大不一样,神仙,或许真的只是传说。   但每个人都有一个仙人梦,因此,集市上的话本,茶楼里的说书人,也大多讲着仙人的故事。   景岳寻找秦燕支那几年,也大概了解了下昊天界的各方势力,他从各种传言推测,五大仙门分别是狮子山的天罡教、无念山的慈航门、欢喜山的菩萨宇、避世山的青云谷,还有巨浪山的天水殿。   五大仙门各有恩怨,平日里争斗不休,而他若想发展小寒云宗,第一个会对上的便是同在西大陆的天罡教。教中不但有金丹期的高手,还有一众筑基期长老,如今的景岳尚不能与之硬碰硬,但等他韬光养晦储备好实力,五大仙山皆不是困扰。   说书人口若悬河地描绘着两派斗法的细节,什么飞剑法宝,冰山火海……引来听众一致叫好。   正说到精彩之处,说书人惊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嘘声一片,但不少人还是满足地掏了钱。   这时,秦燕支忽然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仙人真有那么厉害?”   景岳心道,多半是说书人从哪儿听了点小道消息瞎编的,“他说得半真半夸张,修者其实还算不得神仙,但对凡人来说已是神仙手段。”   于是,景岳将大世界的种种慢慢讲给秦燕支听,他说他的故乡一共有七个陆洲,每片陆洲都是无穷大,陆洲之上修真者繁多,宗门派别数不胜数,有符修、器修、丹修、法修、剑修、阵修等等,修士修到一定境界不但能移山填海,甚至还能破碎虚空。   秦燕支明显对剑修更有兴趣,连连追问,景岳道:“厉害的剑修能识得天下剑,与万剑勾连,一旦领悟了剑之本源,修出剑魂,便可一剑生万物,一剑破万法。”   秦燕支目光炯炯,好似看到了自己成为剑道仙人的景象。   他拉着景岳道:“我也想去你的故乡。”   景岳:“嗯,我们一定会去。”   走了两步,秦燕支又停下来,“景哥哥,你说我能成为剑道仙人吗?”   景岳笃定道:“只要你一心修炼,没有人比你更有可能。”   此时星辰引路,月光铺地,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在寒夜灯火中别有温情。   而在大世界一处秘境中,“本我”秦燕支正盘膝入定。   自从小燕支哭过一次,大燕支几乎快羞耻得吐血而亡又坚挺过来后,他感觉自己突破了一层名为“羞耻”的桎梏,破而后立,从心境上升级了。   如今,秦燕支已可以非常淡定地面对昊天界中的“他我”。   其实对于小时候的记忆,他已经很模糊了,好像他生来就在练剑,只喜欢剑。那么更早呢?在他还不懂剑的时候,是否也有普通小孩子都有的愿望?是否也有过脆弱和寂寞?   小燕支虽然时常让他羞于面对,但他完全可以理解对方粘着景岳的行为。毕竟,小燕支和景岳同是天外之人,小燕支又被景岳所点醒,很自然就会多一分与生俱来的亲近,只觉得靠近景岳才会安心,才会欢喜。   何况,昊天界中的景岳待小燕支极好,那种好不似长辈对晚辈,更像是对亲人,让小燕支少了敬畏,依赖和向往与日俱增。   一丝温情淌过秦燕支心间,那是“他我”所生,却引动了“本我”。   他微微偏头,正对上景岳打量他的眼神,后者见他发现了,指了指自己的脸,促狭一笑。   秦燕支目光平和而坦然,让本想看他笑话的景岳觉得好生无趣。   虽然有时候,昊天界中的“他我”与小燕支相处时,身在大世界的自己也会尴尬,但景岳认为秦燕支应该更尴尬才是。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接受了崩人设的设定,就像一个理智的旁观者,反而是他庸人自扰。   景岳正伤怀于心境不过关的打击,忽听意识里有声音传来:“色胚子!登徒子!流氓子!”   “……”   他猛一低头,果然见躺在腿上的蓝凤不知何时转醒,此时虽还有些虚弱,但似乎已经接收了小界的记忆。   “景景!呜呜呜景景!你怎么可以让流氓子亲你?”蓝凤微微颤颤地举起翅膀,又颓然地放下,豆眼中躺下一滴泪,“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凤意。”   景岳:“……”他就想问问流氓子是什么东西?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凤哭。”   景岳:“……”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蓝凤戏精之魂爆发,景岳心中的惊喜和怜爱还有心疼都被冲散得差不多了,他咬牙道:“看来你是全好了啊……”   蓝凤本就是神兽,身体素质比人类好太多,沉睡期间还有景岳不时为它输送灵力,所受的伤早已渐渐康复,但它此时却慌乱地转了转眼睛,假装咳了几声,弱弱地说:“叽叽没好……”   景岳幽幽一笑:“是吗?”   蓝凤一抖,不敢再装了,怂怂道:“……既然景景都认错了,叽叽、叽叽就不跟你计较了,哼!我还没怪景景把叽叽送人的事呢!你之所以可以这么欺负叽叽,不过是仗着凤喜欢你。”   ……蓝凤真的只是昏迷了?不是上哪儿去看小黄书了?   景岳深吸口气:“叽叽,你不对我们的处境好奇担忧吗?”   蓝凤:“不就是‘他我’和‘本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景岳语重心长:“……叽啊!我终于相信你是蓝凤一族了!”   蓝凤顿时骄傲得不行:“这种事,凤早就知道!”   它见景岳表情柔和下来,顿时得寸进尺道:“景景你要答应叽叽,不能对那个流氓子太好,你的‘他我’也只能对‘他叽’好!”   说完,它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轱辘爬起身,扒住景岳紧张道:“不对不对,你只能对叽叽一只凤好,你不要爱上别的叽叽。”   景岳有气无力地“嗯”了声,就听身旁有人问:“你在做什么?”   景岳蓦地一僵,他一转头,见秦燕支正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很有些复杂。   ……沉默。   想到刚才神叨叨的样子被看见了,或许会被怀疑有病,景岳狼狈地转移了话题:“我只是在想,小界里教你习剑的方法到底对不对,可会耽误小燕支剑道上的成就?”   秦燕支微微扬起下巴,“‘他我’也是我,我可以做到的事,他也一定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问:胭脂叫过那些名字?   胭脂:秦燕支、山长、秦真君、袁天赐   景景:燕子、胭脂、小燕支、小胭脂   叽叽:xxx、傻儿子、流氓子   胭脂:…… 第82章   景岳面对秦燕支的自信无言以对,沉默半晌,又将神识投入到昊天界中。   就刚刚那一小会儿,小界中的时间没怎么变化,只是景岳和小燕支,此时已来到了宁王府大门外。   门子心里正烦,倒没被景岳的样貌唬住,态度不怎么好地请他离开。   景岳:“我是来救命的。”   门子一愣,随即冷笑道:“救命?府中谁需要你救?”   景岳:“宁王啊。”   门子:“放肆!你敢诅咒宁王?!”   景岳不说话,默默看着门子。   门子不知怎地就有些心虚,道:“外头那些传言岂能当真,宁王身子骨康健着……”   “不好啦!不好啦!王爷不行了!快、快请太医!!!”   门子话还没说完,就见个仆役连滚带爬地冲出来,王府内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景岳:“所以,真的不用吗?”   门子傻掉了。   没多久,景岳与小燕支被迎入了宁王府,一入宁王所居内室,他就察觉一股阴冷邪恶之气,气息与他曾在飞花山下感应到的一模一样,多半是国师手笔。   只见床上躺着的人颧骨突出双眼凹陷,瘦得只剩一层皮裹在骨头上,且呼吸孱弱,好似随时都能断气。   须知宁王乃是陈国皇帝的胞弟,今年三十有五,正该年富力强,可如今所见对方却形同老翁,就连头发都已成花白。   陪他一同进来的宁王妃哭诉道:“王爷这病甚是蹊跷,白日里倒是与常人无异,可一到夜里就疼得受不住,偏偏身上一点伤也无,太医也看不出任何病症。”   景岳:“是怎么个疼法?”   宁王妃一愣,道:“他、他说好像被绑于被炭火烧热的铜柱上,浑身受烈火灼烤一般,有时还能闻见焦糊的气味,仿佛、仿佛……”   “仿若炮烙之刑。”景岳轻言道。   宁王妃浑身一震,瞳孔猛缩——可不就是炮烙之刑吗?仅是想想都让她头皮发麻!   她咽了口唾沫,磕磕绊绊道:“我、我们还请了南星观的道士来府中驱邪,那些道士都是有真本事的,可惜也束手无策。观主说要回山门请他的师尊入世,可这一来一回,不等他把人请来,王爷突然就不行了……”   景岳单手扶上宁王手腕,佯作为对方把脉,实则却将神识探入宁王体内。片刻后,他眉心微皱,宁王身体中竟潜伏着许多黑气,几乎将紫金龙气吞噬殆尽,如同京城上空的天象一般。   景岳思忖,莫非国师需要龙气?他想谋朝篡位不成?可若对方既是修者,想要一国皇位,何须如此麻烦?   他忽然想起来客栈举子们的议论,说是皇室宗亲连年暴毙,若国师想要的真是龙气,那么一切都能解释了——但凡皇室血脉,体内必有紫金龙气,血统与皇帝越近,则龙气越纯,一旦龙气被吸干,可不就得暴毙而亡吗?   既已知病因,那就好治了,他只需除掉宁王体内的黑气便可,这对景岳来说并不算难。   但他不想让国师有所警觉,便对宁王妃道:“取一截桃木来。”   景岳指风如刀,几息间便将桃木雕成人形,制成小臂高的傀儡木人。他又扎破宁王手指,取一滴心头血引入傀儡心脏,那傀儡竟自发爬上宁王的床,躺在宁王身侧,还懂得给自己盖上被子,有如活了一般。   随即,景岳手指掐诀喃喃念咒,只见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宁王鼻孔里钻出,尽数涌入傀儡中。随着傀儡越变越黑,宁王枯槁的面容逐渐饱满红润,发丝也由霜色转为乌青。   宁王妃早已被景岳神妙的手段震得失语,她哆哆嗦嗦地躲在屏风后头,丝毫不敢让黑气沾身,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宁王。   忽然,她看见宁王的眼睑动了……   宁王本已痛得晕死过去,此时悠悠转醒,竟觉得浑身一松,好像服下了灵丹妙药,再没有半分不适,简直可以说神清气爽了!   “我……死了吗?”   只有死了,才能摆脱折磨吧?   可地狱为何与他的房间那么像?是了,他只是刚死,还没有被鬼差收走魂魄。   宁王僵硬地转头,烛火之下,只见一身着月白袍的道人站在床边,他下意识问道:“可是白无常君?”   景岳&秦燕支&蓝凤:“……”   宁王妃哽咽一声,痛哭道:“王爷!您可算醒了!差点儿吓死妾了!”   宁王一抖,眼中迅速聚满恐惧,“我、我还活着?”   宁王妃拿出帕子擦擦眼泪,依旧站得老远:“瞧您说的,您当然还活着,身旁这位道长是您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宁王痛苦地闭上眼,悲声道:“我为何还活着?”   宁王妃:“……”   等到宁王终于接受了现实,并发现自己又变得生龙活虎后,他猛地翻身下床,对景岳磕头便拜:“仙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哇!”   此前连太医与南星观观主都无能为力的病症,这位景仙长一下子就治好了,宁王确信对方真是神仙下凡,尤其仙长还分毫不取,这让宁王的敬畏与感激达到顶点。   随后,宁王府摆上大宴以作酬谢,景岳并没有推脱,席间,他见宁王几番欲言又止,便道:“王爷可还有事?”   宁王见识了景岳的手段,小心思不免活络,但他对景岳也有几分惧怕,故而迟迟不敢开口。如今景仙长问起,他立刻抓住机会道:“是这样的……”   原来,他是为他的皇兄求助。   皇帝一月前病了,起初只是普通的风寒,可太医轮番诊治都不见起色,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孱弱,夜里也如宁王一般睡不好觉。   “皇兄总梦见自己变成了乞丐,要么被人打断手脚,要么被人割鼻挖眼,最好的情况也是饥寒交迫,没有尊严地乞讨,”宁王忧虑道:“从年前大半月到现在,皇兄已多日未露面,据说愈发不好了……”   景岳沉吟道:“皇帝的病多半也有蹊跷,你们为何不让国师为皇上诊病?他不是也懂道术?”   宁王脸色一变,忌惮中隐带着愤恨,“皇兄刚病没多久,国师便不让宗亲大臣与皇兄见面了,说是要亲自为皇兄诊治,可一直没有消息。”   景岳:“既然如此,我也见不到皇上,无法为其诊治啊。”   宁王急道:“只要仙长愿意一试,本王、不,小人自有办法让仙长见到皇兄。”   景岳佯作犹豫,又听宁王道:“如今皇兄被国师控制,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太子尚且年幼,到时国师把持朝政,宗室藩王必定不服,可不就天下大乱了?仙长慈悲,一定不愿见百姓受苦。”   景岳心道,外界传言国师一贯纵容皇室宗亲,可宁王似乎并不领情?   然宁王的态度无足轻重,能名正言顺混入宫才是正事,于是他微微颔首:“言之有理。陈国国师本是世外之人,不该涉世太深,我理当管上一管,只是国师深受帝宠,皇上是否信我?”   宁王喜道:“仙长只管放心便是!”   如此,景岳和秦燕支便暂时住在宁王府,也不知宁王如何行事,不久,有内侍来请景岳入宫。   这一次,小燕支懂事了不少,景岳跟他说明原因,他便没有固执地非要跟上,乖乖和蓝凤等在宁王府。   等景岳混入皇帝寝宫,发现房间里邪气冲天,墙上覆盖了一层浅黑污渍,就连家具摆件的表面长着霉菌一般的黑色斑点,散发着腥淡恶臭,但凡人却无法觉察。   景岳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往龙床上看去。   躺在床上的皇帝同样很消瘦,他此时正睡着,只是睡得不太安稳,眼睑下的眼珠子不停滚动,口中喃喃自语,身子还不时抽搐。   一名内侍战战兢兢上前轻声唤他,皇帝依旧睡得昏沉,直到景岳在他额头轻轻一拍,他才幽幽转醒。   皇帝醒来后先是大口喘气,随后眼神发直地盯着床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突然,他浑身一抖,猛转过头,见了景岳眼泪便说流就流,强撑起身子道:“莫非是仙、仙长?仙长啊,您终于来救朕了……”   此时他眼下乌黑,眼里布满血丝,看上去着实有些瘆人。   景岳手按了按,示意他好好躺下,随即上前为其诊脉。   神识探入皇帝体内,果然,对方体内的紫金龙气已被黑气搅成了絮状。按理说,身为皇帝,紫金龙气应该凝聚成完整的龙形,可现在别说龙形,就是蛇形都不存在了,而且还在缓慢消散中。   景岳:“说说你的症状。”   皇帝急着开口,不慎被呛得猛咳,心肺都撕扯着疼,可他忽然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腕传入身体,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温泉中,原本冰凉的四肢都变得温热。   他知是仙长在助他,心中仅剩的一点怀疑也没了,颤声道:“仙长、仙长您可一定要救朕啊!朕每天夜里都会梦见自己变成了最低贱的乞丐,但每次都不在一个地方,好像也不是同一时间,那些年号我都未曾听说……”   皇帝惊惧地讲着他的梦境,什么浑身脓疮被小孩子用石头砸,什么一瘸一拐被野狗追咬,什么疯疯癫癫被地痞流氓按在地上摩擦,还什么被有特殊癖好的富人抓去折磨,被宫里的侍卫抓去皇宫里的豹房喂野兽等等……   “这些梦日日夜夜折磨着朕,朕根本不敢入睡,有时候实在硬撑不下去了,只要一睡着噩梦又会降临!而且一入梦我就醒不来,不论外界如何吵闹都叫不醒我,除非我在梦里死掉。”   皇帝说到后来已忘了称谓,甚至忘记自己的身份,掀开被子跪在床上:“仙长,宁王已与我说了,您法力高强,如今只有您能救我了!”   景岳:“人说九世乞丐换一世帝王,梦中种种无非是你的前世,只是你体内藏着邪祟,才对你影响甚深。”   皇帝大惊失色:“邪、邪祟?我是九五之尊,是命定的皇帝,怎会有邪祟近身?”   景岳睨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九五之尊很牛吗?”,于是皇帝不敢说话了。   之后,景岳按照治疗宁王的方法,同样制作了一尊傀儡,又施咒将邪祟之气引入傀儡。皇帝也如宁王般顿觉身体一轻,但他此时醒着,便眼睁睁看着一缕缕黑气从他鼻窍钻出……   皇帝脸色可谓是非常精彩了,僵硬了半晌忽然干呕起来,再抬头眼神阴鸷,“我对国师万般信赖,他为何如此待我?!”   景岳:“你怎知是国师害你?”   皇帝一愣,“难道不是吗?国师法力高强,为何不帮我逼出邪祟?还禁止我与外臣见面,他根本就不想我好起来!还是说,邪祟就是他的手段?他到底要做什么?!”   皇帝尽管压低了嗓子,可最后几乎愤怒到在嘶吼,等发泄完却又担心起来:“国师怕不是个妖孽?他会不会还想害朕?仙长,要不您别走了吧,就在宫中住下,我、我奉您为新国师……”   景岳故作高深地笑道:“若你只是担心国师,我赠你一道定身符,当他靠近时,你只需催动此符,国师就能被困住。如此,我再出手,可保万无一失。”   皇帝顿时大喜。   没多久,皇上康复的消息传遍陈国,不少人都安下心来,国师也一如往常。   眼见春闱在即,皇帝特意召国师觐见,朝上百官队列中,一名手握佛尘的青年庄重上前,他唇色乌青,皮肤惨白,看上去颇有几分邪异,然眼神却是清亮有神。   正当他询问皇帝身体时,皇帝却突然发难,“哼!让你失望了,朕身体好的很!”   国师眉头紧蹙,正欲说什么,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被定住了,仿佛有无数铁钳牢牢夹住他,让他一动不能动。   国师惊疑不定地望着皇帝,不知是不是对方搞的鬼,却见皇帝从龙座上猛跳起来,毫无形象地喊道:“仙长!我定住他了!快快收了他!!”   随即,一道人影在百官惊愕的视线中,缓缓从大殿金柱后走出来。对方生得恍若天神,一双眼睛仿佛倒影着星辰,让人看上一眼,心跳便不自觉漏掉半拍。   国师稳了稳心神道:“你是何人?”   回答他的却是皇帝。   约莫是有了倚仗,皇帝胆子大了不少,还敢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妖孽!居然设妖法害朕,景仙长今日就要为民……为朕除害!”   国师怔了良久,表情讥诮,“皇上,臣百般护你,护你们皇室,护陈国,你却将我视作妖孽,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个野道士想要收我?”   皇帝振振有词道:“仙长都已告诉朕了!你不过是想要吸食皇室中人的龙气罢了!早些日子宁王就说你狼子野心,陷害忠良,朕还不信,如今……哼!”   他又转向景岳,再一次催促:“仙长,妖孽在此,请仙长施法!”   不待景岳有动作,一股无形威压笼罩大殿,殿中百官无不瑟瑟发抖。   只听国师冷哼一声:“想拿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半空中一枚方印缓缓浮现,散发着碧玉光辉,顷刻间,国师已脱困而出。 第83章   “护驾!!!”   皇帝惨叫一声,赶紧跑龙椅后躲着,其他人也是慌不择路,四下逃窜。殿外的侍卫们还没冲进来就被国师的佛尘甩出大殿数十丈外。   一片混乱中,唯有景岳从容地站在原地,他见了玉印,终于明白为何国师不过练气三重修为,却能掌控一国法度之力,原来是这枚“法度印”在作怪。   只见国师口中念道:“言为法,行为度,开印!”   以玉印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一圈一圈的半透明光芒,仿佛清波涟漪。   磅礴的法度之力由陈国各处汇集而来,殿中人早已被压得匍匐在地,浑身软得如同一滩烂泥,可对于景岳的影响却微乎其微。   在国师惊诧的眼神中,他不紧不慢抽出桃木剑,剑尖轻轻一挑,玉印瞬间摔落在地,国师也口喷鲜血,捂着胸口倒退数步,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就像扑了层石灰,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你究竟是何人!”   国师简直不敢相信,竟有人可以轻易脱离玉印掌控,法度之下,本该众生臣服才对!   景岳不答,而是伸出五指虚虚一抓,下一刻,一道明黄身影已被他擒在手中。   重获自由的百官们还来不及欣喜,就见皇帝被“仙长”给抓住了,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宁王惊道:“仙长!您这是何意?”   却听景岳喝道:“还不给我滚出来!”   他单手一震,一缕黑雾迅速从皇帝眉心中钻出,而皇帝则直直栽倒在地。   此番变故,别说是众位大臣,就连国师都愣住了。   宁王哆嗦地指着景岳,颤声道:“你、你你你……你杀了皇上!”   景岳翻了个白眼,将玉印摄入手中,用力一捏。   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刺入每个人耳膜,殿中四散的黑雾渐渐聚集,凝成人形,惊恐地大吼:“你居然能发现我!”   景岳不屑道:“你附身的把戏骗骗不过练气期的国师便罢,一身邪恶腥臭隔着八百里都能闻到,还想在我面前遮掩?当日一见皇帝,我就知你存在,怎么样,护神符好用吗?”   早在景岳第一次将神识探入皇帝的身体,便察觉对方身体中封印着一道生魂,一道邪魂,而且邪魂的气息很熟悉。两魂纠结一处,他无法单独将邪魂抽出,于是将一枚护神符交给皇帝。   此符是他从青竹斋学来,乃是修者在神魂不稳时护魂所用,一经催发,能够稳住施符者的本魂,如此邪魂自然容易抽离。   他本想让皇帝当场催符,可转念一想,邪魂很可能与国师有关,干脆一并处置。于是骗皇帝这叫定身符,可以定住国师。   至于国师此前为何感受到定身之效,不过是景岳在符上施加了一道小咒术。   黑雾此时已知中计,它前一阵灵识受伤,只能不断吸食紫金龙气,几乎吸干了宁王,才又回到皇帝体内修养。   它已认出眼前的道士就是害它重伤之人,只可惜它的灵识只有在宿主入睡时才能影响对方,平时则受宿主本魂镇压,无知无觉。否则,它一定不会让道士有机会靠近皇帝!   还好,如今它已吸收了足够的紫金龙气,实力暴涨,于是怒喝一声:“我要你死!”   景岳只感觉手中玉印一轻,像是与什么脱离了联系,随即就见黑雾越来越浓,转眼已有一丈高。   空中,黑雾双手挥动,尖声道:“炮烙!”   几缕黑烟化作火焰的形态包围景岳,他感到皮肤有火灼之感,立刻催动灵力,为自己覆上了一层薄冰。   “凌迟!”   随着黑再喊一声,又是无数点黑烟迎面而来,带着森寒的锐意,仿佛利刃割肉。   景岳引空中水气形成水泡,将自己保护起来,黑烟试图刺入水泡中,水泡却一息之间冰冻,变成坚硬冰墙,彻底将点点黑烟封住。   黑雾气哭,它又是一阵蠕动,撕心裂肺地吼道:“梳洗!”   一缕黑烟从黑雾中剥离,聚合成一把巨大的长着尖刺的刷子,每一刷都将冰墙刮出道道裂口,若是刷在人身上,定能撕下大片皮肉来。   “喂,你干嘛一定要喊出来?”   景岳好奇地问,这样很智障啊,好像在提醒对手似的。   黑雾:“……”   啊啊啊啊啊它也不想啊,但是必须喊了才有用啊啊啊啊啊!!   景岳察觉自己冒犯了黑雾不愿对人提及的隐私,心中羞愧了一下。他发现黑雾可以操纵的法度之力比国师更强,一招一式都是酷刑,如此更坚定了他的推测。   还挺有意思的,但他没心思一一试过。   景岳一闪身,冰墙依旧完整,而他的人却出现在冰墙之外。他单手虚虚一握,水汽在手中凝固成一杆冰枪,然后一枪掷向刷子!   黑烟再次溃散,黑雾也知自己拿道士无可奈何,愤恨之下,它完全解体,团团黑烟钻入殿上百官的身体中。   “蒸刑!”   众人只觉得身体像没入了沸水中,高温令他们窒息,几乎将他们皮骨融化。   一片哀嚎中,景岳眸光微沉,挥袖之间便逼出了众人体内肆虐的黑雾,又同时施展掌心雷与水网,水雷交融,将黑雾牢牢困在其中!   水网上有丝丝雷电缠绕,一点点收紧,挤压着黑雾的生存空间。   黑雾像条虫子般扭曲不休,每一次碰到水网,它都能感觉到身体中的力量被消融,惊惧之下,它嘶喊道:“饶命!求求你!饶了我!”   等到景岳用桃木剑钉住了奄奄一息的黑雾,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   良久,才有人抖着嗓子问道:“仙、仙长,那是啥?”   景岳:“这就要问国师了。”   国师人还躺在地上,被点名后懵逼地眨眨眼,“我也不知……”   景岳:“你的法度印是哪里来的?”   国师:“法度印?”   景岳:“就是你操纵的这方玉印。”   国师脸色骤变,隔了很久,他才哑声道:“是我捡来的……”   原来,他叫孙钟,本是陈国上上任皇帝在位时的大理寺少卿,昔年受同僚构陷,被判流放。在押解途中,孙钟一行忽然遇上了地动,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因为摔入了地缝,阴差阳错活了下来。   孙钟在地缝中发现一枚玉印,当他触碰到玉印那一刻,脑中顿时领悟了一种心法。   “当时我不敢回陈国,怕牵连了家人,只能在荒山中修炼。等我修炼有成再出山,发现陈国已换了两任皇帝。”   他这一番话把百官都给震傻了,国师是皇上爷爷那一代的官?竟还活着?   对了!有官员猛然想起,国师把持朝政以后,曾为某个孙姓家族平了反,莫非竟是他本家?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还是景岳打破了沉默。   “若我没猜错,那座荒山原本是一处龙脉,只是多年来山川河流改道,龙脉被废。而你捡到的玉印,是昔年汲取龙脉之力凝成的法度印,修士催动此印,便可掌一国法度。”   “法度印原本只是一件法器,你手中这方印却滋生了印灵。你发现它时,印灵还未彻底苏醒,而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与法度天然契合,因此能够修炼印中功法。随着你修为渐涨,印灵也终于开了灵识。”   孙钟微怔,“印灵?你是说……”   景岳点点头:“正是你所见这团黑雾。”   孙钟大惊,“怎么可能?一国法度之力,怎会是邪祟?”   景岳:“你错了,但凡低等的器中灵,诞生时本无善恶,就像初生的婴儿,需要有亲近之人引导。而你唤醒了它,也就是它最亲之人,但你是野路子出身,修为也弱,难以察觉它的存在,加之你当时心怨颇重,忧惧不安,印灵受你负面情绪影响,又迟迟得不到矫正,久而久之就生出邪念……”   “它不想再受束缚,它想摆脱法度印的控制,幻化为人!”   说罢,景岳看了黑雾一眼,“我说得对吗?”   被钉住的印灵将自己缩成一团,连人形也聚不起来,面对景岳的质问,它哪里还有胆子撒谎,只虚弱地一一交代。   它是从孙钟再一次入世,被皇帝迎入宫后产生了化人的念头,它冥冥中感觉到,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紫金龙气,就能得偿所愿。但皇帝身上的紫金龙气最为纯粹,一开始它只能附身于皇室血缘稀薄的宗亲身上,偷偷吞噬龙气。   紫金龙气与一国国运息息相关,不久,孙钟发现了陈国天象异变。他几番推算,算出了陈国大劫,于是耗尽心血组建刑监寺,又将自己的法力分散打入刑监印中,以印为眼,监察陈国每个角落,试图除邪惩恶,靠吸收一国法度正气支撑国运不散。   孙钟的计策对印灵来说正中下怀,因为陈国国运延长,则意味着它能吞噬更久的龙气,它甚至分出一部分灵识融入监察印,偶尔帮助其他刑监行事。   印灵知道孙钟此人愚忠,加上皇室血脉又与国运有关,即便监察也不会监察皇室,它可以慢慢蚕食龙气,而孙钟之后的做法果然如它所料。   随着可供它吸收的紫金龙气越来越少,印灵终于将魔抓伸向了宁王与皇帝,若非景岳及时出现,要不了几年,陈国就将亡国。   得知真相,众臣一阵后怕,孙钟更是神色黯然。   他虽知如今的陈国法度严苛,已为百姓带来诸多负担,但他一直问心无愧。他认为自己罪在当下,功在千秋,一切都是为了陈国好。然而此时他才明白,陈国的灾难,都是由他而起……   “你已是修道中人,不应与凡尘牵扯过多,否则势必引发灾难,你……不应留在陈国。”   孙钟听得景岳所言,更是茫然。   他自幼诗书传家,学的就是一个忠君爱国,就算被冤枉也从未背叛陈国,依旧一心守护陈国。他将陈国视为归宿,将陈国百姓视为责任,若要离开陈国,他不知还能去何方?   孙钟望着景岳,忽然跪地拜倒:“求仙长指点。”   景岳目光微凝,道:“我乃飞花山小寒云宗掌门,若你愿意,便随我上山学道吧。”   ——   乾化二十七年,陈国皇帝大病初愈,当即下令裁撤刑监寺,并罢免孙钟国师之位。   同年,陈国奉飞花山小寒云宗为国教,大小道观处处供奉小寒云宗开派祖师金身,万年香火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觉得出招还要喊名字的反派都很可爱2333333   最近小剧场灵感枯竭,就跟大家分享一件今天发生的事好了。   ———   中午,我和友人相约吃饭,然后隔壁桌好像是在相亲?于是我非常不小心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女方:好久没吃牛排。   男方:你要想吃我天天带你来吃。   女方:(沉默)   接着大概是聊双方职业和未来展望,略过。   吃完饭,女方给男方发了手机红包,显然是想平摊费用。   男方:给我红包干嘛?我要你欠着我,用一辈子来还。   女方:(沉默)   过了一会儿,女方:快一点了,我等会儿还要上班,走吧。   男方:上什么班?不上了又怎样?   女方抓起外套就走。 第84章   冬去春来,飞花山上染了绿,又点上百花艳色。   孙钟提着口装满水的大水缸回到道观中,将水缸放在灶房外的院子里,吴母正带着姜寡妇煮饭。   小寒云宗人不多,加上孙钟刚刚好七人。每日里孙钟除了修炼,也会做一些杂事,他没料到自己能这么快适应眼下平静、规律的生活,在山上,仿佛心灵都受到洗涤,纯净而安宁。   如今有掌门指点,飞花山上又灵气充盈,他的修为进益很快,前些日子已突破立境,进入了练气四重。   孙钟摊开手,一枚印渐渐浮于掌心,比起往日,他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枚印与他的联系。   他随掌门回山不久,掌门便将法度印还给了他,告诉他,印灵已被打散重新封入印中,或许等上千年净化,印灵会再次苏醒,变得纯净无垢。同时,掌门还教他逼出精血彻底控制了法度印,让法度印成为他的本命法器。   掌门说法度印是他的机缘,可他认为,遇见掌门才是他一生最大的机缘。   突然,一枚传信符飘至眼前,原来是掌门唤他。   孙钟匆匆赶往大殿,见掌门端坐上首,对他笑道:“孙钟,我想请你去办一件事。”   四日后,正午。   陈国京城朱雀大街上张灯结彩,遍街围满了百姓,原来正是殿试放榜时。   随着喜炮声响,一官员手捧圣诏走在最前方,后头旗鼓开道,一名青年足跨金鞍白马,前呼后拥,所经之处引来阵阵欢声。   有围观群众道:“这位状元此前名声不显,如今却一鸣惊人。”   “我舅舅的表姐的儿子的同窗也是今年入场,他说原本主考官素爱辞藻华丽的文章,哪知朝中风云突变,国师被罢免,主考官也临时换了人。而新来的主考官倾向务实风,见这位状元策问写得精妙,经义也别出心裁,便推举了他。”   又一人道:“我听说,新状元可是受过仙人指点呢。”   “对对对,他此前遇上了个好看得不得了的道士,道士赞他眉有霞彩,神出自如,金科必中魁首,如今可不就应验了吗?”   ……   此时,孙钟一身朴素道袍挤在人群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便是曾经手握重权的陈国国师。听了旁人议论,孙钟猜测那位道士很可能就是掌门,他的唇角不自觉浮上微笑,悄然退开。   故地重回,心情却已全然不同,这一次,他背负着宗门使命,可是来“招生”的。   此前掌门找到他,说小寒云宗日后要发展,少不得要吸纳更多弟子。但西大陆上除了五大仙门之一的天罡教,还有一些零散的门派,人才都被挑得差不多了。好在陈国与周边的湘国、齐国地处盆地之中,与外界往来不多,或许还有剩余的苗子。   而孙钟要做的事,就是找到这些苗子,将他们带回飞花山。   孙钟琢磨过,既然小寒云宗已是陈国国教,他完全可以找皇帝广发榜文,有了当地官员协助,想来“招生”会顺利许多。   他慢慢往皇宫方向走着,与此同时,飞花山道观中,景岳正筹谋着如何赚钱。   这钱,当然不是指人间富贵,而是指灵石,宗门要壮大,没有灵石可怎么行?   昊天界中一样有剑修、法修、佛修,但其它道修分得就不那么清楚了,据景岳了解,除了内海天水殿以丹药闻名修界,另外四大仙门都没什么特长。为避免提前招来天水殿的敌意,景岳肯定不能卖丹药,那么他还算熟悉,又能赚钱的本事,就只剩炼符了。   正好,此界中修士似乎对符箓很不在行,即便是日常符也只有几种,他要卖符,可以说是毫无阻碍。   “景景!景景!”一只小蓝鸡突然扑腾着飞入他怀中,打断了景岳的思路。   “景景,叽叽学会叶刃啦!叽叽表演给你看!!”蓝凤激动地一身毛都在抖,恰好见秦燕支来找景岳,它眼珠子一转,连蹦带跳地跑到秦燕支面前。   秦燕支:?总感觉有些不妙。   下一刻,只见蓝凤仰着头,嘴鼓成一只河豚,浑身憋着气,用力一吼!   空气中灵力微动,秦燕支只觉得周围风一吹,鼻尖闻到木叶清香,接着胸口便是一凉。   他下意识低头,发现道袍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恰好在右胸的位置,布片耷拉下来,露出白色里衣。   小小的秦燕支茫然地看着蓝凤,心底里有种莫名熟悉的排斥感,那种感觉不是讨厌,也不是畏惧,就是无端端让他想拔了蓝凤的毛。   他见蓝凤拍着翅膀,表情似乎有些报复性的愉悦?天知道他怎么从一只鸡脸上看出了报复性,还有愉悦……   秦燕支委屈地望向景岳,见对方紧抿住唇,神情复杂难辨。   景岳当然复杂了!   当蓝凤放出叶刃那一刻,他差点儿老泪纵横,尽管威力实在是……   孰料剧情急转直下,多年前蓝凤袭胸秦真君的一幕重现脑海,所有的感动与欣慰瞬间灰飞烟灭,景岳只想把叽叽用土埋起来再点上火烤!   偏偏蓝凤无知无觉,还跳到他身边,胸脯挺得高高,一脸“快赞美我”的得意洋洋。   景岳克制住手痒的欲望,最终点点它的小脑袋。   而远在京城的孙钟,此时已被迎入了皇宫紫金殿,并将景岳的意思传达给了皇帝。   不惑之年的皇帝上次遭了大罪,虽被景岳治好,但再见孙钟还是有些畏惧,可他听明白孙钟的意思后,当即眼冒星光,“国、不,孙仙长啊,您看,朕如何?听母后说,朕出身时紫气冲天,金龙腾舞,啼哭声整座皇宫都能听见……”   孙钟默了默,若真如此,上代皇帝还不把你溺死!   他正要说话,又听一人道:“孙仙长,我母妃说生我那日在屋子里看见了一条盘旋的巨蟒,当年还是冬日,钟粹宫花园里的枯树都发了芽……”   宁王话说一半,却被某大臣打断,“仙长啊!小人一出娘胎许多蝴蝶就聚在周围,小人半岁能说话,一岁可背诗……”   “我三岁那年就能作文章!”   “我六岁就能出书立传!”   ……   一时间,大殿上的达官贵人们那里还记得自己身为臣子?恨不得挤掉皇帝,跟着孙钟修仙问道。   孙钟见皇帝脸黑得有如锅底,眼看就要发火,忙道:“勿要急,我有一测灵葫,若你们真有机缘,此葫当有反应。”   可惜,经过一通测试,殿上众人基本没有灵根,唯一一位例外,正是那新科状元。   状元灵根算不得好,只是最次的五灵根,但聊胜于无嘛,于是孙钟便问道:“你可愿随我上飞花山?”   状元难以抑制心中激动,他见过小寒云宗掌门金身,知道正是指点过他的仙人!   当日他没能再见到仙人,回了住所却发起高热,迟迟不见好转。没想到临下场前他却忽然病愈,几场考试更是如有神助,此后果然应了仙人所说,虽有波折,必中魁首。   一想到能拜入仙人门下,他就忍不住浑身战栗,心脏几乎从嗓子眼儿跳出来,正欲表态,他却猛然想起与仙人的一番对话,又想到他心中抱负,想到他二十余年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   两种念头在他脑子里纠缠、撕咬,几乎将他扯成两半,良久,他哑声道:“小人还有心愿未了,暂不能随仙长上山。”   孙钟一愣,没想到竟有人会拒绝,问道:“什么心愿?”   状元:“百姓富足,陈国安康。”   孙钟微微动容,片刻后道:“也好。”   殿中响起一片扼腕的叹息声,就连皇帝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他看着状元小小的身板,只觉得此刻的对方整个人都在发光。   此后,皇帝将小寒云宗收徒一事下达各州府县,这则消息就像一颗巨石投入湖面,在陈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春日里新发的嫩草已翠绿一片。   孙钟走完陈国,又拜访了湘齐二国,最终,带着一百多号新收的弟子,浩浩荡荡回到了飞花山。   这些弟子们年龄不一,最大的已过而立,最小的却还是个只会咬手指的娃娃,一路上哭闹不休。   他们中大多是四灵根、五灵根,只有极少的三灵根,其中一位还是齐国公主。但仅仅是盆地三国就找到如此多拥有灵根的凡人,也算是人杰地灵了。   最令景岳意外的是,孙钟竟还发现了一个双灵根!这可是寒云宗都会高看一眼的高天赋者!   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对方一会儿,小孩子生得圆滚滚的,据说是某位县令的孙子,也是这批弟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年仅三岁,叫做宋小宝。   宋小宝此时正靠着孙钟大腿,眼睛发直地望着景岳——身旁的秦燕支,就连鼻涕掉下来了都没发觉,他容量不大的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那个小姐姐好好好漂亮啊……   景岳不知他所想,但见他傻兮兮的,忍不住笑起来,本想要招对方上前,却感觉袖子紧了紧。他转过头,见秦燕支白净的小脸上写着“我不高兴”,景岳根据秦燕支日常的别扭行为来解读,心里猜测,难道是我冲着宋小宝笑了笑,他吃醋了?   他佯作没有觉察,对孙钟道:“这几月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带他们下去休息吧,仲春已安排好了。”   等房中没了外人,景岳便将秦燕支拉到身前,问道:“小气包莫非吃醋了?”   秦燕支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笑,但随即想到景哥哥方才对宋小宝的关注,心里还是慌慌的,那个鼻涕虫比他还要小……于是担忧道:“哥哥还会有弟弟吗?”   景岳:“……”真搞不懂秦燕支的脑回路。   但他还是安抚道:“哪有什么弟弟,这些弟子日后都会随我修炼,与我们一起壮大宗门,你可以将他们看作晚辈,要大方一些,知道吗?”   秦燕支有些怏怏的,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景岳:“你都六岁了,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不可再任性。要记住,只有宗门强大了,我们才能回到故乡。”   秦燕支一听这话,表情瞬间发光,景哥哥口中的故乡是他一直以来的向往,他向往着那里的强者,向往着一剑破万法的威风!   是以,他挺胸抬头,正气凛然道:“哥哥放心,我比他们都厉害,定会好生管教他们!”   他的一番表现不但逗乐了眼前的景岳,更让大世界中的景岳笑出了声,小沧澜剑感知到主人的喜悦,兴奋地抖了抖,更不提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蓝凤,十分自来熟地跳到秦燕支腿上滚来滚去,笑得打跌。   秦燕支漠然地擦拭着手中断剑,他的道一已经残缺不堪,再不能修复,但他知道道一剑灵还在,就在昊天界中那个傻孩子的丹田之中。   此时,他看似心平气和,但那只握剑的手却忍不住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笑滚在胭脂腿上   胭脂:下去   叽叽瘫着不走。   胭脂:下去x2   叽叽:哼,我偏不,你休想骗我寄己动!   ———   宋小宝摇摇晃晃跑得像只鹅:小姐姐,漂亮的小姐姐,你等等我。   小胭脂:你才小姐姐,你全家小姐姐!   宋小宝:好吧,小妹妹。   小胭脂:……滚开!   ———   嗯,胭脂小时后有点像女孩子,第二阶段,收徒!   没想到昨天作话大家颇有感触,那我再分享一个好了。   基友A相亲认识的男孩子,还在电话接触阶段,聊得不太投机,基友有点烦恼,说我手机没话费啦不聊了先。   一分钟后,中国移动提示你余额多了五十。   男方:我给你充了我们继续啊!   基友:……我直说吧你是个好人但……   男方:把五十块话费还我。 第85章   小寒云宗初建,没有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入宗考核,但孙钟“招生”时已按照掌门指示,特意打听了这些人的品行。因此,他带上山的弟子悟性虽不好说,但心性暂且算合格,也都正式被小寒云宗接纳。   孙钟一走数月,再回来山上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道观后山被夷平了一大片,吴仲春领着枣子村的村人修了约莫上百间屋舍。同时,观中还开设了炼符堂、道场、静心室等修炼之所,已初具一座宗门的雏形。   孙钟将弟子打散分入寝舍,大多是四人一间,但宋小宝年龄太小,他便安排对方与桂生住一块儿。   而其他弟子中有些人家境贫苦,他们望着眼前不算富贵但干净整洁的房间,想到日后都能摆脱饥饿的恐慌,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修炼,争取能一直留在仙山上。   弟子们在山上整修了两日,第三日卯时一至,他们便被孙钟领着去见掌门。   尽管天色依旧乌漆嘛黑,但他们跟着孙钟回山的路上已习惯了早起的作息,就连娇气的宋小宝也乖乖让姜寡妇帮他梳洗好,牵着桂生的手来到道场。   仅仅两天,他就忘记漂亮小姐姐,只喜欢桂生小哥哥了。   大家各自排排站好,望向掌门的眼中有炙热,有期待,有困惑,有谦卑……   景岳一袭水蓝道袍立在最前方,他扫了众人一圈,慢悠悠地问出第一个问题:“你们为何要修仙?”   头一个回应景岳的是齐国公主,她大方道:“当然是为了长生。”   又一位看上去富养长大的孩子道:“我爹让我来的!他说我修道以后,二叔他们就不敢打我家的主意了。”   一名面有菜色的女孩细声道:“为、为了吃饱饭,穿暖衣。”   宋小宝也奶声奶气道:“爷爷说,我当了仙人,他就能做大官!”   ……   一时间,千奇百怪的回答都有,景岳道:“长生、富贵、成为家人的倚仗……不论你们是什么目的,入了我小寒云宗,只要你们坚持、勤奋、上进,一切都有如愿那天。”   众弟子都振奋不已,目光灼灼地盯着景岳。   “你们拜入小寒云宗,就在我宗门庇佑之下。虽然小寒云宗目前名声不显,但你们若遇见不公、不平之事,宗门一定会竭力为你们讨回公道。你们作为宗门第一批弟子,是宗门的基石,而小寒云宗将在你我共同努力下,成为与五大仙山齐名,或凌驾于五大仙山之上的顶级仙门,是你们最有利最安心的倚仗!”   景岳先给众人喂了一碗鸡汤洗脑,又打了一针鸡血,听得众人热血沸腾,他却忽然声音一冷。   “你们中灵根天赋、悟性资质都有强弱之分,必然导致修炼进度有落差,我不想在宗门中看见任何恃强凌弱、勾心斗角的事发生,一旦被我发现有谁品行不端……”   景岳轻轻一甩袖,十几枚冰刃打入道场不远处一棵老树干上。他正要威胁“我会亲自送你们下山”,却见一只小蓝鸡摇摇坠坠地从树梢摔在地上,掀起一小片尘土,它此时平躺在地,一只翅膀搭在软软的胸口,双眼紧闭,伸着舌头,看上去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意识里……   “景景!叽叽假装死一死,帮你震慑他们!”   景岳:“……………………………………………………”   头好晕……景岳稳了稳身子,鬼使神差道:“品行不端……就如同此鸡!”   站在他身旁的秦燕支诧异地看过来,其他弟子却是噤若寒蝉,他们望着树干上一排闪着寒光的凶器,又看着地上一只“死鸡”,胆子小的诸如宋小宝之流竟是“哇”地哭起来。   景岳深吸口气,为自己被驴踢了的脑子默哀片刻,呵斥道:“不许哭!”   哭声骤停,人人僵硬,宋小宝还挂着鼻涕,但却不敢动手擦拭。   景岳缓和了神色,“只要你们不犯错,宗门也会善待你们。”他指着身旁几人一一介绍,又交代了一番日后修炼的安排,道:“若有不懂,你们可以请教桂生、吴仲春、孙钟三位师兄,如此,还有问题吗?”   弟子们哪里还敢有问题,齐声答:“没有!”   景岳微微颔首,“好,今日,我们就开始第一堂课——锻体。”   ——   山间的小雨淅淅沥沥,秋雨带走了夏日最后一丝炎热,新来的一百多名弟子也逐渐适应了飞花山上的生活。   他们资质不齐,但在景岳的指点下相继打通了第一个窍穴,正式迈入锻体期,有那好一等的,甚至已跨入了锻体一重。   这日,他们又集中来到道场,却见道场里摆了许多张案几长凳,案几上还放着纸笔和一小碟朱砂。   掌门端坐上首,道:“今日,我们将进行一个简单的测试,通过测试之人,可以加入炼符堂,每日晚间随我学习炼符之术。”   见弟子们都不免困惑,他也不多做解释,直接催动了一张符。   此时夜月还未褪,天色昏蒙,却忽然间光明大盛,仿若朝日之辉照耀天地。   当弟子们发现光源竟来自掌门手中一张黄纸时,惊讶地嘴巴大张,接着又满脸激动,只当是见识到了神仙手段。   景岳:“此乃照明符,也是一种最简单的日用符,只要你们拥有符道天赋,很快,你们也能掌握此符的炼制方法。”   说罢,他对秦燕支点了点头,后者小步跨前,肃声道:“每人依次来我这里领一张照明符,尽力模仿符上的符纹,绘于黄符纸上即可。”   尽管他身量小,声音也透着一股孩子气,看上去毫无威信,但所有弟子都知他乃是掌门的弟弟,是所有人的长辈,因此无人敢有异议。   何况,只要想到他们也有机会掌握这般本领,一个个兴奋得胸口发热。   弟子们拿到符箓,发现符上简单的纹路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但仔细去想却又理不出头绪,好像一团乱麻纠结在一起,让人无从入手。   景岳的眼睛虚扫过众人,见大多数都在静心思索,当然也有些特列,诸如宋小宝,他连笔都拿不稳,此时正傻兮兮地瞪着符箓发呆。   景岳无奈地摇摇头,忽然,他注意到宋小宝身旁一名弟子——桂生。   桂生此时已提起了笔,不知为何,在他第一眼见到照明符时就有一种亲切感,那些玄妙的纹路所组成的结构,根本无须拆解就印入他脑中。他的手指发痒,好像本能地知道该如何去做。   一息。   两息。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桂生望着案几上的黄色符纸,却迟迟不动。   怎么会这样?桂生有些茫然。   本该是很简单的事,他脑子里明明有清晰的符纹,可不知为何就是难以落笔。   他眼前的符纸好似化作一片茫茫沙漠,而他则是沙漠里迷途的旅人,疲惫、沉重、干渴……想要寻找水源,又不晓得该往哪个方向?   四面黄沙围困,旅人迈不开脚步,他害怕走错一步,就走上了不归路。   于是,旅人闭上眼睛,让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他听见了风的方向,嗅到了水的召唤,他始终闭着眼睛。   黑暗中,一条条红线越来越清晰,那是求生的指引。   旅人顺着红线停停走走,时而拐上个小弯,时而绕一大圈,也不知走了多久,黑暗终于被一片绿意取代——他找到了!   而后,旅人猛地睁开眼!   明珠般的璀璨的光芒让桂生双瞳一阵阵刺痛,但他一眨不眨,死死瞪着手中黄符。   上面一笔一划,撇捺点横的纹路真是自己所画?他仅仅是闭上了眼,就画好了一张符?桂生简直不敢相信!   光芒很快没入符中,桂生立即拿起照明符与自己所画的符箓对照,两者符纹真的一模一样!   “桂生,你通过了。”   桂生愣愣地转回头,也不知掌门何时站到了他身后,随即反应过来掌门说的话,顿时大喜!   他可以确定——他爱符箓!炼符让他快乐!   然而桂生不知道的是,景岳心里也在暗暗吃惊,尽管这类日用符都不用催动天地灵力就能绘制,对于符道入门的人可以说毫无难度。但他没想过,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符箓的人,也能那么快参透符纹的根本!这绝非凭后天练习就能做到的,桂生如此敏锐,说明他在符道上有凌于众人的天赋!   很好!景岳满意极了,他望着桂生的眼神特别慈爱,仿佛已见到了若干年后炼符堂的初代长老……   当日,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有十二名弟子满怀欣喜地跟着景岳去了炼符堂,桂生当然是其中一个。   这些弟子都是第一次来,尽管他们一直都知道门中有这样一间教舍。   屋里的摆设没什么特别,弟子们看过一圈便乖乖找了位置坐好,静待掌门教诲。   景岳:“你们还未进入练气期,无法引动天地灵力,所炼制的符箓也仅仅是对修士没什么作用的日常符。日常符虽不具备攻击、防御之效,但却能让凡人的生活更为便捷,比如照明符能够取代灯烛,暖符能让冬日不再严寒,清洁符能保持衣物纤尘不染,护身符能免于小灾小病……”   景岳一连说了十几种符箓,说得一众弟子两眼放光。   他想过了,小寒云宗可以先利用日常符打响名声,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慢慢推出灵符销往修界。   “你们每炼制一张符箓,都能得到相应的宗门功绩点,功绩点的作用稍后会在门中公布,简而言之,它能为你们换来各种修炼资源。同理,你们也能找其他弟子帮你们收集炼符所需的材料,但也要付出一定功绩点。”   弟子们听到这里,知道炼符对修炼也没多大影响,心里仅存的担忧也散去,纷纷喜形于色。   众弟子学习热情高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对符箓了解渐深,陈、湘、齐三国,也终于开始出现日常符的身影……   湘国,京城。   外间寒风吹落梅花,长秋宫里却是暖意盎然。   湘国皇帝倚靠在软塌上,神情享受,“仙山上的东西就是好啊,这暖符既不干燥,时效也长,且热度十分均衡,仿若春秋二季。”   他对面坐着的雍容女子道:“那是自然,毕竟是仙人炼制的符箓。臣妾听说,近来有不少外国商人,特意来湘国、陈国还有齐国求购小寒云宗的符箓,可见别处也没有这么好用的灵符。”   她忽然压低了嗓子,“皇上,您说那件事我们要不要……”   尽管语焉不详,但皇帝显然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片刻道:“再看看吧。”   女子又道:“天罡教虽强,可远在崇山峻岭之外,且门下附庸众多,向来放我们自生自灭。而小寒云宗却在陈国境内,离我们非常近,如今又有炼符的好本事,即便如今还弱小,将来未必就比不上天罡教了。既然我们有天时地利,何不早日献上诚意?”   皇帝眉头紧锁,“小寒云宗即便再弱也是仙门,岂非我等凡人想攀就攀?”   女子嫣然一笑,“皇上可知,小寒云宗有位年纪尚小的长老,入仙门前正是皇商袁家的长子,袁根柱一介乡野村夫,如今却全权掌控着湘国的符箓生意,多半是承了他长子的情,不若,咱们请他代为探探口风?”   皇帝沉默良久,道:“此事关乎我皇族基业,还是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都说我是渣男   叽叽:其实景景不是   胭脂:宋小宝才是,以前和人家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姐姐,现在就成了秦师叔。   景景:他还叫过你小甜甜?   叽叽:你还和他看过月亮?   胭脂:……没有!以上删除! 第86章   陈国,飞花山。   冬雪消融,满山野花竞放,山道上,一男一女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数名仆人,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道:“仙山就是仙山,山下的树大多都还光秃秃的,越往上走着却花树越茂盛,哪里像刚过了冬天?”   女子道:“当然了,这里可是仙长居住的地方,也不知我儿过得可好?”   中年男子:“天赐既与仙门有缘,必然好好的,瞎担心什么?”   女子:“也是。”她幽幽一叹:“当年天赐一走,我就再没有见过他,真是做梦都在想啊……”   中年男子安抚地拍拍她:“马上就要见到儿子了,咱高兴一点儿。”   两人正是袁根柱与马氏,他们得了皇命,又经过平日与他们往来的吴仲春仙长同意后,便兴奋地动身前往陈国。   约莫又走了一刻钟,他们来到一座断崖,前方再也没有路了。   有仆人惊道:“老、老爷,可是咱们走错路了?”   袁根柱摇摇头,毫不犹豫地上前,在断崖旁一颗不起眼的石头上敲击起来。   他按照吴仙长所教,一轻一重,一短一长,再连叩三下,突然眼前一花,山道再次出现在眼前,而那块不起眼的石头却摇身一变成了块巨石,上面刻着“小寒云宗”。   一名六七岁的男童站在巨石旁,挺着胸脯道:“我乃小寒云宗弟子宋小宝,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袁根柱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张帖子,小心翼翼递上:“小仙长,咱们来自湘国,小的袁根柱,夫人马氏。这次受吴仙长之邀进山拜见掌门,还请仙长通融。”   宋小宝接过帖子仔细确认后,佯作老成道,“原来是二师兄的朋友,两位请随我来。”   一路上穿林过桥,终于来到了小寒云宗的山门。   袁根柱夫妇被领着去见吴仲春,途径一间课舍时,忽听里头传来整齐的念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袁根柱面露讶然,心道怎么仙人也要学千字文?   宋小宝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得意洋洋道:“宗门弟子有许多年纪尚幼,还有一些家境贫苦,原本都不识字,掌门特意请了先生来教。掌门说了,能识字,才能看懂各种功法典籍。”   袁根柱连连点头,“对对对,识字好!识字好!”   宋小宝直接将他们领去大殿,吴仲春正等在殿中,但袁家夫妇一入殿门,整个人如遭雷击,他们哪里还注意得到吴仲春?满心满眼都只殿上一位八九岁的蓝袍小少年。   少年样貌极好,好到常人见了都不免心生惭秽,眉目间依旧有袁家夫妇熟悉的影子,可又都与他们记忆中大不相同。   此时,少年立于正前方,身姿好似青竹般挺拔,纵然年纪尚幼,但气势已成。   哪怕袁家夫妇日思夜想,此时竟也不敢上前一步。   “天、天赐?”袁根柱抖着嗓子道,三个字七拐八弯,将他复杂的心情展露无疑,而身旁的马氏早已说不出话,只一个劲掉眼泪。   少年点点头,微笑道:“爹,娘。”   那一刻,袁家夫妇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有无数烟花在眼前炸开。   但……也不敢冲上去来一段全家团聚的戏码,只能红着眼傻乐。   等到二人情绪平复,才注意到殿中其他人,恍然忆起自己身在何方,腿一软,就想要跪下。   景岳不动声色地睨了秦燕支一眼,后者虽没看向他,却心领神会地抬抬手,一股灵力托住袁家夫妇,阻止了他们的跪拜。   如今他已有练气六重修为,这点小事自然难不住他。   景岳:“我们小寒云宗不兴跪来拜去,两位还是先请坐吧。”   如此寒暄几句,袁家夫妇终于道明了来意。   袁根柱:“这件事,还要从昔年太祖皇帝登基前说起……”   原来湘国皇姓为赵,五百年前,太祖皇帝还是普通的猎户,祖籍洛县侠隐村。他二十一岁那年,湘国发生了一次地动,侠隐村也受到波及,当时赵太祖正在山上打猎,惊慌之下误打误撞闯入一座山谷,谷中百花繁盛,还有一汪清澈泉水,赵太祖又渴又累,忙伏在泉边饮了几口水。   泉水入喉,赵太祖只觉得甘甜无比,一身疲惫尽去,他当即就觉得这汪泉水很不寻常。   等他回到村子里,并未将泉水的秘密公开,而是偷偷携赵家其余人又去了谷中,将山谷入口掩藏起来。   那段时间,每到夜里赵太祖都会冒险上山,入山谷取水,数月后,赵家人的身体都强健许多,就连赵太祖四十岁的老父,看上去竟也像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赵家人担心他们的秘密有朝一日会曝光,正犹豫着要不要举家搬入山中,湘国忽然爆发内乱。   所谓乱世造英雄,赵太祖就是那个英雄,他领着赵家人加入了朝廷的义军,七年后成了义军头领,可前朝皇室却已被推翻,义军也被打成乱军。   赵太祖索性自立为王,又十二年征战,他终于一统湘国,登基称帝。   之后,他将皇陵建在侠隐村附近,人人都道他难忘祖籍,可真实原因却是他想永远掩盖神泉的秘密,保他赵家江山延续万万年。   听到这里,景岳有了些兴致,问道:“他登基为王与那汪泉水干系很大吗?”   袁根柱:“很大,征战期间太祖两次重伤,一次中毒,大夫都断言活不了了,可他却靠着携带的泉水撑了过来。且湘国皇室代代长寿,其它国家两三百年已换了十几位皇帝,而湘国从太祖算下来,到今上也就第六代,大大避免了国中动乱。”   景岳:“既然如此,湘国皇帝为何要将秘密告诉你,不,是让我小寒云宗知道?就不怕我抢了他的神泉?”   袁根柱很心虚,硬着头皮道:“因、因为泉源快干涸了。”   “哈!”景岳忍不住笑起来,“你们湘国皇帝倒是打的好算盘,泉源快要干涸,他担心赵家江山不稳,便物尽其用将消息透露于我,日后受我小寒云宗庇佑?”   袁根柱脸色又白又红,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皇、皇上也没提什么要求,只说将此事告诉仙长……”   景岳:“他还能提什么要求?本就是想碰碰运气,不过我好奇,他为何不找天罡教?”   袁根柱诺诺道:“这……皇上倒是没提。”   景岳暗忖,多半是湘国皇帝担心天罡教不满他们在泉源快要干涸后才上报,见小寒云宗势力不大,就想来赌一把。   不过,他对袁根柱口中的神泉还是很有兴趣的。那汪泉水若真有疗伤延寿的功效,水中必然蕴含灵力,而灵力不会凭空自来,泉水附近一定有滋生灵力的东西。只不知究竟是天材地宝,还是灵石灵矿?若是后者,他可就捡了大便宜。   景岳:“行了,此事我已知晓,你们先在山上住几日,过阵子我随你们一同前往湘国。”   袁根柱大喜过望,当即道:“皇上的意思是,愿如陈国一般奉小寒云宗为国教,从此归附于您门下。”   景岳笑道:“若那神泉真于我有用,必不会亏待湘国。”   如此,袁家夫妇在飞花山上盘桓了几日,便与景岳一起返回湘国,令他们惊喜的是,天赐也与他们一道。   等见过了湘国皇帝,景岳又带着秦燕支,随着皇室中人来到了侠隐村。   初入山谷,景岳就发现此地乃是一处小洞天,灵气不比飞花山差多少,就连一向挑剔的蓝凤都颇为满意。   那神泉就在山谷正中,泉池东西长十丈,南北宽七八丈,水色清亮,面上浮动着薄薄烟雾,好似一层轻纱。中心有一个泉眼,泉源上奋,水涌若轮,翻上水面足有一二尺高。   一同前来的皇帝幽幽叹道:“太祖发现神泉时,泉源还能有四五尺高,可如今……好在泉水还剩不少,望仙长不要嫌弃。”   景岳那里会嫌弃?他兴奋都来不及,此时他已能确认,这泉的确是一汪灵泉,泉水中蕴含着极强的金灵气,很有可能,地下藏着一条金灵矿脉!   他抑制住兴奋,缓缓放出神识。   泉水约莫一丈深,从泉眼往下,地缝一直延伸了数十丈,又弯弯曲曲地通向西边。   忽然,他神识一阻,不能再深入探查。   怎么可能?景岳心中微震,纵然他在昊天界神识受限,可以他筑基中境的神识,探个地下水脉的走势,不应该失败啊?   他蹙了蹙眉,道:“我要入泉底看一看,但泉眼太小,必须凿开,此泉可就废了。”   皇帝一愣,第一反应就是不答应,可转念一想,他们都将神泉献给小寒云宗了,若此时干涉,只怕会结仇,只得哭丧着脸同意了。   因不知地下有无危险,景岳本想将秦燕支留下,后者好声好气道:“等你先下去了我再跟着你。”   景岳:“……”   长了几岁的小燕支已经没有年幼时可爱了,有时说起话来……真的深得大燕支真传,干脆得令人讨厌,但总体来说,小燕支还是比大燕支有人味儿多了。   景岳正犹豫着,结果蓝凤也来添乱,“反正叽叽是要去的!”   景岳对付叽叽有一套,立刻道:“泉底可能有危险哦。”   蓝凤一缩,但很快又神气地仰着头:“叽叽已经学会叶刃了!”   景岳:“……”   心累。   算了,若地下真有什么金五行的天材地宝,或许秦燕支还能得一份机缘。毕竟不是所有宝贝都能等着人顺利取走,有时候,机缘只在一线。   景岳自我安慰了一遍,那就答应吧。   他双指并拢,嘴唇轻启,念起了神秘的咒术。   湘国皇室中人忽然觉得身体发寒,冷到仿佛剥离了血肉,直接将他们的骨头浸泡在冰水中,而秦燕支却能感觉到,天地灵气正发生微妙的变动。   只见地面铺上一层霜,以景岳为中心,结霜的范围越来越大,渐渐向神泉蔓延,所经之处百草冰冻,就连树梢上都悬着冰棱。   转眼间,澄澈泉水已冰锁成镜。   景岳拔出桃木剑,剑随着他的控制从上空刺入泉眼,将冰泉刺出个一人大小的窟窿,直通地底。   他回头对着一群早已目瞪口呆的湘国皇室成员道:“七日内不化冰,若七日后我还没上来,你们赶紧趁着融冰前将泉水取了吧。”   说罢,他抱着秦燕支跳入洞中。   “砰——”   景岳落入了一潭水中,水中没有光线,视野一片漆黑,但微凉的水包围着他,让他感觉很舒服。   他本就是单水灵根,对水有天生喜爱,何况水中还蕴含着灵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景景救命!叽叽居然不会游水!”   景岳:“…………”   他迅速造出一个水泡,将蓝凤包裹起来。   已成为落汤鸡的蓝凤喘了口气:“真是!吓死叽叽了!”   由于在水泡里行动不便,落水前景岳只用了一层薄薄的灵力护住身体,以防被打湿,秦燕支也如他一样,此时正放松地浮在水中。   景岳放开神识,没察觉附近有任何危险,便道:“这水不是死水,我们顺着水流的方向游。”   两人一凤行动起来,有灵力护持,他与秦燕支都不需要呼吸,而蓝凤有了水泡保护,也放松下来,仰躺在泡泡里上下蹬爪,前后划翅。   也不知游了多久,景岳感觉水脉走势竟开始往上,突然,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洞穴,而这里,正是刚才他神识受阻的地方。   他又一次放开神识,却依旧被阻拦在洞外,景岳想不明白,便道:“不知为何,我的神识在这里施展不开,待会儿大家都小心一些,若遇上不可抵挡的危险,你们俩赶紧原路返回。”   秦燕支抿了抿唇,没作声,蓝凤却道:“景景别怕,叽叽会保护你!”   景岳默了默,索性一头钻入了洞中。 第87章   冷。   刺骨的寒冷。   仿佛能穿透体外的灵力,直接将五脏六腑冰封,即便是景岳都受到了影响。   “燕支,你还好吗?”   “还好……”   “不不好!叽叽快冻冻……”蓝凤冻得话都说不利索,小嘴“咯咯咯”上下直打架。   景岳:“……”   所以蓝凤到底跟来干嘛?   景岳又为水泡注入了一丝灵力,让温度升高些。   他感觉到洞穴内的水灵气更加充盈,视野也不似刚才那么黑,光亮好像是从下方透上来的,也不知是什么?   景岳满怀期待地往光亮处游动,他发现洞穴越来越宽敞,而且一直向地下延伸,越往下,水越冷。   游动过程中,偶尔还能见到几条半透明的小鱼,每一条约莫拇指长短,但小鱼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景岳也就没管它们,只在心中警惕着。   随着他越游越深,小鱼也越来越多,密集地聚拢成群,渐渐堵住前方。   景岳试探地射出一道水箭,试图将鱼群打散,没想到灵力催动的水箭一入鱼群竟然顷刻间溃散,那些小鱼丝毫不受影响,甚至……似乎有些雀跃?   他正不明所以,就见鱼群开始朝他移动,不远处还有更多小鱼源源不断地游来,壮大着鱼群。   景岳心中警铃作响,飞速掐诀,将前方的寒水一点点冻住,迅速凝结成一幢冰墙。   他本意是想阻止鱼群靠近,可冰墙出现后,鱼群更兴奋了,它们加快速度游过来,视冰墙如无物,所经之处,冰墙迅速瓦解!   景岳大惊,正欲后退,却听蓝凤叫道:“景景!叽叽认出来了!这是噬灵鱼,靠吞噬灵力而生,你别再施法给它们补充养分啦!”   景岳:“……”   他霎那间有些哽咽,十多年了,叽叽残缺的知识储备终于起到一次关键性作用,真是有种家养的傻儿子忽然有天出口成章的感觉……   景岳拔出剑,要为了叽叽,而战!   秦燕支随即跟上。   噬灵鱼很弱,更没什么智商,面对最简单的剑七式也躲不开,鱼群很快就被剑气冲散,害怕地退避。   没了鱼群的阻挡,景岳很顺利地潜入洞穴底部,光芒越来越亮,没多久,他看见洞壁上嵌着一颗颗金色灵石。   果然是金灵矿!   等他们潜入洞穴底部,一条长不见尽头的金灵矿脉呈现眼前,宛若一条金龙。   景岳大喜过望,正欲说话,忽然,他生出一种玄妙的感应,好似矿脉中心,存在着一种牵扯他心神的东西。   是什么?   他寻着本能找过去,最终,停在了矿脉某处凸起的鼓包前。   景岳像被蛊惑一般缓缓伸手,将鼓包外围的金灵石掰开,一股森寒之气猛射而出,景岳立刻释放灵力护在身前,挡住了寒气的侵袭。   入眼,是一颗核桃大小的白色矿石,却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景岳瞳孔一缩,心脏狂跳——冰金矿!   与此同时,本方世界中,小沧澜剑微微颤动。   尽管它不知小界中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应到主人的情绪,知道主人此时的兴奋与自己有关。   景岳当然兴奋!   冰金矿乃水五行之物,也是他一直想要寻找的提升小沧澜剑的重要材料!   冰金矿极难有,它需要充足的金灵气与至寒之气交融,并且经历十万年甚至更久才得以凝练,景岳万万没想到,在一方小世界中竟然会存在!   仅仅一枚冰金矿,他意外跌落昊天界这件事就不算冤!   景岳轻轻抚摸小沧澜剑的剑身,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等到“他我”有朝一日破出小界,他的小沧澜剑就能大补一回!   陷于激动中的景岳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秦燕支也正笑看着他,剑丸乃秦燕支所赠,当然知道冰金矿对于小沧澜剑的作用。   可莫名的,秦燕支神情又黯了几分,他低头望着膝上断裂的道一,此剑受了九天煞气侵蚀,即便再稀世的天材地宝也难救……   还好,道一的剑灵依旧在“他我”体内与九天煞气缠斗,依旧陪伴着他,从不曾离开。   昊天界。   景岳意外找到了冰金矿,却远不如大世界中的“本我”兴致高昂,在他的认知里,小沧澜剑已落入九天缝隙,再也找不回来。景岳幽幽叹了口气,随即宽慰一笑,再怎么说,冰金矿也是难得的宝物,于他没了作用,或许未来能住秦燕支一臂之力。   他正想挖下冰金矿,突然,他后颈一凉,像是被猛兽盯住,危机待发!   景岳闪电般地移开一步,抱住秦燕支急速后退,下一刻,只听“轰隆”一声,他们先前所站的地方已破开一个大洞,金灵矿散落一地。   而袭击者,是一条半透明的大鱼。   这条鱼看构造,与噬灵鱼同属一源,但体长足有一丈多,鱼鳍看上去仿若一对巨翅。   要长到这么大,也不知活了多少年,但肯定比景岳前世今生加起来还要长。   想来,大鱼也是借助这条灵脉中的灵气生存,如今景岳意图取走矿脉中灵气最盛的部分,大鱼当然不甘心。   此时,大鱼正发出“哞哞”的威胁声,露出口中成排的利齿,细细密密足有上万之多,由于身体半透明,它体内的脏腑能看得十分清楚,胃部大得足能容纳一个活人!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叽叽会打死你的!”   水泡里的蓝凤脑袋都快缩进身体里,浑身绒毛都在哆嗦,但它却强撑着飘在景岳身前,它说过,要好好保护景景的!   景岳忍不住想笑,他善解凤意道:“叽叽,你先上去,一条鱼而已。”   蓝凤铿锵有力道:“不,叽叽无所畏惧!”   只是它的表情可疑地犹豫了一下。   景岳:“听话,你是我的秘密武器啊,有危险,我再向你求助。”   “好、好吧,那叽叽就先去帮你掠阵好……”   最后一个字还卷在舌头里,蓝凤已飞快地往上游蹿,转眼间消失了。   景岳:“……”   蓝凤一走,景岳果断将怀中的秦燕支往后一甩,让对方伏在他背上,肃声道:“抱着我,不要松手。”   “……嗯。”   景岳感觉搂住他的手缠得紧紧,似乎想嵌入他身体一般,忙道:“也不用这么紧!”   背后的人一僵,缓缓松开了些,眼睛却没在看那条大鱼,而是专注盯着景岳的侧颜,然而,轻轻将脸贴上他的肩。   可惜秦燕支一身戏景岳却毫无所觉,他又一次避开大鱼的攻击,长袖一挥,木剑已稳稳握在手中。   他肩臂用力,持剑横抹,由西至东一道剑气破开寒水,直往大鱼射去!   大鱼身形虽大,却矫若银蛇,鱼鳍让它在水中形同飞鸟,一个闪身避开剑气,甩尾压向景岳。   后者骤然后仰,与此同时,手中剑顺势一划,木剑割在大鱼尾上,仿佛割在岩石之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原来大鱼半透明的身体看似柔软,实则极为坚硬。   大鱼扑了个空,景岳赶紧调整姿势掠向大鱼侧后方,一脚踹上鱼身,将大鱼踹得连翻了几个跟斗。   他趁机催剑在头顶环绕,搅出一个漩涡砸向大鱼。愤怒的大鱼当然不惧漩涡,可周围的水流却因此变得异常紊乱,稍稍阻挡了大鱼的攻势。   如此,景岳在逃遁过程中见缝插针地制造漩涡,将洞穴中的水搅得浑浊不堪,大鱼愈发暴躁,追击得越来越紧,突然,它发现那只狡猾的猎物顿了顿。   大鱼没什么灵智,冲上去见饵就咬,可一把木剑却从它张开的大口中飞射而入,贯穿鱼体,再破开鱼尾而出!   “轰——”   大鱼重重砸在地面,景岳长长舒了口气。   他不知水底还有没有其它危险,不敢再耽误,小心翼翼地挖走冰金矿放入怀中,背着秦燕支匆匆往上游,临走前不忘掐诀找回木剑。   等他游了约莫一刻钟,终于见到了瘫在水泡中黯然神伤的蓝凤。   ……不是掠阵吗?掠得太远了一点吧?   “景景!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叽叽好担心你,一直等着你召唤我!”   景岳很想说,你跑这么远,我要真想求助你也听不见啊!但他最终忍住了,只戳了戳水泡,夸道:“叽叽真乖。”   蓝凤顿时高兴地在水泡里转了个圈。   返回的路上很平静,渐渐放松的景岳也想明白了——洞穴中多半只有一条大鱼。   它要长大这么大,除了汲取灵气之外,一定还会吞噬其它鱼类,稍微养大一些的噬灵鱼估计早就被它给吃了,因此他们一路上才只见到了小鱼。   否则,他也不能顺利取走冰金矿。   这里的金灵矿脉不算大,若是在本方大世界中,只能算中小型矿脉,但对于一穷二白的小寒云宗而言却是笔惊天财富。   等做好了充足准备,他再派人来将灵石都挖走。   不过,这条灵脉少说也存在了十万年以上,为何一直没有人发现?景岳困惑不已,直到即将游出洞穴时,他忽然灵光一现。   洞穴既然可以阻止他的灵识探查,为何不能锁住灵气?事实上,他的确是进入洞穴才感觉到灵气充盈许多,显然,这处洞穴有蹊跷。   景岳略一思索,游到洞穴岩壁附近细细探查,他发现岩壁其实也是一种稀有矿石,能够天然隔绝神识,控制灵气逸散。   据他推测,此地原本是一处封闭的洞穴,但因五百年前的一次地动,洞穴产生裂口,有少量蕴含灵气的水融入地下水脉,最终形成了一汪灵泉。   只是,随着年月增长,灵泉泉眼的缝隙渐渐被堵塞,喷水量自然越来越少。   景岳原本还担心冰金矿不好掩藏,如今找到了稀有矿石,他完全有办法封住冰金矿外泄的灵气。   于是,他迅速撬下一块岩壁,将之改造成匣子,再将冰金矿封装好,这才施施然往岸上游去。   从他入水到现在,已过了一日一夜。   岸上,湘国皇室成员正围坐在火堆旁,各个冻得脸色发白,嘴唇乌青。皇帝裹着从亲戚们身上夺来的衣服,却依然抖得像筛子,此刻忍不住骂道:“你们这帮没心没肺的,也不知带上几张暖符,朕要是冻出病来,惟你们是问!”   有人无辜道:“皇上,冬日已过,带暖符作甚?何况,是您说这山谷中四季如春……”   皇帝噎了噎,还想找理由发泄,却见神泉冰面上忽然多出两道人影,他一瞬间热泪盈眶:“仙长,您终于回来了!”   迎着众人期盼的眼神,景岳缓缓走出冰泉,他一挥袖,霎时间冰封的世界再度还原为九春盛景,山谷依然翠绿,百花依旧绚烂,神泉也恢复为一泓清水,只是泉眼不再。   他道:“经我探查,地下藏有一条金灵矿脉,此事可记你们一功。”   话一出口,湘国众人先是兴奋,随即又肉痛不已——有灵脉又如何?他们已然将神泉献上,再沾不了一分一毫。   皇帝刚想奉承几句,就见仙长拔出木剑,他心中一颤,莫非仙长要灭口?!   景岳长剑一挥,一块足有丈宽的巨石从崖壁上砸落,恰好堵住了被凿开的泉眼。   “此地暂且封存,择日我会安排宗门弟子前来移矿。”   皇帝还来不及平复狂乱的心跳,又听景岳和颜悦色道:“在我小寒云宗治下,只要你湘国皇室上敬我宗门,下爱护百姓,我保你赵家江山安稳。”   皇帝大喜,当即扣头拜谢。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递上鞭子:景景我错了。   景景:错哪里了?   叽叽:叽叽当了逃兵   景景:没有,是我让你先走的   叽叽:叽叽还是不够勇敢   景景:等你长大就好了   叽叽:你会等到我长大吗?   景景:会,一定。 第88章   不久,景岳派了十余弟子来到湘国,搬走了洞穴中所有金灵矿。   至此,小寒云宗拥有了足够的灵石,加上炼符堂弟子对制符渐渐熟悉,景岳决定教他们借用灵石中的灵力,提前炼制修士可用的灵符。   同时,他令陈国、湘国皇帝安排人筹建商会,将小寒云宗的符箓销往西大陆各地。   一时间,西大陆的符箓生意热火朝天,不论修士或凡人的生活习惯都在一点点改变,并渐渐传至昊天界其它大陆,整个修界都开始追捧起来,而制造符箓的小寒云宗,也迅速声名鹊起。   内海,天水殿。   今日正是天水殿内门大比之日,擂台上,紫衣少女被青衣女子逼得节节后退,眼看就将被逼出界外,危急时刻,紫衣少女撕开一张符箓。   锐利的剑芒若秋菊绽放,青衣女子只得退避,哪知剑芒似有灵性,竟追着青衣女子不放,数息过后,青衣女子被剑芒团团包围,只得拱手认输。   “此局,关小凤胜!”   随着门中长老话音落下,紫衣少女又拿下一盘。   青衣女子很有风度地拱手,“关师妹,恭喜了。”   台下弟子议论道:“关师姐又胜了,乔师姐明明实力更强,这局输得真冤。”   “那有什么法子?大比只禁止使用丹药,关师姐舍得花钱准备,也该她赢。”一人压低声音道:“据说这枚剑符是小寒云宗新出的符箓,关师姐花了一万多块灵石才买到。”   “这么贵?”旁人吓了一跳,又道:“不过挺值啊!刚刚的剑气足有筑基实力了吧?”   “是啊,所以说小寒云宗确实厉害,不过几年已闻名修界。我听说他们的弟子修为都不怎样,但人人手上捏着一把符,遇上了估计也挺难缠。”   大伙儿讨论得兴致勃勃,却没注意到一旁有名女子面色不善,“嘁,一个三流宗门,就会靠着歪门邪道投机取巧,哪里有真本事?往日是大宗大派不屑于出手,任他们嚣张,如今嘛……”   女子低笑两声,她本就生得刻薄,如此作态更显阴沉。   周围几人并不想搭话,女子也不计较,兀自道:“西大陆素来以狮子山天罡教为尊,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小寒云宗这般张扬,迟早招来祸端。”   有人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问:“天罡教要出手了?”   女子:“哼,小寒云宗若乖顺便罢,但他们仗着自己一点微末本事,便不将天罡教放在眼中,据说之前竟私藏了一条灵脉,真是胆大包天!若不给点教训,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西大陆的主人了!”   众人见她说得言辞凿凿,忽然想起来女子出身好像与天罡教有些联系,可见此言并非空穴来风,于是也都琢磨起来。   有人认为小寒云宗可不是软柿子,天罡教要咬只怕是一场恶斗,届时损兵折将,或许其它仙门还能占点便宜;有人则认为小寒云宗难逃此劫,毕竟天罡教底蕴深厚,岂是一般宗门可以挑衅的?何况,小寒云宗里连一个金丹修士都没有。   众人各怀心思,但都有些担心小寒云宗受此打击,将来符箓难求,便打算回头多囤点儿货,不但自己能用,将来转手也能赚一笔啊!   类似的传言也悄然在其他门派传开,对此,小寒云宗似乎一无所知。   这日,秦燕支独自从东峰下来,此时的他年有十三,已是一位翩翩少年郎,修为也突破了练气八重,再不用景岳随时随地跟着。   刚到山门外,就听里头吵吵嚷嚷,他冷声道:“你们吵什么?”   弟子们回头一见是他,都安静下来,人人皆知掌门这位弟弟天赋惊人,又素来冷漠,除了喜欢粘着掌门,对旁人都是淡淡的,大多弟子都有些怕他。   秦燕支没听到回答,不满地皱皱眉,诸弟子一抖,有人忙道:“秦师叔!山下围了好多鬼鬼祟祟的人!”   尽管掌门说过秦燕支并非小寒云宗弟子,但他辈分高,又同样在小寒云宗修炼,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师叔”了。   秦燕支:“掌门他知道了?”   提到掌门两个字,他的表情明显地柔和下来。   弟子们早已习惯,无视道:“有师兄进去通传了。”   “嗯。”秦燕支模棱两可地应了声,直接绕过他们,去找景岳。   一进殿门,就见里头只有景岳一人,此时正一手撑着脸,一手提笔写写画画,桌上还站着只小蓝鸡,正抱着根墨条磨墨。   景岳一只手的袖子已落到了肘部,露出小臂,几丝黑发垂在手臂上,更衬得肌肤莹白如玉,惹得秦燕支多看了几眼。   景岳头也不抬,“燕支来了?”   秦燕支:“哥,山下那些人怎么处理?”   景岳:“先让他们等着吧,反正也上不来,我把这阵法布置给画出来,你带弟子们根据往日的练习去布阵。”   尽管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但秦燕支还是听出几丝兴奋:“可是天罡教终于来了?”   景岳嘴角弯了弯,“可不是来了么?等他们好久了。”   若是天罡教警惕性再高点儿,早一年过来,说不定还能给小寒云宗添些麻烦,现在么……景岳大阵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剥下天罡教一层皮了。   他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纸,递给秦燕支:“有问题吗?”   秦燕支浅浅一笑,“没有,哥哥放心。”   景岳:“那好,放他们上山吧,也该叫他们知道,西大陆到底谁说了算!”   飞花山,断崖。   天罡教上千名弟子聚集在此,看起来气势汹汹,但紧绷的脸上却有一丝茫然。   他们赶到这里已经有四五个时辰了,却连一个小寒云宗的弟子都没见到,他们还被困在山门外一筹莫展。   一位脸上长着麻子的修士道:“罗师叔,咱们这般大张旗鼓,若是连山门都进不去,怕是会被其他人笑掉大牙。”   他口中的罗师叔身材高壮,神情凶悍,修为足有筑基上境,素来在弟子中极有威信,此时愤愤道:“小寒云宗这帮缩头乌龟,老子就不信,他们能一辈子躲在山上不出来!”   话音一落,只见周遭场景突然一变,一条石阶直通青云,半遮半掩没入云雾中。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罗姓修士手握双锤,振奋道:“各位,给我冲!”   麻子修士却觉得这条路出现得太诡异,隐隐有些不安,忙道:“等等!或许是陷……”   可惜,他的罗师叔并没有理会,而他未说完的话也彻底被卷入风中,吹散了。   天罡教弟子群情激奋的同时,西大陆某处湖心岛上,一个老头子正在凝神调配朱砂。他眼神专注,动作一丝不苟,可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头子不耐地看过去,就见个小童旋风似的冲进来:“师父!买到了!买到了!”   “什么?!”老头子猛地站起,抑制不住心潮澎湃,舌头打结道:“你真的买、买到了?”   小童取出一张黄符纸,肉痛道:“整整七万灵石呢!还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呢。”   见老头子根本没注意他的话,反而眼睛发亮地盯着那张灵符,小童气不打一处来,“都是炼符的,人家小寒云宗就能赚钱,您呢?只知道花灵石,半个子儿也赚不回来,如今七万灵石给出去,咱们连朱砂都快买不起了!”   “哼,小寒云宗的符有什么了不起?那些攻击符最厉害也不过筑基期水准,对上我这种修为,一点用都没有。”老头子不服气地反驳。   小童:“那您还给他们贡献那么多灵石?人家一出新符您就急吼吼要买?”   老头子脸上很可疑的一红:“为师这不是研究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次他们不是吹嘘什么提纯主灵根,排除杂灵根吗?我就不信了,灵根纯度还能改变?定要揭穿小寒云宗的骗局!”   说罢,他美滋滋地从小童手中抢过符箓。   小童夸张地撇撇嘴,想他师父明明是金丹修士,偏偏醉心于符箓,百年来一直隐居在湖心岛中。   三年前,师父偶然试过小寒云宗的符箓,当即震惊不已,从此沦陷。往后,只要小寒云宗出了新符,师父都要费尽心机第一时间抢到,但口中却一直嫌弃贬低,特别口嫌体正直。   他见师父催动了符箓,默默希望小寒云宗这回也没骗人。   师父乃是木火双灵根,火系灵根极少,几乎可算作木系单灵根。因此,纵然师父只是散修,又为钻研符箓耽搁了许多修炼时间,依旧成就金丹。若此符真有用,将来日积月累,或许能将师父的火灵根彻底清除,那师父是不是就有机会证大道了?   小童努力睁大眼,看见几缕微弱的光芒钻入师父的身体,后者则盘膝入定,开始炼化。   时间缓缓流逝,小童等得有些无聊,而在飞花山下,同样在等待的麻子修士却是心焦不已。   他并没有跟着罗师叔冲上山,而是与剩下几十个谨慎的弟子留了下来,准备再观望一会儿。   起初,他们隐隐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叫骂声,可没多久,山林里渐渐安静下来。   一名弟子道:“余师兄,罗师叔他们可能走远了,若发现我们没跟着,恐怕会怪罪我们临阵逃脱。”   麻子修士皱皱眉,想了想道:“那我们也上去吧,大家提高警惕,千万不要中了敌人的计。”   “是!”   可他们一路追上去,半个天罡教弟子都没瞧见,麻子修士心中不安愈甚,正想退走,就听有人道:“余师兄,前头有打斗的痕迹。”   等他们冲过去一看,只见山林里突兀地出现块空地,地面焦黑,周围的树木也有被火烧的痕迹,落叶残枝混入泥土中,随处可见散落的兵器。   “啊!那是罗师叔的裂山锤!”   麻子修士心里一跳,他也看见了空地上的锤子。   下意识的,众人都冲了过去,可当他们单脚踏入空地时,却纷纷大惊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某论坛   匿名:来818我们宗门里精分双标的某个极品   1楼:呵呵,对掌门和我们这些普通弟子简直两幅面孔,平常看到我们冷冰冰不说话,一见到掌门就变成了天真烂漫小可爱,听话乖巧小棉袄,马屁精一个。   2楼:有点眼熟。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3楼:不解码。   4楼:好吧,如果是那个老愛换衣服的傻儿子,放心吧,掌门迟早看穿他的真面目。   5楼:封楼!! 第89章   暗红色的熔岩翻滚、沸腾,炙热的温度几乎将人的发尾烧得卷曲,飞乌千里之下,缕缕灰白烟雾从一座座火山口喷薄而出,天空浑红,像涂抹了一层污脏的血。   “余、余师兄……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在山林里?眼前的火山是怎么回事?!   麻子修士咽了口唾沫,恨恨道:“一定是小寒云宗的陷阱!我们中计了!”   “那怎、怎么办?”众人慌乱不已。   麻子修士左右一瞧,他们所处一座小峰的悬崖上,小峰不高,若火山喷发,岩浆一定能吞没他们!   但他倒没有十分畏惧,经过最初的慌乱,他已稍稍镇定,此时颇有信心道:“眼前的景象只是幻觉!我们切莫被幻象迷了眼,如今,我们要想办法勘破幻象……”   他眼珠子转了转,心道,通常来说幻阵中都会有一道生门,生门不会离得太远,而且有伪装,看上去会让人退避三舍……   难道,就是他脚下的悬崖?!   他正犹豫着拿什么东西试试,忽然山摇地动,他一个趔趄往前倒栽,双手惯性扑了身前的人一把……   “啊——”   悬崖中回荡着一声惨叫,一声闷响,没了。   场面无可避免地陷入了沉寂,沉寂中又有恐惧,恐惧中还有莫名的尴尬……   良久,麻子修士按住“噗通”狂跳的心,仍不该初衷,“既然是幻阵,那就一定有生门,只要我们找到生门,就一定能出去!”   竟是自动无视了“迫害”同门的事,惹来众弟子复杂的眼神,但他们也不好说啥啊,意外不是吗?   “轰隆隆——”   伴随他的话,好几座火山都发出了轰鸣巨响,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喷发。   麻子修士瞳孔一缩,急道:“我们要趁火山喷发前找到生门!”   “等等,”有弟子指着火山口喷出的烟雾,“余师兄,烟雾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啥?嘶……”麻子修士倒抽一口冷气,只见烟雾中出现了密集的黑影,有点儿像鸟的模样。   火山,鸟……   麻子修士突然想哭,不会是那个东西吧?   一声尖利长鸣划破耳膜,火红色的鸟飞出烟雾,一只只排队在上空盘旋。   鸟儿只有麻雀大小,全身赤红,只除了喙上有一根细黑的线,远望去就像无数火星。   “是、是炎鸟!”   麻子修士惊呼:“快跑!”   但前方是悬崖,他们只能往山下跑,麻子修士边催动遁法边回头看,炎鸟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往这边飞来。   我的妈啊!!!   麻子修士简直想死,不,还是想活的,只是心情和死也没什么区别!   他赶紧扭回头,使出吃奶的劲加速,可是炎鸟速度太快了,没多会儿,他就感觉身后火灼一般烫。须知炎鸟看似小巧,但撞击力极大,任何物体一旦被沾到就会自燃,麻子修士好不容易修得筑基,可不想在这里化灰。   什么?幻象?幻象也会死人的好不好?   不行,他还没有升任长老,还没有迎娶天水殿的仙子,他还有无限可能!兄弟,对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麻子修士直接弯道超车,顺便把身后的同门往后一扯。   “砰——”   只听一声闷响,挡刀弟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烧成了灰烬。   麻子修士就这样一路遁逃,一路大方送人头,渐渐逃离了炎鸟的追击路线,他停在一处山坳,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见几声巨响,接着是天地震颤,火光冲天。   ——火山,终于喷发了!   丈宽的岩浆好似一道赤红的闪电,裹挟着滚滚黑烟与天相接,一部份喷散溅开,仿佛烟花绽放。数道岩浆最终化成奔腾长河,从火山口一路流泻而下,汇聚成汪洋一片,所到之处就连山岩都被融化!   麻子修士心神巨震,感觉自己药丸。   余光中,他见几名弟子都浮上了半空,僵固的脑子突然得到救赎——对啊!我不是还有符吗?!小寒云宗的轻身符!离地十尺,一步十丈,童叟无欺!   虽然用到小寒云宗的符箓总感觉脸很肿,但面子是小,活着是大,麻子修士望着岩浆里挣扎哭嚎的同门,一时间对小寒云宗生出了微妙的感激之意。   但符箓坚持不了太久,要彻底逃脱死神的索命,他必须找到生门!   “快看!那座火山口在发光!”   有弟子遥遥指向极目之处一座庞大的火山,此时竟闪烁着金光,光芒一收一缩,在地狱般的场景中,仿佛一颗天星闪耀。   麻子修士顿时有种强烈的预感,那是生门,是希望,是他求生的曙光!   他举起手中长枪,任灼热的火风拍打在脸上,一副要舍生取义的样子:“诸位同门!生门就在前方,跟我一起上啊!”   傻白甜的弟子们立刻响应,“跟着余师兄!上!!!”   那座火山看似很近,实则很远,直到一张轻身符快要消耗殆尽时,麻子修士终于来到了火山口附近,他身形不停,又撕开另一张符箓!   站在此地,尽观此阵,麻子修士本就对阵法颇有了解,此时已胸有成竹!   他指挥着众弟子站在指定的方位上,正要试图破阵,就见金光骤然熄灭,火山口猛地炸开,一只大到不可思议的炎鸟从烟雾中显形。它的翅膀遮天蔽日,如同上古时期的火凤,一双赤红的竖瞳中倒映着麻子修士已然石化的影子,随即张开了口……   说好的生门呢?!!   麻子修士眼看着炎鸟喉咙里滚出一颗火球,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然而不等他被火球击中,场景陡然一转,他发现自己落入了水中。   麻子修士连着呛了好几口刺骨冰凉的水,心里不知该庆幸还是骂娘,他知道是阵法产生了变化,这他妈还是个变阵!   一抬头,就见一条大鱼迎面而来……   大鱼外形似鲸,无目,鱼背上却生着长毛,毛发由白往蓝渐变,游动时随水波摇晃,很是漂亮。   但麻子修士哪里敢轻敌,他认出这乃是鬣鱼,一种龙族的口粮,可是……龙族的口粮也不是他这种筑基期修士能惹的啊!而且……这种鱼是群居的啊!   他转过身就往后游,情急之下连狗刨式都使出来了,周围还有几只狗、不,几个同门和他一块儿疯狂划臂,可没等他游出多远,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卷着流水将他往后扯,扯得他骨头都快散架了,麻子修士知道是鬣鱼在进食了,他根本无从抵抗!   这时候,他又是灵光一闪——我不是还有符吗?   岩符,一种能让人身体如山岩般坚硬、沉重的灵符,通常作为防御灵符,且不影响使用者的灵活性,用在此时却再恰当不过,鬣鱼吸力再大,也吸不走山岩啊!于是麻子修士立刻给自己来了张,果然,水流对他的冲击力减弱,而他的身体也在缓缓下沉,好歹没有被吸入鬣鱼腹中。   余光窥见那些被卷走的同门,麻子修士一时悲从中来,我到底来干嘛了?来证明小寒云宗的符箓有多好用?   当然,也不是所有同门都被吸走了,还有些人如他一般逃过一劫,此时游到他身边,嘴里冒着气泡道:“余师兄,你精通阵法,可知这究竟是何阵,怎么一会儿火一会儿水的?水火不是不相容吗?”   麻子修士总觉得“精通”一词很刺耳,他沉痛地摇摇头:“我也不知。”我他妈根本没听说过啊!   其实不怪他无知,此阵乃是景岳根据秘转五行大阵分解而来的几个筑基期小阵,也就是他在天竹大阵里想到的那些,又几经改良,重新组合,实力堪比金丹阵法。   别说昊天界中没有,即便是大世界里也无人见过。   景岳耗时多年寻找布阵材料,又令小寒云宗弟子勤练布阵之法,为的就是对付这些前来挑衅之人。   他早就推算到小寒云宗的崛起势必会影响昊天界中势力的平衡,被其他仙门所不容,既然他门下弟子修为最浅,那就以符箓与阵法为他们保驾护航,也让其他门派知道,纵然你们有金丹修士威慑,也休想欺我小寒云宗!   此时,景岳正坐在大殿中,观察着一只心神不定的小蓝鸡,只见它一会儿背着翅膀在殿里走来走去,一会儿飞到他腿上瘫成烂泥,一会儿把脑袋缩进脖子里黯然神伤……   等他瞧够了,缓缓道:“你想去就去吧,不要骚扰布阵的弟子,不要闯入阵中。”   蓝凤的黑豆眼“唰”一下亮了,搅着翅膀迟疑道:“真的可以吗?”   景岳:“之前不让你去,是担心他们中有高人误伤你,如今燕支都回来了,可见高人什么的,不存在的。”   秦燕支配合地点点头,嘴角浮上一抹嘲讽的笑。   蓝凤兴奋地跳起来,扑棱着翅膀去欣赏它的灵魂之光、它的欲望之火——打脸!   见小蓝鸡身影消失,景岳目光转向秦燕支,“你是说,就只剩几十人还困在阵中?听说来的人里有一位筑基上境的修士,他竟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秦燕支理所当然道:“哥哥的阵法神乎其神,无懈可击,岂是这等庸人能勘破的?”   景岳:“……”总感觉又为水军续了费。   他正想问问秦燕支是怎么处理的那些人,就见对方突然抓住他的手。   “哥,你的手指沾上墨了。”   景岳低头一看,果然,小指和手侧都有些黑乎乎的,“刚刚画阵时不小心,叽叽墨磨得到处都是。”   他本想抽回手,哪知秦燕支收紧了力道,攥着自己的宽大的袖袍为他擦拭,月白色袖袍很快染上了污渍。   从景岳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漆黑的发顶,和一点挺翘的鼻尖,但他脑中却莫名浮现出很多年前,秦燕支对着枯盛时的温柔。   晃了晃神,他按捺住心中的怪异,本想再次抽手,秦燕支却像猜到一般,说:“马上就好了。”   景岳:“……”   等他的手重获自由,景岳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为了驱散这份古怪,他问道:“你最近修炼得如何了?”   秦燕支:“剑七式几乎融会贯通,但还差一点。”   景岳也有同感,他自己的剑七式仿佛陷入了瓶颈,又无人可以询问,只能慢慢摸索,或许要等他修至金丹,才可以练习沧澜剑法。   正想着,却见秦燕支将头枕在他膝上,景岳身子一僵,又放松下来:“你都多大了?为何还爱撒娇?”   秦燕支闭着眼,说:“有点累。”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院   叽叽用翅膀指着某人:粘人精!流氓子!占景景便宜!   大胭脂:……   景岳:那个,我感觉确实怪怪的,你不觉得吗?   大胭脂:不觉得,我有洁癖,见不得污渍,是你们思想太复杂了。   景岳脸红:对不起   大胭脂:没事,误会罢了   景岳:我还以为不小心把你养成个娘炮,你不生气就好   大胭脂:…… 第90章   “师父,您真的要去小寒云宗吗?”   湖心岛上,一位小童问道。   “对。”回答他的老人一脸严肃,“听说五大仙门之一的天罡教已决定对他们出手,我担心去得晚了,小寒云宗已不复存在。”   小童黑碌碌的眼睛一转,“可您不是说,小寒云宗的符箓没什么了不起?还值得您亲自去救?”   老头呛咳一声,犟嘴道:“以前那些庸脂俗粉我的确看不上,可你上回带来的塑胎符还有点意思,可见小寒云宗炼制符箓的水平足够我点评一二了。”   他见小童露出怀疑的表情,气道:“问那么多作甚,你留在此地,替我看家!”   小童:“外头都是阵法,一般的贼人如何闯得进来?真有这本事的人,也不会来偷咱们这么穷的人家,师父,您就让徒儿跟着去呗!”   老头子凛然拒绝:“不行!”   小童嘟着嘴,嘀咕道:“不就是怕我跟着去,见到你为学符箓丢了节操,服软倒贴不要脸吗?”   老头子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半晌没能挤出一句话,最终一甩袖,气鼓鼓地走了。   小童见他走远,也不沮丧,直接从里屋拿出自己收好的小包袱,偷偷跟了上去。   外援人士在前往飞花山的路上,却不知真正需要解救的却是另一波陷入了水深火热的人。   麻子修士死命游着,因为在水底,他只能撑起灵力罩才能呼吸,久而久之,灵力渐渐不支,他几乎快要断气。   看来逃是逃不掉了,麻子修士心一横,对跟着他的十来个弟子大声吼道:“走!跟老子一起上,拼了!”   于是就拼了,弟子们与鬣鱼群一阵恶斗,噼里啪啦各种法术、法宝、符箓乱扔一气。   当一条鬣鱼被炸烂了半个鱼身后,鱼群动了真火,七八条鬣鱼纷纷聚集在一处疯狂甩尾,搅动出一沦沦漩涡,将天罡教弟子折磨得苦不堪言,好几人都被卷入漩涡,身体被撕得粉碎。   麻子修士眼看同门一个个死掉,他自己也快到极限,咬咬牙,又取出一枚符箓。   这是他珍藏的宝贝,是他当年内门大比荣获第一的奖赏,想想那时的威风八面,麻子修士再一次泪洒当场。   最可悲的是,这他妈还是小寒云宗的符!麻子修士再一次质疑起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将符箓一撕,只见一阵蓝光四射,将清透的水照射得如海般蔚蓝,前方的水域顷刻间被冰冻,所有鬣鱼都还维持着狰狞的面目,就彻底成了冻鱼。   “走!咱们分头去找生门!”   靠着大出血解决了一波,麻子修士依然不放弃理想,一个猛扎往水底潜去。   这一次幸运终于降临,他很快发现了一颗散发着淡色荧光的石头,麻子修士喜极而泣,看来这次稳了!于是抽出长枪猛点在石头上,石头表面立刻爬满蛛网般的裂痕,轰然炸裂。   还来不及欢呼,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众人再睁眼,视野中已是一片绿意。   “这里是……?”   四周鸟语花香,看起来很眼熟,莫非……是飞花山?   仅存的几名弟子你看着我,我望着你,再难抑制住胸中激荡,虎目含泪紧紧相拥,“咱们终于逃出来、啊——!”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麻子修士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倒掉起来,接着,斜刺里又钻出一根藤蔓,不走寻常路地扒下他的裤子,对着他赤裸的屁股蛋子用力一抽,那一瞬间的酸爽,是菊花的沧桑……   “握草!!!”   麻子修士爆发出人性中最原始的呐喊,他为自己的天真感到羞耻,更为如今的境遇感到绝望——一来是火,再来是水,如今是木,哪里是逃出了幻阵?分明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该死的小寒云宗!!!”   阵法之外,十几个小寒云宗的弟子正缩在林中的树木和岩石后,瞧着空地上一群人叫着跑着,表情时而疯狂时而惊惧时而愤恨时而喜悦。这些戏精们一会儿乱比乱划,一会儿浑身抽搐,一会儿飞天,一会儿遁地,甚至有人自己扒下裤子,对着光腚抽打,简直是……不堪入目!   纵然已经是第二批了,他们仍是看得津津有味,心中对掌门的敬畏更深一层。   站在树梢的蓝凤更是觉得到了天堂,好几次笑出猪叫。   眼见这些人挨个儿力竭晕倒,众弟子也不急着拖走他们,要是阵法运转还未结束就踏入阵中,自己也会中招。   反正掌门说了,里头的人死不了,顶多是神魂受创……   忽然,有一弟子上前来报:“桂师兄,山下又有人来。”   已十七八岁的桂生疑惑地抬眼,“难道天罡教还有弟子来支援?”   弟子:“不知,反正是个老头子。”   桂生:“你们守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来人当然是一心想要救援小寒云宗的金丹老者,他兴冲冲上山,不料却被山中迷阵给拦住了,绕了好几圈都不得其入,老头正愁着,就见一名少年忽然出现,问道:“来者何人?”   老头一顿,立刻摆出高人的姿态,手抚短须道:“我乃栗山湖心岛天罗道人。”   “田螺道人?”   “正是。”   老头入金丹已久,修为已是金丹上境,可算是昊天界中顶尖的人物,只当自己报了名就会被恭敬地迎入山中。   哪知小寒云宗的弟子一向不闻外事,对修界高人所知甚少,桂生甚至偷偷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田螺,我还贝壳呢……   桂生:“哦,你所来为何?”   老头诧异地瞪大眼,终于察觉事情发展好像不太对?他忍不住又提醒道:“我可是天罗道人!”   桂生:“我知道啊,你刚不是说过了么?”   老头见他如此平静,脑子里闪过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莫非你没听说过我?”   “没听过。”桂生坦然。   老头气了个仰倒,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童此刻生气地跳出来,护短道:“小小道士没的见识,我师父可是金丹真人!”   桂生一惊,随即又放下心来,金丹真人又怎样,还不是连山门都进不来?哪里比得过掌门?于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两人一眼,“你们到底来作甚?”   小童见他油盐不进,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安抚师父道:“或许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咱们直接去见掌门吧?他要知道是您来了,一定扫榻相迎。”   天罗道人气哼哼地点点头,又忽然发作:“你为何跟着来了?不是让你看家吗?”   小童白眼一翻,“师父,您就别装了,您不是一直知道吗?走那么慢,不就是在等我?”   天罗道人一时语塞,决心不理他,冲桂生道:“我要见你掌门。”   桂生比他还不客气:“等我去通传一声,掌门见不见你再说。”   气得老头跳脚。   而此时,景岳正在地牢中,准备对抓来的天罡教弟子训话,秦燕支抱剑站在他身后,神情冷漠地打量着一千多名被迫跪在地上的人,哦不,还有几十人尚且昏迷,正躺着呢。   景岳见这些弟子中有三十来人都已筑基,剩下的也都在练气七重以上,推测他们应该是天罡教的中坚力量,毕竟天罡教修为最高的老祖也才金丹修为。   忽然,有弟子上前对他耳语几句,他皱了皱眉,道:“金丹真人?放他进来吧。”   他没有刻意控制音量,附近的天罡教弟子都听见了,眼睛骤然发亮,只当是自家门派的援兵,不过,为何不直接打上山来?   是了,小寒云宗山门外的阵法很奇怪,估计援兵也被拦住了,不过,既然是金丹真人,来的不是老祖就是掌门,他们只要一进来,哼哼……   景岳一眼就猜中他们的美好期许,笑道:“怎么?以为有人来救你们,高兴了?”   众人顿时收敛了喜色,不敢答话,毕竟他们人还在小寒云宗,不得不低头,可心里却想着待会儿定要把这个恶毒的掌门这样那样折辱个遍!   景岳掸了掸外袍,微笑,“还没告诉你们呢,困住你们的阵叫做五行秘转大阵,专门对付金丹期修者,呵呵……”   虽然自己改的阵没有原阵那么厉害,但不妨碍他吹一波,反正这里的人都不懂。   果然,天罡教弟子们的脸猛涨成猪肝色,又瞬间变得惨白,若是他们的老祖或掌门真被擒住,那天罡教可就颜面尽失,要成为五大仙门永久的耻辱了……   景岳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施施然走出了地牢,秦燕支自然跟着。   等他们来到清心殿,就看见一位老人和一个小童坐在椅子上,表情都不怎么友好。   天罗道人斜睨了景岳一眼,见只个筑基修士,心里顿时优越感狂飙,仿佛施恩一般道:“你就是小寒云宗的掌门?”   景岳:“是啊。”   天罗道人:“想必你也听说过我,老道这次来——”   景岳:“没听说过。”   仿佛为了应证他所说,景岳转头问秦燕支:“你听过吗?”   秦燕支言简意赅,“没。”   天罗道人很想打人,可他在注意到秦燕支时陡然一惊,这小子,毛都没长齐竟已有练气八重?!   不可能!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能做到!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就在天罗道人陷入沉思之际,他的徒儿可看不清两人的修为,跳出来道:“没想到一宗掌门也这般无知,我师父可是昊天界第一散修,五百年前就已入金丹,若不是见你们符道上还有点儿水准,不忍你们受天罡教迫害,师父才不会来!”   景岳:“这么说,你们不是天罡教的人咯?”   小童:“我呸!就天罡教那帮小喽啰还想指使我师父?他们老祖才刚修入金丹中境,掌门不过金丹下境,见了我师父都得恭恭敬敬!”   景岳忽略了小童大段水军内容,见他们不是敌人,态度和善了些:“那就多谢了,只是天罡教不足为惧,已被我们收拾了。”   小童:“……”   天罗道人:“……怕不是在吹?”   景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千多名打上山的弟子都还在地牢里蹲着呢,要不请您去观赏一番?”   天罗道人顿觉脖子后头凉风呼呼,连续的冲击让他气焰全消,本想施恩小寒云宗,让对方主动献上符方的算盘落空,一时有些无措。   景岳:“既然没事了……”   天罗道人只当对方要请他下山,急道:“有事!”   景岳:“何事?”   天罗道人素来死要面子,此时有求于人,迟迟也开不了口。   小童见他师父这般,也没了神气,呐呐道:“我们、我们其实是想来指点、呃请教一下那个塑胎符……”   景岳&秦燕支恍然大悟,“哦~~~~~”   作者有话要说:     田螺道人:这小子,毛都没长齐竟然有练气x重。   叽叽惊:你………居然也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胭脂:……………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景景:这可不是我说的。   胭脂:那就好………不是,我长齐了啊!!   电影院   大胭脂:所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本我景景:哎呀天亮了,叽叽快来修炼了! 第91章   寒云宗一大一小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调,同样的讨嫌,让天罗道人有种被扒光衣服的羞耻。但塑胎符的符方对他吸引力太大,只能忍气吞声,没什么底气道:“也不是请教,就是想来探讨一番,对,探讨。”   景岳微笑,也不戳穿他,兀自坐下,“欢迎来小寒云宗做客,不过符方嘛……我是不能告诉你的。”   天罗道人脸色一变,景岳又道:“但我能为你提供塑胎符,供你自行研究。”   天罗道人被他说话大喘气搞得差点儿呛住,顺了顺气道:“提供多少?”   景岳却笑道:“你看我这里好吗?”   “挺好的。”天罗道人心不在焉,他一路来时心里念着事,哪里注意得了其它?   景岳:“小寒云宗尚且不够强大,但也不是其他仙门想来就来,随意可欺的地方,要不了多少年,必将凌于五大仙山之上。”   天罗道人见他吹得牛皮上了天,不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岳:“别急嘛,我是为你展望一下小寒云宗的前景,咱们不缺灵石、不缺功法、更不缺扬名的本事,但我们缺一位金丹真人。若你肯留在宗门成为客卿,我每月为你提供五张塑胎符,如何?”   若小寒云宗有金丹修士坐镇,想必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天罗道人听到此处,终于明白这位掌门其实也有求于他,瞬间抖了起来,不但脸上降了温,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可还不等他拿腔作态,又听景岳道:“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勉强。”   说得大方,但附赠的表情却是——那就请你下山吧。   天罗道人纠结了,他一生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炼个符,可想要研究塑胎符就得和小寒云宗绑定,想想还是……答应算了。   当然也不能白白答应,他讨价还价道:“你每月得给我十张塑胎符,还有,要是宗门有危难我自然帮忙,但其它的杂事,就得看我心情了。”   景岳:“也行,不过您即为我小寒云宗客卿,总要让人知道吧?今日正好有件事,麻烦您去办了。”   “啥事?”   景岳微微一笑,他身旁的秦燕支也跟着笑,天罗道人莫名有点后悔。   狮子山,天罡教。   几名长老在大殿中转来转去,一人急道:“怎么还不回来?都去好几日了!”   另一人道:“要不……咱们再派些人去飞花山瞧瞧?”   “去什么去?”天罡教老祖不屑道:“一个不入流的宗门,还值得你们这般焦虑?”   掌门立即附和:“就是,小寒云宗的弟子撑死两三百人,修至练气期的少之又少,就算符道上有些本事,又怎能和我天罡教相提并论?你们可真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还想多说几句,就见有弟子匆匆跑来,“回来了!回来了!罗师叔他们回来了!”   掌门捻须而笑,“我说什么来着?走!去迎我的徒儿。”   那名弟子提到的“罗师叔”,正是他的亲传徒弟,也是这次杀上小寒云宗的带头大佬。   老祖也笑道:“可有将小寒云宗的掌门捉来?”   其他长老跟着道:“可有将符方都带回来?还有小寒云宗昧下的灵石,可都找到了?”   通传的弟子却一脸苦涩,颤声道:“他们、他们……”   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掌门怒道:“他们什么?!给我好好说话!”   谁知这名弟子心理素质不行,本来压力就大,又经他一吓,竟然眼睛一翻,就此晕了过去。   掌门:“……”   殿中静默,几人面面相觑,都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等他们来到山门前,就见众弟子吵吵嚷嚷,烈日之下,一个老头扯着张巨大的网兜,里头塞满了人,晃眼一看,就像是蚂蚁拉着头大象,视觉效果十分惊悚。   此时,网兜里的人正拼命哭喊求救,掌门仔细一辨,竟然全都是天罡教弟子!他只觉得脑子发晕,耳朵里嗡嗡鸣响,心头火蹿上喉咙,几乎把他烧得失了声。   偏偏那老头还要刺激他,嘴上道:“来了是吗?这是小寒云宗掌门请老道送的礼,他托我告诉你们,照顾好自家的徒子徒孙,省得他们又迷了路,下一会,他可没这么好心了!”   说罢,网兜竟直接从天上砸了下来!   “竖子尔敢!”   天罡教之所以被称作五大仙门之一,是因为门中有两位金丹真人坐镇,天罡教老祖与掌门怒火滔天,齐齐挥袖抽向老头,袖风吹得乌云蔽日,飞沙走石,众弟子都眯上了眼。   哪知老头双手一挡,借着这股力远远退走了。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退,却让二人心头巨震,修界中能挡下他们同时进攻者寥寥无几,大多都在其他四大仙门中,只有一人素来神秘,便是散修第一人天罗真人!   可天罗真人为何会相助于小寒云宗?!   他们惊疑不定,其他弟子却不知老人身份,只当是老祖和掌门大显神通,一招将挑衅者逼退,于是纷纷助威——   “不愧是老祖啊!”   “不愧是掌门啊!”   “不愧是金丹真人啊!”   “老祖(掌门)神功盖世,法驾修界,定能将那贼人捉来,毁灵台、废丹田,为诸位同门报仇!”   ……   老祖&掌门:“……”   真真羞耻Play!   老祖毕竟比掌门多活了百年,挽尊经验丰富,他冷哼一声,“贼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妖邪符箓,逃得这般快,姑且饶他一命!”   话音一落,半空中又飘来一人。   “哦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天罗道人去而复返,让天罡教老祖的表情瞬间崩裂。   只见天罗道人呼啦洒下一大片符箓,黄符漫天,映着远山如黛,别有意境。   “掌门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山门前回荡着这句话,天罗道人再一次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一众人呆呆望着天际黄符飘摇,突然,老祖大喊道:“不好!”   可惜为时已晚,炸裂的黄符伴随着嚎哭惨叫,诉说了一个悲哀的故事……   ——闻者落泪,见者断肠。   十日后,昊天界各地茶坊酒肆。   “喂,听说了吗?”   “听说了。”   “……我还没说呢!”   “那你快说啊!”   “小寒云宗快要被天罡教给灭了。”   “呸!你都扯的什么老黄历,明明是小寒云宗把天罡教给收拾了,连天罡教山门都烧成了灰。”   “真的假的?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比真金还真!天罡教带了一千多人杀上飞花山,结果全被个金丹老头给打包送回去了!”   “怎么可能,没听说小寒云宗的掌门有金丹实力。”   “又没说是掌门,小寒云宗的掌门不过筑基修为,而且还是个美青年,和老头有什么干系?金丹老头只是小寒云宗客卿。”   “那也不可能啊,天底下哪儿那么多金丹真人,不都在五大仙门吗?”   “你忘了?湖心岛上……”   “原来是他!难怪,他居然入了小寒云宗,这下子,五大仙门可不敢擅自出手了……”   ……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真相谣言混杂着来,迅速烂大街。   而外海天水殿中,一名粉衣女修道:“既然小寒云宗崛起已势不可挡,丹比的邀请也发一份给他们吧。”   另一长脸女修附和,“也行,就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仙门的底蕴,咱们可不是那日薄西山的天罡教。”   粉衣女修淡淡一笑:“能收拾得了天罡教算他们本事,但若就此看轻了别的仙门,出了岔子也是咎由自取。”   ……   避世山,青云谷。   掌门听了属下来报,低低笑道:“小寒云宗?有意思。”   无念山,慈航门。   一众僧人敲着木鱼,围坐大殿中诵经,似乎外间一切是非都无法打扰他们。   欢喜山,菩萨宇。   男修接过美艳少女喂来的香酒,乐道:“天水殿那帮臭娘们儿又要使坏了,不过,这热闹还真不错!”   ——   大日高悬,彩云铺洒。   六头灵马拉着辆宝车行驶于空中,车厢很大,足能容纳十余人,景岳、秦燕支与天罗道人分坐其中,另有七八位弟子伴在左右。   桂生:“掌门,咱们为何要参加丹比呢?我们并不会炼丹啊?”   景岳笑而不语,他知道天水殿向小寒云宗发出丹比邀请,实则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不过比炼丹嘛……就不知谁下马,谁逞威了?   他本想让天罗道人坐镇门中,可又担心天水殿的人输不起恼羞成怒,索性带上一起,至于宗门,有他的阵法护持,也不怕别有用心者趁虚而入。   景岳闭目养神,一手轻抚着蓝凤软软的绒毛,叽叽也是一脸享受。   过了会儿,景岳忽问:“燕支,近日你的剑七式又有进益,可想学剑法了?”   秦燕支摇摇头,“还未到时候。”   此时距离天罡教打上山已过了三年,秦燕支已修至练气九重,近一年来,每隔一月景岳都会问他一样的问题,而秦燕支的回答始终如一。   景岳微微睁眼,看着眼前逐渐褪去青涩的少年,脑子里时而想到对方年幼的懵懂,时而又想到九天书院那位山长,但不论何种模样,秦燕支从不负剑,剑也必不负他。   “咳,掌门啊,”天罗道人一声咳嗽,拉回了景岳的注意力,“炼丹之术虽是天水殿的强项,但其他宗门也有精通丹道之人,我见你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到时候可别拿个最后一名,让老道我跟着丢脸啊……”   景岳放松地往后一靠,懒懒道:“您就放心好了。” 第92章   车行数十日,渐渐进入内海,一路上遇见的宝车也越来越多。   这次跟着景岳出来的弟子大都没见过世面,当有稀奇的飞禽走兽拉着宝车经过时,他们总会趴在窗檐上多看几眼。有修士察觉了,或是和善一笑,或是鄙视一瞪,即便是后者,弟子们也不生气,顶多扮个鬼脸就坐回来,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一日,他们遇上了辆八只星战白虎拉的宝车,集体发出了惊叹声。要知星战白虎是难得的灵兽,战斗力非凡,竟然只被用作拉车,而且一次就是八只!   那辆车的主人是个俊逸非凡的青年,透过车窗冷冷睨了他们一眼,遂又转回了头。   “是菩萨宇的人。”天罗道人一眼认了出来,“嘁,真是有钱烧得慌,一点都不懂得谦卑与低调。”   “菩萨宇?我、我还以为那里都是和尚。”随行的宋小宝道。   天罗道人:“和尚都在慈航门,菩萨宇恰好与慈航门相反,他们喜好享乐、纵欲,门中只收俊男美女,最有名的便是合欢双修大法……”   很少参与聊天的秦燕支忽问:“何为双修大法?”   “双修大法就是——”   “你问那么多作甚?你又不会练。”景岳及时打断,对秦燕支说:“闭上眼,修炼心法。”   秦燕支乖巧地笑了笑,“好。”   意识里蓝凤叹了口气,“景景,你当初要是拜入菩萨宇就好了,不过没关系,等小寒云宗强大了,也可以把合欢双修大法抢过来的……”   景岳没好气道:“你也给我闭嘴!”   其他弟子感受到掌门的不爽,都收了兴奋,默默修炼。   一室静谧中,宝车渐渐驶入一片浓雾,巨浪山的影子已遥遥可见。   说是山,其实是一座岛,主岛很大,周围分散着密集的小岛。   整座主岛好似连绵起伏的山丘,但一面常年受海浪冲击寸草不生,露出的岩石光滑如镜面;另一面则郁郁葱葱,奇花异草繁多,周遭海水也是异常平静,从无风浪。   天水殿,便坐落于绿意盎然的半山腰上。   此时,天水殿的弟子正候在山门外,接引着往来宾客。   丹比每十年一次,天水殿甚至为胜者准备了能提高一成结丹率的金莲仙丹,此丹炼制极难,上百万灵石不可求,金丹以下,无不心动。因此,每一届参加比试的修士都很多,这些接引弟子也能趁机赚点打赏,若是遇上出手大方的修士,别说灵石,灵丹法宝也是有可能的。   一辆宝车在不远处停下,一名接引弟子迎上来,却见宝车上陆续下来十余人,穿着都很普通,面孔也陌生得很,其中七八人还只有练气四五重修为,另外几人她虽看不出来,但想也不会多高。   加上对方的宝车只用很普通的灵马拉着,一看就没什么油水的样子,多半是哪座荒山的小门派,接引弟子顿时失了热情。   她心中不屑,以至于态度多少有些怠慢,景岳又怎会感受不出来?   他见眼前的清秀女子笑意未达眼底,话也很少,猜到对方定是嫌他们寒酸。不过他也好,秦燕支也好,甚至天罗道人对此都没什么不满,一个练气期的修士罢了,巨鲸需要考虑小鱼小虾的想法么?   一行人跟着接引弟子入了山门,刚走没几步,迎面又来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接引弟子眼珠一转,道:“周师妹,能帮忙将这几位客人带去客舍么?”   她不等对方回答,对景岳等人歉意道:“真是对不住,今日来的客人特别多,我还有任务在身,不好离开太久,就麻烦周师妹接待诸位了。”   景岳没作声,只听那小姑娘呐呐道:“是。”   等接引弟子走了,小姑娘上前行礼,态度十分有礼,又介绍自己叫周小秀。   景岳:“你是不是在门中老受欺负啊?”   “啊?”周小秀脑子空白了一瞬,她没想到客人会这般直白,一时尴尬到不行,“没、没有……”   景岳笑了笑,“没事,走吧,谢谢你了。”   周小秀有些无措,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对方点出的的确是事实,否则,刚才那位师姐又怎么敢随意命令她做事?   她偷瞄景岳一眼,见对方挺温和的样子,心里不禁多了些好感,态度积极许多。   周小秀边走边介绍天水殿的格局,一路上水榭笼烟,楼宇巍峨,雅致与气势并存。每一座殿前还都立有形态各异的石像,木柱飞檐上随处可见契合道理的镂空雕刻。   当他们经过一座明朗开阔的殿宇前,周小秀道:“这里是门中新建的炼符堂,以前天水殿很少有人炼符,但自从小寒云宗的符箓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弟子对炼符有了兴趣。”   景岳好奇地问:“天水殿很多弟子使用小寒云宗的符箓吗?”   周小秀:“当然……”   她将小寒云宗的符箓一顿夸,看得出是真情实感,不但几个弟子喜形于色,就连天罗道人也露出几分得意,蓝凤更是恨不得把头仰到天上去。   约莫走了一刻钟,他们终于到了客舍,周小秀从腰间摘下一块牌子递给景岳,道:“诸位客人请好好休息,若有事可随时唤我。”   景岳:“多谢。”   周小秀她想了想,又说:“哦对了,巨浪山附近的白鲸岛是周围最大的坊市,诸位有兴趣可以去逛逛,坊市上售卖的许多货品为内海独有,晚上是最热闹的。”   景岳有点兴趣,多问了几句坊市的情况,再次谢过了周小秀。   等周小秀从客舍里出来,很巧合地又遇上了先头的接引弟子,对方不冷不热地笑了下,“赏了你什么?”   周小秀默默低下头。   “呵,果然寒酸!”接引弟子扭头就走,心中庆幸还好将那些人甩出去了,省得浪费自己时间。   接引弟子却没看见,在她转身之后,周小秀神情一变,竟是满脸窃喜。她捏了捏腰间的储物袋,想着刚才的客人赏给她的一张灵符,高兴得恨不得翻十个筋斗!那是张出自小寒云宗的剑符,当年门中大比,关师姐便是凭此符打败了乔师姐,迈入了前十名,据说外头要卖上一万多灵石呢!   寒酸?是有些人没眼色也没运气罢了!   小寒云宗的掌门,不知道多阔绰!   酉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座天水殿都能听见。   正在房里打坐的景岳猛睁开眼,蓝凤正往他怀里猛缩,不远处的秦燕支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景岳感觉到空气中的水灵气异常活跃,心念一动,取出令牌叫来了周小秀。   不久,周小秀赶到,进门便解释:“诸位不必担心,你们来时应该也见到了,巨浪山两面大不相同,我们称之为生死壁。生壁,自然是天水殿这一方,而死壁每到酉时,就会受到海浪拍击。”   “浪中裹挟着一些海中生物,昔年巨浪山的先祖们困于海中,食物短缺,便炼制了一张金丝巨网,趁着浪来时将巨网张开固定在死壁上,就能捕获被海浪卷来的鱼虾,以供食用。”   “他们认为这是上苍的恩赐,后代们也将这项传统延续了下来,诸位刚刚听见的,就是巨网张开的声音。”   景岳解了惑,心道原来是浪潮来了,难怪水灵气这般充足,此地还挺适合他修炼,要不是对秦燕支没什么好处,他都想抢个山头了。   周小秀不知景岳刚刚打了天水殿地盘的主意,热情道:“此时正是白鲸岛坊市最热闹的时候,要不,我带诸位去瞧瞧?”   景岳一想,天水殿既然是昊天界的丹药圣地,说不定真有什么罕见的药材?于是点了点头。   夜里的坊市格外热闹,盏盏灯火下,纵横交错的街道四通八达,沿街两侧挤满了摊贩,摊子上的货物玲琅满目。空气中浮动着食物清香,什么烤独眼鱿鱼、炸百爪鱼丸、蒸尖头大虾、炒五彩贝壳肉等等,很是丰富。   摆摊的有修士,也有凡人,但在这里却异常融洽,没有身份的疏远与差别。   正值丹比期间,坊市上客人很多,熙熙攘攘,你推我挤。人群中,秦燕支顺势牵起了景岳的手。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黏人?”景岳抽了抽手,没抽回。   秦燕支理所当然道:“这里多人。”   景岳还要再说,却感觉蓝凤啄了他一下,让他想到叽叽曾信誓旦旦地说,它怀疑秦燕支得了一种病,叫做“皮肤饥渴症”,病因是缺乏母爱。   ……饥渴……个鬼啊!信了叽叽才是真有病!   所以他还是甩开了手,不愿继续这种娘炮行为。秦燕支目光微沉,又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逛了好半天,景岳也没见到让他惊喜的货品,倒是看见不少卖符的,且都冠以小寒云宗的名号,然而一看黄符上造型各异的防伪logo“碧云钟”,他就只有呵呵了。   对此,周小秀很是羞惭,没想到巨浪山的山寨货居然卖到了正主跟前,简直尴尬到爆炸。   她正努力想法子挽尊,就听见景掌门身边的少年道:“哥,你看。”   景岳顺着秦燕支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某个摊子上只摆了一盆饱满鲜嫩的植物,但他一下子高兴起来,因为他认出那是一盆祈福草。   祈福草成熟时会开出一朵花,花有五瓣,花色粉白,看上去形同凡花。   但实际上,这种植物非常特别,因为它的生长期不固定,成熟期的种类也大不一样。有可能,凡花就只是凡花,但也有可能凡花会长成灵草,结出灵果,甚至是稀有的天材地宝。   祈福草在他前世几乎已经绝迹,景岳当年好不容易才弄来一粒种子,可种出来的只是最普通的灵草。重生后,他没在七方界发现祈福草的踪迹,想不到昊天界中却有……   景岳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问道:“你认得这种草?”   秦燕支却摇摇头,他虽不认得,但一见到这盆草就隐隐感觉不凡,“我觉得你会喜欢。”   景岳乐道:“我是挺喜欢的。”   见景岳高兴,秦燕支自然喜悦,“你喜欢的,我也喜欢。”   他说完这话,蓝凤突然嫌弃地瞪他一眼,心道,叽叽才不要你喜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叽叽,你最近怎么突然对胭脂好起来了?   叽叽:关爱病人,人人有责,叽叽也有责。   景景:谁病了?   叽叽四下一看,鸡贼道:傻儿子他其实有病!   景景:??   胭脂:我听得见(默默从景岳背后走出来)   叽叽惊:你怎么听到叽叽说话?!   胭脂:快到一百章你才发现这个问题吗?这是小剧场赋予我的能量。   ———   胭脂:双修是啥?   景景:问那么多干嘛?   胭脂: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想和哥哥一起练。   景景:…… 第93章   祈福草的摊主是个干瘦的年轻人,开口喊价:“一百灵石!”   景岳:“……”这么便宜?看来摊主并不知此物的价值。   他刚想掏钱,就听周小秀对摊主说:“这位可是天水殿的贵客,你可别糊弄人。”   摊主这才注意到周小秀的腰牌,顿时蔫儿了,“一灵石。”   东西是他白捡的,也不知是个啥,本想来坊市碰碰运气,结果摆了几天都乏人问津,今天总算有人来问,他还想忽悠个高价,谁知又遇上了天水殿的人。不过,对于他们这等凡人而言,一灵石都赚翻了天,如此一想,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景岳:“……”   总觉得很愧疚。   但祈福草这种植物当然越多越好,于是景岳又问:“这盆植物你从哪里得来?”   摊主不敢撒谎,老实交代:“那日运气好,捕上来条大鱼,我在鱼腹中发现了一些种子。”   景岳一喜:“种子呢?”   “都种了呀。”摊主一脸惋惜,“可惜只这一盆发了芽,其它的我就给扔了。”   景岳扶着胸口,顿时肉痛不已,颤声道:“你、你……”   秦燕支突然拔剑指向摊主脖子,吓得对方僵成了棺材板。   景岳是一呆,“燕支,你干嘛?”   秦燕支:“他惹你生气了。”   景岳被秦燕支的脑回路惊得都结巴了,“我生……没生气啊!你快把剑收回去!”   秦燕支很听话地收剑,摊主却眼一翻,嘴一歪,直挺挺地晕倒了,腿还象征性地抽搐两下。   景岳:“……”   好在几人都是修士,很快把摊主弄醒了,他畏惧又委屈地窥着那个拔剑的少年,哆哆嗦嗦道:“种、种子我当……装布……里,或、或许还……”   翻译过来就是,他曾经把种子装布袋子里了,或许袋子里还剩几粒。   于是乎,景岳就表现出想要和他回家的意愿,摊主纵然不情愿,但哪里敢反对?   最终,景岳得到了几颗仅存的祈福草种,他仍不甘心,又问摊主的鱼是从哪里捕获的?   摊主:“就在蓝鲸岛附近,是一种巡游鱼,我也是偶然捞上一条。”   景岳心中微叹,看来是没这份机缘了,不过能得到这些种子已是意外之喜,他还是很满足的。   临走前,他扔了一个袋子给摊主,等他们的背影消失,摊主将袋子解开一看,莹白的灵石足有几百枚之多,于是眼一翻,嘴一歪,撅了过去。   嗯,这个画面有点熟。   在天水殿住了两日,丹比所邀请的宾客接连到齐,这天一早,景岳等人就随着周小秀来到了丹比广场。   天水殿的丹比是修界盛会,参与人数自然不少,场中修士云集,足有两三千人,外面还围着许多看热闹的,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十分壮观。   大比一共有三场,分为初比,复比和终比。其中初比是比成丹率,复比看的是丹药质量,而终比则是比试各自拿手的丹药。   周小秀此时正为景岳介绍着最前方坐着的几位修士的身份,其中有天水殿的掌门与长老,还有一些在丹道上成名已久的修士,每次丹比的获胜者,便是由他们评定而出。   到了辰时末,天水殿掌门枯水仙子先讲了一番鼓励的话,又小心翼翼取出一枚上品金莲仙丹,以及不少颇为昂贵的丹药,一一摆在长案上,惹来一道道火辣的视线。   “居然是上品?以前都是中品啊?上品的金莲仙丹足以提高近两成的结丹率!”   人群中议论纷纷,场中修士也都蠢蠢欲动,不少人望着那枚金莲仙丹,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只听枯水仙子道:“初比,限三个时辰炼制元始上清丹,一炉成丹六枚者通过。”   话音一落,满场哗然。   有人问:“为何是六枚?以往不都是四枚吗?”   另一人嘲讽道:“以往还都是中品金莲仙丹呢,你真当上品金莲仙丹那么好拿?”   这时,枯水仙子舞动一根白绸击中一面悬挂的铜锣,锣响的同时,示意着丹比正式开始。   一缕缕青烟升腾,于半空缭绕,广场之上一片丹香。   元始上清丹尽管名字听来牛逼哄哄,但却是昊天界修士最熟悉的一种丹药,筑基以下都可服食,能帮助修士在修炼时凝神静心,有一定辅助功效。   景岳在此界呆了十余年,早已研究遍了市面上的各种丹方,此丹当然不在话下。他不慌不忙地选了天水殿提供的几种药材一一投入丹炉中,掐诀,控火。   这种丹药都用不上厉害的丹决,景岳只选了最普通的一种,他每一次手势和节奏都相当精准,外人看不出什么来,但台上诸位评委却神情一凝。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没听说小寒云宗掌门还会炼丹啊?而且看起来似乎炼得还不错?好在景岳所使的丹决普通,还没有彻底打击到他们,只是再没有含笑的轻松。   几人一错不错地盯着景岳,见他又往丹炉里投了一种药材,而后继续掐诀。可没多久,景岳突然皱了皱眉,收了手势,望着丹炉发起呆来。   这一呆就是足足一刻钟,天水殿几人暗喜不已,只当景岳对炼丹并不熟,刚才的表现也是故意做出来撑面子的,她们偷偷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思去注意旁的人。   由于初比人数众多,观众暂且没发现景岳的异样,但小寒云宗的人却看见了。天罗道人面露忧色,想跟门中几人聊几句,却见不论是秦燕支还是那七八名弟子,表情都十分淡定,就连景岳时常带在身边的小蓝鸡,此时也是昂首挺胸,看起来有点骄傲?   想到小寒云宗弟子对景岳的盲目信任,他忍了忍,把涌上喉咙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天罗道人不懂丹药,心里难免忐忑,忍不住偷听起旁人的议论。   恰好他身旁有位老者正指着场中一名蓝衣修士,对同来的小辈道:“你们看,张连城用的就是冰心诀,也是他最拿手的丹决,用冰心诀炼制元始上清丹,可谓是十分完美的搭配。”   老者又指向斜侧方一名修士,“这人现在就将丹火烧得如此旺,炉中丹药怕是要废。”   天罗道人跟着一瞧,咦?那人不正是他们来时遇上的菩萨宇修士吗?看对方炼丹动作很潇洒,气质也高冷,还以为业务很纯熟,难道竟是个绣花枕头?   “轰——”   只听一声巨响,黑烟弥漫,烧焦的气息掩盖了丹香。   “哎哟哟哟哟哟!炸炉了!老夫就说要炸炉吧!”   “吴师叔真是火眼金睛,言必有中啊!”   天罗道人:“……”   前方枯水仙子长袖一挥,黑烟顷刻间散去,碎掉的丹炉旁站着个长发卷曲,脸上乌漆嘛黑的男修,哪里还看得出半分俊朗?他恶狠狠地瞪了说话的老者一眼,甩袖而走。   老者浑然不惧,又指着远处一名貌美女修道:“她就是天水殿新一代丹道天才许风兰,依老夫推测,天水殿之所以会祭出这枚上品金莲仙丹,其实就是为她准备的。若她胜了,不但能为天水殿杨威,还能肥水不流外人田,啧啧,天水殿对她信心十足,只是机关算尽,往往天意难违啊……”   在人家主场这么说话很讨打,几名小辈都不敢接口,忽有一人道:“吴师叔,那人是谁?为何竟在比试中发呆?”   老者眯着眼睛打量,摇摇头道:“不认……等等,有点儿面熟,好像是小寒云宗的掌门?”   天罗道人早就想加入他们的话题,正要顺势搭话,孰料周围的人群就像沸腾的油锅一般,霎时间躁动起来。   “是那个景岳?”   “听说小寒云宗就他一人参与比试,也太寒酸了吧?好歹也是一座宗门,竟然与那些散修一般!”   “唉,虽说小寒云宗这些年名声响亮,但底蕴毕竟差了些,其它仙门哪个不是派来十人八人比试?他们倒好,直接让掌门下场,偏偏掌门不会还要逞能,真是丢人——”   说话的人突然噤声,他只觉喉咙一痛,自己就发不出声音了。   只见八九个人,连同一只鸡都眼神不善地盯着他,其中一名清隽少年道:“人多有什么用?还不是送菜?”   捂着脖子的人惊恐地大张着嘴,少年却不理他,又转回了头。   还是之前的老者见他可怜,安慰道:“别担心,那位小道友只是用灵力封了你的喉咙,等灵力消散就好了。”   秦燕支冷冷翘了翘唇,没作声。   倒是天罗道人看出来了,那灵力没有一年三载,休想散去。   经过一场小风波,傻子也猜出来这些人与小寒云宗掌门关系匪浅,很可能就是小寒云宗的弟子。他们见小寒云宗这般蛮横,憋气是憋气,但也不敢有异议,毕竟五大仙门的天罡教都曾折在对方手中。   甚至有人换上谄媚的脸,吹捧道:“今日一见,景掌门真是仙人之姿,如此容貌,说不得就有天水殿仙子倾心——”   然后……他就被秦燕支封了眼和嘴。   这下没人说话了,都离秦燕支一行远了些。   倒是最先那位老者上前来攀交情,他冲着天罗道人拱手道:“我乃是青云谷吴常子,可是天罗真人当面?”   天罗道人回了一礼,心道难怪胆大,原来也是背靠大派。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他便佯作淡然地问道:“你瞧我宗掌门如何?”   吴常子为难了,他虽不怕小寒云宗,但也不好当着一群玻璃心的面说景岳的不是,又不愿昧着良心瞎说,便折中道:“贵宗掌门估计有些用不惯天水殿的丹炉……”   众人一瞧,发现景岳果然用的天水殿统一发放的丹炉,所以他连自己的丹炉都没有?这么外行,究竟为何要来?   当然,他们再是腹诽,也不敢多言。   老者说得不错,景岳的确正为丹炉发愁,他这辈子没用过这么垃圾的丹炉!不但内温不够,就连火势也不稳,哪怕他当年在小日镇上买的地摊货,也比天水殿的丹炉好用!   搞这么声势浩大的丹比,却只准备了些劣质丹炉,真是让人不齿!   景岳默默鄙视着天水殿,又想到金光阁送他的丹炉与五行异火都丢失在九天缝隙,不禁一阵心痛。   他凝神观察良久,慢慢摸索丹炉的使用规律,终于有了点头绪。只是炼丹讲求一蹴而就,他这炉丹质量显然不佳了,好在初比比的是数量,他还有机会。   时间缓慢流逝,三个时辰之后,枯水仙子宣布初比结束。   围观的人群却都激动起来,他们等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开炉这一刻吗?   只见十来位评委齐齐下场,在天水殿弟子的配合下起手开炉。   随着丹炉开出,参加丹比的修士们表情不一,有人喜,有人愁,也有始终淡然如常的。   场中,天水殿一位长老走到个修士身旁,温声道:“连城啊,你师父近来还好?”   张连城忙恭敬行礼,“多谢前辈老关心,师父他老人家一切都好,只是尚在闭关,不便随弟子前来。”   这两人一看就认识,天罗道人好奇道:“你刚提过的这个张连城是谁?”   吴常子这才晓得天罗道人一直在偷听他说话,有些好笑,“他是药谷谷主的徒弟。”   天罗道人点点头,“难怪了。”   天水殿与药王谷交好是修界皆知的事,毕竟都喜欢炼丹嘛。   可想而知,药王谷的弟子自是不弱,张连城的丹炉中虽恰好只有六枚丹药,但都是上品,引来一片夸赞。   突然,不远处另一波围观者连连惊呼,天罗道人抬眼望去,见大家关注的正是吴常子提过的许风兰,而她的丹炉中足有十粒丹药。   “十粒!”吴常子脸色微变,“此女果真厉害!”   天罗道人不禁点头附和,就连他都知道,每炼一炉丹,通常只有三两枚丹药,若有六枚已是优秀,至于十粒成丹,纵然是丹道高手一生也难有几回。   吴常子:“虽仅仅是五枚中品,五枚下品,但十粒已是成丹极数,初比只比成丹率,不会有人胜过她了。”   天罗道人这次没再回应,因为他看见枯水仙子已停在了景岳的丹炉前。 第94章   枯水仙子之前还关注着景岳,但自从景岳练着练着就开始发呆,她便不将对方视作威胁。动作再好看又如何?也就是个花架子。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子从丹炉里取药,因为景岳所用乃是天水殿制式丹炉,炉口太小,弟子伸手一摸,摸出两粒来。   “呵……”枯水仙子微妙一笑,两粒丹可都是下品,纵然小寒云宗的掌门居然会炼丹让她有些意外,但也不足为惧。她就说,哪有符道和丹道都精通的人?   她故意提高音量道:“景掌门果真不凡,不但擅于炼符,于丹道也不在话下,一次便炼成两枚下品丹。”   不少围观群众都听见了,离小寒云宗位置远些的甚至发出嘘声,至于跟他们站得近的……当然是不敢讲话。   小寒云宗的弟子就跟完全听不出讽刺似的,都一脸喜色,觉得可以吹一波,于是道:“掌门果真天下无敌,丹符样样精通,真真全才啊!”   天罗道人以手掩面,深感丢人,秦燕支倒是一直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何想法?   却见那名开炉的弟子神色颇为古怪,低声道:“掌门,炉中还有……”   枯水仙子笑容一凝,又佯作歉意,“倒是我眼拙了。”说完剜了弟子一眼,“还不快为景掌门取出丹药。”   弟子心里一抖,哆哆嗦嗦地又摸出两枚来。   枯水仙子再次微笑,还不等她开口,那弟子又摸了两枚出来。   剧情走到这里,枯水仙子有些挂不住笑了,尽管六枚都是下品丹,可初比不就是比成丹率吗?景岳居然通过了?!更让她心惊的是,弟子竟然还在摸……   她愠怒道:“有完没完,不能一次取出来吗?景掌门都等急了!”   景岳气定神闲:“不急,慢慢来。”   枯水仙子:“……”   弟子委屈得想哭,情急之下胡乱抓了一把,竟有四枚之多。   枯水仙子先想着四枚啊,也就还好嘛,随即又想到加上先前六枚,可就十枚了啊!这不是和许风兰一样数量了么?要知道许风兰可是她们天水殿百年不出世的天才!是受过重点培养的!   枯水掌门傻了,参比者傻了,围观群众也傻了,他们甚至产生了种种荒谬的想法,比如说——莫非丹道与符道实则是相通的?莫非场上并非小寒云宗掌门真身,而是景岳请来的丹道高手冒名顶替?   就连一直叨叨不停的吴常子也嗓子发干,眼睛发直,天罗道人更是悚然,他下意识看向秦燕支,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然而还没有结束,天水殿弟子哭丧着脸又将手探入丹炉,枯水仙子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怎么还有?!”   弟子微微颤颤又摸出两枚丹药,“没、没有了,就这俩了……”   还“就这”?枯水仙子几欲抓狂!   十二枚!   一炉成丹十二枚??   从天水殿创立至今,不,从昊天界出现丹药伊始,就没人能做到!所有人都以为十便是极数!   如今大家看景岳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就好像你以为世间只有男女,但是某天,你却发现男女之外还有第三性别,这完全就是常识被颠覆!   天罗道人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只叽叽,倒是小寒云宗的徒弟们都傻呵呵的,不懂十二枚丹药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掌门真厉害,于是又一阵夸赞吹捧。   秦燕支依旧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只他头顶的蓝凤正变着花样转圈圈,显得他的严肃也有些不正经。   “你……”枯水仙子心里有火在烧,还不是一把,而是两把!其一是愤怒于天水殿打脸不成反被狂抽,其二是激动于丹道上又一重大突破,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停滞已久的修为也有松动,这一切都源于认知的改变,扩展了她的眼界和思维,那她岂不是承了景岳的情?   “承让。”   此时不装逼更待何时?景岳淡然一笑,拂了拂衣衫,施施然走向自家宗门的位置。   不论是参比者、评委亦或观众,都很想追问景岳究竟是靠真本事还是撞了大运?但又不好意思让人家重练一炉,如此,只有等到第二天再行验证了。   初比结果很快公布,一共淘汰了十之八九,仅有三百多人顺利通关,也从侧面应证了一炉十二丹是多么令人震撼的数字。   至于复比,以往都是天水殿选定一种丹药,并备齐药材,参比者只要能炼出一颗上品丹就算通过。   但这次却有不同——天水殿居然准备了三百多份搭配不一的药材,且各自封装,要求参比者随意抽选其一。不论抽中了哪一份,只要能炼制出一枚上品丹就能通过。   如此有为常规,参比者大都不满,要知道每个人所学丹方有限,万一抽到的药材恰好与自己掌握的丹方不匹配呢?就算匹配,也未必就是他们擅长的丹药,又怎能炼制出上品丹?   各派陪同而来的长辈也都不太开心,天水殿此前一点都没有知会他们,他们有理由怀疑,天水殿为了帮许风兰铺路,故意将复比难度提高,甚至于,天水殿告知了许风兰应该抽选哪一份。   天水殿想要捧许风兰他们不介意,但也不能坑别人啊,如今利用所有参比者为她一人做陪衬,谁心里都会埋怨。   枯水仙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干笑几声道:“诸位无需担心,每份药材都是依据丹方而来,而且不会涉及特别冷门的丹方,为求公平,许风兰可以最后一位抽选。”   话都说成这样,众人也不好有意见了,但他们私底下却认为,这几百份药材所能配置的丹方,许风兰一定都很擅长。   等到复比正式开始,不少参比者都是患得患失,不知道该抽哪一份,但也有些人浑不在意,景岳当然就是其一。   他上去直接取走了个最近的,观众们大多诧异且不认同,但都没有开启吐槽模式,毕竟昨日的打脸记忆深刻。   有人小声嘀咕道:“景掌门是不是有些轻率啊?”   另一人道:“或许是心中有把握呢?”   “可是,张连城也没他选得快啊……”   忽听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张连城也没办法一炉十二丹。”   众人一瞧,可不是小寒云宗那位冷面煞星吗?大家顿时身体绷紧,怎么就和他们站一块儿了?   所有人就跟被封了喉咙般突然噤声,让秦燕支有些意外,没想到仅仅一天他的事迹就传遍了,但他对现状很满意,于是冷冷扫了众人一眼,转回身继续关注他哥。   此时,景岳已打开了他那份包裹,这些包裹都设了阻隔神识探查的禁制,但水平实不咋样,至少景岳就能轻易破开。但他对丹药实在太熟,根本没有作弊的必要。   手中药材一共有十样,两种凶兽皮肉,一种金属,其余七种都是灵草,他一看便知,这份药材是专为炼制驻颜丹所用。   驻颜丹,顾名思义,能让爱美之人青春永驻,年华不老,炼制过程有些琐碎,耗时也长,足足需要十六个时辰方可开炉。   尽管复比足有两天时间,但景岳真不想那么麻烦。   这些药材只需去掉两味,就能炼成一种昊天界中尚不存在的丹药——一气散功丹。   此丹属于毒丹的一种,功效是让人散掉修为,但一气散功丹属于低阶丹药,只对练气期的修士管用,炼制难度相应弱了许多,只需要七个时辰。   景岳心思一转,问道:“是每一种药材都必须用到吗?”   他声音不大,本意是询问附近的天水殿弟子,但已将他列为重点盯防对象的枯水仙子瞬间心生警惕,可转而一想,每份药材都是依据丹方准备的,不可精简,若不全用,还能炼成什么丹?   莫非是景岳对他选中的药材没辙,想另辟蹊径碰碰运气?于是她心情好了,笑道:“那倒是不用,只要你能练成上品丹药就行。”   景岳点点头,“多谢。”   他看上去信心十足,反让枯水仙子有些不自信了,莫名想要反悔。但这时,一名天水殿的弟子却道:“依景掌门的实力,就算只用一种药材成丹也不意外呀。”   弟子语气恭敬,笑容热情,说话的语气却阴阳怪气,一听就知道没安好心,热得不少人暗笑。   景岳抬眼一看,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面相有些刻薄。   嗯,没见过,于是就懒得搭理了。   景岳忽视到底的态度让女子气个半死,她母家与天罡教有些往来,她的一位表哥还是天罡教内门弟子,而且她与表哥早定了亲,只等他们双双筑基就可结为道侣。   能嫁给五大仙门中的青年才俊,一直让她引以为豪,也时常拿来显摆。很长一段时间,门中不少弟子都很羡慕她。   可天罡教前些年被小寒云宗狠狠教训了一顿,过程还极为丢脸!   她平日里脾气不好,得罪了一些人,那些人便故意来臊她,让她好一阵抬不起头,心里更是恨死了小寒云宗。   女子如何纠结景岳不知道,他已经在认真地处理药材了。   而此时,所有人都选好了包裹,一时几家欢喜几家愁。   张连城运气挺好,他抽的配方恰好是他所擅长的,于是脸上带了几分笑。   许风兰直接起手开炉,毫无犹豫地往炉中投了一味药材,掐着丹决炼化起来,显然成竹在胸。   更多人的目光却是看着景岳,只见他姿态闲适,每种药材都用手掂了一下,再分出一部放到一旁。   天罗道人对又挤到了他身边的“老朋友”吴常子亲切一笑,“吴道友可知我宗掌门在做什么?”   吴常子迟疑道:“似乎是在称药材的分量?”   天罗道人一愣:“掂一下就知道?”他明明见景岳炼制朱砂时,经常拿不准材料的分量,还要靠秤呢!   吴常子:“若是对丹方十分熟悉,或许可以做到?”   天罗道人心里一堵,他就想不明白了,一个以炼符成名的人,怎么好像对丹药比对符箓更熟悉?   他转头问秦燕支:“你哥这么牛逼你知道吗?”   秦燕支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和他头上那只鸡动作如出一辙。   天罗道人:“……”   事实上,景岳确实在用手感称重量,毕竟每种药材的分量对一气散功丹来说都太多了点儿。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他首先往丹炉里扔了一味歧鸣草,操控小火慢慢炼化,片刻后,他又催动灵力将一种凶兽肉碾成肉泥,撒上苦丁草粉末,挫成丸状投入炉中。   接着,景岳选了一种最适宜的丹决开始炼丹,如今他对天水殿的制式丹炉熟悉了很多,再不像昨日那样难以掌控,炼起丹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眼见参比者一一进入状态,观众们也忍不住嘴痒。   有人道:“你们看张连城要炼什么丹?”   “他目前只用了四种材料,暂时还不确定,但我猜多半是天阳补气丸一类。”   “我也猜是如此,他运气可真好。”   天阳补气丸,算是最烂大街的一种丹方,几乎没人不会,对于张连城这类擅长丹道的人来说更没有难度。   又有人道:“许风兰呢?她可是最后一个抽药材的。”   “虽然目前她只用了七种药材,但从她处理的方式和投入的顺序来看,可以推断是七转聚气丹,这种丹药炼制手法很独特,还是很好猜的。”   “这位道友眼力不错,那你可能看出小寒云宗的掌门炼得什么丹?我怎么全无头绪?”   此言一出,场面又是好一阵安静,他们还真没看出来!   忽有人道:“你们就没想过,或许什么丹药都不是,他在瞎蒙么?”   “不会吧?这可是丹比,何况景掌门似乎深谙炼丹之术,不提昨日一炉十二丹,仅仅是他这两日用过的手决,就有三五种之多。”   “可我们学了那么多丹方,哪里见过他这种?”   “你没见过,是因为你无知。”   一道冷漠的声音强势插入,众人回头,就看见明明相隔甚远的秦燕支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   妈的!简直阴魂不散!   尽管炼丹过程枯燥,但围观群众大都兴致在此,丹比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学习的途径。尤其是那些手诀掐得漂亮的,在他们看来就像在欣赏天宫仙舞,不少人的表情都很迷醉。   但天罗道人本身修符,对于丹道基本就是个门外汉,他耐着性子等了四五个时辰也没见有什么大动静,连炸炉的热闹都没的看,景岳也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渐渐的,他觉得有些无聊,干脆就地坐下,盘膝入定。   在他的影响下,小寒云宗几位弟子也跟着修炼起来,他们虽乐于见到掌门大发神威,可这不是还没发吗?连天罗真人这样的金丹大能都这么努力,他们也不能落后!   又半个时辰过去,就连自认对景岳最忠心的蓝凤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豆眼里泛起水雾,脑袋一啄一啄,显然是困极了。   唯有秦燕支,从始至终都专注地盯着景岳,一息片刻也不愿错过。   七个时辰过去,不少参比者才刚进入炼丹中期,就听一人道:“请开炉。”   不够沉稳的人忍不住望向声音来源,发现竟是昨日一炉十二丹的景岳。   大家懵逼了,要知道复比的丹药都有一定难度,少说也得炼上十个时辰以上,景岳到底炼了什么丹?   一些人注意到了景岳剩下的药材,推测他抽到的是是驻颜丹,可驻颜丹也不可能这么快啊?更何况其中两味药材似乎根本没有动过,这都能成丹?   枯水仙子也是满心疑惑,为了不打搅旁的参比者,她单手一抓,便将景岳的丹炉摄到面前。   开炉的是天水殿长老,不像昨天的弟子那么磨叽,她很有技巧地一次性将丹药取出,瞬间丹香四溢。   只有六枚?   枯水仙子第一反应是庆幸,就说上次是撞了大运!可紧接着,她又惊愕地瞪着长老手心上几颗浑圆丹药,眼珠子几乎快脱窗——景岳竟然真的炼出了丹?!   而且这丹药……   枯水仙子拾起一枚反复验看,闻了又闻,恨不得当场服食一颗试试效果,但丹药哪里是能随便试的?最终,她摇摇头道:“恕我才疏学浅,看不出这是什么丹,你们呢?”   她都看不出来,各位长老又如何认得?另一些评委不比天水殿懂得更多,也就不现丑了,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若是连他们都不认识,那很可能是那种外形像丹药,其实半点用没有的假丹了。   先前的刻薄女子从景岳喊了“请开炉”后脸色就很难看,如今见所有人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她心里瞬间期待起来,要真是假丹,那这位景掌门可就丢大脸了!   很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枯水仙子:“景掌门,此丹我们都不认得,能否给我们说说?”   她倒不认为是假丹,作为天水殿掌门,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此丹成色好,香味也浓,甚至隐隐有些发光,一看就是品质上乘,或许是一种冷门丹方呢?毕竟就连天水殿,也不敢说囊括了天下丹方。   景岳走上前,取了一枚丹药道:“此乃一气散功丹。”   枯水仙子:“一气散功丸?确实不曾听说……”   景岳:“没听过很正常,因为这是昊天界第一枚一气散攻丸。”   他说完,场面立刻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不仅评委们听得清清楚楚,就连不少围观者都变了脸色。   ——新丹方?昊天界已有上百年未出过新丹方了!真不是吹牛?   “可、可是真的?”过了许久,枯水仙子终于找回了声音,她的嗓子暗哑,神情激动中有忐忑,忌惮中有期待,瞧着有几分滑稽。   “我为何要骗你?”景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枯水掌门不信,可以找人一试。”   枯水仙子还真有些心动,问道:“此丹是何效果?”   “化去功力之用,仅对练气期修士有效。”   枯水仙子:“……”   景岳又道:“此丹我可以送给你们,或者,我也可以将丹方卖给你们,枯水掌门不如等到复比结束再细细研究?”   “好!好!好!”枯水仙子现在看景岳是每个角度都特别顺眼,下马威?不存在的。   别说是她,就连天水殿其余长老也都面有喜色,外表苍老些的甚至笑成了一朵菊花。她们对丹道是真心喜爱,门派之间的互别苗头在百年一出的新丹方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反正,小寒云宗又没挡天水殿的路。   而且,如今她们已经知道景岳的确精通丹道,但小寒云宗却选择了以符箓扬名,可见景岳并没有要与天水殿争利的意思,她们又何必冲上去当靶子呢?   天水殿的傻白甜们顿觉拨云见日,一旦想通透了,再看景岳就只剩下对同道天才的喜爱与欣赏。   景岳敏锐地察觉了她们的微妙变化,内心呵呵呵呵……   双方一派和谐,枯水仙子拈着丹药爱不释手,又问道:“此丹是何品级?”由于没有同类丹药对比,她也无法判断。   景岳:“自然是极品丹。”   枯水仙子猛地抬头,却见景岳半笑不笑,让她一时分辨不清对方所言真假。   其实她是不太信的,极品丹不易得,就连她也只炼成过两枚。但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景岳所说都是真的……   “枯水掌门,丹炉我能拿回去了吗?”   枯水仙子尚未回过神,下意识应了,就见景岳抓着丹炉一条腿又回到原本的位置。   他要做什么?众人都很好奇,只见景岳又将一味药材投入丹炉,控火掐诀。   天罗道人在景岳显圣时就结束了入定,他碰了碰秦燕支,“掌门在做什么?”   秦燕支言简意赅,“炼丹。”   一旁的吴常子听了偷偷撇嘴,炼丹?剩下的材料都不够用了还炼什么?多半是养炉吧?丹炉使用次数多了,炼起丹来也会更加容易。   大多人也是如此想法,他们虽震惊于景岳的本事,但对方已完成了复比的丹药,便不再去关注他。   又过了三五个时辰,陆续有人炼好丹,请开丹炉。可惜大多都是中下品,上品者寥寥无几,何况有景岳珠玉在前,哪怕是张连城与许风兰双双炼成四枚上品丹,也并没有引起太多的议论。   许风兰颇为失落,她抽取的七转聚气丹其实挺难受的,以往一炉有两枚上品就算不起了,没想到今日人品爆发,竟然四枚皆上品,可惜风头已被景岳抢光了。   也是,上品丹药和新丹方诞生相较,确实不值一提,她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超越了自己不是么?   两日一晃而过,等到晨霞漫天,枯水仙子再一次宣布时辰到。   不管炼好的没炼好的,此时都得开炉了,枯水仙子又一次走到景岳跟前,友善地对他笑笑,正准备越过他,却听景岳道:“枯水掌门为何不开炉?”   枯水仙子愣住了,“什么意思?”   景岳:“我炉中也有丹药。”   ……你驴我吧?!枯水仙子内心在咆哮,但她左看右看,景岳不像是开玩笑的意思。   枯水仙子将信将疑地揭开丹炉,伸手一探,果真摸出一枚丹药来,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闭言丹?”人群中有人认了出来,这种丹药属于毒丹,效果是让人十日内发不出声音,虽说是次品中的次品,但是……   “他真的只用了一种药材!”   闭言丹虽上不得台面,但炼制也需要三味药材,一味药炼丹?怎么可能?!   枯水仙子盯着手中的丹药,几乎盯成了对眼,过了会儿,她迟疑地问:“这可是……极品闭言丹?”   景岳:“是啊。”   人们再一次凌乱了,不少人震惊之余都看向那名刻薄女子,此女刚说什么来着?所以景岳真用一种药材炼成了丹?还是极品?   被各种视线打量,刻薄女子几乎快崩溃,她认定景岳是故意的,对方身为一宗掌门也太记仇了吧?   景岳倒不是记仇,只是炼好了丹又不能走,傻等着很无聊,既然剩余的药材恰好还能炼一种丹,索性就动手了。   再说,他这次来本就是为了人前显圣,借着丹比的台子为小寒云宗扬名,越是出风头的事越要做,装低调什么的……不合适。   “枯水掌门若有疑虑,大可找人一试,反正闭言丹没有太大伤害,就算是极品丹药,也至多一个月就恢复了。”景岳四周一看,指着刻薄女子道:“不如就这位道友吧,她话挺多的。”   刻薄女子:“……”   枯水仙子:“……”   围观群众:“……”   秦燕支:^ ^   刻薄女子当即咬着下唇,眼眶通红,一副受辱的模样,枯水仙子不喜她小家子气,但也不可能真把人拉来试验丹,便道:“我自是相信景掌门的。”   景岳:“这可是极品丹药哦,真不想试试吗?”   枯水仙子嘴角抽了抽:“……真不用。”   当日复比结束,景岳当然是顺利通过,枯水仙子邀请他一聚,有意与他交流丹道,景岳反正闲着没事,便领上宗门的人前去“社交”了。   与此同时,刻薄女子哭着跑回了寝舍,尽管她最终没有服下闭言丹,但大庭广众下被如此羞辱,她简直羞愤欲死!她万万没想到景岳竟然如此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想起一路上同门弟子异样的眼神,她真恨不得一把土将自己给埋了!埋之前先把景岳碎尸万段!   可是……掌门和几位长老的态度转变她看在眼中,若景岳真成了天水殿的座上宾,她未来的日子……   想到此处,她不禁万念俱灰,又是一顿鬼哭狼嚎。   等景岳和天水殿众高层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怀揣着大笔灵石回到客舍,天罗道人便酸溜溜道:“真想不到,你居然还懂炼丹。”   景岳:“昨日你不就看到了吗?”   天罗道人眼神闪烁,昨天他还当景岳只是运气好。   景岳见他如此,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想要加入本宗,正式拜我为掌门?”   秦燕支脸上也挂着笑,和看丹比时判若两人,“我哥当然厉害。”   窝在景岳肩上的蓝凤跟着猛点头。   天罗道人:“……”   景岳见天罗道人一副无语的样子,忍不住大笑,等笑够了又随口问道:“燕支,你要跟我学炼丹吗?”   秦燕支毫不犹豫地摇头。   景岳:“为何?”   秦燕支:“哥不是说了么?一剑破万法,丹道也只是万法之一,我又何必修其它?”   景岳一愣,随即赞赏地拍了拍秦燕支的肩,“真不愧是万铭……”话说一半,他一个急刹车硬生生地改口,“……我弟弟。”   秦燕支倒没察觉景岳说漏了嘴,他全副注意力都在肩上的一点温热,一时有些心神荡漾。   到了终比这天,参比者竟然只剩下十二人,而这十二人中,又只有一人能得到珍贵的金莲仙丹。   听说赌坊已开出盘口,虽然景岳在初比、复比中都大出风头,但因他第一场炼制的丹药全是下品,显得水准不稳,仅仅排在第三,而前两位,自然是许风兰与张连城。   秦燕支听说此事,比试前特意拉着景岳去赌坊下了注,赌金嘛……总之能让赌坊赔掉底裤。   此时,吴常子正对天罗道人分析着场中形势,没错,他今日又来到了天罗道人身旁,短短几日,他们已共乘上了一条友谊的小船儿。   终比是比自己最拿手的丹药,药材都由参比者自行准备。因此,每个人都祭出了珍藏之物,使出了看家宝的本事。   只见张连城将几种草药投入丹炉中,吴常子立刻道:“空蝉草和金轮花本是相生相克,但若加上虎血藤,就能中和药性,不过用量必须非常精准,否则就会炸炉。这几种药材都是炼制少阳生髓丹的主药,有传言说,他已将此丹炼得炉火纯青,每一次都能出至少一枚上品丹。”   “上品?他昨天不是炼出来了么?”一旁的宋小宝不解。   吴常子露出“道友你无知”的神色,“昨日的丹药只是人阶丹,这少阳生髓丹乃是玄阶丹,光药材都要七八千灵石不止,如何一样?”   见小寒云宗的弟子都一副吃惊的样子,吴常子又道:“少阳生髓丹虽然少见,一些大型的药铺上还有的卖,而我听说许风兰今日准备的丹药,乃是天水殿从未对外公开过的一种。”   天罗道人:“难道又是新丹方?”   吴常子:“倒不算是新丹方,只是天水殿独门秘传之一罢了,可见天水殿为了培养许风兰,真是下了血本。”   天罗道人不屑,“再是独门秘传,也不如一份新丹方。”   他想天水殿如今肯定很苦,有了景岳昨日的新丹方,许风兰又能风光到哪里去?   天罗道人将目光转向自家掌门,见他依旧用着制式丹炉,药草也大多普通,至少都是他认识的。   还有不少人也都盯着景岳,但这一次,谁也没有出言嘲讽,一来不知道小寒云宗弟子什么时候会莫名其妙出现,二来经过数次脸肿,大家都学乖了。   景岳专心致志炼他的丹,枯水仙子越看越心惊,和几位长老偷偷交换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他这种手法,不是我想的那种吧?”   另一人道:“我也觉得像,可咱们天水殿的独门秘传他怎会知道?”   枯水仙子沉默片刻,“他既然懂得我们从未见过的丹方,也未必就研究不出金莲仙丹的丹方,且看看再说。”   原来,他们怀疑景岳所要炼制的,正是天水殿每次丹比准备的获胜者礼物——金莲仙丹。   由于天水殿从未公布过丹方,围观群众也看不出景岳要炼什么,还有不少人怀疑又是一种新丹,因此都睁大了眼,一点也不愿错过。   时间缓缓流逝,一日之后,枯水仙子发现景岳所炼丹药与金莲仙丹有微妙的区别,对药材的处理上多了好几个步凑,她偷偷舒了口气,转而好奇起来。   突然,张连城的丹炉附近长出了一棵棵青草,徐徐向四周蔓延,一轮大日虚影从他背后升起,为青草铺洒一片金光。   人群中有人惊呼:“是少阳生髓丹!此乃补充生机之丹,这是即将成丹的丹象!”   “他炼成了?”   “还没有,但只要不失手,此炉中必有一枚极品丹。”   因为只有玄阶以上的极品丹,才会生出丹象,可极品何时这般容易了?以往丹比一枚极品丹也难求,这一回已经两枚了?若是算上景岳昨日炼制的一气散功丹,那就有更多!   “果然是一股生机之气,这个张连城确实有一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兴致更高。   终比一共三日,但对于喜爱丹道的修者而言不过转瞬,到了最后一日,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黑烟滚滚中,张连城失魂落魄,他万万没想到,眼看就要丹成时他却炸炉了……   吴常子叹了口气道:“若只求上品,或许他已成丹,但极品丹要求各方面完全符合天道规律,顺应自然法理,张连城心境上还是差了些,可惜了。”   话音一落,异象再生。   ——一头金纹猛虎的虚影从半空一跃而出,与一条银龙缠斗一处,而激发此异象之人,正是许风兰。   “是太虚龙虎丹!”吴常子辨认出来,感叹道:“没想到,天水殿竟将这枚丹药也拿了出来。”   天罗道人一愣:“可是服食过后,六个时辰内灵力翻倍的丹药?”   吴常子:“正是,太虚龙虎丹已久不现世,我只知天水殿有此丹方,但因药材难寻,她们从不对外售卖此丹。”   太虚龙虎丹也是玄阶丹药,加上很少有人见过,顿时引来了一阵喝彩之声,枯水仙子脸上挂着淡笑,心想终于轮到她们出了一回风头。   此丹若成,必有极品丹药,就连她自己也未曾炼制出极品的太虚龙虎丹,可见许风兰天赋之高。   她又看向景岳,不知对方炼的到底是何种丹药?是否也是玄阶?为何迟迟不见异象?   等到天边一抹夕阳残照,大多人都已炼好了丹,但因灵力消耗过甚,此时正闭目养神,而景岳这边依旧没有动静。   又一夜过去,十二名参比者就只剩下景岳还未成丹,大家都有些失望。枯水仙子抬眼望了望日头,正想宣布时辰已到,就听见清脆声响,仿佛瓷器裂开一般,她随声望去,竟是景岳的丹炉碎了。   有人小声嘀咕:“莫不是炸炉了?”   “不是吧?炸炉动静这么小?”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无从判断。   这时,一股浓郁的丹香席卷全场,勾得人神魂都在颤动,吴常子眼神微凝,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立刻盘膝入定。   周围的人发现了他的举动,细细一体会,竟感觉灵台处有轻微膨胀,顿时一阵心悸,也跟着坐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入定,枯水仙子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发生了啥?   不止她,场中大半人都不解其意,即便跟着坐下也根本进入不了状态。   突然,枯水仙子浑身一震,她知道了!入定的这些人无不是筑基修为!枯水仙子心头生出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顿时心脏狂跳,浑身酥麻!   她一个闪身来到景岳身前,“此丹难道是……” 第95章   “混元仙丹。”   景岳淡淡四个字,却犹如平地惊雷。   “轰隆——”   枯水仙子脑中狂雷炸响,猛地退后两步,低着头,半晌没有声音。等她再抬起头,眼睛已是一片血红,写满了妒忌与贪婪,最终转化为渴求的狂热。   ——混元仙丹,作用很简单,筑基大圆满的修士若在冲击金丹时服用此药,足能提升五成以上结丹率,即便结丹不成,也能生成伪丹,也就是说,有了此丹,必成金丹!   尽管此丹残留丹毒强横,天赋好的修士或许不愿服食,但对昊天界大多修士而言却是无上至宝!   在这里,金丹修士足以呼风唤雨,掌控一方,哪怕修为终止于此,也尽够了!   可混元仙丹只存在于古早典籍中,至少万年来,昊天界从未出现过此丹,几成传说。   难怪!难怪如此多筑基修士就此入定,古籍上记载,混元仙丹开炉时的丹香蕴含着浓郁药力,即便是闻上一闻,对修炼也大有益助!   枯水仙子当年结丹靠得是一枚金莲仙丹,体内一样沉淀了大量丹毒,此生进阶无望,可所结金丹却远不如靠混元仙丹来得凝实。   如果她当时有这样一枚丹……   枯水仙子袖袍一挥,原本就裂开的丹炉彻底碎了,她将炉中一枚丹药摄入手中,刚一接触,就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灵气,蛊惑着她将混元仙丹据为己有,所有与她争抢的人,都要死!   “枯水掌门,该宣布结束了。”   景岳一声提醒,又将枯水仙子的理智拉了回来,后者想到刚才种种疯狂的念头,竟是差点儿陷入魔怔,一瞬间冷汗湿透背脊,几乎瘫软。   半晌,枯水仙子恭谨地将丹药交还给景岳,再躬身一拜,谢他及时点醒自己,没有任她沉沦。   景岳微微颔首,闭上眼,调息静气。   为了震慑众人,他这回可是出血本了,以筑基修为强行炼制混元仙丹,还是有些超过负荷,他此时体内灵力空乏,就跟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似的,简直心力交瘁。   景岳之所以会选混元仙丹,正是看中此丹对昊天界的影响力。   在七方界,此丹虽然稀有,但并没有多少修士追捧,因为金丹修士对七方界来说能量有限,稍有资质者,又怎么愿意一生止步金丹?但此界金丹已是最强者,他们看不到未来,自然愿意用虚无缥缈的未来换一枚混元仙丹。   再睁开眼,秦燕支已来到他身旁,很“贤惠”地为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景岳正想说声谢谢,就见一位老者走到他面前,对着他长拜三下。   “我乃青云谷吴常子,多谢景掌门赠我机缘。”吴常子真诚道谢,他方才入定,修为有了小小长进,不管进益多少,总归是承了景岳的情。   景岳:“客气。”   吴常子让到一边,又一名青年走到景岳身前,同样拜了三拜,并说了一通感激的话。此人之后,另有数十人接连过来,他们都有所收获,也心甘情愿对景岳俯首。   景岳一一受了,便算解了因果,他本来就是无心之举。   枯水仙子看着这一幕,心里酸爽不已,此次丹比她本想为许风兰造势,可如今谁还关心许风兰炼出了什么丹?她还想打压小寒云宗,可却连天水殿都被景岳丹道上的造诣折服,只要小寒云宗一日不与天水殿抢生意,她们就得一日护着对方,谁让她们还想要套丹方呢?就算混元仙丹套不来,或者景岳还有别的丹方呢?   总之,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她非但不生气,还莫名有种赚到的感觉,想想有点悲剧。   尽管当日景岳所炼制的混元仙丹仅仅是中品,但他依旧无可争议地夺得第一。   丹比一结束,混元仙丹现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修界,不少修士都匆匆赶往飞花山求药。   过去许多人以为,小寒云宗仅仅是靠符箓和天罗道人撑腰,才在修界占据一席之地。哪怕他们曾将天罡教整得很惨,大家也不认为他们拥有与五大仙门相当的实力,只是天罡教情敌罢了。   如今混元仙丹一出,不管对小寒云宗是何想法,大多势力都服了软,尤其是那些冲关在即的修士,谁又不愿意多出五成的结丹率?   他们想要混元仙丹,小寒云宗又不是轻易能欺负的宗门,那还能怎么办?只有捧着护着呗。   更何况,除了混元仙丹,小寒云宗还有一样令修士无法拒绝的东西,那就是塑胎符,由于数量稀少,每一张塑胎符都足以掀起血雨腥风。   如此,小寒云宗威望倍增,已不弱于五大仙门中的任何一个,短短数年,宗门规模也扩大了近十倍,弟子足有四五千之多。   也就在这段时期,景岳积累有所成,终于成功迈入筑基上境。   ——   避世山,青云谷。   主殿中香雾缭绕,青云谷几名长老分坐两侧,掌门端坐于上首,慢声道:“你是说天罡教与菩萨宇想要对小寒云宗出手?”   一名青衣弟子回道:“弟子仅仅是推测,据探子来报,他们两派最近私下来往频繁,显然是有大动作。天罡教素来与小寒云宗有仇,菩萨宇掌教半年前亲自上飞花山为徒弟求药,据说下山时脸色很不好看,所以……”   掌门淡淡一笑,“算算日子,百年期限将至,六轮秘境要开了。”   青衣弟子一愣,“掌门意思是,他们并不是要对付小寒云宗,而是准备在六轮秘境中联手?”   “至少他们没心思在秘境开启前去挑衅小寒云宗。”掌门收了笑容,“传令门中所有弟子,一月后,宗门大比,甄选优秀弟子进入六轮秘境。”   青衣弟子:“是!”   待青衣弟子领命退出,一名长老道:“上次我派弟子拼死带回来的地图,我已着人整理好,此次必有收获。”   掌门:“六轮秘境对我们即是考验也是机遇,操作得当,我们又将得百年先机,否则就会如狮子山和菩萨宇,残喘百年!”   殿上所有人都面色严肃,一位长老突然发问:“那这次,我们要不要通知小寒云宗?”   掌门一顿,陷入了沉默。   欢喜山,菩萨宇。   华美的宫殿中,红衣掌教赤足踩在一位裸体少女光滑的背脊上,他对下方的大弟子道:“赵影,此次六轮秘境由你带弟子前往,上一次慈航门那帮秃驴和青云谷的伪君子联手坑我们,这一回,我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口中的赵影乃是名俊美青年,拱手应道:“掌教放心,弟子必为本门雪耻!”   狮子山,天罡教。   掌门眼中闪动着仇恨,咬牙切齿道:“小寒云宗,只要你们敢来……哼!”   飞花山东峰上,景岳正与秦燕支一道练习剑七式,他们入此界已有二十年,景岳也整整练了二十年的剑七式,除非情况特殊,他可以说一日都未间断过。   如今,他对剑式更为敏锐,只是平凡无奇的一个动作,却有恰到好处的美感,好像与天地自然浑然一体。   而秦燕支天生通剑,不过习剑十五年,却比景岳只好不坏,他再不是当年那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小胖墩,经他所出的每一剑都合乎剑之本源,仿若天成。更妙的是,他丹田处的剑灵已将九天煞气吸收得差不多了,所蕴含的锐气更胜往昔。   十日前,他于修炼中突然入定,又十日,成功迈入了筑基。   如此景岳可算是放了心,秦燕支迟迟不筑基,他一直担心是自己教错了方向,没事就催问,蓝凤说他的行为像某些小界父母催子女结婚生子一般,简直瞎操心。   又练了半日,景岳挽剑收招,与秦燕支相视一笑。   此时罡风已退,和风微澜,一大一小对视而立,眼中流转着只有他们能懂的默契与亲近。   蓝凤终于晃悠悠从山底飞了上来,这么些年过去,依旧顶不住罡风的叽叽,再也没好意思吹牛,蔫头耷脑地趴在景岳肩上,暗自啜泣。   等他们回到观中,吴仲春正好等在门口,见了景岳道:“掌门,天罗真人有事相商。”   片刻后,景岳找到了天罗真人,开门见山问道:“真人寻我何事?”   天罗道人也不啰嗦,“我就是想起一事,是这样的……”   原来千年之前,昊天界发现了一处秘境,名为六轮。六轮秘境百年一开,只有筑基期的修士可以进入。   “秘境中仅有一座白玉楼,共有六层,越往上难度越大,收获也越大。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通过了第四层楼,也就是百年前青云谷的弟子初登第四层,但死伤惨重,只有一名弟子逃了回来。”天罗道人语气微沉,“据说,秘境中还有诅咒,进入的人随时有可能昏迷不醒,永久沉睡。”   景岳微微颔首,“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敢问真人到过第几层啊?”   天罗道人表情凝固了一瞬,不甘不愿道:“哼,每次入秘境只能有二十人,都被五大仙门分完了,咱们散修哪里有机会?”   景岳似笑非笑,“那你此时告诉我是为何?”   天罗道人:“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霸道,如今小寒云宗也有了与之抗衡的实力,为何不分一杯羹?”   景岳故意道:“但这杯羹可能有毒啊,门中筑基以上只有我和燕支,燕支又不愿与我分开,你莫不是想等我们被秘境困住,你好继承我们的遗产?”   天罗道人怒道:“我是这种人吗?”   景岳:“前天半夜上符堂偷塑胎符的是谁?”   天罗道人:“……”   景岳叹了口气,“若不是符堂外有我布置的暗阵,可不就被你得逞了。”   天罗道人以手捂脸,简直羞于见人,“那你要如何?”   景岳:“若我和燕支去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宗门不可一日无主,希望真人能正式入我小寒云宗,以长老的身份代我守住宗门。”   “这……”天罗道人踟蹰片刻,想到自己这些年在门中过的日子,好像还挺不错?   他身为客卿,除了最初受命去狮子山挑衅,后来也一直没为宗门做过什么。每日只需一心研究符箓,再不用为了灵石发愁,且宗门弟子友爱和睦,也没有他之前想象的关系复杂,可以说非常省心了。   其实待久了他也知道,景岳手段厉害,有胆子上山闹事的门派,各个都得像天罡教一般灰溜溜地回去。要不是嫌麻烦,都不用自己留在宗门震场。   说白了,小寒云宗是借了他的势,但他所受恩惠更多。   这一刻,天罗真人做下了人生中最明智的决定。   “那好吧,我答应你。”   景岳缓缓笑起来,“那么,就麻烦您了,天罗长老。”   与天罗道人告别,景岳独自在观中转了转,此时月上中天,他仰望着夜幕繁星,突然想到了七方界。   如今二十载已过,按照他的修炼进度,若没有奇遇,兴许还得三两百年才能回归,如今六轮秘境开启,尽管有许多未知的危险,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机缘。   不论如何,这件事既然被他知道了,他就一定会去。   只是……景岳冷冷一笑,小寒云宗,似乎被五大仙门给忘记了。   又过了两日,青云谷掌门收到了来自小寒云宗的传音符。   “六轮秘境即将开启,听说五大仙门各有四个名额,我小寒云宗建宗不过十五载,不好意思多要,你们随随便便分我两个就好。”   大殿中回荡着景岳含笑的声音,一名长老怒道:“真是不自量力!厚颜无耻!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   “就是!居然一次要两个名额,剩下的十八个,我们怎么分?”另一名长老也觉荒诞,他困惑道:“他们全宗也就掌门一个筑基修士,要两个名额作甚?”   殿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等说到最后,掌门问道:“那诸位有何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道:“小寒云宗的传音符总不可能只发给了青云谷吧?其它四门应该也有收到,不如我们暂且观望,看另外几大仙门是如何行事的?”   掌门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他冷声道:“糊涂!五大仙门本就相互猜疑,你有这种想法,安知其它门派不是同样想法?事情拖来拖去,反倒得罪了小寒云宗。”   有长老忿忿道:“得罪就得罪,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怕?青云谷何时怕过谁?但你们也不想要混元仙丹了么?”掌门冷笑道:“我早已修至金丹,倒是无所谓,可在座诸位呢?你们都不需要?”   见没人答腔,他又道:“你们嘴中轻辱,可谁又真敢拿小寒云宗如何?小寒云宗实力不弱,又身怀混元仙丹与塑胎符,只要稍稍放出风声,多的是修者愿意为他们卖命!以他们今日的实力,不知道此事便罢,一旦知道了,势必要来分一杯羹。”   长老愁道:“难道就任凭小寒云宗占便宜?”   “便宜是要给他们占的,可占谁的便宜就不好说了。”掌门隐晦地笑了笑:“既然小寒云宗承诺只取其二,剩下的十八个名额,我们五大仙门分配不均,但总有得其四者,以青云谷的实力,拿到四个名额不难,不还和以往一样么?既然是慷他人之慨,我们何不卖小寒云宗一个面子?”   长老一喜,“对啊!我竟是想岔了!如今天罡教与菩萨宇联手针对我们,有了小寒云宗加入,说不定还能帮忙拉仇恨!嘿嘿,何况秘境危机重重,景掌门若在秘境里出事,小寒云宗那些好东西也不知能否守得住?”   大家一想,横竖青云谷都没损失,于是纷纷道:“谨尊掌门令。”   仙来镇。   店小二将门板一一合上,随手把白布巾往肩头一搭,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洗漱。   忽然,他感觉地面微微晃动,小二眯瞪的眼猛地睁大,不知是自己太困导致头晕,还是地动了?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躲出去,就见一道红光透过雕花窗的缝隙照了进来,店小二打了个激灵,匆匆取开一块门板,只见天幕血红一片,仿若火海。   是仙境开门了!   仙来镇上一片欢呼,他们从古籍或祖辈们口中得知,每一百年仙境会开门一次,到时会有仙人来到镇上,若有仙缘,就能跟着仙人们住进仙山,因此,此镇才被叫做仙来镇。   可一千年过去,镇上有仙缘的人却从未出现。   仙来镇外五十里有一座小山,红光正是从此山发出,附近有修士见了,还当是有异宝出世,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   可当他们来到山上,却见此地已有人等候。   “咦?是天水殿的人。”   “还有青云谷、天罡教……五大仙门都来了!”说话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莫非是六轮秘境?”   “多的那两个是谁?好像不是五大仙门的。”   “你傻了?当然是小寒云宗!”   此时,六大派泾渭分明地站着,其中菩萨宇和天罡教一共三人,另外三大仙门各有四人,唯有小寒云宗,仅景岳与秦燕支二人。   天罡教三名弟子恶狠狠地盯着景岳,仿佛要吃了他似的,景岳丝毫不惧,对着他们笑嘻嘻道:“诸位道友别来无恙啊?”   他认出来了,三名弟子中有两位都曾来小寒云宗“做客”,一位姓罗,好像还是什么师叔?另一位脸上长满了麻子,似乎是姓余。   罗城海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他对小寒云宗简直是仇恨刻骨,见对方真的来了两人,心下多少有些吃惊。他还以为景岳故意要两个名额是为了恶心人呢。   他打量着景岳之外另一个筑基修士,看骨龄才二十岁,二十岁就筑基了?就算是从娘胎里修炼也不可能啊!   景岳:“我们小寒云宗的人大多天赋上佳,不是什么臭鱼烂虾都能来充数的。”   罗城海气得就要拔出双锤,“你——”   身旁的余麻子拉了他一把,“师叔,别理他们,有什么事进去再说。”说完,还暗示性地看了看周围。   罗城海见其余门派都偷睨着这边,气哼哼地松手,冷笑道:“对,进去再说。”   只要你们进去了,就别再想出来!   可他心里的火还没撒呢,于是罗城海对着几个探头探脑地修士道:“天罡教办事,还不快滚!”   围观修士立刻作鸟兽散。   罗城海终于爽了,得意中透着不屑,心道这才对嘛,老子可是五大仙门的人!比什么鬼劳子小寒云宗威风多了!   此刻,秦燕支正望着那道冲天红光,红光中隐隐可见一扇门,他忽有所感,此门之后,必有他的机缘。   提到机缘,他便想起自他筑基,哥哥找了一堆剑法给他,可他始终觉得不适合自己,心中惶恐不安,担心对方生气。但哥哥却安慰他只是机缘未到,告诉他——只要它来,你便知道是你之剑。   想到这里,秦燕支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唤了声“哥”。   景岳笑着看过来,在红光的映衬下比朝阳更美。   这时,每个人都听见了清晰的道经声,好似几千几万个道士围坐一起诵经,而红光中的门也终于露出条缝隙,接引的白玉梯垂落而下。   青云谷的弟子走来,对景岳道:“景掌门,我乃青云谷王迎风,秘境已开,您先请。”   景岳:“多谢道友了。”   他摸了摸胸口,与秦燕支对视一眼,一齐迈上阶梯。   等到第二十个人登上白玉梯,红光消散,天地恢复宁静。   渺渺紫雾缭绕足间,景岳踩在白玉阶梯上,遥见一座六层高的角楼,大门上悬挂一碧玉匾额,上书“六轮”,周围散落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一派仙家之气。   景岳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小界中顶多是些普通秘境,可这六轮秘境看起来很是不凡。越是不凡,越是潜藏着危机,但危机一定伴随着转机。   他又摸了摸胸口,低声道:“再忍忍。”   景岳沿着白玉梯一步步往上,阶梯不长,看上去仅有千阶,可景岳却感觉自己走了好久,而越久,角楼反倒离他越远。   但他丝毫不乱,只落在众人身后,跟着老司机走总不会错。同时他也保持着警惕,他不知道这段路上有没有危险,其余门派的人也不会与他分享经验,估计有些人恨不得他折在秘境中。   既然无知,那就多观察,多提防。   好在一路平顺,在他以为终点还很遥远时,忽然一个跨步,人已来到了角楼门前。   与此同时,闭合的大门忽然大开,一股吸力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砰——”   厚重的大门关上,也宣告着二十人再无回头路,他们要么死,要么等到十年后秘境传送阵开启,送他们离开。   入眼是一片澄澈清水,水面漂浮着一块块碎冰,他们正踩在一块巨大的碎冰之上。   很冷。   这是景岳的第一感受,冷到身为单水灵根的他都有些扛不住,身上突然被罩了层灵力,助他抵御寒气,景岳不需要回头,就知是秦燕支。   “哥,这里好冷。”   景岳:“嗯,这水有些不寻常。”   他下低头,看见水里有许多七彩游鱼,倒是很漂亮,但越漂亮,很可能越危险。   景岳又环视一周,发现第一层楼只有这片水。水面广阔,东西南北望不到尽头,每个方向的极目之处都被紫雾遮掩,也不知浓雾背后又是什么?   但他从来都不是个好奇宝宝,天罗道人曾告诉他,六轮秘境每次封闭都会重新修复,复原成最初的模样,也就是说,其他人都知道该怎么应对,他只要照做就行。   只见青云谷弟子王迎风走到罗海城对面,“不知你们的歃血珠可还有多?一会儿彩矿不够,便拿此物来换吧。”   罗海城脸色一变,讥讽道:“你们青云谷的离尘剑带上了吧,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收下。”   两人打着机锋,其他人都是淡笑不语,只有景岳和秦燕支一句也听不懂,但他们并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其他人行动。   他们的打算自然瞒不过众人,罗海城扫了景岳一眼,冷笑一声,对着天罡教另两名弟子使了个眼色,三人齐齐跃向一块浮冰,而后从乾坤袋中掏出根钓竿,又挂上鱼饵,抛竿入水,坐下垂钓。   其他人相继效仿,唯有天水殿许风兰临走前给了景岳一个歉疚的眼神。   景岳早就料到自己会遭受排挤,但他依旧气定神闲,拍了拍胸口道:“出来吧。”   一只小蓝鸡探出头来,“啾啾”叫了两声,“叽叽终于自由啦!”   但蓝凤并没有离开景岳的怀抱,因为刚刚它也感觉到了难以承受的冷,对于如何逃避危险,叽叽向来有着过人的智慧。   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罗海城惊道:“你带了什么东西进来?”   六轮秘境除了他们二十人,应该是不可能再有活物进来的!   景岳:“神兽。”   可惜景岳说了实话也没人肯信,罗海城嘲讽道:“就这小鸡仔还是神兽?我还是天神呢!”   景岳:“唉,我理解你,因为很多时候我也怀疑这件事。”   蓝凤:“……”   其实景岳本来不想带蓝凤来冒险,但叽叽闹得厉害,他就想试试秘境的境界压制对神兽有没有效果,事实证明,没有。   蓝凤:“景景,有鱼!是七彩的!”   蓝凤:“叽叽喜欢!”   蓝凤:“你抓给叽叽好不好?”   景岳正要说话,就见天罡教的余麻子兴奋地提竿,钩上挂了条七彩小鱼,他抓上来观察半天,叹了口气,又将鱼扔回水里。   王迎风嘲讽道:“呵呵,第一竿就想成功?你怕是在做梦。”   话音一落,菩萨宇一名弟子提了竿,鱼钩上也有一条彩鱼,他仔细看过后,突然仰天狂笑,邪魅狷狂,“为了今日,我练了整整五十年,天道酬勤,气运合该在我菩萨宇!”   众人:“……”   景岳见青年直接刨开鱼腹,从中取出一块七彩的石头,又珍重地放入乾坤袋。除了菩萨宇几人面有喜色,其余人看着青年的眼神满是嫉妒和忌惮。   他心中有了些猜测,于是展开神识投入水中。   水底的彩鱼很多,成群结队游得很快,对鱼饵没什么警惕性,几乎是见钩就咬,但它们反应机敏,很少有被钩子挂住的。即便被挂住,大多时候也能挣开,等垂钓者将钓竿提上来,又都成了空竿。   而这些彩鱼中有零星几条不太一样,别的鱼是鱼鳍与鱼尾为七彩色,它们则是鱼鳞色泽绚丽。由于彩鱼很小,只有小指宽,鱼群又混作一团,这种细微的差别肉眼很难察觉,就算想借助神识,也要对神识有着精准的掌控力才能发现。   景岳从其余人的言行中判断,他们应该是想钓到彩鳞鱼,并从中取出彩石,虽不知彩石有何作用,但他只要贯彻“模仿”的原则就好。   对于别人来说,钓彩鳞鱼是运气,但对景岳而言,有了神识为助力,简直是轻而易举。   于是他对蓝凤道:“我这就给你抓来。”   景岳看了秦燕支一眼,后者会意地跟上,两人也选了块浮冰跳上去。   罗海城注意到他们的动向,心中冷笑不已,就算景岳发现了线索又如何?真以为彩鳞鱼那么好找?景岳连钓具都没有,难道还要下水捉鱼?呵呵,若真下水那就好看了,这水看似很浅,但实则深不见底,且水中温度极低,能不知不觉快速消耗修者灵力,等修者察觉为时已晚,只有冻死的份儿。   小寒云宗掌门若死在第一层楼,似乎也不错?即便没死成,想要入第二层他也只能拿贵重的东西来交换,待会儿他是要塑胎符还是混元仙丹呢?   罗海城陶醉的意淫,忽听景岳道:“在那里!”   随即,他就见景岳身旁的青年抽剑往水里平平常常一刺,冰湖中水花四溅,等对方提剑上来,剑尖上扎着一条彩鱼。   景岳:“刨开。”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视线下,小寒云宗从鱼腹中得到了他们第一块七彩石。   罗海城:“……”   其他人:“……”   感觉被暴击!   然而打击并没有结束,还不等他们回过神,又听景岳道:“西南方向,六丈。”   秦燕支催剑而去,剑光宛若流星,又一条彩鳞鱼到手。   于是一个找,一个刺,找的人不用将位置说得很精准,刺的人却能从千百条游鱼中准确发现目标,景秦二人配合完美,列无虚发,短短一会儿已捉了六七条彩鳞鱼。   蓝凤高兴得不断拍着小翅膀,“景景抓一条鱼,爱叽叽就多一分!”   几次下来,其他人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当景岳再一次喊出方位时,所有人都闷头往那处狂甩钓竿,若非他们都从门中祖辈的记载中得知不能入水,简直恨不得跳下去抢!   是以,水面上出现了这样一幕——十来根鱼线纠缠一处,抛向东北方向十丈左右,还有一根则飞向西北方向。   景岳默默看了眼慈航门一个叫永明的年轻和尚,对方脸色赤红地收回线,隐藏了多年不辨东西的秘密一夕曝光,让他不敢面对。   他师兄摇了摇头,单手合十,念了句法号。   这时,只听“咻”的一声,一把剑后发先至,入水一息便起,剑尖上串着一条彩鱼在半空中耀武扬威地盘旋片刻,再度回到了秦燕支手中。   而其他人呢?线都缠在一块儿,还钓什么鱼?   雾草……   没有道理啊!怎么能这样!!!   众人欲哭无泪,半晌才解开一团乱麻的线,又分得更散,并且将神识缠在鱼线上,以便控制鱼钩落点。甚至有人将钓竿扔了,直接用上了兵器,可惜他们没有秦燕支与景岳的默契,更没有秦燕支的速度,迟迟无所斩获。   眼见景岳一条条收获着彩鳞鱼,大家也是愈发着急。   景岳观察着他们,推测彩鳞鱼很可能只有二十条,腹中的七彩石或许是进入第二层的通行证,整整好一人一颗。   若是哪一门七彩石数量不够,就得拿宝贝找七彩石富余的门派交换,因此,才会有罗海城和王迎风之前那番对话。   既然如此,他就一颗都不能留给他们!   景岳想得美好,可气运这东西玄妙得很,有些人偶尔也会被狗屎运眷顾。   就比如说罗海城,当他再次眼睁睁看着秦燕支抢了彩鳞鱼,气得胡乱抽了一竿发泄,鱼线从空中划出一道痕迹,落入水中,恰好是景岳刚刚发现的一条彩鳞鱼的位置,又恰好钩住了彩鳞鱼的背。   景岳眼神一凝,对蓝凤道:“叽叽,你这样……”   怀里的蓝凤兴奋得猛点头,“景景,你放心,叽叽会给你争脸的!”   此时,湖底的彩鳞鱼疯狂挣扎,扯动了浮漂,还在愤怒中的罗海城尚未发现,正气狠狠地瞪着景岳,就听余麻子道:“鱼!罗师叔!鱼!”   “啊?”   “你钩上有鱼!”   罗海城虽觉得钓上彩鳞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有鱼上钩还是让他欣喜不已,万一呢?   他回身猛一提竿,一条彩鱼随之飞上半空,罗海城瞳孔放大,鼻孔绷大,嘴巴张大,猿臂一捞,眼看着就要将鱼抓住。   “铮——”   鱼线被一片叶子割断,蜿蜒成蛇,与彩鱼一同落入水中,转瞬不见。   最怕是突如其来的安静,安静之后是喷发的怒火,罗海城横眉倒竖,眼睛赤红,“他!妈!的!是谁?!”   他头一个目标就是景岳,后者从容道:“别看我啊,你们都盯着我和燕支,有没有使坏你问问你的同门啊。”   罗海城又将目光转向余麻子,余麻子被他的表情震了下,吞了口唾沫,嗓音也有些变调,“他们没动。”   罗海城回忆了一下,他刚才的确没感觉来自景岳方向的灵力波动,于是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又将仇恨投向其他人。   “是你!”他冲着王迎风吼道,“灵力波动是从你这个方向来的,你他妈暗算我!”   王迎风一脸无辜,“罗道友,你是不是误会了?咱们虽有竞争,但来时门中长辈都有告诫,说是秘境中危机重重,大家须得守望相助,不可内耗,否则便是害人害己。我以为,一千年过去,五大仙门都已有了默契。”   罗海城一听更是暴怒,“装什么装?你们青云谷这帮子伪君子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又有哪一次遵循了?!上一次,上上次,都是你们撑到了最后,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心机深沉!哼,以往你们还会做做样子,今次却连第一层都忍不了了!”   他的话立刻引来菩萨宇弟子的附和,“说得好!还守望相助?哪一次到了后来青云谷不跟条疯狗似的?什么都要抢!”   王迎风也气到了,“你们敢辱我门中长辈?!”   罗海城:“辱就辱了,先撩者贱,谁让你先害我的鱼?!”   “昔年五大仙门立誓共进退,却是你们天罡教心思狭隘,背叛盟约,第一个偷袭我门中先祖,要说先撩者贱,贱的也是你们!”   “管我们屁事,都说过几万次,当年天罡教也是中了慈航门那帮秃驴的算计!”   “罗施主……”   ……   五大仙门恩怨纠葛多年,如今翻起旧账来有如涛涛江水绵延不绝,说到激动处,更是大打出手!   但他们终究心有顾忌怕惊扰了鱼,克制地只动用拳脚功夫,掌风虎虎,拳拳到肉。然而谁都没注意到,景岳怀中的小蓝鸡此时已缩进他衣服里,只露出脑袋上一小撮绒毛。   “景景,你千万千万不要供出叽叽,要好好保护叽叽!”   “乖叽不怕,他们发现不了的。”   蓝凤的叶刃可以隐匿灵力波动,他本打算让叽叽神不知鬼不觉地抢鱼,可惜叽叽技术太次,加上难得被委以重任参与到打脸环节中,一时心情激荡,吐出的叶刃在经过王迎风身边时稍稍漏了痕迹……   虽然先撩的是自己,王迎风纯属躺枪,但景岳也不会主动跳出来认领,他小小愧疚片刻,暗道:无量寿福,对不住了王大兄弟!   半个时辰之后,大家的火气终于稍有平息,除了天水殿的女修们情况好一些,其余人莫不是发衫凌乱,鼻青脸肿,还都大喘着气相互怒视。   罗海城正准备摞一句狠话,又听见了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声音——   “诸位道友,据我观察,湖中已无彩鳞鱼,我一共抓了十九条,加上菩萨宇得了一条,整好是二十条。”景岳真诚地求问道:“所以,二十是极数么?你们是不是没有了?”   众人:“…………………………………………” 第96章   现场安静得有如一座坟墓。   良久,王迎风上前道:“景掌门果然手段厉害,不过这些七彩石你拿多了也无用。”   “是是是。”其他人连连附和,同步的好像他们已融为一体,刚才打架斗殴都是幻觉。   景岳:“可是,对你们有用啊,应该可以离开这一层吧?”   王迎风噎住,众人面色各异,有的甚至眼中闪过一抹凶光,看样子像是想要来抢。   景岳装作没看懂,又道:“所以你们拿什么来换?”   秦燕支也天真地问道:“我们找到的,为什么要换给他们?”   景岳:“守望相助,不可内耗嘛,我们虽是新来的,规矩还是懂的。”   众人:“………………”无耻!   王迎风深吸口气,“既然如此,我青云谷愿用二十万灵石来换取四颗七彩石。”   景岳:“不止吧?你们的离尘剑就值这个价?而且你要换的可是四颗,好多的。”   “你别嚣张!真当我们拿你没办法吗?”罗城海威胁道:“老子忍你很久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咱们联手围攻,景掌门的小命可就得丢在这里了。”   景岳:“哦。”   罗海城气绝,脑子一热,一掌拍向景岳,如今彩鳞鱼已被捉完,他可不怕破坏环境,掌风中还带着灵力。   他与景岳同为筑基上境,纸面实力不相上下,本想抛个砖引来其他人共同出手击杀景岳,可掌风刚出,他手腕就是一麻。   罗海城动作一顿,视线落在手腕处。   他看到一根极细的血线,接着,手掌掉落,鲜血喷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罗海城终于感觉到迟来的剧痛,他忙用灵力止血,躬着背抓住手腕,一张脸瞬间白如僵尸,瞳孔中满是惊惧。   所有人都僵住了,他们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和表情,仿佛凝固成一幅血腥狰狞的画卷,而浮冰上躺着的手掌,以及染红了湖面的鲜血,则是画卷中最夺人眼球的细节。   不,或许并不能算最夺目的——   秦燕支手中一把桃木剑,剑身淌着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滑落剑尖,积成不一样的形状。   王迎风猛打了个激灵,他看得出来,此人不过刚刚筑基,是这许多人中修为最差的,可他竟不知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小寒云宗,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可怕的人?!   景岳也是眼皮一跳,他没想到秦燕支会突然伤人,此刻对方面无表情,眼中藏着寒霜,仿佛杀神一般。   真不愧是同境界第一人——在大世界,秦燕支一旦入了筑基,筑基中便再无敌手!   “你们——”余麻子和另一名天罡教弟子都拔出武器,眼中虽有残留的惊骇,但他们绝不能退!   “好了!”天水殿许风兰上前,制止了天罡教,“不过是皮肉之伤,续肢丹我给你们便是!还是你们想将力气都浪费在第一层?”   她眼神扫过菩萨宇几名不太安分的弟子,这句话也是对他们说的。   原本蠢蠢欲动的人都是一惊,是了,他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斗勇逞凶的,以防万一,他们本就准备了交换之物,如今只是换了个意外的对象交换罢了。   怪只怪景岳一人独得十九颗七彩石,让他们急红了眼。   何况,景岳可不是好对付的,再加上他这个帮手着实让人看不透,想要轻松取胜几乎不可能。到时候若是损失太大,就算成功击杀景岳二人,也要小心其他仙门的弟子不会乘人之危,他们本就互为忌惮,没事都能自相残杀八百回呢!   余麻子与同伴对视一眼,都收了武器,“我们就给天水殿一个面子!”   许风兰拱拱手,“多谢。”   她又转向景岳,见对方不见半点异色,她竟觉得理当如此。由于丹比之故,她对景岳一直怀有敬意与好感,在她心中,这位掌门总是这般镇定自若,好似雷劫当头都不会动一动眉毛。(并不   许风兰态度恭谨,“景掌门猜得没错,七彩石的确是通往第二层楼的关键之物。只有带着七彩石才能穿过紫雾,若是硬闯,身体就会被紫雾中蕴含的玄妙能量消融。”   “若是以往,哪座仙门七彩石不够,就会拿出珍贵宝物与别派交换,我天水殿向来是用金莲仙丹来换,但……”她苦笑道:“景掌门估计看不上眼,不知您想要什么?”   景岳见许风兰识相,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许道友客气,我想要的,仅仅是你们天水殿绘制的秘境地图。”   话一出口,五大仙门人人色变,须知他们的地图中不仅绘制了秘境分布,还有前人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许风兰直言拒绝:“不行,景掌门还是换一个吧。”   景岳:“别的我没兴趣啊?”   许风兰急道:“景掌门,地图我们真的不能换,除了地图,什么都可以!”   景岳依旧摇头,“我只要地图,你们不换,我就将多余的十七颗七彩石全部毁掉,我和燕支随时都能离开。”   许风兰:“你——”   景岳:“许道友莫急,我可以立誓,地图我看过之后会还给你们,更不会对旁人说起。”   许风兰还在纠结,却听一人道:“我们换。”   “永清大师!”许风兰震惊地看向一名和尚,她万万没想到,最先倒戈的竟然是慈航门!   “阿弥陀佛,”永清双手合十,“景施主,我们慈航门有秘境一至三层的详尽地图,想换四颗七彩石,可行?”   景岳笑道:“当然。”   永清很爽快,直接从怀中掏出地图交给景岳,景岳也不担心永清骗他,既然慈航门愿意换了,想必还有其他仙门也会换,他只要一对比就知真假。况且他也不可能完全依赖地图,只是想改变“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的被动局面罢了。   景岳打开地图一看,上面详细绘制了一至三层楼的布局,且对每一层楼会遇到的情况和注意事项多有注释,他心中有了底,便交出四颗七彩石,又将地图还给永清。   “多谢大师了。”   永清淡淡一笑,“多谢景施主。”   景岳猜想,每份地图上的注解应该有所不同,几大仙门敝扫自珍,不舍得分享各自经验,或许他今天能有机会来一次总结。   于是又道:“还有人想换么?只要地图。”   他眼睛一转,对着王迎风微微一笑。   王迎风瞬间巨寒,硬着头皮道:“景掌门,你已经有一份了,为何还要纠缠地图?”   景岳:“王道友,听说贵派曾经上过第四层,能给我看看吗?”   王迎风当然不愿意,如今是他们先拔头筹,又怎么愿意让别人占便宜?再说了,慈航门地图只有三层就换了四颗七彩石,他们可是到了四层!要是也只换四颗,岂不是亏大了?   哼!他要果断拒绝!   景岳叹了口气:“那便算了,不过你们这次连第二层都上不去,等到下一百年,很可能会在第四层见到慈航门诸位道友哦。”   王迎风:“……”   是啊!如果慈航门此行顺利,很可能会爬到第四层,等到百年以后,青云谷的“头筹”还有何意义?王迎风简直要气昏过去,他就没想到景岳这么不要脸!本来,他们还打算利用小寒云宗吸引一部分仇恨,这下也不必了,小寒云宗每个人包括一只鸡都长着嘲讽脸,走到哪儿让人恨到哪儿!   可偏偏人家血还厚,扛得住!反倒他们束手束脚!   王迎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最终幽幽望向自家师弟们,四人眼神交流一番,经历了从“我实在没办法了”的失望,到“看来还是认命吧”的绝望,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青云谷的地图自然比慈航门强一些,不仅有第四层的结构,备注也更细致,可以说是一份非常详尽的攻略了。景岳同时还发现,在某些细节上,青云谷建议的处理方式与慈航门有很大分歧,但对结果好似并无影响。   他很快看完,一抬头,就见菩萨宇的弟子赵影也上前来,道:“既然景掌门已有了两份地图,想必看不上我们菩萨宇的地图了,咱们有一种梦神双修大法,不知景掌门可有兴趣?”   再次听见“双修”一词的秦燕支不免好奇,偷偷竖起耳朵。   景岳:“不要。”   秦燕支:“……”   赵影恼怒道:“梦神双修大法比之合欢双修大法也是不弱,后者是我菩萨宇核心功法,我自然不能给你,但我们诚意已足,不知景掌门还有何不满?”   景岳:“我只要地图。”   “我们已有一颗七彩石,只缺两颗罢了,用地图来换是否太过分?”   景岳:“爱换不换。”   赵影气得想发飙,可势不如人,尤其慈航门与青云谷都已交了地图,此时都假装好心地劝他:“赵道友,一份地图罢了,何必这么小气呢?”   赵影听了想打人,但结果还是只能“大方”了一回。   如此,许风兰自知她的坚守已毫无意义,苦笑一声,用地图换来了七彩石。   等景岳看过了四张地图,他参考比较一番后,又看向罗海城。   罗海城刚用了天水殿的丹药,手掌还未完全长出来,手腕处有一坨小小的肉瘤,他对上景岳,眼神中是又恨又憋屈,粗声道:“要换便换!”   余麻子将地图取了出来,递给景岳,后者却道:“谁说我要地图了?”   见所有人都是一愣,又听景岳说:“我已看过四张,不缺天罡教的一份。”   余麻子怒,“那你要什么?”   景岳:“我常年在山间修炼,也不是很懂你们天罡教有什么好东西,不如大家来讨论一番,看看你们如何换合适?”   王迎风见天罡教不用拿出地图,本还有些不甘,但听了景岳这话明白天罡教是要大出血了,比比他们好像损失得也不多,毕竟也就景岳一个人看了地图,于是语气轻快道:“这个提议好啊!让我想想……”   他倒豆子一般将天罡教的宝贝罗列一番,有的甚至是教中不传之秘。慈航门一帮大和尚也佯作公证地补充。菩萨宇与天罡教有结盟,不好多说,但也忍不住插了几句嘴。只有天水殿的人干笑候在一旁,看上去很厚道的样子,实则却是另外三派把天罡教的家底都说完了,她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了。   天罡教几人拳头都捏紧了,余麻子更是浑身都在抖,见景岳一副“彩石在手,天下我有”的样子,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撕碎,但就凭他们天罡教这些人多半打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景岳和其他人一问一答。   最后,景岳挑选了七八样天罡教至宝,且都是罗海城等人此时能拿出来的,他道:“多谢贵派慷慨了,咱们小寒云宗建宗不久,这些刚好能派上用场呢。”   余麻子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不谢,景掌门可要收、好、了。”   景岳:“一定一定。”   眼见天罡教大出血,终于让其它门派心气顺了。所谓比惨,就是当你见到比自己还惨的人,也不好意思再卖惨了,总感觉矫情。   于是,大家开开心心地拿着七彩石,说说笑笑地穿过紫雾,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当然,天罡教不在此列。   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色为之一变。   黄沙戈壁上,耸立的裸岩好似凝固的海浪,一轮血红大日盘踞天空,将眼前的世界染上暗沉的颜色。   景岳凝神望去,只见每一块裸岩上都有几百上千个洞穴,仿佛一个个巨大的蜂巢。   根据四份地图所示,他们已进入了秘境第二层,在这些成千上万的洞穴中,一共有二十个可以直通第三层,其余洞穴要么存放着宝贝,要么有凶兽镇守。但通往第三层的洞穴却是随时都在移动变换,若是运气够好,或许一来你就能碰上,要是脸黑一点,找上千百个都未必能找到。   由于每个洞穴最多只能进入五人,大家对看一眼,自然而然地按照门派分好了组。   景岳与秦燕支一道,他们本来可以加入仅有三名弟子的天罡教或是菩萨宇,五人的战斗力则么也比两人强。   可就算他们愿意,另外两派也不可能答应,特别是天罡教,若让小寒云宗跟着一块儿,估计他们不被凶兽杀死,也能被景岳坑死。   于是,大家愉快地挥一挥手,各自分开。   景岳与秦燕支一进洞,就感觉洞穴忽然封闭,他们再无法勾连外界天地,就像进入了一个小型秘境。   他此时已经知道,只有取得洞穴中的宝物,或是杀死其中凶兽,才可重见天日。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蜿蜒着通往深处,洞中空气阴暗潮湿,泥地上很光滑,似乎有生物反复爬行。   景岳试图放出神识查探,却想起来在洞穴中神识无效,他将试图从怀里钻出来的蓝凤又按回去,“我看这里像是有蛇,你要是不想送上门当口粮,就安分一点。”   蓝凤立刻紧张道:“叽叽讨厌蛇!叽叽第一讨厌龙,第二讨厌蛇,景景快打死它!”   景岳给秦燕支使了个眼色,两人双双往洞穴深处走。   甬道有些窄,但还能容许两人并行,途中景岳捡到了一些鳞片,他仔细观察,只能确认是蛇,但不知品种。   蓝凤嫌弃地挥挥翅膀,“快扔掉,扔掉!就是九头蛇的鳞片,又丑又臭,头重脚轻,笨得要死,景景不要怕。”   在辨识凶兽这方面,叽叽已数次证明它的靠谱,这一次也没错。   当他们穿过甬道,洞穴豁然开朗,一头九头蛇蜷缩其中。都不用景岳动手,就见一道剑光划过,一剑斩落九个蛇头。   一头庞然大物还没点儿反应就彻底狗带,简直全无尊严。   景岳拍拍手掌,“燕支的剑果真不凡,我观你一入筑基,筑基中多半无敌手,也不知和我比谁赢?”   “对上别人我自然不会输,若是对上哥哥,”秦燕支嘴角一弯,“我不想输,所以一定不和你对上。”   “哼!马屁精!”蓝凤表示不屑。   与此同时,天罡教的弟子同样行走在甬道中,甬道很长,迟迟不见尽头。   他们边走边咒骂景岳,余麻子道:“呵呵,我看姓景的印堂发黑,乌云罩顶,说不定就要遇上鬼面蛛!到时候丧生凶兽口中,也算为修界除一害。”   另外两人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觉得异常解气!纷纷将脑补的画面描述出来,三个人越想越兴奋,仿佛臆想已成了事实。   他们说话间,景岳与秦燕支进入了第二个洞穴。   这个洞穴十分宽敞,洞顶很高,足有五六丈,岩壁上爬满了霉菌和蛛网。   景岳随意道:“青云谷曾有一名弟子只找了三个洞穴就顺利通往了第三层楼,也不知我们运气如何?”   秦燕支正待说话,突然,他眉心一皱。   洞穴里有股淡淡的尸臭味,景岳自然也闻到了。   ——猿尸!   地图上记载,前人在第二层楼遇到的所有凶兽中,排名前三的分别是鬼面蛛、猿尸和狱狼。   忽一阵腥风袭来,景岳一扭头,就见有道黑影从背后抓向秦燕支。   秦燕支侧身避开的同时长剑一抹,几乎快斩中黑影。黑影身形未停,惯性往前冲了一段,与秦燕支擦身而过,就在此时,秦燕支突然将换了一只手握剑,顺势向后一捅,黑影惨叫,腰间出现个大窟窿。   等黑影停下来,景岳才看清对方体格类猿,头大臂长,枯黄的皮肤裹在骨骼上,一身尸臭熏天,他掩住口鼻道:“燕支,小心尸毒。”   话音一落,猿尸口中喷出绿雾,愤怒地朝秦燕支锤来。   秦燕支直接迎上去,足尖轻点,身体腾空,一个前翻跃至半空,身体呈倒立之势,双手握剑直往猿尸头颅刺下!   猿尸想躲,可剑意好似笼罩了所有领域,它被逼困在方寸之地,只得抬手来挡,只听像是锯木的声音,猿尸右手臂从手肘处被斩断。   猿尸痛苦地嚎叫,一转眼,那条掉落的小臂断成五截,又全部立起,摇身一变成了五头小僵尸,一齐扑向秦燕支。   一旁的景岳抱臂围观,看到此处点点头道:“果然有分体之术,看来猿尸实力足有筑基大圆满。”   他见怀中的蓝凤探头探脑,于是说,“叽叽,是时候展现你的实力了,看看你的叶刃能否打中小僵尸。”   蓝凤立刻豆眼一亮,“叽叽可以!”   正在拼杀中的秦燕支听见了“啾啾”两声,下意识紧张起来,他很担心蓝凤准头太差,敌我不分。   事实证明,他小看了蓝凤,叽叽吹出的叶刃一共五片,每一片都精准地打中了小僵尸……但并没有什么卵用,小僵尸一顿,转而改变方向朝景岳冲来。   蓝凤吓得直往景岳怀里钻,逗得景岳哈哈大笑,一甩袖,几头小僵尸都被冻成了冰雕。   景岳:“好了好了,都解决了。”   蓝凤稍稍探出脑袋,只露出小眼睛,窥见几座冰冻的小僵尸,它再度抖了起来,大着胆子飞出景岳怀抱,先是离小僵尸远远的观察了一会儿,又蹦蹦跳跳来到小僵尸身旁,伸出爪子踢了一脚,接着迅速扑回景岳怀抱,恨恨道:“哼,叽叽踢死你们!”   景岳:“……”   蓝凤耀武扬威的同时,秦燕支那一边却斗得激烈,此时,猿尸身体上大洞小洞足有十来个,分布得颇有些艺术感。当秦燕支又一剑斩断猿尸右足后,猿尸身体一晃,整个人跪在地上。   “吼——”   随着一声咆哮,猿尸残缺的双臂一震,身体转为浓绿色,又迅速拔高、变大,等它再一次摇摇晃晃站起来,已足有四五丈高。   尽管它少了一只脚,却依旧站稳了,它抬起受伤的那条腿往秦燕支踩下来。秦燕支往后疾掠,躲避间不慎吸了一鼻子脚气,顿时脸色发白,差点儿干呕。   他恼羞成怒,再不想与猿尸纠缠,一个翻身跃上猿尸膝盖,猿尸举爪来抓,秦燕支旋身一绞,将它另一只手臂也绞断。   再然后,秦燕支跳上它的肩,继而又跃上头顶,长剑倒提,“刺!”   木剑从猿尸头颅穿入,以闪电之速捅穿对方身体,猿尸一分为二,轰然倒塌。   秦燕支从空中落地,脚步却踉跄了一下,景岳忙上前扶住他,“怎么了?可是吸到了尸毒?”   秦燕支靠在景岳身上,无力地点点头,“哥,我头晕。”   景岳忙要用灵力帮他驱散尸毒,却被秦燕支抓住手,“没事,我靠一会儿就行。”   景岳:“……”   他反应过来是秦燕支粘人精的老毛病又犯了,完全是在耍赖,不过……看在对方表现良好的份上,就不要拆穿吧?   秦燕支见景岳没推开他,快速地翘了翘嘴角,又恢复成虚弱的样子。   唯有蓝凤不高兴地嘟囔,“真是个心机Boy……”   而在距离他们很近的某个洞穴内,菩萨宇几名弟子正兴奋地收起架柜上两个小瓷瓶,赵影狂喜道:“是清髓碧玉露,没想到咱们也能遇上!”   另一名弟子也是一脸喜色,“六百年前,天水殿也得到了一瓶,听说,天水殿的枯水掌门,就是靠这种仙露延寿两百年,又有金莲仙丹辅助,终于结丹。”   剩下那名弟子道:“她们不过一瓶,咱们却是两瓶,即便之后再无收获,只靠这两瓶玉露,咱们也算值了!”   赵影怒道:“什么叫再无收获,你会不会说话?”   那名弟子紧张道:“赵师兄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也不知其他几派如何了?我想,不会有人比咱们还走运了。”   他说得一点没错,此时,青云谷等人正被铺天盖地的毒蝙蝠包围,天水殿则对上了一头罕见的凶兽,双方均陷入苦战。   慈航门的和尚们刚刚收工,他们遇上了几株草木精怪,还算好解决,关键精怪的尸体都是上等的药材,永明正蹲下身,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将草精尸体小心翼翼地收入乾坤袋中。   至于天罡教,他们走到甬道尽头时,却发现洞穴中什么都没有,搞得三人是一头雾水,只能困惑地折返。可他们往回走了没多久,就见前路已被封住,密密麻麻的蛛网上,一只只长着人脸的蜘蛛贪婪地盯着他们……   “鬼、鬼面蛛!?”   就在天罡教陷入绝望之际,景岳等人来到了第三个洞穴,一入内,正对着的就是一面岩壁。   岩壁光滑,上头有些残缺的字迹,景岳凝神辨认,轻声念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我知道!叽叽知道!”蓝凤立刻道:“这是一位叫杜牧的诗人所作……”   它摇头晃脑就要背诗,却听景岳喜道:“找到了!看来咱们运气不错。”   叽叽一脸懵逼,原来第三层是一处幻境,这些诗句则是幻境内容的线索,只要找到了有诗句的洞穴,就可以直接传送至秘境第三层。   景岳与秦燕支对视一眼,双双按照地图所说,将手心放在岩壁上。   然后,岩壁开。   ——   晋县是大赵国东南的一座县城,之所以称之为晋县,是因为县城就坐落在晋江旁。   清晨,晋江水面笼罩着一层薄雾轻烟,水天相接处,一艘商船缓缓驶来,没多久便停靠在码头。   一名身着短打的老者提着包袱下了船,他身后跟着两名二十上下的青年。   这两个年轻人正是景岳和秦燕支,他们此时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刚刚,他们进入了突然裂开的岩壁后,就莫名出现在船上,正想交流一番,一位老者便找到他们,说是晋县到了,请两位少爷下船。   少爷?看来在幻境中,他们拥有了一重新的身份。   景岳只知第三层是幻境,但具体有哪些变化却不清楚,毕竟几张地图上所记载的诗句绝无重复,也就是说,以往每个人所经历的幻境都是不同的。   这时,老者又上前来,将包袱递给二人,语气愧疚道:“大少爷,小少爷,小的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如今太太虽已不在人世,但她在天之灵一定会看护着你们,你们一定要振作!”   什么东西?听不懂!为了省麻烦,景岳索性对老者释放了催眠术。   尽管他对催眠一道并不在行,但要蛊惑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却是轻而易举,见老者的眼神开始涣散,他便问道:“你是何人,我们又是谁?为何会在此?”   老人家顿时巨细靡遗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了。   原来他本是江南万春酒坊的仆人,万春酒坊乃是皇商,所产万春酒都由皇家采办,上供皇室,可谓是家大业大。而景岳与秦燕支如今的身份,正是万家长子万景、次子万秦,他们的爹便是万春酒坊的当家人——万长鹏。   万长鹏年轻的时候,万家还只是个造酒的作坊,万长鹏的爹很有野心,为了得到珍贵的酒方,他为万长鹏订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陈,祖上曾为前朝皇室酿过酒,只是随着新朝建立,陈家也渐渐没落。陈家老爷死了发妻后一直没有续娶,膝下只有一女,万长鹏的爹想着陈家的酒方若要传下来,就一定会交给陈氏,若是陈氏嫁入万家,万家不就能沾光了?   事情也果真如此,陈氏的陪嫁中就有好几个珍贵酒方,万家靠这些方子酿造新酒,短短二十余年,万春酒坊已名满天下。其中一种酒方被万家更名为万春酒,有幸得皇室看中,万家摇身一变成了皇商,更是富贵逼人。   万家有今日,虽不说完全靠了陈家,但陈家功不可没。可万长鹏非但不感激,还一直防着陈家,等他爹去了,便背地里勾结官员编了个罪名将陈家老爷抓起来,逼问陈家是否还藏有酒方,陈家老爷受不住惊吓,最终病死狱中。   陈老爷一死,陈家最后的剩余价值也没了,万长鹏便暴露了丑恶的嘴脸,为了扶心爱的小妾上位,他甚至逼陈氏自请下堂。   陈氏伤心以极,她嫁入万家来一直相夫教子,恪守女则,却不知原来温柔的丈夫、和睦的家庭都是假象,她起初还想挽回,可却从小妾口中得知了陈父之死的真相。   陈氏大受打击,惊怒之下直接将万家告上衙门,并一头撞死在府衙外。   陈氏的不按牌理出牌为万家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万长鹏四处托人找关系,花了好大一笔钱消了灾,还给陈家泼了一身污水才作罢。   虽然损失惨重,万家好歹保住了皇商的名头,万长鹏更是报复性地将陈氏所出两个嫡子赶走,又将小妾扶正,依旧过着他的富贵日子。   而万景和万秦则被送回陈氏老家晋县,所以,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景岳听到此处皱了皱眉,冥冥中感觉多了一层因果加身,且身体的灵力也被封固,一时竟真成了凡人一般。   他看了眼秦燕支,对方也微微点头。   看来,不能使用法术是幻境对他们的限制,景岳对此倒不意外,地图上也提到幻境会根据位面等级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制约。   既然灵力被禁,老仆人的催眠之术也自然解开了,他又叮嘱了一大堆话,不知从哪儿递出来个鸟笼,里头关着一只小蓝鸡,此时正用翅膀抓着铁笼,趴在笼边,眼泪迎风而落。   景岳:“……”   老仆:“大少爷,小的无能,帮不了你什么,但你最爱这只鸟,小的便帮你带上了。”   景岳:“…………”   老仆:“如今,两位少爷只有先去杏花村住一阵,我曾听夫人提过,村子里还有陈家一栋祖宅。”他怜悯地看了二人一眼,“再过些日子等老爷消了气,一切风平浪静,小的再来接两位少爷。”   老仆安慰了两人几句,这才郑重道别,叹着气回了船上。   景岳望着对方的背影,以及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禁想起他在天竹大阵时所遇见的一次幻境。   当时他附身了一个叫查尔斯的青年,幻境也仅有一城大小。   但他今日身处的幻境却要大得多,他和秦燕支也是本体进入其中,就连幻镜里的身份也像是为他们特意准备,一个名景、一个名秦,刚好贴合他们原本的姓氏,外貌上也有一些变化,看上去平凡许多。   这个幻境,甚至连蓝凤都没漏掉。   更令他惊讶的是,幻境竟能控制因果,他想了想道:“我怀疑,六轮秘境其实是一座无根秘境。”   秦燕支:“无根秘境是什么?”   景岳:“无根秘境乃是天地造化而成,也算是虚空宇宙中一处小界,因为自成法则,因此才能不断自我修复、循环,也能造物、造人、造虚幻世界,甚至掌控因果。”   秦燕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要先解了这对兄弟的因果,才有机会离开?”   景岳:“多半如此,只不知他们因果为何?”   蓝凤回到了景岳手中,胆子又大起来,此时仰靠着笼中一根木枝,翘着腿道:“哼!当然是虐渣复仇,打脸万家,再为陈家正名,将陈家酒方发扬光大,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   景岳:“……”   虽说依旧是叽叽一贯套路,但他莫名觉得就该如此是怎么回事?不过……   “迎娶白富美?”   蓝凤一改大爷姿势,慌张地跳起来,“不行不行!景景!这些凡人女子都配不上你,你不要娶她们!你还是要找仙子的!”   景岳:“……哦。”   既然蓝凤已经指明了方向,景岳又找不出反驳点,索性不多想,攥着包袱和秦燕支往杏花村去。恰好,岩壁上的诗也有“杏花村”三字,正应了线索。   一打听,杏花村距离晋县还挺远,好在包袱中有些银两,他们便租了一辆牛车。   此时正值清明前后,天空中春雨绵绵,润泽大地。   四个时辰以后,他们到了杏花村。   两人一凤站在破败的宅门前,望着蛛网遍布、朽木残砖的老宅,心里想的都是一个“惨”字。   尽管乾坤袋还在身上,可此境没有灵力,清洁符箓也用不成,他们只有找邻里们借了点儿工具,一直忙到晚上,才算把院子、客堂和一间里屋收拾了出来。   秦燕支看了看天色,道:“哥,很晚了,咱们洗漱睡了吧?”   景岳:“睡什么睡?你不修炼?”   秦燕支:“没有灵力,如何修炼?”   景岳:“可以上院子里练练剑招啊。”   秦燕支:“你在院子里练剑,若是被村子里的人看见了,万一传入万家耳中,不是会引起怀疑吗?我想,万景和万秦可都不会武艺。”   景岳想了想,是啊,不能崩人设,于是点点头,“那洗洗睡吧。”   里屋里只有一间床,两人当然睡一块儿。   景岳刚躺平,秦燕支就爬了上来,侧撑起身子,低头凝视着景岳,“哥,咱们好久都没一起睡了,小时候,你总抱着我一觉睡到天明。”   景岳闭着眼,无情道:“并没有,你一睡着我就去修炼了。”   秦燕支表情一窒,“可我每日起来,都见你还抱着我。”   景岳:“我是让叽叽盯着你,你快醒了,我就赶紧抱着你,不然你怕是要闹。”   秦燕支:“……”   景岳:“说起来,叽叽呢?”   秦燕支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淡淡道:“不知道,或许是在外头逛吧。”   说罢躺下来,赶紧闭上了眼睛。   景岳一想,叽叽素来爱听壁角,村子里又没什么危险,多半是找新鲜去了,于是便没再管。   一夜无梦,等到天光将亮,意识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惊醒了景岳。 第97章   景岳猛地翻下床,就听蓝凤哭喊道:“景景!景景快来救我,叽叽害怕!”   景岳眼色一凝,寻着声音找去,一见到蓝凤他就笑了。   只见一只小蓝鸡被绳子捆在树干上,绳子还绕了三圈,它连低头都困难,又没办法使用灵力,可不就只能呼救吗?   “景景!快放我下来……”   景岳抖着肩膀解救了蓝凤,后者委屈道:“一定有人想害凤!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叽叽打晕了,又绑在树上!”   景岳一愣,又听蓝凤道:“是不是今天那个长痦子的老大爷,就是借你掸子那个!他看了叽叽好多眼!还有还有,那个借被子给我们的胖大婶,还夸了叽叽的毛色好!”   景岳可没蓝凤这么蠢,他已经猜到了凶手,往后瞥了一眼,“叽叽,你看他呢?”   跟来的秦燕支不知蓝凤与景岳在说什么,但他注意到景岳的视线,又见蓝凤一下子惊恐且仇恨的瞪着他,瞬间僵住。   蓝凤:“哼!大清早的不睡觉,就想来看凤的笑话!”   景岳:“……”不是,你的重点……   算了,还是让它无知下去吧,景岳把叽叽拎起来,斜睨着秦燕支,故意说道:“叽叽,这个幻境很危险的,以后你每晚都跟我睡,知道了吗?”   蓝凤高兴道:“好呀,好呀,叽叽最喜欢景景了,叽叽要和景景一起睡。”   秦燕支:“……”   这一天,在景岳的命令下,秦燕支不甘不愿地又收拾了一间房。   此后每到夜里,他就能看见哥哥抱着小蓝鸡回房。每天清晨哥哥都起来了,小蓝鸡还盖着哥哥的被子躺在哥哥的床上呼呼大睡。   对此,秦燕支表示很想死一死。   转眼一周过去,景秦二人渐渐摸清了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由于男子到了二十就能够自立门户,他们还去县衙改了户籍,从此脱离万家。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万宅,有人也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老爷,听说您那两位好嫡子改了户籍,如今叫陈景和陈秦了。”   一名美艳的妇人,正对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撒娇,后者怒道:“真不愧是陈氏生的白眼狼,如此不知好歹!哼!改就改了,我明日就将他们除宗,日后他们就算后悔了想要回来,也别想分我万家一个子儿。”   男子正是万长鹏,他听了这消息简直怒不可遏,两个兔崽子的做法就像往他脸上狠狠抽了几耳光,毕竟从来只有当爹的不要儿子,哪儿有做儿子的不认爹的?本还想过几年再把他们接回来,随便分点铺子给他们经营,可现在么,他是彻底把两人给恨上了!   妇人顿时开心了,又道:“老爷放心,您还有三郎呢,他可是个孝顺的孩子。”   万长鹏黑如锅底的脸好看了几分,“对!如今阿绵是我的正室夫人,三郎也是我的嫡子,我唯一的嫡子。”   妇人嫣然一笑,“哦对了,我听说陈景和陈秦自己在酿酒呢。”   万长鹏:“哈,他们能酿出个什么?”   妇人:“您说,他们是不是得了什么保密的方子?”   万长鹏一愣:“应该没了吧?我那位岳父当时都被吓成那样了,也没吐出什么新方子来啊?”   妇人一想也是,若真有方子,当年还未东窗事发时,陈氏那么信任万长鹏,干嘛不拿出来?   “嘻嘻,那咱就等着看笑话呗,要我说呀,他们如此不孝,就该亏到血本无归。”   万长鹏:“对,让他们丢尽陈家的脸!”   不论万长鹏等人如何咒骂,景岳与秦燕支都听不到,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在意,这时候,他们的第一批酒已经快酿造好了。   景岳在陈家老宅里发现了一种酒方,看得出是张好方子,但为了出奇制胜,他决定在此基础上稍作改良。   他虽不饮酒,但知道的酒方总有一些,在修界很寻常的方子,放到凡间来可就不一样了。景岳参考了几种酒方,替换了原方子上的部分材料,虽然酿出来的依旧是凡酒,味道却有如仙酿。   他以往见人酿酒都是煮雪寻梅灵芝果,引风收露白月光,十二万分的意境。等轮到他自己,却要蒸煮粮食、调配酒曲、发酵蒸馏,全是些又繁琐又累的活,但与秦燕支搭配着来,也着实有几分意趣。   等做完这些事,他们俩的银子也花得精光,但景岳还想盘个酒楼,且酒楼还要重新布置一番。因为真正的好酒,不但对酒本身有要求,对器皿、环境都有讲究。   为了赚够装修钱,景岳和秦燕支数次易容成江湖侠客,他们虽没了灵力,但武力还在,于是到处“排忧解难”、“除暴安良”,事后再收点酬金,两人甚至还扮过土匪,打劫过某些为富不仁的人……   整个晋县的地痞流氓恶人都被他俩清算了一遍,县城里治安良好,好长一段时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到了酒楼开业这天,一位白胡子老道来到酒楼前,他掐指一算,又抽出一把长剑凌空挥舞,酒楼原本空空如也的匾额便刻上了“赛神仙酒楼”五个雄浑有力的大字。   道人是秦燕支假扮,而字则是用剑气书成。   不少人见了这一幕都觉得有意思,有人还怀疑是酒楼请来的戏班子,弄的噱头。   一位路过的富商乐道:“哈哈,赛神仙?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是如何赛神仙了。”   他大摇大摆的跨过门栏,一入厅堂,就感觉精神一振,并非仅仅是视觉上的享受,似乎就连身子都轻了一些,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富商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毕竟他去过大赵那么多酒楼,就这间布置得最为别致。尽管看上去都是寻常的景观摆件,可什么位置放什么东西、装点些什么,都恰到好处的完美,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而且原本寻常的物件,在周围陈列的衬托下,也呈现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精致。   就比如大厅中一角鱼池,同样是假山莲花锦鲤,但仅是假山的形状就能随着他所站方位不同而发生变化,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更别提水中飘着几朵碗莲,嫩蕊凝露,清幽阵阵,通透得仿佛带着禅意。   富商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进来,但现在却多了几分期待,他随意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就见一名模样清秀的青年上前来,笑问道,“客官,需要点儿什么?”   富商往柜台上方挂着的木牌看去,倒都是些普通的下酒菜,他随便点了些爱吃的,又道:“即是酒楼,当然要饮酒,你们这儿有哪几种酒?”   青年:“酒只有一种,名为杏花村酒,喝了醉红尘,滋味赛神仙。”   富商没真当回事,淡笑道:“那便来一壶吧。”   青年:“您是咱们酒楼第一位贵客,可以享受一次酒楼的特殊服务。”   富商来了兴致:“哦?”   青年打了个响指,就见一只蓝毛小鸟头顶着盘瓜子飞了过来,小蓝鸟将盘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嘴一啄便剥出一颗饱满的瓜子仁,乌溜溜的小眼睛献宝地盯着富商。   富商大笑,“这鸟儿有灵气。”   说罢摸了摸小蓝鸟的脑袋,小蓝鸟立刻卖乖地蹭蹭他手心。   于是等青年转去后厨时,便是这只蓝鸟一直在大厅招呼客人,谁都忍不住逗弄几下。   酒楼里的下酒菜多是熟菜和凉菜,景岳一早已准备好了,现在只需要装盘即可。而负责装盘的当然是脱下老道士马甲的秦燕支。   等景岳端着碟碗再次来到大厅,就听富商打趣道:“老板,怎么你们这儿所有的菜加起来都没有一壶酒贵?”   景岳笑道:“菜是凡菜,酒是仙酒。”   富商乐:“行,我就来尝一尝仙酒。”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盛酒的酒壶,是一种通透的天青色,似玉非玉,也不是琉璃材质。当他拿起酒壶时,又感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从指间传递到四肢百骸,让他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愉悦。   走南闯北的富商从未见过,好奇道:“这酒壶是用何种材料制成?”   景岳:“一些普通山石罢了。”   富商只当老板不愿说,没再多问,但事实上的确是普通的山石,只是被“万事通”景岳炼制打磨过。   景岳:“请。”   富商斟了一杯酒,酒香四溢,缭绕大厅,所有人都是眼睛一亮,忍不住朝富商望来。   只见他先是陶醉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将酒杯至于唇间小口一抿,脸上随即浮出薄红,最后一口饮尽杯中酒。   “好!”富商忍不住赞道,只是一杯酒,他便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若要升仙一般,但脑子却很清醒,清醒到忽然想起许多本以为遗忘了的过去。   他想起年幼时爹娘让他拜了一位泥瓦匠学手艺,入门第一日,泥瓦匠问他将来有什么心愿?小小的他回答要给家里盖座大房子,也给师父盖一间。过了一年多,泥瓦匠忽然得了病,病得很沉,再然后,村子里闹起了瘟疫,他爹在瘟疫初露端倪时便带着他们举家迁离,后来朝廷来封村,据说一村子的人都给烧死了。   随着渐渐年长,又遭逢几次变故,他成家、立业、生子,渐渐忘记了这段经历,还有年幼时许下的诺言。虽然机缘巧合的,家里人也住上了大房子,可他第一位师父,那位只教过他一年多,却待他如亲子,病时害怕传染他狠心将他锁在门外的师父,却葬在一片火海中,连一座孤坟也无。   富商心中一涩,记忆清晰如昨,他的眼角莫名有些湿润,默道我要回老家,为师父盖一间大房子,让他的灵魂有所归。   下一刻,他耳畔忽然传来一句“谢谢”,是泥瓦匠的声音。   富商怀疑是不是自己醉了?但仍答道:“是徒儿答应过您的。”   他陷入了玄妙的情绪中,其他客人却是一脸困惑,他们见富商只饮了一杯酒,便又是笑又是哭,又是自言自语的。   有人道:“一杯就倒?他酒量是有多差?”   又一名大汉道:“这酒劲儿这么大?”   景岳刚好将酒端给他,“酒劲不大,是你们心事太多。”   大汉撇撇嘴,嘟囔道:“神神叨叨的,老子可是千杯不醉!”   他抓起酒壶就往口中倒,清亮的酒水顺着壶嘴倾泻而下,大汉砸吧砸吧嘴,眼神渐渐有些涣散,而后痴痴地笑起来。   他看见自己成了江湖侠客,提着一把剑行侠仗义,走遍了整个赵国。期间结识了无数英雄豪杰,又有一大堆美女投怀送抱,最后,皇帝甚至将公主赐给了他。   “嘿嘿……嘿嘿嘿……”   大汉笑得众人毛骨悚然,但他浑然不觉。酒壶中的酒已被他喝干了,可他依旧维持着倒酒的姿势,好像恨不得醉死过去,再不醒来。   “就这还千杯不醉呢!”众人都是摇摇头。   一名书生尝了口酒,整个人如遭雷击,那一瞬间,他好似将人生的酸甜苦辣,七情六欲都饮了下去,一时诗兴大发,一连成诗十首。   还有许多客人,他们只是不经意间饮了一壶酒,却像饮尽红尘,每一口滋味都能直击他们心灵最脆弱的一角,或是能虏获他们欲望中最核心的部分,编织着虚虚实实的梦。   杏花村酒,如此寻常的名字,但只有真地感受过,才知道的确是令人飘飘然,塞过神仙。   仿佛一夜之间,杏花村酒就传入了晋县千家万户的耳中,赛神仙酒楼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客人,其中不乏乡绅富豪、达官贵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到了江南。   这几天,万长鹏简直是焦头烂额,只因上供的时间快到了,可内务府听说了一种名为杏花村的酒,有意要去探一探,对于万春酒坊的态度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此时,万长鹏在家里摔盆打碗,骂骂咧咧,他的爱妾坐在一旁,忽道:“杏花村,我记得陈景和陈秦就是被送回了杏花村?之前,好像确实听说他们在酿酒?”   万长鹏一惊,迟疑道:“应该不可能吧……”   小妾心里也不太信,可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俩兔崽子的消息。两人已被除了宗,将来分不到万家一点财产,她便懒得再关心,让耳目都回来了。   可是万一呢?小妾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于是道:“要不,我还是派人去打听一番,不论是不是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然而打听的结果却相当不美妙,他们没问出杏花村酒是何人所酿,反而打听到杏花村酒不但味道好,喝了之后还真的有赛过神仙的感受,每一位饮过此酒的客人,无一不被征服。   万长鹏那个愁啊,再这么发展下去,等真的传入皇帝耳中,他们万春酒很可能会被挤下去!   左思右想之下,万长鹏把心一横,叫来管事吩咐了几句。   于是,十日之后,赛神仙酒楼忽然来了一批外县的地痞流氓,一会儿说菜里有苍蝇,一会儿又说菜色不新鲜,即便是点了酒,喝也没喝一口就将酒壶摔了。   景岳拎着他们的衣襟一个个扔了出去,这些人却躺在门口翻滚不止,干嚎道赛神仙酒楼卖劣质菜不说,还要打人。   既然如此,景岳就真把他们打了一顿。   干嚎变成了惨嚎,大街上来往人群谁都不敢作声。   这还不算完,到了夜里,景岳和秦燕支分头行事,找到这波地痞流氓的临时住所,又是一次“送温暖”。于是第二天,某间客栈门口倒着好几个连裤子都没穿的人,各个鼻青脸肿,人事不知,还引来了晋县的衙门。   人们虽没见到事发经过,但多少能猜到原由,如此,赛神仙酒楼名声更是响亮,都怀疑背后有高人坐镇。   万长鹏听说此事后,气得差点厥过去,就在此时,更坏的消息传来,赛神仙酒楼要开去京城了!   消息是内务府那边传来的,之所以会告诉万长鹏,无非是想多讹些银子。   可万长鹏能怎么办呢?纵然心中咒骂不停,还不是得陪着笑脸,送上孝敬?   饶是如此,事情依旧往他最恐惧的方向发展——随着杏花村酒名声愈大,终于连皇帝也知道了。   一次宫宴上,皇帝忽然提到了杏花村酒,还说民间传言此酒滋味赛神仙,宫妃臣子们尽皆捧场。   有人道:“听说这种酒饮一口就能入梦,再醒来便有种大彻大悟之感。”   “臣妾听说,此酒不但味道绝佳,还能调养身体,甚至令人返老还童。”   “民间还有传言,杏花村酒乃是真正的仙酒,酒方乃是神仙梦中指点,喝多了就能得长生。”   ……   历朝历代,每一任皇帝都向往长生,赵国皇帝也不例外。   有人揣摩上意,谄媚道:“不若让赛神仙酒楼的老板将酒方献上?”   皇帝神色淡淡道,“对仙人要尊敬,仙人将酒坊赐予谁一定有他的道理,一切还是依着章法来吧。”   掌管内务府的人乃是皇帝叔叔,会意道:“听说酒楼的老板已来了京城,臣即刻找他商谈采办事宜。”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第二天,赛神仙酒楼向万春酒坊发出战帖,邀请万家半月后入京斗酒。   此事迅速传遍大江南北,因皇帝此前对杏花村酒颇感兴趣,有人特意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皇帝兴味道:“既然如此,便让刘大学士与李将军前去断一断吧,看看究竟是谁家的酒好,胜者,即可为皇室贡酒。”   收到战帖的万长鹏简直乌云罩顶,他本不想搭理,以云淡风轻的姿态将赛神仙酒楼衬托成哗众取宠的小丑,哪知道皇帝居然插了一手,他还有胆子拒绝吗?   可杏花村酒出现得太过蹊跷,万长鹏着实没底气,这些日子来吃不香睡不好,就连头发都掉了一大半,眼看入京的时间快到了,他却一筹莫展,毫无信心。   “老爷,既然避无可避,咱们索性化被动为主动。”   小妾又来咬耳朵,万长鹏急道:“你有什么主意?”   小妾:“既然赛神仙酒楼的老板想要挑战咱们,那么比试地点就应由我们来选。”   万长鹏一听,是呀!万家经营酒坊多年,当然知道饮酒环境的重要性,他其它方面已没办法干涉,好歹能从这一点下手!   最终,杏花村酒与万春酒的比试,定在了内务府总管大臣,永安侯家的园子。   这一日,永安侯府门前车马如市,京里不少臣子以及他们的亲眷都来了,毕竟这次斗酒就连皇上都在关注,斗得又是皇家贡酒的名头,就算对此毫无兴致的人,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特立独行。   他们热议纷纷,有人认为杏花村酒虽是后起之秀但来势汹汹,也有人觉得万春酒作为多年贡酒更是不凡,双方争论不休。等到永安侯与刘大学士、李将军入座,比试正式开始。   由于景秦二人和万长鹏此前被安排在不同房间,直到有下人来请,两方才算打了个照面。   万长鹏一瞧,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两个不孝子当场掐死,再抽筋扒皮曝尸三日。   没想到哇没想到,背后搞他们万春酒坊的人,还真是被他除了宗的陈秦与陈景!   景岳和秦燕支也是头一回见到万长鹏,不过,他们不约而同无视了对方,更是让万长鹏差点儿吐血。   等一行人入了园子,景岳就发现园中装点得贵气逼人,心下猜到是万长鹏做了手脚。估计万长鹏以为杏花村酒被传得神乎其神,一大原因是靠了酒楼布置得仙气十足,影响了客人的观感。如今换了富丽堂皇的环境,杏花村酒就显得气质不符,格格不入,口感上也会相应弱化一两分。   对此,景岳只觉得好笑,再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心机都是枉然。   经过繁复的礼仪和问询后,双方都将自家的酒呈上,其中盛着杏花村酒的酒壶是个素色瓶子,今天看来显得有些寒酸。而万春酒由于多年贡酒的身份,向来走华贵路线,与当下环境倒是相得益彰。   人人都知有个词叫“先入为主”,而品酒这件事更是如此,一旦酒味入舌,多少会影响味觉,那么先品谁的酒,谁就占了大便宜。   永安侯与万长鹏虽谈不上交情,但好歹认识多年,万家又一贯听话,孝敬银子从未短过,因此,他心里略有些偏袒,否则也不会将园子布置成这般。   当万长鹏见到永安侯率先选了万春酒时,心里着实舒了口气,他虽早有预料,但此时才彻底踏实了。   只要永安侯先挑了万春酒,另外两位大人也不会逆他的意思,一定是先尝万春酒!   如此,他天时地利人和占尽,除非杏花村酒真能逆天,否则一定是他赢!   一名侍女兰指微翘,将万春酒倒入杯中,香气被微风吹开,顿时满园芬芳。   “真香啊……”   不少大臣们都忍不住深吸口气,其中一些人曾在宫宴中尝过万春酒,是挺不错的,但也没有今日的香气啊?   万长鹏见了众人的神色,不禁有些得意,他为了这次比试,可是将原本打算传家的陈酿都献上了,能不醉人吗?   “好!”   永安侯小酌一口,朗声夸道:“入口柔绵,醇香馥郁,好酒!”   他又转头对刘大学士与李将军道:“二位大人以为呢?”   刘大学士刚好放下酒杯,他抚着三寸美须道:“确是好酒,清而不薄,厚而不浊,只饮了一口,舌尖便回香持久。”   李将军说不来那么多废话,直接道:“给我再来一杯!”   永安侯笑道:“李将军别急,您还得再品品杏花村酒呢。”   饮酒的热情被打断,李将军眼中飞速掠过一丝不耐,但想到他身上还有任务,于是怏怏地说:“赶紧上吧。”   李将军原本有些兴致缺缺,可当壶嘴的木塞拔开,李将军顿时一震。酒香蔓延,勾得他浑身酒虫都在叫嚣,若不是害怕失态,他真恨不能夺过酒壶先喝了再说!   然而等杯酒真的送到他手里,李将军又变得小心翼翼,珍之慎之地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   “轰——”   那一瞬间,就好像万千惊雷在脑中炸响,他听见了战鼓连连、马嘶人吼,看见了铁甲朔月的寒光,以及烟冥霜重、白骨纵横的血色战场!   所有他经历的过往,都一一再现。   但这一次,就连一个小兵的喜怒哀乐,他都分辨得清清楚楚,好似有了天神的眼睛,能看见他们心底所有的故事。   一杯饮罢,李将军眸光迷离,就像是醉了,然而刘大学士与永安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均愣愣地盯着杯中酒,思绪飘了老远。   前者,想到了他从寒门一路走到今日的种种;后者,则看见了自己身着龙袍,端坐于紫金殿宝座,接受着百官叩拜,从此一言天下,万民臣服!   永安侯正想说一句“众卿平身”,忽听一声巨响,将他猛地扯回现实,只见李将军已拔出佩刀,重重往桌上一放,“好酒!若人世间真有神仙酒,必是此酒!”   永安侯咽了口唾沫,吞下了滚在喉咙里的几个字,背脊早已被冷汗打湿,此时他唇色发白,哆嗦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   而刘大学士也不禁眼角泛红,叹道:“此酒,必将被载入千百诗词文章,被万千文人传颂,永世流芳!”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万长鹏如坠冰窖,他不敢对堂上百官发作,只敢将怒火烧向附近两人。阴鸷的目光一转过去,就见两人同时望了过来,又同时勾起唇角,就连弧度都一模一样。   而笑容中的含义也能轻易解读,无非再说——你输了,你完了。   逆子!!!   万长鹏脑子一热,烧断了理智,就算他将被寒水吞没,也要拖着两人一同沉沦!   “侯爷!各位大人!杏花村酒其实是万家的酒方,是他们偷走酒方,想要害万家!”   万长鹏“噗通”跪地,凄声喊道,等喊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最先是有些害怕,可一想主意其实还不错?反正陈家人除了这俩孽种都死绝了,既然死无对证,当初他又小心的扫了尾不怕被查,更将陈氏泼了一身污水,如今想怎么说都可以!   永安侯本还处于后怕中,此刻又被万长鹏的喊声吓一跳,当即脸色难看道:“你们万家的方子他们如何偷得?莫非天底下的酒方都是你们万家的不成?”   万长鹏听出永安侯的不耐,急道:“侯爷!陈景陈秦是小人先夫人陈氏所出,乃万家嫡子!但陈氏没有妇德,妒恶乱家,已被小人休弃。陈景和陈秦为了报复小人,便偷了酒方逃出万家,又擅自改了户籍。因此,小人也是今日才知真相!”   如此神转折,园中所有人都怔住了。   “呵呵……”带着讽意的笑声突兀响起,只见陈家兄弟中的陈景道:“万老爷,你说杏花村酒乃是万家酒方,为何万春酒坊却一直没有酿出来?你既为皇商,上供的酒必是万家最珍贵、最稀有的酒,杏花村酒与万春酒高下立现,是你尝不出来?还是故意欺君?”   万长鹏没想到以前老实本份的大儿子变得如此能说会辩,加上众目睽睽之下他有点怯场,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杏花村酒的方子被先祖秘密收了起来,我也刚发现,谁知一找到就被你们偷了去!”   景岳:“那你也看过酒方了?既然你说是祖传之方,这么重要的方子你总该记得一点吧?不若说来听听,咱们当场比对,万老爷总该识字吧?”   万长鹏:“你——”   “够了!”永安侯怒道:“此处可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万长鹏刚才一番表现,傻子都能看出来酒方与他无关,但永安侯还是出于好奇问了句:“陈景晨秦,你们的酒方从何而来?”   景岳:“是我们回到老家,收拾屋子时无意中发现的。”他话锋一转,“诸位大人,草民要告万长鹏!一告他为求酒方,勾结官吏逼死草民外祖父,二告他宠妾灭妻逼死原配,三告他以庶充嫡,将草民和弟弟逐出万家!如此无德无义、狼心狗肺之徒,怎配为皇商?”   众人又是一惊,怎么先是老子告儿子?现在儿子又要告老子?   要知道儿子告老子名声可不好听,虽然本朝不兴什么子告父先挨板子那套,但在世人眼中仍属于不孝,除非当爹的真是大奸大恶之徒。   堂上刘大学士多年前曾在刑部任职,又素来公正廉洁,他听说事涉人命,立刻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   景岳:“草民不敢诬告。”   刘大学士:“具体为何,你细细说来。”   景岳便从万家如何发家,又如何逼死陈家人,如何在陈氏死后还给她泼脏水的事一一道来。   “当年咱们兄弟俩被赶出万家,已是走投无路,无意中发现了一份酒方,只当是上天留给我们以及陈家的生机,于是费尽心思酿出杏花村酒。我们向万春酒坊下战帖,也是希望能为陈家正名,没想到他连杏花村酒也想贪。”   景岳做出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草民愿意公开杏花村酒酒方,但绝不肯让万家再有机会借陈家酒牟利,并且倒打一耙!”   刘大学士还来不及说话,只听“啪唧”一声,万长鹏晕了过去。   他虽是晕了,但并不能阻止事态的发展,有刘大学士插手,衙门很快受理了此案。   最终,万长鹏逼害人命、宠妾灭妻、以庶充嫡三罪并罚,秋后问斩,万家家产九成分给陈景、陈秦两兄弟。同时,万春酒坊皇商的名头也被夺走,并且禁止他们再使用陈家酒方酿酒。   原本被扶正的妾依旧为妾,只能守着万家一成家产度日,这笔财产不算少,但对一个坏了名声的弱女子而言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景岳与秦燕支也如之前承诺,公开了杏花村酒的酒方,并将所得家产全数捐出。此举赢得上下一片赞誉,杏花村酒的名声也随着这件案子达到鼎盛,最终被选为贡酒。   两人正式成为皇商当天,忽然感觉身上的因果解了,金光彩霞从天而降,两人转眼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杏花村酒永世的传说。   ——   秦燕支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稍显陈旧的供桌上,桌上燃着香烛,正前方有一座泥塑的佛像。   他脑子有些昏蒙,于是揉了揉额头,又突然察觉不对,哥呢?   秦燕支四下里一看,这是一间山野小庙,庙中只有他一人。   “哥!”   他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他们从幻境里出来,哥哥就不见了?   秦燕支几步冲到庙门口,猛地推开了破旧的门扉,一股狂风吹了进来,卷着几片落叶。   他眯了眯眼,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银色的闪电划破黑夜,让人无端端感觉不祥。   秦燕支心中更急,眼见豆大的雨点打下来,他匆匆往外跑去,也不知要去哪里,他很担心哥哥遇上了危险!   然而他没跑多久,却缓缓停下来。   滂沱大雨迷蒙了视线,不远处,隐隐可见一道纤细的白色人影,秦燕支呼吸一窒,“谁在那里?”   对方并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了几步。   人影渐渐清晰,对方青丝如瀑布,雨水仿佛珍珠般从他的发间滑落。青年星眸玉颜,挺拔若竹,一袭湿透的白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   他就这么静静立在雨中,苍白的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红,对秦燕支道:“燕支,你还不过来?”   秦燕支一惊,快步跑了过去,“哥!”   谁知他一到景岳跟前,对方身子一软,就往他怀中靠来。   “哥?”   景岳轻声道,“燕支,我好像受伤了,你抱我吧。”   秦燕支心慌不已,一低头,恰好见到雨水从景岳光洁的额头滑落,沾湿了纤长的睫毛,仿佛一滴眼泪。   此刻的景岳眼角微红,眼神像一把勾子似的勾住他的心神,淡粉的唇珠圆润饱满,让他喉咙发紧,即便身处狂风暴雨中也依旧感觉到燥热。   秦燕支忽略心中一抹异样,将景岳拦腰抱起。   一双微凉的手缠上了他的脖子,秦燕支顿时浑身发麻,脖子更似有火在烧,他快速将景岳抱回庙中,再小心翼翼地放开。   “哥,你哪里受伤了?”   景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扯着他衣袖的一角轻轻晃动,“你也累了,我们坐下吧。”   那一下一下,就像羽毛扫在秦燕支心上,他胸口“噗通”直跳,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既陌生,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期待。   他像个提线木偶般,跟着景岳慢慢走到供桌前。   景岳转过身,对他笑了笑,指着地上的蒲团道:“你坐。”   秦燕支坐下,就见景岳也跪坐在他身旁。   烛火照着对方清隽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景岳耳垂上那颗浅淡的红痣,在此时看来竟有几分妩媚。   他避开眼,又问道:“哥哥到底哪里受了伤?你总不说,我很担心。”   “这里。”   景岳微微扯开衣襟,露出了白皙精致的锁骨,又拉着秦燕支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秦燕支如遭雷击,像被烫了般抽回手,哑声道:“你做什么……”   他见景岳一笑,又轻轻贴上来,声音似远似近,又似响在他灵魂深处,“做你喜欢的事,好么?”   ……我喜欢?   秦燕支眼中透着茫然。   景岳的唇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吐息,似乎下一刻,就能触碰…… 第98章   “锵——”   随着一声清越剑鸣,细细的血线从景岳额头向下延伸,他的身体瞬间裂成两半,化作灰烬。   秦燕支极速喘气,眼中的世界就像被风拂过水面的倒影,泛起层层涟漪,下一刻,他坠入了黑暗。   同一时间,大世界。   “本我”秦燕支猛地睁开眼,他胸腔剧烈跳动,浑身血气上涌,素来凛若寒霜的脸上也染上潮红。   他克制地深吸了两口气,才渐渐平复下来。   随即,他目光移向景岳,对方仍在入定,显然不知道秘境中的秦燕支经历了什么?否则……   秦燕支敛下眼,不由庆幸,但一想到独属于他的旖旎幻境,又沉重起来。   “他我”或许一时糊涂,但他从最初就很明白,“他我”遇上的只是幻心阵而已。   幻心阵营造的幻象并非由心魔而起,但却是心魔的隐患,也是潜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意念。   而“他我”的意念,或者说欲念,竟然是景岳!   “本我”的纠结,秘境里的秦燕支一点也感觉不到,他此时刚刚苏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   “醒了?”   秦燕支一僵,抬头就撞进了景岳漆黑的眸子,一瞬间,各种香艳的画面占据他的脑海,秦燕支快速低头,心中又羞又愧,还有一点点莫名的酸涩和委屈。   “怎么了?”景岳见他神色不对劲,奇怪地追问。   秦燕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在反省自己为何一开始没发现不对?   哥哥法力高深,又怎会被雨水淋湿?何况,哥哥素来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又怎么可能披散着头发?更不会露出那种……那种奇怪的神态。这么拙劣的幻象,他居然也差点儿着了道!   “燕支?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景岳有点急,他们一从幻境里出来,秦燕支就突然晕倒,期间怎么唤都唤不醒。他正一筹莫展,秦燕支却又好了,只是人古古怪怪的。   “有问题!”蓝凤忽道:“叽叽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了心虚和愧疚,景景快问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景岳眉一挑,他也认为秦燕支十分反常,于是顺嘴道:“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差点儿把秦燕支心肺给咳出来,他急道:“没、没有!”   只是说话时,脸色红得像涂了胭脂。   景岳微微眯眼,他本来是随口一说,可秦燕支的表现嘛……呵呵。   秦燕刻意隐瞒了一些内容,简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就出现在一间山野小庙,遇见了个和哥哥生得一模一样的幻象,他……我、我后来就把他杀了……”   景岳只当秦燕支心虚是因为杀了身为幻象的“他”,便没再追究。很显然,秦燕支刚刚陷入了另一个幻境中,可为何只有秦燕支一个人中了招?   他忽然想到天罗道人曾说,六轮秘境中有诅咒,进入的人很可能就此昏迷不醒,莫非也是像秦燕支一样,突然跌落某个幻境,又难以勘破?   “哥,我们这是到了第四层?”   秦燕支的问话拉回景岳的注意力,他点点头,抬头往上看,“地图上记载,第四层天地倒悬,浮空有一座斗兽场,应是此地了。”   “哦,对了。”景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刚刚从幻境里出来,身边就有这么个瓶子,装了两枚南翁仙丹。”   秦燕支:“那是什么?”   景岳:“一种能帮助修者延寿一千五百载的稀世灵药,你我暂时用不上。”   这时,不远处有人道:“景掌门,秦道友!”   两人一转身,就看见青云谷的王迎风领着个弟子走过来,外表看上去颇为狼狈。   王迎风见景岳两人头发丝都没乱一根,语气酸溜溜的,“二位似乎颇为顺利?”   景岳:“你似乎不太好。”   王迎风:“……”   他是很不好!他们在第二层一连找了六十多个洞穴才进入第三层,期间一名弟子还被凶兽所杀!万幸的是,第三层幻境挺简单,可他们不小心中计,又失去了一名弟子!如今四人只剩下两人,倒是和小寒云宗一模一样了。   只是,小寒云宗人马齐全,他们却折损了一半。   “咳,景掌门,”王迎风拱拱手,“您已看过青云谷的地图,应该知道第四层极为凶险。”   景岳点点头,地图上说第四层的敌人经常使出前所未见的功法,上一回要不是青云谷有位弟子谨慎,没有直接进斗兽场,只怕青云谷会全军覆没。   王迎风:“我想,不若我们合作?虽然不知道咱们人一多第四层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若是单枪匹马上阵,恐怕……”   “加上我一个。”   王迎风:“原来是许仙子,你也来了。”   只见许风兰背着个天水殿的弟子走来,后者好像陷入昏迷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迎风一惊,“难道这位仙子中了诅咒?”   许风兰苦笑,“刚走出第三层她就晕倒了,想必是吧。”   “唉……”王迎风叹了口气,“既然许仙子也来了,要不我们再等等其他人?”   他眼睛看着景岳和秦燕支,见两人没有反对,暗自舒了口气,毕竟现在看来,小寒云宗的二位才是最强的战力。   他们一连等了十来日,又等到了慈航门永明、永清,以及菩萨宇的赵影,但天罡教却一直无人来,众人也没心思再等。   由于天水殿晕倒的弟子一直未醒,过了几日突然停止了生机,因此,这次上斗兽场的一共是八人。   他们乘坐飞行法器来到斗兽场,鼻端立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众人都不自觉安静下来。   此时斗兽场空无一人,却在一瞬间亮起许多道光柱,等光柱消失,场中竟然多了二十多道身影,其中有人,也有凶兽。   蓝凤害怕地躲进景岳怀中,秦燕支则靠他更近,这时,青云谷两名弟子突然道:“师、师叔?”   所有人为之一愣,见王迎风愕然地盯着场中一名道士,景岳问道:“他是你们师叔?就是上回秘境开启时最终留在这里的那位?”   王迎风:“是、是他!”   景岳眼神一变,难道说,眼前这些看上去已无神智的对手,都曾经死在了斗兽场?其中一些人装扮颇为古怪,还有那些凶兽,都不像是昊天界所有,也就是说,这座无根秘境其实也对其它小界开放?   不等他想明白,对手已齐齐朝他们攻了过来!   景岳见王迎风还傻站着,忙道:“他已没了神智,却还被困于秘境中不得解脱,你们想与他一样么?”   王迎风表情瞬变,大吼一声,眼眶通红地冲了上去!   场面陷入一片混战,能走到第四层的人,要么运气特别好,要么实力绝不弱,二十多人或者兽虽已没有意识,但仍保留着原本的攻击能力,一时间水火翻涌,飞沙走石,昏天地暗,好似修罗场。   期间陆续有人受伤,也有人渐渐灵力不支,就连景岳都稍显疲惫。   他转眼看向秦燕支,对方虽说筑基期内无敌手,但不代表五六个筑基期围着打也能轻松自如,此时颇有些受束缚。这秘境仿佛自有智慧,能感应到景岳与秦燕支战力最强,竟然安排了十余人围攻他俩。   不远处,一把飞剑朝景岳射来,半途又分化为十六把,景岳镇定地避开,同时引水成冰刺向一名道人,孰料对方的身体如铜筋铁骨般坚硬,冰刃就似以卵击石,一碰上便碎成了粉末。即便如此,景岳仍旧不慌不忙,他将四周水汽化成一颗颗水球,砸向道人。   道人闪避水球时,并未察觉水汽已悄无声息地钻入他毛孔,皮下,血液。   景岳再一次催水化冰,尖锐地冰棱从道人体内长出,由内而外破开他的身体,道人轰然倒地,缓缓消失。   另一边,秦燕支虽无完整剑术,一招一式也没什么规律,但他仅仅是凭直觉,就能选择最适宜、最完美的一招。他越斗越凶,一剑好似变作十剑百剑,旁人甚至看不清他的人,只能看见凌厉的剑光,而剑光过后,总有对手化作飞灰。   “小心!”   秦燕支突觉下腹一痛,就见一枚七寸长的蛇钉刺进他皮肉,但蛇钉后半部分却被一只手死死握住,因此没能给他造成太大伤害。   “哥!”秦燕支看见蛇钉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景岳手掌,鲜血正一滴滴落下,心里急得不行。   “没事。”景岳用力拔出蛇钉,哪知蛇钉却缩小了几寸,像只蚂蟥般黏在他手上,还试图钻入他的伤口。   他感觉体内精血沸腾,血液不断涌向伤口以供蛇钉进补,便猜到这是一枚能够吸食精血的法器。   不,或许已是灵器。   景岳迅速冰冻住伤口,终于甩下蛇钉,可终究被吸走不少血,脸色有些泛白。   秦燕支又痛又怒,恨不能将蛇钉的主人剁成肉泥。他提剑抢攻,蛇钉主人却有筑基大圆满境界,与他对拼起来。   秦燕支久攻不下,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只觉得一股剑意渐渐凝聚,丹田阵阵胀痛,他无意识挥剑斩向对手,竟是一剑将人斩得四分五裂!   随后,秦燕支又连斩数剑,剑光所到之处,所有敌人避无可避,均留下了一道道凶残的剑伤。   道一剑!   景岳越看越心惊,秦燕支这是又领悟了道一剑?就算他手中握着的已不是道一,可道一却仍在他心中!   有了秦燕支的强势助攻,景岳趁胜追击,斗兽场上明暗交替,各种法宝法术齐出。   渐渐的,只剩下景岳和秦燕支还能支撑,当景岳用冰剑腰斩了一名身体构造与众不同的红衣女修时,终于清理掉了所有敌人。   此时他身上沾满血迹,但大多都是其他人的。赵影死了,青云谷只剩下王迎风一个,许风兰早已力竭,唯慈航门两个和尚都活了下来,此时正无力地瘫倒,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没人说话,只有呼呼喘气声。   一片静默中,秦燕支盯着自己的剑,心中一阵激荡。   他早知自己丹田中有一团白色雾气,哥哥曾告诉他那是剑灵,但他的桃木剑连剑识都没有,何来剑灵?而且,若是剑灵,为何他一直都无法与之沟通?   可就在刚才,他感觉到剑灵苏醒了一瞬,传递给了他一道极为亲近的意念,随即,他的神识仿佛与剑灵融为一体,无需思考,凭本能地施展出了一套剑法。   现在,他知道了剑灵的名字,叫做道一。   他也知道了剑法的名字,叫做道一剑法。   哥哥曾说他机缘未到,然而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剑!   这时,瘫倒在地上的许风兰艰难道:“我……有丹药……请……”   景岳比了个手势示意知道,但只是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丹药,安排重见天日的蓝凤分发给众人。   他自己也服用了一枚,便开始打坐调息。   体内灵力足足运行了四十九个大周天,景岳终于睁开眼,见其他人还在入定,唯有秦燕支正抱着剑愣愣出神,他低声道:“燕支可是突破了?”   秦燕支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惊喜,“我……”   景岳食指竖在唇边,扫了眼周围的人,制止了秦燕支,“我大概猜到了,你找到它了是么?”   秦燕支一怔,随即笑道:“嗯,找到了。”   景岳也笑,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又过了几日,余下四人都从调息状态中缓过来,便到了瓜分战利品的时刻。   景岳首先将赵影的乾坤袋自然地揣入怀中,虽说摸同伴尸体是件很不敬的事,但景岳跟赵影又没交情,也的确谈不上敬,何况他不摸别人也会来摸。   至于青云谷的人他就没动了,留给王迎风自行处置。   大家对此都无异议,毕竟他们都清楚能活下来是靠了谁,也知道此时就算联手也无法抗衡小寒云宗。   接着,他们便在斗兽场搜寻起来。   斗兽场很大,东南西北四个角都有一座石台,每座石台上又立着一尊兽态的石像,而这一层的宝贝尽在其中。   此时,景岳等人站在一尊石雕前,只见一头石象长鼻上翘,鼻端上放着个灵木材质的盒子,尽管盒盖紧闭,但盒中之物充盈的灵气还是溢出些许。   面对宝物,其他人自然心思浮动,但没有任何人敢于和小寒云宗争抢,至少表面上都乖得不了。   王迎风态度恭敬有礼,“景掌门请。”   许风兰淡然微笑,永明永清二人双手合十,轻声念了句法号。   如果他们的眼神没有直勾勾地盯着木盒,表演可以说是很完美了。   景岳心中哂笑,上前一步小心地开了木盒,只见盒中躺着一枚青玉簪,散发着淡淡荧光。   他取过簪子,发现簪上刻有一道护身禁制,原来此簪乃是件灵阶的防御宝物。   景岳看过后,又将玉簪放了回去,转身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擅自取宝。   众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景岳,绕了好大一圈来到了第二尊石像前,这次是头石狮,微张的大口咬着一副卷轴。   景岳将卷轴展开,见是一副水墨画卷,绘制了千军万马即将冲锋的一幕,笔法天成,栩栩如生。画的左上角提了五个字——万军破阵图,景岳推测这是件攻击型的灵器,可将筑基修士摄入其中,以画中兵马消耗修士灵力。   他同样又将画卷放了回去,走向了西角的巨龟石像。   巨龟背着件护身软甲,与刚才两样宝贝同样属于灵阶,景岳只扫了眼就往最后一尊石像走去。   他从石鹰的爪子上取下一把剑,得益于当年的识剑练习,他一碰到剑就知此剑乃是由五行异火炼制,是一套母子剑,子剑就藏在母剑腹中,攻击时往往能出其不意。   “燕支,你拿着。”   这一回,景岳没再放回去,而是将剑递给了秦燕支,后者一愣,“我不……”   “拿着。”   景岳的态度不容拒绝,秦燕支顿了顿,默默接过剑。   “秘境之中,危机四伏,多一把剑留作后招也好。”   秦燕支低低应了,慎重地将剑藏好。   景岳这才笑了笑,转身对另外几人道:“小寒云宗就拿这把剑,其余三样,你们三派各自分了吧。”   说罢就要带秦燕支去往第五层,王迎风忙道:“景掌门要去哪里?”   景岳指了指上头:“继续啊。”   王迎风或许是被景岳没有扫荡所有宝物的作风感动了,难得情真意切道:“往上只会更危险,您就不怕枉送性命吗?”   景岳奇道:“你们不走了吗?”   四人纷纷摇头,如今他们好不容易保得一条命,身上的法宝也用尽了,不愿再冒险。   景岳:“真可惜。”   他转过身,背对众人挥了挥手。   秘境里的一切,已透过灵魂传递到了本方大世界。   秦燕支茫然地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是一种陌生的情愫,但却很真实。他若有所思地观察了入定的景岳好半晌,眼中满是疑惑与探究,然而对方依旧凝神修炼,浑然未觉,就连腿上的蓝凤也睡得正香。   最终,秦燕支扬了扬嘴角,再度闭上眼。   六轮秘境。   景岳与秦燕支通过第四层的传送阵,直接来到了一片竹林。   秦燕支迫不及待道:“哥,方才我丹田中的剑灵苏醒了片刻,是它教会我道一剑,我能确定,道一剑就是属于我的剑法。”   景岳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道一剑灵的作用,想必是剑灵拥有道一剑法的记忆,将之融入了秦燕支神识。不知等剑灵彻底苏醒那日,秦燕支是否能恢复记忆?   怀中的蓝凤此时钻了出来,声音有些低落,“景景,你为什么只拿了一柄剑?”   景岳不懂它为何有此一问,好奇道:“怎么了?”   蓝凤有气无力道:“叽叽什么都没有,就他有。”   景岳:“……”   蓝凤:“叽叽喜欢乌龟背上的软甲。”   景岳:“你喜欢也没用,不合身啊?”   蓝凤伤心欲绝,合着翅膀央求,“景景给叽叽炼一个合身的好不好?”   景岳想了想蓝凤穿着软甲的模样,默了默,“等我们回去再说。”   蓝凤只当景岳同意了,一脸期待,“那叽叽等你哦,你记得,你还差叽叽一个超大的玉佩,有灵泉那种!”   景岳:“……好。”   于是蓝凤扒住他胸口,使劲蹭了蹭。   清风徐来,吹得竹林碧波翻涌,飘散出缕缕竹香。第五层已是前人所未达,景岳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只能顺其自然。   他指着前方道:“往前走好像有一条官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果然,没走多久,他们见到了一条宽敞的土路,路旁还搭了一间茶棚,此时坐了不少穿着粗布衣衫的客人。   相较而言,景岳与秦燕支一身道袍虽朴素,但布料却好太多,惹得店小二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待他看清两人的样貌,足足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客、客官,进来坐、坐会儿吧?”   景岳与秦燕支对望一眼,想想反正也不知道要干嘛,不如上茶棚探听点消息,至少了解下他们身处何方?   打量着一个个富有生活气息的人,景岳总怀疑他们又来到了幻境。   两人随意点了茶水和点心,景岳就让叽叽去听壁角,他和秦燕支也竖着耳朵偷听隔壁桌讲话——   “珍贵妃可真是受尽皇宠,皇上竟然允许她回家省亲,那天的排场,真是好风光啊!”   “是啊,她也是命中有此运,算起来嫁给皇上也才三年多,就已经是一品贵妃了。”   “你们知道吗?她虽出身侯府,但只是个庶女,当年随意被打发给今上做妾,反倒是她嫡妹许给了废太子,没想到短短时间,她和嫡妹的身份掉了个儿,真是一个天上,一个泥里。”   “嘁,京里谁不知道这事儿?听说侯夫人悔得不行,她那个嫡妹至今没嫁出去呢。”   “废话,和废太子定过亲的女人,有谁敢娶?”   “嘿,我听说洛侯嫡女前些日子暴毙身亡了,虽说是暴毙,我看嘛……”   众人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都认为多半是豪门阴私。   景岳与秦燕支听了几句便没再关注,都是些后宅是非,怎么想也与他们无干。   这时,一个满身脏污的乞婆步履蹒跚地往茶棚而来,正好端茶上来的小二见了,立刻惨叫一声,“有鬼啊!”   众人一惊,有大汉怒骂道:“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雾草!鬼啊!!!”   大汉麻溜地躲进桌底,原来乞婆脸上已没有了皮肤,看上去就像颗血淋淋的肉球,连五官都很难分辨。   其他茶客此时也看清了,茶棚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景秦二人同时意识到有情况,即便乞婆只是凡人,他们依旧提高了警惕。却见乞婆身子晃了晃,猛地摔倒在地,口中喃喃道:“水、水……”   景岳将小二送上来的茶水递给对方,随即沉下了目光。   尽管乞婆五官模糊不清,但景岳依旧能看出此人原本身具凤命,一生富贵荣华,但不知为何命数却被人截断了。   他正要问话,就感觉又是一层因果加身,景岳看了看秦燕支,对方的表情告诉他一样如此。   但这一次,景岳的法术并未消失,而且,他们好像也并没有成为幻境里的什么人。为了搞清楚原因,景岳封闭了周围人的听觉,对乞婆进行催眠。   乞婆眼神一点点失焦,缓缓道:“我叫郭惠珍,乃是大夏国的珍贵妃。”   景秦二人同时一愣,珍贵妃?是刚刚他们听来的那个?怎么剧情好像不对?   随着乞婆缓缓道来原由,真相渐渐铺开。   原来,郭惠珍乃是洛侯庶女,很小的时候姨娘去世,她在侯府里也就成了个透明人。   一直到她十六岁,嫡妹郭惠珠被指给当时的太子殿下做正妃,洛侯也名正言顺上了太子的船。为了帮太子笼络人心,洛侯便将郭惠珍许给了当时不受帝宠的六皇子做妾,希望毫无夺嫡希望的六皇子能站在太子一边。   孰料造化弄人,不过三年时间,当年夺嫡的几大热门都相继扑街,只留了六皇子一个冷灶,无惊无险登得大位。在此期间,郭惠珍与六皇子感情和睦,还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六皇子认为郭惠珍是他的福星,登基后直接封她为珍妃。   龙凤胎周岁时,新帝同意了郭惠珍回家省亲,原本是风光归来,却成为了郭惠珍噩梦的开端。她毫无防备之下中了郭惠珠的算计,后者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将她的脸皮生生撕下来,贴在自己脸上,变成了郭惠珍的模样。   整个过程中,洛侯夫人一直守在旁边,事后又帮忙扫尾。   当天夜里,郭惠珠替代郭惠珍回了宫,期间谁也没有察觉异常,或许就算有人感到不对,也不敢嚼贵妃娘娘的舌根。   等郭惠珠彻底走远,洛侯夫人又来到了锁着郭惠珍的房间,冷冰冰道:“凭什么你能如此好运?我的珠儿却要守在侯府惶惶度日,一辈子做个寡妇?如今好叫你知道,你与她之间,你才是低贱的那个!”   那一刻,郭惠珍终于明白这对母女为何不杀她,原来她们要她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自己失去所有。郭惠珍痛苦不已,但她还没有绝望,她相信皇上一定能发现真相,来侯府救她。但她等啊等,等到脸上都结了痂,又长出了新肉,却等来了皇帝晋封“珍妃”为珍贵妃的消息。   郭惠珍是彻底死心了,枕边人竟也认不出她?从今往后,等待她的将是一辈子不人不鬼的命运,而伤害她的凶手却能顶着“郭惠珍”的身份逍遥,就连她的一双儿女也要认仇人为母。   她不甘心,数日前终于找到机会从洛侯府中逃走,她不知该往哪里去,只能不断地跑啊跑,跑出了京城,脱力倒在了茶棚附近。   听完了郭惠珍的故事,景岳猜测他和秦燕支之所以能保留法力,是因为这个幻境中有邪术的存在,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掌握的能力。   “景景,叽叽又来教你啦。”听壁角归来的蓝凤兴奋道:“这是复仇虐渣宫斗文的套路,我真没料到,你一个道士,居然也要去宫斗!光是想想怀孕流产巫蛊打耳光的戏码……叽叽叽,好期待!”   此时正主就在眼前,景岳当然不会听蓝凤的,他问道:“你有何心愿?”   郭惠珍的心愿很简单,什么人负过她,那些人就要遭受一样的痛苦。   景岳:“如你所愿。”   夜里,月黑风高。   华清宫,貌美的女子枕在俊挺男子胸口睡得正沉,看上去宁静又和美。   突然,床幔无风自动,一层层吹拂开来,好似清波涟漪。   守夜的宫女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她醒了醒神,有些害怕地四下张望,又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见皇上与珍贵妃各自仰躺而睡,两人之间隔了老远。   宫女心中微微疑惑,但又很快退回原位。   翌日,皇帝乔装出宫,从民间带回一名女子,当夜便招了女子侍寝,隔日便封女子为燕嫔,赐住宜兰殿。此后一连十日,皇帝夜夜宿在宜兰殿中,就连往日最受宠的珍贵妃也像被遗忘了。   后宫处处流传着燕嫔的消息,都说她生得清丽绝伦,仙气十足,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可皇上将燕嫔保护得很好,外人根本见不着她。   十日一过,皇帝将要登五华山祭神,必须离宫两日。后宫嫔妃们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她们终于能开启宫斗戏码了!   这天上午,皇帝刚刚出宫,一位身着桃红宫装的丽人带着十几名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往宜兰殿而去。   宜兰殿离皇帝寝宫很近,景色格外宜人,尽管燕嫔所住仅仅是宜兰殿的偏殿,但宜兰殿中没有别的妃子,也就是说,她是整个宜兰殿的主人,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宫妃们嫉妒。   可等一行人来到宜兰殿,却吃了个闭门羹。   “燕嫔娘娘正在休息,还请昭仪娘娘晚些时候再来。”宜兰殿的小宫女恭敬但是直白地拒绝。   “放肆!”何昭仪的贴身宫女芍药上前斥道:“你们竟敢让昭仪娘娘等?”   小宫女:“昭仪娘娘,这——”   “少废话!”芍药收到了何昭仪的眼神,猛地推开小宫女,一行人强势地闯入了宜兰殿。   何昭仪气势汹汹,以往被珍贵妃拔得头筹也就算了,珍贵妃好歹是侯门出身,又为皇上生了一儿一女,如今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也想独占帝宠吗?   哼!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精!   可等何昭仪真正见了人,顿时双腿发软,感觉膝盖不受控制地要跪!   只见房中只有一名女子,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女子生得什么样何昭仪其实没看清,但心中却有个声音告诉她——女子美极了。   不,已经不能用美来形容,那都是亵渎,都是不敬!   女子就是天仙入人间,凡人有幸看一眼,都会怀……不是,都会想要匍匐在她脚边,亲吻她的脚背。   “噗通——”   满屋子呼啦啦跪倒一地,何昭仪头垂得低低的,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有事?”   声音如想象中的仙气飘渺,只除了比一般女子低沉一些,简直完美!   “我……”何昭仪吐出一个字,愣住了,我干嘛来着?我不是找茬来了么?啊啊啊啊啊啊我在做什么?   何昭仪像被人抽了好几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踉跄地站起来,指着燕嫔就要骂,“你放……心在宫里住下吧,若是有时间,可否赏脸来西翠宫与我叙话?”   何昭仪一个急刹,对着那张脸,她真的一句重话说不出,只想把膝盖送上。   燕嫔:“……”   恰在这时,又一群人声势赫赫的来了。   “何昭仪,你这是作甚?”郭惠珠一进来,就见何昭仪对着燕嫔拜下,她怒道:“你身为昭仪,竟对着她下跪,成何体统?!”   郭惠珠当然是来找麻烦的,她只说了何昭仪几句就转向燕嫔,一见对方心脏立刻漏掉半拍,但她修了一点邪法,本就不是常人,很快稳住心神道:“好大的胆子,见了我与何昭仪不但不跪,还敢受何昭仪的礼,虽说你出身乡野,但宫规——”   “腿断了。”   燕嫔毫无诚意地打断了郭惠珠的废话,云淡风轻地扫过对方,又兀自闭上了眼睛。   郭惠珠气了个仰倒,想她自从顶了郭惠珍的身份,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谁还敢给她脸色看?就连皇上都让她三分,一个小小的嫔,也敢如此轻视她?!   “来人!燕嫔枉顾宫规,胆敢对本宫不敬,给我——”   “贵妃娘娘!”   这时,殿外又走来个宫女,对郭惠珠微微福身,“贵妃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燕嫔娘娘,您还是请回吧。”   郭惠珠一眼认出对方是皇上最得用的宫女绿墨,心中更怒,皇上人都走了,还专门派人护着宜兰殿?皇上对她也没有这样珍视过!   “如果本宫非要处罚她呢?宫规在上,皇上也不能随意袒护吧?”   绿墨不卑不亢:“是娘娘先违背了皇上的意思。”   郭惠珠气极反笑,“很好!本宫既然代皇后娘娘掌一半凤印,今日就要来好好治一治后宫的风气!本宫就不信,皇上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嫔妾,来责问本宫!”   她眼神阴鸷地盯着燕嫔,一字一句道:“来人,把燕嫔带走!”   郭惠珠刚刚发了彪,就听见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转身一瞧,宜兰殿中忽然来了上百名禁卫军。   绿墨:“贵妃娘娘,还请三思。”   “你!”别说是郭惠珠,就连对燕嫔“一见钟情”的何昭仪都醒过了神,她们皆是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外,万万没想到,皇帝为了保护燕嫔,甚至还安排了禁卫军!   这若是传了出去,可不得被扣上昏君的帽子吗?   郭惠珠再次认识到皇帝的决心,一时不敢妄动。皇帝连这么荒唐的事都干了,可见已经昏了头,万一真找她算账呢?算了,且放这小贱人逍遥几日,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僵硬地露了个笑,对绿墨道:“这天太热,本宫是急晕了头,既然皇上有令,那燕嫔就好生休息吧。”   秋风微凉,绿墨望着园中摇动的树影,聪明地没有说话。   等到皇帝回宫,又连宿宜兰殿三日,气得郭惠珠咬碎一口银牙。   皇帝没有太后管束,皇后又向来不爱理事,否则昔日珍贵妃也不可能那般受宠。一些臣子们听到了风声倒是想管,可皇帝从不耽误早朝,处理政务也愈发熟练,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俨然一副盛世明君的样子。皇帝都这么努力了,臣子也没理由专挑他后宅事来说啊?   于是,大家也只能看着皇帝放飞自我。   但后宫妃嫔就急了,见不到皇帝?没关系,君不来就我,我就来寻君,皇帝总要从宜兰殿里出来吧?总要路过什么花园楼阁庭院吧?等等,我来也!   于是乎,这些日子,后宫中上演了一段又一段偶遇的剧情,但皇帝的态度始终稳如狗。   这一日,天气正好,皇上决定带燕嫔……哦不,燕修仪去御花园转转。   是的,不到月余,燕嫔已连跳两级,成了修仪。   两人在凉亭中落座,期间皇帝接收到了不少嫔妃抛来的媚眼,但他始终目不斜视,只专注地看着燕修仪,气得一众美人嫉恨得扯烂手绢。   郭惠珠当然也来了,她毕竟是贵妃,皇帝还是请她入了凉亭。郭惠珠暗自得意,皇上心里终究是有她的,哪儿像其他人,皇上理都没理。   “皇……”   她刚启唇说了一个字,就见皇帝伸手揽过燕修仪,后者顺从地靠了过去。   “爱妃,吃葡萄。”   皇帝从果盘里摘下颗黑紫色的葡萄,温柔地喂到燕修仪嘴边,燕修仪一改往日冷面,对着皇上浅浅一笑,眼波盈盈,低头咬住葡萄,又不知是否故意,轻轻咬到了皇帝的指尖。   不要脸!狐狸精!光天化日勾引皇上的贱蹄子!也不知哪里好看,五大三粗的,个子都比皇上高了!郭惠珠扯着帕子暗骂,她分明见到皇上身子都僵了,一定是这燕嫔的魅惑手段!   眼见皇帝与燕修仪你侬我侬撒狗粮,郭惠珠的眼珠子都快渗血了,她突然有些羡慕那些没被皇上搭理的透明,至少不用强忍着被秀恩爱!   恶心,想吐! 第99章   当日,皇帝依旧去了宜兰殿,等用了晚膳,忽有人来报,说珍贵妃的一双儿女忽感不适,请皇上去看看。   根据套路,这时候有两种选择,一是皇帝说病了怎么不去看太医?朕又不懂医术;二是皇上去了之后,珍贵妃一顿卖惨,让他回忆起旧日恩爱,从“狐狸精”的魅惑中醒过神来。   事实证明,珍贵妃也的确想走套路,但皇帝却不给她机会,喷头就问:“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不会养就不要养,朕把他们带去宜兰殿,燕修仪最喜欢小孩。”   郭惠珠整个人都懵逼了,想她祭出了大杀器,好不容易从狐狸精哪里劫走了皇帝,可皇上居然这么绝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让她半晌发不出声音。   良久,她伤心欲绝道:“皇上,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皇帝表现得比她还要痛心,“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当初小公主生下来体弱,你害怕她生病,不眠不休地照顾,整整大半年每天都睡不到三个时辰。可如今她身子养好了,你反倒让她病了……”   郭惠珠呼吸一窒,她又不知道从前的事,难道崩人设了?忙辩解道:“臣妾以为小公主已大好,可能有些疏忽……”   话未说完,她猛地顿住,见皇帝和房中唯一侍候的宫女都神色古怪,让她愈发不安,好像她又说错了什么话?   郭惠珠六神无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解释,可能要露馅,不解释,皇上对她只怕意见更大,她真恨当日没有多问郭惠珍与皇帝相处的事,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皇帝冷淡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皇上!”郭惠珠情急大喊,见皇帝顿住脚步,回身对她说:“朕记得,你家中还有一位妹妹,与废太子有过婚约?”   郭惠珠倏然变色。   “听说她如今还没许人家,朕为她指婚如何?”   郭惠珠脑子里闪过一堆杂乱的念头,最终佯作伤心道:“谢皇上关心,可是妹妹她、她得了不治之症,前几日家中来信,说是已经去了。”   皇帝:“哦?太子虽然废了,可她毕竟差点儿做了皇家媳妇,这种事洛侯为何不上报?”   “因为,因为……”郭惠珠实在找不出理由,只能仓惶地跪地认错,可皇帝却没有再搭理他,只留给她冰冷的背影。   郭惠珠一个人跪了好一会儿,宫女上前搀扶,她依旧盯着皇帝离开的方向,冷冷问道:“刚才你为何那般看我?”   宫女一愣,表情微微有些紧张,其实她一直觉得娘娘变了很多,但不可能想到有人能改换样貌,直接顶替一国贵妃,只当娘娘患了怪病。毕竟以往也有人突然遗忘了许多事,连性情都变了。   她不敢说得太直白,支支吾吾道:“娘娘忘了么?公主她一直身体很康健,不好的是皇子……”   郭惠珠一屁股坐倒,想想皇上近日来对她的态度,以及刚才所说的话,她有理由怀疑皇上知道了什么,所以才突然对她无情,又故意试探她,否则为何要将公主和皇子说反?   但皇上又怎么会知道?到底是哪里漏了馅儿?皇上没有直接拿此事质问她,又是为何?   郭惠珠满腹疑虑,加上受了惊吓,当夜睡得不太好。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郭惠珍将她控制起来,拿着刀子要毁她的容。闪着寒光的利刃就将要挨上她皮肤时,郭惠珠猛地惊醒,疯狂大喊:“来人!快来人!”   一道人影推门而入,轻轻走到她床前,掀开了轻纱床幔。   郭惠珠正想要命令对方点灯,一转头,却见来人脸上血肉模糊,正阴测测地对她笑。   “啊——”   郭惠珠当即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宜兰殿。   燕修仪非常不雅地将手伸入衣襟,一掏,掏出来两颗苹果大小的水球,皇帝打了个响指,水球渐渐消散,若有外人在此,一定会震惊得怀疑人生——皇帝竟然会法术!燕修仪她竟是个男人!   这两人当然就是来了结因果的景岳和秦燕支,后者道:“哥,你为何不把郭惠珠逼紧一点?这样我们能早点结束,我真不想再扮女人了。”   景岳干咳一声,“别急,我已经在逼她了,今天晚上还让郭惠珍去吓唬了她。”   秦燕支的眼神幽幽瞟过来,景岳心虚地别过头,气氛一时凝固。   而大世界中,“本我”秦燕支就没有这么客气,他直言道:“你是想看我笑话吗?”   景岳一僵,立刻犟嘴道:“昊天界中你处处都是笑话,还用我特意看吗?”   蓝凤左瞧瞧,右望望,跳到景岳身边,点着脑袋以作声援。   秦燕支意味深长地看了景岳一眼,“你高兴就好。”   景岳心中警惕起来,总觉得秦燕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世界的秦燕支想法难猜,小世界中,秦燕支还是比较外露的,他直白道:“哥,其实你才该扮作女子,你……”   他突然止住话头,因为幻想出对方女装的模样,觉得并不想让外人看到。   景岳试图结束这个话题,他一眼瞄到桌上的叽叽,语气生硬道:“叽叽,你老叼着玉佩干嘛?里头又没有灵泉。”   蓝凤抬起头,衔着玉佩飞来,又将玉佩吐出放回景岳手里,“可是里面有皇上啊,叽叽不许他贴着景景,叽叽帮你盯着他!”   景岳:“……”   原来,当日他利用障眼法顶替了皇帝,将皇帝肉身藏起来,灵魂则封入玉佩随身携带,也就是想让皇帝跟随他感受一番被枕边人错认的痛苦。   这个幻境中的皇帝也好,嫔妃也好,从始至终,他们认得的似乎只有一张脸罢了。   第二日,有宫人来报,说珍贵妃受了惊吓,病得厉害。景岳当然知道所谓惊吓的原因,但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去慰问了一番,郭惠珠只说是做了噩梦,又哪里敢把真相告诉他?   等入了夜,郭惠珠根本不敢入睡,她命令所有宫女都不许睡觉,帮她守夜。   可等她迷迷糊糊之际,恍惚间听到一阵响动。郭惠珠立刻惊醒,慌忙叫人,却没有任何回音,屋子里竟然只剩下她自己。   郭惠珠害怕极了,她抱着被子四下张望,发现一扇窗户漏了条缝,缝隙中,一道黑影一晃而过。她尖叫一声,抓起被子捂住头,却听见“吱呀”一声响——窗户被打开了!   不知为何,她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感觉到有人从窗户爬了进来,轻轻走到她床边,掀起床幔,坐在了床头。   被子里的郭惠珠抖得像把筛子,只听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妹妹,你为何要害我?”   一股大力拉开了郭惠珠的被子,随即,冷冰冰的手摸上她面颊。   郭惠珠吓得涕泪横流,疯狂挣扎道:“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是我娘,都是我娘教的,是她要我害你!”   “你想害谁?”   “我——”   郭惠珠浑身一震,猛地惊醒,暖黄的烛光映入眼中,渗进她的心里,原本冰凉的身子渐渐温热,真好,原来是梦。   可下一刻,她瞳孔骤然放大,只见床头上的确坐着个人,却是她心心念念的皇帝!   而一屋子宫女都还老老实实地待在房中,此时各个面色发白地跪在地上。   “皇、皇上……”   郭惠珠终于想起来“梦里”最后一句问话,分明是个男声!那句“你想害谁”并非来自于郭惠珍,而是皇上!   当时,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问你话,谁要来找你?你娘又教你害谁?”   皇帝冷漠的眼神让郭惠珠浑身像刀割一样疼,问的话又吓得她几乎晕厥,她原本就认为皇上正怀疑她,如今她又不慎漏了几句嘴,是否会让皇上确定了某些猜想?   郭惠珠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无助地垂泪,“没有谁,是臣妾做了噩梦,梦见有鬼要来害我。”   “是吗?”   很寻常的反问,但郭惠珠却听出了其中的讽刺。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错,只见皇帝起身道:“既然珍贵妃精神欠佳,就将皇子和公主接到宜兰殿,由燕修仪抚养。”   “不!皇上,您不能这么做!”郭惠珠情绪激动,倒不是她对郭惠珍所生的儿女有多深的感情,而是消息一旦传开,人人都会知道她失宠了,在与燕修仪的斗争中,她输得一败涂地。   皇帝神色冷淡,让郭惠珠心中惊惧越来越盛,她几乎可以肯定,皇上知道了,哪怕不知具体原由,但一定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珍贵妃!   当夜,皇帝还是带着孩子走了,郭惠珠麻木地望着门外黑洞洞的天色,好似要将她吞噬一般。   她突然笑了,笑声刺耳,有宫女上前来劝,郭惠珠手一挥将对方掀到在地,“滚!连你们这等下贱坯子也敢笑话我!”   “奴婢不敢,娘娘饶命啊!”   郭惠珠阴鸷地看着一屋子仓惶求饶的下人,语气怨毒:“贱人,你休想得意!来人,去洛侯府知会一声,叫我母亲递牌子进宫!”   宜兰殿。   景岳正在逗一对龙凤胎说话,两人都只有一岁多,已经能说些单字,此时咿咿呀呀的乱叫还挺好玩儿。   秦燕支见他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心里有些不舒服,竟然像小时候一般从背后抱住了景岳,让屋子里侍候的两名宫女羞红了脸——修仪娘娘看着冷若冰霜,但面对皇上却软成了一泓水,难怪皇上喜欢。   然而事实上,皇上头皮都麻了,他感觉到背上软绵绵两坨的触感,虽然只假的,可是依旧如万千蚂蚁在身上爬,鸡皮疙瘩都钻了出来。   景岳不知秦燕支又犯了什么毛病,就听对方道:“皇上,臣妾困了。”   “……”景岳假咳一声,延续着自己百依百顺的人设,“来人,把皇子公主抱下去,朕和燕修仪要休息了。”   “是。”   等人都走了,秦燕支这才高兴,即便景岳推开了他,他也始终带笑。   景岳:“你又干嘛?”   秦燕支:“我敬业啊。”   景岳:“……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敬业。”   秦燕支笑了笑,“哥,我都听你的。”   景岳又看他一眼,总觉得秦燕支最近越来越怪,但具体是哪里怪,他又说不出来。   又隔了两日,洛侯夫人进宫了。   华清宫中,郭惠珠攥着洛侯夫人的手,神色惊惶,“母亲,皇上一定发现我不是郭惠珍了,怎么办?”   洛侯夫人打量着女儿,见她眼下乌青,整个人憔悴得像朵枯萎的花,心疼道:“你别慌,皇上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可能确定,我教你的画皮之术并非凡人手段,娘也是机缘巧合得到的,世间人不可能想得到。”   “不是的!母亲!皇上真的知道了,他那日还问我是不是有个嫡妹,还要替我嫡妹指婚!”郭惠珠哭哭啼啼,“我整夜整夜睡不着,一闭上眼,就能见到郭惠珍化为恶鬼来找我,要撕掉我的皮!母亲,你不是没杀她,只将她关起来了么?”   洛侯夫人蹙了蹙眉,“娘的确没动手,只是,她逃了。”   “什么?!”郭惠珠猛地站起来,“她怎么能逃?难道,来找我的真是她?!”   “不可能,这皇宫守卫森严,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怎么进得来?是你忧思过多,夜有所梦罢了。”洛侯夫人沉思片刻,道:“你之前说皇上出宫一趟,回来后对你的态度就变了?”   郭惠珠点点头,一惊,“母亲难道怀疑,是郭惠珍逃走后见到了皇上?将真相告诉他,皇上才怀疑我?”   洛侯夫人神色凝重,“有这个可能。”   郭惠珠怒道:“你当时为何不杀了她!留着这个祸害作甚?!”   洛侯夫人:“不是你说要留着她看你风光么?”   “我——”郭惠珠又气道:“可我没想到母亲连一个废人都看不好!”   洛侯夫人一时语塞,怏怏道:“珠儿莫慌,皇上就算真听了郭惠珍所说,也不可能全信,否则,他为何不直接拿下你,而是一再试探?况且,郭惠珍已毁了容貌,就她现在那副样子不把皇上吓个半死都算好了,皇上喜欢的还是你这张脸,多半舍不得毁了。但他心中有怨气,因此对你冷淡了些。”   郭惠珠:“可皇上既已知真相,纵然再喜欢我……的脸,也很难亲近于我,没了帝宠,女儿哪里还有半点风光呢?”   “呵呵……”洛侯夫人轻搂了下女儿,“他不是喜欢燕修仪么?我的儿,娘助你再变一张脸又如何?   “真的?”郭惠珠先是一喜,随即又沮丧道:“可我现在的身份怎么办?宫中贵妃,总不能说暴毙就暴毙,不让人见着尸体吧?   洛侯夫人:“等到明年春猎,皇上会带嫔妃们出宫,到时便有了机会,只当你被野兽咬死便是。”   “可我等不了那么久!”郭惠珠委屈道:“何况,就照如今皇上对我的冷淡,春猎他会不会带我都不一定呢。”   洛侯夫人想想也是,便道:“这样吧,娘安排个可信的人进来顶了你现在这张皮,你就去做你的燕修仪,这一次,我们决不留后患。”   郭惠珠有些犹豫,“这种事,会有人可信吗?”   洛侯夫人不以为然:“身家性命都在娘手上,何况让她进宫做贵妃,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有什么不愿的。”   郭惠珠展望了一番日后,终于雨过天晴,抱着洛侯夫人撒娇,“母亲,你真好。”   洛侯夫人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心中微暖,“娘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想她过去不过一介孤女,尝遍了人间疾苦,偶然误入一处墓穴,从墓穴中得到了画皮之术,之后找着机会杀了一户人家的小姐,冒名顶替,这才有机会成了洛侯的继室夫人。   她有了地位,有了富贵,更有了延续自己血脉的女儿,一切于她女儿有碍的,她都要清扫干净!   转眼已是深秋,金黄的叶子落了满地,这天一早,皇帝说自己梦见了逝去的先皇,便带上一众臣子,前去五佛山为先皇祈福。   夜里,宜兰殿中寂静无声。   燕修仪正坐在小佛堂中为先皇抄录经文,一阵风吹灭了烛火,有白烟涌入室内,燕修仪捂着额头,晃了晃,便趴在桌案上昏睡了过去。   一刻钟后,她出现在了珍贵妃所居的华清宫。   郭惠珠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女人,弯身捏起对方的下巴,挑剔地左右看看,“你就是靠这张脸迷惑了皇上么?”   随即,她厌恶地松开手,朝燕修仪身上踹了一脚。   房中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妇人道:“别耽误时间了,快动手吧,皇上明早就回来了。”   郭惠珠:“其他人都处理好了么?”   她们为了将燕修仪带来,也动用了不少力量,好在一切顺利。   “放心吧。”妇人又指着身旁一名神色紧张的女子,“一会儿就由她顶替珍贵妃,你则以燕修仪的身份回到宜兰殿。”   郭惠珠笑道:“多谢母亲。”   斗篷妇人自然是洛侯夫人,她将一盒匣子交给了郭惠珠,后者揭开匣子,取出几根骨针和一个瓷瓶。   郭惠珠拔了瓶塞,将骨针放入瓷瓶中搅了搅,再抽出来时,骨针已散发着荧绿的微光。   她莲步轻移地走到燕修仪面前,将一根骨针从她百会穴刺入,轻轻一挑,头皮一下子翻开来,露出里头腥红的血肉,以及隐隐可见的头骨。   郭惠珠已经是二次操作,技术熟练不少,她用几根银针配合,一点点剥下了燕修仪的皮,又拿小刀一割,整张面皮都落在了她手上。   手中的皮肤带着温热的腥气,还在滴着血,郭惠珠一想到即将拥有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一时喜不自胜。   “母亲,你快快施法,助我换上这张皮吧!”   她的兴奋溢于言表,可向来纵容她的洛侯夫人,此时却发出了尖细的笑声。   “母亲?”郭惠珠困惑地催促,就见对方缓缓摘下兜帽——那是一张异常恐怖的脸,只能从鲜血淋漓中模糊辨认出五官的位置,但郭惠珠却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她的姐姐——郭惠珍!   此时,郭惠珍微微咧开嘴,似乎正对她笑。   “啊——”   郭惠珠一声惨叫,又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仍躺在寝宫中,手上黏糊糊的,正握着一张人皮。   而房中,还有许多宫女太监缩在墙角,都一脸恐惧地看着她。   郭惠珠心脏重重一跳,怎、怎么回事?难道她当着这些人的面……   不行!她的秘密不能曝光,这些人都要死!   就在此时,一众禁卫军冲入了华清宫,皇上也紧随其后赶到。   当郭惠珠看清皇上身边跟着的斗篷女人时,顿时又惊又怒,失了理智吼道:“郭、惠、珍!是你!”   她又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就见一人倒在血泊中,整张脸已经没了皮,而此人的衣着也让她眼熟,好像是她母亲惯常穿的……   那一瞬间,她忽然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幻觉?郭惠珠感觉自己快疯掉了!   “皇上!人还活着!”   有禁卫检查了地上躺着的女人,见对方仍“嗬嗬”喘着粗气,凸起的眼睛有泪水淌下来,可怕又可悲。   见惯生死的禁卫也忍不住头皮发麻,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皇帝命人叫来太医,为其诊治。   等局面稳定,皇帝再次看向了郭惠珠,他的眼神满是厌恶,让郭惠珠痛彻心扉,她听见皇上说,“珍贵妃私通外人入宫,又在宫中操弄邪术、谋害人命,三罪并罚,即日打入冷宫!” 第100章   荣宠加身的珍贵妃,就这样被关进了一座破败的宫殿,当晚,她又一次见到了郭惠珍那张脸,但这一次,她已经不害怕了。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我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满足么?”   郭惠珍:“你这样也是咎由自取,怎么,这下不当我是鬼了?”   郭惠珠:“是鬼又如何?大不了你杀了我。”   郭惠珍:“我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你不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郭惠珠死水一般的眼神微动,却没有作声。   郭惠珍:“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你以为被你捉去华清宫的是燕修仪,实则是你母亲,你以为斗篷妇人是你母亲,实则是我。哦对了,你母亲已被太医保住了性命,只是她的脸,啧啧,也不知父亲还能不能忍?不过,父亲这洛侯位置也坐不稳了吧?”   郭惠珍不信后宅里的事洛侯一点不知,这件事谁也不无辜。   郭惠珠脸色赤白,捂着胸口急喘,半晌才道:“你、你怎么会障眼法?”   郭惠珍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什么也没说,任她独自去猜,终生无解。   坊间传言,数日前,皇帝的宠妃燕修仪暴毙身亡,他与珍贵妃所生的一对龙凤胎也不幸去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珍贵妃争宠导致,不但害了燕修仪,也不慎牵连了自己一双儿女。   皇帝大病一场,足足一月才清醒,之后便将拘押在冷宫的珍贵妃处以剥皮之刑,又将珍贵妃的母亲打入天牢,日日折磨。   而在离京城数千里的某个乡间,一位美貌女子正对着两名青年叩拜,“多谢两位仙长的恩情。”   女子正是郭惠珍,她此时已知两名青年并非凡人,否则又怎能使出神仙手段,顶替了皇上?且频频使用障眼法,让她随意出入华清宫以至于无人察觉?还能炼制令她恢复容貌的仙丹?   如今害了她的人得到报应,伤了她心的皇帝深尝过与她同样的痛苦,两个孩儿也送到她身边,纵然她余生都只能隐姓埋名做个村妇,但她没有牵挂,也再无遗憾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再次磕了个头,久久未起。   ——   上一次杏花村幻境,景岳得了能延寿一千五百年的南翁仙丹,这一次他们也没白来,景岳通过对洛侯夫人催眠,知道了她的邪法乃是从一本书上学来的,便理所当然地将书拿走了。   景岳看过书后,发现这本书并非邪法,它其实是一种变化之术,书上记载了许多种改变样貌的方法,剥皮乃是最为粗浅的一种。洛侯夫人没有灵根,练不了其它法术,只能选用最残忍的一招。   但事实上,此书名为《千面相功》,修炼到至臻境界,只需借用一根头发便能幻化成他人的样貌,还能随心所欲改变自己的容貌。这种变化之术与尸门、修罗塔的都不一样,前者只是变,后两者几乎等同于附身。要说相似,可能更接近于易容丹的效果,但易容丹根本瞒不过紫府以上的修士,而《千面相功》几乎能糊弄住渡劫以下所有人。   景岳将书收好,拍拍秦燕支,半开玩笑道:“燕支这宠妃也没白当,还弄了本挺有趣的功法笑了笑。”   秦燕支似笑非笑,“哥哥的皇帝也没白当,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识哥哥扮一回女子?”   景岳怀疑秦燕支心有怨气,强词夺理道:“我是怕你年纪轻轻应付不来,皇帝总被万千佳丽环绕,一定要经得住诱惑,万一你被迷惑了怎么办?年轻人,还是要戒色啊。”   秦燕支听见“戒色”二字,莫名想到了不久前,他独入幻境时见到了雨中湿身的景岳,脸上又微微泛红。   景岳只当他面皮薄,心想这就受不了了?要是叽叽给你念小黄文,就地摊上以你为主角的那几篇,你岂不是要暴血而亡?   意识里蓝凤立刻道:“我我我!叽叽可以背诵!”   景岳:“……不用。”   天真的景岳很多年之后才知道,让叽叽念小黄文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某人可以用极为正经的语气念着小黄文里的剧情,同时对他做着极为不正经的事。   此时,周围的景象开始渐渐虚化,接着他感觉身体一轻,落入了一片黑暗。   对于修者而言,即便是黑暗中也能靠神识视物,但这里似乎封闭了神识,视界里出了黑色,什么都没有。   “景景景景景景,你在哪里呀?”蓝凤焦急的声音传来,“叽叽找不到你了!”   景岳能听见不远处有翅膀扑腾的声音,忙道,“叽叽过来,我在这儿。”   话一说完,他感到一只手碰到他的胳膊,又滑下来,握住了他。   “哥。”   景岳见秦燕支也在,略略放下了心,“我们估计是到了第六层,这里……”   他手一挽,五指缝隙出现几颗冰凝的石块,景岳投石问路,从回声判断此地应是一条甬道,很长,而且不宽。   “没有气味、没有声音、没有视觉,这里好像被封闭了一样。”   秦燕支:“那我们往前走么?”   景岳:“只有往前走。”   叽叽钻进景岳怀中,两人一凤抹黑前行,一路上提高警惕,但什么都没遇到。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不见时光。修士的身体很好,他们走再久也不觉得疲劳,只是心理上很沉重,好似这么走下去,就会走到天涯海角,走过沧海桑田。   秦燕支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抹幽魂,飘在无边的黑暗中,唯有手掌上传来的温热,让他还能触摸到一点真实。   “哥,咱们说会儿话吧,我感觉自己都快要消失了。”秦燕支苦中作乐道。   “你别分心,这里随时可能有危险。”   秦燕支只得闭上嘴,更加用力握住了景岳的手。   渐渐的,他身体越来越热,仿佛置身火海,足踏岩浆,连灵魂都快被烧化。到后来,他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偶尔,眼前还有一点白光闪烁,好像不远处就是甬道出口,可当他仔细寻找,依旧只有一片漆黑。   景岳听着秦燕支的喘息声,猜到对方可能遇上了难题,可他自己却半点影响也无。   他推测,或许这条甬道本就是一种心境考验,他可以平心静气地一直走下去,但小界中的秦燕支算起来不过二十岁,经历也很单纯,恐怕要受一番苦。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出声提醒,因为只有靠秦燕支自己撑过去,才能真正冲破黑暗,而且他相信,秦燕支一定可以。   秦燕支知道自己眼下的状态不正常,陌生的焦虑感充斥内心,让他很想反抗,想毁灭,想不管不顾地发泄一场!   他意识逐渐混沌不清,所有理性都一点点剥离、瓦解、粉碎。   若此时还有光亮,那么景岳会看见秦燕支一双眼已变得通红,眼中满是暴戾和欲望。   但他看不见,只是担心地用指腹摩挲着对方手背,以作安抚。   那一刻,秦燕支突然顿住了脚步,他感应到身边传递来的善意,炽热的身体稍稍降温,理智略有回笼。   他眼前出现了一片汪洋,巨浪滚滚而来,撞击在山石之上,飞溅的水珠汇成一个“景”字,一笔一划都晶莹剔透,倒影着海水的蔚蓝,仿佛将整片海洋都锁在其中。   秦燕支看着那个“景”字,想起来一个名字,那个对他来说最重要,最有意义的名字。   他的心开始回归宁静。   “哥哥?”   “我在。”   景岳知道秦燕支恢复了,他终于松了口气,就在此时,一股杀机袭来,景岳带着秦燕支侧身避过,可却被划破了袖口。   来了!甬道真正的危险降临!   这时,他的视野终于清晰,神识得以释放,在他不远处的地面插着一枚冰刺,而余光可见,一道蓝色残影正急速消失于黑暗中。   景岳心念一动,总觉得那道身影有些眼熟。   “哥,你没事吧?”   景岳正要说话,斜里又杀出一道黑影,提着把木剑猛刺向他,平平无奇地一剑,竟让他有种避无可避的错觉。   他脑子一乱,耳中轰然鸣响,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僵,只耽误了短暂的时间,那把剑已经送到他面前!   危急时刻,秦燕支挺身迎上,两柄木剑相交,只听一声脆响,竟然双双断裂。   秦燕支唇角溢出血迹,那道黑影也晃了晃,景岳终于看清了对方,竟然没有五官,就像带了张白壳面具,可他同样给了景岳一种熟悉感。   黑影徐徐变得透明,和刚才的蓝影一样消失了。   景岳抓紧时间从乾坤袋里取了枚丹药递给秦燕支,又在意识里询问蓝凤,可看出了什么蹊跷?   蓝凤又一次掉链子,干巴巴道:“叽叽再努力观察一阵子……”   景岳一听就放弃了蓝凤这条线,还是得靠自己。   他回忆起黑影刚才那一剑,面色愈发凝重,就连秦燕支见了都不敢打搅。   二人继续往前,一路上总能遇见无脸怪的攻击,景岳判断出对手也就两人,正是一前一后偷袭他们的蓝影和黑影。   虽然对方人少,但给他们造成的威胁却很大,大到超乎他的想象。   短短时间,景岳和秦燕支都受了伤,无脸怪很熟悉他们的路数,就好像能猜中他们的心思。其中的黑影剑术高绝世间罕见,景岳前世今生加起来见过的人,在剑道天赋上能与之相比的,就只有秦燕支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每次即将攻击到对方要害,无脸怪就会化作烟雾。   可以说,他们遇见了进入昊天界以来最为棘手的敌人!   然而打着打着,景岳好像发现了让他心惊的事——   每次他一受伤,蓝影的攻势会随之一顿,而受伤的若是秦燕支,黑影攻势也会停滞一息。   他终于知道所谓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这两个无脸怪,就像是他与秦燕支的投影!   衣衫、体型、招式,都与他俩一模一样,若非秦燕支和他现阶段所能施展的都是些常规功法,他也不会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   “看来,这回麻烦了。”景岳苦笑,不论修士还是凡人,亦或神仙,战胜自己才是最难的。   秦燕支手握母子剑,哥哥给他剑时还说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跟随他多年的木剑断裂,而且还是哥哥送的,让他心情坏到了极点。   他刚击退了一次黑影,此时也有所察觉,问道:“他们可是你我所化?”   景岳说了他的猜测,意识里蓝凤马后炮道:“对!叽叽也观察出来了,世间一切都是阴阳构成,他们现在是你们的投影,你们的功法他们都会,你们受伤了他们也会有影响。但他们若是胜过你们,他们就为阳,你们是阴,景景不要变成无脸怪!”   景岳:“很奇怪,怎么没有一只无脸鸡?”   蓝凤一顿,很想骄傲的说因为我是凤不是鸡,但它还是老实道:“可能、可能无脸的叽叽也躲在了无脸的景景怀里。”   嗯,逻辑没毛病。   景岳苦中作乐道:“我看黑影也换了一把剑,多半就是母子剑,也就是说他们也能用我们的法宝。还好符箓都扔没了,否则就便宜了他们。”   秦燕支见他还有空说笑,心情也松快了些,恰在此时,蓝影又一次出现,试图控水攻击,景岳与秦燕支一齐迎上,虽然无脸怪随时能变作烟雾,但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就能在对方化烟前形成伤害。   两人抢攻的同时,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秦燕支后方,一剑就刺了过来。秦燕支匆忙闪避,却见景岳忽然冲到他身前,故意挨了一剑。   “呲——”   黑影的剑捅穿了景岳的肩骨,鲜血瞬间染红衣衫,秦燕支大急,却见景岳死死握住长剑,不让黑影拔回,“燕支!”   秦燕支心领神会,来不及多想,抓住机会与黑影缠斗。   黑影没了剑,又想化烟逃走,秦燕支看出对方的计划,焦急不已,这可是哥哥靠受伤换来的机会!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一定要把黑影留下!他一定要杀了黑影!   秦燕支攻势中的杀气越来越盛,丹田也越来越热,他眼前又浮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全都是一名青年练剑的景象,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却让他心生亲近。   秦燕支在脑中反复临摹着青年的动作,身体也随之而动,一双眼睛早已变得枯井无波。   剑式陡然一换,再不是寻常的剑七式,而是蕴含着剑之本源,契合天地法则的道一剑,顷刻间将黑影笼罩。   可黑影的身形也突然灵活许多,他虽被秦燕支一剑刺中左腹,终究避过要害,抓住对方抽剑的一瞬逃走。   秦燕支很意外,以黑影先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避开这一招,对方竟也会随着他的提升而提升?但他没空细想,因为景岳还在跟蓝影纠缠,而且身上的伤口正在变多。   有了秦燕支加入,蓝影很快负伤退走,秦燕支匆忙上前,怔怔看着景岳染血的衣衫,从他有记忆以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哥哥。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是故意受伤的。”景岳解释道:“想必你也发现了,无脸怪的实力源自你我,身体状况也是,我不过以伤换伤,暂且拖住蓝影,你找准机会一击而中,我们再共同对付黑影。”   他这是明明白白的计划,也不怕无脸怪听见。   秦燕支没有作声,以伤换伤、分而击之,的确是个简单粗暴的办法,但他俩明明谁都能做那个换伤的人,他知道,哥哥其实是在护着他。   这一刻,他深恨自己没用,如果他实力强一些,能像恍惚中见到的那名练剑青年一般,不论黑影或是蓝影都逃不过一剑,更不用谁来牺牲。   秦燕支的手紧了紧,眉宇间有化不去的自责与心疼,但此时若有半分迟疑,才真是浪费了哥哥一番苦心。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背脊挺得更直,静静凝视着黑暗。   蓝影再次出现时,身手果然滞涩许多,可见景岳的自伤的确影响了他。以秦燕支的实力,要解决一个筑基上境的修士可以说轻而易举,但景岳不是普通人,他的投影又岂能寻常?   受了伤的蓝影依旧与秦燕支斗得旗鼓相当,可想而知,若蓝影是全盛状态,秦燕支恐怕不是对手。   景岳一直想知道,一入筑基便无敌手的秦燕支对上自己到底谁赢谁输,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他一边警惕黑影的出现,一边寻找着偷袭蓝影的机会。   很快,景岳找到了机会!   他趁着蓝影施法的间隙,凝聚水气射出一道冰刺。   蓝影感应到危险,可他正被秦燕支逼得毫无喘息之机,这时,黑影悄然出现在景岳身后,以指为剑,试图做捕猎螳螂的黄雀。   “小心!”   “景景小心!”   秦燕支和蓝凤同时提醒景岳,后者五感敏锐地察觉了危险,但他用极短的时间判断,黑影的剑气会击穿他肋骨,但不致命,而他的冰刺,瞄准的是蓝影的丹田。   所以,他不能动!   肉身剧痛的一瞬,景岳的冰刺也穿透了蓝影,蓝影再次以烟雾的形态徐徐消散,但这一次,景岳却能感觉到对方将彻底消失。   他伸手往后一抓,想要擒住黑影,但终究慢了一拍。   眼看黑影又要逃掉,突然,一把长剑从黑影背后斩来,黑影来不及化烟,只得侧身躲避,可等黑影一动,却发现另一把短剑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直接斩掉他的头颅!   “砰——”   黑影的身体像烟花般轰然炸裂,化作粉尘,回归无边无际的黑暗。   甬道中,只剩下景岳与秦燕支交错的呼吸声,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哥。”   景岳见秦燕支一脸犯了错的模样,对自己伸出手,又颓然地垂落,整个人显得无助又无措。   他忙安抚道:“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秦燕支低着头,纤长的睫毛脆弱地颤动,垂在身侧的两手握得死紧。   “景景!景景!”与此同时,蓝凤也从景岳怀里飞出来,停在他肩上,用翅膀抱着他的脖子大哭,“你为什么不要叽叽来帮你嘛!”   景岳受伤时,蓝凤好几次想钻出来帮忙,但都遭到了景岳的阻止。   “我不想再变一个无脸叽叽出来。”   蓝凤用翅膀擦着眼泪,“叽叽知道,叽叽战五渣,帮不了景景,是叽叽没用。”   “……”蓝凤难得有自知之明了一回,让景岳都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哄它了。   “景景是不是很痛?叽叽给你呼呼!”蓝凤从景岳肩上跳下来,飞到他面前鼓起了嘴。   “不用的……”   景岳话说一半,就感觉一股柔和的风带着微弱的生机之气吹入它的伤口,伤口处一阵麻痒,那是骨骼恢复、皮肉愈合的症状。   尽管速度很缓慢,但它的确是发生了。   “……”景岳傻了,甚至怀疑自己落入了另一个幻境,叽叽学会了治疗术??!   按理说,蓝凤作为木五行神兽,懂得治疗术是很正常的事,但它可是叽叽啊!是蓝凤一族里的异(败)类啊!   景岳茫然地眨眨眼,就见蓝凤吹完一口气后晃了晃身子,差点儿从半空跌落。   他赶紧接住蓝凤,问道:“叽叽,你何时学会的治疗术?”   蓝凤有气无力地软倒在他手心,弱弱道:“叽叽没有学,叽叽只是不想景景痛。”   那种想法太过强烈,让它下意识这么做。   蓝凤努力扬起脑袋,“景景还痛吗?”   景岳捧着蓝凤,用他最最温柔的声音,“不痛了,叽叽真厉害。”   蓝凤害羞地缩起身体,屁股上几挫毛却不住抖动。   “你先休——”景岳刚想吩咐两句,突然失去了意识。 第101章   百丈海,定妖山。   天色暗沉,翻涌的云雾中,闪电像狂蛇一般窜动,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妖兽和修士正在厮杀,肢体和鲜血不断喷洒,仿佛血雨落下,将破碎的山河大地染成红色。   定妖山山脚,景岳从昏迷中转醒,他闻到了浓烈刺鼻的腥臭味,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血泊中。   景岳爬起来,环顾四周,入眼处处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其中有修士,更多的则是妖兽。   这是哪里?   景岳茫然地站着,腥风吹动他的衣袍,半空洒落的血珠滴在他身上,除了他,这里再没有活着的生灵。   莫非是又一个幻境?燕支呢?叽叽呢?为何都不见了?   突然,他目光微凝,那是……   景岳一个闪身来到某具尸体前,眼中满是震惊——紫霄宫,莫连海?!   怎么是他?紫霄宫不是妖劫时就已覆灭?莫连海这位返虚期的老祖也在决战时陨落!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白光照在景岳愕然的脸上,他看见了太虚宗、昊天道宗、甚至是魔道血煞宗等大能的尸体,这些人曾与他有过交集,此时却都永久地沉眠,连灵魂也不复存在。   妖劫乱世……八千年前……   这里是七方界!   意识一生,他的身体立刻迸发出澎湃的力量,脚下土地冰冻,一点点向四周蔓延,转眼已是万里冰封。   景岳低下头,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还有乌青色的道袍,那是一件仙阶的防御道袍,是他晋升渡劫后托人炼制。   “沧澜!”   一把神光莹然的飞剑浮在半空,绕着他亲密地打了个转,又慢慢停在他脚边。   景岳踏上飞剑,御剑而起,直上定妖山巅!   山顶,十二大能修士正在围堵一头巨妖,巨妖身旁还有七只妖族半圣,此时都已化了原形。   十二大能所组成的乾坤大阵,阵法变化多端,一人施法,有如万法齐出。他们此时都祭出了自己最强横的法力,竭力抢夺天地造化之气,与妖族争一线机缘!   漫天光华掩映,一名修士与一头妖族半圣同归于尽,灵肉不存。   刚刚上来的景岳一眼认出修士乃是鬼伏宗的鹤轩老祖,曾与他在蛮荒激战九九八十一天,将整片蛮荒轰为废墟。鹤轩输给他之后,便视寒云宗为眼中钉、肉中刺,还曾在中古秘境中狠狠坑过他,一直到他修成渡劫,鹤轩才不得不转变态度。   两人间不算血海深仇,但关系非常不好。景岳重生后,从后世记载中得知鹤轩死于妖劫,他还幸灾乐祸,可当他真正见到这一幕,却没有半点痛快,只觉悲壮。   鹤轩一死,乾坤大阵有缺,妖族便抓住机会往阵法最薄弱的地方攻来。   一头小山高的白色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咬断一名青年修士的左肩,后者也用灵力凝成的长刀砍下他的利爪。   景岳瞳孔一缩,那是他的大徒弟——一念!   他当即就想要冲上去,可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所隔离,无论怎样施法都不能突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念将白虎半圣斩杀,又死于妖圣爪下。   “一念!!!”   景岳心神巨痛,可他的声音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存在也无人知道。   后世记载的寥寥几笔,根本不足以形容眼下的万分之一!   天地震动,定妖山不断垮塌,百丈海风起浪涌,就连诸天星辰都黯淡无光,仿佛天地将倾。   滚滚烟尘中,一个个大能陨落,一头头妖族半圣被斩杀,处处是死亡的咆哮。   最终,空中升起一把巨剑虚影,虚影看上去朴实无光,可蕴含的剑气却让定妖山上所有法宝仙器臣服,就连景岳手中的沧澜剑都摄于巨剑威势不停颤抖。   ——神器!   景岳整个人僵成石块,双极大陆中神器已成传说,虚影本体绝对不是神器资质!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剑中的剑魂无比强大,已超脱法则限制,以一魂之力封神!   他怔怔望着剑影以无可阻挡之势击穿妖圣头颅,那是九天之下最完美的一剑,根本解无可解,仅仅是远远看上一眼,都仿佛触摸到了三千大道。   天空终于被撕开一道裂缝,九天煞气探出一线,却也在剑光下消融。巨剑分化为三道白光,以天星之速冲入九天缝隙,封禁了正徐徐扩大的裂痕。   天幕银白一片,大地万妖伏诛。   当一切归于宁静,天空忽然开始飘雪,仿佛想用最纯洁无垢的雪花净化这片大陆上的血腥与罪恶。   飞雪中,景岳看见一名满头白发的修士单膝跪地,一手支撑着身体。那人艰难地直起腰,挺直脊梁,不让自己倒下。   修士来自寒云宗,是景元道祖第二位亲传弟子。   “一忘……”   景岳伸出手,却只能触摸到阻隔他的无形屏障,可对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轻轻偏头,往他的方向看来。   沉寂的眼睛与他对视,瞳孔中并没有他的影子,也不见尘世。   但景岳莫名就觉得,一忘知道他在。   他看见一忘眼中浮现带着怀念与感激的笑意,又渐渐失去了光彩,只余寂灭。   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一忘身上,对方再也没有动作,凝固成一座冰冷的雕像。   景岳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战场被清洗,定妖山被以三界寺为首的人族修士封印。然后,他感觉到了天地灵气开始发生变化,天道气运再次向人族倾斜。   他看见了灵气的滋生,看见了万物的苏醒,看见一座座破败的宗门倒下,又看见一个个新的势力兴起。   景岳的神魂好似勾连了天道法则,心念一动便可知世事,他看尽了所有的从无到有,从死到生。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正逐渐被大道吞噬、消融,如此下去,终有一日“景岳”会完全消失,彻底融入三千大道。   突然,一滴雨落在他脸上,景岳猛地一震。   他迷蒙的眼睛霎时清明,划过一丝嘲讽,冷笑道:“差点儿被你给骗了。”   话音一落,世界扭曲,还原为真实。   眼前一张放大的毛脸,差点儿让景岳以为又来到什么异界,仔细一看,“是叽叽啊。”   又一转眼,秦燕支正跪在他身旁,此时眼睛通红,脸上还有泪痕。   “……”虽然景岳见过秦燕支哭,但那是小时候啊!现在秦燕支顶着一张成年脸,惊悚程度翻了几十倍不止。   “景景你终于醒了!”蓝凤直接扑过来,像是要和秦燕支攀比一样,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景岳无语,他就是晕了一下,至于大家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吗?   难怪幻境中会下雨,多半是秦燕支和叽叽的眼泪。   他坐身来,正想安抚两句,秦燕支猛一下抱住他,委屈地喊了声,“哥!”   景岳:“……”   很快,他感觉肩上一片濡湿,烫得他浑身不自在,忙道:“你都是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秦燕支带着哭腔道:“不是二十,我已二十三了。”   景岳:??什么意思?   秦燕支:“哥你睡了三年,你知道吗?我真害怕……”   他隐去了后半句,只将景岳抱得更紧,就像要嵌进身体里一般。   景岳:“……三年?”   好了,他终于知道为啥一人一凤是这种表现了,他居然用了三年时间才走出幻境?   景岳顿时很心虚,原本要拉开秦燕支的手也改成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没事,我只是和你一样跌入幻境,耽误得久了一些。”   好在秦燕支哭是哭,但还算能克制情绪,慢慢冷静下来,放开了景岳。   景岳这才有空打量周围,竟发现他们是飘在空中的,也不能说是飘,只是脚下没有落点,像是无尽深渊。而头顶则是一片星海,一颗最亮最大的星辰悬挂中央,还有亿万颗繁星明明暗暗,近得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   他意识一生,真有两颗星星变作光珠围绕在他身旁,其中之一正是最亮那一颗!   怎么回事?景岳看看秦燕支,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说起来,如果最后的甬道是六轮秘境的第六层,那我们已经闯完秘境了。”景岳忽然想到:“前几次都有收获,可第六层好像什么都没有?”   秦燕支点点头,“你晕倒的同时我们从甬道里出来,然后就到了这里,的确什么都没有。”   景岳困惑不已,“那这里究竟是哪儿?还在六轮秘境吗?”   这时,蓝凤弱弱地说:“景景,叽叽有个大胆的想法。”   景岳:“你说。”   蓝凤立刻挺起胸脯,“叽叽怀疑,这里是一处万界通道。”   “万界……你说什么?!”景岳眼中闪过惊色,别人或许不知道万界通道,但他曾从中古秘境得知,万界通道乃是九天中最奇妙的存在,它可以勾连一宇以内所有世界,头顶每一颗星都代表着一个世界!   难怪!难怪会有两颗星星落下来,最亮的代表七方界,它作为一宇中的主世界,也是万界通道里的主星。另一颗应该就是昊天界,这两个世界都与他有因果牵扯!   景岳顿时狂喜,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里的确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万界通道!   原来,这就是第六层真正的收获!   “哥,你发现什么了?”秦燕支注意到景岳的神色变化,好奇道。   “我……”景岳激动得嗓子都哑了,他清了清喉咙,“我想,我找到回故乡的办法了。”   “你的故乡?”秦燕支眼睛一亮,他从小就听景岳讲大世界的故事,一直心生向往,“我们真的能去?”   景岳:“只要此地是万界通道,就一定可以。”   在这里,没有任何世界的法则限制,他也可以轻易勾连七方界,意味着他们随时都能回归!   蓝凤也兴奋道:“那景景不要等了嘛!叽叽好久都没有看电影和话本了,昊天界里超无聊,还有还有,白雾峰上的灵兽一定都超想叽叽了!”   景岳忍不住大笑,“好,我们回去。”   不过,再离开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景岳闭上眼,试图与小的那颗星勾连,很快,他感应到了昊天界,景岳迅速逼出一点心头血向小星靠近,却感受到了极强的排斥,他手指变化,调整体内灵力运转,使出了三十三天定界咒。   排斥感渐渐消失,周围灵气沸腾,天上诸星一夕之间全部暗淡。   景岳脸色发白,再次强行催动心头血,这一次,心头血顺利融入小星,原本一直在旋转的小星静静停在了景岳身前。   他伸出手,将小星握住。   那一瞬间,天上星光大亮,景岳感觉到自己与昊天界的法则互通,好似掌控了此方天地。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感知到小界中每时每刻发生的事,可以知道每个人的想法,可以看到每个人的视界。   “我要,飞花山下生长一条灵脉。”   一言为法。   飞花山突然地动,磅礴的灵气从地表溢出,小寒云宗一片惊疑,就连同在西大陆的天罡教都有感应。原本正在研究符箓的天罗道人冲出房门,片刻后,他仰天狂笑,“灵脉!竟是一条天生地长的灵脉!天道气数尽在我小寒云宗!”   “我要,内海中央开一扇门,可与我所在的任何世界相通,只受我灵识控制。”   一念为则。   内海中心忽然出现一沦巨大的漩涡,漩涡里凭空升起一座石门,静静矗立在海面。   天水殿众多弟子赶往主殿,各个面色惊惶,“掌门!内海有变!”   枯水仙子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皆是茫然,只能听见巨浪疯狂的咆哮。   “我要,昊天界突破紫府限制——”   这一次,景岳神识一阵剧痛,几乎要与昊天界法则断掉联系,而整个小界也在剧烈震动,他匆忙住口。   看来,他只能操控法则,但不能超脱法则,否则,昊天界就将崩溃。   景岳收了灵力,见秦燕支好奇地盯着他,便道:“以后你若想回来,我们随时也能回来。”   说罢,他将小星放开,小星亲密地碰了碰他,飞回了空中。   而景岳手心,则出现了一颗红痣。   正当景岳打算勾连大世界时,他余光瞄见秦燕支手里的剑,灵光陡然一现,让他想起了一个传说。   ——万界通道,不但能勾连世界,它还能通往宇宙中另一个神秘的地方。   景岳目光移向秦燕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张伤口纵横的脸。   “师尊,这方宇宙中真的有虚空剑冢吗?”白雾峰山顶,一忘曾问他。   当时,景岳回答他不知道,只是中古秘境有记载,虚空剑冢乃是剑的坟墓,十宇中所有生出剑魂的剑,最终都会归于剑塚沉睡,而万界通道,是唯一通往虚空剑冢的地方。   虚空剑冢不受宇宙中任何一界的法则限制,那里,只有剑。   “哥,怎么了?”   秦燕支打断了他的回忆,景岳道:“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你跟我回七方界;其二,有一个未知的地方,可能很危险,但那里或许有你的机缘。”   秦燕支:“什么机缘?”   景岳:“剑。”   他将虚空剑冢的传说讲了,秦燕支便道:“如果剑冢真的存在,那我一定要去。”   景岳眸光微闪,当年在白雾峰上,一忘也是同样回答,一字不差。   “既然如此,我们便试试。”   景岳缓缓闭上眼,默默道,一忘,或许师尊还能见到你的剑。   他开始冥想,按照他曾看来的古籍所描述,脑中构建出一方只有剑的世界。   一柄、两柄、三柄……   千百。   万万……   越到后来,他的神识负担愈大,但好在万界通道中他的神识不束缚,甚至可以脱离肉身,完完全全地掌控。   整整八十一天,景岳一动不动。   他脸上已失去了血色,黑发都被汗水打湿,看上去很艰难。   秦燕支和蓝凤着急地等在一边,但他们不敢打搅,怕出了岔子,只能睁大眼睛关注着景岳的一举一动,以防意外发生。   突然,秦燕支身体一僵,携带的母子剑不停颤栗,接着,他看见景岳身体逐渐虚化,忙喊道:“哥!”   景岳睁开了眼,对他伸出手,“抓紧我。”   蓝凤也迅速扑到景岳怀中,翅膀和爪子牢牢挂在他身上。   片刻后,他们在原地消失,万界通道恢复了最初的宁静。   ——   广阔无垠的山脉上,插满了亿万的剑。   七方界中生出剑魂的剑很少,但每个世界法则不同,十宇中又有兆亿世界,兆亿时空,因此虚空剑冢里的剑,一眼望去没有尽头。   这些剑,都是半插入剑岩中,所谓的剑岩并不是石头,而是更古早的剑魂消亡后,化为的类似岩石的金属。   一些剑已经有了实体,而另一些剑则还是虚影。   前者,剑魂已经苏醒,只待有缘人带走它们,后者,尚在沉睡中。   秦燕支一入剑冢,就感觉这里有什么吸引着他,很强烈,让他忍不住往更深处走。   景岳发现他的异常,问道:“可是有了感应?”   秦燕支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也形容不出心中玄妙的感觉。   景岳:“相传中古时期,这里曾是古修们的乐园,不少大能仙者都来此取剑,可如今,这里的剑却很难等到主人了。”   “所以才有这么多剑岩吗?”   秦燕支已经听景岳提过,剑魂若是苏醒但迟迟不能离开剑冢,剑魂最终会消亡,剑身就会化作剑岩,供养其它的剑。   景岳叹了口气,他望着满目的剑,心里想着不知当初一忘所用的剑是否还在?   而本方大世界中,景岳同样叹了口气,他想的则是自己前世的沧澜剑,若是沧澜剑当初凝成剑魂,此时也应该在剑冢里,“他我”就能找回对方。   身旁的小沧澜剑感应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开心地戳了戳他。   景岳安抚笑道,“你们一样重要。”   小沧澜剑这才高兴地飞上景岳膝头,乖乖不动了。   秦燕支静静看着这一幕,他知道小沧澜剑在景岳多年温养之下已经生出了剑识,比以往活泼许多。   从坠入秘境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余年,他已经恢复了紫府修为,而景岳也从筑基中境修炼至筑基上境。等到“他我”有朝一日归来,若能与“本我”融合,或许两人的修为还能大有进益,到时候,他们就能离开这里。   秦燕支心有期待,但却多了一份莫名的怅然,他明白,是因为景岳。   “他我”和他共享灵魂,“他我”能感应到的,他同样可以,而且更加深刻,对待景岳,他很难再以平常心视之。   秦燕支敛了敛神,注意力投入另一方世界中。   此前,他从没听说过虚空剑冢的存在,但此刻,就算是他也很难控制心中激荡,因为虚空剑冢,是每一个剑修都无法拒绝的终极之地。   只是,虚空剑冢看似平静,实则潜藏了极大的危险。   “他我”或许不懂,但他却看得分明。   剑冢里的剑魂离开了主人,有的还保有过去的记忆,而有的则受过重创,只记得身为一把剑的本能,这些剑魂是最危险,也最难征服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激怒它们。   有了剑魂的剑,完全拥有自我意识,就是再寻常,实力也不弱于金丹修士。而剑冢里的两个“他我”都只是筑基修为,一旦对上,胜算全无。   “你可以不去的。”他突然道。   景岳微顿,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没办法啊,另一个我以为小沧澜剑丢了,他需要装备。”   秦燕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景岳是为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剑冢里的两个他我都是筑基修为,很危险。   叽叽:两个???我呢我呢?叽叽呢??   胭脂:你连筑基都没有。   叽叽:我我我,我是神兽,才不是那么算的!我能给景景治伤,你能吗?!   胭脂:我能和景景双修,你能吗?   景景:我呸! 第102章   虚空剑冢,景岳与秦燕支一路深入。   越往里走,剑的锐气越强,景岳渐渐感觉到难受。若非他的神魂在这里不受束缚,恐怕刚一进来,他就会被剑气所伤。   再看看秦燕支,修为比他还低,神识与他相比更是可以忽略不计,但人家却没有任何不适,好像生来就被剑所亲近一样。   景岳想起九天书院藏剑阁那次相遇,当时秦燕支人在里面,他的神识却错漏了,只把对方也当成了剑。   这里的剑对秦燕支那么温和,莫非也把他当同类了?   正想打趣两句,突然,景岳感应到了剑的波动,而他的身前出现了个胖嘟嘟的小孩。   ……很像秦燕支小时候,景岳默默地想。   他知道小孩是某把剑的剑魂,对方愿意化形,是不是感觉和他有缘?景岳颇为激动,试探地伸出手,哪知小孩的双眼忽然变得血红,眼中有一抹残忍的冷意。   景岳顿觉不妙,还来不及缩回手,小臂已传来刺痛。他低头一看,上面竟多出道剑伤,深可见骨,鲜血正汩汩涌出。   “哥!”秦燕支匆忙抓住他的手,见是皮外伤才略略放心,转头对着小孩怒目而视。   小孩本有些得意,还想对秦燕支呲牙,可嘴刚裂到一半,嚣张顿时被恐惧取代,迅速化为一把短剑逃得远远。   正接受蓝凤治疗的景岳:???   他自己不受剑欢迎便罢,怎么秦燕支好像也被嫌弃了?   也不能说嫌弃,但是看起来并不受待见……   秦燕支看明白他的眼神,抬了抬下巴,“哥,伤过你的剑,我才不要。”   景岳:“……”   真是迷之自信,人家也不要你好吧?   正在这时,他听到一阵小孩的呜咽,就见刚才的小胖子躲在一块剑岩后,哭道:“不要就不要,多多才不想跟你走!”   说着背转过身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偷偷往这边看。   “……”连这一招都很像小燕支呢,景岳忍不住问道:“燕支,你真不要吗?他看起来还挺喜欢你。”   秦燕支摇摇头,“我感应到的剑,不是它。”   小孩也听见了,转过身来扮了个鬼脸,再次化为短剑,插入剑岩中。   两人继续往里走,没多久,又被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头挡住了去路。   老头眼睛很细,像是只有一条缝,看上去显得有点凶,他对秦燕支道:“小子!我看你实力不行啊!再往剑冢深处,里面都是些失了记忆的恶魂,各个野性难驯,既没有老夫亲善,也没有老夫见多识广。”   秦燕支:“哦。”   老头一窒,又微扬起头,“老夫曾跟随某个通天大能,是他的本命剑,也是那方世界最强的一把剑。”   秦燕支:“何为通天?”   “通天!即能开辟自己的领域空间!”老头有些气愤秦燕支的不识货,“总之比你厉害千百倍不止。”   秦燕支:“原来是洞天期的修者。”   昊天界虽没有洞天修者,但秦燕支听景岳说过,修者一旦到了洞天,就能拥有自己的领域空间,也能炼化一部分秘境。   “想当年,多少人为了争夺老夫丢了性命,老夫——”   秦燕支:“你想认我为主?”   景岳:“很明显了。”   老头:“……”   秦燕支摇摇头,“不是你。”   老头怒,“老夫见你骨骼清奇,才想要指点你一番,你可不要敬酒不要吃罚酒!”   秦燕支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老头没想到自己竟被无视了,想他当年是多少人心中求而不得的至宝?这个年轻人眼睛是不是瞎?要不是剑冢里太久没有人来,他担心长此以往自己会消亡,才不愿认一个小毛孩为主。   没想到他纡尊降贵,对方却毫不珍惜!   老头深感屈辱,眼里的凶光一闪而逝,正想要教对方做人,突然,一股霸道凌厉的威压从剑冢深处传来,顷刻间把老头逼出了原形。   他化作一把细长的青剑,剑身忍不住颤抖,而周围的剑也同样感受到压迫,一个个从剑岩里飞出,剑尖指向同一个方位,略略下倾,就好似在朝拜什么一般。   景岳被这番变化惊了一下,却见秦燕支忽然捂住头,闷哼一声。   “燕支?!”   秦燕支只觉得心如擂鼓,头痛欲裂,那种来自灵魂的牵引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扯离身体!意识里隐隐出现一些陌生的画面,但又转瞬即逝,根本捕捉不到一星半点。   这时,他丹田里的剑灵也躁动起来,试图与那股威压抗衡。   内外夹击下,秦燕支感觉身体快要裂解,他猛地喷出一口血。而后,威压散去,剑灵也消停了。   “燕支!”景岳扶起他,急道:“你没事吧?”   “没事……”秦燕支擦擦唇畔的血迹,“我找到它了……”   “是刚刚那道剑气?”景岳当然也感应到了。   “嗯。”   “可你怎么……?”   “那道剑气虽然凶悍,但我能感觉到它与我之间的联系,而且,它之所以会出现,也是为了保护我。”秦燕支眼睛一转,看向了地上的青剑。   “凶悍?”景岳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它很亲切?”   秦燕支也愣了,两人面面相觑。   景岳这才觉得没对,连秦燕支和如此多的剑魂都扛不住的剑气,他好像半点事都没有?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景岳发现青剑贼溜溜地想要逃,忙一脚踩住对方,“你来说说,刚才那道剑气是哪一把剑?”   老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老夫、我、小的也不清楚……剑冢深处的剑魂都厉害得紧,实力不是小的这等剑能比的,小的和它们没也有交情……”   景岳:“你不是说你见多识广?”   青剑索性又变作老头,趴在地上毫无形象哭道:“小的都是吹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若知道这位公子被里面那位看上,小的绝对不敢和你抢啊……”   这句话吸引蓝凤从景岳怀中钻了出来,它觉得有点耳熟,想了想,好像是多年前看过的话本里,炮灰跟主角抢花魁时所说。   “景景,叽叽给你说……”   “不听!”景岳一听这开场白,就下意识拒绝,又对老头道:“燕支没可能选你,你若想离开,可以跟我走。”   老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但看了眼秦燕支,还是乖乖道:“小的刚刚掐指一算,卦象说一千年后小的会遇上命定的主人,可见小的与您无缘,若强行跟您走,只怕会害了您。要不,您千年后再来?”   景岳:“……”   虽然老头说得很婉转,但翻译过来就是,你的资质我看不上,我宁可再等一千年也不想跟你走,谢谢。   饶是景岳脸皮再厚,当着秦燕支的面被这么鄙视一通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干咳一声,对秦燕支说,“这老头一点都不老实,我不要这样的剑。”   秦燕支闷笑道:“嗯,那我们走吧。”   青剑松了口气,心情大好地叮嘱:“这位公子身上的气息很好闻,虽然有里头那位震慑,其它剑魂暂时不敢造次,但也说不准还有哪把厉害的剑也看上了您,可得小心了。”   景岳与秦燕支对视一眼,更加警惕起来。   两人就在这无尽的剑山中缓缓而行,偶尔也能遇见些剑魂拦路,但都摄于剑冢深处那一把剑,不敢再有威胁之举,反而好声好气地供着他们,还愿意与他们聊天。   有一些剑魂或许是寂寞了太久,简直比叽叽还话痨,虽然不愿意跟景岳走,但却看出景岳法道资质绝佳,争抢着要传他功法,说是怕自己等不来有缘人而彻底消亡,主人的功法会断了传承。   剑魂都有自己的感情,但凡能生成剑魂的剑,它们的首任主人一定付出良多,若非受伤过重,剑魂也很难忘记主人。   只是大多时候,它们再也不能见到主人。   景岳从这些剑魂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其它世界的情形,只觉得这诸天万界无限大,让人神往不已,若有朝一日他得以渡劫飞升,一定要去本方宇宙之外看一看。   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景岳听着剑魂的故事,被亿万剑所包围,不知不觉,他对剑道的感悟更深一层,甚至对沧澜剑法的最后一式也有了新的领悟。   他是如此,秦燕支更是不凡,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水到渠成地晋升到了筑基中境。   越往里走,剑岩上的剑越少,有时候一块剑岩就只插着一把剑,甚至经过几座剑岩才会出现一把剑的虚影。   突然有一日,秦燕支顿住了脚步。   “哥,我感应到了,它就在附近。”   景岳放眼望去,周围几座光秃秃的剑岩上什么都没有,但正前方却有两座异常高耸的剑岩,顶端上各插了一把剑。   “是哪一把?”   秦燕支刚要伸手去指,一股强横的威压骤然降下,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是谁吵醒了本尊?”   只见左面剑岩后方升起一轮寒月,先是满月的形状,接着是盈月、弦月、眉月,最终成为新月融进剑身,一把银白寒剑冲天而起,又于半空中化作一个身着黑袍的中年道人。   “是你们?”   道人悬浮半空,俯视着景岳与秦燕支。   他的眼神在扫过景岳时有着淡淡的不屑,而在看见秦燕支时却忽然一凝,随即大笑:“一万年,本尊终于等到了!”   景岳小小声问:“是它吗?”   秦燕支也小小声回答:“不是。”   景岳:“……”   可惜再小声黑袍道人也听见了,当即冷笑一声,“本尊愿意认你为主,你还有何不满?今日你要么携本尊离开,要么,就永远都留在剑冢里!”   秦燕支没有回应,而是看向另一座剑岩。   黑袍道人注意到他的视线,顿时暴怒,袖袍一挥,比冷月更寒的剑光击向那座剑岩。   只听一声巨响,剑岩崩裂,整个剑冢都在微震。   道人又往秦燕支抓来,后者抽出母子剑,却听道人嗤笑,“这把破烂玩意儿也敢出现在本尊面前?!给我断!”   他一声令下,也不见任何动作,母子剑真的裂成数断,就此作废。   与此同时,又一道寒光疾驰冲向秦燕支,但他却没有躲,因为他已感应到寒光正是他等的那把剑!   黑袍道人一惊,怒骂:“你也想要与我抢人?!”随即化作一柄白色长剑迎了上去,两把剑在半空中展开激斗。   秦燕支注意到另一把剑并未完全凝实,意味着剑魂尚未彻底苏醒,与白剑缠斗时自然落入下风。秦燕支心焦不已,又苦无对策,一时没注意到景岳的表情。   ——太清!   景岳心神巨震,他一眼认出来,此剑分明是一忘的太清剑!   他想过会在剑冢遇上太清,却没料到让秦燕支心生感应的竟然是一忘之剑!   难怪!难怪他从此剑剑气中感觉到亲近之意,因为此剑乃是他与一忘共同炼制!   一时间,他脑子里闪过种种猜想,过去那些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都重现眼前,他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但此刻也容不得他细想,他首要之事是助太清脱困,让秦燕支得到它!   景岳沉着脸观察许久,他有点怀疑白剑乃是昔年魔道巨擘诛荒老魔的本命剑“含光”。在他还是散修时,诛荒老魔便已身死道消,他并未见过对方,却听说过诛荒有一把剑已生剑魂,能借明月之力。   若不是诛荒膨胀太过,得罪了龙殿中人,原本有极大希望触及大道,此人一死,魔道整整衰颓了上千年!   踟蹰片刻,景岳试探道:“含光。”   空中白剑微不可查地顿了下,尽管只有一念时间,太清已捕捉到机会摆脱它,再次往秦燕支飞来!   “果然是你,想你原本也是天生有识的至宝,昔年被诛荒偶然得到,他将你浸入血池中炼化了整整一百年,各种痛苦你自然知晓,没想到,你却认他为主。”   含光剑正追击太清而来,听到此处忍不住斥道:“凭你也配提我主人大名!”   景岳:“你主人很了不起么?当年诛荒被龙殿合围擒拿,龙祖抽掉他的灵根,毁掉他的丹田,将他悬挂在龙门整整八十一日,生生气绝而亡,不知有多少人欣赏过他的尸——”   “你找死!!!”   含光怒火中烧,理智全无,原本还算克制的剑气瞬间迸发,它化为一轮弯月斩向景岳!   堪比洞天修者的一剑,哪里是景岳可以抵挡,纵然他尽力释放出神识阻了剑势,依旧被一剑刺穿腹部,整个人重重摔在附近的剑岩上,一时砂石激飞,灰烟滚滚。   “哥!”秦燕支疯了般冲过来,却听景岳嘶声吼道:“拿到那把剑!一定要拿到!”   秦燕支猛地停下,理智提醒着他,若得不到属于他的剑,他和景岳都没有生路!他闭了闭眼,强逼着自己转身,再睁开时已看不见多余的感情,只剩冷漠与决绝!   他急跨一步,只觉得身体中有一股力量疯狂涌动,似乎要破出封印,踏碎虚空!   他再跨一步,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丹田膨胀得快要爆炸一般!   迎着含光残留的狂暴剑气,秦燕支越跑越快,他的身体被割出一道道剑伤,满身淌血,如同从炼狱中走来,但他浑然不觉,依旧往前狂奔。   “大胆!”含光此时已暴怒,但仍旧不舍得杀死秦燕支,只得将目标对准它的同类!   太清正趁着含光击杀景岳的间隙冲向它认定的新主,眼看即将与秦燕支接触,含光却突然从中杀出,硬生生斩出一道剑气,割裂了周围的空气,有如斩出一道天堑,将虚空剑冢都劈得震颤不已。   然秦燕支丝毫不退,任凭剑气刺入他身体,在他经脉中猖狂肆虐,他眼中只有那一把剑,那一把哥哥让他一定要拿到的剑!   “啊——啊啊——”   秦燕支难以控制地仰天大吼,这一刻,他鼓胀的丹田突然一松,融合了九天煞气的道一剑灵冲体而出,与含光对撞!   冲击力一圈一圈扫荡蔓延,无数剑岩被推倒,掀起灰褐色的尘雾。与此同时,秦燕支伸出手,终于握住了太清!   就仿佛灵魂相融一般,他的神魂与太清剑魂毫无阻隔地迅速结契,只听一声龙吟,太清剑终于凝为实体!   “嗡——”   一时间,虚空剑冢,万剑齐鸣!   七方界,万铭剑宗。   骆滨南自点竹大会输给了景岳,回到宗门后一直苦练,宗门里总有人为他打抱不平,说是寒云宗的景老祖只是运气好罢了,但只有他知道,自己被压制得有多惨。   一年前,他成功晋升金丹,可惜,被他视为对手的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忽然,有弟子来找,“骆真人,掌门有请。”   骆滨南匆匆赶往诛仙殿,却听浮尘真君道:“滨南,你已成金丹,此次九天书院轮值,我想让你去。”   “是!”   浮尘真君微叹了口气,“燕支已失踪近二十年,也不知他究竟在哪里?”   骆滨南:“老祖勿要忧心,秦真君魂灯未灭,弟子猜测,他只是暂时脱不开身。”   浮尘真君正要说话,突然,他与骆滨南齐齐望天。   九天之上,似乎隐有一股无上剑气,他们都感应到了。   那股神秘威压融入天道法则,万铭剑宗所有藏剑都躁动起来,剑丸池更是形同沸水。   浮尘真君眼神一凝,“虚空有无上剑现世,机缘在我七方界,传我号令,所有在外游历弟子,尽力探听消息,万铭剑宗一定要得到此剑!   骆滨南:“尊掌门令!”   寒云宗。   魏天离对着门下诸多弟子道:“万铭剑宗一定大肆搜寻无上剑,我们无需与他们相争,静观其变即可。”   “是!”   鬼伏宗。   宗主殿,红袍道人饮了一口酒,将酒杯一扔,冷笑道:“万铭剑宗想要的东西,本座偏要抢来。”   ……   而此时的虚空剑冢,秦燕支紧握住手中太清,重重一斩,只听含光一声惨叫,剑身寸断。   整座剑冢天摇地动,无数把剑悬于半空,剑尖垂首,以示臣服。   景岳感知时机已至,用尽最后的力气施展三十三天定界咒,甚至来不及叫秦燕支一声,便失去了意识。   而映入他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秦燕支一双仿若深渊般的眼睛,冰冷彻骨。   ——   春光遍洒大地,天气肃清,柳絮霏霏,山坡上一朵朵野花竞相绽放。   林中,一名年轻道人幽幽转醒。   景岳醒来的第一感觉,是体内灵力充盈数倍,他忙用神识一探,丹田中竟已结出金丹。   我结丹了?   刹那间,许多记忆纷杂而来,让他想起了昊天界里的种种——年幼的秦燕支、小寒云宗、五大仙山、六轮秘境、虚空剑冢……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目前已身在七方界,而他此前的猜想也没错,“他我”与“本我”正式融合。   景岳的实力随之提升,一举迈入金丹,直接跨过中境,距离上境也不远了。   “我居然如此轻易就结丹了……”景岳喃喃道,一时有些失神。   突然,他感觉胸口有东西在动,景岳坐起来随手一抓,抓出一只蓝毛小鸡。   “景景?”   “景景还活着?还是和叽叽一起死掉了?”   “叽叽不想死,呜呜呜……”   景岳:“……”   蓝凤在景岳被含光击飞时就同时晕了过去,此时脑子还有些发蒙。   但很快,它觉得不对劲,它感觉……   “吼——”   蓝凤对着景岳身后的树河豚式一吹,十几道叶刃飞射,一棵大树随之倒下,砸出巨大的响声。   蓝凤兴奋地拍着翅膀直跳脚,“景景,叽叽没死!叽叽进阶了!”   景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有低下头不去看,一眼发现腰间的小沧澜剑,此时小沧澜剑也很兴奋,它感应到了景岳身上多出来的冰金矿,讨好地围着他直打转。   “放心吧,会给你的。”   小沧澜剑激动地扭了扭剑身。   这时,一道人影走来,景岳微微仰头,就看见了对方逆光的轮廓。 第103章   “燕支……”   等喊出这个名字,景岳才感觉不对,现在,应该叫做秦真君了。   他想起虚空剑冢里秦燕支最后的眼神,明白对方当时就恢复了记忆,一时有些惆怅。   秦燕支的语气依旧像多年前一般淡然,“此地乃百丈海附近一座海岛,你我跌入了海眼深处的宇光碎片,如今秘境已被我炼化。”   景岳:“你成就洞天了?”   秦燕支很浅地笑了笑,“嗯。”   景岳一怔,总觉得这样的秦燕支陌生又熟悉,他敛了敛神,看向他腰间的剑,孰料秦燕支竟解下来递给他。   “……谢谢。”   手中的剑无鞘,景岳怀念地轻抚太清的剑身,看上去平平无奇一把剑,却蕴藏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他想起万年前,他为了炼制这把剑,带着一忘走遍双极界寻找材料,最终找到了一种天外寒铁。   此剑至寒、至坚,最适宜金、水灵根,于秦燕支的确是绝妙的选择。   不过,他却没有感受到太清的剑魂。   景岳疑惑的目光投向秦燕支,后者像是与他心灵相通一般,解释道:“剑魂强行苏醒,尚还虚弱,已入我丹田温养。”   “那道一呢?”   “我成洞天之时,道一凝成剑魂,但它受了重创,也在我丹田中。”   景岳:“……”   一人拥有两道剑魂?真是好棒棒哦。   一时间,景岳感觉道心不稳,嫉妒让他丑陋!   “这把剑,你认得?”秦燕支忽而问道,这二十年他心通小界,自然知道景岳有许多秘密。   景岳也不隐瞒,“他我”的习惯让他对秦燕支十足信任,“认得,它叫太清,你……算了,你一定会好生对他,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正想将剑还给秦燕支,却发现太清剑身多了三道银色纹路,看上去就像一种玄妙的符纹,让他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景岳:“这上面是……”   秦燕支:“不知道,我拿到太清就是这般。”   景岳又转向蓝凤,希望它偶尔的靠谱能够闪现,可叽叽也只是摇了摇头。   “唉……”景岳叹了口气,再看向秦燕支时,想起了之前曾忽略的猜想,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这时,秦燕支往他靠近一步,还是那么淡淡的语调,“我想与你结为道侣。”   沉默。   随即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景岳捂着胸口——哪里来的妖孽?难道我还在幻境中?!!!   ——   极北陆洲,寒风卷地……   嗯,这个开头有些熟,因为极北陆洲一直如此。   寒云宗也依旧深藏于十万寒岭中,神秘且让人向往不已。   百丈海离极北大陆还算近,仓皇逃了快二十天,景岳终于到了寒云宗,望着亲切熟悉的景色,被秦燕支惊吓过度的他终于找到了一点安心。   但怀中的蓝凤依旧愤愤不平,“真是丧心病狂!惨绝人寰!人干事?他怎么敢妄想和你结为道侣!我们景景可是笔直笔直的!将来要娶好多仙子的,他又凶又小气,一定不给你开后宫的!等他坐稳景夫人的位置,说不定看叽叽不顺眼,把叽叽也踢走了!”   景岳:“说了一路,你不累吗?”   蓝凤:“哼!反正叽叽是不同意的,想要得到景景,先从叽叽身上踏过去!”   景岳:“……”这个条件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   等他到了山门,发现寒云宗似乎要办喜事的样子,山门外铺满百花,还有红绸红缎作为装点。   奇怪,他们知道自己要回来了?景岳一路上神思不定,连一张传信符也忘了发。   他上前询问几名接引弟子,“门中有何喜事?”   接引弟子一脸骄傲,“流风老祖闭关突破,已修至渡劫,今日,正是恭贺流风老祖的渡劫大典。”   景岳也高兴不已,“流风不错嘛!那我得送她一份大礼才是!”   接引弟子这才感觉不对,流风老祖的事早已传遍修界,此人既然能进寒云宗山门,为何一无所知?   接引弟子乃是寒云宗最近一次开山新收的弟子,不认得景老祖,但他身旁几名弟子可没那么傻白甜,他们从景岳一出现,整个人都僵成了岩石。   ……此人和老、老祖生得好像?我有没有看错?弟子甲颤抖地看向弟子乙。   弟子乙一错不错地盯着景岳,此人气势堪比金丹修士,景老祖失踪时不过筑基中境,前后不到二十年,怎么可能就结丹了?所以只是长得像吧?   弟子乙又看向弟子丙,弟子丙双眼发直,呆若木鸡,显然已不能指望。   “你是何人?”最开始那名接引弟子质问景岳。   甲乙丙惊恐地望着这位“无知”同伴,就见疑似老祖的修士掏出一块宗门令牌,“我是景岳。”   随即越过他们,直接进入山门。   许久。   “他刚说他是谁?”无知同伴木然地问道。   弟子甲:“景岳。”   弟子乙:“老祖。”   弟子丙:“景老祖。”   无知同伴:“……”   又许久,门前突然传来四声大吼,惊得飞鸟四散。   “!!老祖回来了?!!!”   ……   十九年前,九天书院一行在百丈海遭遇魔道大能袭击,当时的书院山长——万铭剑宗秦燕支,以及寒云宗的景岳老祖为了护住其他师生,双双被卷入九天缝隙,从此杳无音信。   那一战让无数正道修者惋惜心痛,唯一庆幸的是,秦燕支的魂灯仍在,而寒云宗广闻大殿的立柱上依旧有景老祖的名字,也就是说,两人都还活着。   只是大家都想,一旦落入九天缝隙,还能活多久呢?何况秦真君受了重伤。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噩耗仍没有传来,众人都开始暗暗祈祷,景老祖是不是真如他所说,有办法救下秦真君?   十几年来,各大宗门将葬星海域几乎倒翻过来,可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他们只能等,等待奇迹发生的那天。   祖师殿。   流风依次拜过景元、一念、一忘的牌位,不远处的一叶与流云都对她微笑。一叶道:“真没想到是你先迈入渡劫,如今也算本界第一位渡劫女修了。”   流风:“多亏了祖师当年的指点,流风才得以冲破桎梏。”   提到祖师,殿中人都是神情一黯。   掌门魏天离不愿诸位老祖大喜日子还要神伤,忙拱手道:“宾客已至,流风老祖请吧。”   突然,他眼睛一直,呆呆地望着景元祖师牌位。   “怎么……”一叶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香烟袅袅,直上青天,掩藏在烟雾后的那幅画就像活过来一般。   “嗡——”   碧云钟响,几人浑身巨震,脱口道:“是祖师!”   此时,景岳已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宗门举办大典的广场。   广场上宾客众多,但人人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有人问道:“刚刚,是寒云宗的碧云钟吗?”   “好像是,寒云宗出什么事了?”   外人都道碧云钟与寒云宗气数相关,二十多年前,碧云钟曾连响了十声,没多久,寒云宗就诞生了一位新老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莫非与那位景老祖有关?”   “或者流风老祖成就渡劫,碧云钟鸣以示庆贺?”   “真没想到流风老祖会这么快晋升,如此寒云宗已有两位渡劫大能,修界第一宗的地位无可动摇。”   “这也是我正道气数啊,看来那位景老祖真是大利宗门之人,他入宗才多久?之前寒云宗分明已现颓——”说话的人赶紧闭嘴。   另有人接口道:“可不是吗?他和秦真君护住的那些学生,都是各势力重点培养的对象,多少门派欠下寒云宗以及万铭剑宗的情?否则,这一次人也不会到得这么齐,听说各大派都备下了厚礼。”   大家又开始交流他们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各门各派传出来的贺礼无不是难得的天材地宝,仅仅听名字就让人神往。   景岳站在旁边听着,也没有说话,突然有人问他:“道友,你从何而来啊?”   景岳见是名陌生的金丹修士,道:“百丈海。”   对方立刻眼露敬意。   百丈海有两类人,一是犯了错被流放的,这类人不能随意离开;二是三宗一寺的轮值镇守,这些人无一不是门中精英。   金丹修士见景岳能来参加大典,自然不是第一类人,而对方显然也不可能是鬼伏宗或三界寺的弟子。今日又是寒云宗筹办的大典,和他们这些宾客站一块儿的,只能是万铭剑宗了。   金丹修士:“失敬。浮尘真君这次亲自来贺,外间都传贵宗准备了一把珍藏的仙剑,可是真?”   景岳见他误会,笑道:“万铭剑宗准备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寒云宗的人。”   金丹修士一愣,脑子短路地问了句,“原来如此,不知贵宗准备了什么贺礼?”   景岳莫名其妙,但还是回道:“南翁仙丹。”   “开什么玩——”旁边有人正要嘲讽,就见天降几道人影,正是寒云宗几位老祖。   “咦?一叶老祖为何也出现了?”   今日的主角是流风,一叶乃是流风师尊,这种时候为了不抢风头,一般是不会出面的,何况,一叶已多年不管俗事了。   众人心带疑惑地望着几位老祖,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随即,他们发现几位老祖并未入座,而是直直走向场中,停在一位青年道人身前,其中流云流风甚至对道人弯下了腰。   “恭迎师叔!”   一叶:“师尊——”   景岳:“师兄!师弟好想你啊!”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青年坦然受了流云流风的礼,然后一下子抱住了一叶老祖叫了声师兄。   ——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刚才的金丹修士结结巴巴道:“景景、景老祖?”   景岳松开一叶,警告地看了眼差点露馅儿的三徒弟,又对金丹修士笑了笑,“你好啊。”   一叶委屈巴巴,明明高兴得很想哭,可是慑于师尊的威严,只得端出高人做派,云淡风轻道:“我就知道,师弟气运在身,一定有归来之日。”   “恭迎景老祖!”   “恭迎景老祖!”   “恭迎景老祖!”   这一刻,寒云宗所有弟子齐声大吼,让场中宾客为之一凛,尽皆垂首。   于是,景岳在一叶等人的簇拥下往高台走去,只是半道上,万铭剑宗掌门浮尘真君上前来,恭敬问道:“请问老祖,本宗秦燕支,是否与您一道?”   他一说,人们猛然想起景岳可是和秦真君一齐失踪的,如今景老祖人已出现,却不见秦真君,难怪万铭剑宗着急了。   大家也是好奇不已,都想知道景岳这十九年究竟在何处,为何一点音讯也无?   景岳瞬间一滞,语气带着常人听不出来的紧张,“秦真君原本与我一道,但现在已经回了万铭剑宗。”   浮尘真君极力克制脸上的激动,行了个大礼,“多谢老祖告知!”   他顿了顿,想起秦燕支曾使用了传说中的九天归墟剑,几乎成为废人,便迟疑道:“燕支他……”   景岳:“已入洞天。”   浮尘真君大喜:“好、好、好!”   此番话落入众人耳中,又是一片哗然。   “秦真君回来了?”   “他居然已入洞天?!二十多年前,他不过紫府上境!”   “不是啊,你没听说吗,他和魑魅老鬼比斗时就突破了境界,已是紫府大圆满。”   “就算如此,从大圆满跨入洞天,他也只用了二十多年,这这这……”   “看来飞仙榜的排位又要变上一变了。”   “咦?你们没发现景老祖也已入金丹……金丹中境了吗?”   “什么?!还真是!他们俩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进益如此之快?”   ……   伴随着众人的议论,景岳登上高台,魏天离匆忙迎接,眼中漾满惊喜。   景岳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主持大典。   于是,流风的渡劫大典正式开始。   繁复的仪式过后,景岳将一个瓷瓶递给流风,“此乃南翁仙丹,师叔贺你成为正道第四位渡劫大能。”   流风喜不自胜,要不是害怕暴露,她恨不能跪地感谢祖师。   广场上人人羡慕不已,南翁仙丹可是能延寿一千五百载的丹药!随便一颗都能在修界掀起狂浪!若非流风是渡劫老祖,估计都有人想上去抢了!   唯有一叶心中想着,南翁仙丹又如何?师尊可是绝无仅有能炼制极品万生丹的人呢!一枚普通万生丹可延寿两千载,一枚极品万生丹则是两千五百载!   有了师尊!有了底气!   一叶微抬起下巴,仿佛已看到师尊赐他丹药那一天。   此后,各大势力依次上前恭贺,等轮到万铭剑宗,他们果然送上了一把珍藏的仙剑,同时,浮尘真君还特意追加了一枚极品剑丸,以示感激。   等到大典结束,宾客散尽,景岳与几位老祖以及魏天离齐聚白雾峰。   听完了葬星海一役的详情,以及昊天界的种种,一叶等人都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各中凶险,稍有不慎他们的祖师就真的身死道消,喜的是祖师不但顺利归来,而且收获极大,远胜留在大世界按部就班地修炼,尤其是那炼制小界之法,简直闻所未闻!   “师尊,那我等不是也能去昊天界中见识一番了?”一叶虽已有万载寿数,但只有渡劫飞升才能够畅游一宇世界,纵然昊天界只是小界,他仍充满了兴趣。   景岳:“不能,昊天界受法则限制,只有紫府以下能够进入。”   说罢,景岳着人取来一块灵木,以手刀雕成令牌,又在令牌上烙下一点灵识。   他将令牌交给魏天离,道:“此令为出入昊天界的信物,你且好生保管,从今往后,小界中生灵万物,尽归我寒云宗管辖!”   魏天离激动得手都在抖,大声应道:“是!”   此举惹来一叶嫉妒的瞪眼,景岳看在眼中,心道,其实有时候,一叶和叽叽迷之相似。   他清咳一声,又道:“当年葬星海上,我与秦、秦真君被卷入九天缝隙,后来如何了?”   魏天离:“当日魔道数路出击,杀了正道不少筑基修士,寒云宗一行也遇见了埋伏,只是巫辰身怀宗门秘宝,没让对方得逞。巫辰担心老祖您的安危,即刻往九天书院的方向追去,他几乎与万铭剑宗同时赶到,恰好见到数名魔修正在围攻空舟。”   景岳蹙眉:“他们真是不死心,没想到还是追了上去!”   魏天离叹了口气,“九天书院才是他们计划中的核心部分,筹谋了那么久,又怎能善罢甘休?好在有老祖交给林真君的剑符和灾厄度化镜,又为书院拖延了一阵,等正道宗门前后赶到,那些魔修明白事不可为,便都逃了。”   景岳表情微沉,“逃了?”   魏天离:“逃了。但此后,流云老祖率九位紫府长老,并三界寺、万铭剑宗、青竹斋等各方正道同门一齐前往蜀西清缴魔修。魑魅老鬼、鸦祖等人均已伏诛,只是修罗塔的传承者不知躲去了哪里,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可惜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景岳:“修罗塔手段莫测,找不到也不稀奇。你们深入蜀西,鬼伏宗对此有何反应?”   流云代替魏天离回道:“宗主韩野没有任何表示,弟子质问他时,他声称不知此事,且这次偷袭也的确不见鬼伏宗的人。但魔门如此大的动作,鬼伏宗若是不知情,它这魔道第一宗也就白叫了。”   景岳点点头:“魔道这般疯狂,就为了断我们正道一代天赋弟子,背后必有更深的原由。这几十年他们异动频频,我们一定要早做准备。”   众人均拱手应是。   最后,景岳又交待道:“五道真人毁了丹田,林真君更是为我等献祭紫丹,我这里有两瓶清髓碧玉露,乃是六轮秘境的产物,可以延寿两百载,你们着人交给他们吧。”   魏天离:“老祖放心,五道真人和林真君那边,寒云宗已送去了元一再生丹助他们修复丹田,他们早已开始重新修炼。”   景岳:“很好,日后他二人若有事,寒云宗能帮就帮。”   魏天离:“弟子明白。”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人间的冬至。   尽管十万寒岭终年积雪,但入冬时总是更冷,只有寒云宗内与往常的每一天都一样,难以察觉岁月的流逝。   白雾峰上,景岳正在检查自己的灵田——金花栗草涨势不错,他带回来的几颗祈福草种也相继发芽,还有一些则被种在了飞花山上。   “师尊!”   景岳一回头,就见一叶头顶小蓝鸡匆匆而来,口中还道:“师尊为何才一年就出关了,您不是说要稳固境界?”   “嗯,虽未完全稳固,但短时间暂不会有风险。”景岳看了眼一叶头上神气的蓝凤,再看了眼一叶,忍不住问:“你和叽叽……”居然如此和谐?   然而一叶与蓝凤同时心虚地别过眼。   有问题!   一叶不等他追问,又问:“师尊提前出关,可有要事?”   景岳:“倒不是要事,只是突然想起来,三界寺的菩提照心壁有机会照见未来,我想借来一用,或许能看到些什么,要是能从中找到魔道行事的动机就最好了。”   一叶:“有道理!师尊正是借菩提照心壁筑基,说明此壁与师尊有缘,只不知三界寺那边是否愿意?”   景岳心道,就凭他万生丹的丹方,三界寺就不会拒。   “你放心吧。”   一叶见景岳全不当回事,心想师尊不愧是师尊,三界寺禁地想去就去。   他踟蹰片刻,说:“师尊,您这次出远门,就让弟子化出一缕分神,附在小沧澜剑上暗中保护您吧?”   景岳感应到小沧澜剑嫌弃的情绪,闷笑两声,“不用了,要是都靠你,我还修什么?”   一叶却突然跪地,抱住了景岳的腿,“师尊,就让弟子做一回您的金手指老爷爷吧!”   景岳:“…………………………………………”   他总算知道一叶和蓝凤为何忽然好上了,怒道:“叽叽都给你看了什么!”   蓝凤立刻用翅膀捂住脑袋,掩耳盗铃卖队友,“没有的!景景!叽叽都是被逼的!是他不好好修炼老欺负叽叽,叽叽觉得他太闲了,才找了话本给他打发时间,叽叽不是故意勾引他不务正业的。”   一叶不知自己已被出卖,狡辩道:“我只是担心师尊安危!”   景岳气极反笑:“很好,你俩就给我一块儿在白雾峰上闭关吧!”   “我不!叽叽不嘛!”蓝凤大惊,扑到景岳怀中哭得直打嗝。   “我不!师尊你就成全弟子吧……”   景岳:“……”   他再次觉得自己教育失败,由他教出来的人和凤,一个个全歪了,难得没歪的也狗带了……   不,有一个可能不算狗带,但若那人真是一忘,为何前世还好好的,这一世又……   啊啊啊啊啊啊不能想了!快住脑!!!   总之,景岳最后还是带着叽叽走了,没办法,叽叽是奶妈(并不)……叽叽缠人的功夫不是一叶可比的,而且叽叽只是要跟他走,并没有异想天开要做什么金手指老爷爷。 第104章   中洲,有间客栈。   客栈名为“有间”,是中洲大川城里最有名的客栈。   此时,不少客人聚在客栈一楼,边吃边分享着近日听来的小道消息。   客人甲:“如意商行的塑胎符开始卖了吗?”   客人乙:“没听说,不过寒云宗那位既然已经归来,应该快了吧?”   客人丙:“问那么多作甚,也不是你我能肖想的东西。”   几人齐齐叹了口气。   客人甲又道:“我听说,景老祖一回宗门就已是金丹中境,他这修炼的速度,可比秦真君快多了吧?修界第一天才之名恐怕要换人了。”   客人乙显然是秦燕支的脑残粉,将手里的花生壳一砸,道:“胡说八道,秦真君也晋升洞天,景老祖纵然跨了再多境界,能有紫府到洞天这一步难吗?”   客人丙:“也是啊,飞仙榜上排位已变,金丹期并不见景老祖,而秦真君一回来,就直接跃升洞天第一。听说,他孤身一人杀入蜀西,将蜀西洲搅得天翻地覆,亲手屠了六名洞天魔修,魔道那边也是敢怒不敢言。”   客人甲:“魔修大能何其多?他只是洞天,胆子怎么这么大?就不怕鬼伏宗找他麻烦?”   客人乙轻蔑道:“鬼伏宗对于当年伏击正道弟子一事,一直在撇清关系,不愿出头。其它魔门又不成势,要是敌人真不好对付,秦真君避开就是了,难道他非得硬冲上去以卵击石?”   客人甲:“剑修,不都是一往无前吗?”   客人乙:“剑修又不是智障。”   他们说得忘情,并未注意到客栈里何时进来位道人,道人肩上还趴着一只小蓝鸡。   此时,景岳坐在客栈一角,听着几人瞎扯,想着秦燕支……不是,就是想到和秦燕支有关的一些事,心情复杂。   秦燕支到底是不是一忘?   对方面相上莫名的熟悉感、平日里某些言行,以及无意中斩破紫府重塑肉身,甚至于太清的选择,都让景岳产生过怀疑,但为何自己感觉不到秦燕支有一忘的灵魂?   按理说,若是一忘转世,灵魂还会与他有因果存在。   可秦燕支的灵魂对他而言却是陌生的,即便如今已有了因果,也是源于他俩共同经历了太多,这与前世牵连是不同的。   “景景,叽叽想说一句话……”   景岳:“不许说。”这种时候蓝凤嘴里通常没有好话。   蓝凤:“哼!”   一人一凤神交的间隙,那桌人已换了话题。   “对了,近日大川城为何修者特别多?我前几次来,都没这么热闹。”   “四象山庄的天音果快要出世,掌门莫千云已对外传信,这些修士多半是冲着天音果来的。”   “天音果?可是百年结一枚果,可助金丹修士稳固境界的那种灵果?”   “正是。”   ……   稳固境界?景岳有些意动。   他因“本我”与“他我”融合而结丹,一次性跨升得太大,若要彻底稳固境界,多半还需要五年十年。此番若非突然心有所感,也不会提前出关前往三界寺。   若天音果真如这些人所说,那正是他需要的,不过,他好像没听过这种东西?   “景景!我我我,叽叽知道!”   蓝凤跳到他跟前,背着翅膀,摇头晃脑道:“关岐山,有树,名为天音。树生一花,花有九瓣,花期百年,闻天音而绽,结一果,定神稳境。”   景岳:“关岐山?好像就在这附近?”   蓝凤:“没错,但现在关岐山上已经没有天音树啦,早就被贪心的人瓜分光了。天音树离开旧土很难养的,他们说的四象山庄那棵天音树,估计也是少有的一棵了。景景之所以没听过,因为天音树是妖劫乱世以后生长出的植物,而且又只对金丹期稳固境界有效,不算很出名。”   景岳:“也就是说,服了天音果,可以省去我几年时间?”   他见蓝凤肯定地点头,又想它刚刚说得头头是道,不禁有点信服,于是起身,走向了说话那桌客人。   “诸位,打扰了。”   甲乙丙同时眼神发直,都一副被闪瞎了的模样。   景岳:“刚刚听你们提到天音果,不知几位能否具体说说?”   客人甲是本地人,此时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呐呐道:“可、可以……当然,应该的。”   原来四象山庄乃是大川附近最大的仙门,即便是在整个中洲大陆也能排得上号,山庄里有一棵天音树,也是中洲大陆唯一的一棵。   每一百年,四象山庄的天音果即将成熟时,掌门都会邀请修士前往山庄取果,谁能造出最美妙的乐声吸引天音花开,谁就是天音果的主人。   景岳虽对器乐并不在行,但还是颇有兴趣,道:“敢问四象山庄如何去?”   客人甲给指了路,“山庄就在距大川城不远的崖山上。”   景岳:“多谢。”   一眨眼,他人已消失于客栈门口。   而等他一走,甲乙丙许久都没回过神,突然,客人甲猛一拍桌子,从怀里掏出一本图册,低头猛翻,随即指着一副全身像大吼道:“是他!我说这么眼熟!”   “是谁?”另外两人心急追问。   “寒云宗!景岳老祖!”   “原来是他……真是……”   几人望向景岳离开的方向,眼中又敬又羡,不觉有些痴了。   从大川城到崖山,若是乘坐飞行法器只需半日。   傍晚,景岳已来到崖山脚下。   此时残霞远树,处处夕阳红。山峦掩藏在胭脂色的雾海中,仿佛烧起来一般,饶是见多识广的景岳,也忍不住叹了声美。   他正要上山,忽听一道惊喜的声音,“可是阿景?”   蓝凤比景岳更快地转过脑袋,不慎扭到脖子,但它来不及呼痛——现在还敢叫阿景的,一定要警惕!   “哼!原来是他!”蓝凤愤愤道。   景岳也看清来人,“是他啊……”   “阿景,好久不见了。”   年轻道人停在景岳身前,但见他长眉入鬓,凤眼藏星,长身玉立,仪表堂堂,面上有着不加掩饰地惊喜。   景岳:“原来是魏道友。”   姓魏,又如此自来熟的,只有星罗山庄的天才弟子魏阵图了。   此人曾于点竹大会输给过景岳,事后又来请教阵法,还被烧成了一块碳,因而景岳对他印象颇深。   魏阵图:“真没想到,阿景还记得我。   景岳:“呵呵。”   蓝凤:“景景,你要小心他,叽叽觉得他图谋不轨。”   景岳将蓝凤按进怀里,他见魏阵图已成金丹,便问:“魏道友也是为了天音果而来?”   魏阵图:“正是,看来阿景也是一样了。”   景岳笑了笑:“那咱们可是竞争对手了。”   魏阵图亦笑,“竞争时才是对手,现在,我们一道上山吧。”   景岳:“请。”   魏阵图做了个手势,示意景岳先行,景岳便不与他客气。   崖山一共有七座峰,而四象山庄便坐落在第七座峰上,由于天音果的关系,四象山庄山门大开,只要是修真者都能轻易进入结界,并不需要什么信物。   可等一入结界,景岳却发现眼前景色一变,好似闯入了水墨的画卷中——山、水、云、楼,都是墨笔画成,没有半点真实感,好像摸上去,就只能摸到一张薄纸。   空气中突然泛起一层涟漪,有道童徐徐出现,仿佛撕开了纸张走了出来。   道童半弯着身行礼,“两位贵客,请跟我来。”   说话间,他手中摆弄了几下,水墨画卷渐渐立体,不再是原本的平面感,景色也活了过来。   “咦?”景岳面露好奇,便听魏阵图道:“是四象山庄的入山大阵,看上去古怪,原理并不复杂,若阿景有兴趣,回头我讲给你听。”   景岳点头道:“好啊。”   他们一路跟着道童来到一座院子。   道童:“天音果预计明日午后成熟,山庄会提前有人来请,两位今日先好好歇息吧。”   景岳:“多谢。”   魏阵图却问道童:“我和他住一块儿?”   道童:“院中有两间客舍。”   魏阵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却被景岳敏锐地感知,“怎么?魏道友可有为难之处?”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阿景莫要多想。”魏阵图依旧是平时那副带笑的模样,仿佛景岳所见都是错觉。   等道童离开,两人一同走进院子。   景岳本想问魏阵图关于入山大阵的事,可对方一改先前热情,道:“阿景,我们明日再见了。”   说罢,也不等景岳回答,直直往一间客舍走去。   景岳眸光微闪,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走向另一间屋子。   意志里蓝凤道:“景景!这个人有问题!”   景岳:“我知道,他可能并不是为了天音果而来。”   但不论魏阵图有什么目的,总不是针对他,因为他会来到四象山庄完全是个意外。   因此,景岳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入夜,山风吹过树影,发出细碎的呜咽。   景岳端坐房中,盘膝入定。   突然,他睁开眼,问道,“叽叽,怎么了?”   蓝凤此时正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景景,叽叽听见了很多惨叫声。”   景岳神色一凛,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蓝凤:“真的!它们都是灵兽,叽叽能听见,它们都在呼救。”   这种事上,蓝凤从来不撒谎,因此景岳直接起身,将蓝凤揣好,推门走了出去。   外头很静,惨白的月光倾洒院中,照出一道道狰狞的影子,景岳神识一放,发现了许多暗藏的阵法机关。   四象山庄精于阵法,但院中的阵法只是迷惑人方向之用,难度不算很大,只是阵法上都有一道神识,一旦入阵,神识的主人便可以轻易感知山庄众人的动向。   景岳对神识的掌控力非常人可比,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他也能透过神识辨认阵法生门,于是道:“叽叽,你指路。”   同一时间,四象山庄某间密室。   一名装扮怪异的老者盘坐在室内,突然,房中出现了一位红衣修士。   红衣修士虽是男人,但样貌极美,若只看脸,生得比大多女子还要美上几分,此时他红唇微勾,对老者道:“都处理完了,明日请您多多费心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老者:“莫掌门放心便是,你我合作数百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红衣修士正是四象山庄掌门莫千云,他微微一笑,仿若春花绽放,“我当然知道老祖的本事,只是这一批修士并不简单。据我所知,不但有三界寺的和尚,还有星罗山庄的天才,甚至……寒云宗那位小儿老祖也来了。”   老者神色一变:“景岳也来了?哼!正好!这一次,我必要让寒云宗大痛!”   两人又商谈了一刻钟,老者从密室中消失,只余莫千云望着满室寂静,呐呐道:“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突然,他眼神一厉,视线移向通往主殿的通道,随即露出不屑地冷笑。   主殿外,景岳正潜在一棵老树上。   “叽叽,你确定是这里?此地好像是四象山庄掌门的居所。”   “就是这里!叽叽真的听见的!”蓝凤搅着翅膀,“只是那些声音突然没有了,叽叽不是骗子!”   景岳摸摸它的头,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到有人来了。   不远处,青年一手法宝,一手掐算,像个木偶般东南西北转来转去,摸索着山庄阵法的生门,慢慢往这边来。   景岳的神识探到对方神经兮兮的样子,顿觉好笑。但仔细想想,对方初入金丹,就能凭一己之力拆解如此多暗阵,真不愧为修界闻名的阵道天才。   来人当然是魏阵图,眼看他渐渐靠近,蓝凤好奇道:“景景,这个人先前之所以很古怪,难道是想来偷阵法吗?”   景岳:“……不可能吧?星罗山庄才是阵道第一门,他跑来四象山庄偷什么?会不会他也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蓝凤:“不会的!只有凤能听见!景景都听不见,何况是他!”   景岳:“好吧,或许他想知道四象山庄的秘密,因此偷偷来查。”   蓝凤:“那我们要静观其变吗?”   景岳:“不用,我们让他不要浪费时间了,就他那动静,虽没有惊动阵法,但早已提醒了在阵法上烙印神识之人,那人没动,怕是不想理他。”   蓝凤赞同地点点头,“猪队友!”   魏阵图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猪队友的称号。他手中乃星罗山庄秘宝,可以隐蔽身形,而他对自己的破阵技术又很有信心,应该不至于惊动任何人。可是,当他又凝神找到了一道生门时,肩膀忽然被打了一下。   纵然是一贯冷静的他此时也冷汗直冒,但他强自镇定地转过身,发现地上有一颗石子,而不远处,景岳正坐在一棵树上,衬着月光对他笑。   “……”魏阵图正想找理由掩饰他的行为,便听景岳传音道:“走,你已经被发现了。”   魏阵图大惊,但想想,景岳都能发现他,多半他真的暴露了,于是只得离开。   望着景岳掠过树间的背影,点竹大会输给对方的一幕重回脑海,让他心中生出些异样。   片刻后,两人回到院中,魏阵图本想装傻,但景岳将他堵住,问:“你去主殿干什么?”   魏阵图笑,“阿景又去做什么?”   景岳很直接道:“我听见了灵兽的惨叫声。”   “什么!”魏阵图瞬间就要往外冲,但又急停下脚步,浑身紧绷。   景岳蹙眉,“到底怎么了?”   魏阵图苦笑,知道景岳是不肯放过他了,想了想还是道:“说来话长。”   原来,他这次之所以会来四象山庄,确实有竞争天音果的意思。但他身为星罗山庄最被重视的弟子之一,还不至于为一枚果跋山涉水特意来求,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找人。   景岳:“你是说,你两位师兄在大川城内失踪了?”   魏阵图:“对,前不久,他们的魂灯灭了,门中知道他们本想去四象山庄交流阵法,于是掌门便问莫千云要人,莫千云却说从未见过。没办法,我们只有自己查,一查才发现,近十年来已有不少修士在大川城附近失踪,且无一例外,都是金丹修士。”   “很显然,这并不是巧合,而大川城周围最有可能、最有实力的便是四象山庄。更可疑的是,我查到从千年前开始,四象山庄曾连续几百年大肆购买灵兽,可那些灵兽一入山庄就跟消失了一般,没人见过他们圈养,也没人见过他们放生。四百年前,兽堡突然发出诏令,永不对四象山庄出售灵兽,原因虽却未公开。但能令兽堡如此愤怒,很可能是四象山庄对灵兽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被兽堡知道了。如今听阿景所说,我更相信我的猜测。”   景岳:“四象山庄一个阵道门派,要那么多灵兽作甚?而且,依你所言,他们还虐待灵兽?”   魏阵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其中必有古怪,他们手段如此邪异,加上不少金丹修士莫名其妙失踪,我便想借着争夺天音果的机会,来查一查有无线索,但可惜……”   魏阵图自嘲地笑笑,问道:“阿景是如何发现我的?”   景岳当然不能说,只道:“我有我的办法,总之我告诉你,四象山庄阵法上有一道神识,足有紫府修为,十有八九来自莫千云。”   魏阵图一愣,“他为何还要在阵法上烙印神识?”   景岳随口道:“或许是有绝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吧。”   魏阵图:“莫非莫千云在修炼什么邪术?”   据他所知,四象山庄此前不过是个弱小的门派,掌门也才金丹修为,门中弟子资质更是参差不齐,也就莫千云天赋尚可罢了。   后来,莫千云与他师尊,也就是当时山庄的掌门赵清远一同外出历练,可惜回来的只有莫千云一人,他拿出赵清远的信物,就此继承了掌门之位。   那之后,莫千云就像吃了什么天材地宝一般,修为突飞猛进,从筑基到紫府,只用了一千年不到。   景岳没见过莫千云,也没办法回答魏阵图的猜想,只道:“你已打草惊蛇,就算你有什么想法,怕是不成了。至于莫千云,只有日后再多观察。”   魏阵图叹了口气,“也只有如此了。”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中午时分,有道童来请他们前往聆音阁。   景岳边走边道:“待会儿也不知多少修士要与我们竞争。”   魏阵图却问:“不知阿景擅长哪种乐器?”   景岳叹了口气,“任何一种都不擅长,只能用乐器吗?”   魏阵图:“那倒不是,只要你能造出美妙的乐声,哪怕唱歌也行。”   景岳:“……我也不会。”   “景景景景景景!!!”蓝凤立刻高潮了,“叽叽可以帮你摘果子,叽叽手头上还有超多歌单!叽叽唱给你听!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景岳面无表情,“我想自杀。”   蓝凤感受到被侮辱,顿时气成河豚,趴在景岳头顶不理他了。   景岳和魏阵图跟着道童一路来到聆音阁,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树木,也就是传说中的天音树。   树生无数枝桠,但只结出一朵花,花有九瓣,纯白得有些透明,仿若冰晶。   但景岳却无心关注,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人吸引,“净悟大师?!”   三界寺的净悟,当年一个不慎被心魔控制杀死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又破坏妖塔结界,大开妖塔之门,害了不少人性命。   于是自我惩罚,西行度众生。   他怎么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输给我,又来请教阵法。   魏道友:并不……那天并不是来请教的……   景景:很好学的一个人。   胭脂:你的感觉没错。   叽叽:没错没错! 第105章   净悟:“阿弥陀佛,原来是景老祖。”   景岳:“您已回三界寺了?”   净悟缓缓摇头,“不曾。”   景岳更是不解,净悟早已非金丹境界,“您也需要天音果吗?”   净悟:“我自滋生梦魔后境界总是不稳,天音果虽说对金丹修士最有效,但对紫府期也有一定作用,只是效果差了许多,如今没有其它法子,我便来试一试。”   景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没准儿净悟也是为了四象山庄的秘密而来,只是不愿说罢了。   这时,天音树四周已经围了许多人,景岳大致扫了眼,金丹修士就有一两百,其中还有零星几个紫府修士,至少证明净悟没说谎。   不过,或许是因为天音果并非多了不得的宝贝,大家虽是竞争对手,但气氛还算其乐融融。   又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一名身着红袍的俊美修士,在四象山庄一众弟子的簇拥下来到天音树前,半句废话也不多说,“诸位贵客,我乃四象山庄掌门莫千云,今日天音果已成熟,接下来,就看谁与之有缘了。”   他做了个手势,有弟子在天音树十丈之外放下一个蒲团,那名弟子道:“请贵客们吸引天音树时,不要超过蒲团的距离,否则可能会惊扰它。”   天音树若是被惊扰,天音果会直接枯萎。   以往都是如此,大家也没有异议。   弟子:“谁愿先来?”   一名脸生的女修拿出一把古琴,“便由我来试试吧。”   她走向蒲团,盘膝坐下,将古琴至于自己双膝上,闭上了眼。片刻后,她的指尖轻拢慢捻,悦耳的琴声随之响起。   正前方的莫千云露出享受的神情,景岳分神盯着他,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有修炼魔功的迹象。   景岳眼神转向魏阵图,微微摇头。   后者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两人均是心不在焉,不过场中许多修士却颇为迷醉,身旁有人压低声音道:“此乃七琴仙子,她的琴音在我们下南州很有名,据说可让枯树生花。”   “原来是她,我听过,她的琴不但迷人,更可以杀人。”   两人只说了两句,又静下来专注欣赏。   可惜,七琴仙子琴音再美,天音花完全没有要绽放的意思,依旧紧紧闭合,包裹住花心已成熟的天音果。   七琴仙子已知无望,叹了口气,抱琴起身,“我与此果无缘,且看诸位的了。”   “那我便来试试。”   说话的人是个腰粗膀圆的大汉,他从乾坤袋中一连掏出二十多种乐器,手口脚交替配合地操弄,竟也丝毫不乱,也算得入耳。   但就连对音律不熟悉的景岳都知道,大汉没戏,他的乐声虽繁而有序,却远不如七琴仙子的琴音动听。   接下来,又有数十人尝试,什么乐器都溜了一遍,甚至还有人唱歌,但每个人都是无功而返。   眼见太阳即将西沉,天音花迟迟不开,大家都有些着急,甚至有人奏出的乐声都显出几分心浮气躁。   这时,净悟往前一步,道:“便让我为诸位静一静心吧。”   他慢步走向蒲团,掀袍落座,双手合十,口中梵音响起。   音,只是最简单的六字真言,一句句毫无间断,自有韵律,让人逐渐沉淀,慢慢放松。   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莲池,池水澄澈,莲花映日。   池中有莲台,一尊金佛坐于莲台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目清如海,可见一方宇宙。   倏然间,万丈金光降下,光中化千百佛陀,千百菩萨,可照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所有听见梵音的人,都感觉欲念在淡去,心中有自在,有安乐。   就连景岳也半闭上眼,享受这短暂的宁和,而蓝凤则乖乖靠在他怀中,陷入了沉睡。   忽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多谢净悟大师,但天音果未有反应,大师再继续也是无济于事。”   众人猛地醒过神,景岳抬眼望去,只见莫千云脸色煞白,仿佛受了重伤一般,显得尤为难看。而他身旁个别弟子竟与他一样,各个面白如纸。   难道,是因为净悟的梵音?   景岳心中一凛,暗自警惕起来。   净悟也不生气,起身道:“阿弥陀佛,我欲招归彼岸,奈何彼岸不度。”   他的话莫名其妙,但景岳却看见莫千云眼中闪过一抹惊慌,随即被狠厉取代,又一瞬,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景岳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净悟刚才话中有话,果真另有目的。   此后,场中的气氛为之一变,原本还有些躁动,此时竟是人人皆安,甚至有人朗笑道:“我音律稀松平常,得不到天音果,不过多耗些时日稳固境界罢了,又何苦强求?”   说罢对着净悟行了一礼,竟告辞走人。   景岳可不会走,他对天音果颇为执着,于是稍稍犹豫,便坐上了蒲团。   他没有拿得出手的乐器,唱歌也半数不在调上,倒是会几句快板,但是水平嘛……估计天音果不想理他,并且希望他快滚。   景岳略一思索,催动了法术。   灵气传来微弱地波动,然而周围依旧寂静,谁也没有听见什么。   众人疑惑的同时,忽然,远处一声巨响!人们猛地一震,只见远处青山上,有飞瀑倾泻而下,水花四溅,于夕阳下映出一道虹桥,飘云般的瀑布坠入山谷溪流,自然激起碎石催冰之声。   随即,人们又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那声音纯净得仿佛落雪的清晨,整个世界素白一片,不染纤尘。   下一刻,空中突然落雨,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石头上,打在树枝上,响在屋檐上,好似一段自然而成的乐曲。   雨点时快时慢,与飞瀑、溪涧的声音交融,和谐却不显凌乱。这些水仿佛有生命一般,知道如何才能传递出最美妙的节奏。   人群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浅淡的笑意,那是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他们感觉四周的灵气都充盈许多,一些身具水灵根的修者,更是敏锐地察觉水灵气异常活跃。   魏阵图望着蒲团上闭目的景岳,唇边的笑容一直未散,眼中也多了几分认真。   “啊!快看!”   身后有压低的声音传来,魏阵图不舍地移开视线,只见天音树上那朵纯白的九瓣花,悄悄绽开一条缝。   从始至终,天音花还是头一次对声音有了反应。   所有人凝神观望,可惜,或许是太多的视线让它害了羞,花瓣最终还是闭上了。   景岳叹了口气,他已经尽力了。   好在蓝凤被梵音影响,此刻依旧睡得香甜,否则怕是要闹。   等到夕阳余晖褪尽,月亮从云端探出头来,魏阵图望着天上一轮满月,忽对景岳道:“阿景,你可愿为我摘一片叶?”   景岳:“你自己不能摘?”   魏阵图恍若没听到,神色自然地指着月色下一丛绿植道:“就那一株私语草吧。”   景岳不明所以,觉得魏阵图有时候脑子不正常,但这等小事他也不至于放在心上,于是双指一拈,一片私语草的叶片便夹在指尖。   魏阵图:“你说你不懂音律,那就由我来为你一试,你且听我的。”   景岳:?????   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只见魏阵图走到蒲团旁,但却并不坐下,而是对着天音树拱了拱手,又将景岳给他的叶子含在唇间,可他吹奏出的却不是乐曲,而是清脆的鸟鸣声。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月上中天,山风簌簌。   有秋虫爬过草木的声音,有走兽停在湖畔取水的声音,有花开,有草长,有风拂过岩壁的回响,更有一片白月光。   是的,月光。   寂寞清辉从天而降,魏阵图笼罩在光影中,仿佛明月之子,号令着沉睡的万物生灵为他歌唱。   有人猛地醒过神,道:“这是……关岐山!”   “对!是关岐山的月满风回壁!”   景岳不解其意,好在蓝凤恰逢其时地转醒,跳起来道:“关岐山,每到满月,夜风都会吹过岩壁,发出奇怪的声音,嗯,就是现在这样。”   “原来如此。”景岳看着魏阵图,心想对方说对天音果兴趣不大,但还是准备得很用心嘛,不过依靠一片叶子,竟然连关岐山都营造出来了。   厉害!   魏阵图似乎察觉他的视线,微微侧头,两人远远对视,谁都看不清对方眼中藏着什么。   但突然间,景岳的目光与之错开,他盯住了魏阵图身后的天音树,只见树梢上那朵比白雪更无垢的九瓣花,渐渐舒展开一瓣。   随即,又是一瓣。   再一瓣。   ……   整整九瓣,一息间全数绽放,露出了一颗冰蓝色的圆果。   那一刻,所有人都沉迷其中,静静看着魏阵图一挥手将天音果摄入袖中。   可就在此时,天音树从中裂开,一座十几层高的黑塔拔地而起,将场中全数修士卷入其中!   蓝凤被猛地弹了出来,摔在地面。   它本来还在不高兴魏阵图打脸了,突然就是天旋地转,然后景景没了,自己也被反弹。   蓝凤心慌不已,还要冲过去,就感觉自己被拎起来了。   “哟,这还有只漏网之鱼……哦不,鸡。”莫千云嘴角一弯,表情看上去还有几分天真,但说的话却把蓝凤吓个半死,“我的地狱魔塔也有摄不了的灵兽?你是什么东西?神兽么?”   “快、快放开本凤!本凤超凶的!”蓝凤边哭边说。   然而莫千云只听到“啾啾”几声,见蓝凤傻兮兮的,大笑道:“还哭了呢,现在就哭,一会儿还有你哭的时候……啊!”   莫千云猛地扔掉蓝凤,双手捂住眼,血从指缝中流下,他惨叫道:“我的眼睛!!”   蓝凤吹出一道叶刃,拼了力气逃,却感觉一股大力打在它身上。蓝凤被打落在地,滚了几滚,翅膀传来剧痛,再也动不了了。   只见莫千云身旁一名弟子道:“莫掌门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布阵才是,这只扁毛畜生待会儿再来收拾。”   莫千云松开手,左眼上划过一道深长的伤口,破坏了他原本精致的容貌,显得有几分狰狞。   他瞪了地上的蓝凤一眼,道:“这便来了,呵呵,我的十八殿主,终于备齐了!”   而此时,景岳正站在一片灰褐色的大地上,周围是涌动的魔气,极目处有一座六七丈高的石碑,上书“等活”。   ……等活?若他没记错,是佛家地狱道中的十八地狱之一——等活地狱。   佛家所讲的地狱共有十八层,包括了八热地狱、八寒地狱、游增地狱、孤独地狱,但并非一层直往一层,地狱不分层次,而是根据罪孽和时间来划分。   等活地狱乃是八热地狱之一,足足有一万六千二百亿年的刑期。   “阿景?!”   景岳回身一看,魏阵图就在不远处,周围还有零散的几位修者,脸上都残留着茫然。   魏阵图显然也明白他们身在何处,道:“我就猜到四象山庄有问题,刚才那座黑塔,一定是魔门的至宝,此地多半也并非真的地狱道,而是黑塔仿造的十八地狱。”   景岳想问叽叽可知黑塔是何物?可却发现叽叽并没有跟进来,他能感觉到叽叽还活着,但却有一层无形阻隔让它与叽叽的意识无法互通。   叽叽独自在外让他心焦不已,尽管它擅于躲避危险,但如今自己被黑塔摄入,叽叽很有可能会大着胆子涉险!   景岳只希望叽叽能跟以前一般怂,遇见危险速速逃走。   这时,一位紫府真君上前道:“可是寒云宗景老祖?”   景岳没心思寒暄,直接道:“我知各位有诸多疑问,我也一样,但我们如今已被摄入黑塔,只有想办法早日出去才是,否则,一定会被黑塔中的魔气侵蚀。“   紫府真君:“我们要如何出去?还有,聆音阁中几百名修士,其中甚至有几位紫府,为何就只剩我们?”   “他们可能落入了其它几座地狱。”景岳想了想,“要出去,或许只有破开黑塔,毕竟这里并非真正的地狱,也仅仅是一件法宝罢了。”   紫府真君:“话虽如此,但这里似乎自成法则,而且,我们从何处入手?难道要将等活毁掉吗?”   他话音一落,忽然感觉地狱开始颤动,一声声尖利的哭嚎响起,针扎一般刺入他们耳膜。   所有人捂住耳朵,但依旧抵挡不了,哭嚎声直接响在他们意识中,唯有景岳神识强大,倒是没什么影响。   随即,一丛丛白色火焰从地表升起,地狱中迅速变得炽热,众修士只能用灵力护持自身,但每时每刻灵力消耗都极大,仿佛有一只手正在疯狂掳夺他们的生机。   烟雾腾腾中,出现了不少兽类的身影,它们疯狂撕咬、杀戮,直至血肉竭尽而死。然而炽热中还有一缕阴冷的风时时吹来,风一拂过,皮肉生还,复受前苦。   景岳仔细分辨,竟发现这些兽类全是灵兽。灵兽向来通人性,亲近人,可如今的它们双目赤红,行为暴戾,比之凶兽亦不差。   他想起蓝凤曾说听到过灵兽的呼救,以及魏阵图提到兽堡不再出售灵兽给四象山庄的事,心道,莫非四象山庄一直在用邪术炼化灵兽?   冷汗瞬间爬满额头,景岳突然间记起前世曾听过的一件事。   当时,魔道中有一散修大能,偶然得到件至宝,一旦炼化可以掌控十八地狱。   为了炼化至宝,散修将九千九百九十九名金丹修士投入地狱充作恶鬼,并用每层地狱的刑罚折磨他们,将他们的生气转为死气,灵气转为恶气,以供养至宝。后来,散修实力提升,又想擒十八紫府修士入地狱,可惜却功亏一篑,落得宝毁人亡。   须知十八地狱,每种刑罚都极为残忍,非常人可想象、可承受,更不要说这些灵兽!   难道,那座黑塔其实就是他所听来的魔道至宝?   若真是如此,蓝凤进不来也就理所当然,它承天地灵气所生,根本不是魔塔可以炼化的。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早成为恶鬼的灵兽与不少修士缠斗起来。   前方,一头灵兽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景岳,它看上去像头山猪,但外形比普通山猪可爱不少,浑身雪白,只有头尾呈黑色,体型也娇小许多。此种灵兽名为小香灵猪,战斗时可操控土灵力,攻防皆可,一向得低阶修士喜爱。   但此刻,它眼中只有杀戮。   景岳不闪不避,以指凝冰,将它的身体斩为两段。   一阵风过,小香灵猪发出一声惨叫,后半身再次长了出来,继续冲向景岳。   恶鬼,是杀不死的,只有超度!   景岳正想施咒,可斜里刺出一把三叉戟,他才发现烟雾中不知何时多了些人形的虚影,虚影皆穿着一件灰蓝色长衫,胸口处有个大大的“卒”字。   ——狱卒!   景岳猛退一步,射出冰刺攻向狱卒,后者身体立时溃散,又迅速凝聚。   狱卒虽被景岳所伤,但他没有任何愤怒或惧怕地情绪,只是木然地举起三叉戟,又刺向小香灵猪。他就像被操控的傀儡,麻木地执行着每一个动作,在他看来灵兽化为的恶鬼和他们这些闯入的修士都是一样罪孽深重,根本无需甄别,也不在意结果,只要惩罚就好。   小香灵猪身死,业力将之复生,又再次被刺杀,反反复复,无尽无穷。   这就是等活地狱——于刹那间万生万死。   “少阳师兄!”   景岳突然听见了魏阵图的喊声,眉心一蹙,闪身来到对方身边,“是你失踪的师兄?”   魏阵图面色凝重,眼里难得有几分焦躁,“正是,但只有一位,另一位还不知所踪。”   话音一落,魏阵图口中的少阳师兄已攻来,魏阵图不时闪避,出手总留有余地。   景岳:“你这是干嘛?他们已被炼化为狱卒,根本杀不死,更不用你留手!”   魏阵图顿了顿,道:“我又何尝不知?”   于是再不犹豫,挥出一张图录,图录中有他烙下的阵法,顷刻间将“少阳师兄”打散。   魏阵图叹了口气,“难怪有那么多金丹修士失踪,想必他们都被投了进来,黑塔到底是何物?”   “若我没猜错,黑塔名为地狱魔塔,原本已经被毁,但或许是毁得不够彻底,竟被四象山庄无意中得去。”景岳慢慢分析道:“一开始,魔塔脆弱,恐无法承受修士从内部的攻击,加之莫千云当时修为也不高,哪里能随便擒住金丹修者?因此,四象山庄才会选择灵兽。后来,随着魔塔稳固,他的修为提升,渐渐转换目标。”   “而如今,十八地狱尽皆修复,他将我们一起摄入其中也自认安全无虞。”   这时,刚才的紫府真君也过来了,道:“莫千云以天音果为饵,将我们诱至四象山庄,可见早有计划。但以往他都是遮遮掩掩,这次如此大阵仗,就不怕众多势力找上门要人吗?”   景岳:“他当然不怕,我猜,他是想将我们中部分人炼化为十八殿主。”   魏阵图:“何意?”   景岳:“你我都知,地狱有十八殿主,各掌一殿。魔塔既然复刻地狱,自然也是一样,如今有灵兽化为恶鬼,之前的金丹修士则成为狱卒,只差十八殿主,以及冥主。”   魏阵图一怔,“莫千云想做冥主?”   景岳:“只有成为冥主才能彻底掌控此界。一旦各司归位,魔塔彻底复苏,他作为冥主与魔塔融为一体,只要躲入塔中,谁能拿他如何?”   紫府真君:“外面的人就不能破塔?”   景岳:“你我刚刚在聆音阁,可曾感受到魔塔的存在?地狱魔塔之所以为至宝,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它能隐蔽自身,瞬间转移。”   紫府真君对寒云宗这位老祖的博学早有耳闻,毕竟是得到了景元道祖传承者,因此也不再追问,反而低下头沉思。   反倒是魏阵图不解,“他既然要找十八殿主,为何将我们全部捉来?直接炼化十八人不是正好?”   景岳:“殿主越强,魔塔实力越强。我估计,他希望我们自相残杀,胜者,自然为殿主。”   败了,便会死在这里,沦为狱卒,甚至恶鬼!   魏阵图当然懂得景岳的未尽之言,他嘲讽一笑,“也是,这里魔气磅礴,久而久之会污染神魂,渐渐令人意识迷失,可不就要自相残杀?”   他猛地闭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魏道友:每一天都很累,还好我脸皮厚。   小胭脂蜜汁微笑:不,你差远了。   景景:??不懂。   ———   景景:你不是说,你对天音果无所谓吗?为什么准备那么多?   魏道友:我是一个对什么事都很认真的boy,即使没那么在意,只要去做,就会全力以赴。   叽叽:你这样子,真的很像某些小界的一些心机学生,明明看书到凌晨五点,第二天考试是云淡风轻地说,我昨天很早就睡了,没准备。   魏道友:…… 第106章   景岳:“可是发现了什么?”   魏阵图缓缓道:“我在想,天道绝不会许一方世界有两处地狱,这意味着黑塔不是造化而来的法宝,肯定是由前人炼制。既然如此,这件法宝一定涉及到很多种阵法与禁制,也就是说……”   景岳:“此地有阵眼。”   魏阵图开了个头,景岳就明白了。须知人为炼制的法宝,虽然能造出空间,但想让空间自有逻辑,甚至是法则,只能依靠阵法或者禁制。   魏阵图微微一笑,“阿景懂我。既然有阵眼,那我们破掉阵眼就能离开,至于其所在……”   景岳:“阿鼻地狱。”   阿鼻地狱也就是无间地狱,乃十八地狱中最可怕的一层,剧苦刹那不停,直至劫尽,故名无间。   两人相视而笑,但魏阵图又道:“地狱道每层不通,我们如何去得?莫非要将这一层恶鬼度尽?”   景岳:“四象山庄准备了至少几百年,每层地狱的恶鬼恐怕都难以计数,若是全数超度也不知要多久?就算有法宝相助,受魔塔法则限制,也是用不了的。”   魏阵图冷笑,“想也知道,否则,他怎么敢将我们都摄进来?”   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景岳忽道:“要不,我试试做这一殿之主?”   大家均是不明其意,“什么意思?”   景岳:“十八殿主虽无法离开地狱,但可以随意去往任意一层,若我成了殿主,自然能带你们去阿鼻地狱。”   魏阵图:“阿景!要成为十八殿主,必须被炼化,你……”   景岳:“我有我的方法,到时候你们切勿帮我抵挡。”   魏阵图蹙眉,传音入密道:“阿景,你不便多说,但至少让我知道一个大概,否则我心难安。”   景岳已成金丹,同样可以传音,“双生转挪大阵。”   此阵以假身替代真身以迷惑敌人,多年前,他与秦燕支为捉小寒鼠鼠后,曾布过一次。   魏阵图显然听说过此阵,满是不赞同,“双生转挪大阵可以骗人,但绝对骗不了魔塔法则!”   景岳却摊开手心,看向掌中一点红痣。   昊天界中有一扇门,可以随时供他出入,尽管他从哪方空间进去,出来还是在哪方空间,不能借此逃离魔塔,但若他只留假体在这里,本体却已消失,法则还能不被骗吗?   等到假体成为殿主之一,他再回来控制假体,或许有可能成功。   即便不成,于他们也毫无损失,反正在昊天界中他是绝对的安全。   景岳:“你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于是,一众人眼睁睁看着景岳留下一截灵木炼制的傀儡充作假身,而他本人则消失了……   消失???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景岳到底如何做到的?可法则却真的受骗,只因假身气息与景岳一致,其中还有景岳一抹神识。   只见无尽魔气涌入傀儡,而傀儡没有灵力,自然很快被侵蚀、炼化。   又不知过了多久,等活地狱突然巨震,火焰更加炙热,所有狱卒恶鬼尽皆向假身伏首——等活地狱殿主,生。   昊天界中,景岳正在内海的石门外等着,他是七方界与昊天界唯一的勾连所在,自然能感知七方界中自己留下的神识,当殿主一生,他笑道:“还挺好骗?”   于是一跨步,迈入石门。   景岳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现。他将一众懵逼的修士卷入袖袍,又控制傀儡中的神识,只感觉一方地狱尽在他的掌握,而后他心念一动,进入了阿鼻地狱。   一入此地,景岳便将修士们都放了出来。入眼是数不尽的铜锅,锅中全是沸腾的铁水,无数灵兽正被煎熬烧煮,由内而外的皮肉骨血尽数融入熔浆中。   阿鼻地狱劫火不息,恶鬼之苦也没有间隙。   几人浮于半空,根本没有落脚之处。   紫府真君忽道:“前方有人。”   大家一看,只见极目之处隐隐有几道人影,景岳率先飞遁过去。   “净悟大师?”   等飞得近了,景岳看清其中一人正是净悟,他捏着挂珠,口中念诵经文,言灵符咒接连打在铁锅之上,锅中恶鬼不断被度化,化为青烟消散。   周围另有几名修士同样在超度恶鬼,但他们不如净悟专业,效果自然差了许多。   这些人都发现阿鼻地狱中忽然来了活人,稍稍流露几分意外,但阿鼻地狱无穷尽,他们只当景岳等人先前落在别处,此时才找了过来。   净悟也收了手,对景岳行礼,“景老祖,又见面了,你们方才……”   景岳:“我们从等活地狱来。”   净悟一怔,面上有几分凝重,“这究竟是何地?为何能复制十八地狱?”   他身为佛修,自然能感知这里并非真正地狱。   景岳将他们刚刚的推测和经历都说了,乍然听闻的几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大多人第一反应是愤怒,尽管他们都知道落入此地与莫千云有关,但此时层层剖析开来,真相更令他们怒不可遏!但随即,愤怒又被兴奋取代,有人满怀期待地问:“意思是,我们根本不用超度这些恶鬼,只用破掉阵眼就能离开?”   景岳:“首先要找到阵眼。”   净悟:“阿鼻地狱中有一大殿,乃冥主所居,但阿鼻地狱无限大,也不知冥主殿在哪里?”   魏阵图:“阿景,你的假身既然已是十八殿主之一,能否感应到?”   景岳:“我试试。”   他勾连假身那一点神识,虽然阿鼻地狱不像等活地狱可以任他控制,但依旧待遇特殊,比如狱卒不敢靠近他,而且,他也的确能“看见”冥主殿。   “可以。”景岳松了口气,“不过很远,在这一层我无法随心转移,大家只能走过去了。”   谁也没有异议,如今的局面已经足够令他们惊喜,原本以为要在这里超度恶鬼超度到吐,很可能恶鬼没度完,他们先被魔气侵蚀了。   如此,大家便跟着景岳往冥主殿去。   一路上倒是没什么危险,景岳趁机问道:“净悟大师,你此来四象山庄其实另有目的吧?”   净悟苦笑,“如今也不瞒你,我这次来,就是发现了四象山庄不对劲。”   原来他西行归来,途径大川城,无意中听说了城内修士失踪的事。他和魏阵图做出了一样判断,怀疑是四象山庄有问题,于是前去查看。等他到了四象山庄,隐隐察觉有魔气,还不等他查到更多线索,就被摄入了地狱魔塔。   景岳:“地狱魔塔能够隐蔽气息,即便是佛力强大如你也很难感知,我估计,你感应到的魔气多半是其它魔物。”   净悟一怔,“老祖是说,四象山庄内还有魔修?”   景岳点点头,“很有可能,要炼化地狱魔塔,仅仅靠莫千云个人之力很难实现。”   众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但此时也不容他们多想,他们的首要目的,是尽快找到阵眼离开这里。   地狱中不计光阴,一行人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速,好在方向明确,走了不知多久终归找到了冥主殿。   此殿有三宫九府,森罗威严,坐镇于阿鼻地狱最高处,一旦苏醒,可游走十八地狱任意一地,统领亿万鬼神。   景岳特意借假身探了探情况,冥主殿内没什么危险,只是大殿上首正南面有一座冰棺,棺中躺着一人。   一行人小心翼翼进入冥主殿,当他们走近冰棺,却见棺材里躺着位样貌清秀的年轻男子,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从他毫无起伏胸口,以及赤白的脸色可以看出,他其实是个死人。   这时,唯一的紫府真君忽道:“是赵清远。”   其他人愣了愣,没想起来赵清远是谁,唯有魏阵图对四象山庄有过研究,道:“是莫千云的师尊?”   紫府真君:“正是。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因此认得。”   又一人道:“我听说过,莫千云年少桀骜,不服管教,后来与掌门一同外出,不久后掌门身死,他得了掌门信物,便回四象山庄继任掌门。”   “对,外间一直有传言,说莫千云暗害了前代掌门,就为了得到掌门之位。”   “可是,他的尸体怎么在这里?”   “我懂了。”景岳突然道:“莫千云不是要做冥主,他是想复活赵清远。”   魏阵图:“何意?”   景岳:“此乃冥主殿,赵清远所在方位正是冥主殿主位,若有阵眼,必是此处。”   魏阵图点点头,他当然看出来了。   景岳:“若是地狱魔塔被炼化成功,冥主自然苏醒,谁在冥主之位上,得益的就是谁。”   魏阵图不解:“如果是这样,那莫千云怎么办?他不做冥主,又搅出这么多事来,难道任人追杀吗?”   景岳:“他师尊成了不死不灭的冥主,掌控此塔,摄他一个活人进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紫府真君又道:“真没想到,事实竟与传言差距如此大,莫千云所做种种恶事,竟然都是为了他师尊。”   景岳笑了笑,“既然阵眼已找到,那便破吧,总不好教莫掌门等太久。”   众人大笑:“也是!”   此时,地狱魔塔之外,莫千云作为炼化魔塔核心人物,感应到了阵眼有危险,他心中大急,不顾身体的负荷疯狂催动灵力。   他身旁一名灰衣修士受了影响,脸色不太好,“莫掌门,你这样做很可能支撑不到炼化成功。”   莫千云不理,由他控制之下,十八地狱另外十七层魔气尽数涌入阿鼻地狱!   冰棺旁,十几名修者正待动手,突然层层魔气卷涌而来,好似大海怒涛,浩浩荡荡,几乎要将整座冥主殿吞噬。它们集中聚拢在冰棺旁,就像一堵百丈厚的城墙,不容敌人染指分毫。   魔气带着地狱中万灵的怨怒,人只要一接触,就能感受到另外十七层地狱中的所有苦难,没有间隙,没有终结。   “快退!”景岳一见不好,忙出声提醒,若是慢了,恐怕会被魔气缠上。   然而已来不及,有修士晚了一步,瞬间被卷入浓黑色的魔气中,其他人只听见一声短促的惨叫,便什么都没有了。   净悟释放佛力,为众人稍阻了一息,于是你拖我拽,你拉我扯,大家飞速外逃。   等他们退出大殿,仍然可见魔气围着大殿张牙舞爪,像千万条扭曲的毒蛇。   “看来,我们只要靠近冰馆,地狱魔塔外也能感应到。”魏阵图语气微沉,“炼化魔塔的人如此紧张冰棺,足够说明我们破掉冰棺的打算没有错。”   有人担忧道:“可殿中魔气太盛,我们根本进不去啊?”   那些魔气并不主动出击,好像唯一的目的就护住冥主殿,护住冰棺,它们将冥主殿笼罩其中,一点缝隙也不露。   如此,还真不好办了。   景岳想了想,道:“我用假身试试?他既已成一殿殿主,或许魔气不会伤它?”   于是,他小心地放出傀儡,催动假身走向大殿。   假身靠近魔气时,魔气一滞,但似乎感应到假身正是殿主之一,很快避让开来,留出一线通道。等假身走入通道,魔气又迅速合拢,彻底将假身淹没,看样子十分警惕。   众人都有些紧张,他们不自觉看向景岳。   景岳浑若未觉,他全幅注意力都放在傀儡上,只见假身终于走到冰棺旁,他抓紧时间命令道:“破!”   法随言落,傀儡的半截小臂飞射而出,眼看就要击中冰棺,突然间,整座阿鼻地狱大震,万鬼咆哮!   忽远忽近之间,响起了莫千云愤怒的声音,“你这个骗子!我要你死!”   魔气滔天,分化出一缕拧成丈粗,像离弦之箭直射而来,好似一条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蟒!   与此同时,假身傀儡粉碎,景岳留下的神识烙印也彻底被魔气吞噬。   景岳忍住额头的抽痛,甩出一根灵力结成的鞭子,一圈圈缠住魔气,又迅速将长鞭冻结,试图将魔气冻住。   但魔气岂是他能阻挡的?眼见冰蓝色的鞭子突然间钻入丝丝缕缕的黑气,一下子炸开,冰晶扬落,魔气转眼蹿到他身前!   “小心!”魏阵图大喊,甩出一张图录挡在景岳身前,其他修士也纷纷祭出兵器阻拦,人人都知道,此时他们只能守望相助,不然就剩死路一条。   景岳趁机后退,但魔气好像认准了他,将自己压缩成一根细丝从兵器缝隙间穿过,又猛然变粗,撞向景岳!   魔气速度极快,景岳退无可退,他正想遁入昊天界暂时避开,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挡在他身前,双手合十,指缝中迸发出金光。   对方僧袍鼓胀,背后升起一座古佛虚影,佛有四面,端坐莲台,正对景岳的一面双目微阖,面容慈祥。   咒文字字回响,每个人都闻到了清幽的莲香。   魔气感觉到危险,像蛇一般蜷缩起来,又扬起蛇头,微微晃动着试探。   只听净悟道:“绽!”   一瞬间,空中生无数花苞,绽无数莲花。   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   古佛虚影对准魔气一点,只见巨蟒形态的魔气头、身、尾、七寸,均绽出一朵黑莲,莲香过处,魔气徐徐消散。   但更多的魔气依旧环绕冥主殿,一时不敢来攻。   众人暂时松了口气,净悟却晃了晃,景岳忙上前扶住他,真心实意地道谢。   净悟稳住身体,念了声佛号,又道:“景老祖,我有一物,烦请你转交三界寺。”   随即,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木牌。   景岳一愣,下意识接过,只见木牌正面刻着三界寺的塔林,背面是净悟的法号,角落里还有米粒大小的“张一顺”三字,应该是净悟入寺前的俗名。   他不解地看着净悟,只听对方道:“当年我曾发下大愿,不度尽天下魔,绝不度己身。我西行度魔,可修为有限,度化的魔少之又少,今日被摄入这方地狱,也算是天意吧。”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净悟走向了隐没在魔气中的冥主殿。   “净悟大师!”景岳伸手去拦,却只抓到对方袈裟一角,净悟一步已跨出十丈。   景岳手心残留着袈裟划过的触感,有些凉,他怔怔望着净悟融入魔气的背影,直至彻底不见。   有人忽然握住他的手臂,景岳回头一看,就见到魏阵图眼中的关切。   “我知道,我都明白。”景岳低声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尽管恶鬼哭嚎犹在耳畔,但他们之间却静得有如月夜下沉眠的世界。   而后,他们听见了佛音。   和那日在天音树前所听见的一样,妙乐祥和,纯澈清净。   魔气在佛音之下愈显狰狞,卷成数沦漩涡,发出阴冷的尖啸。   突然,魔气中心冲出一道金光,又瞬间分化为数道,明照琉璃,光蒙万物。   金光之中,化佛陀万万亿,化菩萨亦无边,其光明所在,央无数黑暗。   景岳感受到无边佛力,只觉六根清觉,恶业尽去。   但对魔气来说,金光却是世间最可怕的凶器,将它彻底撕裂、吞噬、消融……   这时,阿鼻地狱里每个人都听见一声叹息,好似近在耳畔,净悟苍老的声音响起,是人人都听过的那一句——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话音一落,千百佛陀菩萨一齐睁眼,眼中有浩瀚智慧,无尽慈悲。   一眼彼岸,普渡众生。   魔气,尽散!   而冰棺旁,只留下一颗金色的舍利。   “啊——啊啊——啊——”   地狱魔塔之外,莫千云痛苦嚎叫,他能感觉到魔塔中积攒了千年的魔气一朝散尽,自己因炼化魔塔而提升的修为也急速跌落,一时恨意滔天,只想让塔中人都去死!   但他还有牵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一定要保住师尊!   莫千云孤注一掷,号令十八地狱所有恶鬼狱卒进入阿鼻地狱,他甚至想逼出紫丹,将地狱业力全数引向冥主殿。   他旁边的灰衣修士口鼻溢血,急道:“莫掌门!你切勿冲动,魔气、恶鬼、恶业若都被你送到无间地狱,地狱魔塔会彻底被打回原形,你我千年苦心将毁于一旦!”   “千年就千年,只要保住师尊,我还有千年,还有万年!你若害怕,逃走便是!”莫千云面色赤白,眼中已现疯狂之色。   灰衣修士暴怒:“老子他妈怎么逃?你我共同炼化魔塔,你要发疯,老子只能受你牵连!”   要是能逃他早就逃了,可若他此时退去,必将遭受反噬!   莫千云置若罔闻,加速催动紫丹,紫丹像陀螺般旋转不停,莫千云如玉的容颜也渐渐枯萎。   就在他即将逼出紫丹的一刻,十几片小刀般锋利的叶子射向他,莫千云身上一痛,动作稍滞,紫丹立即停止旋转,安静了下来。   灰衣修士大松一口气,莫千云却双目血红,死死瞪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蓝鸡,眼中迸射的恨意几乎将它凌迟。   他单手一抓,蓝凤被他捏在掌心,莫千云用力一挤,立刻听见了蓝凤痛苦的叫声。   他刚想拧断蓝凤的脖子,却听一声巨响,地狱魔塔轰然裂成两半,一半倒塌,一半也摇摇欲坠。   烟尘滚滚中,他见到景岳从魔塔废墟中走出来,一手提剑,双唇紧抿,眼中冷得好似藏着风雪。   景岳身后,还跟着数十名修士,可莫千云却视而不见。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人,落在废墟中的某一点,那里只有一口破损的冰棺,和一架断裂的白骨。   “不!!!师尊!!!!!”   莫千云睚眦欲裂,眼角渗血,却忽感手腕一麻,他抓住蓝凤的那只手掌落在地上,鲜血喷射而出。   剧痛袭来,可莫千云好似无知无觉,甚至懒得看一眼。他怔怔望着灰烟浮尘中的冰棺白骨,突然仰天狂笑,笑到喉头腥甜。   “去死吧!!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为我师尊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就算叽叽是熊孩子,也从来不当猪队友。   胭脂:呵呵……   叽叽:对你的事例外,叽叽故意的!   胭脂:…… 第107章   四象山庄大阵齐开,将整座崖山彻底封禁!   莫千云于百名被困修士中,一眼找到自己最恨的那个,他取出飞剑,直冲景岳而来!   景岳飞快将蓝凤摄来,小心地放入须弥戒。他目光森冷,心中好似有巨锤在凿,有烈火在烧——为净悟,为蓝凤,为塔中生灵,他将这一腔戾气尽数化作一剑,斩向来人!   沧澜剑法第一式——烟雨楼台!   重生多年,他再一次祭出了沧澜剑法!   空中飘起细雨,迷迷蒙蒙,像薄雾轻烟,如诗如画。   但雨中却潜伏着凛然杀机。   “锵——”   两剑相撞,擦出火花,持剑者一人如火般疯狂,另一人却像冰般冷静。   景岳不退,当即又挥出一剑,千丝万缕的剑光,仿佛天幕落雨交织而成的巨网,缠绕着莫千云,在他身上割开一道道剑伤。   跨境杀人,他也能做到!   景岳袖袍一挥,招崖山飞瀑而来,浩浩荡荡的流水逐浪堆叠,从四面八方涌向莫千云。   而莫千云本就心神不定,他的修为又是通过炼化地狱魔塔而飞速提升,此时魔塔一破,他的实力也受到影响,竟被金丹期的景岳逼得处处受制。   莫千云一心想要杀掉景岳,去找他师尊的骸骨,他一急,动作愈发凌乱,不成章法。   景岳发现这一点,作势要引飞瀑冲击白骨,莫千云怒不可遏,口中叫骂不休,招式破绽越来越大,景岳找准机会,小沧澜剑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挑,四周却刮起冷冽寒风,飞霜漫天。   ——小沧澜剑第二式,雨雪霏霏。   灵气不断压缩、冰冻,莫千云身形一滞,眼看要被刨开腹部直上眉心,突然有一人杀到他前方,阻了景岳一剑。   “莫掌门!还不收拢魔塔残骸,先撤!”   景岳冷笑,“魔塔已毁,你们还想再修复不成?”   那人声音粘腻而阴冷,讽刺道:“成与不成,也不用你来担心,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最后一字落下,他已举掌拍向景岳!掌来的一瞬间,那人面皮剥落,露出另一张脸,气势也为之一变!   “血尸老魔!”   当年三界寺妖塔之乱以后,景岳专门找来血尸老魔的画像看过,以防万一,没想到今日竟遇上了!他总算明白为何血尸老魔当年被流云打得境界跌落,实力却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也明白为何对方能够从三界寺的搜寻中逃脱。   血尸老魔,早就与莫千云合作,一同炼化地狱魔塔,他一直藏在四象山庄,就在三界寺不远!   景岳眼中闪过寒意,身体急速后退的同时,口中却道:“你居然又跌至洞天,还是下境?我真好奇,境界起起落落的滋味如何?空妙大法师当日送你一程,可还满意?”   血尸老魔恼羞成怒,怒骂:“景岳小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景岳当然不会跟他硬碰硬,虽然对方已是个很水的洞天,但毕竟也是洞天。他估计血尸老魔当年被空妙打得境界崩溃,仓惶逃回了四象山庄,借助地狱魔塔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洞天境。   洞天境,能开辟自己的领域空间,将敌人禁锢在领域中任其宰割,根本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抗衡的。   但景岳打不过,他还逃不了吗?   于是他转身就逃,血尸老魔则穷追不止。   景岳感觉周围灵气剧烈波动,知道血尸老魔不是要出大招就是要将他摄入领域空间,于是身体一拧,从原地消失。   浮在半空的血尸老魔:???   这他妈什么遁数?想他这一生放荡不羁爱尸体,得罪的大能高手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从没见过有人能消失得这般彻底,连一点气息也察觉不到?   不,不是察觉不到,而是四面八方好像都是他,可偏偏不见人?!   他掐指一算,依旧没有景岳的线索,连半点异常都没有,再强大的遁数,这么近的距离好歹也能算出个大致方位啊!   血尸老魔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没察觉景岳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空中的水汽一点点被冰冻,形成一道臂粗的冰锥,急射向血尸老魔!   危急时刻,血尸老魔做了个扑街的姿势,狼狈地避过冰锥,他恶狠狠地回头,脸上残留惊色,却见景岳对他无辜地眨眨眼,又消失了。   血尸老魔:“……”   他们不远处,正与护山大阵纠缠不休的魏阵图暗自偷笑,却听景岳传音他,“大阵能破吗?”   魏阵图一愣,回道:“很难,我能看出如何破阵,但修为不够,力量不足。”   要知宗门大阵是每座仙门最厉害的阵法之一,尤其四象山庄本就精通阵道,他们的护山大阵共有一百零八种变数,生生死死,随时都在转移,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踩中死门。   因此,场中的修士大多不敢擅动,偏偏山庄里还有许多魔门弟子不时偷袭,显然也是尸门中人。   魏阵图想尽了法子,不说看透大阵,但好歹能开启一道生门,可惜他武力值太低。就好像你知道机关锁如何开启,可机关锁生了锈,你怎么摆弄都一动不动,又能怎么办呢?   他只有硬着头皮撑,只求能撑多久是多久,撑到有人发现四象山庄不对劲最好。   这时景岳又道:“我引血尸老魔过来,借他的力破阵如何?”   魏阵图眼睛一亮,“可行!我传音告知你方位。”   “好。”景岳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信你。”   魏阵图一顿,眼中划过一道锋芒。   此后,景岳利用昊天界不断变着换方位,引血尸老魔来攻。   尽管他每次回来依旧在这方空间,可他于水灵气中留下了一道神识,通过神识,他可以选择合适的时机,随心所欲地出现在这方空间任意一个角落。   也正因为如此,血尸老魔才会觉得哪儿哪儿都是他。   景岳就这样带着血尸老魔晃悠了好几圈,每一次血尸老魔的攻击都落空,久而久之,血尸老隐隐察觉不对,他正待收手,却见景岳又出现在他头顶。   血尸老魔的理智告诉他不要管,偏偏身体跟中了邪似的,一拳砸了过去!   “轰——”   山庄震荡,大阵禁制荡出层层波澜,魏阵图抓住机会,一息间十指起码有上百次变化,而后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大喊:“开!”   于是,阵法破开一处大洞。   “多谢了!”再次出现的景岳对血尸老魔拱拱手,随即摸出一张黄符。   血尸老魔差点儿气晕过去,但他已没空收拾景岳了,他心中惊惧不已,只想要逃!   因为他知道,景岳或许有多种符箓,但此时他所催动的,一定是寒云宗的护阵符!   果然,下一刻,他听见了传说中那道枯井无波的声音——犯我寒云宗天威者,诛!   他看见了“寒云宗”三个莹蓝大字,千万道剑光分化而出,尽管这些剑光只能伤害修为不高的魔修,但血尸老魔仍一脸恐惧,因为他知道,寒云宗所谓的“诛”并非当场被剑光所诛,而是此符一出,方圆百里只要有寒云宗的弟子都会赶来,合围而诛!   这里地处中洲,修士来往繁多,又怎会没有寒云宗弟子?依他喝水都丧的气运,多半就有高手!   更何况,不止景岳,其他修士也一样会搬救兵!   他现在不过洞天下境,哪里经得住围攻?   血尸老魔方寸已乱,此时大川城内某间药铺中,几位客人正在挑选丹药。   这些年,寒云宗所炼制的丹药闻名修界,比一些丹门也不弱,甚至还会售卖几种绝无仅有的丹药,因此,药铺中的生意从未清冷过。   客人中有一位乃是常年居于禹东陆洲的散修,他还是头回来中洲,见药铺里的丹药满满当当,种类繁多,一时有些花了眼,他凝神细看,发现某瓶丹药上写着几个字——筑基丹。   散修一愣,语气有些不敢置信,“掌柜的,你这真是筑基丹?”   筑基丹虽只对筑基期有用,可也是不少散修梦寐以求的丹药,怎么就放在药铺里卖?   掌柜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往腰间看了一眼,猛然从原地消失。   散修:“……”   难道是卖假货被他发现了?铺子也不要了?   同一时间,某座山头。   几名修士行走在山道上,一人道:“这荒山野岭的,真有秘境?”   另一人道:“既然有人说见过,我们便来碰碰运气,就算没有于我们也没损失。”   其中最年长的修士说:“我听闻妖劫以前,此地曾有一座仙门,妖劫之后,这里风水已变,仙门不存,但如果传说是真,说不定其他人见到的就是仙门当年的试炼秘境。”   突然,几名修士同时一顿,都低下头。   一息后,他们对视一眼,“同门有难,走!”   数道身影迅速往同一个方向遁去,渐渐消失在山林间。   一处洞府。   白发道人正盘膝入定,他突然睁眼,掐指一算,眼中又惊又怒,“大胆贼人,竟敢欺我老祖,找死!”   这一切都发生在片刻间,血尸老魔虽没能亲眼所见,但已准备施展缩地成寸逃走,可景岳又怎么肯让他逃?   空中突然出现很多碎冰,就像盛开的朵朵冰花,血尸老魔本有些不在意,可施咒时才发现身体的热度正急速流失,动作也有些僵硬。虽然只是很微妙的改变,但对于要逃命的他而言,一点点变化也足以致命。   只见一根木刺从极目之处射来,伴随着雄浑的威压,血尸老魔心知强敌已至,更是心神大乱!   他正欲后退,哪知后方又生无尽火海,不过数息间,他的前路退路都被斩断!   来得好快!   意识一生,他就感觉丹田一痛,一双手已从他身体穿过,在他丹田中用力一搅。   “啊!!!”血尸老魔一声惨叫,正对上个白发道人嫌恶的眼神。   复玄!寒云宗的太上长老!   雾草!太上长老不好好呆在宗门修炼,来这里干嘛?!   这是血尸老魔漫长一生中最后的意识,随即他眉心一痛,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   景岳拔出捅穿血尸老魔灵台的小沧澜剑,转身对复玄道:“多谢了,没想到你也在。”   复玄拱手行礼,“弟子在附近有一座洞府。”   景岳顿时笑道:“真是巧了,也合该这老魔头倒霉。”   而后,他的视线越过复玄,越过一众正在清扫尸门弟子的修士,看向了地狱魔塔废墟中一道红袍身影。   莫千云当时被血尸老魔所救,但并未按对方所说收了地狱魔塔离开,而是直接冲到赵清远的白骨旁,从废墟中寻找对方散落的遗骨。   但他发现,不论怎么拼都无法拼成一具完整的骸骨,有些骨头早已碎成了灰,和废墟融为一体。   莫千云跪在地上,怔怔望着眼前残破的白骨,眼里已不再有恨意,只余茫然。   前尘往事呼啸而来,冲击着他的灵魂,最终,记忆定格在某一天。   那天,他和师尊偶然间发现了地狱魔塔,他不慎被魔塔吸入,师尊为了救他,代替他成为了魔塔的祭品,神魂被永远囚禁在阿鼻地狱。   他想要复活师尊,但最终只换来一具残缺不堪的白骨。   莫千云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他也不在意了,只是可惜了这四象山庄。   他摸了摸白骨的一截手臂,低声道:“师尊,地狱不冷。”   下一刻,他以手为刀,生生斩下自己的头颅!   飞溅的血是热的,温暖了枯骨。   景岳冷冷地看着莫千云自尽,并未阻止。   山庄内的厮杀还未结束,但是快了。   当夜,四象山庄人来人往,竟比天音果出世时还要热闹几分。   附近不少修士来到山庄,他们有的是收到同门或友人的求救,有人则是听见了风声。   谁也没想到,中洲正道之一的四象山庄,竟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事,且从始至终,持续了整整一千年!   好在莫千云已死,而数次逃脱的血尸老魔也同样伏诛。   修士们盘问了被擒住的尸门弟子,得知很早前莫千云就与血尸老魔勾结在一起,共同炼化地狱魔塔。莫千云的目的也正是要复活四象山庄的前代掌门赵清远。   而这些事,四象山庄的弟子并不知情。   甚至于最开始,一些弟子还被投入了地狱魔塔炼化,这些消失的弟子,便由尸门中人顶替。   只是时间久了,莫千云害怕山庄弟子消失得太多引人怀疑,这才改换灵兽,之后的事,景岳等人也大致猜到了。   如此丧心病狂,造无尽地狱,竟然只为了复活一人,若赵清远真能复活,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气死?   月上中天,聆音阁。   天音树早已毁掉,一眼望去阁中处处废墟,断瓦残垣上站着一人。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座丹炉,又分出丹炉里一点五行异火,手指微弹,异火立刻蔓延开来,将地狱魔塔的遗迹烧成了灰。   等收了异火,忽听有人道:“阿景。”   不远处,魏阵图走了过来。   “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很久。”   景岳:“可有事?”   魏阵图从乾坤袋中递出一枚果子,正是天音果,“你不是来取果吗?给你。”   景岳一怔,“你得到的天音果,给我作甚?”   魏阵图:“你猜。”   景岳:“……”   魏阵图大笑,“好吧,我是多谢你救了我。”   景岳直言道:“你该谢的是净悟大师。”   提起净悟,两个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魏阵图道:“也要谢你,你带我离开了等活地狱。”   景岳摇摇头,“我们一起出塔,大家都出了力。”   魏阵图没想到送颗果子都这么难,但要收回去未免太没面子,半晌憋了一句,“那我谢谢你,为我摘了一片叶子。”   景岳被逗乐了,“我不知你为何一定要送我,但我确实需要,便记你这份人情了。”   他的境界本就还未稳固,一番波折下来,他能感觉到境界的波动。   魏阵图这才松了口气,又说:“我要走了,你呢?”   景岳:“我要去三界寺。”   魏阵图:“真可惜,我和几位师兄要往禹东一趟,不能同路了。”   景岳:“你们一路顺风。”   等魏阵图离开,景岳摸了摸怀中依旧沉睡的蓝凤,给复玄留下一道传信符,只身离开了山庄。   ——   山间,一座荒野小庙。   蓝凤幽幽转醒,身上顿时传来剧痛,就像被反复碾压一般。   它哼哼唧唧哭道:“景景!景景呢!叽叽死了吗?”   “我在。”景岳忙道:“没事了,我们很安全。”   蓝凤觉得难受极了,但听到景景的声音也就安了心,开始撒娇,“叽叽痛死了!那个莫千云居然敢伤害本凤!叽叽的翅膀都断了!”   它稍稍一动,就发现自己躺在景景腿上,翅膀被树枝固定住,还缠着白布。   景岳心疼道:“骨头我给你接好了,抹了灵药,一会儿就不痛了。”   蓝凤:“可是叽叽现在很痛。”   景岳:“……那你给自己吹一吹。”   蓝凤眼珠子一转,高兴道:“是啊!叽叽可以!”   它艰难地扭着脑袋,对着翅膀一吹,本就逐渐愈合的骨头生长更快,它却又哭道:“叽叽好痒!”   景岳:“……忍一忍。”   蓝凤忍了一会儿,却觉得翅膀就像有万千只小虫子在爬,简直麻痒难忍,它忍不住了,试图在景岳腿上蹭。   景岳怕它再次伤了骨头,忙把它捉起来,蓝凤小爪子一蹬一蹬,还想回头啄景岳,被景岳拍了下脑袋,它委屈地又要哭,却感觉翅膀一暖。   蓝凤呆了,又醉了——刚才,它的景景在它翅膀上亲了一口!   眼前开满了花,蓝凤觉得翅膀也不痒了,只是脸上烧烧的。   它彻底安静了,就躺在景岳手心,盯着它的景景,感觉美滋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蓝凤身体的力量复苏,所有不适都散去,它终于有精神告状了。   “当时,那座黑塔屈服于我神兽的身份,不敢摄走叽叽!姓莫的魔头见我骨骼清奇,不是普通灵兽,便想要纳叽叽入后宫,但是叽叽用叶刃无情地嘲笑了他痴心妄想,并且告诉他,叽叽只喜欢景景一个,绝对不会背叛景景!他特别生气,于是鬼畜地折断了我的翅膀,还想威胁叽叽!叽叽假装晕倒,战略性骗了他,等他再想对景景出手,叽叽就偷袭他,他因爱生恨,就想杀了叽叽!”   景岳:“……”   呵呵,他要是信了就是智障。   不过,蓝凤的话翻译过来,景岳也猜到了七七八八的真相,心里一阵温暖。   他并不拆穿叽叽,只笑了笑,从乾坤袋里取出了天音果。   冰蓝色的果子晶莹剔透,只有拇指大小,就像一颗宝石。   蓝凤眼睛一亮,却又立刻怀疑道:“这果子不是被姓魏的道士得去了吗?景景你抢过来了?”   景岳:“他送我了。”   蓝凤:“哼!算他识相!”   但它马上紧张道:“景景没有回送给他吧?”   景岳:“没有啊,我不知他要什么,但我说了,欠他一份人情。若他日后需要帮助,我尽力而为。”   蓝凤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实物就行,景景要知道,他送你,你送他,可就是定情信物了!景景可不要被他下套。”   景岳:“……”   蓝凤语气突然低落,“不过这样算,景景都和流氓子交换过好多次定情信物了,必须用超大的空间玉佩才能装。”   景岳:“…………………………”   人生苦短,他还是别和叽叽聊天了,于是一口把天音果吞下,盘膝入定。 第108章   又过了数日,景岳终于来到了三界寺,此时,四象山庄的事已经传遍了,三界寺的小和尚一见他,忙带他去见了空妙。   当景岳将净悟的舍利和木牌交给空妙时,空妙长叹口气。   “他七岁入寺,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净悟是被父母送来的,当时他生了大病,药石无医,是他娘梦中得佛祖指点,说净悟与佛有缘,这才让净悟做了和尚。他们原本只想让净悟在寺中呆十年,哪知十年以后,净悟却不愿离开了……”   空妙感慨一番,唤来个小和尚,让对方领景岳去菩提照心壁。   景岳刚一出门,就听见了空妙低低的诵经声。   他忽然想起净悟的俗名一顺,取名的人多半是希望净悟一生平顺,可惜一旦踏上修行路,又怎会平顺?   菩提照心壁依旧如上次所见,有许多僧人观壁入定。   景岳望着石壁上自己的倒影,想到多年前他曾在此筑基,不禁有些恍然。   他定了定神,闭上了眼。   意识逐渐模糊,他闻到了百花香。   白雾峰上,处处是吉祥的红。   景岳一身喜袍,正接受来往宾客的恭贺。   一叶半哭半笑,哽咽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师尊的结道侣大典,徒儿我……没什么好送的,只收集来这一箱宝贝,以供师尊……参详。”   景岳用神识一扫,只见箱子里堆满了玉器,但每件玉器都不可描述,属于一旦描写就会被口口屏蔽那类。   他深吸一口气,很想打人,但好歹是大喜的日子,还是忍了。   流风也上前道:“咱们寒云宗万年多来,第一次举办结道侣大典,弟子真为师尊高兴,特此献上一本双修宝典,请祖师笑纳。”   景岳:“……”   他一甩袖,直接将几人关在大殿外。   可他依旧能听见不孝弟子的声音——   “祖师真是着急。”这是流风。   “可以理解,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是一叶。   “整整两世,终于遇见了心仪之人,祖师也不容易……”这是流云。   景岳加快脚步,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往内殿走。   头顶的蓝凤今日打扮得也格外喜气,脑袋上扎了一朵红花,它高兴道:“景景,叽叽想为你出一本书,就叫《老祖起居注》,为你记录房事,你觉得好吗?叽叽文采超棒的!”   景岳假装没听见,他把蓝凤丢在殿外,推开了内殿的门。   入眼处处挂满红纱,风吹来,轻纱层层掀起,好似红色的浪潮。   纱幔之后,有一张木床,床沿坐着一人,头上罩着喜盖。   景岳心里“噗通”狂跳,有些紧张,又有种说不出的期待。   他慢慢靠近对方,小心翼翼地挑起盖头。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寒夜藏星的眼睛,眼里有他的倒影,照出他此时的惊恐!   “噗——”   菩提照心壁前,景岳喷出一口血。   他一抹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周围的僧人们也惊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观壁能观到吐血,寒云宗的老祖果真不凡!   景岳浑浑噩噩地离开,临走前又见了空妙一面,对方关切道:“老祖,听说你……”   “没事!”景岳立刻道:“你放心,日后我不会再来借壁,也不用你赔偿精神损失。”   说罢,他像一抹幽魂般,飘出了三界寺。   望着度城一环套一环的城楼,景岳陷入了迷惘,他来菩提照心壁,为的是寻找魔道行事异常的线索,可为什么……   为什么……   不行,不能再想。   景岳调神静气,努力摒除杂念,就当一切都是幻象。   毕竟,他上次照出的前世,也并非他的真实经历。   等他做好一番心理建设,就听蓝凤道:“景景,我们要回去了吗?”   他刚想应是,突然间,心中升起一抹异样,景岳掐指算了算,浑身一震,竟是呆住了。良久才道:“不,我们去乐城,去九天书院!”   他的语气有掩饰不住的欣喜,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怅然。   十日后,乐城里出现了一名青年道士。   此时,景岳正悠闲地走在乐城大街上,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颇有几分怀念,就连往日让他闻之色变的某条小巷,也忽然间倍感亲切。   他此次来虽有大事要办,却一点不急,因为他算到的那份机缘还要等上几日。   如今,距离景岳离开书院已过了二十年,往日的同窗应该还在书院中,但他一路上并未见到熟人。   不知不觉,景岳来到了九天山脚下,发现山脚有不少修士,一些已成筑基,一些还只是练气阶段。   他算了算日子,今日并非九天书院开山之日,为何有这么多人聚在此处?莫非书院发生了什么事?   景岳就近找了一人,“这位道友,你们为何等在此地?”   对方一见到他就呆了呆,但显然并没有认出他,只道:“道友莫非不知,再过几日便是藏书阁对外开放之日,我们怕到时候人多,便先来等着。”   景岳这才反应过来——每隔十年,九天书院最负盛名的藏书阁都会对外界开放三日,也就是说,这三日内,哪怕不是书院的学生,也可入书院观书。   因此,这三日也是七方界低阶修士的盛会,素来热闹,没想到竟被他赶上了。   景岳想到自己所等的那份机缘,又觉得理应如此。   他对回话之人道了谢,就要往山上走。   “道友,你现在上去不但进不去结界,若是被书院中人发现了,还会被驱赶。”那名修者好心提醒道。   景岳笑道:“没事,我是这里的学生。”   说罢,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九天书院的令牌,当年他突遭变故,令牌并没有还回去。   修者一愣,就见景岳直接上了山,他不禁嘀咕:“奇怪,书院的学生竟不知藏书阁开放的事吗?”   他的怀疑景岳已听不见,不久后,景岳进了九天书院的山门,此时正是课时,书院里十分安静。   他一路往藏书阁走,途径一座大殿时,见外墙上挂着一排排画像,比他记忆中多出几幅。   这里是九天书院的“名人墙”,所谓“名人墙”,并非是指书院里有名气的学生,而是那些对书院贡献极大的人。第一幅画自然是书院创始人洛真君,后面还悬挂着十余张,最后则分别是林真君、五道真人、秦燕支,以及他。   景岳顿时有点尬,虽然知道是因为他们救了九天书院数百学生,但就这样被挂在墙上随时供人瞻仰,还是略感羞耻。   然而蓝凤却不这么认为,它高兴道:“景景!景景你终于被挂墙头了!”   蓝凤兴奋得一身毛都在抖,但突然又不高兴了,“哼!这幅画一点都不像,都没有叽叽的,明明叽叽一直和景景在一起!”   景岳:“……”挂墙头?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   等他到了书阁,却见书阁大门紧闭,他想起来每次藏书阁开放前都会封闭,由各真人们轮值整理阁中书籍,以便稍后来书阁的人取阅。   而这段时期,书院也会收到大量“投稿”,稿件内容繁杂,大多是一些功法,还有秘闻、秘籍等,也需要真人们严格甄选。   一旦被选中,投稿人就能得到书院一份荐函。   当然了,这种新奇的模式也是由洛真君所创。   景岳思忖,自己从虚空剑冢的剑魂口中学了不少异界功法,大多都交给了寒云宗,其中一些功法简单实用,不如投给书院,让这些功法有更多传承人,也算帮剑魂们了了心愿。再说,还能为寒云宗多换些举荐名额。   他默默思索着合适的功法,而此时的书阁内,几位真人正在整理投稿,忙得分身乏术。   其实书阁日常都有人打理,无需他们操什么心,之所以忙,是因为投来的稿件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有,选稿工作量庞大又繁琐,偶尔还让人心惊胆颤,就比如此刻……   “砰——”   长胡子金丹真人猛地将几张纸拍在书案上,怒道:“简直胡闹!”   他身旁微胖的真人问道:“张道友,瞧你这暴脾气,又怎么了?”   张真人“哼”了声,抓起纸像扇风一样甩了甩,“这里头竟敢编排景元道祖,说他当年和魔道妖女有纠葛,一叶老祖其实是他与魔女的私生子。你说这这这……要是不小心放入书阁,被寒云宗的弟子看到,咱们书院还不得被寒云宗给拆了!”   微胖真人笑道:“这也值得你生气?不如学学老道,每次见了敏感词就自动屏蔽,根本不看内容。”   张真人正要说话,一名小童抱着堆纸鹤小跑进来,“各位真人,这是刚刚收到的十几份稿件。”   这些纸鹤是一种符箓,书院的所有投稿都以纸鹤传信。   张真人没好气道:“先放一边吧。”   “是。”   小童将纸鹤放入一个空竹框中,他见到旁边还有十多个装得满满当当,排了整整一排的竹筐,不禁有些同情真人们。   等到张真人将书案上的稿件处理完,随手一摄,一个竹框飞到他脚边,恰好是小童刚刚放纸鹤的那个。   张真人揉揉眉心,一脸疲惫地捡出只纸鹤,漫不经心地审阅起来。   然而片刻后,他的神情渐渐变得慎重,口中喃喃自语,到后来,竟是盘膝修炼起来。   微胖真人余光瞄见了,有些好奇地转过来,可同时间,他又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   微胖真人一回头,竟见张真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一惊,又看向张真人原本的位置,发现那里依旧坐着个“张真人”,一直未离开,但他仔细一看,却发现书案旁的只是个假身。   “这是什么功法?”   他身后的张真人一脸喜色,“是一种遁术,以土灵气幻化假身,真身则能借机逃走。尽管只是筑基功法,金丹修者稍稍用心就能发现不对,但若距离远了,敌人又毫无防备,还是很能唬人的!”   张真人越说越兴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从未听过这种功法,你们呢?”   书阁中十来位真人均是摇头,他们同样兴致颇高——每次见到有新功法诞生,他们都会感到荣幸,毕竟,这些功法是经过他们的手被甄选而出的,人人只觉一身疲惫尽去,又是精神百倍。   张真人:“很好,这份投稿绝对值得上一份荐函!”   他忙去翻找稿件的署名,心道多半是位有名气的修者,可纸鹤上却写着“白霞道人”,名字非常陌生。   “白霞道人?”满屋子的真人都没印象,微胖真人道:“会不会是哪位常年居于山中的散修?”   张真人:“不知道,先不急,且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出自他的投稿。”   他将一筐子纸鹤都倒出来,其余真人也帮忙查阅,越看,众人越惊,从最初的喜到后来的敬,又变成现在的畏。   ——十多只纸鹤!十余种闻所未闻的功法!   尽管他们没有一一试过,但只看功法的修炼记述,就知道一定不假!   虽然署名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他们根本没听说过的名字!   张真人抖着嗓子道:“这些纸鹤一定来自于某位隐士高人,上面的字迹一模一样,至于署名不同,很可能是他不屑于名利,只想教化天下,因此用了他人的化名!”   其他真人都觉有理。   张真人:“不行,我得立刻向山长禀告此事!”   于是他抱着一堆纸鹤,转瞬冲出了书阁。   由于张真人走得太急,并没有注意到书阁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了个道人,此时正懒洋洋地以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书院上一任山长是修界闻名的秦燕支,但自他消失后,书院等了一年不见他归来,只得换了一位山长。如今的山长来自紫霞派,正是当年带队紫霞派入书院,本想为难景岳,却被景岳狠狠打脸的魏长老。   魏长老……不,魏山长原本正在房中修炼,听了张真人所说之事,他也没心思入定了,随手拿起一只纸鹤,展开来便见到上头记载了一种名为“风来”的剑法,等阶不高,但催动时可引风力,使剑法威力提升一倍有余。   魏山长当即带剑去了院子里,照着纸鹤所述轻轻一斩,狂风吹来,院中绿植剧烈摇动,飞叶漫天。   一剑过后,原本翠茂的大树竟变得光秃秃,地上更有一道深长的剑痕。   “好!”魏山长喜不自胜,问道:“这些纸鹤是从何处投来?”   张真人一愣,他刚刚兴奋过头,居然忘记查阅寄件地址,于是重新打开纸鹤,就见纸鹤翅膀上写着——来自于:九天书院。   ??高人在九天书院??是谁?   张真人第一眼看向魏山长,但转念一想,肯定不是此人,魏山长素爱在人前显圣,若他真懂得如此多鲜见的功法,只怕早就宣传得修界皆知了,何况刚才魏山长的兴奋也不似作假。   魏山长对上张真人的眼神,嘴角抽了抽,道:“书院里大都是些筑基弟子,修为最高也就你我这些师长,谁都不像啊?难道是有外人进了九天书院?”   可说完又觉不对,就算有人能破九天书院的结界,也不至于一点声息也没有吧?   若书院真脆弱到这份上,其他大门大派也不敢将核心弟子送来了,那不是摆明给仇家机会吗?魔道又何至于费劲心思在葬星海伏击他们?   魏山长想不明白,只能道:“不然我们把纸鹤寄回去?投稿人既然就在书院,我们只需将神识烙在纸鹤上,就一定能找到。”   张真人:“如此会不会得罪了高人?”   魏山长:“他既然来投稿,又留下了地址,想来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就生气了。若他真不愿现身,肯定有本事抹去神识,也不耽误什么。”   张真人一想也是,便同意了。   纸鹤本就可来回使用,九天书院的荐函也是通过纸鹤回寄,张真人一施法,只见纸鹤煽了煽翅膀,转瞬消失。   片刻后,张真人“咦”了声。   魏山长一急:“找到了吗?”   张真人面色古怪,“找是找到了,可,怎么是在藏书阁?”   两人面面相觑,但得知对方不反感他们的举动,又高兴起来,魏山长整了整衣衫,肃容道:“不要想了,先去看看吧。”   一路上,魏山长对高人有了种种猜测和幻想,然等他真正见到“高人”,只剩下一脸便秘的沧桑。   张真人也一眼认出景岳,他可没魏山长那么复杂的心路历程,顿时又惊又喜:“景老祖?您怎么回来了?”   景岳半开玩笑道:“我来交还书院令牌,顺便再为书院做点贡献。”他又看向魏山长,“咦,你是书院现在的山长么?”   魏山长脸色涨红,甚至感觉景岳肩上那只小蓝鸡都在鄙视他,他有气无力道:“见过老祖。”   景岳明知故问:“你们找我何事?”   魏山长当年被景岳害得丢尽脸面,到现在还时时有人拿“天劫功法”说事,而且只要一提,他必然会躺枪,因此他对景岳的观感并不好。   只是这些年寒云宗势大,尤其流风晋升渡劫后,紫霞派以往的心思不得不暂时歇下,再加上葬星海上景岳也就救了不少紫霞派弟子,对紫霞派有恩。   如此种种,他的怨愤之意倒是没了,可尴尬还在。   心中暗暗叹口气,魏山长道:“敢问这些纸鹤都是老祖投递的吗?”   景岳:“是啊,荐函我是不需要,我想用它们换寒云宗的举荐名额,两份功法换一个,没问题吧?”   魏山长心情酸爽不已,这些功法哪一个都值得回赠荐函,但景岳若想将荐函改成举荐名额,当然……“没、没问题。”   景岳:“那就好,这几日我都会留在书院,想起来什么功法就投稿啊?”   魏山长竟不知是悲是喜,“……好。”   于是,景岳就在书院里住下了,但他以不愿被打扰为由,请魏山长和张真人保密。   否则,他只怕住不清净了。   五日时光一晃而过。   九天山下,人流如潮。   卢生花了一年的时间,从上南州一座小城,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九天书院。   仰望着巍峨的九天山,他对同伴道:“小黑,你也不必太担心,听说书阁藏书万千,一定有适合你的功法。”   被唤作小黑的人年约十三四岁,生得一脸老实样,眼神却有几分阴郁,他低声道:“希望如此吧。”   卢生叹了口气,他这位同伴也是可怜,虽出身有名的修真世家,可生来就是五灵根,天赋奇差无比,十几年来还只是练气二重。小黑父亲一死,族里更是将小黑娘俩赶去外地,任他们自生自灭。   小黑家从来到小城就和他成了邻居,几年来,对方的努力卢生看在眼中,当然希望小黑能得偿所愿,只是他也知道,希望渺茫。   由于两人两日前才赶到,稍有些晚了,前头还排了不少人,他们足足等了一天一夜,才被允许进山。   有书院的学生带他们前往书阁,卢生偷眼看着这些天之骄子,不由得心生羡慕,若是他能找到那份功法,或许有朝一日,他也能来。   九天书院的书阁外间看上去只是一座小楼,但进去之后,会发现内里无比广阔,无数的书架整齐排列,没有尽头,满室都是书墨香气。   其实对于保存来说,玉简才是最合适的,但创始人洛真君却认为,既然是藏书阁,当然得藏书。   因此,藏书阁一直沿用了最古老的模式。   书阁里人虽多,却安静得可闻针落。   卢生和小黑对视一眼,分别根据书阁导视玉牌去寻找自己心仪的功法。   卢生所修炼的是一本祖传功法,很适合他,可惜功法不全,只有残本,他希望能从书阁里找到另外的部分。   他找了足有一天半,终于在一座书架上发现了本看上去眼熟的,卢生紧张地取下书,等他翻开书页一看,果真就是他想要的,而且还是全篇!   卢生兴奋不已,恨不能仰天狂笑,他哆哆嗦嗦地开始翻阅,一个字也不肯放过。   书阁里的书都不允许带走,也不允许被抄录,他只能靠记忆。   好在修士记忆都好,等他看完整本书,功法全数存入他脑海,那一刻,他感觉眉心膨胀,明明没有修炼,竟是突破了!   这时,他忽听有人道:“书阁开放日已结束,请诸位将书放回原位,安静离开。”   书阁中立刻传来一片叹息声,但谁也不敢造次,一一放好书往外走去。   到了书阁门前,卢生找到了小黑,本想问问对方情况,可一看小黑的脸色,他还是忍住了。   显然,小黑并没有如愿。   卢生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欣喜,只能沉默地跟着小黑走,突然,前方一位道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道人生得极为好看,卢生不禁有些失神,就见对方扬起笑意,笑容里似乎藏有怀念和欣慰。   他听见道人对小黑道:“我一直在等你。” 第109章   “等我?”小黑不认得眼前的道士,但却莫名觉得亲切。   “对,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你叫什么?”道人温声问道。   “我叫小黑,不过,我的大名叫程念。”小黑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小黑”这个名字有些上不得台面,不好叫道人听见。   道人却笑了笑,轻轻念了一遍,“程念。”   他的声音很好听,小黑不自觉放松下来。   随后,道人递给小黑一块透明的石头,“你握住测灵石,我想看看你的灵根天赋。”   小黑心中抗拒,很想自暴自弃地说“我就是最差的五灵根”,但他对上道人清澈的双瞳,看见其中满满的善意,像被蛊惑一般伸出手。   测灵石很凉,小黑的心也像被安抚一般,突然变得柔软。   片刻后,他摊开掌心,原本透明的石头变成了五色,小黑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没想到,你居然成了五灵根。”   道人的声音响起,小黑心里难受得紧,双手死死握住,可又像自虐一般,想看清道人的脸色,看对方是否在嘲笑自己。   他偷眼一瞧,发现道人的确在笑,可笑容中没有嘲讽,反而有几分得意,“好!果真是我的好徒儿!”   小黑茫然地眨眨眼,不懂道人在说什么?   道人:“我乃寒云宗景岳,你可愿做我亲传弟子?”   景岳一报上名,周围不少人都顿住脚步,一些人本就在观望,他们先前就感觉道人修为颇高,见他对练气二重的少年和颜悦色,都想瞧瞧是为什么?   而在听说小黑只有五灵根后,好些人还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可如今,他们还来不及震惊景老祖为何也在,就被他的话惊呆了。   景岳——这位寒云宗的老祖,修界人尽皆知的天才,要收这个五灵根的废柴为徒弟?!   他的徒弟,辈分可是和流风流云老祖相当了!   可转念一想,五灵根又怎么了?若有幸成了景老祖的徒弟,五灵根也有可能成为四灵根,三灵根,甚至双灵根、单灵根……不提寒云宗万年传承积攒了多少天材地宝,仅仅是景老祖手中的塑胎符,数量一多,也足够令人脱胎换骨。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小黑的眼神都带着嫉妒。   风暴中心的小黑已经彻底僵硬了,他当然知道景岳,可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遥不可及,属于天边的人物。   这样的人,要收他为徒?   他是不是遇上骗子了?   可道人这般风姿,又哪里像骗子?何况,他又有什么好骗的?   景岳见小黑迟迟不开口,又道:“你不用想太多,我算出来你与我有师徒缘分,是我一直在等的机缘。”   这时,同样受惊过度的卢生终于醒过神,他着急地一拉小黑,“快、快答应啊!”   他才没想过景岳是骗子,这里可是九天书院!   “我我我,我愿意!”小黑顿时一震,大声回道,连嗓子都破了音。   景岳被他逗笑了,摸了摸小黑的头,“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大徒儿。师尊在一天,就会护你一天,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小黑的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他想起了测出五灵根时的失落,想起被同族欺负的愤怒,还想起被赶出家族的无助……   但最后,满心满眼都被眼前的道人占据,那种温和而熟悉的气息,仿佛也是他一直在等待的。   他再次大声喊道:“师尊!”   景岳:“嗯,乖。”   寒云宗景老祖收了一个五灵根废柴做他亲传弟子的事,很快传遍书院。学生们这才知道,景老祖这些日子竟然也在书院,他们蜂拥赶到景岳的院子,却发现人去楼空,景岳早都走了。   此时,景岳已带着小黑到了乐城临近的安城,他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安城中有修界器道之首的六渊阁,阁中还有可对外租赁的地火室。景岳想请托六渊阁中人,辅助他共同提升小沧澜剑。   小沧澜剑感应到他的心意,欢喜地颤了颤,它早就想吃掉冰金矿了。   一路上,景岳看着沿街叫卖的法器,给小黑讲解它们的用途,小黑听得似懂非懂,又不敢表现出来,他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只怕自己是在做梦,一觉醒来,梦醒了,师尊也不见了。   他的患得患失景岳当然有所察觉,比起前世的一念,这一世的程念显然沉默不少,性子也变了许多。他问过小黑的经历,知道对方是源于自卑,源于身为五灵根所受到的轻视,景岳想了想,道:“你可知,古早的时候,五灵根和天灵根,都是最优秀的灵根天赋?”   小黑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师尊,您不用宽解我,我都明白,但我一定会很努力。”   景岳:“我骗你作甚?五灵根又名混沌灵根,只要有适宜的心法,五种属性的功法都可修行,只是十万年来,心法渐渐失传,久而久之,人们就当五灵根是废灵根了。”   他之所以会知道,还是中古秘境里有记载。事实上,他比大多修者了解得多,并不仅仅是他活了两辈子,更大的原因,是他曾有幸去了中古秘境,又活着回来。   小黑一听,顿时就急了,“可是没有心法怎么办呢?”   景岳:“谁说没有,我有啊。”   小黑:“啊?您刚刚不是说……”   景岳:“七方界没有,别的地方有,师尊有。”   如果说上辈子他最大的机缘便是中古秘境,那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就是虚空剑冢了。   他从剑冢里得的,不但是剑道上的提升,还有对十宇中各个世界的了解,以及七方界前所未有,或是早已遗失的心法秘籍。   “等我们回了宗门,师尊就教给你,不要急,一切都会好的。”   小黑重重地点头,“谢谢师尊。”   见他乖巧,景岳心中颇为满意,不管怎么变,一念还是最听话的徒弟。   而且这样才对嘛!是他的徒弟,他就会有所感应,哪里像……他也不知道秦燕支是怎么回事了。   景岳顺手揉揉小黑的脑袋,换来后者害羞一笑。   “哼!”蓝凤对此表示不屑,这么笨的徒弟,没有叽叽聪明可爱,又没有小时候的流氓子会撒娇,就算和景景有两世师徒缘份又怎样,根本没有实力和叽叽争宠!   走了一会儿,景岳突然发现前方围着很多人,凝神一看,原来是新的飞仙榜张贴出来了。   “咦?金丹第一换人了!”   “谁?”   “是寒云宗那位景老祖。”   “怎么是他?我听说他只有金丹中境,难道他和秦真君一样,升入哪个境界,就是哪个境界之首?”   “你不知道吗?前一阵子在四象山庄,他杀了血尸老魔。”   “可我听说血尸老魔是被复玄长老重伤,景老祖只是补刀。”   “但景老祖凭一人之力拖住了血尸老魔,一直撑到援兵赶来,而且毫发无伤。血尸老魔可是洞天修为,换了寻常的金丹真人能做到吗?”   “也是。听说景老祖有一种遁术,可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听说是一件法宝。”   “嘿!我就好奇,若有一天景老祖的修为追上了秦真君,他们俩到底谁才是第一?”   “怎么可能?秦真君比他足足高了两个境界!”   ……   听着人们议论纷纷,蓝凤骄傲地仰起头,小黑也是挺了挺胸,心里欢喜得不行。   唯有景岳,顿时感觉飞仙榜排名很水……   没多久,他们到了六渊阁。   有接引弟子得知他的身份,顿时恭谨道:“请老祖随我来。”   路上景岳道明来意,接引弟子本想直接请景岳入主殿,由掌门亲自接见,但途径一座大殿时,里头传来了争吵声。   弟子脸上顿时浮现尴尬,“景老祖见笑了,这边请。”   景岳不在意地笑笑,正准备走,却听殿中有人怒道:“你十年时间就炼出把废剑!还好意思跟我提升阶?”   另一人声音略低,但明显很急,“那不是废剑!我的剑如今虽只有灵阶,可一旦有了合适的材料,我有信心将之炼为宝阶——”   “就算仙阶又如何,一把只有五灵根能用的剑,不是废剑是什么?”   这一下,别说是景岳,小黑也走不动路了。   “他们在吵什么?”景岳问道。   接引弟子还以为景岳想看六渊阁笑话,心里不豫,但面上依旧恭敬道:“此殿乃是剑师阁,老祖若要找人辅助炼剑,便是从中挑选剑师了。不过剑师也分初中高三阶品级,每一品阶想晋升,都需要锻造一把好剑,里头那位剑师多半是不合格吧。”   他见景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害怕对方看轻他们六渊阁,又道:“老祖放心,待会儿掌门一定会为您选最好剑师。”   景岳:“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接引弟子:“这……”   恰在此时,殿内一人气冲冲出来,口中还嚷嚷道:“你这辈子也别想升任高阶剑师!”   他身后,一名老者追来,手中抱一把黑色大剑,急道:“鹿长老,你再仔细看看这把剑,它真的是一把好剑。”   “给我看看吧。”   景岳突然出声,鹿长老和老者同时驻足,目光齐齐转向他。   接引弟子更觉难堪,又不敢发作,只得对二人解释道:“这位是寒云宗的景老祖,他想找人锻剑。”   鹿长老一愣,匆忙行礼,道:“景老祖,此剑不妥,他会吸走你的灵力。”   老者也弯了弯腰,口中却反驳道:“他只是封印还未解开,若是有五灵根……”   后面的话被鹿长老瞪了回去。   景岳不以为意地说:“小黑,你上去试试。”   “是!”小黑快步上前,眼巴巴地看着老者。   老者表情犹豫,就听小黑道:“我就是五灵根。”   老者先是一怔,随即大喜,直接将剑塞进了小黑怀中。   剑看上去很重,老者都得双手环抱,但小黑却感觉此剑与他天生契合,拿在手上恰到好处。   突然,他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向双手,再引入剑身,只听一声龙吟,黑剑闪过红光,剑身中间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好似在流动一般。   那一刻,小黑感觉刚才被吸走的灵力又返回他体内,并且,带上了剑的凌厉。   “解、解开了!封印解开了!”老者兴奋得手舞足蹈,竟然对着小黑行了一个大礼,把还在愣神的小黑惊得猛退。   景岳暗笑,又问道:“此剑叫什么?”   面对景岳,老者强迫自己冷静一些,“还没有名字,只等有缘人来取。”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小黑,小黑一怔,心里莫名浮现个名字,下意识道:“太昊。”   景岳目光微动,太昊——一念前世的本命剑,可惜未成剑魂,已经毁了。   老者大笑:“太昊!好名字!哈哈哈哈……”咦?怎么有点耳熟?不管了!   景岳:“……”   鹿长老一脸便秘,心道:解开封印又如何?取了名字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给五灵根的废柴用。   却听景岳又说:“不知先生大名?”   老者:“景老祖客气,我乃沈秋。”   景岳:“我想请先生为我炼剑。”   老者:“啊?”   鹿长老:???   他一下子急了,如果沈秋真为景岳炼剑,剑师品阶即刻就将晋升到高阶,只因景岳的身份特殊,只有高阶剑师才配得上。总不好叫外人知道,六渊阁让一名中阶剑师为寒云宗老祖炼剑吧?哪怕此人是景岳自己选的,也会引来诸多非议和误会。   如此一来,他刚刚说沈秋一辈子都别想升阶,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而且,就沈秋这水准,若把景岳的宝剑炼成废剑,六渊阁岂不是砸了招牌?   鹿长老:“景老祖,请三思啊!”   景岳:“我四思过了。”   鹿长老:“……”   景岳见沈秋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解释道:“太昊材质普通,却被炼成了灵阶剑,足见先生实力;先生花十年时间炼一把剑,足见先生毅力和心境;更重要的是,我的小沧澜剑,喜欢先生。”   真正爱剑之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剑也会有所感应。   沈秋顿时感动不已,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他不敢拉景岳,只道:“走走走!我们这就去炼剑!”   鹿长老眼睁睁看着几人去往地火室,他与接引弟子对视一眼,均是无奈地摇摇头。   六渊阁掌门很快得知此事,他倒不像鹿长老一般担心,反而道:“凭景老祖的眼力,他能看中沈秋,证明沈秋确实有这个本事,足以配得上高阶剑师。”   鹿长老心情复杂,一会儿希望沈秋锻剑失败,证明自己的判断没错;一会儿又希望沈秋成功,不要得罪了景老祖。   忐忑的心情一直延续到第七日午后,这日,某间地火室突然屋瓦裂响,一阵剑光将房顶撞了个大窟窿,而后直上青天。   六渊阁主殿中,掌门笑道:“成了。”   另一间寝舍内,鹿长老神色难辨,喃喃道:“竟然成了……”   此时,地火室里,小沧澜剑正精神地绕着景岳和沈秋打转,时不时还逗逗蓝凤,戳它一下就跑,等蓝凤来追。   可惜蓝凤并不理它,抖了抖翅膀,心道:智障。   小黑独坐一旁,羡慕地看着小沧澜剑,膝上的太昊有所察觉,不满地颤了颤。   小黑笑着摸摸他,低声道:“我知道,我有你了,我只是想,将来也要用最好的材料锻造你。”   太昊这才满意,乖乖不动了。   “小沧澜,过来。”景岳喊了一声,制止了小沧澜剑的无聊行为。   他看着停在身侧的小沧澜剑,对沈秋道:“先生辛苦了。”   沈秋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我只是辅助老祖罢了,何况能参与炼制这样一把剑,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他想了想又道:“这把剑不凡,若要继续提升,还需要另外三种五行至寒之物,想必老祖清楚。但地火终究是委屈了它,炼制小沧澜剑最合适的,还是天阴精火。   景岳正色道:“我会尽力去寻,若是找齐了,再来请先生锻剑。”   沈秋顿时满面红光,忙不迭答应。   “但是……”景岳话锋一转,“锻剑虽重要,先生也别忘记修炼。”   不论是五行至寒之物还是天阴精火,都是少之又少的存在,尚不知要花多久才能集齐。景岳见沈秋只是金丹下境,真担心等他再次找来,沈秋已经陨落。   沈秋愣了愣,没想到景岳会对他说这番话,想想他入金丹以后,确实将大量精力都耗费在炼剑上,以至于修为停滞不前。   若是命都没了,他还拿什么炼剑?   “我知道了,多谢景老祖提醒。”沈秋真心实意地道谢。   等一行人从地火室出来,就见到了等在外间的六渊阁掌门和鹿长老,双方寒暄的过程中,小沧澜剑突然自己脱出剑鞘,对着鹿长老不断耍花式,一副扬武扬威的样子。   六渊阁掌门:“呵呵,真是一把活泼的剑。”   鹿长老:“……”   景岳:“……”   一月后,景岳带着小黑回到了寒云宗,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一叶。   谁也不知道景岳与一叶说了什么,只是从那以后,一叶就对小黑极尽宠爱,甚至将自己私藏的天材地宝都分了出来,简直就跟对亲儿子似的。   宗门内甚至有传言,说景老祖帮一叶老祖找到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对此,一叶表示——去他妈的!   同时,景岳也将从虚空剑冢里学来的混沌心法教给小黑,便闭关修炼了。   没多久,全修界都知道了寒云宗景老祖收了个五灵根的废柴徒弟,人们大惑不解,议论纷纷,只有远在万铭剑宗的秦燕支听说后,了然一笑。   时光飞逝,转眼便跨越了五十寒暑。   白雾峰的灵田中,金花栗草长势良好,再不久就将成熟。而景岳此前种下的祈福草,有一些成了凡草,早已枯萎,另有几株也不知会长成什么,绿叶娇嫩,看上去生机勃勃。   两名打理灵田的杂役弟子正在聊天,一人道:“听说前一阵有人在寒州城附近见到了秦真君。”   另一人道:“他来了寒云宗?我怎么没听说?”   “他没上山,也不知来寒州城做什么?”   “或许有私事要办吧,秦真君可真厉害,回来就上蜀西杀了一通,之后闭关几十年,出关时修为大进,又上蜀西杀了一通,我估计,他把蜀西洲都当成他的磨剑石了。”   “他那把剑已经不是道一了,好像叫太清,倒是和一忘老祖的剑名一样,有人说,是太清已生了剑魂。”   “不会吧?剑魂?如今七方界,也只有桃仙老祖剑有剑魂,秦真君只是洞天修为,他……”   突然,不远处走来一人,两名杂役弟子立刻闭嘴,行礼道:“郑白师兄。”   郑白:“老祖还未出关?”   弟子们不知他问的是一叶还是景岳,但两位老祖都在闭关,于是摇摇头。   其中一名弟子胆子较大,他知郑白性子和善,便问道:“郑白师兄,您可是从昊天界回来了?”   郑白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嗯,也不知下次轮到我是何时了……”   弟子:“可昊天界轮值不是二十年一次吗?您好像才去了十年?”   郑白:“没办法啊,定妖山镇守弟子要换人了,也刚好轮到我了。”   弟子恍然大悟,心里替郑白可惜,随即又问道:“郑白师兄,昊天界到底什么样的?”   郑白:“还不就是那样,除了灵气稀薄一点,地方小一点,功法少一点,修士整体修为差一点,其它基本与七方界无异。”   他又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嘛,到了昊天界咱们的身份可就不同了,处处受人尊敬不说,作为第一宗门的轮值长老,能得到不少好资源。”   见两人眼露羡慕,他忍不住多嘴道:“你们是不知道,当年巫辰真人第一次带师兄们去昊天界,正遇上小界里的几大仙门围攻我小寒云宗,他们只当景老祖陨身在六轮秘境,想去占便宜,结果被景老祖的阵法给挡在外头,根本进不去。哈哈!”   杂役弟子果真兴奋起来:“后来呢?”   郑白洋洋得意,“后来当然是被巫辰真人教做人,这几十年都老实得紧,就是小寒云宗的人都很想念景老祖和秦、秦真君。”   说到这里,郑白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那弟子心念一动,又问道:“郑白师兄,秦真君当时真的是个小孩子吗?”   郑白尬笑两声,“没错,昊天界里的陈国和湘国,还有他小时候的画像呢,挺可爱的。”   心里却道:估计秦真君很想烧了那些画吧?每一张都是黑历史!   这时,不远处传来石门开合的声音。   灵田上的三人都是一怔,随即喜道:“是景老祖出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徒儿的名字》   有一天,四岁的一叶躲在树林里哭,景元路过时听见了,问道:“你怎么又哭了?”还特意选在我回来的时间躲在我必经的路上……   还只到景元大腿高的一叶打着哭膈:“他们说我是捡来的……”   景元:“我不是跟你说过,你是师尊把你从家里带走的,你爹娘也同意了。”   一叶:“那为什么,大师兄和二师兄一看就是一起的?”   景元:“什么意思?”   一叶:“一念和一忘,不是一对吗?”   景元:“……”一对不是这么用……   一叶嘟着嘴:“只有一叶,好像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景元揉揉他的脑袋:“一片叶子就是一个世界,一念、一忘还有我,都在你的世界中。你包容我们,也传承我们,你是寒云宗的期望与未来。”   当时的一叶还很懵懂。   但很多年后,一叶做到了。 第110章   “景景!你终于出来了!”   景岳刚出洞府,蓝凤就飞扑到他怀里扭来扭去,“叽叽等了你五万五千八百八十四个秋了!叽叽都老了!”   景岳:“……”   时隔五十年,没看出来蓝凤到底哪里老了,不论身体还是智慧……任何一方面。   “叽叽,这五十年你修炼得如何了?”   蓝凤眼珠子直转,一看就是心虚的样子,“叽叽已经学会叶刃了!”   “你不是早会了吗?”   蓝凤一噎,“更厉害了!”   景岳挑眉,“让我猜猜,叽叽还学会了治疗术对不对?”   蓝凤蹭了蹭景岳胸口,“景景最聪明。”   景岳:“呵呵……”   就知道不该存有期待。   他揉揉蓝凤脑袋:“叽叽啊,你何时才能长大?”   蓝凤急道:“景景,我真的有变厉害一些,也有好好修炼的。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在增长,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没有学会新的法术。”   蓝凤越说越委屈,眼泪都快掉下来。   景岳想了想,神兽因为寿命长,修炼本就缓慢,五十年时间,对神兽漫长的一生而言只是眨眼。其实,叽叽作为一只残疾凤,能在不到百年时间学会叶刃和治疗术,已经算很意外了,有些事还是不能太过强求。   他正想安慰蓝凤两句,不远处,小黑出现了。   “恭贺师尊出关。”   此时的小黑已长成了青年,看上去总让人有种“这里有个老实人,大家快来欺负他”的错觉,倒是和一念越来越像,反而是年少时的阴郁之气再无踪迹。   景岳神识扫过小黑,笑道:“不错,都快到筑基上境了。”   小黑不好意思道:“比起师尊差远了。”   “不要妄自菲薄,混沌心法我也没怎么指点你,都是你自己摸索来的,能这么快修到筑基上境,说明你悟性很好。”景岳兀自点头道:“当然了,我的徒儿合该如此优秀。”   “是!”小黑朗声应道,倒是和当年藏书阁外那个倒霉孩子重合了,他感受到师尊修为又有进益,便问:“师尊修炼可还顺利?”   景岳:“嗯,我已稳固境界,如今正准备寻找机缘,冲击金丹大圆满。”   小黑眼睛睁大,原来师尊已是金丹上境?真快!他好奇地多问了一句,“那师尊是何时突破的?”   景岳:“二十年前吧?不记得了。”   小黑:“……”可怕!   这时,郑白也带着两名杂役弟子赶过来,几人先向景岳见礼。   郑白:“老祖出关,可是为了一月后的定妖山轮值镇守之事?”   景岳:“不错。”   八千年前妖劫乱世,妖圣撕裂结界入侵人族,后来妖族被封印在定妖山,人族大能也修补了结界。但人族不敢完全信任结界,最终决定由三宗一寺共同镇守定妖山四个方位,三十年一轮换。   可三宗里还有一宗乃是魔道鬼伏宗,尽管妖族是人族共同的敌人,但正道对鬼伏宗仍旧不放心。因此,便由其它正道宗门组成了另一股势力,与鬼伏宗同守一方,也有监视的作用。   正道势大,鬼伏宗也没有办法。   寒云宗作为三宗之一,当年就立下门规,凡筑基、金丹弟子都必须参与一次镇守,也就是说,寒云宗弟子在筑基期和金丹期时,如无意外,各要去一次定妖山。   景岳此前没赶上,上回又撞上他突破金丹上境的关键期,于是一直拖到现在。   郑白顿时喜道:“又能和老祖一块儿了。”   景岳也笑,“这么兴奋?镇守定妖山可是很危险的。”   当年妖族被封印后,为了逃脱人族修士的追杀,不少幸存的大妖便牺牲自己,献祭肉身幻化了一座迷雾森林,以迷惑人族,并于迷雾森林中心重建妖城,休养生息。因此,迷雾森林与定妖山有大半重合,森林中妖物横行,大多是些血脉低等的妖物,或是一些小妖,但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偶尔,迷雾森林里还会有大妖出现,因为妖界一直有传言,昔年几位妖族半圣的传承就藏在迷雾森林中。   人族说是镇守,但也不可能只守着不动,他们既然要与妖族抢夺机缘,就不容许妖族壮大。因此,每一次轮值镇守,其实就是上定妖山杀妖,与妖兽相搏,又怎么可能没有伤亡?   郑白:“修道路上哪里不危险?哦不,呆在昊天界倒是不危险,嘿嘿。”   景岳:“哦?你也去了?那边怎样了?”   郑白:“一切都好,就是小寒云宗的弟子都很想你。”   景岳笑了笑,心道有空还是回去看看。   之后,陆续又有人来白雾峰恭贺,只除了几位尚在闭关或外出游历的门中大佬。   期间魏天离带来一个消息:“祖师,如意商行那边一直在找您,但您闭关的事我也不便对外人透露,您看……”   “如意商行?金宝珠吗?”景岳想了想,“也好,上次提升小沧澜剑花了我不少家底,正缺钱呢,既然离去定妖山还有一个月,我多炼制一些塑胎符给她。”   魏天离:“祖师缺钱,弟子可以……”   景岳抬手止住他的话,“你啊,我听说你大半家底都孝敬一叶了吧?”   魏天离:“……啊?”   景岳:“一叶为小黑买这买那,掏空了私库,后来都是你出钱吧?”   关键小黑只是筑基期,根本用不上,简直是胆战心惊,不敢领情。一叶每次被拒,都赌咒发誓再也不送东西给小黑,但下次依旧买买买,唯有剁手或者闭关才能拯救。   魏天离弱弱道:“弟子也没有次次出钱,还有流风流云老祖,以及几位太上长老都出了……”   景岳:“等他出关你告诉他,拿了多少就还多少,再敢剥削门中弟子,小心我回来收拾他。”   “是!”魏天离精神一振,回答得中气十足,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   “嗯?”   魏天离:“秦真君出关后来过两次寒州城,但却没上寒云宗,不知是为何?”   景岳:“……不管他。”   由于要上定妖山,景岳还需做一番准备,并没有与魏天离多聊。   他用一个月时间炼制了不少符箓,其中一些是塑胎符,他已发信让金宝珠自己来取,也算为如意商行敞开了寒云宗的大门。其它的都是些攻击符箓,是他为即将来临的定妖山之行所做的准备。   如此,一月后,由刚迈入紫府期,并升任长老一职的巫辰真君带队,寒云宗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前往百丈海。   等他们越过百丈海,抵达定妖山,才听说三界寺与鬼伏宗以及其它正道门派已经到了,只差万铭剑宗。   寒云宗所守的方位乃是北面,巫辰真君直接去找上一任领队人凌天长老交接,其它弟子则分别入住山下造好的石屋。   景岳刚准备整歇一番,就听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原来是顾侠。   顾侠曾经被流放于此,但流放并不算轮值,三十年前,他再次随队来到定妖山。   “老祖!”顾侠面带喜色,他与景岳已多年未见了。   “是顾侠啊,快进来坐。”景岳让开身请他入内。   两人寒暄片刻,景岳问道:“你快结丹了吧?”   顾侠本与郑白修为相当,但郑白还只是筑基上境,由此可见定妖山有多锻炼人。在任何地方,危险永远都与机遇并存。   “不错,你也没浪费这次机会。”   顾侠笑道:“这次来与上一次心境有所不同,又积累了一定经验,因此颇有长进。倒是老祖,几十年不见,修为我已看不出来了。”   景岳笑笑,又问他定妖山目前的情况。   顾侠严肃起来,“不知为何,我这一次来,感觉山中妖物明显比上回多,也活跃不少。”   景岳皱了皱眉,想到了魔道异动,便问道:“鬼伏宗那边如何?”   顾侠:“鬼伏宗倒是不见异常,而且鬼伏宗虽是魔道,但当年也与我们共同击杀过妖圣,他们不至于与妖族有牵连吧?”   景岳叹了口气,“希望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也不多想,警惕些就是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景岳道:“既然我们来了,你们也能彻底放松了,等回到寒云宗好好修炼,希望下一次见你,你已结丹。”   顾侠:“我不打算走。”   景岳:“嗯?”   顾侠:“正是要与老祖说,我想再参与一轮镇守,不知可行?”   景岳愣了愣,“当然。”   这时,外头响起女人的声音,“顾侠师兄,你在吗?”   顾侠忙应了一句,又对景岳解释:“是和我一起狩妖的人。”   景岳听说过定妖山的修士们基本是组队行动,微微颔首,“也请她进来吧。”   于是,屋中又多了一男一女,两人都是寒云宗弟子,但他们并不知此间石屋是景岳的住处,此时一见,都被惊得行了个大礼。   “千月?”景岳发现其中的女子他还认识,正是当年带他上寒云宗的千月仙子。   千月甜甜笑道,“老祖,这次您也来啦?”   “是啊。”景岳打量着千月,见对方刚刚突破了筑基上境,心中满意,不过她身旁的男子景岳倒不认得。   男子注意到景岳的视线,主动道:“老祖,弟子乃方稼轩。”   景岳:“哦,我听过你,晏麒真人的弟子对吗?”   方稼轩没料到老祖居然听过他的名字,顿时激动得不行,“是是!”   顾侠和千月都有些意外,顾侠和景岳熟,顺口问道,“老祖竟然认识稼轩?”   景岳笑而不语。   呵呵……   他能不认识吗?龙日天龙日地兄弟俩同样拜在晏麒真人门下,方稼轩乃是他们的直系师兄,这两人平时可没少吹。   但他当然不会细说,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们小队就三人吗?”   据他所知一般都是五六人一队,相对来说更安全。   话一出口,几人都沉默了,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景岳正感莫名,就听顾侠道:“本来还有两人,但前不久,我们在迷雾森林遇上了一只迷狐,已是妖将,性子狡猾又擅于变幻,另外两人都已经……”   妖将,差不多有人族的金丹修为,若他们都是筑基期,的确凶多吉少。   顾侠苦笑道:“我想留下来,也是希望能更快提高修为,争取三十年内冲击金丹,好为他们报仇。”   千月和方稼轩一齐点了点头。   景岳:“那就去报仇吧。”   顾侠:“啊?”   景岳:“不是要杀迷狐?一起吧,我们来这里,说是镇守,可不就是为了杀妖吗?”   几人都没料到景岳如此干脆,说杀就杀,愣了半晌才齐声道:“都听老祖的!”   于是景岳刚到定妖山还没一个时辰,便带着顾侠等人前往迷雾森林。   人族的营地在定妖山山脚,迷雾森林还要往上走,半途会经过一座出谷,谷中则是定妖山北面的集市。   修士们若是在定妖山中找到灵草灵药,或是猎杀了妖兽尸体,一种选择是回营换取功绩点,返回宗门后也能凭借功绩点换取相应资源,另一种则是带去集市售卖。   景岳要找迷狐,便没有进去逛,他见谷口几名摆摊的修士都对顾侠打招呼,显然是很熟了,但这些人似乎并没有见过他,便问道:“这里不都是寒云宗的弟子吧?”   “对。”顾侠点头,“这里各宗各派都有,修士们无事时可以来往任意区域,只要保证自己镇守的地盘不出岔子就行。”   景岳了然,却见前方走来几人,看那清奇的造型,多半是鬼伏宗的魔修。   那几人也的确是魔修,出口第一句就很讨打,“哟,这不是寒云宗的千月仙子吗?真是越来越水灵了,细皮嫩肉的,呆在寒云宗多可惜,我们宗主最喜欢你这样的,不如来伺候咱们宗主如何?”   另外几人捧场大笑。   千月柳眉倒竖,叱骂道:“无耻!”   方稼轩与顾侠也怒目而视。   景岳顿时就奇怪了,依照寒云宗弟子的脾气可是很不能忍的,这几名魔修修为平平,口中如此侮辱,为何顾侠等人却不动手?   却听出言调戏那人又道:“无耻,这可是个好词啊,千月仙子要不要与我无耻一番?我还能更无耻,哈哈……哎哟!”   一阵寒风刮过,几个魔修都翻倒在地,说话那人更是嘴角直裂到耳垂,生生被利器划开。   另外几人惊道:“你们敢动手?!想要背弃盟约,挑起人族内乱吗?!”   景岳一听,顿时明白了顾侠等人忍气吞声的原由。   原来几大宗门虽同守定妖山,但正道不信鬼伏宗,鬼伏宗也不信正道。于是当年正魔两道共同定下盟约,只要身在定妖山中,人族必须守望相助,绝不互相攻击,若有哪家弟子违背盟约,就将遭受宗门严惩。   因此,这些平日里缩头缩脑的魔修在定妖山反倒胆子大起来,虽不敢出手伤人,但言语上的羞辱是常有之事,反正不论他们怎么作,有盟约约束,正道修士也不会动手。   当然,魔修也不傻,他们也是挑人的,像顾侠几人修为都一般,他们就不放在眼中了。   本来,这些魔修已习惯了正道修士的敢怒不敢言,嚣张得不得了,没想到今日还真有人敢攻击他们!   顾侠等人急道:“老祖,冷静!”   景岳:“我很冷静啊,不就收拾了几个嘴碎的魔修,你们紧张什么?”   几名魔修这才注意到景岳,只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也没认出来。不过他们看出此人修为很高,至少金丹以上,打是打不过的,于是摞下句狠话:“你好大胆子,给我等着!咱们定要找凌天长老讨个说法。”   景岳不咸不淡道:“抓紧啊,凌天长老今日就要走了。”   那几人见景岳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更是惊疑不定,怀疑对方有后台,于是对看一眼,决定先跑再说,等打听清楚了再来报仇。   等人走了,顾侠犹疑道:“老祖,您刚刚……”   他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景岳脸色很难看,他见过景岳很多面,但从没见过对方生气的模样,而生气中又有几分失望,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威严,提醒着顾侠对方真正的身份,是寒云宗仅次于一叶老祖辈分最高之人。   千月和方稼轩没有顾侠了解景岳,但都察觉到凝重的气氛,一时呐呐不敢说话。   景岳:“你们就任人骂吗?”   他见几人都愣住,便盯着顾侠和方稼轩:“千月被侮辱,你俩就看着吗?你们的血性呢?”   顾侠想要解释,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只是按规矩办事,可对上景岳的质问,他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景岳皱了皱眉,“寒云宗一再教导弟子,骨头要硬,腰板要直,不论什么事,只要你们占理,宗门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我知道你们顾忌正魔两道之间的盟约,但是口头攻击就不算攻击了吗?他们先挑衅,为何不还手?就算不动手,好歹也给我骂回去,不痛不痒地说几句算什么?憋着气生孩子啊?”   三名弟子越来越羞,头垂得低低的。   景岳:“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占理,天大的事有个子高的顶着。我就不信你们真动手了凌天还能处罚你们,凌天自己就是个暴脾气,最是护短,他若都护不住你们,也不配做我寒云宗长老!”   为了响应他的话,蓝凤啪啪地拍起翅膀。   而顾侠等人虽是被骂,但是心里却觉得高兴和振奋,尤其他们注意到谷口其他门派的修士都面露羡慕时,更觉胸口郁气尽散,于是朗声回道:“老祖!弟子知错!”   等他们离开,谷口有人议论道:“刚刚那位,就是寒云宗的景老祖?”   “如此威风,不是他还能是谁?”   “嘁,他是寒云宗老祖,就算凌天长老也不敢动他,鬼伏宗韩广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当然敢嚣张,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你也知道他是老祖了,也就是说,他断言寒云宗会护着,就一定会护着。这件事论起来本来就是鬼伏宗首先犯贱,真闹起来,寒云宗一旦硬气了,鬼伏宗能干嘛?为这点小事背弃盟约?鬼伏宗敢吗?”   “是啊,都是大宗,凭什么要受魔修的气?他们平日里在外头都日天日地的,到这里憋得跟缩头乌龟一样,想想都可怜。”   还有好一些人则想着,以后再遇上鬼伏宗嘴贱,先揍了再说。   能来镇守的修士都出身于正道势力的大宗大派,还真不至于害怕谁了。只是定妖山历来风气如此,他们也没觉得有不对之处,其实前辈们说过,早年鬼伏宗也挺安分的,想来,魔修现在如此猖狂,都是被他们的不作为给惯的。   而另一边,景岳等人已进入了迷雾森林。   这座森林乍看寻常——粗壮的树木,散落的巨石,满布的藤蔓苔藓,以及带着潮湿与腥气的土地,但这里却有无处不在的浓郁妖气。   妖气对修士没有伤害,正如灵气对妖物也没有害处一般,但也没有任何好处,也就是说,一旦进入迷雾森林,修士是无法修炼的。   景岳:“你们说的迷狐是在固定区域活动吗?这里这么大,要找一只妖可不容易。”   顾侠:“我们观察过了,此妖确实只在红岭活动,迷雾森林里的妖兽都有自己的地盘,一般不会轻易离开,否则妖兽们也会起争端。”   景岳:“很好,那直接去红岭。”   对于去红岭的路顾侠已经很熟,可当他们靠近红岭,就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   漫山遍野的红色草木,就像染了血一般,好似能闻到血腥气,风吹来,发出沙沙声,像是山岭间的窃窃私语。   不是像!景岳眼神一凝,他真的听见有人说话。   “我恨!我好恨啊,我一心爱慕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娘!你生了我,为何不管我?为何要把我送给别人,让他们吃了我?”   “贱人!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臭道士取我妖丹,我要化作怨灵入你心魔,让你魂飞魄散!”   ……   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不是怨气深重。 第111章   怀里的蓝凤害怕地拱了拱,“景景,叽叽害怕,这里是不是有鬼?”   景岳:“……”从来没听说过哪头神兽还会怕鬼。   他隔着衣襟拍了拍蓝凤,“是啊,有鬼,所以你要藏好,否则把你抓去烤了。”   蓝凤惊恐,“嘤……”   景岳没再逗蓝凤,因为他注意到顾侠等人神色不对,“怎么了?”   顾侠:“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戾气,而且,我们前几次来,并没有听见这些声音。”   千月与方稼轩也都附和,问道:“难道红岭换了主人?”   景岳冷笑,“装神弄鬼。”   他取出几张符,简单地布置了一道阵法,以灵力催动,就见阵法中心浮现青绿图案,仿佛罗盘的形状,中间有一根指针,所指方向正是东南面。   景岳单手一压,掌心印上了相同的图案。   “走。”   他根据掌心“罗盘”的指示,一路飞遁,当经过某棵大树时,却突然停下来。   顾侠望了望四周,除了树只有树,完全没看出异常,他正想问是这里吗?就见景岳作势要拍那棵树,“还不给我滚出来!”   下一刻,一棵矮墩墩的小树蹦跶出来,树干上有一个洞,洞上有两个树疙瘩,看上去就像人的眼睛和嘴,还挺……可爱。   “凶什么凶嘛,人家这不是出来了吗?”   蓝凤一见原来是树妖,立刻嚣张道:“哼!原来是低阶妖物,还装鬼骗叽叽!”   景岳没有说话,只盯着小树瞧,小树有些害怕的用树枝捂住脸,“你你你,你休想窥伺人家!”   景岳翻了个白眼,就听顾侠道:“刚才那些声音是你制造的?这里原本的迷狐呢?”   小树骄傲地挺了挺胸,“迷狐被树洞大魔王赶走了,红岭现在是树洞大魔王的地盘。”   众人沉默片刻,千月迟疑道:“树洞大魔王……不会是你吧?”   小树的树枝做出叉腰姿势,并不清晰的五官上隐隐能看出得意。   众人&蓝凤:“……”   方稼轩觉得自己有点懵,妖不是都狡猾邪恶的吗,这只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鬼?”   “你才是鬼!”树洞大魔王跺跺树根,“我是树洞妖。”   方稼轩老实道:“我听过树妖,没听过树洞妖。”   树洞大魔王怒道:“难道你们都不会树洞吗?当你们心情不好,满腹怨气又不好对外人说,或是有憋不出的秘密时,你们难道不想找个树洞说吗?树洞会保密,会安静倾听!”   “景景!”蓝凤钻出脑袋,兴奋道:“叽叽知道!有个故事叫做《长着驴耳朵的国王》,里面……”   景岳眼见蓝凤又要长篇大论,赶紧问树洞妖,“你是说,刚刚那些声音,都是他人对你诉说的心事?”   树洞大魔王:“没错!大魔王是因为万物生灵的秘密成妖,大魔王可以看破每个人的心!”   景岳:“哦?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树洞大魔王把树枝塞进树洞里,做出咬着指头思考的样子。   蓝凤翅膀一扇,就想扑过去啄它,“不要脸!还敢在景景面前卖萌!”   景岳一手按下它,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一道剑光激射而出,直向树洞妖斩去!   “啊!!!”   树洞妖惨叫一声,忽然化作青烟,变成一只狐狸的模样,表情还很呆滞。   景岳:“你不是能勘破人心吗?没猜到我要杀你?”   “雾草!老子都那么萌了你也忍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狐狸怒目而视。   景岳:“你制造的声音那般阴暗,我还能相信你有天真无邪的内心?以及你一身狐狸骚气,隔着三百里我都闻到了,傻子才看不出来。”   身旁几个傻子,外加一只傻凤:“……”   顾侠猛地回过神,“老祖,就是这只迷狐!”   话音一落,迷狐转身就跑,却被景岳一剑钉住尾巴,它挣扎不休,心里好似哔了狗。   它本就擅于幻化之术,刚才察觉来人修为强过它,便故意伪装一番,打算趁对方放松警惕再偷袭,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族竟是铁石心肠,根本不为可爱的它心动!   此时它被擒住,眼看是逃不了了,只得告饶:“大神,妖族修炼不容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蓝凤刚刚觉得“日后好相见”这句话怪怪的,就听景岳道:“谁要与你日后相见?”   于是半空中浮现无数冰锥,一瞬间将迷狐扎成了刺猬。   可怜迷狐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彻底扑街。   场面有数息的安静,半晌,顾侠茫然道:“这就完了?”   千月同样眼神呆滞,“我们报仇了?”   方稼轩没说话,心里想的是:说好的很难杀的狡猾妖将呢?   他们怔怔看着景岳上前,拔剑一剖,从迷狐腹部取出一颗妖丹。   只有妖将才会有妖丹,对于炼药、炼器都是不可多得的好物,景岳两指捏着妖丹看了看,“嗯,不错,圆润凝实有光泽,可以卖个好价钱。”   众人:“……”   于是,几人迷迷瞪瞪地跟着景岳在迷雾森林里扫荡一圈,斩杀妖物上百。   等他们带着一大堆战利品回到营地,正是日落之时。   夕阳铺洒,将一排排石屋映得绯红,几名弟子还觉得今日的一切都不真实。   景岳:“妖兽你们如何处理?是去集市还是换功绩点?”   顾侠一愣,道:“我们一般都是换功绩点,只有普通的灵草灵药才会带去集市售卖。”   景岳:“那行,一起吧。”   每座营地中都有一间石屋,门上都刻有“功绩”二字,石屋中通常有金丹真人坐镇,他们会根据每件物品的价值给予相应的功绩点。   几人走向石屋途中,遇见了正准备带队离开的凌天长老,巫辰则跟在一旁。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见了景岳,都齐齐行礼。   景岳随口说了两句很官面的话,忽道:“今日有鬼伏宗的人来闹事吗?”   凌天长老和巫辰对看一眼,都摇摇头,不解道:“怎么了?”   景岳将他们与魔修的冲突简略一说,凌天长老怒道:“好你个鬼伏宗!居然敢耍这些心机!”又转身问一众弟子,“你们也遇到过吗?”   不少人都愣愣地点头。   凌天长老一副后悔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们真是……唉!”   他转身朝景岳深深一拜,“老祖,是弟子错了。弟子不但失察,更没有护住同门,让他们受此侮辱,弟子回宗就去执法堂领罪。”   景岳:“这倒不必,他们只当是惯例才没有上告于你,魔修又不敢来你面前挑衅,你不知也正常。但你回去以后需得让全宗上下知道,寒云宗不该受的气绝对不受,寒云宗的弟子也不能做个受气包。”   凌天长老正色道:“是!”   其他弟子也齐声应道:“是!”   上千人的声音震耳欲聋,响彻营地。   等凌天长老离开,景岳等人也走进了兑换功绩点的石屋。   守在屋中的金丹真人一见景岳,忙道:“是老祖来了,老祖可要兑换功绩点?”   景岳点点头,将乾坤袋里的妖兽一头头取出来,柜上立刻堆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没处放,只能扔在地上。   金丹真人半晌才道:“老祖头一天来,就斩获颇丰。”他已经能预见到自己今后忙碌的日子……   景岳笑了笑,“还行。”   金丹真人一一点算,发现其中还有头迷狐,须知迷狐性子狡猾,又懂幻化之术,向来难抓,何况这只还是已结妖丹的妖将!他干笑道:“老祖首日就斩杀一头妖将,真是可喜可贺。”   景岳:“是啊,今日运气不错。”   顾侠等人都默默地想,你遇上了是运气,咱们遇上了可就是厄运。   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金丹真人才将四人的功绩点一一算完。   几人出了石屋,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分开,回到住所。   可景岳刚走到门口,却察觉有些不对劲。   ——屋里有人!   意识一生,房门突然打开,就见秦燕支站在门口,对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景岳:“……………………”   蓝凤伸着翅膀怒指,“流氓子!”   秦燕支虽听不懂它说什么,但和蓝凤二十多年相处,他大概也猜到了,只做无视。   片刻后,两人坐在房中,虽然景岳颇为不自在,但他也不能逃吧?上次是受惊过度,如今五十年过去,他已经消化了这件事,并且认为自己又没做错,为何要避开?   但奇怪的感觉依旧在,特别是他怀疑秦燕支可能是一忘的转世。   被自己徒弟表白,一般人都很难接受,何况是对感情毫无经验的景岳。   秦燕支却是自然得很,他随口问道:“听说你收了个混沌灵根的徒弟?”   秦燕支和景岳同去虚空剑冢,当然也知道混沌心法的事,因此当年听说后并不感到诧异。   景岳轻轻颔首,没作声。   秦燕支看出景岳修为大进,又说:“这些年,你进益很快。”   景岳:“秦真君也不错。”   秦燕支:“不必如此客气,以你我的关系,叫我燕支便好。”   景岳:“我们还是客气点儿吧。”   秦燕支笑了笑,“随你。”   景岳不想继续危险的话题,问他:“万铭剑宗是你领着?”   秦燕支既然在此,说明万铭剑宗的人已经到了。   “对。”秦燕支语气平平地说:“我知道你要来,特意向门中领了任务。”   景岳:“……”这话题是绕不开了吗?   秦燕支:“我还知道你现在很想绕开这些话题,但有些事,还是早日说明白比较好。”   景岳深吸一口气,“也对,那我就直说了。若是秦真君当年所言为真,我很感激,但我一心修道,并没有其它想法,对你,也没有其它感觉。”   原本还在为秦燕支撩景景而生气的蓝凤顿时高兴了,忍不住插嘴:“景景,快加一句你是个好人。”   景岳:???   他当然没有听蓝凤的,而是静静看着秦燕支。   秦燕支不见一点失落,语气轻松,“这些话,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到。当日之所以告诉你,并非要逼你应下什么,我也没那个本事。而是我想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我对你是何意。”   “我喜欢你。”   他与景岳相处多年,当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性子。   景岳为人通透,阅历远胜常人,他甚至怀疑过对方的真实来历,但对于“情爱”二字,景岳却比普通人还要懵懂。   如果他不直言表明心意,景岳永远也不明白,那么他此后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对方视作兄弟情。   至于被拒绝,他不急,对于所珍视的一切,他都有足够耐心。   景岳一怔,没想到秦燕支会这样回答,如此坦然,如此平常,又如此郑重,让他心里的排斥感也稍稍淡去。   其实细细想来,秦燕支从来都很直接,以前是直接让他修炼,现在是直接说喜欢他。   景岳沉默半晌,还不知该怎么回应,外间又传来敲门声。   “阿景,你在吗?”   能这样称呼他的,想也知道是哪位。   景岳还没起身,就见秦燕支袖袍一挥,石门“砰”地打开,又“砰”地撞上了什么……   只听一声痛叫,门被缓缓拉开,一人捂着鼻子语带委屈,“阿景,你……秦真君!”   魏阵图没料到秦燕支居然也在,愣了愣,随即拱拱手,“见过秦真君。”   秦燕支竟也认得魏阵图,他淡淡道:“星罗山庄与鬼伏宗共守西面,距离北面足有上千里,景老祖不过刚来,魏道友就找来了,可真快。”   魏阵图敏感地察觉对方话中的讽刺,心里莫名其妙,他何时得罪了秦燕支?   但他本也是天之骄子,虽不比秦燕支,但也不惧他,于是同样言语带刺,“万铭剑宗镇守南面,与寒云宗更是相距甚远,秦真君来的不是比我更快?”   身为围观群众的景岳和蓝凤目光游移在两人之间,总觉得闻到丝丝火药味?   一人一凤在意识里小声交流。   “景景,你说流氓子和吹叶子是不是有仇?”   …………吹叶子…………   景岳忍住想笑的欲望,偷偷回道:“我看有。”   蓝凤拍拍翅膀,“叽叽想他们打起来,叽叽就能和景景一起吃瓜!”   许多年后,蓝凤回忆起此刻天真的自己,心里很惭愧,也很羞耻。   枉费它读了那么多小黄文,枉费它一直坚定地与秦燕支争宠,枉费它从来都对魏阵图充满警惕……它居然没把最核心的部分想明白??它太蠢了!简直枉为人叽!   然此时它正期待地看着秦燕支,只听对方冷漠道:“我有要事,你呢?”   ……要事?   景岳丢给秦燕支一道复杂的眼神,但其实想想,他们说的事好像确实挺重要?   “我……”魏阵图当然没有,他只是听人说景岳到了,便忍不住来找,此时被秦燕支一堵,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也有要事。”   却见景岳神情一肃,“可是鬼伏宗有问题?”他自打听说迷雾森林的妖物活动频繁,就一直绷着神经。   魏阵图:“……不是。”   秦燕支:“呵。”   魏阵图:“……”   景岳尚不知流氓子与吹叶子又经历了一次无声交锋,皱了皱眉,“那你有何事?”   良久,魏阵图才幽幽道:“我是来问阿景,是否要与我一队,共同狩妖?”   景岳不解,“你们不是镇守西面?”   秦燕支再度迷之微笑。   那笑容让魏阵图实在不想呆下去,他真没想到无数修者仰慕的秦真君竟是这种人!许多话他也不好对景岳直说,更不可能当着秦燕支的面说,只能悻悻道:“是我想简单了,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来找你。”   秦燕支:“不送。”   魏阵图看了景岳一眼,对方也没有要挽留的意思,于是默默背过身,看上去满是萧瑟。   等人彻底走远,秦燕支才站起来,“狩妖是大事,我还需回营安排,今日就不打扰了。”   景岳顿觉精神一振,“不送!”   秦燕支:“……”   等推开石门,他突然侧过头。   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的侧影,一半融入温暖的金红色,一半被阴影遮掩。   “我所说之事,你无需太过牵挂,我们来日方长。”   景岳:“………………”   秦燕支唇角浮现笑意,转身离开,再也没回头。   目送对方渐远的背影,景岳暗自叹了口气,一时滋味难辨。   “景景。”   “嗯?”   “景景不要愁,叽叽会担心。”   景岳心中一暖,又听蓝凤道:“还有,叽叽觉得‘来日方长’这句话也怪怪的,流氓子是不是在占你便宜?”   景岳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他终于解析蓝凤话中的内涵,当即就想拔了它的毛!   此后几日,秦燕支没有再来,但营地里处处都是他的消息。   修士们对这位传奇的修界第一天才多少有些向往,寒云宗的弟子也不例外。   而景岳,则带着顾侠郑白等人时时上山狩妖,每日带回的斩获,又成了营地中另一个传说。   这天,他们来到了定妖山深处的一座黑木林,林中妖雾弥漫,如同瘴气,修士如果不吞服丹药,很容易被妖雾侵蚀。   黑木林中央还有一汪湖泊,湖水碧蓝澄澈,但水中却有妖毒,就连林中妖兽都很少来取用,若是修者不慎喝下湖水,必然灵力逆行,很可能身死当场。   这汪湖被修士称作妖湖,景岳之所以会来,也是想瞧瞧妖湖到底有什么蹊跷?但他们还未靠近湖边,就见到了一只大妖。   大妖乃是头巨象,足有丈高,景岳粗略一看,就能确定对方也是妖将,且即将迈入妖帅等阶。   顾侠等人都是心喜,他们自打跟着景岳,连日来在迷雾森林都是横着走,他们谁都没想过老祖会杀不了这头巨象。且巨象浑身是宝,尤其一对象牙,作为炼器的辅助材料能将灵阶兵器提升至宝阶,简直是众多修士梦寐以求之物!   就算他们得不到象牙,但仅仅是些边角料也足够换回丰厚的功绩点!   用蓝凤的话来形容,几人就是在光明正大蹭经验,负责“扫地”那种。   事实也确实如想象般容易,他们在景岳的指挥下,很快将巨象逼到绝境,巨象临死前奋力一搏,顿时山土大震,黑木倒塌,脚下大地也变为沼泽,试图将几人拉入泥沼中埋葬。若是其它修士措手不及之下或许会被坑一把,可它遇上了景岳,后者镇定自若,迅速冻泥成冰,顾侠等人抓住机会给予巨象重重一击。   巨象发出一声长鸣,轰然倒地。   就在几人兴致勃勃打算取宝时,突然,黑木林中又走来几人——是魔修!   来者一共五人,其中有四位金丹,还有一位已达紫府。   景岳心中疑虑顿生,要知道自从他收拾了几个魔修后,鬼伏宗便没人再来北面,更何况,定妖山的修士们向来不会进入非己方镇守的战区。   但此时,北面战区竟出现了五个魔修,而且修为都不凡,不得不让景岳心生警惕。   “原来是景老祖,失敬,失敬。”紫府魔修率先道,他当然不像那些低阶魔修一般无知,一眼就认出了景岳,只是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景岳没作声,他从几人眼中看到了贪婪,还有一些更为复杂的东西。   “老祖怎么不说话?前些日子不是威风得紧吗?”   另几名金丹修士也道:“老祖可是怕了?”   “欺软怕硬的小儿老祖,哈哈哈哈……”   景岳充耳不闻,郑白等人却愤怒道:“你们放屁!莫非还有胆子抢宝不成?”   紫府魔修:“嘿嘿,倒是聪明。”   郑白惊道:“你们敢背盟?”   “你看我敢不敢?”紫府魔修说话的同时突然出手,周身浮现千百个血色骷髅头,尖啸着冲景岳等人冲来! 第112章   郑白等人本能地闪避时都还是懵的,他们不明白这些魔修为何有如此大的胆子?他们不怕抢宝之后招来报复?寒云宗若知此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但景岳却看得分明,魔修不但要抢宝,还想将他们全部杀死。   这里的妖雾有隔离作用,传信符根本无效,他一时无法召人来助,几名魔修有的是时间毁尸灭迹。更何况,不远处就是妖湖,只要将尸首扔入妖湖中,寒云宗就算将定妖山翻过来也找不到,就算心有怀疑,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   可鬼伏宗再贪婪,也不至于为头巨象就冒险袭击他,毕竟他身份特殊,寒云宗肯定会竭力搜寻,万一,这些魔修不慎留下痕迹了呢?   一定还有哪里不对,包括魔修的突然出现,处处都透着阴谋。   景岳此时也来不及细想,若只有他一人还能与紫府魔修慢慢周旋,可他身后还有寒云宗弟子。   其实若想逃,他也有办法带几人去昊天界暂时躲避,但他不愿逃,对他显露杀意的人,他就要先杀了对方。   尽管妖湖在侧,但湖中情况不明,景岳也不敢轻易化用,而此地灵气全无,他能依靠的,只有本身的灵力。   眼见无数血色骷髅已经大开颌骨冲他们咬来,景岳斩出小沧澜剑,飞雪再次铺洒天空,映衬着黑木林原本的浓墨色,仿佛水墨丹青。   剑气四溢,紫府魔修却冷笑一声,根本没把金丹期的招数放在眼中。即便他知道对方这一招乃是闻名修界的沧澜剑法,但修为决定一切!   跨境杀人?呵呵,不是人人都与秦燕支一样。   他听说过景岳曾与血尸老魔周旋许久不曾落败,但那是靠了一种奇怪的遁术,如今有其他寒云宗弟子拖后腿,景岳还敢遁吗?再说,那种遁术显然限制颇大,否则景岳当年怎么不一遁遁出四象山庄,还要辛辛苦苦破禁制?   他也知道景岳曾战胜过莫千云,可莫千云当时修为与心境都极度不稳,哪里能和自己比?   紫府魔修催动灵气,血色骷髅变得更大,仅仅张口就能吞下一颗人头,轻易就抵挡住飞雪所化剑气。   眼看景岳只能左躲右闪,他更是哈哈大笑,还有空对另几名魔修使眼色,那几人会意,也上前来对付郑白等人。   于是,景岳又要护人,又要防御,还要攻击,尽管招式不见狼狈,但魔修们已当自己稳操胜券。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飘散的飞雪越来越多,雪花越来越大,落在树梢,积在地上,将黑木林渐渐染成霜白。   紫府魔修刚想再加一把力,忽见景岳单手一抬,只听清越的剑鸣声响起,仿佛能绞碎他们灵魂一般,满林白雪瞬间化作千万道剑光,每道剑光足有臂粗,且剑光外附着丝丝雷电,从天上地下四面八方袭向他们!   血色骷髅一个个被击散,几名金丹魔修都受不住剑气侵蚀,只能停止攻击一心防护。   趁此期间,景岳传音顾侠:“带队走人!”   顾侠:“老祖!”   景岳:“别啰嗦,走!”   顾侠心知他们留在这里只能让老祖受制,于是对仍喘息不止的几名同伴使了个眼色,纷纷跳上飞行法器往营地而逃,他们要尽快请来救兵相助老祖。   而差点儿被剑气所伤的紫府魔修怒道:“想逃?”   他正待使出神通,就感觉神识被大力一撞,几近溃散!   “啊!!!”   紫府魔修惨叫一声,景岳也猛退一步,嘴角溢出血迹。   “景景,叽叽来救你!”蓝凤急道。   “你藏好,我没事,叽叽信我吗?”   蓝凤猛点头,“叽叽信!”   景岳趁着紫府魔修还没缓过劲来,瞬间如雪暴般袭向几名金丹魔修,他的双手化千掌万掌,每一掌都带着极寒的冷气,仿佛只要被他触碰,万物都能结冰。   不过一息间,两名金丹修士就被冻成冰雕,又轰然碎裂,化作尘雾。   此时,紫府魔修已恢复过来,他大怒不已,又见景岳准备许久的大招已用,只当对方黔驴技穷,出手更没有顾忌。   景岳绕着黑木林闪避,紫府魔修紧追不舍,攻击的同时还不忘对同伴吼道:“去追!绝不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   剩下两名金丹修士死里逃生,正是心惊时,如今也反应过来,更是吓出一身冷汗。   寒云宗弟子一旦逃脱,等待自己的将是万劫不复!不,不仅仅是他们几人,还有那个秘密……   两人刚想跑,黑木林突然无风自动,树上的黑叶纷纷坠落,疯卷一处,仿佛天边乌云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干得漂亮!”景岳施法避过紫府魔修的杀招,轻声赞了蓝凤一句。   蓝凤虽感力竭,又处于危机之中,却仍是害羞地捂住脸,骄傲扬起头。   景岳也没浪费叽叽为他创造的机会,他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只是方位已有所变化,他停在了一名金丹魔修身后。   借着黑叶阻挡,一剑斩出!   “叮!恭喜宿主再收获人头一颗。”蓝凤兴奋道。   景岳:“……”   可惜他准备收获第二颗时,紫府魔修又一次追来。   但这次,景岳却没有再躲,而是对着紫府魔修笑了笑,那双平静却带着杀戮之气的眼睛,仿佛狩猎的猛兽。   紫府魔修心中一凛,顿生警兆,还不等他做出反应,眼前突然金光刺目,一道光柱直冲上天,射穿厚重妖雾,照亮了整片黑木林。   定妖山鸟兽四散,山中修士无不抬头。   一人道:“看样子像是黑木林。”   另一人道:“也不知遇上了什么大妖,动静竟如此大,咱们过去看看?”   “走!没准儿还有异宝现世呢!”   正急速奔逃的顾侠等人也都回头,望着璀璨金光,便知是老祖的本事,皆是精神一振。   而远在南面的营地中,原本正入定的秦燕支睁开他漠然的双眼,而后眉心一皱,瞬间从原地消失。   其余各营地也是异动频频——巫辰真人亲身上阵,御剑飞天;三界寺觉明法师从石屋中走出来,点了两名僧人一起进山;鬼伏宗没有动静,但与他们同守一方的正道修士都盯着那处金光,就听见星罗山庄的长老惊道:“这难道是……”   魏阵图同样一眼认出,沉着脸道:“是阿景!”   两人匆匆往定妖山奔去,留下一众莫名其妙的人。   黑木林中,紫府魔修和仅存的金丹魔修已彻底陷入景岳为他们准备的阵法。   阵中五行变化无数——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轮回反复又交相融合,衍生千百五行功法。   一旦入阵,就将被五行之力困于其中,时时有如踩在冰山火海之上,更有风雷等衍五行所形成的攻击,将两名魔修彻底禁锢。   这就是五行秘转大阵的真面目,别说是金丹期的修士,就算是紫府魔修,也休想轻易逃出。   而景岳,就是阵中唯一的主宰。   从最开始,他就做好了要清缴所有魔修的打算,因此才不动声色,毕竟炮灰总死于话多。而在双方打斗过程中,他看似在躲避,其实一直偷偷布阵,此刻阵法已成,敌人也成功入套,接下来的所有生死,尽由他掌!   “轰隆——”   阵中所造幻象,一座巨山垮塌,金丹魔修躲闪不及,被彻底压成烂泥。   仅存的紫府魔修又惊又惧,他从未见过此阵,更不知此阵曾是万年前让诸多修士为之色变的杀阵,可如今他被困其中,才明白阵法有多强悍,又有多精妙。   紫府魔修本就刚刚突破,仅是下境,加之他不通阵法,此时犹如仓惶逃窜的老鼠,被景岳这只猫逼得狼狈不堪。   但他并没有放弃,他能感应到,此阵乃是金丹期阵法,短时间内杀不死他,只要他能撑住三两个时辰必有转机。要知催动如此厉害的阵法对灵力的消耗也是巨大,他就不信景岳的灵力还能源源不绝?不也和他一样在撑?   现在,就看他俩谁能撑得更久!   然而景岳的灵力还真就像无休无止,远超寻常金丹修士的储备,紫府魔修简直快绝望!   当他再次逼退一根丈粗的藤蔓时,大地骤然塌陷,无数飞剑从软掉的泥土中射出,又于半途化为寒冰剑。剑气所过,引木成火,紫府魔修瞬间被火海包围。   一阵狂风刮过,催得火势更旺,烧化了阵中无星无月的天空,凝成朵朵黑云。   云中雷鸣电闪,雨水像刀片一样落下,更有闪着火花的银雷直劈而下,紫府魔修落入重重包围,只能竭力抵挡!   可突然间,他的头顶一痛。   紫府魔修下意识往上看,就看见景岳不知何时浮在他头顶,一剑捅穿他的头颅!   ——我一定遇上了假金丹,紫府魔修如是想到,而后意识停摆。   最后一位敌人,伏诛。   景岳收回小沧澜剑,也不再释放灵力,由五行秘转大阵所衍化的一方天地就此消散。   他靠着一棵树坐下,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痛苦地呻吟,支撑大阵这么久他的确太累了……   蓝凤很想帮他,可它的治愈之力对外伤最为有用,于是急道:“景景,很快就会有人来了,你不要倒下!”   景岳虚弱地笑笑,“没什么大事,我还挺得住,至少能再杀几名魔修。”   他当然不能倒下,万一先来的还是魔修呢?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魔修发疯的原由。   就在他准备闭目养神之际,四周妖气突然开始暴动,妖雾扭曲成无数大妖的形状,妖湖莫名卷涌翻腾。   景岳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厮杀到了湖边,他警惕地站起来,就听蓝凤道:“景景景景!叽叽好难受,叽叽好痛!”   蓝凤整个身子都在抖,不是平日里害怕的颤抖,而是不受控制地抽搐。   景岳急道:“怎么了?”   “叽叽痛、痛、叽叽痛……”   蓝凤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也渐渐微弱,景岳大骇,匆忙要将叽叽摄入须弥戒中,可他发现能容纳活物的须弥芥竟然打不开了!   是这些妖气!这些沸腾的妖气太过浓郁,将灵力彻底压制,连他身体里的灵力也释放不出来!   对于身为神兽的蓝凤而言,更是致命的毒!   景岳迅速分出一缕神识给叽叽,将它送入昊天界,以法则之力保护它。   正当他送走蓝凤那一瞬,湖中突然冲出数道水柱,水柱中央有一沦巨大的漩涡,无尽妖气正是从中而来。   妖雾纷纷被吸入漩涡,接着是附近的植物、石头、沙土……   景岳灵力被封,根本抵抗不住吸力,直接被卷入漩涡!   “景岳!”   来迟一步的秦燕支出手急抓,可他的灵力同样被禁,最终一片衣角也没抓住,但他脚步不停,毫不犹豫地跳入漩涡!   景岳在湖水中浮浮沉沉,不知要飘往何方。   由于没有灵力护体,他不幸呛了好几口水,顿感经脉剧痛。若非他意志顽强,天生全灵体又自发地助他净化妖毒,他很可能就会痛晕过去!   剧痛不断刺激着景岳,他咬破舌尖,尝到一丝腥甜,又匆匆闭气,以防湖水再次入腹。好在修士即便没有灵力,体质也比寻常凡人强上许多,加之他乃单水灵根,至少闭上一整日应是无碍。   与此同时,景岳也分神思索着妖湖的异状,他从未听说过湖中还会生出漩涡,还能释放出足以压制灵力的妖气!   他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人曾遇见过类似情况,即便有,多半也都殒命了。   不知过了多久,翻涌的湖水渐渐平息,景岳终于有精力观察四周。   湖底并不安静,他能见到不少体型庞大的妖物缓缓游动,景岳用神识隐藏自己,准备先去昊天界找叽叽,可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竟连昊天界也进不去了!   他能感觉到昊天界与他的联系仍在,出入小界也不受灵力影响,他的神魂没有问题,可怎么就进不去?   景岳顿时方寸大乱,丢一个小界没什么,可小界里还有寒云宗弟子,更重要的是,蓝凤还在里头!   他强迫自己冷静,细细搜寻着蛛丝马迹,终于被他找到一点线索。   若他猜得不错,他此时所在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妖湖底,而是妖湖通往的一处独立空间。   此方空间并非天道衍化,而是人为制造,也就是说,空间的掌控者同样可以一言为法,一念为则。   但与他控制昊天界稍有不同,他乃是与昊天界的天道融合,可这里的掌控者,本身就是空间中唯一的“天道”!   他所看到的湖水、石块、沙土、水草,都是对方创造,唯有他和那些妖物是外来者。   如今他身在此地,也受制于这方法则,超脱法则之外的事都被禁止。   但,不是只有渡劫飞升的大能才有这种本事吗?据他所知,本方大世界已经十几万年无人飞升。   景岳想不明白,暂时也没其他办法,只能找个地方先躲着,寻找能够离开的机会。   一旦离开,他就能找到叽叽,至少叽叽在昊天界是安全的。   可没多久,景岳察觉了不对劲。   这些妖物,好像目的性明确地往一个地方去?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突然心跳如擂鼓,明显感应到妖物所去的方向有他一份机缘,不,不仅仅是机缘,似乎还有极淡的因果联系。   可他从未来过迷雾森林,更没有到过此方空间,为何会与这里有因果联系?难道与那位掌控者有关?   景岳心中疑虑越来越大,只希望那位掌控者对他怀有善意,否则对方只要稍一动念,他就会葬送性命。   而他此时身中妖毒,灵力封固,又只身一人,到底去不去追那份机缘?   只犹豫了一瞬,景岳决定跟上。   既是机缘所在,就必定有生机,反正他守在这里也是束手无策。   于是,他冒险地跟着妖物往前,不知是不是他的神识隐蔽性太强,妖物竟一直没有发现。   越游,水越寒,但妖气与妖毒却渐渐少了,如此一来,景岳能够在水下存活更久。   突然,景岳动作一顿,他隐隐看见前方有一座巨大的石门,而所有妖物都停在石门前不敢靠近。   景岳正好奇,就见一头妖猛地咬向身旁的妖物,两妖瞬间打斗起来,它们的行为好似一种信号,转眼之间,所有妖物都开始厮杀。   景岳心中一喜,这是要让他渔翁得利?那座石门到底是什么?妖物为何突然自相残杀?   妖血混入水中,湖水变得粉红,景岳闭了鼻息,闻不见气味,却能感觉到沾湿他身体的水愈发粘腻。但他半点也不嫌弃,只希望这群妖物都死了才好。   由于妖物动静太大,景岳有些扛不住,只能退远了一些。   渐渐的,水中安静下来。   景岳用神识一扫,此刻的石门前漂浮着众多妖兽尸体,不见一只活物。   不是吧?还真被他说中了?景岳不敢相信,再次用神识扫荡了一圈,确实没有别的危险。   他精神一振,速速游向石门。途径一些尸体时,他还饶有兴致地想,不知这些尸体能换多少功绩点?   越靠近石门,他感到身体里灵力所受到的压制就越弱,因为石门附近的妖气几近于无,就好像有一层无形的阻隔,将所有妖气都屏蔽在外。   等他终于来到石门前,灵力已全数恢复!并且,他发现这里的水很清澈,并未被妖血污染。   石门很高,足有十丈,抬头也看不见顶,门上禁制遍布,但符纹却是妖族专属。   难道掌控者是名妖族?妖族能与他有什么因果?被他杀过?   这时候,景岳突然感觉有生灵靠近!   他释放出神识,一息后,整个人都处于极度震惊中。   秦燕支??他怎么也来了?!   来人的确是秦燕支,当他见到石门前好生生站着的景岳,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身子竟往水下沉了沉。   当时他跳入漩涡时,景岳已被卷走,他根本看不见对方,只能在疯卷的漩涡中挣扎游动,试图找到景岳。   可惜他没了灵力,无力抵抗漩涡,最终也落入了这方空间。   秦燕支起初不知道景岳是否也在,他漫无目的在水中游动,仔细观察着这方空间,寻找对方可能留下的踪迹。   可是某个时刻,他忽有一种感应——这里有他的机缘,还有他的大因果。   于是他顺着本能往这边游来,半途中听到水中传来的动静一时心急不已,尤其见到水底处处都是妖兽尸体,更让他整根神经几乎快崩断!   秦燕支释放出神识辨认,发现这些妖兽像是自相残杀所致,其中也并没有景岳,他悬起的心稍稍放下,继续向前。   直到此刻,直到见到依旧活着的景岳,他终于彻底放松。回想刚才种种,尽管身处寒水中,他仍感觉一股更为森寒的冷意从骨髓流向四肢百骸,最终涌入大脑。   秦燕支暗自舒了口气,快速游向景岳,就听对方惊道:“莫非你也被卷进来了?”   秦燕支定了定神,并不想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对方,只道:“我见你被卷入漩涡,就跟着下来了。”   景岳:“……”   尽管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仍感到了难以承受的沉重。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景岳转开目光,仰头看向石门禁制,“想要离开这里,我估计石门之后才是唯一的生路。”   秦燕支又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慢慢移开视线,淡然道:“妖族的禁制。”   景岳:“你会解吗?”   秦燕支:“不会。”   景岳:“我听你的语气,好像根本没把禁制放在眼中。”   秦燕支一脸正经,“因为你在我眼中。”   景岳:“……”   有毒! 第113章   景岳佯作没听见,继续琢磨门上的禁制,只是门太高,上面的纹路肉眼看不清。   他展开神识,本想借此查看全部符纹,哪知一股大力重重撞击他的识海,景岳脑中顿时像针扎一样痛,忍不住捂着头闷哼一声。   秦燕支扶住他,蹙眉道:“怎么了?”   景岳:“没,我……”   话未说完,他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体内妖毒像被刚刚一撞所激,再次翻腾起来。   就算是天生全灵体,也只能缓慢地祛毒,如今妖毒爆发,景岳感受到灵力逆行之苦,差点儿就要站不住。   好在他身旁还有友军,唇上一凉,原来是秦燕支喂了他一颗丹药。入口的丹药同样带着凉意,景岳经脉中的妖毒暂时被压住了,才发现自己半靠着秦燕支。   景岳稍稍站直,解释道:“刚入湖中,不小心呛了几口水。”   秦燕支了然,“是妖毒?”   他多少也猜到几分,因此给景岳服下了乃是稳定灵力的丹药,但却没有办法解妖毒。   妖毒,似乎没有丹药能化解,除非修为高深,冲境时可自行驱毒。   景岳:“我没事,妖毒我自己就有办法清除,只是还需要时间,刚刚因为神识受了刺激,妖毒才又活跃起来。”   秦燕支:“是石门上的禁制排斥你的神识?”   景岳:“对,或许因为我是人族。”   秦燕支:“那该如何?难道捉头妖来?”   景岳:“这里的妖物都死了,你上哪儿捉来?”   说罢,他一顿,又莫名笑起来,低声道:“我真是傻了。”   秦燕支见景岳如此,二十多年朝夕相处的默契让他瞬间明悟,“你竟能解妖族禁制?”   景岳:“其实妖族哪里有什么禁制?还不都是从人族学来的,只要能破解妖族符纹,拆解禁制又有何难?”   秦燕支:“你懂妖语?”   “不懂啊,但我会转化。”说罢对秦燕支笑了笑,“秦真君,就麻烦你帮我收集一千枚妖丹吧?水中如此多的大妖,一千枚肯定能找到。”   秦燕支长眉一挑,景岳又道:“我神识受创,又中了妖毒,待会儿还要破译妖族符纹,必须好好保存体力。”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秦燕支忽道:“你说的我当然会听。”   景岳:“……”   等秦燕支的身形消失在湖水中,景岳便凝神入定,他是真的需要恢复,以确保破解禁制时不会中途力竭。   灵力足足运行了七个大周天,他才等到秦燕支返回。由于灵力只有在石门附近才能恢复,一旦远离又会打不开须弥戒等储存法器,秦燕支出发前就取了件法袍充作包袱,如今的包袱倒是沉甸甸的。   “多谢秦真君。”景岳看着秦燕支手里的杏色法袍,戏谑道:“真君的爱好真是一点没变。”   秦燕支一愣,随即明白景岳调笑他衣服多,便道:“还是有变,以往我只喜欢剑,现在还喜欢你。”   景岳:“……”   他头皮一阵发麻,不懂为什么秦燕支总能用云淡风轻的态度说出狂风暴雨一般的话?而且不论原本在说什么,他都可以拐到这种话题?简直就是见缝插针。   此刻,景岳不得不反省自己,他还需谨言慎行,不能再给秦燕支机会。   于是他肃了脸色,接过“包袱”,取出妖丹布阵。   他所布阵法还是复玄长老当年从四象山庄里带回来的,景岳猜测,莫千云最初或许也尝试过炼化妖兽,因此费劲心机找来此阵,但后来发现妖兽没有灵兽好使,最终弃之不用。   足足十二个时辰,景岳在方圆一里摆下了九百九十九颗妖丹,最后一颗被他拿在手中,再次回到了石门前。   只见他将妖丹一抛,手指不停变化,每一颗妖丹都发出猩红微光,而最后那枚妖丹更是红得耀眼,并缓慢旋转起来。   随着景岳灵力催发,妖丹越转越快,释放出一圈圈半透明的红色波纹。   波纹穿透寒水,浩浩荡荡往石门扩散。   景岳单掌一推,“去!”   妖丹猛地嵌入石门中,一时间,红光仿佛游动的水蛇般爬过石门上的符纹,所到之处,符纹瞬间变化为人族的纹路。   成了!   景岳喘了一口气,秦燕支刚想让他休息片刻,就见他盘膝而坐,准备破解禁制。   秦燕支不好打搅,只得守在一旁,但注意力都在景岳身上。   红光映入清澈寒水,柔化了景岳的轮廓,水波描绘出他秀逸的眉目,高挺的鼻梁,以及红润的唇,细小的气泡从景岳微微开合的唇间逸出,顽皮地擦过鼻尖、额头,再融入寒水中。   秦燕支忽然就想起刚刚给对方喂药时指尖柔软的触感,心中微有些异样。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突然,禁制上每道符纹同时大亮,周遭的寒水像退潮般迅速回缩,为石门前留出一片干爽的区域。   “轰——”   水底大震,石门徐徐打开。   与此同时,黑木林的妖湖畔聚集了不少修士,巫辰真君横眉倒竖,焦灼一眼可辩,他望着周遭破败的景象——黑木倒塌,土石翻裂,可偏偏没有老祖的踪迹!甚至是一丝气息!   “老祖呢?!”他大声质问,身后的顾侠等人哭丧着脸,“我们就是在这里遇上魔修……”   原来巫辰寻着金光赶来的路上,遇到了刚逃出黑木林的顾侠等人,一听老祖遇袭,他当即就想杀去鬼伏宗。   但巫辰素来冷静,知道首要之事是帮老祖脱困,可等他们一靠近,却发现整片林子都被妖气包裹,而且黑木林之外有一种诡异的力量,类似法则之力,将所有人阻隔在外。   没多久,其他一些正道修士也赶来了,大家同样被限制入内。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须知镇守定妖山八千年来,还从未发生过类似情形,这种脱离控制的状况让众人都紧张起来,更何况,他们听说其中还有鬼伏宗的事!   星罗山庄有长老提到刚才林中的那道金光,很可能是万年前一种杀阵,叫做五行秘转大阵,如今还会这种阵法的人寥寥无几。   而魏阵图却肯定地说,“的确是此阵,我曾领教过五行秘转大阵的变体。”   长老便道:“若是景老祖催动此阵,只要能速战速决,就连紫府魔修应该也不是对手。”   听他们如此断言,巫辰稍稍松了口气,外人不知道,寒云宗可都知景老祖还能依靠昊天界保命。此时既然进不去黑木林,他们也只能在外等着,至于鬼伏宗,找到景老祖再收拾不迟。   转眼五日过去,那层阻隔终于消失,修士们入林不久就发现了战斗的痕迹。顺着痕迹他们来到妖湖边上,找到了一头象妖和三具魔修的尸体。这里的修士不乏高人,觉明法师算出还有两名金丹魔修同样伏诛,只是尸首已尘化,如此一来,五个魔修应该都被景岳杀了,可为何景岳却不见了?   急得要死的还有万铭剑宗的弟子,他们追着秦真君而来,但终究比不上秦真君的速度,如今秦真君也不见了,很可能又是与景老祖一起失踪。   他俩怎么在“失踪”一事上如此有缘?   有人小心翼翼道:“景老祖和秦真君,是不是落入妖湖中了?”   此番猜测并非没有可能,最终,巫辰只能铁青着脸道,“劳烦各位同门相助,帮我一起寻找老祖。”   众人忙都应了,这件事关系重大,几名魔修已死,没办法审问,鬼伏宗又势必会狡辩,他们只能将获知真相的希望寄于景岳。   何况景岳身份贵重,他若出事,足以让正道地动!   万铭剑宗另一名紫府长老咬牙道:“找!就算把定妖山反转过来,也一定要找到秦真君和景老祖!”   话音一落,忽然间妖湖震荡,湖水翻腾足有丈高,随即,雄浑的威压从湖底传来,高阶修士们纷纷施法护住自家弟子。   这时,他们听见定妖山上万妖咆哮,那些哮声很奇怪,似乎是敬畏,又似乎带了些恐惧。   定妖山其它战区,不少修士原本正与妖兽斗得激烈,突然,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兽吼,一些低阶妖兽立刻伏地,浑身颤抖,好似遇上了来自血脉传承中的天敌,还有一些大妖则疯狂地往同个方向跑去。   修士们面面相觑,有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了上去,他们越靠近黑木林,聚集而来的大妖就越多,几乎都是妖将级别,其中还有几只妖帅。   可妖兽们不知为何,即便发现了人族也视若无睹,它们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而妖湖边的修士看见万千大妖狂奔而来,均是傻了眼。   人妖正面遭遇,不可避免地开始厮杀,黑木林腥红一片。   妖湖畔的动静当然传递不到景岳所在的空间,他此时正坐在石门前静息调养,而秦燕支又被他请去搜集妖丹。   因为他担心石门后还有禁制,多准备些以防万一。   等景岳灵力逐渐恢复,再睁开眼,却见秦燕支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坐在他不远处闭目养神。   “你何时回来的?为何不叫我?”景岳心中奇怪,他居然没察觉有人守在旁边,还好是秦燕支,若是外人,他岂不是危险了?   秦燕支:“见你脸色不好,想让你多休息一阵,反正石门也不像要关的样子。”   也是,这扇石门好似刻意等他俩似的,开启之后就再没有闭合。   景岳:“妖丹都拿了?”   秦燕支:“一共有三千多颗。”   景岳点点头,又道:“不知秦真君是否能看出我们在哪里?”   秦燕支:“应该是由人为创造的空间,自成法则。”   景岳:“没错,既然是自成法则,你我纵然有再大能量,只要没有渡劫飞升,也会受制于此。”   秦燕支很平静地应了声,“我知道,若是空间掌控者看你我不顺眼,我们随时能殒命。”   景岳稍稍一顿,他还以为秦燕支要说“一起做个亡命鸳鸯也很好”之类的话,哪知对方这般正经。   秦燕支仿佛有种异能,竟一眼看穿景岳想法,顿时表情微僵,“我不至于如此肉麻。”   景岳:“呵呵……”   但他也不想为这种事和秦燕支争辩,于是正色道:“我感觉,掌控者是妖族。而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石门之后与我有一点因果联系。”   秦燕支却是神情一变,眼神微沉,“我也感觉石门后与我有因果,而且是大因果!”   景岳一愣,“可我们都不曾来过这里……”   他们一齐望向黑洞洞的石门,总觉得里面透着不详,此前种种,如今看来好似故意诱他们来一般。   良久,景岳轻笑道:“算了,别想了。若掌控者真对我们满怀恶意,从我们落入湖中,他就有无数种方法折磨我们,既然他没动手,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秦燕支:“第一,他还不想杀我们;第二,他已经死了,或者神魂虚弱到不能操控法则了。”   创世者亡,但他创建的法则却能永生,依旧可以支撑一方空间。   而空间中,也永远有对方的烙印。   景岳掸了掸道袍站起来,对秦燕支道:“真君,请了。”   秦燕支淡淡一笑,率先迈步。   等两人进入门中,石门骤然闭合,就跟害怕他们逃走似的。   景岳和秦燕支转身看了眼石门,再回头,就发现他们身处一条漆黑的通道,通道两侧忽然亮起油灯,一盏盏向黑暗深处蔓延,瞬间照亮了他们的视界。   “这里很像一条墓道。”景岳语气有些迟疑。   他径自走到一盏油灯前,眼神微闪,“灯里燃的是尸油。”   秦燕支眉心一蹙,也走了过来,道:“是妖兽的尸体,而且,还是一头妖皇。”   妖皇,足有人族返虚修为,它们的尸油可保存数十万年。   景岳:“难道这里的掌控者就是妖皇,而此地乃是它的墓穴?”   不等秦燕支回答,他又摇摇头,“不对,怎会有妖愿意将自己炼制成尸油,而且妖皇没有创造此方空间的实力。”   秦燕支:“无需多想,我们往下走,迟早能知道真相。”   于是两人沿着通道一直走,通道很长,迟迟不见尽头。   半途中,秦燕支忽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六轮秘境中走过的那条甬道吗?”   秦燕支所说乃是他们遇上了投影那一层,而在投影出现前,甬道的无边黑暗也是一关心境考验。   景岳想起当年的事,还有昊天界中的小燕支,眼中有几分怀念,“当然,那时你心境不稳,很容易被影响。”   “当时你一直牵着我的手……”秦燕支虚虚一握,就像要抓住什么,“我本来已意识昏蒙,但感觉到你手心的力度,瞬间就想起了你的名字,渐渐清醒过来。”   景岳有些意外,他只知道秦燕支遇到了心境考验,并不知对方如何解脱,此时还是头回听说。   但他总觉得秦燕支突然提到这件事有些不妙,果然,下一刻就听对方道:“那时‘他我’已喜欢上你,当日‘他我’突然晕倒,也是见到了你……”   景岳深吸一口气,“秦真君,你在疑似墓道的地方,语气平平地说这些话,不觉得很奇怪吗?”   秦燕支:“不觉得。”   景岳:“……”   莫名的,景岳有点想笑,他预感秦燕支要继续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一下,很快他就会麻木,景岳突然希望对方多说几句,让他早日适应。   可秦燕支却转了话题,“对了,怎么没见叽叽?”   一提到蓝凤,景岳心情瞬间低落,“它受不了浓郁的妖气,我将它送入了昊天界,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秦燕支:“别担心,它等不到你,应该会去小寒云宗。”   景岳摇摇头,“它不会走的,它一定留在原地等我。”   若说对蓝凤的了解,当然以景岳为最,此时叽叽正趴在内海石门前,望着大海迎风流泪。   自打它进来昊天界,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可景景一直没来接它。   蓝凤等啊等,等得毛都快秃了,依旧不见它的景景。   “小鸡,你真的不跟我们去小寒云宗吗?”   蓝凤身旁竟还站着两个人,正是从寒云宗来补缺的日天日地俩兄弟。   “你才小鸡!就算你们叫日天日地,就算以后你们能拥有空间系统,就算你们能得到古妖血脉神兽传承,就算你们能征服无数小弟红颜,叽叽绝对不会背叛景景的!叽叽生是景景的凤!叽叽也不会死的!叽叽要和景景一起飞升!”   龙日天龙日地对视一眼,看着小蓝鸡“啾啾”叫个不停,他们能感觉小蓝鸡的愤怒,但却不知原因。   龙日天:“老祖这只灵宠一向有些不正常,留它独自在此,我不放心。”   龙日地:“要不送它回寒云宗吧?”   龙日天:“小蓝鸡与我们不是同一个地方来的,离了石门,它也回不了寒云宗。”   龙日地:“也是,那就……”   兄弟俩双双点头,龙日天一把捉过蓝凤,又放出飞行法器,往飞花山去。   蓝凤挣扎不休,爪子乱蹬,“大胆刁民!竟敢绑架本凤!!!”   “放开我!景景!景景你在哪里啊?”   “景景!!!!!”   蓝凤的鸣叫逐渐远去,海中矗立的石门再次回归宁静,而另一座石门中,景岳与秦燕支又走了很久,终于走出了通道。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通道外居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   谷中灵植遍地,景岳释放神识一探,没有察觉有任何危险。他求证地看向转向秦燕支,后者也道,“这里似乎只有这些植物。”   景岳很难相信诡异的石门后会是一片祥和,虽说这么多灵植物勉强也能算机缘,但这就跟铺垫了几百章的小说突然完结一样,直接阉割了高潮。   他道:“过去看看,小心些。”   两人往山谷深处走去,一路上,景岳还不忘摘灵草,他两辈子就没见过灵草如此集中的地方。按理来说,此地既为妖族创造,原本不该有灵气的存在,可此间的灵气却颇为充盈。   他与秦燕支都是满腹疑惑,时时悬着心,就怕危险猝不及防地出现。   可一直到他们进入山谷深处,还是很平静,但平静中,景岳却察觉一丝不寻常。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秦燕支不是全灵体,不如景岳敏感,他凝神片刻,道:“我感觉不到。”   景岳皱了皱眉,又散开神识搜寻,依旧没有线索。   他想了想,“咱们继续往前吧,若真有威胁,迟早也会暴露。”   可直到他们来到一条瀑布前,并于瀑布遮掩的洞穴中找到了又一道妖族禁制时,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景岳准备破解禁制,便让秦燕支拿出妖丹,但后者却没动。   秦燕支也不知为何,此刻他突然升起一道意念,要他留下来,这里有对他极为重要的存在。   景岳:“怎么了?”   秦燕支这种古怪的感觉一说,景岳道:“可我们这一路什么都没碰上啊?”   但景岳相信对方的直觉,若是让秦燕支错过机缘,他也心有不安,于是提议,“要不我们再走一遍,仔细搜寻此地?”   秦燕支:“也好。”   这一次,两人绕着山谷走,刚刚不曾踏足的地方也都仔细走了一遍。   当他们经过某处岩壁时,秦燕支突然停下脚步。   “是这里,就在这附近。”   景岳往崖壁看去,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就见秦燕支一掌击向岩壁——   “轰隆——”   崖壁裂开一个洞口,洞里有一具白骨。   是人族。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流氓子你真的变了,还是叽叽有眼光,给你取了个直击本心的名字。   胭脂:我从来如此。   叽叽:胡说,你以前……   胭脂:藏剑阁中的剑都识得了/还有两月就要年考了/勤能补拙//以前也一样心直口快,剑修精神,本我特色,你值得拥有。   叽叽:……李菊福。 第114章   白骨盘膝而坐,像是入定的姿势,也不知保持了多久。   且不知为何,骨头竟一直未腐化。   景岳没想到此地竟然有人族白骨,难道是以前进入这里的人?可惜对方已死,没办法解他疑问。   他看向秦燕支,对方神情凝重,翻身入洞,从地上捡起一枚令牌,只看了一眼便惊道:“闻蝉老祖!”   景岳:“闻蝉?!”   居然还是他听过的名字!   前生的时候,他便听过万铭剑宗有一出色弟子名为闻蝉。只是这一世,景岳听说此人已牺牲在妖劫中,那闻蝉的骸骨又怎会在这里?   他问出心中疑惑,秦燕支道:“闻蝉老祖并非死于妖劫,他甚至参与了之后的封印定妖山。但闻蝉老祖七个亲传弟子一个不剩,他心中仇恨难消,已影响到心境,便与另外八名宗门前辈一同杀过结界,想要趁着妖族气运虚弱时,斩杀几名逃走的半圣。”   “之后,闻蝉老祖和几名前辈再无消息,魂灯也尽数熄灭。宗门派人来寻,可那时迷雾森林已现世,他们找了整整百年仍没有结果,这才放弃了。”   秦燕支叹了口气,“没想到,前辈们居然落入这方空间。”   “我想看看他的骸骨,可以吗?”景岳突然问。   秦燕支知道,景岳所谓的看看是利用神识一寸寸验看,之所以会问他也是出于尊重。   “我听桃仙老祖说过,闻蝉老祖素来不拘小节,我想他不会介意。”   景岳当即放出神识细细探查,约莫一刻钟后,他道:“闻蝉老祖不像是被杀死的,倒像是自己坐化的。”   对方的骸骨上没有半点伤痕,也无魔气或者妖气的侵蚀。   秦燕支皱了皱眉,心中疑团越来越大,他与景岳就像身处于雾气弥漫的山林中,连一点真相都看不到。   “不论如何,闻蝉老祖的骸骨我已找到,不知我的因果是否应在这里?”   说完,秦燕支将令牌放入怀中,又掀袍跪地,对着骸骨拜了三拜。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胸口突然一烫,秦燕支怔了怔,匆忙取出令牌,却见原本冰冷的令牌此时正散发着莹润而柔和的银光。   景岳正想问怎么回事,就听一道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响起,“来者何人?”   秦燕支猛地一震,当即再度跪地,“晚辈乃万铭剑宗第十一代弟子,秦燕支。”   话音一落,一团白光从闻蝉的宗门令中钻了出来,停在秦燕支身前。   “我乃万铭剑宗第四代弟子,闻蝉。”   真是闻蝉!   景岳此时才回过神,他一直没发现,宗门令中还藏着闻蝉一丝神念,出于敬重,他也对闻蝉行了礼。   但闻蝉的神念显然并不在意他,而是道:“已经十一代了,也不知多少年过去了……”   秦燕支:“回老祖,从妖劫乱世算起,已经八千多年了。”   “八千年……”   那光团似乎黯了黯,又道:“你为何能来此?”   “弟子也不知道。”秦燕支大致说了他和景岳的经历,又问:“这里究竟是何地?”   闻蝉:“这里,是妖族几位半圣的祭台。”   景岳微有些错愕,他还以为这里是墓地,没想到竟是祭台。   所谓祭台,一定会有祭品,可这方空间此前似乎没有生灵,是靠什么祭祀?   秦燕支:“可是妖劫时逃走的那几位半圣?”   闻蝉:“不错。当年……”   伴随闻蝉苍老的声音,一段已被时光掩埋的秘闻慢慢揭开。   原来八千年前,闻蝉与几名弟子跨过结界,试图将受伤的妖族半圣赶尽杀绝。   几名半圣为了躲避追击,又害怕人族秋后算账,索性借定妖山地势以肉身幻化迷雾森林,又以神魂创造了祭台。   他们本想利用传承为诱饵,吸引大妖小妖进入此地,成为他们的祭品。半圣们则能通过祭台吞噬对方的力量,等神魂凝练得更为强大,就有机会重塑肉身。   景岳瞬间明悟,原来迷雾森林其实是为了保护祭台,根本不是为什么妖城。   他也知道了为何对方修为不足以飞升却能创造一方空间。当年逃走的妖族半圣一共有三位,所谓半圣,便等同于人族渡劫期的实力,三位半圣合力,勉强能使出飞升大能的三成力量,创造一方不算大的空间。   闻蝉:“妖族半圣在创造祭台的过程中,我恰好带人杀至,虽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但肯定是对人族不利之事,于是我们便试图破坏。此举惹来他们大怒,借造化之力想将我们也炼入此方空间,我与诸位同门当然不甘,便与他们拼杀起来。”   “那时候,他们的祭台已几乎要建成,可以操控一半法则之力,我们受制于此,一直处于下风,也正因为这般,他们不将我们放在眼中,便示威地道出了真正的目的。”   景岳并不奇怪,妖族向来认为人族狡猾,说白了,妖族的确要“单纯”一些,半圣们眼看胜利在望膨胀起来也很正常。   闻蝉:“尽管我们半信半疑,但眼看已无胜算,我们九人便决定,献祭自己的血肉灵魂,化无数灵气压制妖气,让他们无法达成目的。”   “半圣们疯狂抵抗,借法则之力将我们幻化的灵气尽数排斥在祭台之外,但当时空间还不成熟,法则之力无法彻底驱散灵气,那些灵气便围绕祭台生成一座灵谷,将祭台牢牢围困。”   “至于你们所见的这道神念,是我以防万一特意留存,若今后有人族来此,我也能将各中真相告知。”   听到此处,景岳终于明白为何妖族身为这里的掌控者,却没有操控法则杀死他和秦燕支。因为闻蝉等人在祭台外以灵气造一座囚牢,让迷雾森林中的妖族无法感知到祭台的存在。半圣们的神魂常年没有供奉,已逐渐溃散。   不完整的意识,便不能控制此间法则,哪怕他们乃是这里的造化之主。   而这座灵谷囚牢,虽然依旧在法则的控制之下,却也限制了法则,对他与秦燕支而言,是此方空间唯一的生机。   秦燕支也是震撼不已,若是没有闻蝉等人的献祭,妖族半圣要真能再次复活,人族免不了又是一场浩劫!   总有一些和平,是靠不为人知的牺牲所换来的。   闻蝉:“如今八千年已过,他们的神魂已非常孱弱,甚至失去自我意识。若无意外,祭台要不了多久也将彻底崩溃、消亡,却不知为何突然将你们引来。”   “但既然来了,就不要白走一趟。”   秦燕支:“您是说……?”   闻蝉:“此间一共有三座祭台,祭台中分别封存着几名半圣的神魂以及他们的本命法宝,能不能有所斩获就看你们的本事了。一旦毁掉祭台,此地必然崩溃,你们也能离开。”   秦燕支:“是!”   光团颤了颤,慢慢凝成一个道士的虚影,但见他须眉白发,双目藏锋,“另有八位同门应在我不远处,秦燕支,你且找到他们,送到我身边来。”   “是!”   没多久,秦燕支和景岳小心翼翼地将新找到的八具白骨一一放在闻蝉身旁。   虚影看向这八具白骨,凌厉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他道:“如此,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之后就看你的了。”   秦燕支:“请闻蝉老祖放心,弟子一定尽力。”   闻蝉微微颔首,对着他轻轻一点。   刹那间,有浩瀚磅礴的灵气涌入秦燕支体内,好似这片山谷里中所有灵气都汇聚于此。   就连一旁的景岳也沾了光,灵气冲刷着他每一条筋脉,每一根骨骼,他只觉丹田饱满,灵台膨胀。   突然,他浑身一轻,毫无预兆地跨入了金丹大圆满。   不用想,直接受益的秦燕支也必然进阶!   等到灵气渐渐稀薄,两人终于从玄妙的状态中醒来,却发现闻蝉的虚影愈发透明,几乎不见。   “闻蝉老祖!”秦燕支急切地唤了声,又不知能为对方做些什么。   闻蝉一改先前严肃,对秦燕支拜了拜,“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他的虚影徐徐消散,九具排在一起的白骨突然在同一时间化作尘灰,好似了却了心愿。   地上,只剩下几枚宗门令牌。   四周很静,景岳与秦燕支谁都没有开口,许久,秦燕支将令牌一一捡起,珍重放好,再一次对着满地骨灰叩了三个头。   而后他站起身,语气凛若寒霜,“走吧。”   景岳见他脸色不好,明白他此时心情沉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随秦燕支一起。   尽管这一刻他们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但至少,他们对此间的情况有所了解,再不像刚才一般精神紧绷。   两人很快又抵达了瀑布,景岳借着妖丹破禁制。   这一次足足耗费了十日,禁制终于解开,他们脚踩的土地突然一空,两人同时坠落。   猎猎狂风吹过耳畔,他们仿佛落向无尽深渊。   只听一声剑鸣,太清剑比小沧澜剑反应更快,它自动脱出剑鞘,变为丈宽,以飞星之速接住两人。   景岳对太清本能地亲近,正想道一句谢,此方空间却猛地震动起来,比石门开时还要强烈。   四面八方响起了怒吼声,有男有女,带着浓重的怨气与恨意——   “太清!”   “太清!”   “太清!”   一句接一句,仿佛回音一般。   与此同时,秦燕支丹田中飞出一道白光,正是太清剑魂。   剑魂化为长剑的模样,对着虚空一斩——   “锵!”   锋利地剑气四散,瞬间将所有怨恨之声斩灭,周围恢复了宁静。   景岳惊道:“几名半圣为何认得太清?!”   是了!八千年前,一忘便是用太清剑斩灭妖圣,半圣们又怎会不记得这把令他们刻骨仇恨的剑?   景岳忽然生出一种预感,秦燕支所感应到的大因果,或许并不是指闻蝉老祖,而是由太清引来的!   但此时不容他多想,因为他们已被太清送到了第一座祭台。   祭台很高,通往祭台的石阶掩映在浓雾中,虽不生蛛网灰尘,但却莫名让人觉得陈旧而破败。   景秦二人直接登上石阶,越往上走,体感越冷,石阶上也渐渐结出细碎的冰霜。   “我记得书上记载,当年逃走三位半圣分别是蝶族的万色妖祖,豹族的闪雷妖祖,鹰族的斩仙妖祖。”景岳分析道:“听说万色妖祖擅于寒冰之道,上面这座祭坛多半就是她的。”   秦燕支比刚进来时沉默许多,但对景岳的话还是有所回应,“她乃三名半圣中实力最弱,先遇上她也是好事。”   又走了一刻钟,他们终于来到了祭台。   所谓祭台,其实只是一处广阔的平台,平台上满是霜冻的花,中间有张供桌,桌上空空如也,而供桌后立着一块丈高的冰石,冰中封存了一只娇小的蝴蝶。   果真是万色!妖族一旦成为半圣,随时都能恢复本真,也随时能化为庞然大物。   而他们所见蝴蝶并非万色真正的肉身,只是借神魂所化。   景岳对秦燕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斩出一剑,剑影掠过,剑气重重撞击冰石,冰面上顿时产生了蛛网般的裂痕,接着轰然碎裂。   祭台上百花绽放,万色破冰而出!   蝴蝶翅膀一振,变作一名千娇百媚的女子,她背后生一对彩翅,翅上有万种颜色,但丝毫不显花哨。   这名纵横妖界数万年的半圣此时双目无光,看上去如同一潭死水,景岳便知万色已没有了自我意识,或者说,她的自我意识早已溃散。   而经过八千年消磨,万色的修为已跌至洞天下境。   景岳暗自松了口气,就见万色蝶翅一扇,狂暴的寒风霎时卷来。风中飞雪飘扬,漫天乱舞,将他的视界染成雪白。   还不等他动手,秦燕支已提剑而上,一人一妖迅速缠斗起来。   景岳见秦燕支明显压制着万色,逼得万色缕缕后退,索性站在一旁观阵。   忽然,万色双手挽出个舒瓣的姿势,四周生出滚滚浓雾,雾中潜藏着极强的妖毒。   秦燕支屏住呼吸,攻势更快,景岳却感觉体内的妖毒似乎受到诱惑,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极力压下,却见白雾越来越浓稠,将万色的身形掩盖。   景岳提醒道:“听说万色擅于幻术,你可小心了。”   秦燕支微微点头——幻术,“他我”或许会中,但此时的他绝不会!   景岳显然是说中了,不久,浓雾散开,周遭场景一变,他和秦燕支同时出现在一座长满荒草的院落中,风一来,吹动野草,传来沙沙声响。   院落尽头,有一间山野小庙。   景岳好奇地打量着此地,却没注意到秦燕支瞬间的僵硬。   “轰隆——”   天上突然响起闷雷声,风吹得更猛,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迷濛的雨水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长发披散,浑身湿透,独自站在狂风暴雨中娇羞道:“燕支,你还不过来?”   秦燕支:“……”   景岳:“……桃仙老祖也能如此……妖冶妩媚?”   那道人影正是万名剑宗的老祖桃仙,景岳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叫他今后还如何直视桃仙?   而秦燕支原本紧绷的身体却放松下来,他还以为万色窥见了他心底的秘密,试图重现六轮秘境中的幻象。上一回只有他自己陷入幻境中,景岳并不知真相,若是被对方看到了……   秦燕支光是想想都觉得胸口紧缩!   虽然不知幻境为何突然变了人,但也只有对不住桃仙老祖了!   面对如此乌龙,秦燕支一剑斩杀桃仙老祖,心道:其实这样的桃仙老祖,也挺可怕。   等幻象一去,两人依旧在祭台上,景岳还感叹道:“真没想到万色的幻术如此拙劣,多半是它神魂退化,导致实力不济。”   秦燕支沉默良久,“你是对的。”   万色从始至终都拿秦燕支无可奈何,只得化出巨大的原型,双翅展开遮天蔽日,六足都似钢刀般锋利。   她的前足划向秦燕支,却被秦燕支轻描淡写的一剑尽数斩断。   意识不存的万色感觉不到痛楚,但却本能地感知到危险,她从体内逼出一物,竟是一片半透明的白色叶子。   景岳一见,心跳顿时漏掉半拍,那是……   ——冰蝉叶!木属性的五行至寒之物!万色的本命法宝居然是他一直在找的东西!   小沧澜剑也感应到冰蝉叶的气息,当即就想脱出剑鞘,但却被景岳按住,“真君,冰蝉叶于我有大用,你可千万别将它打碎!”   秦燕支作为赠送剑丸之人,当然明白景岳为何需要此物,攻击收敛许多。   尽管如此,万色依旧不是秦燕支的对手,最终死于太清剑下,神魂不存。   祭台上百花枯萎,平台中央也裂开一道巨缝。   秦燕支拾起冰蝉叶,递给景岳。   景岳大喜,心道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不对。他是没费工夫,费工夫的是秦燕支。   景岳原想说“回头我挑一件宝贝送你”,但却莫名想到叽叽说的——你送他,他送你,送来送去,就是定情信物了。   于是生硬改口,“多谢。”   秦燕支:“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计较?”   景岳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因为他看见巨缝中就刻有禁制。   由于他刚才基本没出力,此时精力充沛,一鼓作气开始布阵。   又十日,第一座祭台倒塌,景岳与秦燕支被传送至另一座祭台,一入其中,就见狂雷从天而降!   “小心!”   两人同时出声提醒对方,避开了当头劈下的雷电。   雷落处,砂石飞溅,砸出了一个大坑。   视野之内,一道道闪电仿佛雨幕般落下,密密麻麻好似巨网,将大地炸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   远处岩石堆上,一头浑身雪白、背生双翼的豹子正睡得很沉,即便落雷如惊涛,它也不曾睁开眼睛。   秦燕支和景岳都认出了对方——豹族的闪雷妖祖,传闻它天生能控雷,随意嘶吼一声,就能引动万雷咆哮。   只是见识过雷劫的景岳,对眼前的雷电半点畏惧也没有。   秦燕支也是态度如常,他唤出太清,太清剑立刻如一道流霞穿过雷网,所到之处,所有狂雷都被劈开,两者相撞发出剧烈的音爆声,而太清剑势头丝毫不停,直指闪雷!   “吼——”只听一声暴吼,闪雷从沉睡中醒来,睁开了一双冰蓝色的眼。   它的眼中似乎残存了一点意识,但很快又变得混沌。闪雷前肢踏地,银色电流顺着地面向秦景二人蔓延,两人立刻浮空而起。   但天上,又有数道银蛇直冲他们劈来!   这里的雷是凭妖力而生,甚至不需要乌云为引,虽不如天雷有杀伤力,但却比寻常雷电更为凶悍。   趁着两人避开落雷的同时,闪雷后肢用力,身体猛地一扑,正对上景岳!   景岳已看出闪雷比万色要强上几分,足有洞天大圆满境,并非他可以匹敌,于是急速后撤,从交织的雷网中穿行,一个闪身来到闪雷右侧方。   闪雷反应极快,扭头就咬,口中腥臭的妖毒喷出,景岳猝不及防,不慎吸了一口。   那一瞬间,他脸都绿了,别人的妖毒都释放在外,为何闪雷的妖毒却是口臭?   更难受的是,他体内的妖毒再次被引动,灵力逆行,经脉胀痛,景岳身体一晃,动作明显不如先前流畅。   还好他并非一人,秦燕支突然出现在闪雷身后,一剑斩断豹尾!   闪雷发出愤怒的咆哮,眼中闪过凶光。   景岳眉心一蹙,喊道:“他还残存一点意识,小心!”   果然,闪雷的身形一瞬间更为灵活,所控雷电也更有杀伤力。   它在与秦燕支拼杀的同时,也没忘记景岳,不停地控制狂雷劈他。   景岳不断躲避,但因妖毒作祟,偶尔也会被劈中,好在他的灵根已发生变异,对雷电本就有一定免疫力。   可是,他一旦挨劈,体内妖毒就会更活跃,他的动作也会更滞涩,如此更容易被雷劈,简直形成了恶性循环。   秦燕支注意到景岳的情形,猜到对方又犯妖毒,心下一急就想将景岳摄入袖里乾坤。   然而景岳仿佛猜到他心思,大吼一声:“不要,你的技术实在太烂了!”   秦燕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采访》   景景最爱什么?   景景:飞升!   叽叽最爱什么?   叽叽:打脸!   胭脂最爱什么?   胭脂:剑,还有景景   叽叽:不不不我要改一下!叽叽也是最爱景景的!   胭脂:呵呵 第115章   秦燕支见景岳被妖毒折磨得厉害,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莫名就想到了虚空剑冢里,对方唤出三十三天定界咒后昏迷的样子。   当时的景岳满身是血,半点意识也没有,而他刚刚得到太清,同时又解开了关于七方界的记忆。   握住太清的一瞬间,他有种难以形容的圆满,就好像遗失的都已找回,残缺的都已补全,又好像继承了一些未知的东西。   就连对道一剑法,他也突然有了新的感悟。   太多的信息冲击他的神魂,但最终放大的却是对景岳的担忧以及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秦燕支眼神一寒——当年他力量太弱,而现在,他不会再让景岳受此重伤。   太清剑迎着闪雷口吐的雷光而上,那道雷足有成年男子腰粗,与太清剑对撞后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太清剑随之断成数截,旋舞着射向闪雷。   闪雷只当自己击败了太清,眼前飞射而来的太清碎片不过是借着惯性的冲击罢了,于是并未放在眼中。它双翅一展,张开大口扑向秦燕支,哪知太清临到它身前的刹那突然合成一把完整的长剑,直接从它口中钻入,刺穿它的身体。   闪雷被斩成两断,却没有太清的复合能力,就此消亡。   而秦燕支在太清出击的同一时间,已飞身至景岳身边为对方挡雷,等到闪雷身死,周围的雷光也一瞬间消失无踪。   景岳松了口气,但体内妖毒依旧沸腾不止,他不得不坐下来调息压制。   秦燕支再次喂了景岳一颗丹药,可惜这回连丹药也无效果,妖毒疯狂冲击景岳的经脉,倒流的灵力使得景岳喷出一口血。   “景岳!”   秦燕支急道,却见景岳勉强稳住身体,再次运行灵力。   他不敢打扰,只能静候一旁,而景岳此时正经受着无尽痛苦。   本来,他想等全灵体自行驱毒,但他如今身在妖族祭台,任由妖毒潜伏在体内隐患太大,他决定趁着现在将妖毒尽数逼出。   好在他之前得闻蝉相助,肉身经受过灵气冲刷,此刻他体内灵力充盈,尚能与妖毒抗衡。   妖毒与灵力的交锋让景岳时时刻刻有如被凌迟,反反复复,永无止境,如坠等活地狱。   不行,还少了一点。   他还需要更多的灵力!   景岳使劲浑身解数压榨丹田,全神贯注地驱除妖毒,已然忘记周遭的一切。   突然间,他感觉唇间温热,一股纯净而充满攻击性的灵力传来,景岳下意识张口,尝到了腥甜。   浓稠的热流源源不断地从他喉间涌入身体,景岳不停吸食,体内热流越聚越多,其中蕴藏的灵力仿佛小鱼般游走全身。有了这股灵力的加持,景岳终于彻底压制妖毒,将其一点点逼出体外。   又不知过了多久,景岳感觉一身妖毒尽去,慢慢睁开了眼。   此时,秦燕支正坐在他身旁,已经清醒的景岳只要稍稍一想,就明白刚刚的热流是什么。   “你……”他看向秦燕支的手腕,可惜被袖袍挡住,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他知道,刚刚他所吞下的,乃是秦燕支特意压缩过灵力的精血。且不提精血对于修士实力的重要性,只说修士一旦祭出精血,就等同于交付生死。   因为得到精血的人不但可以借此杀掉精血主人,甚至还能布置邪术,控制精血主人的神智,将活人炼成傀儡。   秦燕支虽面色发白,却若无其事地说:“走吧,还剩最后一座祭台。”   但景岳知道秦燕支损耗甚大,心中愧疚,“你再调养片刻吧,也不知最后一座祭台有多危险。”   秦燕支想了想,“也好。”   说完便阖上了眼。   景岳保持刚才的姿势,静静看了秦燕支片刻,见他气息逐渐稳定,便站起身四下观察。   刚刚,闪雷甚至没机会祭出本命法宝就被斩杀,那它的本命法宝应该还在此地。   果不其然,景岳很快从附近找到了一面镜子,他一眼认出此镜乃是擎雷镜,可造无边雷海,还是一件能挡雷劫的宝贝。当然了,再是宝贝也扛不住天雷一击,但至少能为渡劫的人分担一些。   而景岳之所以会认得,是因擎雷镜最初却并非归闪雷所有,而是由某位蛇族大能炼化。   一万多年前,蛇族大能曾被上辈子的他重伤,侥幸逃回妖界,如今大能的法宝落入闪雷手中,多半是闪雷趁它虚弱夺宝索命。这种事对妖族而言很寻常,妖族只信封弱肉强食,没有任何道义可言,只要你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   得到擎雷镜,此地便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原本焦黑的土坑都已平复。   又过了数日,秦燕支终于调息结束,他一睁眼,就见景岳递给他一面镜子,“这是擎雷镜,你拿着吧,能挡雷劫之用,我离雷劫还早得很。”   他担心不加上最后一句,秦燕支不会拿。   但秦燕支却没有矫情,顺手将擎雷镜放入须弥戒中,半笑道:“你的雷劫,可来得比我早。”   他说的自然是多年前九天书院考核那一次了。   景岳想到当日种种,再对上秦燕支含笑的眼睛,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鬼使神差的,他问了一句:“之前你去寒州城做什么?”   等问出口他才发现,原来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秦燕支很坦然,“我有些想你,但不好打扰你闭关,于是就只在城中看看。”   景岳:“……”   秦燕支:“我调息好了,咱们这便去吧?”   景岳:“……嗯。”   禁制所在的位置刚好在闪雷最初躺卧的小山坡上,尽管禁制不难,但要破开就必须有雷力。但此间的雷已随闪雷一同消失,而擎雷镜还未被炼化,暂且催动不了。   于是,景岳只有自己造雷。   他手一翻,一道掌心雷打在禁制上,禁制毫无反应。   景岳也不着急,两掌相叠横在胸前,双掌逆向而转,再平直拉开,伴随着“滋滋”声响,一张由雷光交织而成的银网渐渐显现。   这是景岳晋升金丹以后学习的新招数——天罗地网,即以雷网缠绕、绑缚、麻痹敌人。   天罗地网当然比掌心雷强上不少,雷网覆盖禁制,又猛然炸裂,而后,禁制开。   当秦景二人进入第三座祭台,他们一眼就看见中央有一座高耸入天的崖壁,而地上则是腥红血水,水中漂浮着成千上万妖兽的尸体。   有妖兽进来过?景岳心里“咯噔”一下,如此多的妖兽已足够一名半圣恢复实力!   但随即他发现,血水中的妖兽仅仅是幻象。   一场虚惊,景岳暗自舒了口气,他又望向万丈高的崖壁,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崖壁之巅有他一位老熟人,不,应该是老熟妖。   ——鹰族,斩仙妖祖。   是的,三名半圣,其中正好有一位与万年前的景元交过手。   昔年他上界山斩杀十万妖,真正要诛杀的正是斩仙的兄长。斩仙兄长当时已是一族之皇,妖皇的实力等同于人族返虚境,而斩仙那时只是堪比洞天境的妖王罢了。最终,斩仙兄长死于沧澜剑下,来助阵的斩仙却卷着兄长的妖尸逃走,景岳并未去追。   没想到不过两千多年,斩仙已成半圣,可想而知,他一定吞噬了兄长的妖丹。   妖族,还真是活得粗糙。   这时,一声尖利刺耳的啸声响起,一头巨鹰当空而下,它的羽翅巨大,平张开来宛如黑夜降临,只是微微一扇,就能掀起狂风。   巨鹰金色的竖瞳中满是森寒,显然经过八千年的消磨,它依旧保有自我意识,此时它直直盯着景岳,口吐人言,“人族,你的气息很熟悉……”   景岳心里一颤,就见斩仙突然转向秦燕支,暴怒道:“太清!本座感应到太清的气息!寒云宗!景元!一忘!!”   “人族!寒云宗!!!都给我去死!!!”   原本还算冷静的斩仙顿时狂躁起来,看上去理智尽失,由此可见,它的神魂其实已受损严重。   斩仙的话信息量太大,景岳和秦燕支都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只是眼下也不便多说,因为斩仙已伸出鹰爪向他们抓来!   与此同时,血水中怨气冲天,数万妖兽的怨魂齐声怒吼:   “景元!”   “杀!!!”   景岳诧异地想,不是吧?这些怨魂难道是他昔年所杀的十万妖兽?难道他的因果应在这里?   等等,莫非斩仙不但吞了他哥的妖丹,后来还将十万妖的灵魂炼化了?他还真是……物尽其用。   难怪斩仙分明最晚修成半圣,实力却比万色和闪雷更强。   景岳一面腹诽,一面避开斩仙的攻击,他判断出对方仍拥有返虚实力,比秦燕支足足高出一个大境界,比之自己……算了,不要自取其辱。   返虚对上金丹,景岳再狂妄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胜算,尽管这个神魂受损的返虚可能很水。反倒若是没有他这个明显的拖累,秦燕支应该有一拼之力,于是他想也没想,脱口道:“袖里乾坤我!”   秦燕支:“……”   随后,景岳就感觉眼前一黑,再次来到熟悉的地方,不过这回是他主动要求的。   秦燕支技术果然很差,尤其此时又在战斗中,景岳被晃得头晕脑胀。   而外间,斩仙已化出人形,秦燕支之前听了景岳的传音,知道人形才是斩仙最厉害的状态,因为斩仙也是用剑的高手。   血水中的怨魂尖啸着卷在一起,化作万千长剑。剑藏妖气,一旦被斩中灵力将受到压制,这是斩仙仅存的自我意识造出的领域,在他的领域中,他可操控万物化剑。   秦燕支浑然不惧,他同样造出一方领域,尽管他只有洞天境,但他的剑之领域并不弱于斩仙。   一人一妖的领域重合,其中妖控万剑,人却只握着太清一把剑。   但太清是王者剑、无上剑,一剑足以镇压万剑!   它飞速升高,剑尖笔直朝下,低哑的剑鸣声响起,剑身也散发出一道道半透明的波纹,将空间扭曲、折叠。   无数怨魂剑面对太清无不臣服,颤抖着散为烟雾,回归血水,再次沉寂。   两者甚至还未正面交手,一方就已一败涂地。   斩仙怒不可遏,他不知来人是谁,近万年时光的消磨让他的意识渐渐混沌,他忘记许多,但他永远忘不了当年斩杀妖圣的那把剑。   那一剑,不但毁了他的野心,更毁了妖族几万年来的筹谋,只要他还存有一点自我意识,就一定能认出太清!   他是如此,万色与闪雷同样如此。   尽管万色意识已彻底消散,闪雷也是九分沉睡一分清醒,但他们神魂中的本能还在。   因此,当太清第一次出现在黑木林时,三位半圣都感应到了,他们与太清之间的巨大因果,让他们不惜消耗最后一丝魂力引太清来此,哪怕这样做他们会消亡得更快。   幸运的是,灵谷的镇压也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变弱,他们如愿以偿诱来太清,而斩仙唯一的执念,就是毁灭它!   只见斩仙双瞳中射出两把剑,两手一摄便将双剑握在手中,这两把剑乃是他兄长肋骨所炼,与他心意相通,天然契合,八千年来,竟自行生出了剑魂。   斩仙一个纵身飞跃千百丈高,随即俯冲而下,他两臂平张,于下坠中身体一旋,剑气四面扫荡,将整座祭台笼罩。   与此同时,斩仙身后浮现一道虚影,虚影和他生得很像,但背上却有一对巨大羽翅,虚影手中同样握两把剑,他将两剑交叉,又重重下压。   四周空气再度扭曲,空间里的妖气尽数被抽干,纷纷涌入双剑中。而释放的剑气则化为一只飞鹰直冲秦燕支而去,它浑身赤红,仿佛血染,又似朝阳金乌,快得只剩一道流光!   危急时刻,秦燕支却闭上眼,双手紧握已被他召回的太清。   他竖起长剑立在身前,银白的剑身映出一张比霜雪更冷的脸。   那一刻,秦燕支身后也浮现一道虚影,虚影还是四五岁的小童,脸上疤痕交错,此时正紧闭着眼,面色白得像死人。   小童与秦燕支同样姿势,尽管手中剑对他来说太大,但却丝毫不显滑稽,反似浑然天成。   眼看斩仙的剑气即将击中秦燕支,虚影缓缓睁眼,眼中一片银白,不见瞳仁,就像亘古雪原,又像无情天道,没有一点人气。   一大一小,一实一虚同时一斩,剑与臂成一条直线,银光从剑中激射而出,仿佛天星划过虚空,直取敌人!   “轰——   “轰轰轰——”   空间剧烈震动,刺目的银光中传来声声爆响,秦燕支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此剑之后还能站立的只有一人,那人也只可能是他!   而当此地重回宁静,万丈山崖已拦腰断裂、坍塌。   斩仙已无踪迹,更无气息,只留下地上两把剑,只是剑上布满裂纹,剑魂也不知所踪。   若无意外,在剑碎那一刻,剑魂已飞升入虚空剑冢长眠。   秦燕支急急喘了两下,袖袍一挥便放出景岳。   景岳四下一看,当见到万丈崖壁直接被削去一半时,心中很是震惊。   很明显,秦燕支胜了,虽然他被封在袖中不知过程,但他其实对此早有判断,只是没想到对方战力如此强悍。   他见秦燕支没受什么伤,不由敬佩,“多谢秦真君,没想到你连返虚也轻易杀得?”   秦燕支:“他算什么返虚?虽说还有自主意识,但思维早就僵固,战斗意识连某些紫府修士也不如。”   景岳笑了笑,知道对方说的是一部分原因,但换了其他洞天来却未必能赢。   秦燕支将斩仙留下的两把剑摄来,道:“斩仙的本命法宝竟已生出剑魂,只可惜剑魂已消失了。”   景岳一怔,下意识道:“太清没事吧?”   能与剑魂交锋者也只能是剑魂,而道一剑魂还在温养,秦燕支催动的必然是太清。   回答他的是脱鞘而出的太清,围着他迅速打了个转。   景岳一乐,又问道:“太清化人了吗?是什么样的?”   太清剑魂钻了出来,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胖嘟嘟的女童,穿着肚兜,跟年画里的娃娃一模一样,此时正天真地对着景岳眨眼睛。   景岳:“……真可爱。”没想到太清还是个女孩子?   秦燕支:“……”   他迅速将捣乱的太清剑魂收入丹田,道:“虽然双剑剑魂已失,但这把剑也是由妖皇肋骨炼成,十分难得,我准备带回宗门,看看有没有人能够修复。”   景岳当然没意见,他心里想着另一件事,“咱们已破坏了三座祭台,为何空间还未崩溃?”   秦燕支指了指崖壁,只见崖壁上又出现了熟悉的妖族符纹。   景岳惊:“难道这里还封印了谁?”   秦燕支:“不知道,但很显然,我们必须得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便不再耽误时间,一齐往岩壁而去。   途中,秦燕支突然问道:“斩仙为何说你的气息熟悉?”   景岳身子一僵,才想起还有这茬儿。   虽说秦燕支的“本我”关注昊天界多年,肯定猜到他有秘密,但秦燕支不问,他也不会主动提及,而现在,秦燕支却问了……   或许对方已有了猜测,只是想听他证实。   景岳并不想欺骗秦燕支,但要让他坦白“我就是景元”之类,总觉得很奇怪,于是模棱两可道:“斩仙应该是对寒云宗的气息熟悉,因为他认得太清剑,当然也记得妖族的大仇人。”   秦燕支也不知信了没,淡淡道:“所以他喊出景元和一忘,是因为对仇人太刻骨铭心?”   “没错,当时他已失去了理智……”   景岳还真这么想的,连他都不能确定一忘是不是秦燕支,他不信斩仙能认出来。估计是对方看见太清,便将心里的仇怨都一并吼了出来。   秦燕支“嗯”了一声,又道:“此时想来,当时我感应到的大因果不止是闻蝉老祖,或许还有太清,而我们落入此地,可能也是因为太清。”   景岳一怔,理了理思路。   也就是说,当时秦燕支来黑木林找他,所携太清剑引动因果,半圣们想摄太清入祭台,不料却将他给卷走了,而秦燕支追着他跳入妖湖,阴差阳错地落入同一方空间……   所以,他俩到底谁坑了谁?还是都被太清坑了?   两人很快来到崖壁下方,不知是不是半圣都已身死,这次的禁制更为简单。   又五日,景岳与秦燕支出现在某条通道中,这里和他们刚刚进入石门的通道很像,但又有千百条岔路,就跟迷宫似的。而且两人发现通道会自行移动,或许上一刻你还走在正确的路上,下一刻就拐入了死路。   “这里如此复杂,我估计通道尽头不会有什么半圣。”景岳分析道,半圣若想骗妖族来献祭,就一定会让妖族以最简单的方式找到他们,因此,空间里的禁制并不算难,尤其对妖族而言。   秦燕支点点头,以示赞同。   好在一路上没有危险,他们借神识为指引,还算顺利地找到出口。   而后,他们进入了一间石屋。   屋中只有一张祭桌,祭桌上只有三个玉匣。   景岳神识一扫,惊道:“是妖丹!”   他匆匆上前,打开其中一个,就见匣子里存放着一枚雷属性的妖丹,足有成人拳头大小。   “是闪雷的妖丹!”   是了,几名妖祖若是能成功凝成肉身,到时候只要吞下自己的妖丹,就能迅速恢复修为。   于是,景岳又打开了另外两个玉匣,匣中分别有一大一小两枚妖丹,大的散发出金锐之气,自然是斩仙所有;小的并不完整,妖丹属水,光是看一眼都能感觉到寒意,就像极北大陆深埋了几十万年的寒冰。   景岳早听说万色逃跑时,妖丹其实已经碎裂,如今一看,还真是如此。   他顿时大喜,须知人族也能借秘术吸收妖丹之力,只是妖族能得妖丹七八分的力量,人族只能得十之一二。因此,紫府以下的妖丹对人族而言并没有太大作用,紫府以上的妖又不是轻易能杀,有那功夫,还不如多闭几年关。   久而久之,这种秘术都快要失传了。   不过会的人也有,景岳就是其中之一,他将秘法告知秦燕支,对方道:“你拿万色、闪雷,我拿斩仙。”   景岳没有推拒,虽说他是占了便宜,但人族只能吸收与灵根属性相合的妖丹,闪雷的妖丹秦燕支根本用不上,若是情况反过来,他也不会皱一皱眉。   秦燕支:“我们现在就炼化吗?”   景岳:“我们……”   忽然,空间剧烈摇晃,石屋迅速坍塌,转眼间,两人再度被寒水淹没。   但这一次,法则的限制消失了,景岳终于能与昊天界勾连。   “我去接叽叽回来。”   景岳跟秦燕支打了声招呼便消失了,下一刻,他出现在内海的石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太清你为什么要变女孩子欺骗景景!   太清:关你peace?   叽叽跳脚:叽叽正式宣布,叽叽讨厌你!   ———      叽叽:景景,感觉你要掉马了   景景:……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第116章   海波平静,景岳的心却不太平静。   ——叽叽居然不在?依他对蓝凤的了解,这些日子蓝凤应该一直等在这里,等成一只望夫叽,见了他又哭又撒娇才对。   不过这里是昊天界,景岳闭上眼一感应,忍不住笑起来。   于是眨眼间,他从原地消失,出现在飞花山下。   而此时小寒云宗内,蓝凤正趴在床上翻着一摞纸,床边的小桌板上放着一盘瓜子,还有一杯灵茶。   它看得投入,一双豆眼眨也不眨,偶尔从盘中啄一颗瓜子剥了吃,或是饮一口灵茶,感觉美滋滋。   片刻后,蓝凤将纸张叠好,只见第一页中央有一行用毛笔书成的大字——《霸道道祖囚禁爱:景元的天价小宠》,下方还有更大的几个字——作者:蓝叽叽。   字迹歪歪扭扭,有如狗啃,但勉强还能辨认。   蓝凤幽幽叹了口气,像条死鱼般翻过身,枕在软软的被褥中,回想着书中情节,默默流下凤泪。   是的,《天价小宠》当然是由蓝凤所作,它被抓来飞花山已快三年,期间无数次试图逃跑,可都被绑了回来。后来龙家兄弟看它闹得厉害,干脆派了几名弟子陪它守在内海石门,可是蓝凤等啊等,又等了两千一百九十个秋,依旧不见景景。   某日,内海上忽然掀起狂风巨浪,一道闪电劈下,好似也劈在蓝凤脑中,它刹那间灵感翻涌,思绪如潮,当即决定,它要书写一部鸿篇巨作,让它与景景的故事万世流传!   于是,蓝凤主动申请回了飞花山,将自己锁在景景房中奋笔疾书七八个月,今日,它终于完成了大作!   蓝凤正陷入自己编排的情节中不可自拔,突然,它小脑袋一转,接着猛跳起来,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景岳悠哉哉行走在山道上,入眼都是熟悉的景色,唤醒了他往日的记忆。记忆中有他,有叽叽,还有那时候的秦燕支。   “啾啾~”   只听一声鸡叫,蓝凤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景景!景景景景!你终于来接叽叽了!叽叽好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景岳见蓝凤还是肥嘟嘟的,知道它过得好,便逗它,“都说思念成疾,越想越瘦,你怎么还胖了?”   蓝凤一僵:“没有的!叽叽没有胖,叽叽是毛长多了一点!”   景岳:“……”   蓝凤心里有事,也没想以往那般赌咒发誓,邀功道:“景景!叽叽有礼物要送给你!”   “哦?”   “你跟叽叽来!”   一人一凤很快回到宗门,当然引来了一片惊呼,弟子们喜极而泣,奔走相告,簇拥着景岳来到正殿。   如今,小寒云宗作为昊天界第一大宗,弟子足有四五万之多,其中好些人根本没见过掌门,此时更是激动到心梗。   蓝凤虽然感到有点骄傲,但是它还要给景景看礼物呢,于是爪子勾着景岳宽大的袖子使劲往前扯,试图将景景拉走。   景岳知它心意,却故意不理,仍耐心与众人寒暄。   当他得知门中不少弟子都已筑基,心下满意,便对寒云宗轮值弟子道,“往后,小寒云宗若有表现优异的弟子,你们可将他们带回主宗。”   此话一出,修为最高的桂生和宋小宝眼中闪着灼热的火光,他们都已是筑基中境,本以为要等到紫府境才能去七方界,没料到机会马上就来了。如今他们人人都知道七方界的事,虽说那里没有昊天界安逸,危险也多,但显然机缘更大。   景岳又勉励大家几句,问道:“天罗长老呢?”   桂生:“回掌门,天罗长老自从与巫辰真人交流后,感觉到有了突破机缘,如今已闭关四十年了。”   景岳心中一算,算出天罗道人即将升入金丹大圆满,再延寿三百年,高兴道:“你们很好。”   这时,宋小宝突然问道:“师叔为何不回来?他还好吗?”   景岳笑了笑,柔声道:“他也很好。”   直到日头偏西,主殿弟子终于散了,蓝凤此时已蔫成了一朵干花,早没了白日的兴头。   景岳心中好笑,问它,“你不送我礼物了吗?”   “要送的!”蓝凤立刻抱住景岳脖子,讨好地让景景带它回屋。   当蓝凤献宝地送上自己耗尽心血的手稿时,景岳只觉得脑袋隐痛,迎着蓝凤期待的目光,他勉强翻读几页。   老实说,情节是曲折的,感情是充沛的,文字是精炼的,但……   “什么叫我眼中炙热如火,要将你生吞活剥?”   “什么叫我为你建造金笼,要将你永世囚禁?”   “还有替身叽又是什么?”   短短几页,满满槽点,景岳已不想多说。   蓝凤振振有词,“都是戏剧的升华,景景你都不为虐身又虐心的叽叽心痛吗?”   景岳:“我觉得头痛。”   说罢直接捉了叽叽扔进须弥戒,转眼离开飞花山,借由石门传送回七方界。   蓝凤坐在须弥戒中气道:“还说没有囚禁叽叽,哼!”   但景岳没再理它,他见秦燕支还在寒水中等着,歉意道:“耽搁久了些,不好意思。”   秦燕支笑了笑,率先往上游,如今祭台崩溃,空间不存,妖湖自然可以直通迷雾森林。   当两人上岸,本以为会有人守在这里,可岸边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他们疑惑地对望一眼,景岳道:“莫非我们呆得太久,昊天界里已过了三年,七方界流速不同,也不知多少时间过去。”   秦燕支:“虽说流速不同,但昊天界整体比七方界快上一些,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放弃搜寻。”   景岳蹙眉,“莫非出事了?”   他又想起当年黑木林中魔修诡异的举动,心中不安,“走,快回去。”   两人一出黑木林,立刻收到了四方营地发来的求救信号,信号当然不是针对他们发的,而是迷雾森林里所有修士都能接收到,显然是出了大事。   景岳和秦燕支分头就走,匆匆赶往各自宗门镇守的方位。   还未到定妖山下,景岳已听见了厮杀声,心里更是焦急,一路上他不但没见着人,连只妖也没见着,莫非人族与妖族打起来了?   不幸的预想往往都能成真,一到山脚,景岳就看见密集的妖物围聚在此,正与寒云宗弟子拼杀。   一头鳄妖甩尾抽飞了一名年轻弟子,那弟子不是别人,正是与顾侠同队的方稼轩。   只听“咔嚓”一声,方稼轩脊骨断裂,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但双眼仍旧充斥着怒火,操控飞剑斩向鳄妖!   鳄妖吃痛,却未被伤及要害,它张开血盆巨口就向方稼轩咬来。   方稼轩躲闪不及,只能伸手阻挡,眼看一条手臂要废,突然,鳄妖轰然倒地,头上插着根冰刺,已是气绝。   “老祖!”   方稼轩一见是景岳,眼泪猛地流出,纵是男儿,也有伤心至极的时候。   “老祖!鬼伏宗与妖族联手袭杀我正道同门,如今营地将破,鸿离真人与晏麒真人已战死!”   “什么?!!”景岳大惊,他虽猜到营地出了大事,可怎么都没料到魔道竟敢与妖族联手,而寒云宗竟已死了两位金丹真人,几千年来,他们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附近另一名弟子悲声道:“妖族来了位妖王,鬼伏宗则派出两名紫府,如今三日已过,只怕巫辰长老也快撑不住了!”   景岳心中怒火腾腾,几乎爆体而出——鬼伏宗怎么敢?!   须知人族大气运系于一体,因此在对抗妖族一事上正魔两道才会联手,而与妖族合作,无异于自断生路,魔道不要命了吗?   景岳看着满地残尸,有妖兽的,还有门中弟子的,鲜血染红大地,他的眼中也蔓上赤红杀意。   飞雪聚在他周围,脚下冰霜蔓延,景岳一抬手,爆裂的灵力喷涌,方圆十里瞬间冰冻,无数山石大小的冰雹重重砸向妖兽。   这里的妖兽大多还是小妖,根本禁不住金丹一击,它们疯狂逃窜,却又见四面八方数不清的冰箭射来!   一时间,到处是妖兽惊恐的惨嚎,寒云宗弟子抓紧时间收割它们的性命,景岳却放出蓝凤,“叽叽,你留在此地为我宗门弟子疗伤,我要赶回营地!”   还处于懵逼中的蓝凤看着眼前地狱般的场景,整个人都吓呆了,但是听了景景的话,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尽管它一点也不想和景景分开,但它知道景景此刻最需要什么。   景岳瞬息回到营地中,与山脚相比,营地更是血腥一片,随处可见残肢脏腑,还有一地死尸,其中不乏眼熟之人。   营地里的妖兽少了,但实力更强,寒云宗弟子应付得十分吃力。   有弟子见了景岳,心中惊喜老祖竟还活着,但想到此刻处境,又再度黯然。   景岳直接问道:“巫辰呢?”   “巫辰长老在营地后方阻挡妖王和两名紫府魔修,他手中有玲珑宝伞,暂时还能撑一撑,但只怕……”   ——玲珑宝伞,流风返虚期所使用的法宝,可生成禁制阻返虚一击,这次出发前她特意交给巫辰,就怕出什么意外。   但谁又能猜到,意外竟远超众人想象。   巫辰有了这把伞,难怪能在一名妖王两名紫府的夹击下支撑三日,但想也知道,巫辰快到极限。   景岳面沉如水,拔出小沧澜剑一路厮杀,斩妖无数,短短时间便来到营地后方。   眼前,一把天青色的竹伞浮在半空,竹伞很大,撑开足有四五丈宽,伞沿有金光垂落,形成半透明的屏障将上百名寒云宗弟子笼罩其中。   巫辰盘膝坐在最前方催动玲珑宝伞,其它弟子则分别施法,攻向屏障外的一名妖王,以及两名魔修。   但这里修为最高的便是巫辰,其余人的攻击对敌方来说不痛不痒,他们轻松避开的同时,还有空挑衅道:“巫辰啊巫辰,我们本也不想现在动手,只怪你运气不好,勘破了我们的秘密,既然如此,我们只有先下手为强。”   原来,景岳和秦燕支失踪后,正道修士苦等不见人影,巫辰便问罪鬼伏宗,鬼伏宗领头的魏江寒不肯承认,只说是几名魔修私下行动,多半想要抢宝,又赔上大礼,态度十分顺从。   巫辰没有证据,也不能断言是鬼伏宗指使,只得暂时揭过。   但他并没有相信魏江寒的说辞,于是暗中让人盯着,前不久,他竟发现鬼伏宗与妖族有联系!   巫辰大骇之下没有选择当场拆穿此事,而是暗自联络其他正道同门,打算围剿鬼伏宗。孰料消息竟然走漏,鬼伏宗与妖族便提前发难,才有了今日困局。   眼见巫辰并没有搭理他们,一名魔修又道:“今日正道受此劫难,都是你巫辰所害,他们有何冤屈,自然要来找你,巫辰真君背下如此因果,将来如何成就大道?不若投入我鬼伏宗,斩断前尘因果,修邪术以证道。”   另一魔修道:“说得好!只要你现在归顺,我保证留你一命,否则,玲珑宝伞终有极限,到时候,你们一样要死!”   那名妖王也趁机道:“是啊,你们那位小儿老祖已殒命,谁还能大利寒云宗?可见天道真正青睐的还是我们。”   “我呸!”伞下郑白痛骂道:“老祖魂灯未灭,迟早回归,定将为我等报仇!”   突然,巫辰喷出一口鲜血,血雾弥漫,妖王看准机会击向竹伞,眼看就将破掉防护,斜后方却飞出一个葫芦,挡住他的攻击。   “景老祖!”众人见是景岳,纷纷惊呼,就连巫辰也分心看过来。   景岳趁机对巫辰传音,“带弟子走。”   场中同门众多,他没办法一一摄入昊天界,一旦超过法则限制,昊天界也将面临崩溃。   巫辰:“可老祖你——”   景岳:“快走,这是命令!”   巫辰神情一凛,隐藏住眼中的痛苦,应道:“是!”   于是巫辰和几位金丹真人同时使出袖里乾坤,卷着一众弟子向后飞逃。妖王和魔修也没管他们,几人见了景岳就像见到猎物的饿狼,纷纷改换目标,一齐对他出手!   然景岳祭出的葫芦并非凡物,而是一叶所炼制,这次出发前魏天离转告他一叶闭关前的交代,说不能做师尊的金手指老爷爷,也要为师尊献上心意,因此特意为师尊准备了一件宝器。   葫芦名为北冥葫,不但可防御,更有极强的攻击力,乃是他用作保命的底牌,只要运用得当,他有机会将妖王斩杀于此!   只见葫芦越变越大,足有一船大小,横挡在景岳身前,纵然承受了数道攻击,依然坚不可摧。   妖魔三人心知葫芦不好对付,都暗自唾弃寒云宗不要脸,宝贝一件接一件。   既然暂时动不了景岳,索性追上逃走的巫辰等人,先杀了再说!   那葫芦却像知他们心意,他们往哪个方向转,葫芦也死死挡在前方。   几人气得不行,决定分头行事——两名魔修追着巫辰而去,留下妖王守住景岳。   景岳心知机会已至,巫辰的玲珑宝伞还能阻挡片刻,只要他能抓紧时间杀掉妖王,寒云宗就有反杀的机会!   于是,他极力压榨丹田灵力,握住小沧澜剑用力一斩,剑气直冲妖王。   妖王本不在意,可剑气行到眼前,竟好似千山万岳挤压而来,他的骨骼受此重力“咔咔”作响,好似快断裂一般,这根本不可能是金丹期功法!   他惊怒之下释放领域,领域中万千妖物对着沉重剑气撞击,竟全数被撕割成肉沫,但也成功阻挡了剑势。   妖王趁机后退,他判断自己的领域无法越过眼前的大葫芦,加上一直撑着领域还会急速消耗妖力,正准备收了领域,却感到浩瀚灵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一抬头,就见葫芦口的塞子不知何时不见,咸腥海水一涌而出,那海水漆黑,好似能吞噬阳光,奔腾的巨浪排山倒海冲向他!葫中之水源源不绝,仿佛容纳百川,水来时有风暴,有雷电,妖王领域中的妖物纷纷被淹没,整座领域震荡不止,又“轰”地溃散。   妖王受此一击,顿感胸腹胀痛,耳鼻口也流出血来。   可此时海水又至,势不可挡地冲倒树木,卷起沙石泥浆,所到之处吞噬万物,转眼间,营地已成泽国!   妖王匆匆化为原形,乃是一头小山高的巨狼,它双瞳赤红,森白的牙齿闪着寒光,正试图用坚实的肉身抵挡海水冲击。但水势太猛,水中的大小石块尽数砸在它身上,几乎要将它推倒。妖王仰天咆哮,身后一轮圆月升起,它的骨骼急速膨胀,身体变得更大,终于稳稳立在狂浪中!   正待它想祭出本命法宝,突然,海水迅速冻结,极强的寒意逼来,碎冰从它的四肢往上蔓延,禁锢了它的挣扎。   妖王逼出雄浑妖力,试图破冰而出,可就在它挣脱那一刻,停在半空的葫芦突然裂开,妖王下意识看去,葫芦里却什么都没有,倒像是法宝撑到极限碎裂了。   它还来不及高兴,顿觉神识猛受重创,身体一僵,随即,背上传来剧痛,有利器捅进它血肉中,从头颅到尾部,发出了作呕的摩擦声。   又是一声巨响,它看见了自己的另一半身体。   妖王,猝。   半空中的景岳看着水中裂开两半的妖王尸首,长舒一口气。   此时的他金丹微晃,刚才,他跨境使用了沧澜剑法中的紫府招式——千山暮雪,又将体内的灵力尽数用来催动宝器,施展出宝器最极致的攻击,更是释放了肉身难以负荷的灵识冲撞。如此,他虽不见外伤,但脏腑经脉却留下极大隐患。   但他不能停下来,还有两名紫府魔修!   不,或许对方还会有援军赶来,这里可是迷雾森林!   他身形一闪,往巫辰的方向追去。   而另一边,秦燕支施展缩地成寸,迅速赶回了万铭剑宗镇守的南面营地,正好撞见此次鬼伏宗的领头人魏江寒。   魏江寒借领域将万铭剑宗一众弟子困住,其中还有位紫府期的剑修,尽管万铭剑宗的弟子明显落于下风,但剑修从来一往无前,他们信奉虽千万人吾往矣,他们的勇气和手中剑就是大道!   所有弟子只攻不守,不断攻击!再攻击!   千百流光不停射向领域中心的魏江寒,每每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即便如此,剑修们依旧朝着同一目标,不知疲惫地祭出与他们神魂相连的剑!   魏江寒戏谑道:“如今西面的正道联盟已被我鬼伏宗一网打尽;三界寺有两位妖王镇压,觉明自身难保;寒云宗只有一名紫府坐镇,更是不堪一击。而万铭剑宗唯一令人忌惮的秦燕支已不知所踪,就凭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挣扎呢?”   没有人作声,回答他的却是从后方射来的惊天一剑!   “啊——”   魏江寒惨叫一声,只觉丹田剧痛,他下意识低头,就见下腹破开个大洞,鲜血喷薄而出,肠子已滑出体外……   身体的力量正急速流失,魏江寒不可置信地抬眼,那一刻,他眼前划过银白寒光,如烈日般刺目,瞬间灼伤了他的眼,之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嘭!”   魏江寒倒在地上,整颗头颅从眼睛的位置被切开,乳白色的脑浆飞溅一地。   “秦真君!”   营地里还活着的弟子无不兴奋,本以为必死的局面却被一息扭转,施救者还是消失足足一年的秦真君,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他们虽不怕死,但谁又想死?   但兴奋不过数息,众人又想起此时面临的危局,都沉默下来。   紫府剑修虽好奇秦真君此前去了哪里,但此时不便多问,于是上前道:“真君,如今情势危急,鬼伏宗已与妖族联手,要将我正道同门尽数斩杀!”   秦燕支眸色阴沉,抓住紫府剑修直接御剑而起,往寒云宗方向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拿着教鞭戴着眼镜走上讲台。   上课了上课了!请翻开天价、不!《剑魂小知识》第一页,蓝老师为你总结……   1、剑魂可以化成各种形态。   2、但第一拟态一般会以主人or主人的喜好做模板,个性一点则是以自己喜欢的样子。   3、剑魂一般不会无故改变模样,他们都当自己是人,而人是不会没事变一张脸的。   叽叽:所以重点明白了吗?   学生:不——明——白!   叽叽:有什么不明白的?太清戏多! 第117章   途中,紫府剑修简单说了经过,秦燕支沉声道:“消息为何会走漏?莫非正道中混入了魔道内应?”   紫府剑修回说不知,又道:“我想,与鬼伏宗同守西面的正道同盟,不至于像魏魔头所说那般不堪一击,鬼伏宗派出大部分高手围堵东、南、北面,西面反倒有了喘息之机,真正危险的是寒云宗和三界寺。”   秦燕支:“觉明一身铁功,两位妖王未必能轻易拿下他,倒是寒云宗只有巫辰坐镇,对上妖王恐怕不妙!”   紫府剑修也觉有理,倒很认同秦燕支第一时间选择相助寒云宗。   可行了大半路程,秦燕支突然一顿,又迅速转了方向,往三界寺镇守的东面而去。   紫府剑修一愣:“真君为何改道?”   秦燕支:“妖王气息已无。”   紫府剑修一惊,“妖王死了?!可是,还有两个紫府魔修呢?”   秦燕支:“相较而言,目前有两名妖王攻击的三界寺更危险。而且,我信他。”   紫府剑修不知让秦真君迷之信任的是谁,而他也迷之信任着秦真君,于是不再多说。   另一边,景岳已追上了巫辰。   巫辰由于此前催动玲珑宝伞消耗太大,他们没逃多远,就被两名紫府魔修赶上了。   双方立刻拼杀起来,但玲珑宝伞已快到极限,撑不住魔修不断的攻击,巫辰只得将催动宝伞的任务交给其他人,自己上前和一名魔修交手。   两人之间法宝兵器乱飞,巫辰心中记挂着同门,加上状态本就疲惫,逐渐落于下风。   而玲珑宝山的金光屏障也越来越淡,似乎随时都能被破。   两名魔修眼见胜利在望,反而越打越顺,招式行云流水,只听“咔嚓”一声,宝伞断裂。   巫辰心中大急,不慎被魔修的白骨剑捅穿肩膀,他捂着伤口后退,可下一招杀招已至!   景岳来时,刚好见到巫辰危在旦夕,其他几名金丹弟子也被魔修们逼得命悬一线。   此时不论救哪边,都有一方将遭受灭顶之灾,须知这些人袖中还有寒云宗诸多弟子,景岳谁都不能放弃。   场中暂时没人发现他,两名魔修同时施法,一人攻向金丹弟子,一人袭向巫辰。   眼见白骨剑即将刺入巫辰眉心,随后而至的魔修一只手也将触碰到巫辰丹田,突然,一人一剑挡在巫辰身前。   剑是小沧澜剑,它与白骨剑重重一撞,后者顿时飞出数十丈,小沧澜剑也晃了晃。   人当然是景岳,他出手如电擒住了魔修手腕,手中释放极寒冷意,魔修一根手臂顿时冰冻。   巫辰暂时脱险,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情绪,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转头看向几名同门,心中满是恐惧,他害怕见到一地尸体。   然而,他却看见景老祖已出手护住了同门……   巫辰一愣,目光回转,他身前这位也的的确确是景老祖——两个老祖?!   这时,他听景岳传音道:“快走!不要停下,不要回头!”   巫辰身负重任,咬了咬牙,与几名金丹弟子一同退走。   如此,场中便只剩下两名魔修和两个“景岳”,魔修们眼见到手的猎物飞了,气得六魂出窍,可随即一惊——景岳在此,那妖王呢?   莫非被杀了?   两人更是警惕,不敢有半分轻敌。   一人道:“两个他里必有分身,找出本体杀了便是!”   于是两两交手,不知是不是景岳此前消耗太多,或者他化出分身实力不足,与魔修的缠斗中一直被压制,动作也稍显滞涩。   只见一名魔修操弄着白骨剑,将景岳拦腰斩成两半,后者瞬间化为了一滩水。   魔修怒道:“这是分身!”   又立刻提剑与同伴围攻本体,两人联手,景岳阻挡片刻最终不敌,又被斩下头颅!   可,尸体同样化成了水。   两名魔修震惊地对看一眼,却发现不远处又多了两个景岳。   “妈的!他的本体能够借分身转移!”魔修气急败坏,含恨道:“他化出的分身实力不强,大不了来一个杀一个,我就不信,以他的灵力还能化出成千上万个分身不成?”   景岳当然不能,他所用的乃是十宇沧溟大法中的紫府期功法“临水照影”,也就是不断复制分身。若他能修成紫府,便可幻化百十个金丹修为的分身,但他此时只是金丹,本就跨境使用功法,还要操控同为金丹期的分身,景岳纵然有远胜常人的灵力,也渐渐感到不支。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遁入昊天界。   可他一旦逃了,依着巫辰的速度,估计很快就能被两名魔修追上,不论如何,他必须再杀一人!   景岳本体迎向一名魔修,又控制分身对另一个魔修施法,分身引水化雾,腾腾雾气弥漫,仿佛将白云拖拽而下。   那魔修冷哼一声,袖袍一挥便让雾气散开,雾后却有一把剑直指他眉心。魔修祭出法宝一挡,长剑被弹开,他还未得及施展第二招,就感觉地面微微震动。魔修听见身后有巨响传来,回头一看,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千丈雪山,白雪如狂潮滚滚而下,雪团越滚越大,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将所经之处都碾得平整。   魔修神经一绷,两手挥出,将灵力化为魔气,凝造成百上千只枯爪,一同抓向雪团!   “轰——”雪团炸裂,飞溅的白雪似飘渺雾海,很快随着雪山徐徐消散。   魔修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景岳”身上,口中喷出魔火,蓝绿色的火焰发出“嘶嘶”怪声,旋风般卷向对方!   他不知这个“景岳”是本体亦或分身,但他不在意,他只要“景岳”死!   魔火铺天盖地扑向“景岳”,后者身形顿时溃散,只留下半空中絮绕的飞雪。   很明显,又是一具分身,魔修只皱了皱眉,但他心中却不着急,因为他感到这具分身比刚才更弱,也更好杀。   他下意识看向同伴,却惊骇的发现一把剑刺穿同伴丹田——景岳正站在同伴身后,握着剑用力一搅!   同伴一僵,就此倒地。   魔修心神巨震,本能地一推双掌,熊熊魔火冲着场中唯一的景岳而去,瞬间将之吞没。   这一次,他终于击中本体,因为景岳并没有消失,而是瞬间被魔火烧得皮干肉裂,只能勉力在皮肤外覆上一层薄冰以阻挡魔火的攻击。   但魔火难灭,薄冰根本阻挡不了火势,景岳很快成了火人。   事实上,景岳的确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这种疼痛甚至被天雷劈打更严重,天雷是一下接一下,而魔火却全无间隙!他已能闻到皮肉烧焦的气息,但外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魔火正试图涌入他身体,烧化他灵魂!   景岳只能加速催动本就不稳的金丹,金丹越转越快,渐渐出现一道裂痕,而仅存的魔修已再次向他攻来!   就在这时,千百片锋利的叶子射向魔修,一只小蓝鸡挡在景岳身前,尽管它只有手掌大小,身体还在不住颤抖,却正气凛然道:“走、走开!不许伤害景景!”   然魔修哪里听得懂,他袖风一扇,小蓝鸡就飞滚到一旁,魔修再度杀向景岳。   景岳灵力所剩无几,正打算摄走叽叽一同逃往昊天界,却见不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群妖物,领头的还是名妖帅!   那妖帅道:“你们怎么还未解决?!”   魔修头也不回,一把长刀砍向景岳,同时大吼道:“巫辰逃得不远,快追!”   妖帅一愣,领着小妖就往前追,景岳大骇,顶着一身魔火想上前阻挡,而魔修又哪容他逃走?   “咻——”   危机时刻,浮动着血腥气的山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越鸣叫。   一股极为纯净而神圣的威压降临,渺渺浩瀚之气一息扩散,整座定妖山都在晃动。   而在迷雾森林的中心——妖城,无数大妖惊起,他们都感觉到来自血脉中的畏惧和臣服!那是历经数百亿年仍未淡化的本能!   一名妖皇不受控制的化出原型,金色的瞳孔中充斥着不可置信的恐惧,“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神兽?!!   妖皇尚且如此,何况是身在定妖山中的其它妖物,众妖无不匍匐在地,恨不得将脑袋钻进土里,更有修为低下的小妖竟是直接两眼一番,口吐白沫。   魔修惊愕地望向声音来处,只见蔚蓝天际,白云若江河奔涌汇聚一处,大日为其镀上金边,好似云后藏着无上至宝。突然,霞光从云团中心直射而出,光华流转间,一只蓝色巨鸟穿云而来,它双翅微扇,长长的覆羽散发着柔和莹光拖曳在后,每一片羽斑都如宝石璀璨,好似引星辰天河而下。   巨鸟的蓝是世间最为纯净的蓝,比大海、天空还要无垢,不染纤尘,只需看上一眼,都能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魔修望着蓝色巨鸟,忽然觉得对方有些像上古传说中的凤凰?   凤凰?都消失百亿年了……   正想着,他莫名感觉巨鸟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尽管巨鸟明明在高处,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但此刻,他竟有种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肉体都被看透的错觉,而且,他体内魔气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似乎随时都有溃散之险!   魔修痛苦地弯下腰,半跪在地上,根本抬不起头。   这时,空中的巨鸟翅膀一扇,口中吹出一口气。   顷刻间,浓郁的生机之气席卷整座定妖山,草木再生,繁花瞬绽,妖兽与修士的伤口渐渐愈合……   景岳能感到磅礴的生机疯狂涌入他体内,魔火熄灭,丹田中原本裂痕遍布的金丹再次变得光华熠熠。   别人或许不知巨鸟为何物,他又如何认不出来?   “蓝凤……”   就在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巨鸟突然消失,只有个小黑点划过天际,急速落入林中。   “叽叽!”景岳大急,但很快感应到蓝凤还活着,而没有了蓝凤的镇压,身旁的魔修和妖兽们愣了愣,又再次站起来。   他们虽觉诡异,可却没再感应到那股恐怖的威压,心下皆是一松。   而他们的外伤也借着生机之气重新愈合,让他们生出一种错觉——刚刚的巨鸟,似乎并非是敌人。   于是,他们压下逃跑的欲望,转而看向景岳,眼中充斥着浓郁杀机!   景岳目光微沉,尽管蓝凤的生机之气看似照顾到了每一个人,但对他却是不同的。   此刻,他体内暗伤已全数恢复,还有更多的生机之气融入了经脉骨骼中。   ——是蓝凤在保护他。   如此,在魔修出手的同一时间,景岳又一次化出分身,他操控分身阻截妖帅,自己却与魔修拼杀起来。   魔修嘲笑道:“呵呵,你力量恢复又如何,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能撑多久!”   景岳同样笑了笑,“撑到你死为止。”   魔修被景岳的狂妄刺激得大笑,突然,他笑声一停,因为他察觉眼前之人气势陡然大增,接着,他就看见几百个“景岳”围住了他……   不止是他,还有那些妖兽……   四面八方,全都是“景岳”!   而定妖山东面营地,秦燕支已助觉明绞杀两头妖王,他与觉明片刻不停,后者赶往西面,而他,当然是去往北面。   由于刚刚的异象,秦燕支心知北面生变,心中更是焦灼。   半途中,他遇上巫辰等人,急问:“你们老祖呢?”   巫辰大喜,一甩袖将十余弟子放出来,交代他们速速逃走,便与秦燕支一同折返。   可等他们到了刚刚发生战斗的地方,却见满地都是妖兽的尸体残肢,红色的血水积了两三寸高,血水中,只有一人持剑而立。   尽管只有背影,但两人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景岳!   对方似乎听见动静,稍稍转过头来,从巫辰的角度只能看见景岳挺直的背脊以及比雪更苍白的面容,还有眼角那一抹带着暴戾杀意的赤红。   那一刻,他忽然愣住,只觉得眼前一幕与记忆中的一副画重叠,下意识道:“景元祖师……”   秦燕支也听见了,还来不及有其它想法,就见景岳晃了晃,往前栽倒。   他一个闪身扶住景岳,发觉对方修为竟已突破紫府,只是灵台不稳,境界也濒临跌落。秦燕支将景岳横抱而起,对巫辰道:“必须立刻带他回寒云宗!”   只有回了宗门,才有天材地宝供景岳稳住境界。   突然,一只手揪住秦燕支前襟,他低下头,就见景岳勉强睁开眼,哑声道:“救叽叽……”   话一说完,人又晕了过去。   ——   等景岳再次醒来,人已回到了寒云宗,他躺在床上,身旁围着一叶和魏天离,还有小黑。   景岳咳嗽一声,几人立刻道:“祖师/师尊!”   小黑一怔,不明白为何一叶唤师尊为师尊,而掌门却唤师尊为祖师?寒云宗的祖师,不是景元道人么?   不过他的念头只是稍稍一闪,就见师尊撑着要坐起,忙扑上去扶住对方。   尽管他已成年,但见到师尊如此虚弱的,想到对方刚刚被送回宗门时毫无声息的模样,依旧红了眼眶。他身旁的一叶老祖更是咬着袖子抽泣不止,好像下一刻就将抱头痛哭……   景岳:“……你们够了,我还没死呢。”   好在魏天离还存有理智,问道:“祖师,您感觉如何了?”   景岳细细感受一番,他体内灵力空荡,但紫丹已稳,想必是服用了天材地宝,于是道:“还好,只需闭关一些时日,强行冲境的隐患就能消除。”   没错,他是在战斗中强行冲境,借由蓝凤赐予的生机之气跨升到紫府,若非那股生机之气太为强悍,只怕此时他已沦落为凡人。   想到蓝凤,他忙问道:“叽叽呢?”   魏天离:“还昏迷着呢,巫辰从林中找到它,它就一直没醒。不过老祖放心,我等已为它看过,您的爱宠只是力竭,只要再休息些日子就没事了。”   景岳沉默,以叽叽的能力突然化为成年体,能不力竭吗?也不知叽叽是怎么做到的?   但听说叽叽没事,也稍稍放下心,又道:“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晕倒后发生了什么?”   魏天离神情一肃,就连一叶和小黑也都停止哭泣,眼中燃烧着怒火。   魏天离:“祖师应该知道魔道与妖族联手一事,而正道的计划之所以会被魔道知悉,是有修罗塔传人混入正道做了奸细。”   景岳眉头一拧,“又有修罗塔的事?她可是化作了正道中人?”   魏天离:“没错,西面正道同盟本就人多且杂,大家平日里都在山中杀妖,相处不多,因此谁都没察觉异常。”   景岳:“修罗塔幻化之术精妙,发现不了很正常,只是,魔道为何如此行事?”   魏天离摇头,“尚还不知。当日秦真君护你离开定妖山,在百丈海遇见流风流云两位老祖……”   原来,定妖山变故一生,巫辰就捏碎了与宗门的传信符,寒云宗立刻知道定妖山出了大事,否则巫辰也不可能来不及说一句话。   流风立刻带上流云与一众长老前往定妖山救援,只是路途遥远,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等见到昏迷不醒的老祖,寒云宗众人当即大骇,又听秦燕支说了定妖山之乱,一行人更是暴怒。   流云从秦燕支手中接过老祖,以他的修为能更快返回寒云宗,而其余人则全部杀入定妖山,当即撕毁协定,将魔道与妖族大杀一通。   定妖山上血流成河,伏尸百万,迷雾森林死寂一片,即便如此,妖城中也无一位大妖敢出来。   景岳听到此处,问:“你们没捉了鬼伏宗弟子搜魂?”   魏天离:“搜了,但不知为何,只要涉及此事背后的目的,都是昏蒙一团,仿佛有天道遮掩。”   景岳眉心紧蹙,“鬼伏宗呢?韩广什么反应?”   魏天离怒道:“韩广老儿已彻底与正道撕破脸面,如今正魔两道之战一触即发!”   景岳冷哼,“韩广估计早就想这么做了,近百年来魔修动作频频,鬼伏宗身为魔道魁首,又怎会不知?只是一直以来,我们也没有证据。韩广如此大胆,必然有更大底气,很可能与天道气数相关。”   想了想,他又道:“当日黑木林中,那些魔修想杀我,或许并不是为了夺宝。而是他们本就与象妖在暗中传递消息,但我杀了巨象,他们怕我看出端倪……”   说罢狠狠拍了身下的床板,“我竟如此蠢笨,没有早些发现!”   “师尊!”一叶急道:“这种事谁能料到,我们人族气运一体,魔道有违天数,迟早有反噬的一天!”   景岳沉吟片刻,又问:“其它门派呢?”   魏天离:“万铭剑宗、三界寺损失不大,只是正道同盟……”   他低低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但显然是很惨了。   景岳:“我们呢?”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景岳知道,有很多人,再也回不来了。   又过了数日,蓝凤醒了。   景岳这时刚刚能下床走动,当他赶去探望它时,就见到熟悉的小蓝鸡躺在软软的被褥里,小脑袋上缠着一圈白布。   只是比起以前,小蓝鸡稍稍大了一些,而且头顶上出现了些意外的变化。   景岳默默看着此时的叽叽,回想当天在林中见到的那只蓝凤,怀疑是不是幻觉?   他轻轻走到床边,就见蓝凤眼角落下一滴泪。   景岳:“……”   蓝凤虚弱地伸出一只翅膀,“景景,你来……见叽叽……最后一面了……”   景岳暗自运了运气,只觉得身上又开始隐隐作痛,无奈道:“你又没受什么伤,缠绷带作甚?”还什么最后一面?   蓝凤显然已入戏,兀自道:“临终前,叽叽只有三个心愿,盼景景能做到。”   景岳:“……”   蓝凤:“第一,景景要在寒云宗山门前,为叽叽立一座像,越威武越好……”   “第二,景景需得发誓,这一生只能宠我一个,就算叽叽不在人世了,你也要继续宠爱叽叽……”   “第三,叽叽的鸿篇巨作还没能印成话本,景景要帮叽叽实现心愿,由寒云宗发出诏令,让修界的修士都来读一读……”   说完,它幽幽转过头,“景景,你能答应叽叽吗?”   景岳:“叽叽。”   蓝凤:“我在……”   景岳:“你知道吗?你秃了。”   蓝凤:“…………………………”   那日,当蓝凤照过镜子以后,整座白雾峰都是它悲戚的嚎哭声。   没多久,流风流云也回到宗门。   那日流云送回景岳,又即刻赶往定妖山。   如此,寒云宗地位最高者齐聚门中,他们商谈了一夜,外人皆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只是第二天,景岳便准备闭关。   闭关前,他特意交代,“鬼伏宗留着,我要亲自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叽叽:惊喜!   叽叽:意外!   叽叽:能不能直接让叽叽直接成年呢?叽叽想帅久一点。   作者:不行。   叽叽:那,那结尾能不能改一改呢?叽叽不想变秃子。   作者:不行,这是历史的必然发展。   叽叽又跳脚:叽叽正式宣布,叽叽也讨厌你! 第118章   三十年后。   寒州城,有朋茶社。   十来个茶客聚在一处,说是喝茶,实则是为了八卦聊天,因为这天一早,新的飞仙榜又张贴出来了。   茶客甲饮了口茶,叹道:“听说秦真君已触摸到洞天上境的门槛,从他初入洞天到现在,还不到一百年吧?”   茶客乙一脸感慨,“真不知道这些天之骄子是如何修炼的,资质很好的修士,这么短时间也不过能从筑基提升到金丹罢了。”   茶客丙:“秦真君这修炼速度,可算是前无古人了吧?”   茶客甲:“的确是前无古人,但未必后无来者,咱们寒云宗景老祖也不比他弱。”   这里的人大多生长在寒州城,对寒云宗极有归属感,说起来自然与有荣焉。   茶客乙:“听说景老祖还在闭关,他闭关前就已入紫府,这些年也不知突破了没?”   茶客丙:“不管突不突破,景老祖不还是紫府第一。”   这时,隔壁桌一位面生的茶客道:“景老祖自从跨入紫府,就没在外头露过面,更无战绩,飞仙榜却一直将他列在第一,多少有看中他地位的缘故吧……”   甲乙丙都没见过此人,又听对方带有异地口音,顿时同仇敌忾:“你懂什么?”   “我们景老祖虽初入紫府,但当年在定妖山独自杀死一名妖王、一名妖帅以及两名紫府魔修并上千妖兽,这叫没有战绩?”   “我们景老祖从筑基中境到紫府,只用了不到百年,这也是实绩!”   “你是哪儿来的,要不也说出一人来和咱们景老祖比比?”   陌生茶客被连番怼,也不高兴了,“景老祖真那么厉害,定妖山上寒云宗又怎么死了那么多人?”   “胡说八道!万铭剑宗和三界寺不也死人了吗?!”   陌生茶客这句话可是踩了众人痛处,茶社里其他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尽管三十年过去,但寒州城的修士百姓们提起定妖山一役,依旧痛心疾首。   那一战,寒云宗虽说没损失顶尖高手,但金丹真人死了两位,更有近百筑基弟子永远长眠在定妖山。   如今,定妖山北面营地还矗立着一座高耸的墓碑,碑上只有一句话——新历八千零七十三年,庚辛月,乙亥日,斩十万妖为尔等祭。   “砰!”   一名老汉重重拍桌,怒然起身,“小子,你是哪条道上……不,哪儿来的?!胆敢挑衅我寒云宗!”   “就是!”其他人也怒气腾腾。   陌生茶客一脸懵逼,他只是听这些人吹得太厉害,随口一问啊?他哪里有胆子挑衅寒云宗?   但见茶社里群情激奋的架势,他还是怂包地赔了罪,灰溜溜地跑走了。   等人一离开,茶社安静了片刻,气氛也随之一变,纷纷聊起定妖山之事,和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   老汉叹道:“那位晏麒真人,他有位亲传弟子叫千月,当年我有幸见过一面,正是她将景老祖带回寒云宗。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年,千月仙子接引景老祖入宗前,还是我为景老祖领的路。”   众人果然都露出怀疑的神色,老汉如今已没有年轻时的激愤,懒得去一一解释,心里却想着多年前那个乡下来的少年。   都说修仙不易,他修到如今也不过练气六重,而那个少年却已一飞冲天。   或许他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孙子,都将听着少年的传说长大,就像他们小时候听着秦真君的故事。   此时的白雾峰上,众人口中的景老祖睁开了眼,彻底舒了口气。   他用了三十年时间炼化了万色妖祖的半颗妖丹,不但稳住境界,修为也一路提升,即将迈入紫府中境。若非他之前受伤太重,显些伤了根基,这半枚妖丹足以让他跨越一小境了。   即便如此,他也占了大便宜,须知上一世他在紫府初境足足停留了两百年。   景岳站起身来,袖袍一挥,洞府的石门打开。   一出洞府,便闻到了白雾峰上的百花香,景岳深吸一口气,就见蓝凤扑腾着翅膀飞来。   “景景!”   蓝凤头上戴了一顶小小的方帽,飞行时帽檐偶尔会耷拉下来遮出它眼睛,每每这时,蓝凤都会仰起头,让帽檐滑回去。   景岳不禁闷笑,将扑入他怀中的叽叽兜住,“怎么戴了顶帽子,谁为你准备的?”   蓝凤委屈巴巴地看着景岳,“景景明知故问。”   景岳一愣,他还真不知道。   蓝凤一屁股坐他手上,气道:“景景竟然忘了,叽叽秃了!”   景岳:“……”   他又一次大笑出声,是了,从定妖山回来,蓝凤头顶上就少了一撮毛。   或许是蓝凤当年化成年体时爆发了潜力的极限,已远超它身体负荷,等再变回来,蓝凤的实力虽有所提升,但外形还是留下了隐患。   景岳真没料到,三十年过去,蓝凤头上的毛还没长回来。   他柔声安慰蓝凤几句,诸如“秃了也很可爱”,“帽子真适合你”之类,蓝凤顿时高兴起来,“都是小叶子找人给叽叽做的!还有超多,叽叽以后每天换一顶,戴给景景看!”   景岳:“……好。”   很快,一叶等人也都赶来,景岳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肃声道:“传书各大派,我们去蜀西洲,清剿魔道。”   众人精神一振,齐声道:“是!”   而有朋茶社中,茶客们的话题还在继续,茶客甲道:“不过正道这些门派也是奇怪,他们为何只报复妖族,却不找魔道的麻烦?当年明明是鬼伏宗和妖族联手坑了他们。”   茶客乙:“是啊,听说这些年各大派轮番上定妖山屠妖,虽然以前也是如此,但他们现在可凶残多了,杀得定妖山大小妖物都躲了起来,妖城里也没有大妖敢出头。”   茶客丙:“当年我还以为正魔大战即将爆发,没想到,正道中人竟一直忍到现在,他们总不可能忌惮那些魔修吧?”   茶客甲:“怎么可能……”   话音一落,忽闻一声钟响,众人猛地反应过来是碧云钟!   一群人蜂拥跑出茶社,就见寒云宗方向,二十余道剑光冲天而起,很快消失在天际。   “那是……”   “一定是寒云宗的仙人!竟然出动这么多人?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上一次,寒云宗如此大的动静,还是去定妖山援救同门。   茶客中那位老汉猛地一拍大腿,“去蜀西!他们一定是要去蜀西报仇!”   同一时间,万铭剑宗。   秦燕支捏碎一张传信符,直接找到浮尘掌门,“景老祖已出关,我们该动身了。”   很快,万铭剑宗每个角落都传来浮尘真君的声音,“所有紫府、金丹弟子,速速到山门集结,随我同去蜀西!”   三界寺。   空妙从禅房中走出,有小和尚匆匆迎上前,就听空妙道:“告诉觉明,时机已至,该去找韩广讨债了。”   与此同时,七方界还有不少仙门都振奋道:“终于等到这天了!”   ——   蜀西洲。   晨日洒下万丈光芒,穿过浓密的绿植缝隙,照在一片深紫色大地上。   密林中有厚重雾气,隐隐可见丈粗的藤蔓绞杀在一起,地毯般宽大的落叶躺在泥地上苟延残喘。   鬼伏宗某处据点内,一名魔修小心翼翼擦拭着大殿正中的玉像,玉像只有两尺来高,刻的乃是一名俊美的中年道人。   魔修擦完玉像,开启殿门,更多的魔修进入殿中,对着玉像跪拜扣头,口中唱念着诡异的曲调。   他们沉浸于每日的朝拜中,却不知门外已来了许多修士。   景岳卷起手中的羊皮地图,道:“就从这里开始吧。”   说罢,小沧澜剑应声而起,一剑将大门斩成两段,其余修士一拥而入。   巨响声传入殿中,魔修们皆是震惊,“发生了何事?!”   但很快,杀戮和鲜血给了他们回答。   蜀西洲地广人稀,鬼伏宗的据点常常隐匿在丛林深处,但这些年,正道陆续有人摸进蜀西,已将鬼伏宗二十八处据点全部找了出来。   这次,正道倾巢而出,乃是新历以后针对魔道最大的一次清缴行动。   尽管多年前魔道在葬星海伏击正道,事后正道同样发起报复,但动静却比这一回小得多。只因上次仅仅是正魔两道的纷争,这一回却涉及人族和妖族。   对于正道而言,魔道逆种,是他们决计不能姑息的。   各大门派分别行动,捣毁散布蜀西洲的鬼伏宗据点,有其他魔修来援,也被一一斩杀殆尽。   一日以后,鬼伏宗二十八据点已破掉七个,韩广怒不可遏,终于坐不住了,然而不等他主动出击,寒云宗与万铭剑宗并三界寺,已经直接杀上主宗!   “轰隆——”   秦燕支一剑将鬼伏宗界石斩成两半,随即,一股暴戾凶恶的威压袭来,不少正道修士顿感灵力躁动,血气沸腾。   粗哑阴寒的声音砸入众人耳中,“不要以为你们是晚辈,本座就不会出手!”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身影已凭空闪现在众人眼前,他锐利如鹰的眼神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景岳身上,半句废话不说便一袖挥去!   沉重的袖风袭来,堪比星辰坠落之力,然景岳却毫不惊慌,只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把金色短剑,“金手指老爷爷,该你上了!”   一道虚影从金剑脱出,迎上红衣道人一击,只听“砰”的一声响,连大地都发出震颤。   红衣道人被震得猛退数步,咬牙念出对方名字,“一叶!你竟也来了!”   尽管他看出对方只是一具投影,实力不全,但一叶数千年前就跨入渡劫,几千年的积淀,一具投影也是战力非凡!   若说两人真要硬碰硬,一叶的投影自不被他放在眼中,但他身后还有鬼伏宗众多弟子,还有宗门根基,让他顾虑重重,如同被缚住手脚。   红袍道人心中怒骂正道不要脸皮,当年定妖山之后,鬼伏宗与正道彻底决裂,当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正道蛰伏三十年不出,等他们防备松懈,却来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然他有顾忌,一叶却没有,此次一叶如愿做了师尊的金手指,正洋洋得意,“韩广小儿,你不知天高地厚,悖逆人族,自甘下贱与妖族为伍,我当然要代你师尊好好教训你!别忘了!他可是死于妖圣手中!”   大能交锋自不会说一堆废话才动手,在一叶开口的同时,已经攻向韩广,有他拖住韩广,其他人趁机杀入鬼伏宗,魔道高手纷纷迎战,一时间血光冲天,杀气四溢。   主宗内无数大殿崩塌,魔修仓促迎战下死伤惨重,眼见宗门损失越来越大,韩广不得不开启护山大阵。须知大阵一动,消耗的能量需要上百年甚至千年才能补全,若非情势所逼,韩广又哪肯耗在这些人身上?   正道修士一见不妙,迅速退走,又分散到蜀西洲其余各地继续扫荡。   蜀西洲寸寸是战场,处处是杀戮,魔修们纷纷回缩,犹如冬日虫儿不敢作声。   七日后,正道修士齐聚蜀西以东,终于打算离开。并非他们不想将魔修一网打尽,而是魔道气数未尽,若是没有节制的清缴,只怕会遭天道反噬。   这也是为何正道整体实力强于魔道,却一直为他们留出一块生息之地的原因。   临走前,三界寺觉明留下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尔等好自为之!”   修士们陆续返回,景岳却不准备回寒云宗,他在蓝凤不甘又不舍的目光中,将金剑交给门中长老,嘱托他带回去。   对此,金剑中的老爷爷表示很不开心。   长老:“老祖要去往何处?”   景岳:“我要去趟上南州,有事要办。”   长老:“若您独身一人,还是带上金剑为好?”   一叶从金剑里钻了出来,连连称是,蓝凤也点头不止。   然半路却杀出一人,“若是去上南州,我倒是能陪老祖走一段。”   长老:“既然秦真君与老祖同路,我就放心了。”   景岳:“……”你们是不是忘了,每次跟他一块儿我都会很倒霉?   但景岳并没有要刻意避开秦燕支的意思,毕竟万铭剑宗也在同一方向。   如此便说定了,等长老带着弟子们离开,蓝凤也没什么精神,“景景,你居然为了流氓子舍弃了金手指老爷爷,叽叽的心肝都痛了。”   景岳:“他又不是真的金手指,你们也太入戏了吧?”   这时秦燕支道:“我们是直接去上南州吗?”   景岳:“我还有些杂事要去小西陆洲,秦真君若有事可以先行。”   秦燕支:“我没事,反正顺路。”   景岳:“那走吧。”   两人御剑而起,一转眼便消失在云端。   十多天后,大日城,陈家。   家主陈石与几名长老齐聚房中,一人道:“业火城近日异象频频,城主传来消息,说沙漠蛇楼打算去探探情况,他们也想跟去,问您是否有意?”   昔年的小石头如今已是中年人的外貌,修为也达筑基,他想了想道:“这些天城中修士越来越多,估计都是打着业火城的主意,纵然真有机缘,我们这等世家也无法与仙门相争。”   长老心知陈石说得有理,连他也不敢冒险,但还是惋惜道:“毕竟机会难得……”   陈石正待说话,外间忽有管事通传:“家主,门外有两位仙长,说是您的故人,要见您。”   一听是仙长,陈石心中猛地一跳,随即又苦笑起来——那位怎么会来找他?   陈石心中有事,自然没注意到管事语气有异,他定了定神,道:“快请仙长进来。”   既然管事称呼对方为仙长,陈家也不敢怠慢,陈石与诸位长老一起去大门相迎,然而等真见了对方,所有人都呆住了。   长老们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两人,好看到不知怎么形容,只觉视野里昏蒙一片,而那两位仙长却在发光。   来人当然是景岳与秦燕支,只是当年大日城之变,这些长老大都还年轻,他们没有机会进入城主府,因此也没见过景岳。   更何况,景岳早不是当年的小小少年,即便曾与他打过照面的,此刻也未必认得出。   可陈石不一样,景岳对他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就算肉眼不能第一时间确认,但感觉不会欺骗他。   他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所有思绪都被炸飞,只剩下眼前的道人,陈石大喊道:“哥哥!”   景岳:“小石头,别来无恙啊?”   陈家诸位长老还没从两人的对话中回过神,就见他们素来冷静的家主猛地跪倒,哭得毫无形象。   停在景岳肩上的蓝凤推了推帽子,小声嘀咕,“小石头成了老石头,一点都不好玩。”   景岳:“人家哪里老了?还没我大呢。”   蓝凤急道:“景景一点都不老,就算老了,叽叽会给你养老的!”   这时,秦燕支也传音景岳:“此人叫你哥哥?”   景岳:“……”总感觉这句话里有陷阱,他还是不要回答比较好。   虽然景岳已足够机智与警醒,但仍阻止不了秦燕支的套路,“也不知你有多少弟弟,但我只叫过你一人哥哥。”   景岳:“……”他就知道。   等陈石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景岳和秦燕支立刻被恭敬地请进陈家,其他长老尽管满腹疑惑,但都知情识趣地退开,留出空间让家主与两位仙长独处。   陈石眼睛还有些酸涩,想起刚刚的失态颇有些不好意思,“哥、景老祖,您这次来大日城可有要事?”   如今他年逾百岁,在成人的世界摸爬滚打多年,自然不像小时候那般天真,还想着去寒云宗找哥哥。他也更深刻地明白自己以前有多幸运,又占了多大便宜。方才那声“哥哥”是心绪激动下脱口而出,此时理智回归,人也拘谨起来。   景岳不奇怪陈石能叫出他的身份,毕竟自己在修界名气很大,只要有心打听,当然能对上号。   “要事谈不上,但我听说业火城中生了异象,心有所感,便想去探探。”景岳笑了笑,“既然经过了大日城,就顺道来看看你。”   陈石没料到景岳会专程来看他,心中感动的同时还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傻站在一旁。   景岳:“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陈石:“老祖临走前如此护我,我又怎能不好?”   景岳:“那就行。刘生他是不是……”   陈石眼神一黯,“爷爷他已去了。”   景岳叹了口气,“节哀。”   陈石勉强笑了笑,“爷爷走得很安详。”   他既然已知道景岳的目的,便将听来的有关业火城的消息一一告知,当然也提到了赵家的意思。   景岳:“你不想让陈家人去?”   陈石:“若有族中子弟愿意去寻这一份机缘,我当然不会阻拦。”   于是这天,陈家紧急召回族人,陈石说了关于业火城的情况,询问是否有人想去?   陈家子弟修为都低,大多不敢冒险,只有三房一名小辈表示想去看看。   陈石有些奇怪,因为这名叫陈果的小辈胆子素来不大,性子又软,怎么今日却如此果断?于是提醒道:“你可想好了,虽说或许能得一份机缘,但此行危险,而且即便得到了机缘你也不一定能守住。”   陈果有一丝犹豫,想了想还是道:“我、我愿意去。”   陈石:“那行,明日一早,你来我房中。”   第二天,陈果在家主房中见到了两位陌生的青年,两人样貌普通,修为他看不出来,说明比自己的练气四重高。   陈石:“这是陈景和陈秦,旁支来的兄弟,他们会跟你一道去。”   陈果听过其中一人的名字,点了点头,暗自打量着二人。   两人正是景岳与秦燕支所化,修界中认得他俩的可不少,就这么顶着真身去业火城估计随时都有人盯着,反倒束手束脚,索性换个普通的身份混进去。   他们都发现了陈果的眼神,事实上,他俩也在打量陈果。   此时,景岳正对秦燕支传音道:“那个陈果,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叽叽,有人问你的饲料是啥?   叽叽:打脸!   景景:问你饲料(偷偷暗示:先天清气,天雷,这样显得厉害)   叽叽:叽叽不用吃东西,叽叽每天看打脸就饱了!   景景:……很好,以后的瓜子枣子花生水果统统没有了。   叽叽:我不!! 第119章   秦燕支当然也发现了,“不过是个夺舍的魔……”   他忽然住口,别有深意地看了景岳一眼。   景岳莫名其妙,回看过去,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什么意思?   秦燕支很淡定地无视,道:“我们在蜀西杀了成千上万的魔修,少不得有漏网之鱼护着神魂逃走了,小西陆洲离蜀西最近,大多修士的修为也不高,要夺舍来这里最合适。”   景岳闷笑,“地方是选得好,可这魔修也太倒霉了点儿。”   要知道修士神魂不能离开肉身太久,要么尽快找人夺舍,要么就像景岳那样有宝物养魂,否则时间一长,神魂必然溃散。   可每个人只有一次夺舍的机会,一旦成功,修士原本的修为立刻作废,只能在新身体的基础上重新修炼。   因此,修士若非迫不得已决计不会尝试夺舍,就算要夺,也会找一具不错的肉身。而夺舍是魂与魂之间的斗争,天赋越好、实力越强的肉身夺舍难度更大,成功几率十不足一。   再看陈果,很明显资质普通,修为又只是练气,属于正常情况不会被选中那类,不然辛辛苦苦夺舍,就算拼死修炼也顶多再活两三百年,谁愿意?   可这位魔修不但选了陈果,还夺舍失败了……   也不能说完全失败,魔修的神魂的确和陈果神魂相融,但陈果还保有自我意识,且自我意识占据主导,也就是说,魔修现在是被陈果控制着。   有本事夺舍的修士修为都不低,至少也是紫府以上,这位魔修有多憋屈,想也可知。   蓝凤兴奋道:“景景!这就是真正的金手指老爷爷!叽叽给你说……”   景岳:“你别老信那些话本,还金手指老爷爷。等这魔修神魂慢慢养复,就会真正占据陈果的肉身,让陈果神魂不存,这是金手指吗?”   蓝凤不同意,“可主角是不一样的,就算金手指老爷爷一开始对他们怀有恶意,最终都会被主角感化,而且等主角强大起来,也会为金手指老爷爷找一具更合适的肉身!”   景岳:“……你高兴就好。”   蓝凤觉得景景这句话很有霸宠的风范,果然高兴起来。   这时,陈果,哦不,陈果意识里的另一道神魂并没有发现自己被盯上了,他也不在意两名练气期的小辈。   想他本已是紫府期的高手,大半月前遇上来蜀西扫荡的正道修士,一个不慎就被毁了肉身,万幸的是他护住神魂逃跑了。   原本打算找一具好肉身夺舍,可他途径业火城时,业火城突发异象,他被异象所伤,慌不择路逃到大日城。   当时他神魂受到重创,只能随意找了具魂力不强的肉身夺舍,哪知这少年虽挫,偏偏有一件护身法宝,害得他被陈果的神魂发现,夺舍失败,惨遭反噬,魂力更加虚弱。若不是陈果天真无知,就凭自己那些低级忽悠哪能骗到人?估计早被陈果的神魂绞杀了。   魔修对自己的气运也是很服气了,从当年就……算了,往事不可追,还是看日后吧,说不定这次业火城就有他一份机缘呢?   魔修满怀憧憬,催促着陈果快走,三人没多久就到了城主府。   如今赵家家主已换了人,但仍不敢违背当初对景岳的承诺,不过陈石也不是不懂感恩之人,若是陈家有什么需要赵家帮助的,他都会奉上等价谢礼,毕竟人情总有用完的一天,威慑也总有淡去的一天,只有细心经营,关系才能长久。   而关系是双方面的,赵家本就对陈石的知情识趣印象很好,随着陈石实力逐步提升,赵家不论从利益上还是从感情上,都与陈家越来越亲近。   因此,一听是陈家的子弟来了,赵家人立刻热情地将他们迎入府中。   那名接引的管事道:“城主正在主持大比,甄选此次能去业火城的族人,几位请先随小的去客舍休息。”   景岳好奇道:“甄选?莫非想去的人很多?他们都不害怕吗?”   管事露出些得意来,“沙漠蛇楼允了城主二十人,算上你们,府中还有十七人能跟着仙长一同前往业火城,机会难得,想去当然得争。”   景岳一听就懂了,赵家跟着沙漠蛇楼一块儿去大业城的事不好瞒着陈家,可他们又舍不得名额,于是故意隐下了一部分信息。陈家以为随行者只有赵家,敢去的人自然不多,就算后来得知真相也不好埋怨赵家,毕竟赵家已经让出名额给了机会,是陈家自己错过了。   但陈果是个愣的,他急道:“你们之前没说有沙漠蛇楼的仙长一起呀?”   管事脸一僵,笑容有几分尴尬,景岳忙道:“多谢城主给我们机会。”   又看了陈果一眼,示意他别再多说,陈果虽不明其中情由,但他性子软,面对景岳的强势,立刻就闭了嘴。   意识中魔修讽刺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果诺诺应是,心道虽然这莫名多出来的神魂很凶,但却是全修界都知道的那位大能,说的话一定有道理。   管事领着他们到了客院,考虑到几人是一起的,便为他们选了同一座院子,院子里只有两间寝舍,自然是陈果一间,秦燕支与景岳一间。   当时,景岳就感觉不太好。   果然一进屋,秦燕支就道:“很多年没和你一起睡了。”   呵呵……   景岳为自己的机敏竖起拇指,但看多了秦燕支的套路,他渐渐有些免疫了,于是道:“是啊,哥哥很多年没帮你擦鼻涕洗澡了。”   秦燕支:“……”   “景景!景景你会说垃圾话了!叽叽为你打call!”   意识里蓝凤把景岳好一顿夸,景岳也有些爽,终于把秦燕支给噎住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秦燕支道:“擦鼻涕就不用了,至于洗澡,等我们结为道侣以后,这个可以有。”   景岳表情一肃,“修炼了。”   秦燕支笑了笑,“一起。”   就这样一夜到天明,次日,景岳几人便随着赵家甄选出的十七人,一同往业火城方向出发。   业火城距离大日城不算远,两城间相隔着茫茫沙漠,而异象发生的地方就在这片沙漠里,只是更靠近业火城那边。   一路上他们见到了不少修士,但大多修为都不高。   景岳对秦燕支道:“估计业火城异象的消息还没完全传开,来的以附近的修士居多。”   秦燕支:“知道这件事的门派也想要保密,就不知还能守多久。”   景岳皱了皱眉,他可不想竞争者越来越多,不过,他总觉得这份机缘会应在自己身上。当时他一到小西陆洲就心生感应,因此才特意改了方向,后来一打听,他来的时候,恰好就是业火城异象发生的时候。   “景景,其实你真正的对手就在隔壁,书上都说……”   景岳打断蓝凤,“你那套理论还是回去跟一叶交流吧。”   蓝凤:“他又听不懂叽叽说话……”   景岳:“你们不是笔友吗?他又给你做帽子,又教你练毛笔字的……”   蓝凤急道:“景景别吃醋,叽叽只喜欢你一个!叽叽都是在你闭关的时候才陪他耍一耍,在叽叽心里,他只是备胎,及不上景景万一!”   景岳:“……”他好像养出了一个渣?   这时,前方走来一行人,都身着统一的道袍,胸口处绣着一条盘旋的蛇。   赵家领头的长老立刻迎上去,其中一人倨傲地扬扬下巴,“就这些人?”   赵家长老:“回仙长,正是。”   那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跟上吧。”   景岳察觉身边的陈果松了口气,心里好笑,想着还得找个机会帮对方解决隐患才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们跟着沙漠蛇楼一连找了四天,可惜毫无收获,眼见来此的修士越来越多,大多人都开始焦躁。   这天夜里,景岳正在盘膝打坐,忽然一阵心悸,他猛地睁眼,就见不远处一道莹蓝光芒直冲暗月。   “走!”沙漠蛇楼的带头人喊了声,便放出飞剑,其他弟子相继乘上飞行法器。   很快,此处便只留下了赵家和陈家人。   尽管被丢下,赵家人依旧不敢有怨言,长老咬咬牙,“我们追过去!”   秦燕支正想问景岳是直接飞还是继续混在队伍里,却见景岳身体紧绷,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还有隐藏得极深的紧张与害怕。   “怎么了?”   景岳摇摇头,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秦燕支眼神微闪,却没再追问,而是道:“我们要继续伪装吗?”   景岳:“还装什么装?赶紧走啊!”   于是,赵家人眼睁睁看着两个陈家子弟突然御剑而起,转瞬消失。   “刚刚……他们御剑了?”赵家长老懵逼地问,不是只有金丹修士才能御剑吗,那俩人难道不是练气期吗?   “好像是的……”其他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家什么时候有了金丹真人?”   都有金丹真人了,而且还是两个!那缩在大日城里做什么?不是该去开山立派吗?!   “诶,不对!还有个也不见了!”   众人这才发现,那个叫陈果的小子,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   那一刻,他们突然就觉得陈家是如此深不可测。   而在他们脚下数丈,陈果吃着一嘴沙,问道:“道祖,您这是什么功法,为何要我不停嚼沙?”   魔修:“你的土灵根太弱,施展不了我的遁术,而沙中蕴含着极强的土灵力,只要用我教你的功法就能暂且炼化土灵力,到时候不比那些御剑的修士慢。”   陈果想了想,“我的水灵根还不错,道祖您不是天生单水灵根吗?有没有水系遁法?我喝水也行呀,沙子太难吃了。”   魔修:“我是让你吃吗?我是让你炼化!想我一代道祖,收入门墙的弟子谁不是天赋好悟性高,怎么就遇上你这头笨驴?要不是算出你与我有一段机缘,哼!”   陈果委委屈屈地辩解,“道祖,您的徒儿都是单灵根,我是四灵根,又如何比得他们?”   魔修:“四灵根又如何?只要你听话,我自然有本事将你提升至单灵根。”   陈果大喜,“道祖,您也会炼制塑胎符吗?我听说寒云宗的景老祖就是得了您的传承!”   魔修一僵,“塑、塑胎符我当然会啊,景岳小儿哪一招不是从我这里学来的?”   陈果疑惑道:“小儿?他不是您第四位徒弟吗?”   魔修:“我、我这是对他的爱称,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满嘴沙都堵不住你,还想不想要机缘了?赶紧给我炼!”   “哦。”陈果好声好气地答应,心里却想,意识里说话又不用嘴。   另一边,景岳和秦燕支竟然比沙漠蛇楼更快到了蓝光处,而那里却已有人等着了。   “丹火门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一位金丹真人中气十足地吼道。   景岳还未开口,就听身后有人道:“既是大日城附近的机缘,当然见者有份,你们丹火门还想霸占不成?”   金丹真人眼一沉,咬牙道:“沙漠蛇楼!你们也来了?”   “姜道友您说笑了,小西陆洲多少年才出一次异象,这附近的仙门还有谁不来吗?”   金丹真人:“哦?可异象又不一定是机缘。”   沙漠蛇楼的道人笑笑:“那你留在这里作甚?还不快走,让我们去浪费时间。”   金丹真人:“你——”   他心里恨急,一百多年前,两派因为大日城城主之事有了摩擦,尽管丹火门事后向沙漠蛇楼赔了礼,但丹火门自己并没有占到便宜,还得罪了寒云宗那位老祖,因此,两派之间虽表面平和,心里其实都有了疙瘩。   如今机缘就在眼前,对方又咄咄逼人,他还客气什么?于是心一横道:“白巅峰,你是决心要与我们丹火门作对?”   被唤作白巅峰的道人轻蔑地扫他一眼,那意思是说你不是废话吗?   金丹真人:“很好!”   话音一落,他已释放威压,场中不少低阶修士都难受地缩成虾米。   白巅峰眼一眯,猛跨前几步,直接与对方动起手来。   两边打得是飞沙走石,昏天地暗,一旁的景岳和秦燕支却谁都没关注。   景岳怔怔望着那道宛如沧海碧波般的蓝光,秦燕支则看着蓝光映照下景岳的侧脸,也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漾出怀念与温柔。   突然,他俩身旁的黄沙凸起个小包,一个人从黄沙里钻了出来——正是陈果。   陈果重见天日,就感觉极强的威压袭来,差点儿把他震晕过去,要不是意识里的那位道祖给他输送了一点魂力,估计他都跌回沙洞里了。   魔修:“你还能不能好了?这么弱的威压都能晕过去!我还能指望你抢机缘吗?!”   陈果可怜兮兮地说,“打架那两位一定是筑基高手,我只是练气期,当然撑不住。”   魔修深吸一口气,心道自己怎么就那么丧?夺舍失败不说,本想慢慢养复神魂,结果还要倒贴魂力,心中的火气一拱,骂道:“你是猪啊?筑基你个头,他俩明明都是金丹期!”   陈果表情愈发可怜,虽没作声,但那意思分明是“我晕倒岂不是更正常”?   魔修还要再骂,却猛地注意到身旁两人——陈景和陈秦?他们这么快就到了?   他顿时警惕起来,觉得这两人也不简单。   陈果也注意到他两位旁支兄弟了,顿时尴尬又意外,“你们也来了啊……呵呵……”   秦燕支:“是啊,真巧。”   陈果:“嗯嗯,好巧啊……”   意识里魔修问陈果,“你以前可听过这两人?”   陈果:“只听过陈景,他在旁支子弟中很有名。”   魔修:“他什么来头?”   陈果:“没什么来头,就是我们这一辈中资质最好的,修为很高。”   魔修:“多高?”   陈果:“少说也得有练气七八重吧?”   魔修感觉自己融入少年神魂后,忍耐度就逐日降低,正想斥责对方,突然,莹蓝光芒骤然变粗,充斥着金锐之气,引来场中诸多兵器同时鸣响。   修士们感觉好似刀锋刮在身上,立刻往后退,而秦燕支却没动,只是“咦”了一声,又道:“好厉害的兵器!”   唯有景岳,竟然出动迎上去,秦燕支伸手拉住他,两人一起被蓝光吞噬。   魔修见陈果仍愚蠢地站着,怒道:“你是要气死我!还不快去!”   陈果害怕道:“可是蓝光……”   魔修:“我用魂力护着你还不成吗?走!”   陈果喜道:“诶!道祖您可真好。”   于是他紧随景秦二人冲入蓝光,代价就是魔修的神魂又小一圈。   这下,刚刚斗得激烈的丹火门和沙漠蛇楼也不打了,两名真人对视一眼,同时挥手,“给我冲进去!”   而最早进入蓝光的景岳和秦燕支,此时却在一个焦黑的崖洞中,洞内漆黑,到处是散落的巨石,地上还有大小不一的深坑,就好似被雷劈过一般,事实上,这里的确残留着淡淡雷劫气息。   景岳心跳得厉害,几乎要跃出嗓子眼,手中的小沧澜剑更是不停轻颤。   秦燕支见他状态不对,正想询问,太清却猛地脱出剑鞘,绕着石洞不断打转,似乎很兴奋。   突然,景岳抓住了秦燕支的胳膊,后者隔着衣袖,仍能感觉到景岳微凉的手心竟在微微发抖。   “秦真君,我……”说了一半,景岳又迟疑地停住,最后心一横道:“此地有我机缘,若有意外,你一定助我。”   秦燕支:“我不助你,还能助谁?”   景岳重重一点头,以他的性格,再难也不愿对人说这种话,可那件东西对他太重要,重要到他绝不能错过,他一定要得到。   因为这个洞穴,正是他昔年遭受天劫的洞府,而散出蓝光的,只可能是他前生配剑——沧澜!   他曾以为沧澜已彻底损毁,却没料到,已被雷劫劈碎的沧澜竟还有意识!   景岳正准备往洞中走,就见陈果也跟了进来,他淡淡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多说。   洞府虽已坍塌,但里面或许还有万年前留下的丹药或灵草,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并不贵重,若是这些人想拿,他也不介意,但若有谁想与他争沧澜剑,就不要怪他无情了。   陈果:“又、又见面了?”   景岳没理他,兀自往山洞深处走。   陈果挠了挠脑袋,心中有些失落,魔修道:“这是你攀交情的时候吗?你学学人家,之前对你好言好语,一旦在机缘面前便翻脸无情,这才是一个修士该有的态度!”   陈果嘀咕道:“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就算真有,我也不会对同族人翻脸无情。”   魔修如果还有身体,只怕会吐血了,他懒得和陈果多说,只道:“快跟上!”   三人没走多远,沙漠蛇楼和丹火门的人也都进来了。   白巅峰环顾四周,道:“看样子,这里倒像是一处万年前的遗迹。”   丹火门的姜真人放出神识,发现有禁制阻了神识探查,但仍旧不甘示弱道:“看样子,这里曾遭受过雷劫。”   一说完,场面突然安静——受过雷劫,又经历一万年依然能造出如此大动静的宝贝……   众人浑身一振,这他妈一定是至宝啊!就算他们得到,也不一定守得住……算了,先不想,至少得到宝贝再操心,于是一群人你推我挤地往洞内冲去。   等到了一处开阔的石洞,就见最先被蓝光摄进来的三人都对着一面岩壁而站,白巅峰认出他们乃是陈家弟子,虽不知几人为何能追过来,却也没放在心上。   他正想敲打两句,忽感一股强悍无匹的威压从岩壁上释放,顷刻间将他逼出一口血,而修为稍差的弟子,早已扑倒在地。   白巅峰下意识望向岩壁,发现岩壁上有一道正在舞剑的残影,而当他看清那道残影时,眼睛猛地睁大,几乎脱出眼眶。   “景、景、景……”   “景元道祖?!!!” 第120章   白巅峰认得景元,这并不奇怪。   因为景元的脸对许多修士而言都不陌生,不少人小时候都听着他的故事,拜着他的画像踏入了修道路。尽管当时的渡劫大能还有几位,但只有景元,是从一介散修,靠着个人之力修成大能,并且开宗立派,成为当今修界第一宗的祖师爷。   也因为寒云宗今时今日的地位,使得景元的经历更具备传奇色彩。   而且,景元还不走寻常路,他不是死于妖劫,却是被雷劫劈死的……   “雷劫……万年前……景元……”同样被压迫得弓腰驼背的姜真人突然大吼,“这里是九断雪山,是景元道祖当年渡劫的洞府遗迹!”   所有人顿感头皮发麻,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们望着岩壁,喃喃道:“那这是……”   “是景元道祖昔日练剑的残像!”   人群瞬间轰乱,恨不得立刻有一枚记忆石,将他们眼前所见全数录入。可记忆石没啥大用,修士们一般都不会带,于是乱了一阵,人人也都如陈家三兄弟一般,对着崖壁观想起来。   陈果观壁片刻便觉得头晕,而且他根本看不懂,便对意识里的神魂道:“原来此处是道祖的洞府,道祖生得真好看。”   魔修敷衍道:“嗯嗯。”   心里却想,还好他神魂虚弱到一定境界,没办法化出人形,否则陈果就会发现他和景元长得完全不一样。   没错,他当日为了取得陈果的信任,便骗对方自己乃是万年前的渡劫大能景元道祖,因算出与陈果有机缘特意来助对方一臂之力,之后还会带陈果拜入寒云宗,成为一叶和景岳的师弟。   陈果天真无知,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魔修见陈果放着大好的机缘不珍惜,反倒走神了,不免为对方感到可惜,但也懒得提醒。他如饥似渴地看着崖壁上的残像,心道仅仅是这段残像,也不枉他耗费如此多魂力!   虽然景元道祖并不以剑道出名,但对方可是渡劫期的大能,随随便便施展一套剑法,其中的细节就足以让他受益匪浅!只是他尚不能完全看懂,只能先记下来,日后再慢慢消化。   而在他们身旁,秦燕支也看入了迷,但却不是为剑招,他的注意力全在景元残影上。   不知为何,这些残影让他心中一阵闷痛,又带着淡淡的悔意和恨意,那些情绪很陌生,好像是他所有,又好像不属于他。   恰在这时,崖壁上残像一顿,猛地回过头来,他并没有特别看向谁,可每个人都感觉景元在看自己,并将他们彻底看透。   魔修只觉神魂剧痛,几乎快溃散,忙道:“快走!快离开这里!”   陈果不明所以,由于他一直分心,倒是没被景元一眼所影响,而是奇怪道:“道祖,您在自己的洞府也要逃吗?”   魔修恼羞成怒:“问那么多作甚!我是指点你趁着没人注意,早早去取我的宝贝!”   陈果赶紧应了,趁着其他人都还在发愣,悄无声息地往山洞里走。   他们一动,景岳就发现了,不过景岳知道两人接下来会走入自己的炼丹房,便放出一缕神识附在陈果身上。以他神识强大的程度,即便是魔修也察觉不了,更何况陈果。   至于现在,景岳扫了眼如痴如醉的众人,心道,我修炼时的残像可不是给你们教学用的,让你们看一点,也算是应了你们的机缘。   于是一挥袖,残像散去。   秦燕支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刚刚,他差点沦陷在景元那一眼中,当时他脑子里突然多出许多东西,可此刻回想,却又一片空白。   残像散了,他顿感一阵失落,也没注意到景岳做了什么。   而场中其他人同样松了口气,景元的一个眼神几乎让他们窒息,若是继续下去,说不得就会伤到他们的神识。   其实他们猜得不错,若是景岳让他们一直看下去,就凭这些金丹、筑基修士的修为,很有可能会陷入魔障,毕竟,景元与他们差距太大,强行记忆,必遭反噬。   这下子,众人都清醒了,才发现少了个人。   白巅峰当即怒视景秦二人,“你们陈家还有一人呢?”   景岳直接出卖对方,“他们提前进去了啊。”   白巅峰顿时大惊,狠狠瞪了景岳一眼,对身后人道:“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丹火门的人自然不会留下,于是这里就只剩下了景岳和秦燕支。   秦燕支:“你不着急了?”   景岳却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见到景元道祖的残像,是什么感觉?”   秦燕支眼神一凝,半晌才说:“很多,但我都不记得了,只是心中难受。”   景岳垂下眼,像是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急,是我知道那些人接下来就会打起来,咱们可以先等等。”   秦燕支先是不解,随即微微睁大眼,见景岳眼神不闪不避,他的嘴角也浮上一抹笑意。   他有预感,不久之后,他就会知道景岳最大的秘密——对方终于选择信任他。   约莫一刻钟,景岳道:“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等两人进入下一个宽敞的洞穴,入眼则是一片火海,横流的岩浆像夕阳下奔腾的长河,翻滚中偶尔会闪过些发光的东西。   大部分修士正浮在半空斗得难分难解,还有一些修士则用灵力护持自身,撅着屁股在岩浆里摸索着。   “咦?”景岳有些意外,他的炼丹房居然被天雷炼化成这幅模样,看来灵草是不会有了,不过丹药还在,岩浆里闪闪发光的,都是他万年前所炼仙丹。   秦燕支:“他们在做什么?”   景岳:“找丹药……”   秦燕支:“此处是景元道祖的炼丹房?”   景岳:“没错。”   秦燕支明显感觉景岳对他坦诚许多,事到如今,他当然有了自己的猜想,但还是想听景岳亲自告诉他,于是故意试探了一句,“有你在,看来我们不用找了?”   景岳笑道:“秦真君要去,我也不拦着。”   秦燕支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而洞穴一处角落,陈果此时也在魔修魂力的保护下踩在岩浆中摸索,突然,他摸到了一颗坚硬的东西,拾起来一看,正是一枚金光灿灿的丹药。   “我找到了!”陈果兴奋地大喊。   魔修:“%#%……@#@!”你他妈吼啥?!   果不其然,一堆法术冲着陈果砸去,景岳本想出手阻一阻,但见陈果身上亮起一道薄光,心知是魔修在保护他,心中暗笑,对秦燕支道:“且让魔修再消耗一阵,这些攻击还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   于是,他带着秦燕支走进个隐蔽的洞口,意识里蓝凤失望道:“这个金手指老爷爷太挫了,比小叶子差了好多好多。”   由于岩浆里人人都很投入,景岳和秦燕支的动静没人发现,他们毫无阻拦地走出洞穴,就见到一个巨坑。   坑中时不时泛出莹蓝光芒,远远看去,就像一汪湖泊,景岳攥紧手心,甚至能感觉到手心中的冷汗,他定了定神,慢慢向巨坑靠近。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被劈成飞灰,又被蓝玉摄走,成了如今的他。现在想来,他苏醒的地方其实离得并不远,只是当时他受到重生的冲击太大,没有感应到沧澜,就这么糊里糊涂与沧澜失之交臂。   小沧澜剑似乎察觉它最大的敌人出现了,表现得尤为激动,景岳只得将它握在手中加以安抚,谁知小沧澜安分了,太清竟趁着秦燕支没注意,一下子冲入坑中。   “轰——”   一声巨响,地面微微震动。   蓝光消失,坑底清晰可见一把断剑,剑身已断成四五截,且每一截都是裂纹遍布,似乎一碰就碎。   坑中,还有个四五岁的小童正跪在断剑旁,眼中蓄满悲伤。   秦燕支皱了皱眉,却听景岳低声道:“一忘……”   他诧异地转头,就见景岳怔怔盯着小童,而小童自然是太清剑魂的真面目。   秦燕支记得,一忘乃是景元道祖的二徒弟,也是当年斩杀妖圣之人,而一忘当年的本命剑,就叫做太清。   他忽然想起在虚空剑冢时景岳对太清奇怪的态度,且太清也一直很亲近景岳,一开始,他还以为太清随主,因为自己喜欢景岳,所以太清也喜欢。但如今看来,太清是单纯因为景岳这个人,而非其它原因,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如果他心中的那个猜想没有错,这些事其实很好解释。   秦燕支心情复杂,滋味难辨,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其他人听见动静追了过来。   “那是!”白巅峰瞳孔一缩,声音都在发抖,“是、是……不会是那把剑吧……”   姜真人也深受刺激,哪里还记得跟白巅峰别苗头,下意识配合道:“沧沧沧澜……?”   白巅峰:“沧澜还没彻底毁掉?!诶不对,旁边那小孩谁家的?”   他刚说完,就见有人影越过他往前冲,可人影还没跑到坑边,一瞬间蓝光刺目,只听一声惨叫,姜真人已没了双腿,正趴在地上翻滚不止。   白巅峰反应过来对方是想抢宝,心底的愤怒还未升起,又被恐惧占满,一连退了数步,那些低修为的修士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大呼饶命。   他们是来捡便宜的,可不是来送命的,这沧澜剑也太凶残了!   陈果在魔修的唆使下,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争,这下子不但他不敢动了,意识里的魔修也安静如鸡。   近百人中,只剩下景岳和秦燕支依旧如常。   景岳:“你猜到了对吗?”   秦燕支:“……”   景岳:“你猜得没错。”   说罢,他一步步往巨坑走去,坑底的沧澜断剑突然飞起,直冲景岳而来!   躲起来的陈果见了,急道:“陈景,你快回来!”   对方果然停住脚步,但也没有后退。   众人只当这名陈家子弟会被沧澜绞成碎片,有些人甚至害怕地闭上了眼。   可沧澜却只是绕着景岳转了一圈,就钻出一团淡淡的蓝光,猛冲入他体内,剩下的断剑也尽数落在他手中。   景岳感受着手中的凉意,在心底说:好久不见。   断剑震了震,发出悦耳的碰撞声,似在回应。   所有人呆愣地看着这一幕,又见原本待在坑底的小童不知何时来到景岳身前,仰头道:“是你吗?”   景岳:“是我。”   小童眼中瞬间积起泪花,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很想你。”   景岳摸摸他的头,说:“我知道。”   随后,景岳将沧澜断剑收入须弥戒,摇身一变,化作本来的模样,“此乃我寒云宗景元祖师遗留洞府,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白巅峰一见,心跳又漏了半拍,“景、景老祖……”   他们居然当着景岳的面偷人家师尊的东西??白巅峰一个激灵,“我们马上走,马上就走……”   于是自认为属于“闲杂人等”范围的都跟退潮似的跑了出去,陈果本也想跑,却被景岳叫住。   “陈果,你过来。”   陈果哆哆嗦嗦地靠了过去,就见景岳往他额头一拍,一缕黑气钻了出来。   眼看景岳将黑气摄入手中似乎想要毁掉,陈果一急:“景老祖,这位可是您的师尊,您可不能欺师灭祖啊!”   景岳:“……”   蓝凤:“……   秦燕支:“……”   魔修:“……”倒霉孩子可害死我咯!   陈果还没觉出不对,忙将魔修对自己说的一番话给倒了出来,景岳笑眯眯盯着手中黑气,“你是景元?”   “我……老祖我错了,您饶我一命吧!我虽然是魔修,但我是个好魔啊!”   魔修真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是个大写的“丧”字,他见景岳暂时没动他,便主动将自己的来历都交代了。   原来他本是正道中人,但因被同门诬陷惨遭追杀,不得不逃入蜀西洲,又机缘巧合修了魔道功法,但一直没害过人,平时他也躲在深山里头不怎么外出。这回,是他功法出了岔子出来找药,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鬼伏宗的据点,被人当做鬼伏宗弟子一剑砍了,后来他为了保命,才随便冒充一位大能骗了陈果,哪知道就冒充到人家徒儿面前。   “我冤啊!我真冤!”   景岳觉得好像听过这么回事,但却不知内情,也不确定魔修后来是否害过人。但看对方的魂魄还算纯净,且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可见说的话也有几分可信度。   但景岳还是道:“你说你没害人,那你试图夺舍,就不是害人了么?”   魔修:“我、我不是没成功吗?”   陈果这才反应过来,怒道:“原来你骗我!我就说,既然你是景元道祖,怎么在自己的洞府也一惊一乍的!”   魔修:“……”   景岳忍不住笑道:“以后放聪明点儿,别信这些天上掉馅儿饼的事。”   又对魔修道:“你的事我也无法求证,只有将你送往三界寺,寺中佛气自可分辨。若你真是清清白白,三界寺僧人也会度你,送你转世投胎。”   魔修委委屈屈道:“那老祖可跟他们先说好了,不要打杀了我。”   景岳应了,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枚玉石,将魔修的神魂封入玉石中。   等琐碎事都处理好了,巨坑旁只剩秦燕支与景岳默默对视,良久,景岳道:“你与我相处多年,又对我十分信任,我也不想一直瞒你。但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万年前的人突然换了个身份复活,连我自己说来都感觉很怪。”   秦燕支:“所以,你是景元道祖。”   景岳:“我是景元,事实上,景元的本名就是景岳。”   秦燕支又低头看着景岳身旁的小童,“太清是你徒弟一忘的本命配剑。”   景岳:“是。”   秦燕支突然笑了笑,“难怪。”   景岳总觉得这句“难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他怕秦燕支对太清有排斥,解释道:“但太清选择了你,如今你才是它的主人。”   太清也肃着脸点了点头。   秦燕支:“放心,我会好好待它。”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太清,半晌才问道:“一忘前辈小时候是长这样么?”   剑魂化形,大多都形似主人,或是主人心中喜爱的模样,太清的剑魂拟态不像秦燕支,也不可能是一忘心中所喜,最大可能就是一忘本人,因为是一忘给了太清最初的生命。   景岳眼神复杂地看着秦燕支,“一忘小时候受过伤,从我接他到寒云宗,他就是这样。”   说罢又想起什么,转而问太清:“你上次为何要变作女孩?”   太清垂着头,“我不知道您是主人的师尊。”   景岳:“不知道就能骗我吗?”   太清:“您的气息很好闻,我不想你讨厌我。”   景岳明白了,太清是怕自己的第一拟态吓到他,一时有些好笑。   秦燕支:“除了我,一叶老祖他们是否也知道?”   景岳:“当然,流风流云还有魏天离都知道。”   秦燕支:“怪不得寒云宗会奉你为老祖。”   景岳半开玩笑道:“如今真君也知道了,有何想法?”   秦燕支想了想,“庆幸吧。”   景岳:“嗯?”   秦燕支:“庆幸你复活了,我遇见了,喜欢你。”   景岳:“……”   一直觉得气氛诡异而不敢说话的蓝凤怒斥:“不要脸!”   就连小小的太清脸上都有一秒的空白,他虽早知此事,但也是今日才知景岳就是景元,是创造它身体的人,也就等同于它一位父亲。现在,它的第二任主人说喜欢它爹??   半晌,景岳才憋了一句,“秦燕支,你胆子真的很大。”   就在景岳坦白家底的时候,洞穴口的修士已越来越多,不过他们来时蓝光已经消失,没办法被摄入洞中,只能亲自挖开入口。   然而他们没挖多久,就见一群人像受惊的老鼠般仓惶逃出来,一问才知,此处是景元当年的洞府,而寒云宗景老祖正好就在洞中。   修士们眼见与巨大的机缘擦肩而过,均是扼腕不已,但看丹火门和沙漠蛇楼狼狈的样子,又自我安慰地想:没进去也好,否则不但拿不到东西,还得跟他们似的白受一番惊吓。啧啧,没见那位金丹真人腿都没了吗?   赵家人此时也在人群中,长老壮着胆子去问白巅峰,“仙、仙长,与你们同去的可有几位陈家人?”   陈家你个大头鬼!白巅峰先是一怒,随即想到景岳既然化作陈家人,很可能与陈家有什么牵扯,这赵家没准儿也知道,只是故意替景岳瞒着呢。   于是他生硬地转变态度,笑得极为亲切,“还跟我装呢,景老祖都坦白身份了。”   赵家长老:???   白巅峰:“你放心,我是不会与人说的。”   说罢,带着沙漠蛇楼一众弟子匆匆离开,留下一脸懵逼的赵家长老,心中苦闷。   一下丢了三人,他该如何对深不可测的陈家交代啊?   又过了两日,当陈果独身回到陈家禀明经历时,景元洞府现世的消息已传遍修界。   不少人听说洞府中还有景元残像,都想去瞻仰,但很可惜,景岳离开时亲手将洞府毁了。   许多人对他的行为不满,认为他此举乃是欺师灭祖,然而寒云宗都没有任何表示,哪容旁人指手画脚?   而且,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因为景岳提出正道清缴蜀西以后,要随时注意可能有魔修夺舍之事,大家一想有道理啊!于是人人都防备起来,不少突然性情大变的人都被孤立,没想到还真被找出一两个。   这下子众人更加警惕,一时间,正道修界颇有些草木皆兵。   这时候,景岳与秦燕支已来到小西陆洲另一座城。   此城名为金城,乃是小西陆洲最核心,规模最大的城镇,修士自然不少。   两人依旧变幻了模样,混在人群里谁也认不出。   秦燕支:“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景岳:“去金银楼取些东西,也不知还在不在。”   金银楼乃是万年前专为散修服务的势力,散修由于势单力孤,不但机缘难寻,也容易被杀人夺宝。因此,当年一位散修大能便创造金银楼,散修只需与金银楼立下魂契,再缴纳一定灵石,就可通过接取楼中任务换取修炼资源,也可将贵重之物存放在楼中。凡存于金银楼的物件,只有通过神识验证才能将物件取回。   妖劫以后,金银楼损失不小,后来被散修盟的人接手,如今只在小西陆洲和禹东陆洲还有驻地。   “你在金银楼存了东西?”秦燕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会是万年前的吧?”   景岳:“没错。”   其实东西不算贵重,但有些如今已绝迹的药材,景岳想带回寒云宗重新种下。   当年他是紫府期时烙下的神魂印记,现在也只有到了紫府才能来取。   等两人一入金银楼,楼中接引散修立刻迎上来,“二位是要接取任务,还是取东西?”   景岳:“取东西。”   散修:“请问是何时存放?”   景岳想了想,摇头道:“一万多年前,记不太清楚了。”   散修:“……………………………………” 第121章   散修只当眼前之人和他说笑,但态度依旧恭敬,“道友时间没记错吗?”   景岳:“没有啊,是一万多年前。”   旁边也有不少进出的散修听见了,都看了过来,心中好笑是哪来的乡巴佬修士胆子如此大,敢上金银楼惹事。   散修笑意收了收,“那请稍等,我查一查,道友尊姓大名?”   景岳:“甲。”   散修:“啊?”   景岳:“先祖存放东西时,就留下一个甲字。”   散修眉一皱,又猛地僵住,做了个吞咽的姿势,“您是说……甲乙丙丁的甲?”   景岳:“正是。”   “您、您稍等。”丢下一句话,散修已匆匆跑入后院。   秦燕支低声问道:“‘甲’是什么?”   景岳也小声说:“就是我当年接取金银楼任务用的代号,从筑基开始,一直修成返虚才没有做了,从紫府算起,我在金银楼存放的物资累积起来,储存等级应有天阶了。”   秦燕支:“……”   他知道金银楼的储存等级,会根据物资贵重程度来核算,也分天地玄黄人五阶。   天阶,估计整个金银楼也没几个吧?何况还是万年以前。   没多久,一位紫府散修迎了上来,显然是这间金银楼的管事人,另几名散修跟在他后头,表情都透着激动,“您是‘甲’的后人?”   景岳:“算是吧。”   紫府散修:“那、那真是太好了,您先祖的东西一直还在,可您知道,得用神识……”   景岳:“放心吧,我有先祖留下的信物,只要东西还在就能取出来。”   紫府散修:“您这边请。”   等人走后,众多修士面面相觑,一人好奇道:“那人到底是谁?他说的甲是什么意思?”   一人突然想起来,“甲?难道是那位!金银楼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三千任务从无败绩的散修!”   “是他?他不是妖劫前就消失了好几千年么?据说是陨落了。”   “我还听说过一个传闻,以前有人怀疑甲其实就是景元道祖。”   “我才不信,景元道祖是有多闲?”   ……   一个时辰后,当景岳悠哉哉地走出来时,金银楼里所有散修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若他真得到了甲当年存放的东西,必然身怀巨宝!   紫府散修本还在震惊中,但一见众人的表情,立刻释放出威压。   修士们纷纷惊醒,才想起来这里可是金银楼,起码在金城内谁也不能动手,否则就是跟散修盟作对。但城里不行,若是离城远一点,总可以吧?   于是景岳和秦燕支出门时,身后还有些修士试图尾随,哪知一股洞天期的威压袭来,直接把心怀不轨之人震得吐血。   众人再抬头,刚才两人已御剑而起,消失在天际。   碧蓝的天空澄澈如洗,一口“棺材”正缓缓前行。   “棺材”当然是秦燕支以剑匣炼制的飞行法器,此时,景岳倒没像平日那般盘膝修炼,因为太清正化为人形坐在他怀里,小脸贴着他胸口。   蓝凤见位置被抢了当然很不痛快,但景景不理它的撒娇,最终,它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景景肩头,靠着景景的脖子,豆眼一直瞪视着太清,心里还想着,哼!本凤只是怜惜你颜值低!   景岳:“太清,说说一忘的事吧?”   太清想了想,说:“道祖陨落以后,主人大多时候都在闭关,他虽然没有提过,但我知道,主人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景岳叹了口气,将太清抱得更紧一些,“我知道。”   这时,秦燕支问道:“你为何要找魏阵图帮你打探消息?”   景岳:“他就在上南州啊。”   这次景岳之所以会到上南州,是源于当年他在点竹大会上答应了天竹老人寻找母竹一事,天竹老人曾说母竹生长于上南州青连坡一座道观前,景岳便请托魏阵图帮他打探一番,毕竟八千年变化,当年的青连坡或许早就不存在,又或许改换了名字。   前不久,魏阵图发来传信,说是找到了青连坡。   秦燕支:“我也在。”   景岳一噎,“我出关时收到了一些他的信件,就顺便请他帮忙了。”   秦燕支:“……他私下还与你传信?”   景岳:“是啊。”   不知是不是景岳错觉,总觉得这一刻秦燕支有点丧。   半晌,秦燕支道:“他都说些什么?”   景岳也不忌讳秦燕支的探问,他想了想,“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我哪里记得。”   秦燕支:“倒是符合他的风格。”   景岳:“……”   意识里蓝凤道:“景景,叽叽可以确定,流氓子和吹叶子之间一定有着深仇大恨。”   景岳也很奇怪,秦燕支很少对谁表现出明显的喜恶,但他能感觉到,秦燕支有些反感魏阵图。   如今,他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在秦燕支面前也是很放松了,便随口问道:“你好像不喜欢魏阵图?你们有矛盾?”   秦燕支:“我当然不喜欢他,我喜欢……”   对于秦燕支这套,景岳现在已经很淡定了,他面不改色地打断:“哦,我还小,才一百多岁,你太老了。”   秦燕支:“……”   就连蓝凤都觉得,tali景景有点无耻。   但秦燕支却有些高兴,这样的景岳,离他更近。   如此过了一个月,他们终于来到上南州花月城,而青连坡就在花月城二十里外,据说如今已成了一座小镇。   一落地,景岳便见到了特意等在此地的魏阵图,对方原本带着笑,但见到秦燕支后明显愣了愣,笑容也收了不少,“秦真君也在?”   秦燕支微微颔首,看上去高傲又矜持。   景岳心中好笑,道:“秦真君,如今已到上南州……”   秦燕支:“我暂时没有回宗门的打算,你不介意我一道吧?”   景岳:“当然不介意。”   魏阵图很想说自己介意,但他没立场表态,只得装作无事,“阿景,咱们从这里到青连坡很近,这便出发吧。”   路上,魏阵图讲了下青连坡的情况,原来当初的道观经历八千年变化,已改建成一座土地庙。   “上南州一共有四处青连坡,我好不容易才确认了此地,如今却是叫做青连镇了。”   面对魏阵图的邀功,景岳很给脸道:“多亏了魏道友交友广阔,消息灵通,实在是感激不尽。”   魏阵图:“阿景何必与我客气?我……”   秦燕支:“魏道友为何此次没去蜀西清缴魔道?”   魏阵图不满秦燕支突然插话,淡淡道:“门中有任务。”   秦燕支:“我还以为,你是想躲着阮道友呢。”   魏阵图:“………………………”   景岳见魏阵图神情骤变,有羞恼有不耐还有些惊恐,好奇道:“谁?”   秦燕支笑了笑,“太初派一位紫府真君。”   魏阵图怒瞪秦燕支一眼,似乎想发火,但最终忍下来,“阿景,我们走吧。”   “哦,好。”景岳看出他为难,也不再追问,却听秦燕支传音道:“阮道友与魏道友于定妖山结缘,之后便倾心魏道友,欲与魏道友成就好事。”   景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魏道友看上去似乎有些排斥,你刚说躲着是什么意思?”   秦燕支笑了笑,“阮道友追得太紧,魏道友似乎有些怕了。只是不论星罗山庄亦或太初派,都很乐见其成。”   景岳倒不觉得奇怪,魏阵图乃是星罗山庄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而太初派那位阮道友既已成紫府,想来地位不低,两派同在上南州,关系也算交好,若这两人能结为道侣,双方门派自然满意。   “若是能成,倒也合适。”说完,他忽然感觉有些没对,“你何时知道的?一路上我们提起魏道友,也没听你说过啊?”   秦燕支可疑地一顿,随即轻描淡写道:“修界几乎人人皆知。”   “我就不知道。”景岳想了想,怀疑道:“怕不是你路上打听的吧?我记得前些天你一直在收发传信符。”   秦燕支:“……”   景岳见秦燕支没否认,便打趣道:“本以为你和魏道友关系不好,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   秦燕支:“………………”   几人快步来到城门口,魏阵图并不知另外两人刚刚八卦了他的事,走了会儿心情也放松下来,正想对景岳介绍一番上南州的景象,忽然听见一女子大喊,“爹!爹!你怎么了?”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名老汉晕倒在个年轻女子身上,女子抱不住他,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   魏阵图刚想去救,那老汉突然惨叫一声,接着腹部裂开道口子,顿时肠穿肚烂,已是没了生息。   “景景!”蓝凤使劲往景岳怀里钻,后者也是一惊,与秦燕支、魏阵图同时皱眉——居然是邪祟之气!   女子似乎被吓傻了,整个人木然跪坐,裙裾上沾满了老汉的血,腥臭刺鼻。但她却浑然未觉,反倒是城门口的来往行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惨叫声此起彼伏,瞬间乱成一锅粥。   “她、她们一定是青连镇的人,让她们快滚!”   “青连镇不是被封起来了吗?!”   “快滚!快滚!”   不少人边逃边叫骂,城中也是一阵惊慌,就连城门口的卫兵也不敢上前,反将城门紧闭。一些没来及回城的百姓疯狂拍打着城门,然城门却纹丝不动。   景岳袖袍一挥,老汉身上的邪祟之气立刻散了,那女子也是一震,慢慢醒过神来。   她看了看景岳三人,又低下头,眼泪倏然而落,悲声道:“爹!爹!你醒醒!你醒——”   喊到一半,她身子一晃,彻底晕了过去。   城门口剩下的人更是惧怕,一个个躲得老远,有那好心的还提醒景岳等人赶紧躲开,免得沾了诅咒。   三人对望一眼,景岳袖袍一卷,便将女子与老汉一同摄走,又与另外两人一同消失于百姓们惊愕的视线中。   ——   青连镇近郊一处破庙,苏小翠徐徐转醒,入眼是蛛网遍布的房梁,她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你醒了?”   苏小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却看见三个陌生的青年分别坐在不远处,此时都看着她。   几人样貌不凡,且都是道人打扮,让苏小翠很难认为他们是坏人。她心里稍稍一松,更有些羞涩和局促,但忽然间,许多记忆猛然回笼,她脸色“唰”地一变,就像涂了几层厚厚的白粉,身子不停颤抖,眼泪更是止不住掉落。   几名青年当然是景岳等人,他们将女子和老汉的尸首带来庙中,便是想打听青连镇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花月城中人人谈之色变?哪知女子一醒,又陷入悲伤不可自拔,显然是不能好好说话。   几人都有些无奈,只能默不作声等在一旁。   约莫有一刻钟,苏小翠终于抬起头,她看了看四周,泪眼朦胧道:“诸位……道长,我爹呢?”   她想起来了,先前在城门口,只有这三人没有对她和爹爹露出嫌恶和害怕的神色。   景岳:“你爹尸首就在庙外……”   他话未说完,苏小翠踉跄着站起来,就要往外面冲去。   景岳:“站住。”   苏小翠哪里肯听,却感觉一股力将她托起来,又送回到原位。   秦燕支理理袖子,代替景岳道:“你爹身染邪祟而亡,如今邪祟虽去,但也不适宜生人接触。”   苏小翠还未从对方鬼神般的手段中醒过神来,愣愣道:“邪祟?不、不是诅咒吗?”说完她才意识到几人乃是道门高人,会法术神通那种,于是“噗通”跪地,哭道:“求求几位仙长,救救我们青连坡的百姓吧。”   原来,苏小翠和她爹都是青连镇上杜员外家的下人,前些日子,青连镇突然怪事连连。   “最初,怪事就发生在杜府。”苏小翠抽泣着道:“那天早上,我去少奶奶房中叫起,发现地上有水渍一直蔓延到床边,我心里奇怪,忙走到床边,隔着床幔隐隐看见少奶奶她、她……”   苏小翠吞了口唾沫,眼中被恐惧占满,“她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等我掀开床幔一瞧,少奶奶双目圆睁,眼耳口鼻都流出血,人、人已经没了呼吸!”   从这天起,杜员外家就跟被诅咒了似的,接二连三有人死掉,死状与杜少奶奶一模一样。杜少奶奶的丧事还没操办起来,杜员外以及员外夫人又双双去世,没两天,杜家唯一的孙子辈也死了。   整个杜家,竟只剩下杜少爷。   然而这还不算完,杜家遭此大变,家中仆人自然急着往外逃,可只要一出青连镇,他们都会暴毙。   “等等,”魏阵图打断苏小翠,“你说杜家人都会暴毙,那你为何没事?”   苏小翠一愣,“是、是杜家的男人,从头到尾,杜家女人只死了少奶奶和夫人。”   魏阵图看了景岳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疑虑。   苏小翠继续道:“没过多久,青连镇上别的人家也陆续发生同样的事,死的都是男人,浑身像是泡过水,七窍流血而亡。”   此事当然惊动了附近一些修士,但修士们几经盘查,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说青连镇受到未知的诅咒,必须暂时封镇,不可让诅咒扩散。   于是,青连镇只许进不许出,镇中百姓只剩绝望。   “我爹先前在外地跑货,侥幸逃得一命,他经过花月城时便听说了这事,可他担心我,又不信什么诅咒之说,非要回青连镇接我走。我俩费尽心思逃了出来,满心以为脱险了,没想到还没走到花月城就……”   苏小翠又嘤嘤哭了起来,可她面对的是两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再加一个可以解但不想对女人解的男人,还是蓝凤见她可怜,叼了张帕子递给她。   景岳皱了皱眉,刚刚的邪祟之气极为浓郁,就算是练气期的修士也能察觉,为何那些人偏偏说是诅咒?   直到他跟着女子回镇上,终于明白了原因。   整座青连镇没有一丝邪祟气,反倒有股安宁祥和的中正之气。   可镇上的人既不安宁,更不祥和,看上去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尤其是男人,各个都像患了重病一般,瞧着他们的眼神十分不善,有憎恨,憎恨中还有一丝急迫。   倒不是希望得到救赎的急迫,而是盼望着这些外来人与他们一样诅咒缠身的急迫。   几人都觉得不太舒服,也不多耽搁,直接去了杜员外家里。   然而离大门还远,他们就在杜家门外见到了另一个道人。   “你怎么也来了?”魏阵图突然惊道,表情有些难看,“不是让你别缠着我吗?”   “谁?”景岳不认识那道人,随口问了句。   秦燕支:“阮道友。”   “阮……”景岳打量着道人,对方个子不高,脸生得也嫩,仅从外貌上看,倒像个十五六岁的可爱少年。   不过……少年?   “阮道友是男的?”   秦燕支:“难不成你以为是女人?”   景岳这一刻突然理解魏阵图了,“……男的,星罗山庄也能乐见其成吗?”   秦燕支:“为何不能?修道者顺天也逆天,无需讲究阴阳融合那一套,即便双修,男男、女女,又有何区别?”   景岳:“……现在的修士都这么开放了吗?”不过就一万年的时间……   秦燕支突然传音景岳,“你虽重生过了这一百多年,但许多观念还停留在一万年前,七方界已不是双极界,今日的修界,也不完全是你当初那个。”   景岳一怔,像是有片叶子落入心湖,不重,但依旧触动了他。   经秦燕支一提醒,他才发现从重生到此刻,自己对这方世界仍有种疏离感,总是习惯拿以往对比今日,总是下意识认为今人不如前人。他甚至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慢和冷眼旁观,对万年后的种种变化,少了敬畏。   然而他身处于这个世界中,这个世界的变化也是随天道而变,若他不能真正融入,迟早会遇上解无可解的阻碍。   叶子突然变得沉重,随着漩涡卷入心底,景岳转身对秦燕支郑重道:“多谢真君提醒,是我疏忽了。”   秦燕支笑了笑,别有深意道:“你眼前的人,也不再是曾经那个。”   景岳:“何意?”   秦燕支:“道祖如此聪明,自己悟吧。”   景岳目光微闪,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他转头一瞧,发现魏阵图已走到杜家大门前,背对着他。而那位“阮道友”则眼睛通红,肩膀抖个不停,“我,我哪有缠着你,是师尊让我来探一探。”   魏阵图的语气很不耐烦,“你可行了吧,什么都是你师尊说,赖在星罗山庄三十年不走也是你师尊安排的?”   “我……我受伤了。”   “你的伤八百年前就好了!”   “八百年前我又不认识你,你刚刚也说了三十年……”   见阮道友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快垂到胸口,景岳忍不住问道:“他……真是紫府修士?”感觉怀疑自己的眼睛。   秦燕支默了默,“阮道友从小就在太初派长大,拜入太初派红鸾老祖座下,红鸾老祖素来溺爱他,可能……就比较单纯。”   蓝凤忍不住吐槽道:“长于妇人之手,哼!”   景岳:“妇人之手又怎么了?比如流风门下复玄……”   蓝凤想了想那位不苟言笑的可怕洞天长老,忍不住鸡毛一抖。   景岳见阮道友简直比苏小翠还能哭,哭的时候眼睛、鼻头、嘴唇都红红的,十分惹人怜爱,便解围道:“魏道友,这位是……?”   魏阵图身子一僵,似才想起还有其他人在,回过身来勉强笑了笑,“他叫阮酒,太初派。”又指了指景岳和秦燕支,不甘不愿道:“寒云宗景岳老祖,万铭剑宗秦燕支。”   阮酒看了眼魏阵图,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景岳和秦燕支,才用袖子擦擦眼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景老祖,秦真君,让你们见笑了。”想了想又害羞地补充了一句,“你们、你们叫我小酒就成。”   景岳也忍不住笑了,问:“你为何来杜家?”   阮酒再次偷瞧了眼魏阵图,却只能看见对方冷漠的侧颜,他委委屈屈道:“真是师尊让我来的,十日前,师尊感应到花月城附近有妖气。”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我喜欢……   景景:哦,你太小了,我都一万多岁了。   胭脂:……(感觉不论如何都差距很大系列 第122章   “妖气?”   此言一出,就连魏阵图也怔了怔,“真是红鸾道人说的?”   阮酒重重点头,“十日前的夜里,我师尊回来的路上,忽然感应到上南州西北方向有淡淡妖气,她当即一算,算出是花月城方向,便斩出一剑。师尊说,她确定自己斩中了什么,但等她神识扫来,却什么都没发现。”   几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妖族少部分被镇压在三界寺,其余都被封印在定妖山中,就算结界不靠谱,但结界外还有人守着,怎么可能有妖物无声无息地来到人界,难道又是头半妖?   阮酒:“我师尊回了宗门,还是觉得心里不安,便让我来探一探。结果到了花月城,我听说青连镇上出了怪事,就赶着过来了。”   说罢,他幽怨地看了魏阵图一眼,“我真不是缠着你来的。”   魏阵图此时也知是误会,尴尬地拱拱手,“对不住。”   阮酒顿时笑了,面上微红,“没、没关系,能见到魏道友,我也很开心。”   魏阵图:“……”   “景景,那个小酒子肯定喜欢吹叶子!”蓝凤靠在景岳怀中,一双眼直直盯着阮魏二人。   景岳:“嗯,你这次倒是没猜错。”   蓝凤顿时嫉妒地瞪了魏阵图一眼,“哼,吹叶子艳福不浅嘛,不过景景别担心,你有叽叽喜欢。”顿了顿又道,“流氓子也喜欢你,你比他多一个,还是你赢!”   景岳:“这一点不用你来提醒……”   几人在门外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原本四人的队伍成了五人,苏小翠在前头叩门,尽管失去父亲的悲伤还未褪去,但却底气十足。   毕竟,她身后可有四位仙人!   “有人吗?我是小翠,我回来了,还有几位仙长一起……”   可隔了半天,门内一点动静也无。   景岳懒得再等,一甩袖,大门轰然而开,就见杜家不少人都站在门后,一个个面色惨白,眼神麻木地盯着他们。   蓝凤害怕地抱住景岳,后者也感觉身上麻麻的,他看这里都是女人,便猜到杜家的男丁情况都不太好。   景岳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少爷呢?”   没人回答,所有人依旧死水无澜地看着他们。   苏小翠缩缩脖子,小声道:“少爷他病了许久……”   景岳:“他也被邪祟侵染了?”   苏小翠:“那倒是没有,少爷好像被吓坏了,有些疯疯癫癫的。”   她索性将几位仙人带往少爷院中,而杜家其他人对此也毫无反应。   等进了房,他们见床上躺了一人,看上去瘦得只剩皮包骨,意识也不清醒,口中喃喃道:“月儿,是我对不住你……”   “饶了……”   “饶了我们……”   景岳:“月儿是谁?”   苏小翠眼神闪烁,最终为难道:“是、是少爷成亲之前的相好。”   原来杜家少爷成亲前曾有一段荒唐事,他早已订了亲事,却与镇上一户人家的姑娘好上了,那姑娘有了身孕,家里人便找来杜家讨说法,要求杜少爷负责。杜少爷原本是真心喜爱那姑娘,为此还跟家里闹了一阵,甚至与姑娘一块儿私奔了。   “当时老爷夫人都很着急,他们派人去找,可哪里能找着人,没想到第二天少爷却自己回来了。”苏小翠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种种,“我记得,少爷很是失魂落魄了一阵子,那段时间我们都胆战心惊的,只要发出微小的动静,少爷就一惊一乍的,然后勃然大怒。直到一年后,少爷与少奶奶成亲,又一年有了儿子,他这才彻底恢复了,可没想到如今又……”   景岳:“显然,杜少爷认为杜家这些事都与那位姑娘有关,最好是能知道他们私奔那日发生了什么?”   他见杜少爷不像是能正常说话的样子,对秦燕支道:“真君于催眠一道比我精通,有劳你了。”   秦燕支微一点头,知道是杜少爷神魂不定的状态很不利于催眠,让景岳感到为难。   他走上前,对着杜少爷额头一点,杜少爷顿时被定住,视线直愣愣地盯着秦燕支,而秦燕支一双眼也彻底变为黑色,不见眼白。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时间,秦燕支走回景岳身边,“不是私奔。那天晚上,他本想与那位姑娘在青连镇的土地庙中殉情,带着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秦燕支说,他看到杜少爷与女子相约饮下毒酒,杜少爷犹豫了一瞬,女子却已七窍流血,捂着小腹惨叫连连,鲜血很快染湿裙裾。杜少爷十分害怕,突然不敢死了,见女子没多久便气绝身亡,他惊慌地想要逃回家,又担心此事说不清楚,为他惹来官司,便将女子的尸首带出土地庙,扔入了庙外不远的湖中。   “当时是夜里,也没有人发现。”   “败类!”魏阵图怒道:“其它暂且不论,他为何还要毁尸灭迹?”   景岳问道:“那女子家里人没来找过吗?”   苏小翠还没从秦燕支的话里回过神,半晌才道,“找、找了,后来是老爷打发了几百两银子,她家里人就不管这事了,说是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景岳:“如果邪祟真是那名叫月儿的女子所化,她要报复杜家还能找出原由,可为何要害镇上其他人?”   蓝凤探出脑袋道:“她肯定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景岳将它按回去,道:“此地死了如此多人,却没有半点邪祟之气,这不正常。既然事事指向那名叫月儿的姑娘,那咱们便去湖边探探。”   魏阵图:“也正好,你要找的土地庙也在那处。”   苏小翠:“土地庙?”   景岳:“有何不妥?”   苏小翠道:“不,只是镇上的土地庙原本香火鼎盛,出了这件事后,镇民们认为土地公并没有保佑我们,一怒之下将土地庙掀了。”   景岳:“他们拆了土地庙?”   苏小翠:“那到没有,大家终究还有敬畏,不敢毁掉神像,但却不肯再供奉土地公。”   景岳点点头,“原来如此。”   阮酒小心翼翼道:“我、我能一起吗?”   还不等魏阵图开口,秦燕支便道:“当然。”   魏阵图:“……”   于是,几人很快到了湖边,景岳放出神识一扫,“湖中没有邪祟之气,也不见妖气。”   苏小翠:“难道不是月儿姑娘?”   景岳:“你不是说,杜家人死时都像被水泡过一般?不管是否与月儿姑娘有关,邪祟定然和水有牵扯,镇上还有哪里有湖吗?或是周边的河流溪涧?”   苏小翠摇头,“没有,镇上只有这片湖,再不就是自己家里凿的水井……”   镇上水井不少,查起来有些繁琐,魏阵图体贴道:“阿景,要不我去查水井,你去土地庙看看吧。”   景岳:“也好,就麻烦魏道友了。”   秦燕支:“阮道友随魏道友一块儿吧,也能更快一些。”   阮酒立刻应下,还感激地看了秦燕支一眼。   魏阵图很想拒绝,但当着景岳的面,他实在做不出如此扭捏的姿态……   由于苏小翠要帮忙领路,也跟着离开了,于是湖边就只剩下景岳和秦燕支。   清风徐来,湖面散开涟漪,景岳如墨般的发丝也随风而动,他睨着秦燕支,“你故意的吧?”   秦燕支很坦然,“是啊。”   景岳默了默,“走,我们去土地庙。”   土地庙就坐落在湖边,离湖不足一里,庙门大敞开,遥遥可见庙中翻倒的供桌,还有一地香烛贡品。   还没进门,景岳就察觉土地庙中传来的清正之气,他与秦燕支对视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庙里昏暗,所有窗户都紧闭着,景岳四下观望,最终落在正前方的土地公神像上。   泥塑的神像被描绘上彩漆,一位须眉白发的老人端坐中央,一手持拐杖,一手手掌朝上。   景岳端详着神像慈和的眉目,片刻后,他以眼神暗示秦燕支,后者会意,两人一同从庙中退了出来。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阴影中的土地公像突然一动,嘴角勾起了邪肆的笑。   一出庙门,秦燕支便问道:“你不是要找母竹吗?”   景岳取出天竹老人交给他的枯枝,“天竹老人说,若是附近有母竹的气息它就会枯木逢春,可现下却毫无动静,说明母竹并不在这里。”   秦燕支:“毕竟八千年已过,此地灵气又不算充盈,母竹不是被人截走,就是不存在了。”   景岳:“算了,以后再帮那位老人家想想办法吧,化分身于本体倒是不难,难的是分身彻底脱离本体,成为另一个自我,最终还要能与本体融合。”   秦燕支:“就如你我一般。”   景岳笑道:“当日咱们从祭台里出来,我去昊天界接叽叽,小寒云宗里的弟子都很想你,宋小宝还特意问了你。”   秦燕支想起那个追着“他我”喊漂亮小姐姐的肥鹅,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见景岳戏谑地看着他,心知对方是故意如此说,心下好笑,“可惜我已入洞天,回不去了,不过,昊天界里的事我都不会忘。”   秦燕支说话的同时认真地看着景岳,好似远山湖色都不入他眼中,他的眼里只有一人。   本来,他以为景岳会避而不谈,哪知对方却道:“嗯,我也不会忘。”   秦燕支微愣,“你……”   景岳:“嗯?”   秦燕支随即一笑,“不,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景岳对他亲近了些,好像,一切变化都是从景岳坦白了秘密那天开始。   不过,他们本就该是亲近的。   两人静静站在湖边,虽隔着一人的距离,但风却不断撩动他们的袖袍,袖与袖时时挨在一起,有种难以言说的暧昧。   又等了片刻,魏阵图从远处赶来,“阿景,查过了,都没有。”   景岳点点头,传音对方,“我们有线索,晚上再说。”   入夜,月上中天。   青连镇上却是灯火煌煌,无人敢入睡。   土地庙中静谧一片,入了子时,庙中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庙门来回碰撞,“咚咚”作响。   那阵风很快席卷而出,湖水也在风力下掀起波澜,发出细碎的呜咽。   庙中的土地像突然从腹部裂开道口子,一道纤细人影从中钻了出来。但见她身着大红嫁妆,浑身却湿漉漉的,衣袖裙角上都淌着水,随着她身形移动,地上便留下一串长长的水渍。   人影微微一笑,对着土地公拜了拜,迅速飘出庙门。   突然,一束白光直冲她来,人影猝不及防之下被白光洞穿肩膀,立刻发出一声惨叫。   风刮得更猛,草木阴影在惨白月光下蠕动,人影一抬眼,便见到四名道士挡在她身前,她怒道:“原来是你们几个臭道士!”   道士们一来青连镇她就知道了,但她半点不担心,因为她知道这些人发现不了她,她可是有老爷天在保佑。果然,几个道士找遍了都没把她找出来,当时她还有些得意,没想到,这些人竟是要引她出现。   哼!几个道士罢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人影五指成爪,直接冲向看上去最矮的道士,还没等她扑到跟前,矮道士身旁一人甩出张长卷,将她定在当场,她心中大急,却感觉体内迸发出一股大力,助她突破禁锢。   人影一旦能动,便迅速往土地庙里逃去。   可等进了庙中,她却见土地神像前也站了个道士。   五个道士?怎么可能?今天明明只有四个道士入镇!   不对,眼前的这个道士和之前有一个生的一模一样,双胞胎?   人影惊疑不定,却听那道士开口道,“别瞎想了,以你浅薄的见识想也想不明白。也别妄想逃,以你陋劣的修为,即便是魏道友也能轻易把你踩在地上摩擦。”   刚跟进来的魏阵图:???   秦燕支忍不住轻笑,阮酒则小声安慰道:“魏道友,你天赋高,修为一定很快能追上我们的。”   魏阵图:“……”   土地神像前的道士当然是景岳的分身,他本体一动,便与分身融合,其他几人也围了上来。   人影自知不敌,怒道:“你们修得是玄门正宗,也要助纣为虐吗?!”   景岳:“我们这不是来捉你了吗?黄月儿,你是正是邪心里没点儿数吗?”   人影见道人唤出她真名,也不感意外,道:“我当然为正!杜郎不但骗我,又将我毁尸灭迹,投入湖中,他不该死吗?”   景岳:“可你并没有杀他,你只是杀了他对此事一无所知的父母妻儿,以及青连镇那么多无辜的人。”   黄月儿忽然发出尖细的笑声,“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我就是要让他痛苦,让他绝望!他父母阻我姻缘,该死!那女人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位置,又生下孽种,也该死!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统统该死!”   蓝凤一听,本有些害怕的它立刻表演道:“景景!叽叽智慧的双眼早已看穿一切!”   景岳:“……”   黄月儿又道:“我若不是正义,这方土地为何会护我!”   景岳:“是啊,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护着她?”   他话音一落,秦燕支便极为默契地单手一抓,黄月儿感觉力量急速流失,而后,她见到一团金光从她身体里被抓了出来,而她自己也变得透明许多。   “别杀我!别杀我!”金光挣扎着叫道。   秦燕支一甩手,金光便化作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小男孩被放开,立刻就要钻入土中,却发现脚下土地不知何时冻成了冰,他四下一望,几名道士各守一方,将他与黄月儿牢牢困住。   小男孩撇撇嘴,站起身来扶了扶歪倒的帽子,就听黄月儿惊道:“你是谁?”   黄月儿震惊不已,她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玄妙之力,却没想到竟是个人。   小男孩仰头道:“月儿姐姐,我是土地宝宝!”   四道士&一凤:“……”   黄月儿也怔了怔,才发现男孩虽小,但身上衣着却与庙里的土地神像一模一样,手里还拿着根短短的拐杖,只是……土地宝宝??   小男孩:“月儿姐姐,你不记得了吗?以前每一天,你都送我花花。”   黄月儿没回答,却道:“是你在护我?”   回答她的却是景岳:“若没有土地的愿力为你遮掩,就凭你身上的邪祟之气,早就被其他道士给灭了,还能容你害这么多人?”   原来,他和秦燕支白日里一入庙中,就感觉到土地公已生了灵,但灵识却包裹着一团邪祟。土地以自身正气遮掩,因此,青连镇上才无邪祟之气。   当然,也因为之前来的道士修为不够,才让黄月儿隐蔽了如此之久。   而土地公生灵乃是靠人间愿力,而愿力对于道修来说非常麻烦,因为一旦攻击愿力,就会沾染愿力中的所有因果。如今土地公的灵识躲在神像中,要逼出邪祟只有毁掉神像,神像经年吸收愿力,景岳和秦燕支都不想轻易动手。   故而,他们便假装一无所觉,试图引邪祟主动离开神像。   可没料到,土地灵识竟也跟着邪祟出来了,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黄月儿怒道:“你胡说,我不是邪祟!”   景岳:“嗯,你说得也没错,你不仅仅是邪祟,你还是妖。”   阮酒也上前道:“你身上妖气浓重,不人不鬼,说,你是什么东西?”   黄月儿的虚影笑起来,“我是妖?我虽已死,但何时成了妖?”   阮酒还要再辩,魏阵图不耐烦道:“你与她说那么多作甚,直接灭了就是!”   “不要不要灭!”土地宝宝大喊道:“月儿姐姐是好人!”   魏阵图冷笑:“她是好人,青连镇上其他祈求你护佑的人莫非都是坏人?”   土地宝宝跳起来道:“杜公子就是坏人,是杜公子对不起月儿姐姐也对不起宝宝!他们说好了让宝宝见证他们一生一世的,但是杜公子却背叛了月儿姐姐!”   魏阵图:“杜公子即便背叛了她也罪不至死,黄月儿是自杀,杜公子虽是败类,但却没有杀人。何况,你为何避而不谈其他人?”   土地宝宝扭捏道:“是月儿姐姐点醒宝宝的灵识,月儿姐姐对宝宝有恩,那些镇民还毁了宝宝的贡品!”   景岳心知土地灵识没有人引导,如今已是走偏了,便道:“你乃是青连镇上十几代百姓的愿力凝成,黄月儿生前虽虔诚,但她不过是助你生灵的最后一点力量,你却将所有恩情都算在她一人身上,害了一镇人。他们的先祖若泉下有知,当后悔为你造庙宇,塑彩身,你如此恩将仇报,即便没有我们,要不了多久,你的愿力也将消散,而你,也将彻底消亡。”   土地宝宝心里一慌,“你、你骗宝宝!”   黄月儿此时也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得庇佑,赶紧道:“土地,你乃一方神灵,他们根本不敢伤你,只敢危言恐吓于你,你乃由我点醒,我才是你唯一的恩人。”   景岳:“哼!冥顽不灵!”   他双手往地上一压,整座庙宇为之一震,只见缕缕黑雾从地面钻出,又凝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   那些人包围土地宝宝,对着他张牙舞爪,咆哮不止。   “土地,我陈家世代供奉你,你为何要纵容邪祟害我陈家断子绝孙?”   “土地,当年我先祖领着镇民为你塑造泥身,为你画上彩漆,让你享尽香火供奉,你为何要害我青连一镇?”   “土地,我每日为你抄经诵读,求你护我孙儿平安,你为何要害他惨死于成亲当日?”   “土地!”   “土地!”   ……   他们都是还未转生的阴灵,一声声饱含愤怒与痛苦地质问,让土地宝宝心神大乱,“宝宝没有!宝宝不是故意的!”   他迷惘四顾,试图从怨灵中找到黄月儿,从月儿姐姐那里得到一丝安慰和肯定,但却看见黄月儿张开口想要吞噬一只阴魂,那狰狞的样子让土地宝宝觉得陌生极了,根本不是记忆中每日送他花花的小姐姐。   那时候,他刚刚生出灵识,第一眼就见到个扎着包包头的小姐姐将一朵橘色小花放在他手心,之后,小姐姐每日都来,每次都会带花给他。土地宝宝当时还不能显灵,但他已暗暗决定要娶这位叫月儿的小姐姐,哪知月儿姐姐长得太快,渐渐脱离土地宝宝的审美,他也就不想娶了。   但他还是希望月儿姐姐能快乐安康,也很高兴能见证月儿姐姐与杜公子的喜事。   那天夜里,月儿姐姐和杜公子一起跪在他面前,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后来,月儿姐姐饮下一杯酒,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他想救月儿姐姐,可怎么也不能脱离神像。   月儿姐姐死了,杜公子将月儿姐姐的尸首抛入湖中,就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身上一轻,终于能离开神像的束缚。   可惜已经晚了,月儿姐姐再也不会给他送花了。   他知道月儿姐姐是自杀而死,同样是杀生大罪,若是轮回转世只能做个畜牲。可月儿姐姐那么好,又点化了他,他怎能让恩人变作畜牲呢?   他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用愿力护住月儿姐姐的尸首,保她尸身不腐,神魂不离。   就这样过了三年,十日以前,湖水突然生变,月儿姐姐从湖水里爬了上来。 第123章   那日风很急,月很白。   黄月儿径直往杜府去,用邪祟之气杀死了杜家少奶奶,又害了很多人,没多久,她终于引来了道士。   土地宝宝一直都知道她做的事,也很害怕,但更怕月儿姐姐被道士们捉住,便附在对方身上,为她遮掩了邪祟之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报恩,可现在他却迷惑了,难道他帮错了人?   这时,他又听那名道人道:“看清了吗?黄月儿早成了恶鬼邪祟,神智全凭恶念与戾气操控,这些阴魂对她而言乃是大补,她根本控制不住本能。”   道人手指一点,将黄月儿双腿钉住,任凭黄月儿如何挣扎也逃脱不能。   “我猜,是你护住她神魂,阻止她转世投胎。可你若不插手,她顶多赎罪一世,如今她逆天而行,负债累累,永世不得超生。你不但害了她,害了你自己,更害了青连镇上的百姓,背叛了数代人对你的信仰!”   土地宝宝愣愣道:“都是宝宝错了吗?”   “你错了。”   “宝宝该怎么办?”   “你知道。”   土地宝宝很茫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是此地一方神灵,你所希望的,都能实现。”   我希望?   我希望阴灵安息。   我希望镇上的百姓都能好好的。   我希望能帮月儿姐姐赎去罪孽。   我还希望月儿姐姐可以回来……   土地宝宝的身上散发出道道金光,千年愿力同一时间迸射而出,反哺青连镇。   众多阴灵在金光下渐渐淡去,他们再度回归这片大地,安静地等待转生那日;青连镇上受了邪祟侵染的百姓忽然间康复,夜晚的小镇里处处是惊喜的呼喊声;一缕缕黑气从黄月儿身上钻了出来,全部涌入土地宝宝体内,土地宝宝变得越发透明,而黄月儿满是戾气的双眼却逐渐清明。   “咔——”   只听一声轻响,土地神像从中间裂开一条缝。   土地宝宝意识渐渐混沌,他知道自己要睡去了,不知这一睡能睡多久,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醒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宝宝,谢谢你,你没错,是姐姐错了。”   随即,他感觉身体多了一股力量,鼻尖仿佛闻到了花香,是他灵识醒来那一刻的气味。   再然后,他便彻底陷入了沉眠。   庙中回归宁静,但裂开的神像却提醒着人们刚刚发生的一切,景岳等人的视线都落在神像手心上,泥塑的指缝中,长出了一朵橘色的小花。   最后一刻,黄月儿的灵魂全数化作愿力,融入了土地宝宝的身体中。   片刻,阮酒小声道:“土地宝宝还能醒来吗?”   景岳:“或许吧,献祭灵魂所生的愿力很强大,或许能保住本方土地一点灵识。”   阮酒小声道:“他其实不坏的,希望他能够苏醒。”   景岳:“若是能让青连镇上的人重新信仰他,供奉他,那他苏醒的机会就很大。”   说话的同时,他几步上前,从地上拾起一颗红色圆丹。   几人都注意到了,这是黄月儿献祭后留下的一枚妖丹。   “黄月儿吞噬了这枚妖丹,所以成了邪祟,阮道友也说红鸾老祖在此地感应到妖气,两件事都发生在十日之前。也就是说,这枚妖丹的主人很可能是红鸾老祖斩杀那一头,而它就在湖里。”   秦燕支:“这里不应该有妖,湖底有问题。”   景岳点点头,“我想入湖中一探。”   秦燕支:“理应如此。”   一刻钟后,几人在湖底发现一头大妖的尸首,大妖原型乃是条泥鳅,以骨骼来看足有三尺粗,此时妖身还未腐坏,但已被一些水中生物啃噬了大半,而腹部已没有了妖丹。   景岳:“黄月儿体内那枚妖丹,应该来自于这只泥鳅妖。”   秦燕支:“水里的生物吃了它的妖身,只怕时日久了,也能化妖。”   景岳:“所以回头我们还得净化一番,除掉水中妖气。”   没多久,几人又在泥鳅妖附近找一个泥洞,洞只有三尺来宽,看样子像是泥鳅妖钻出来的,洞内有极淡的妖气,只有靠近洞口才能察觉。   四人在水下对视一眼,相继游入洞中,随着洞穴地势不断走高,竟然连通山腹,再往下行,却是一处秘境。   但秘境外有禁制,不过有魏阵图在,景岳便与另外两人等在一旁。   阮酒专注地盯着魏阵图施法,眼神里有仰慕与爱慕,蓝凤见了兀自感叹道:“今天是我爱你,你不爱我,等我伤了心,不想爱你了,你又来爱我。狗血,酸爽,叽叽喜欢!要是能换个性别就更好了,叽叽可是直凤。”   景岳听得半懂不懂,但也不打算理蓝凤,而是对秦燕支道:“真君,魔道与妖族联手一事,我们一直没有头绪,我有种预感,真相或许就在秘境之后。”   秦燕支却传音道:“昔年桃仙老祖说正道有一线生机,现在想来,生机应系在道祖身上。”   景岳笑笑:“若真如此,我也不算白白重生了,但正道的生机不会系于一人身上,而是关乎所有正道同门。”   秦燕支:“你不一样。”   景岳:“我与你们是一样的。”   秦燕支突然转头直视景岳,半晌道:“嗯,我们共进退。”   景岳:“好。”   蓝凤见景景宁可跟流氓子眉来眼去都不搭理它,正准备黯然流下一滴凤泪,吸引景景的注意,忽听一声轻响——原来是禁制破了。   一入秘境,众人都感受到了妖气,虽不比迷雾森林中的浓郁,但这里不是定妖山,也不是三界寺妖塔,已足够让人惊讶与警惕了。   眼前不大的空间内生长着许多形状怪异的植物,景岳一眼认出这些植物乃妖界所有,同时,他忽然心有所感,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根枝条。   只见枯枝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片叶子。   ——枯木逢春!   “这附近有天竹的母竹!”景岳惊喜道。   秦燕支和魏阵图此时都已知他寻母竹的原因,只有阮酒困惑道:“天竹?是青竹斋里那一棵吗?”   景岳:“没错。”他将天竹老人的嘱托又说了一遍,接着放出神识一探,“母竹在西南位,而且此地没有妖物。”   由于秘境不大,他们不过走了几里地便找到了母竹,天竹粗壮参天,可母竹却与普通的竹子没什么区别,若非枯枝异象,景岳很可能就错过了。   就在他想要砍一截母竹时,忽然一愣。   “这是……”   秦燕支神色同样凝重:“是破界竹!”   破界竹所在之地,能开辟方圆一里的结界通道!   阮酒:“破界竹?不是消失很久了么?”   魏阵图也没认出来,毕竟星罗山庄的传承远不如寒云宗与万铭剑宗,但他却听过此竹之名,“难怪青连镇上有妖物,原来是因为这棵竹子!”   有了破界竹,妖物就能从此地穿过结界,来到人界!   景岳:“破界竹并非妖界植物,之前也种在青连镇上,可见,它是被特意移植来此。”   魏阵图沉声道:“妖族将破界竹藏在秘境中,显然是想通过此竹进入人界,但青连镇如果长期有妖物出入,不可能没人发觉。”   景岳:“也就是说,妖族极少使用此竹,他们也费尽心机在遮掩。我想,他们在等待一个合适时机,大举闯入人界,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都感到背脊发凉,若不是他们提前发现了,妖族随时能在危机时刻捅他们一刀。   秦燕支:“魔道与妖族联手,是否也知破界竹的存在?”   魏阵图怒道:“这里是上南州,有众多正道强势门派,不管魔道是否知情,妖族的目的肯定是我们!”   几人都点点头,景岳围着破界竹转了一圈,忽道:“既然妖族能通过此竹来到人界,那我们应该也能凭此进入妖界,这是一个好机会!”   魏阵图:“阿景的意思是……”   景岳:“咱们去妖界转一转,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阮酒:“我们不多找些帮手来吗?或许这里直通的就是妖城……”   魏阵图蹙眉,“你怎么想的?妖族气数未尽,不可能一举歼灭,要那么多人过来干嘛?打草惊蛇吗?”   阮酒被魏阵图凶了句,眼睛又红了,“我、我只是以为要去妖族大杀一场……”   景岳:“不,只是去探一探,以我们几人的修为应该足够了。”   他说完,阮酒却飞快地睃了魏阵图一眼,又心虚地收回视线,但魏阵图还是发现了,神经敏感道:“你什么意思?”   阮酒:“没、没啊……”   秦燕支:“估计是怕你拖后腿吧。”   阮酒连连摆手,“没有的!我会保护魏道友的!”   魏阵图冷笑:“多谢,但我不需要。”   景岳心里暗笑,表面却正经道:“首先我们要能顺利进入妖界,而且不能被妖族察觉。”   魏阵图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立刻道:“破界竹附近应有妖族阵法,我去找来!”   然而半刻钟后,魏阵图悻悻归来。   景岳:“如何?可是破解不了?”   魏阵图:“破是能破,但要入结界必须以妖血为引,咱们哪里弄来妖血?”   景岳想了想,“妖丹可以吗?”   魏阵图:“不行。”   阮酒:“难不成,还要先去定妖山捉头妖来?”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景岳神情一肃,“有人来了。”   这些人中以他神识最强,秦燕支与魏阵图虽未有感应,但他们都知景岳本事,心下也毫不怀疑。至于阮酒,一贯是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景岳:“魏道友,请你布一阵法,将我们藏起来。”   魏阵图眼见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精神一振,“好!”   几人刚进入魏阵图布置的阵中没多久,就见个模样斯文的年轻人偷偷摸了进来。   秦燕支:“是妖族!”   他们大多一想就明白了,此地重要,妖族很可能派人监视,不知是否已经发现他们闯了进来?   然而阮酒想法却不同,他兴奋道:“太好了!咱们能弄到妖血了!”   景岳:“……别急。”   只见青年警惕地在母竹附近转了一圈,又在秘境里绕了几绕,接着松了口气,依着原路返回。   阮酒急着想要站起来,“他要走了,我们不杀了吗?”   魏阵图猛地按住他,“就知道杀杀杀,闭嘴!”   阮酒先是委屈,但感觉到魏阵图放在他肩上的手,脸色瞬间爆红,低着头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魏阵图猛地收回手,眉角微微抽搐,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忍住了。   此时景岳道:“那只妖应该是例行查看,倒不像来找我们的。可见他的确有监视此地的任务,但不知为何,竟没有发现我们也进来了。”   秦燕支:“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伪装成了人族,多半是混居在青连镇或者花月城中。”   景岳:“不知他有无同伙,咱们跟上去瞧瞧,总要把隐患清除,以免他们发现不对通风报信。”   阮酒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是我想简单了,对不起……”   魏阵图:“呵呵……”   景岳放出一缕神识追踪妖族,等对方走得稍稍远了,才招呼几人一同跟上。   等他们从秘境里出来,天还未亮,几人见那头妖进入了青连镇一处宅子,宅门上挂着匾额——钱府。   ——   钱书一回府中,就有三人等在院子里,急道:“怎样?”   “不好说。”钱书掸了掸身上的灰,“湖底被那泥鳅妖钻出个大洞,但秘境里倒是如常。”   “泥鳅妖呢?”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蛾眉轻蹙,似是不耐。   “尸体我倒是给收回来了,可惜啊,妖丹被湖底那女尸给吞了去,妖身也被水中鱼虾啃得残缺不堪。”钱书叹了口气,“剩下的回头咱们炖来吃了,也算大补,毕竟是妖帅。”   小娘子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之前让你早些去,你非要装中了诅咒拖到现在,否则,妖丹也能是我们的了。”   钱书急道:“那天晚上天外一剑,你不也吓得化出原型?若非我机敏,咱们早被一窝端了!”   另一书童打扮的大眼少年说:“那你也拖得太久了吧?”   钱书委屈道:“这不镇上总有修士来么?万一识破了咱们的妖身就完了!反正那些修士修为也低,连邪祟都找不着,我也不担心他们能察觉妖气。若非今日来的几名修士看着不凡,我心中不安,也不会冒险去那里一探。”   小娘子身旁的丫鬟也道:“是啊,我感觉那几位都有些眼熟。”   少年眼一沉,“那几个道士呢?可还在镇子上?”   “在啊,找我们吗?”   陌生的声音响起,几名妖族顿时大惊,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一道人影冲了进来,剑光缠绕之下,少年与丫鬟瞬间被打出原型,又被斩成了两段。   随后跟来的景岳大汗,忙道:“阮道友,留活口!”   阮酒:“知道!”   回话的同时,小娘子也被他一剑捅死,只剩钱书失了一臂,化成一只丈长的瘸腿猫,此时正被阮酒死死踩在脚下。   一切发生在顷刻间,景岳望着满院子的鲜血和尸首,忍不住对秦燕支道:“阮道友他……”   秦燕支:“嗯,他乃当年十派演武大会的第一人,战力非凡。”   景岳:“……”   十派演武大会,便是正道十门之间金丹修士的比试。景岳自从进入金丹期,大多时间都在闭关,因此没能参与,对此,蓝凤还闷闷不乐了好一阵。   而此时,蓝凤却和景岳一样,崇敬地望着阮酒——真是人不可貌相!   秦燕支注意到了,补充道:“多年前,我便拿过第一。”   魏阵图也注意到了,没得补充,只能酸溜溜道:“哼,还是这般粗鲁!”   几人上前将猫妖围住,钱书简直快吓尿了,一身毛都炸起,他、他怎么就遇见了个杀神?难道不该先你来我往试探几句,一言不合再动手吗?!   景岳:“阮道友,辛苦了。”   阮酒呼吸如常,一滴汗也没有,“不辛苦。可惜他乃妖族,否则我直接搜魂了!”   景岳:“……”   他该为这头猫妖庆幸搜魂术只能用于人族吗?好歹也是头妖帅,竟然如此没有尊严。   有了阮酒做榜样,其他人也不好磨蹭,秦燕支直接对钱书施了催眠咒。   半晌,秦燕支道:“一共就四只妖物,都在这里了。”   这几只妖果然都是妖族派来监视秘境入口的,而秘境已形成三千多年,看守秘境的妖也换了几岔,由于他们行事隐蔽,人族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若不是十日前一只泥鳅妖犯了事,被追击时借秘境逃来人界,钻出了洞口,引发后续之事,这些妖还能安安稳稳地混在人族。   景岳:“妖族在此地安排破界竹的目的是……”   秦燕支:“他是猫妖,猫族如今在妖族地位不高,否则也不会被安排来守秘境,耽误了修为,所以机密的事他都不清楚。”   景岳点点头,四下望了望,“也是巧了,我想着入妖界要如何隐瞒身份,这里刚好四只妖,正合了我们四人……”   话音一落,剑光一闪而逝,猫妖已身首异处。   景岳看向阮酒,对方收回剑,不好意思道:“我师尊说,妖族手段奇诡,绝不能留下活口,免得后患无穷。”   魏阵图一听他的“我师尊说”,就下意识翻了个白眼,阮酒发现了,忙辩解道:“其实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景岳:“……理当如此。”   几人盯着地上一只猫妖,一只狼妖,一只蛇妖,还有一只兔妖……的尸首,默默无声。   隔了会儿,魏阵图道:“阿景刚刚的意思是,我们要扮作他们?可易容丹改换的样貌没有定数,而且他们一身妖气,我们又如何伪装?”   他一问完,就见景岳抬头与秦燕支相视一笑,笑容中有他不懂的默契,魏阵图觉得十分刺眼。   景岳:“我与秦真君曾偶然得到一种幻化之术,不比尸门和修罗塔的差,加上有了这几只妖的妖丹与妖血,应该可以掩饰。”   阮酒合掌一笑,“那太好了。”   随即,他眉心微皱,“可是,这里有两头母妖……”   说罢,四人又盯着四具尸体,沉默下来。   第二日,晨光微熹。   青连镇上难得热闹,不少人都是几日里第一次走上街头,交流着昨日里发生的事。   “咱们家宝柱,一夜间全好了!听说镇上来了几位道人,这是遇上了高人吧?他们是不是将诅咒破了?”   “是呀,我公公本已昏迷两日,今早忽然能下床了,而且身子骨似乎比病倒前还要硬朗。”   “听说那位钱书生家里昨日闹了一宿,也不知如何了?”   ……   正聊着,就见四位道人从杜府里出来,身后还跟着杜府的丫鬟苏小翠。   只听苏小翠朗声道:“各位邻里乡亲,几位仙长昨日有土地相助,已除去青连镇上的邪祟,咱们再不用担心啦!”   “难怪咱们当家的好了,原是邪祟已去!”   “邪祟?不是诅咒吗?哪里来的邪祟?”   “土地?可是土地庙里那位?”   人们惊喜之余议论纷纷,又听苏小翠道:“但仙长说了,湖中还有妖物,他们得在土地庙前起坛做法,消除后患。”   众人都是一惊,“妖物?!咱们镇上怎会有妖物?”   苏小翠:“诸位别担心,待仙长们做法之后,有土地公镇守此地,妖物便不敢再来。”   之后,青连镇的镇民便在苏小翠的安排下准备好祭品,一齐搬到了土地庙前。   当他们发现土地神像裂开了,人人皆是不安,忙对着土地跪下。   而在百姓们祭拜土地时,秦燕支正小声问景岳:“为何想要助他?”   那个“他”,当然是指土地宝宝。   景岳:“本就要除去湖中妖气,顺手为之,真君觉得不妥?”   秦燕支慢声道:“没有。”   只是越与景岳接触,越发现对方其实很容易心软,或许有一日,他也能对自己心软。   秦燕支目光落在土地神像的手心,一朵橘色小花在微风中摇曳。 第124章   定妖山,妖城。   妖城里很少有小妖,即便有,也多是血统高贵的妖族。   妖族中所谓的血统高贵,并非看你先祖有多显赫,而是看你所属一族是否有妖皇坐镇。   如今妖族里有四名妖皇,分别是北面狐皇、南面虎皇、东面蛇皇、西面龟皇,四族各自镇守一方,也互有争斗,因为胜者,就能成为统领妖族的妖圣。   八千年多年前,妖族入侵人界失败以后,妖族便再没有出现半圣,妖皇便是妖族实力最强者。   而妖圣,也不意味着修为就超过了半圣,而是指妖族第一妖。   只要能让其他族类的大小妖承认你,敬畏你,那你就是妖圣。   妖族,从来都是胜者为尊。   此时,妖城北面入口,几名看守的狐妖正聚在一起闲聊。   “听说巨龟一族已越过西北屋籍山,占了咱们的桑都林,二十年不到,狐族已连吃两次败仗!”   “都怪可恶的人族,要不是我族当年在定妖山死了两位妖王,也不至于被巨龟族压制!”   “这些年人族霸占了迷雾森林,森林里多年没有妖物进阶,妖城里已很久没有新面孔了……”   “哼!等老子进阶妖帅,就去定妖山杀他千百人族,再捉些来妖城里伺候我,说不定还能跟蛇皇似的,调教出个对妖族忠心耿耿的半妖,哈哈哈哈……”   “蛇皇他……”   说话的红发狐妖忽然收声,远远的,他看见四道人影正往北门而来。   等人走进了,他才露了个笑,“原来是钱粟啊,你们怎么回来了?”   钱粟客气地行了个礼,“是照祝大人招我等回来的。”   红发狐妖眼珠一转,“可是为了那逃走的泥鳅妖一事?”   钱粟:“不太清楚,怎么了?照祝大人处罚你们了?”   红发狐妖不免庆幸道:“那日不是咱们值守,当天看守北门的妖都被带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钱粟:“唉,那泥鳅妖已是妖帅,想拦也拦不住,不知它是为了何事要逃?”   红发狐妖打了个哈哈,“咱们也不知,既然照祝大人找你,你们就快去吧,省得大人等急了。”   钱粟:“多谢。”   钱粟等人一离开,红发狐妖便撇撇嘴,暗道:一只猫妖罢了,纵然修成妖帅又如何?哪怕是遇上他这等修为不高的狐妖,一样得客客气气的。   而被他瞧不上的钱粟此时也道:“还好这猫妖真得了什么照祝的传信,否则突然回了妖城,我们还找不着理由。”   钱粟便是青连镇上的钱书,但钱书已被阮酒斩杀,此时行走在妖城中的,当然是景岳。   那日他驱除了湖中妖气,便幻化为钱书的模样,又在青连镇住了几日,确定没有别的妖物混在人族中,这才放心潜入了妖城。   他身后美貌的小娘子道:“妖城中有许多小城,我们所在的城叫做莫都,照祝乃是莫都城主,狐族妖帅。”   小娘子乃是秦燕支所扮,他对钱粟使用过催眠术,对妖城的情况多有了解。   他身旁的小丫鬟崇敬地看着他,“秦真君,你真厉害。”   秦燕支:“嗯?”   小丫鬟扯扯身上的衣衫,不自然道:“我扮女人总是束手束脚的,秦真君却是很自然。”   景岳露齿笑道:“小酒,你别和他比,他可是有经验的。”   秦燕支:“……”   蓝凤此时钻出头来,用翅膀比了比胸,“流氓子还演过景景的妃子!”   尽管除了景岳没人能听懂它说什么,但它依旧兴奋。   景岳:“叽叽,你不难受吗?”   蓝凤飞上景岳肩头,急道:“叽叽没有不舒服,景景不要囚禁叽叽。”   景岳忍住想把蓝凤关进须弥戒的欲望,“这里妖气太浓,我怕你承受不住。”   蓝凤一脸骄傲,“叽叽现在厉害了,这点妖气还难不倒我!”   景岳:“也是,你都秃了。”   蓝凤生气地扶了扶帽子,屁股对着景岳,不理他了。   几人中,只有魏阵图一言不发,虽然他不用穿什么女装,但却始终闷闷不乐。   他在反省,自己实在太蠢了,看见阿景率先选了钱粟,便想着还剩一头男妖要赶紧占位,没想到秦燕支闷不吭声就成了阿景的“夫人”,难怪不来和自己抢!   外界都说秦真君如何高洁,如何淡泊名利一心修行,但只有真正接触了,才知道这个人是多么有心计!   他心里腹诽着秦燕支,又听对方道:“莫都虽是狐族地盘上一座边陲小城,但地位很重要,照祝很得狐皇信任,他还能举荐其它族类的妖加入狐族,受狐皇庇佑。我从钱粟记忆力探知,他一直想成为名正言顺的狐族居民。”   景岳:“他不是猫族吗?”   “猫族现在没有妖皇,连一头妖王都没有,钱粟已经是猫族里的佼佼者了,因此才想投靠更强的势力。不止钱粟,我们扮的几名妖都是如此,只除了魏道友那名蛇妖,虽然蛇皇还在,但它得罪了族中权贵,不得不依托个能与蛇族抗衡的势力。对于四大妖族来说,这些年由于连年征战,族里死了很多妖,也需要有其它妖物补充进来。”   魏阵图问道:“康籍得罪了谁?”   康籍就是蛇妖的名字。   秦燕支:“好像是一名蛇王,具体不是很清楚。”   魏阵图:“那我不是挺危险?”   景岳:“蛇族最近与狐族没什么牵扯,我们暂时呆在北面,不用担心,康籍的事之后再打听吧。”   随着他们渐渐走入妖城繁华地带,周围的妖物也多了起来,由于妖族体型惊人,大多妖物还是化为人形走动。   几人从未来过妖族,就连景岳前世也只到过界山,对于妖族的城市颇有几分新奇。   当他们路过集市,见妖族也铺着毯子沿街叫卖,阮酒道:“看上去,妖族与人族倒是没什么区别。”   秦燕支指着一个摊子道:“你看看上面卖得是什么?   阮酒一瞧,顿时又惊又怒,“竟还有修士内丹?!”   魏阵图:“有什么稀奇?我们贩卖妖丹,他们自然就贩卖人族内丹,你难道不知内丹对妖物也是大补?不过妖族真不讲究,金丹修士的内丹居然就摆在地摊上。”   景岳:“论起来,咱们与魔道更没区别,但立场不同,就注定了我们只能是敌人。”   阮酒点点头,表情有些难过。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他们终于看见了城主府,城主府乃是由石块砌成,外形“地方天圆”,倒像是一些凡人居住的帐篷。墙上挂着许多人族头骨作为装饰,让景岳等人颇感不适。   几人走到石屋前,有小狐妖迎了上来,显然也认识他们,便道:“几位稍等,我去通传一声。”   他们等待期间,阮酒无聊地四下张望,忽然发现一面墙上贴着几张人族画像。   “咦?”他走近一看,又回头瞧了眼景岳和秦燕支,顿时沉默了。   “怎么了?”景岳也好奇凑过去,只扫了一眼,蓝凤便钻出来,“大胆妖物!竟然敢黑景景!”   景岳忙将他扯回衣襟,“这里是妖城,你不知自己的身份有多危险吗?再敢不听话,我只能将你丢进须弥戒了!”   蓝凤委委屈屈地靠着景景,嘟囔道:“他们把你画得好丑。”   确实是丑,墙上贴的乃是几张告示,据魏阵图解释其内容是警示大小妖物,一旦遇上画中人,能者杀之,没能力的赶紧逃吧。   或许是秦景二人在妖界凶名太盛,画上的两人都是凶神恶煞——不但头上有角,身有六足,背上还长着对巨大的羽翅。   景岳:“……”   妖族都是这么办事的吗?只怕他真身在妖族晃一圈,也没人能认出来吧?   而秦燕支的视线却落在最前面的一张画像上,而后,别有深意地看了景岳一眼。   景岳疑惑地扬起眉,他走到秦燕支身边,终于见到了一张正常的人族画像,而画的内容也很眼熟,正是寒云宗祖师殿里悬挂的景元道祖遗像。   “没想到妖族竟然将这幅画复刻了过来……”   他见这幅画下方还有一行妖族的文字,便问唯一精通妖语的魏阵图,“魏道友,上头写了什么?”   魏阵图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吐了口气念道:“恶道景元,昔年于界山杀十万妖,为天道所不容,遇雷劫而死。”   他哭笑不得,“妖族可真够不要脸的,景元道祖陨落跟杀妖有何关系?他们这都能往自己身上扯?”   说完,他才想起景元的弟子在此,赶紧看向景岳,却见对方笑了笑,似不挂心。   景岳只是心中奇怪,妖族显然很仇恨景元,那为何不见斩灭了妖圣的一忘?   正想着,先前的小狐妖出来了,“各位请跟我来。”   很快,他们见到了照祝。   狐族本魅,他们一路上所见的狐妖人形外貌都不错,照祝更是美艳无双,狭长的凤眼淡淡扫过来,连上挑的眼尾似乎都带着一股子诱惑。   但几人定力足够,当然不会为他所惑。   他们先前跟着秦燕支学了些妖族礼节,此时都佯作恭敬地对照祝行了礼。   照祝:“来了?坐。”   说是让坐,但整间屋子除了照祝身下玉座,就只有几张不知用何种妖兽皮毛做成的垫子。   几人各捡了个垫子落座,便听照祝问道:“秘境那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景岳:“回大人,泥鳅妖的尸首已被我收了,它钻出的洞口也被封上了,秘境暂时没被人察觉。另外,我担心湖中有生物啃噬了大妖妖身沾染妖气,惹来人族修士,便也一并清除了。”   照祝下巴微抬,指尖轻点在玉座扶手上,“不错,你办事愈发缜密,真是长进了。”   景岳低头,“都是托了大人的福。”   哪知照祝突然神色一变,沉声道:“你就没有别的事要与我交代吗?”   景岳心里重重一跳,但面上却镇定道:“不知大人所指何事?”   照祝目光犀利地盯着他,嘴角噙着冷笑,偏偏不说一个字。   气氛顿时僵硬,秦燕支和魏阵图都很淡定,面上也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只有阮酒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手心都冒出了细汗。   但他也知此时绝不可鲁莽,只得强行忍耐,可心里却忍不住怀疑,难道照祝看穿了他们?   “大人,我对您,对狐皇,对狐族一片忠诚,天地可鉴,大人如此说,我实在不知是何意?”   景岳的表情急切中带着伤心与惧怕,他心里笃定照祝不可能看穿他的伪装,即便有事也是钱粟惹下的。但若真是如此,秦燕支肯定会事前知会,秦燕支既然没提,那么最大的可能,是照祝在试探他的忠诚。   至于为何要试探,或许与钱粟入狐族一事有关。   他目光坦然地与照祝对视,良久,照祝忽而轻笑道:“没有便没有吧,瞧你这幅样子。”说罢,还似笑非笑地睨了景岳一眼,烟波如水,浟湙潋滟。   照祝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这些年,你做得很好。”随即又看向其余几人,“你们也是。”   几人也忙站了起来,微微垂首,“不敢。”   照祝:“这次召你们回来,是怜惜你们苦守人界一百年,我为你们求到了一个机会。”   景岳微微瞪大眼睛,眼中是迫切地渴求,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忐忑。   照祝见他如此,满意地笑了,“你们若能把握住机会,便可加入我狐族,成为狐皇麾下。”   “谢大人!”景岳大声应道。   照祝低低一笑,抬手挑起他的下巴,“但首先,你们得通过狐族的考核,狐皇不收无用之人,若是你们表现不佳,胆敢让我丢脸……”   他话未说完,突然皱了皱眉,刚刚那一瞬,他似乎感应到一股凌厉的威压?   照祝收回手,铺开神识寸寸检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难道是错觉?   他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见他们都疑惑地望着自己,他也没了多说的心思,便道:“举荐名额虽只有两个,但另外两人也能作为你们的妖侍一同入狐族,能不能成,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景岳等人又一次千恩万谢,照祝提点了几句,便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等几人出塔,阮酒刚松一口气,就听景岳道:“秦燕支,你刚刚做什么?”   秦燕支:“对不住。”   景岳:“我们身在妖族,凡事不容易,都应更加谨慎。”   秦燕支顿了顿,低声道:“我知道。”   阮酒见秦真君被景老祖当面指责,有些不自在,圆场道:“照祝他只是妖帅,也察觉不了的……”   魏阵图却趁机补刀,“万一换了妖王呢?妖皇呢?秦真君如此控制不住自己,可不是好事。”   景岳见秦燕支默不作声地受着他们的冷嘲热讽,心里也莫名不是滋味,便道:“行了,此事揭过不提,以后小心便是。”   几人默默走了一段,阮酒见气氛诡异,小心翼翼道:“我们这便去阿满都吗?”   阿满都乃是狐族一座大城,城中有一座塔楼,乃狐族的试炼塔楼。若想加入狐王麾下,都必须通过塔楼考核,除非你已是妖王级别。盖因某些妖因为血脉精纯,肉身强度生来就是妖将、甚至妖帅,无需像人族一般必须从锻体练起,但这类妖的实战能力却很弱。   试炼塔楼共有九十九层,每一层都有不同考验,狐族至得少通过五十层塔才算过关,而外族就得闯过第六十层。   景岳:“自然。”   阮酒:“那座试炼塔楼我还挺有兴趣的,听照祝的意思,只有天赋最强的妖才能闯过第九十九层。”   魏阵图:“只有两个名额,怕是轮不到你。”   阮酒猛地反应过来,他所幻化的兔妖乃是几名妖中修为最弱的,身份只可能是妖侍,既是妖侍,当然不能闯塔。   秦燕支:“魏道友,到了阿满都,另一个试炼名额给你。”   “为何?”魏阵图不解,他以为两个名额正好是阿景与秦燕支的。   秦燕支还没解释,景岳便道:“也好,魏道友,试炼塔楼名额就由你我分了,因为我不打算输。”   “什么意思?”魏阵图愣愣道,没明白其中关联。   秦燕支:“我修为高。”   魏阵图思索片刻才明白,秦燕支是认为试炼塔楼对他毫无挑战,若是和阿景双双闯过九十九层,恐怕会惹来诸多关注,不利于他们行事。   很显然,阿景也是这么想的。   更让他挫败的是,秦燕支之所以有此提议,一是源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二是对阿景性子足够了解,不管哪一个理由,都让魏阵图不爽,于是道:“你不能故意输吗?”   秦燕支:“我从不故意输。”   魏阵图:“……”   景岳:“只有迅速进入妖族权利核心,才能尽快探知它们的秘密,所以我们必须张扬,但又不能太过张扬。”   魏阵图点点头,“我明白了。”   阮酒小声道:“那我就是魏道友的妖侍好了。”   魏阵图很想拒绝,可不要阮酒,就得换成秦燕支,两相比较,还是阮酒吧。   这时,他忽然觉得秦燕支让他名额,是不是还有别的阴谋?比如说,阻止他成为阿景的妖侍?   可惜这个疑问也只能被他深埋在心底了。   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而莫都城主府,照祝正与幕僚谈论着刚刚几人。   “钱粟我已观察了五百年,为人谨慎,又颇有实力,我相信他不会浪费这个机会。”照祝单手撩过挂在墙上的一排骨铃,“至于其他几人,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没有损失。”   幕僚:“大人,那个康籍入我狐族,会不会引来麻烦?”   照祝嘴角浮上一抹笑,“他已无路可退,只能靠我狐族庇佑,至于麻烦……蛇皇当年从人界归来本就受了重伤,这些年一直龟缩不出,也不知拿什么换来虎族冷眼旁观,若不是我皇被巨龟族绊住,早就想对他出手。蛇族要是真来找康籍算账,也算给了我们动手的理由。”   幕僚叹了口气,“只怕我族如今也是有心无力,定妖山一役咱们损失太大……”   照祝眸色一沉,哑声道:“该死的人族!总有一天我要血洗三界寺!”   幕僚:“只要那件事一成,我们妖族必然气盛,人族又有何惧?”   照祝笑了笑:“你说得对,只要那事一成。”   两人相视而笑,照祝缓步走上石阶,回到他的玉座之上。   当他右手放上扶椅那一刻,突然,一道剑光激射而出,生生刺穿他的掌心!   “啊——”   照祝惨叫一声,咬牙按住伤口,在幕僚惊慌的视线下怒吼道:“他妈的谁敢害我?!!”   ——   阿满都,试炼塔楼。   狐族大妖阿尔巴望着塔楼旁矗立的十根高耸入云的骨柱,不由得低叹一口气。   试炼塔楼一次可容十人进出,而十根骨柱分别代表了每个试炼者当下的进程。骨柱共有九十九截,只要试炼者闯入一层,骨柱便会亮起一截,但这些日子以来,第五十截骨柱从未亮起过。   狐族,可以上战场的妖已越来越少……   而今龟族步步紧逼,虎族又虎视眈眈,再这样下去,狐皇只怕也要如蛇皇一般,彻底失去争夺妖圣的资格。   此时,一根骨柱彻底熄灭,代表着又一个试炼者到了极限。   四十九层……   阿尔巴看着塔楼中走出个垂头丧气的少年,摇摇头道:“可惜了……”   少年一离开,又有几人抢上前,想要从他手中获取骨牌,进入塔楼。   阿尔巴粗略扫了一眼,见他们都是狐族,可修为着实不高,让他不抱有任何期望。   他正打算将骨牌交给下一位试炼者,就听有人道:“喂,我先来的!你们抢什么?”   “我们乃莫都照祝大人举荐而来,参与试炼。”   阿尔巴终于抬头,见说话之人乃是只猫妖,修为已达妖帅,他回忆了一下,上头好像是交代过这么一件事。   阿尔巴顿时来了兴趣,须知各位城主推举的外族,通常实力都不会弱。   “原来就是你们?我记得,照祝大人一共推举了两位……”阿尔巴打量着猫妖身旁几人。   景岳:“没错,我乃猫族钱粟,还有一位是蛇族,康籍。”   阿尔巴将两枚骨牌递出,“暂时只能进去一位,不知你俩谁先?”   话音一落,又一根骨柱熄灭,阿尔巴苦笑道:“这下两位都能进去了。”   景岳与魏阵图对视一眼,双双接过骨牌,往试炼塔楼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你何时猜到我是景元?   胭脂:很早就有怀疑,确认还是在景元洞府。   景景:在我承认以前吗?   胭脂:是   景景:你有猜到我是死而复生吗?   胭脂:没,我一直以为你是景元夺舍   景景:…… 第125章   “嘁,不过是只卑贱的猫妖。”   刚刚被抢了位置的狐妖已退到一边,他不敢对照祝大人的推举有任何异议,何况,他也能感觉到刚才两只妖的实力很强,但人既然走了,他总能从血统上鄙视一番。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被一股强横的威压笼罩,压得他喘不过气。   狐妖惊惧地四下一看,就见他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位漂亮的母狼妖,此时正冷漠地看他,那眼神,仿佛将他视作死物一般,让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再也见不到太阳。   狐妖先是恐惧,随即一怒,这里可是狐族的底盘!狼妖也敢如此猖狂?   他咬牙道:“小娘子这是何意?”   对方收了威压,冷冷道:“别再让我听见你诋毁我主人。”   “你主人?”狐妖一愣,“你说那头猫、不是,刚刚进去那位?”   狼妖:“刚刚进去了两位,我说的正是那位猫族。”   狐妖简直不敢相信,狼族就算这一两千年不行了,也不至于认族中连妖王都没有的猫妖为主人啊?何况,他眼前这位狼族少说也有妖将级别,只比刚刚的猫妖差了一阶,为何要自降身份,还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真实……自甘堕落!   但狐妖也只敢想想,他很确认,他惹不起这头母狼。   而且,若被人知道他在背后诋毁照祝大人举荐的妖,也就是间接与照祝大人作对,他可没那胆子。   于是他只得缩在一旁,心里忿忿地想:我就看那只猫妖能爬几层!   他抬眼望塔楼瞧去,就见两根骨柱第一截同时亮起。   此时,景岳进入了塔楼的第一层,他简单观察一番,就知道自己身处于独立的位面,暗自松了口气。   他此前和魏阵图还有些担心,若是塔楼外的人能用神识追踪塔楼里的情况,他俩就不能使用特征明显的人族功法,只能尽力模仿妖族的攻击手段,对他俩而言都很麻烦。   可现下他不用担心了,既然是独立位面,也就意味着整座试炼塔楼类似一处秘境,与外界自有阻隔。   “景景!叽叽可以帮你掠阵吗?”蓝凤感觉到此地没有危险,赶紧问道,一路上它都快被憋死了,要不是舍不得景景,它都想景景将它送去昊天界,它还能去小寒云宗耍一耍。   景岳:“掠阵不必了,允许你出来溜溜。”   蓝凤顿时兴奋地飞出来,“景景!叽叽给你说,这种闯塔楼的设定是每本小说主角都要经历的剧情,景景错过了门派大比,我好失望,这回景景一定要争气,打肿观众的脸!”   景岳:“再说话,不给你放风!”   蓝凤迅速用翅膀捂住嘴,就见凭空浮现一道光圈,光圈里,一只浑身黄毛的小鸡仔跳了出来。   从外形看来,这还是只刚刚修炼的小妖,甚至连灵智都不成熟,小黄鸡呆头呆脑地仰着头,望着蓝凤。   两鸡对视,四颗豆眼交织着风雷火花,突然,小黄鸡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翅猛拍,喉咙里发出“啾啾”的鸣叫,表情似乎带着些得意。   不知是不是和蓝凤相处多了,景岳好像听懂了小黄鸡的意思?   ——它在嘲笑蓝凤,嘲笑对方的帽子。   蓝凤顿时气哭,想它一头尊贵的神兽,如今却被这等卑微到尘埃里的小妖兽嘲笑!于是它愤怒一吼,几道叶刃飞射而出,直接将小黄鸡斩杀,只留下几片黄毛在空中飞舞,又徐徐坠落。   景岳:“……”   塔楼外,刚刚受到无情欺压的狐妖正一脸幽怨地望着两根骨柱,看方位,西面的骨柱正是代表猫妖,他心里还在诅咒对方,就见骨柱的第二截骤然亮起。   这么快?狐妖一愣,但随即想到,第一层妖物都是小妖,刚刚那只猫妖好歹也是妖帅,可不是动动手指就能解决吗?   狐妖不屑地轻哼一声,继续观望。   突然,前方传来喧哗声,狐妖伸着脖子望去,就见正中一根骨柱的第五十截亮起。   狐妖顿时精神一振,若进入塔楼的是名狐族,就意味着对方一旦闯过这层,便能加入狐皇麾下!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根骨柱,希望第五十一截早日点亮,可等了半天,骨柱依旧毫无动静。   狐妖渐渐感到无聊,目光移向西面那根骨柱,随即大惊!   三十七截?狐妖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太快了吧……”他简直不敢置信,从他移开视线到此刻,有一炷香的时间么?   事实上,塔楼里的景岳已经放慢了速度,否则就凭这些小妖,他早就一路碾压过去了。   蓝凤对此表示不满,认为景景划水影响了打脸的效果。   景岳:“虽说要张扬,但也不能太过张扬,否则岂不成了靶子?差不多就行了。”   然他是这般想法,魏阵图却并非如此。   魏阵图心知以他的实力没办法走到最后,因此,他完全可以由着性子来,无需压制实力。   于是,属于他的骨柱一截截亮起,由于攀升速度太快,终于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东面那根骨柱是谁的?好快!”   “我从他进入第三十层就注意到了,到现在不过一刻钟时间,他已经闯到第四十五层!”一名年纪较小的狐妖连说带比划,看上去十分激动。   “好像是只蛇妖,听说是照祝大人举荐的。”   “蛇妖?这般强的蛇妖怎会来我狐族?莫不是有阴谋?”   “照祝大人既然相中了他,还能有什么阴谋?莫非你怀疑照祝大人?”   “你、你少胡说八道!”   “别吵了!他已经闯过四十五层了!”   众人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阿尔巴的注意,阿尔巴双眼微眯,心里琢磨着刚刚那只蛇妖好像叫康籍,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突然,他瞳孔一缩,想起了一件事。   康籍,蛇族妖王康多的长子,生来肉身便是妖将强度,原本乃是蛇族的天之骄子,可不知为何得罪了他的父亲,被康多驱逐出蛇族。   照祝居然把他送来?   阿尔巴嘴角浮上笑意,狐族,总比蛇族要聪明一些。   这时,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欢呼声,阿尔巴循声望去,就见中央骨柱的第五十一截亮起,他记得试炼者是只狐妖,心里微喜,要知试炼塔楼已快有百日没人通过了!   树下那只狐妖也羡慕不已,又有些得意地扫了母狼妖一眼,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西面骨柱,连余光也没分给他。   狐妖气结,刚刚他不断被分走注意力,此时顺着狼妖的目光一看,猫妖竟到了第四十层!   此时,景岳正被十来只蜈蚣包围,蜈蚣生得狰狞,蓝凤害怕得不行,早已缩进他怀里。   但事实上,这些蜈蚣却只有妖师等阶,也就等同于修士的筑基期,然而景岳并没有将他们斩杀,盯着它们的眼神里,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怀念。   因为景岳见过这种蜈蚣,若是太清在此,应该也能认出。   前生,他第一次命一忘外出历练时,对方就在界山遇上了这种蜈蚣。   那时候,一忘也不过筑基上境,景岳担心他出事,便一直偷偷跟着。   当一忘被蜈蚣包围时,景岳以为一忘难敌,事实上,一忘也确实被虫子们闹得很狼狈。   这些蜈蚣外壳坚硬,行动极快,喷出的毒雾更是令人防不胜防,一旦不慎沾染或是吸入,会立即导致视线受阻,双目昏蒙。   没多久,一忘便什么都看不见了,身上更是大小伤不断。   正待景岳准备出手相助时,却见一忘忽而暴起,剑光迅速游走,片刻间便将所有蜈蚣灭杀。   当时景岳便悟了,原来一忘虽看不见,却一直在悄无声息地试探,从而摸出蜈蚣行动的规律,最终一击必杀。   他知道一忘天赋很高,但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真正意识到,一忘最强大的天赋不是修行,而是战斗!   这一点,倒是和秦燕支又一次重合。   “景景怎么了?”蓝凤见景岳不动,忙关心地问了句。   景岳此时有些心绪不宁,或许是积压太久,他忽然很想说些什么。   他简略地讲了这段经历,蓝凤听得津津有味,尽管它一直知道景景的马甲,也大概知道景元的一些经历,但更具体的却是不清楚了。   它兴致勃勃追问:“后来呢?”   景岳凝水成冰,迅速解决掉一众蠢蠢欲动的蜈蚣,慢声道:“后来,我便冒充路过的好心人,为重伤的一忘治眼睛。”   当时,他看出毒雾凶险,若是不管一忘,他相信一忘也能活着完成历练,回到寒云宗。但一忘的眼睛若无法立刻得到救治,只怕就要废了,等以后再要想治,可就得换一双眼睛。   景岳很喜欢一忘的眼睛,可舍不得这般漂亮的眼睛有了瑕疵。   于是,他敛住气息,慢慢靠近一忘……   “你是何人?”年少的一忘声音清冷,但此刻却带着微微的沙哑。   景岳不敢说话,他知一忘聪明,自己若是开口,哪怕改变声线也很容易被认出。   他正思索着要如何接近对方才不让一忘起疑,一把剑却已架上他脖颈。景岳推开剑,双指蕴含的力量让一忘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松手。   他想让一忘知道,自己若要杀人再简单不过,他不动手,是因为没有恶意。   一忘果真冷静下来,不,一忘一直也是冷静的。   他睁着黯淡的黑眸看向景岳的方向,但视线却越过了他,他看不见他。   “你是人族?你也是来界山屠妖的?”   “你为何不说话?莫非你是哑巴?”   景岳取出一瓶灵药,一忘虽看不见,但似乎闻到了药香,他身子僵了僵,又很快放松,“你是要帮我治眼睛。”   于是,一忘便不动了,任景岳将抹了灵药的布条绑在他眼睛上。   等包扎好,景岳正准备离开,却听一忘道:“师尊,你要走了吗?”   当时,景岳差点儿就闪了腰,一瞬间尴尬又无奈,苦笑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他怎么认出来的?”蓝凤不满景景说说停停,气道:“景景是故意撩叽叽吗?”   “那我不说了。”景岳真的住了口,将蓝凤往怀里一按,径自走向下一层楼。   蓝凤在衣襟里抗议不止,景岳却始终没理,他的思绪渐渐飘远,飘入界山弥漫的雾海中……   眼睛上遮挡着白布的青年,尽管面上有数道狰狞的疤痕,但依旧能看出他挺直的鼻梁,还有含笑的薄唇。   “因为没人会待我这样好,只有你,师尊。”   这一层,景岳耽搁的时间比较长,当他刚刚进入第四十一层时,魏阵图却已杀至第五十层。   塔楼外,阿尔巴一面盯着已通过考核的狐族,想看对方还能走多远,一面注意着魏阵图的骨柱,想看他到底能有多快?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景岳,只除了秦燕支和树下那只狐妖。   与此同时,远在蛇族皇城一座殿内,有蛇妖正垂首对殿中一人道:“康奚大人,属下得到消息,康籍已从人界回到妖界,被狐族照祝举荐参加了试炼塔楼的考核。”   “这么说,康籍他在阿满都?”上首之人面色苍白,隐隐可见皮下一点青蓝色脉络,他的声音也像冬日梅枝上的寒霜,冷而清冽。   “正是,可要将康籍捉回来?”   康奚敛下眉,很久才道:“他已掀不起什么风浪,随他去吧。”   蛇妖抬头睃了康奚一眼,又迅速垂下,应道:“是!”   康奚:“记住,这件事不能让父亲知晓。”   “尊令!”   大日金光渐薄。   试炼塔楼前传来阵阵叹息,就在刚刚,他们看好的狐族一举闯入第七十二层,可惜没多久属于对方的骨柱便彻底熄灭——狐族失败了。   但他们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根骨柱上,因为魏阵图也同样冲到了七十二层。   当魏阵图闯过第六十层时,围观者已不再将他视作异族,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蛇妖已是狐皇的人,能为狐皇作战,率领狐族兵将,对于他们而言可是莫大的荣耀。   就算有人心里有不服,也不敢表现出来,何况,他们也希望狐族能再得一位猛将。   因此,人人一错不错地盯着骨柱,都没人关注刚刚失败的狐族考核者从塔楼里走了出来,只除了阿尔巴。   来人是只白狐,而白狐在狐族血统里也算得上佳,能一举闯过七十一层,足以让阿尔巴高看一眼。   他回忆了下对方的名字,便迎上前道:“恭喜了,杜迦。”   杜迦似乎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面上不见任何失落,“哪里,请问阿尔巴大人,我何时能去见狐皇?”   阿尔巴笑道:“不久会有狐皇的使者来接你,带你入军中。”   杜迦有些着急,“我见不到狐皇吗?”   阿尔巴:“若你在军中闯出了成绩,狐皇当然会召见你。”   杜迦微有些失落,正要点头,众妖又鼓噪起来。   “七十三!他闯过了七十二层!”   “谁?!”杜迦这才发现,那些人竟然都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另一根骨柱,他着急地越过阿尔巴,往那根骨柱看去。   骨柱上,第七十三截已点亮。   “阿尔巴大人,那是谁?”杜迦沉声问道。   阿尔巴:“那是蛇族康籍。”   杜迦表情一变,“蛇族?”随即又拧眉思索,“康籍,似乎有点耳熟……”   不容他仔细思考,不远处一只狐妖又喊道:“啊!六十一层!他也通过考核了!”   又是谁?杜迦下意识随着树下那头狐妖的视线望去,就见西面一根骨柱,第六十一截也亮起来了。   阿尔巴满意地笑道:“是照祝大人举荐的一位猫族,与康籍是一起的。”   杜迦语气微酸,“难怪,原来都是照祝大人看中的……”   此时的杜迦,还没有彻底重视他的两位对手,但康籍也好,那只猫妖也罢,他们好像停不下来似的,一层又一层的通关。   阿尔巴越看越心惊,塔楼外也越来越安静,他们谁都没有料到,照祝举荐的人竟然如此强横!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得知一旁的狼妖和兔妖分别是两名考核者的妖侍,便凑上去打听。阮酒知道自己脑子不好,容易露馅,索性摆出高冷的样子闭口不谈,而秦燕支……秦燕支一直高冷。   众妖都有些不满,但见其中那只母狼妖实力不弱,更有主人做靠山,他们也不敢为难。   日头偏西,渐渐垂落,塔楼十根骨柱只有两根还亮着。   没有人再进塔楼,他们都守在外头,等待着奇迹降临。   当东面骨柱第九十一截被点亮时,满场哗然。   狐族,已经五百年没有出现闯过第九十关的试炼者了,据说一旦过了九十层,再遇上的对手都有妖帅等阶,而且,都是战斗力极强的妖帅,绝不是只依靠血脉的残次品。   “那个蛇妖……好像只是妖将吧?”树下的狐妖实在憋得慌,竟然找秦燕支套近乎。   秦燕支:“嗯。”   狐妖:“可惜,他是不是要止步于此了?”   秦燕支:“不知道。”   狐妖不满道:“他不是你主人的同伴吗?你半点也不关心?”   秦燕支一心盯着西面骨柱,“不关心。”   狐妖:“……”   他在秦燕支跟前受挫,又将视线移向一旁的阮酒,阮酒心里一慌,“我、我也不关心。”   狐妖:“……”当我瞎呢!你一直盯着蛇妖的骨柱好吗?!   就在这时,他再次听见了叹息声,狐妖抬头一看,原来是蛇妖的骨柱熄灭了。   塔楼里的魏阵图擦掉嘴角的血迹,他知道自己只能止步于此,心里有着淡淡的遗憾,还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奈。   他也算修士中的佼佼者,外人听见自己的名字,无不道一声天才,可他这个天才,在景岳和秦燕支这等真正天才面前,又是那么微不足道了。   魏阵图苦笑地看着手中破碎的骨牌——一旦自认不敌,便可随时捏碎骨牌,试炼就会结束。   他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拼命,但是,终究有些不甘心。   等魏阵图从塔楼里出来,阮酒迅速跑了过来,虽不讲话,但一双眼中满是关切。   魏阵图就是再不喜阮酒,此时心里也软了下来,道:“没事。”   阮酒立刻笑起来,左边脸颊上浮现了个浅浅的酒窝,“嗯!你很厉害!”   魏阵图低笑两声,回头望向唯一一根还亮着的骨柱——阿景还没出来,意料之中的事。   当繁星洒满夜空,景岳已攀升至第九十六层,一路来可说是毫无对手,但现下,他面前出现了六只妖帅。   从第九十一层起,每多一层,妖帅也会多一位,可想而知,最后,他将对上九只妖帅。   六只妖帅一齐出手,将他牢牢围困其中,景岳冷静地迎了上去,他一招临水照影直接幻化十二金丹分身,尽管金丹分身对上妖帅没有半点胜算,但景岳的本体却游走于分身之间。   秘境里雪虐风饕,剑气纵横,一只只妖帅相继倒下,它们在景岳手中,脆弱得好似纸糊一般。   时间缓缓过去,塔楼外的人早已屏住呼吸,就连阿尔巴也维持不了淡定,要知道,上一个闯进第九十六层的试炼者,足足要追溯到三千年前,而对方如今已是一方大妖,正是狐皇手下第一猛将,狐王赞布。   他和所有人一样,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骨柱。   九十七……   九十八……   阿尔巴捂住心口,他感觉心跳快得几乎要爆裂。   而后,他见到骨柱最后一截,亮了。 第126章   狐族,皇城。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狐皇迦楼正斜躺在一张镶嵌无数宝石的白玉床上,身下铺缀着厚厚的凶兽皮毛。   他虽化了人形,但身后却露出七条尾巴,此时正合着白鸟妖的歌声微微晃动,显然,迦楼心情不错。   阿尔巴被领入殿中时,就见到这一幕,狐皇缓缓睁开眼,金色双瞳好似盛满日光,瞳孔外围还有一层银边,又像清冷月华。   “何事?”狐皇漫不经心地问道。   阿尔巴微微弯腰,“吾皇,前日试炼塔楼有三只妖通过了试炼。”   “哦?”   阿尔巴可不敢跟狐皇卖关子,直接道:“其中一只为我狐族杜迦,闯过了七十一层,还有两只分别是蛇族康籍和猫族钱粟……”   狐皇:“康籍?可是康多之子?”   阿尔巴:“正是。”   狐皇:“唔……好像听照祝提过。”   阿尔巴:“他们正是照祝大人举荐而来。”   狐皇扬了扬下巴,示意阿尔巴继续。   阿尔巴吞了口唾沫,神情微有些激动,“其中康籍很是不凡,他一直坚持到第九十一层才落败……”   狐皇听到这里,眼中终于多了一抹认真,“康籍这么厉害?”随即又笑道:“康多这个蠢货,竟将这等宝贝送入我狐族手中,呵呵……”   阿尔巴也笑道:“康多迟早会后悔,但康籍并不是最厉害的,那只猫妖,也就是钱粟,他……他闯过了试炼塔楼!”   狐皇猛地坐起身,“你刚刚说什么?”   阿尔巴:“钱粟闯过了试炼塔楼,从第一层直至九十九层!”   狐皇:“耗时几何?”   阿尔巴:“一日。”   狐皇站起身来,他的七条尾巴也全数收起,“一日,只比之本座当年慢了些许,这个钱粟可信么?”   阿尔巴:“既然是照祝大人推举,应该是可信的,何况猫族也毫无倚仗。吾皇可要见他们?”   “当然……”狐皇话说一半又停住,最终摇头,“你将他们送去鹿野,让赞布再好好看看。”   阿尔巴:“尊令!”   与此同时,康籍正式加入狐族的消息也传入了康奚耳中,他目光阴鸷,在殿内来回踱步。   片刻后,康奚站定,语气不见喜怒,“他竟然能连闯九十一层,一百年不见,我这个弟弟似乎更厉害了……”   一旁的蛇妖盯着康奚赤裸白皙的双足,敛眼遮住炙热欲火,哑声道:“大人,当年您不该心软……”   康奚眼角神经质地跳了一下,随即一脚踹向蛇妖,“我的事,岂容你来多嘴?”   蛇妖被踹得猛地坐倒,又滑行了一段距离,他迅速匍匐在地,“属下知罪!”   蛇妖低着头,背脊一阵发凉,额上也出现一颗颗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滚滚而落。但下一刻,他感觉一只手抚上他头顶,“海松,你去找到康籍,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只手是如此冰冷,可蛇妖却感觉下腹有火在烧,喉咙更是干渴不已,“是,大人。”   殿内传来康奚漠然的声音,“找机会,废了他。”   蛇妖精神一振,“是!”   康奚收回手,视线越过蛇妖,怔怔望向大殿中一盆绿植,原本嫩绿的叶子边缘染上了些枯黄,许久,他慢声道:“你下手注意分寸,不要伤了他性命。”   蛇妖:“……是。”   他答得恭敬,可眼底却划过一抹决绝的杀意。   过了几日,景岳等人接到了让他们去鹿野的命令。   鹿野乃是一片草原,也是狐族与龟族目前争斗最激烈的一处战场。龟族一旦占领鹿野,就能攻破羽都,直指狐族皇城;反之,若是狐族守住鹿野,便可以鹿野为根基,绕过桑都林,杀入龟族锯齿城,从而深入龟族腹地!   就在他们前往鹿野的路上,钱粟与康籍闯过试炼塔楼的消息也传开了。   龟族与虎族一面眼红狐皇又得强悍战力,一面又想看蛇族有何反应?而他们是否能从中找到机会,渔翁得利?但蛇族却始终没有动静,康多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鹿野,狐族营地。   清晨的薄雾未散,雾中隐隐出现几道人影。   “谁?!”一只巡守的狐妖大声叱问。   “我乃钱粟,狐皇命我等前来投靠赞布大人。”   人影从薄雾中走出,恰是两男两女。   那只狐妖一怔,和其他几只妖恭恭敬敬让到一旁,“原来是钱粟大人与康籍大人,赞布大人已等了你们多日。”   景岳:“烦请通传。”   狐妖低头道:“诸位稍等。”   然而来接他们的并非赞布,而是试炼当日比最早通过考核的杜迦。   杜迦打量着眼前几人,视线虽说不上冷淡,但暗暗潜藏着的敌意,“诸位,我乃杜迦,乃第一军赤队的队长,赞布大人暂时没空见你们,由我来带你们熟悉一番。”   景岳:“多谢了。”   杜迦讥诮地翘了翘嘴角,“不敢。”   他领着几人进入营地,一路上粗略讲了下如今的形式,而他所说的消息并没有什么新鲜之处,景岳等人来的路上便已打听过了。   “赞布大人将白队和青队交给了你们,每队各有一百狐族,你们需要带领小队去鹿野战场清缴龟族的探子、熟悉地形。如今大战在即,希望你们能尽快收拢小队,可别等上了战场再出岔子。”   景岳见杜迦说话阴阳怪气,也没了客气的意思。杜迦虽是狐族,但在鹿野营地的地位仅仅与他相当,他可没必要伺候,于是淡淡“嗯”了声。   杜迦微微皱眉,心火直拱,他忍了忍,又道:“要现在召集赤队和青队与你们见见吗?”   “不必了,我们自己来。”   杜迦没料到钱粟会拒绝,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冷哼一声,甩袖而走。   等杜迦离开,阮酒奇怪道:“他说话为何如此冲?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几人都是莫名其妙,但至少他们能确定,杜迦对他们并不友好。   秦燕支:“他好像是白狐一族,而白队也都是白狐,至于青队……青狐一族素来与白狐交好。”   景岳:“所以,他们两队会给杜迦面子,顺便为难我们也不稀奇?”   魏阵图不屑道:“真想不到,妖族也会搞下马威这一套。”   众人都觉好笑,又听阮酒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叫白队和青队过来吗?”   “不用。”景岳道:“我们先去战区瞧瞧,不是有人想给我们下马威吗?那便叫他们再等等吧。”   阮酒立刻兴奋道:“好呀!没想到来了妖族也能杀妖,开始我担心呢!我师尊说,修者要时时战斗,才能时刻保持战意,我就怕手生了,嘿嘿……”   魏阵图一听“我师尊说”四字就下意识感到头疼,赶紧催促了几声,四人一齐离开营地。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几人身处一片无涯草绿中,仰望着头顶苍鹰展翅。   “那是妖吗?”阮酒愣愣地问,因为此时的长空、草原、苍鹰,在他的认知中,本就该是浑然天成的一幅画。   景岳挥出一道冰刺给了阮酒答案,只听一声惨叫,苍鹰猛地坠落,于半空中化出人形,羽翅瞬间变大数倍,只是一只翅膀上还扎着尖利的冰锥。   苍鹰很愤怒,却不知自己遇上了几个杀神,还不等他落地,就被阮酒拦腰斩断。   景岳已习惯了阮酒的风格,只提醒道:“小酒,你记得别暴露了太初派的功法。”   阮酒点点头,“我知道,我都是模仿的妖族,如果是我们太初派,这一招我该……”   阮酒兴致勃勃地解说,景岳也耐心倾听,偶尔与阮酒交流两句,不像魏阵图一脸不耐。   秦燕支静静看着这一幕,很浅的笑了——他喜欢的人,很温暖。   随着几人深入鹿野,遇上的探子也越来越多,其中有鹰族、虫族,最多的还是龟族。   据他们所知,鹰族与虫族都已归顺了龟族,会帮龟族探路实属正常。但妖族的探子与人族不同,他们探得光明正大,丝毫不加掩藏,这让几位人族都感到不适,怀疑妖族是不是脑子有病?   偶尔,他们也能遇见狐族中人,那些狐妖虽见他们同属一个阵营,但很陌生,通常也不太搭理。只是当景岳他们走过一处草坡时,一名狐妖提醒道:“别再走了,草坡另一边就到了龟族的地盘,很危险。”   景岳谢过对方,“我们就只看一看。”   入乡随俗,既然妖族的探子都如此简单粗暴,他们也想去龟族一边溜溜。   那名狐妖还要再说,却被同伴拦住,“让他们去呗,不自量力。”   景岳等人都听见了,但并不与对方争,只有魏阵图低声道:“没想到狐族竟连自己人的笑话也看。”   景岳:“我们人族同门中不也有勾心斗角?”   魏阵图想想也是,“妖族若都这般,对我们倒是好事。”   他话音一落,忽听前方出来女子求救的声音,几人对视一眼,迅速赶了过去。   很快,他们就见到十几只龟妖正围着只母狐狸,那狐狸已化出原型,身后有三尾,而它身旁则躺在几具狐族的尸体。   尽管只是三尾,但几人都看出对方乃九尾一族,便是如今狐族中的皇族。   果不其然,一只龟妖道:“今日运气可真好,竟然碰上了九尾一族,你是狐皇的谁啊?”   狐狸体型不小,但此时却缩成一团,抖着嗓子道:“我、我……你们若是敢伤害我,狐皇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龟妖笑道:“狐皇?嘁,等我们杀入狐族皇城那天,狐皇也不过是吾族阶下囚,又能奈我何?嘿嘿,今日我将你捉了献于格萨大人,大人必会赏我。”   另一龟妖也道:“可不是?格萨大人身边正缺个暖床人呢,听说狐狸滋味不凡,九尾狐更是……啊!!!”   那龟妖正洋洋得意,忽被飞来一剑捅穿下腹,立刻化作原型,看上去足有一座房子那么大,坚硬的外壳堪比山岩。   另几只龟妖怒道:“是谁!”   没有人回答,只有景岳再次斩出的一道剑光。   十几只龟妖战力不弱,但对上景岳等人却毫无胜算,转眼间便一个活口也不剩了。   最后一只龟妖倒下时,它的龟壳已彻底碎裂,露出壳下软肉,眼中更残留着不可置信的惊惧,最终死不瞑目。   “你没事吧?”景岳并未靠近母狐,而是隔着一段距离打量对方。   母狐惊道:“你、你们是谁?”   景岳:“我乃赞布大人麾下,白狐小队队长,钱粟。”他又指着魏阵图道:“他是青狐小队队长,康籍。”   母狐一愣,“康籍?钱粟?你们是前不久通过试炼考核的人?”   景岳:“对。”   “嘤……”母狐顿时化成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飞扑入景岳怀里,“你们怎么才来,我差点儿就被捉走了!”   景岳:“……”   秦燕支:!!!   不知为何,一见秦燕支的表情,景岳心中一紧,下意识将少女往外一推,推入了魏阵图怀里。   魏阵图:“……”   母狐:“……”   阮酒:!!!   气氛尴尬,景岳干笑两声,转头看向别处。   魏阵图淡定地将少女推远一些,“男女授受不亲,自重。”   母狐一脸呆滞,半晌才道:“我乃狐皇妹妹桑吉,你们不认识我?”   几人都是一惊,他们可没想到随手救下的狐狸竟是狐族公主,但又瞬间想到这是个机会,魏阵图一改方才冷淡,柔声道:“原来是桑吉公主,我们初入狐族,尚且无知,还望公主见谅。”   桑吉却不理他,而是看向景岳。   刚刚,她其实已经绝望。   这几只龟妖虽不认识她,但格萨一定认识,若是被捉去龟族营地,可以想象等待她的是什么?就算哥哥来救她,一切也都晚了……   但是,钱粟突然出现了,就像人族话本里的那些英雄,轻描淡写间便救她于水火。   原本因惊慌而散乱的记忆,在这一刻逐渐清晰。她甚至能回忆出对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就像夜幕里的一颗星,又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她,温暖她,守护她。   桑吉觉得,她的心在沦陷……   躲在景岳怀里的蓝凤拱了拱,一双豆眼闪着惨绿光芒——来了!等了一百多年的它,终于等来了属于直凤的福利!   “景景!你听到了吗?”   景岳:?   蓝凤:“新世界大门开启的声音。”   从今天起,tali景景的后宫之门将徐徐打开,静候各殿主人!   景岳:“……”听不懂。   蓝凤急道:“景景,你的第一个后宫女主已经出现了呀!只要收了她,你就可以得到狐皇重用,凭借你的智谋修为,总有天会一统妖界!然后,你再促成妖族与人族的和平,让人族奉你为人皇,到时候,你就是人妖双皇,功德无量,天道一定会承认你!助你飞——”   最后几个字还没滚出来,蓝凤就发现它被丢入了须弥戒。   哼!气死叽叽了!   景岳本没将蓝凤的妄想当一回事,然而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钱粟,我要嫁给你!”桑吉朗声道。   “……………………”   场中鸦雀无声。   半晌,魏阵图和阮酒同时“嗖”地转过头,盯着景岳一言不发。   而景岳也“嗖”地转过头,盯着秦燕支一言不发。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除了具体的表述不同,以及换了一个人,其它的,都好像他从昊天界回来七方界那日的重演。   秦燕支僵了僵,当同样的事情由别人做出来,他除了愤怒,心中还有一丝尴尬。   此刻,他从旁观者的角度,透过桑吉,仿佛看见了自己。   所以……当时的他也是如此羞耻吗?   魏阵图的视线疑惑地穿梭在秦景二人之间,他不明白为何景岳要去看秦燕支,但下意思就觉得不妙,秦燕支和阿景,一定有秘密!   唯有阮酒最先回过神,怒道:“你你你,好不要……”   身旁的魏阵图忙拍了他一下,阮酒及时改口,“不要、不要这样子嘛……钱大人已有夫人了!”   秦燕支顿时一震,往景岳身边靠了靠,挽住对方胳膊,面无表情道:“相公。”   景岳:“……”   魏阵图:“……”   阮酒:“……”   桑吉微有些失落,勉强扯了个笑,对秦燕支道:“没关系,我哥哥也有很多位夫人,我不介意与你共侍一夫。”   秦燕支:“……”   气氛就此僵持,一妖四人默默无声。   良久,景岳开启“我听不见”大法,问道:“公主为何来此?”   桑吉只当钱粟害羞,毕竟没人能够拒绝狐族公主的示爱,她自认体贴地顺着对方说:“我追着一只猎鹰而来,没想到却落入了龟族的陷阱。哼!龟族把人族阴险狡诈的手段都学了去,如今看似占上风,但迟早反受其害,咱们妖族素来以力量为重,他们的心思都偏了,哪里配为尊为圣?”   见钱粟没作声,桑吉追问道:“钱粟,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景岳很想忍,但他实在没能忍住,“一只猎鹰,就将你引来了?”狐皇的妹妹竟如此“单纯”?   桑吉很干脆地点头,“怎么啦?”   景岳:“……没,公主说得都对。”   桑吉顿时笑如春花。   景岳:“公主,我们还要往里探一探,你看你……”   桑吉:“我跟你们一起!”   秦燕支:“里面危险。”   桑吉幽幽看他一眼,咬唇道:“姐姐,你不必如此防我,我只是想多陪陪钱粟。”   …………姐姐…………   几人被桑吉的称呼炸得外焦里嫩,景岳定了定神,心想他们初来乍到,或许能从这位狐族公主口中多了解一些情况,便道:“既然如此,公主可跟好了。”   “钱粟,你对我真好。”说完,桑吉得意地看了秦燕支一眼。   秦燕支:“……”   一路上,景岳没有浪费机会,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桑吉口中套出不少妖族的内幕。   如今狐族与龟族战得不可开交,目前龟族略占上风,而虎族和蛇族却都按兵不动。蛇皇由于百年前被三界寺空妙重伤,之后一直很安分,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与虎族有些联手的意思,倒让狐龟二族不好轻易动他。   但别看四族间势同水火,当它们面对人族时却又一致对外,包括与魔道合作一事,也是由四大妖皇共同决定。   可惜,桑吉并不知其中目的,她内疚道:“这件事只有几位妖皇和他们的亲信知道,哥哥连我都没说,你若想知道,我回去帮你问问哥哥……”   “别!”景岳害怕桑吉的热情反引来狐皇怀疑,赶紧道:“我就是随口一问,若是机密,自然不是我该知道的。”   桑吉见他如此“体贴”,心中更喜,“你真好,我都听你的。”   几人害怕露馅,也不敢说太多,随着日头渐暗,鹿野草原上升起袅袅薄雾,沾湿了一棵棵青翠野草。   等到大日余晖洒下,薄雾也被涂上一层胭脂色,淡淡的粉汇聚四周,遮蔽了他们的视线。   桑吉害怕道:“是血雾!我们快回去吧!”   景岳:“血雾?”   桑吉:“你们初来鹿野,估计没听说过,每当血雾起,龟族就会派出暗龟混入雾中,借着雾色遮掩疯狂杀戮。”   暗龟景岳倒是知道,似乎是龟族中既有威望的一族,他们有三只眼,可以无视黑暗、无视阻隔,方圆十里生灵万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们的龟壳还具备极强的隐蔽能力,能隔绝一定神识窥探。   但景岳等人神识都不弱,尤其景岳,他很快探知雾中有八只大妖正往他们靠近,无疑都是暗龟。   他嘴角噙笑,暗龟能借雾藏身,但这些雾气于他而言就像是蜘蛛的蛛网,能够助他捕获网中的所有猎物!   景岳将围靠而来的大妖视作死物,而对方也一样向他们伸出了死亡触角,雾中一名暗龟道:“西北方有五只狐族,咦?里头竟还有猫族?”   但很快,他发现五只妖的种族各不相同,心中虽困惑,但还是道:“不管什么妖,能和狐族站一块儿,又在此时进入鹿野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其它几名暗龟纷纷应是,心道这几只妖运气真差,竟被索朗大人盯上了。   索朗大人乃是暗龟一族最强大的杀手,以他的实力,即便是一军主将也做得,若非索朗大人生性好杀,就喜欢亲上战场,也不会还与他们混在一块儿。   几只暗龟悄无声息地围上前,他们相中的猎物似乎还一无所觉。   当他们走到距离对方十丈距离时,索朗轻扯嘴角,抬手一挥,八只暗龟瞬间暴起,齐齐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人妖双黄!   胭脂:羞耻play!   景景:万人迷的负担!   吹叶子:有内幕!   小酒子:发生了啥??? 第127章   巨锤带着劲风砸来,眼见就要锤中桑吉,她吓得浑身僵直,连躲都不知从何躲起。   却听“锵”的一声,一把剑横在她前方——是钱粟!   而后,她就见钱粟左刺右绞,瞬间将试图袭击她的巨龟肢解。   景岳一对上这些暗龟,便知有七只根本不足为惧,但有一只实力很强,虽也是妖帅,却是强行压制等阶的妖帅,他立刻传音秦燕支,“真君,东南那只暗龟交给你。”   人随言动,秦燕支越身上前,很快与暗龟索朗缠斗一处。   不过几招之间,索朗就感知对手绝非他此时可以匹敌,多年来,他行走于暗处,对危险有着精准的直觉。   索朗想退,但秦燕支哪容他得逞?索朗眼见逃无可逃,只能回身再战。   既然不能退,那他必须拼尽全力!   以索朗为核心,忽然间妖力爆涨,催动得四周血雾由淡粉过度为殷红,桑吉惊道:“他要进阶!”   刚一说完,她就见钱粟那位漂亮的夫人持剑竖在身前,再用力一斩!进阶中的暗龟一只手臂被生生斩断,飞溅的鲜血比雾更红。   好强……桑吉惊惧地想,对方真的只是妖将么?   而另一边,魏阵图也祭出宝剑,但因他本是阵修,对剑术不算精通,加上桑吉在侧,他不好暴露,因此打得颇为不顺手。   同样不顺手的还有阮酒,他战力虽强,可此时伪装的却只是妖师,根本不能发挥全力。   阮酒心中正烦,突然,他余光窥见血雾中伸出一只苍白而柔软的手,好似毒蛇一般,抓向魏阵图!   “小心!”阮酒心下大骇,哪里还管会不会露陷,他单手掐了个剑诀,手中长剑立即脱手,直取敌人!   也就在他出声的一瞬间,景岳也注意到了偷袭者,他第一时间化出分身出现在桑吉背后,一掌将对方劈晕。   “人族!”雾中敌人俱皆震惊,刚才他们所见手段,绝非妖族所有!   既然身份已被识破,四人再无所畏惧,只要桑吉失去意识,这里的人统统灭口便是。   于是,魏阵图甩出一卷图录,图中封存的阵法尽数铺开,周围绿草疯长,仿若万千只扭动的手臂,从暗龟七窍处钻入它体内,由内而外,将暗龟撕成碎片!   而阮酒则操控着本命飞剑,直接对上偷袭者,此时他已确认,对方是只蛇妖。   景岳:“小酒,留活口!”   阮酒:“好!”   蛇妖同样有妖帅等阶,但他此时震惊于“有人族闯入妖城”,一时没回过神。加上他的对手又是个杀星,蛇妖转眼便落于下风。   好在他身怀异宝,当他确认自己不敌,便迅速取出一枚漆黑的铃铛。   阮酒受红鸾老祖溺爱,从小见多了宝贝,眼力不凡,一眼便看出铃铛乃是件宝器!   清越的铃声响起,回荡在瑰丽的雾色中,漾开层层音波,随即,雾中浮现无数妖兽身影,但它们毫无生气,似乎都是亡魂。   阮酒皱眉,此宝器莫非能够召来亡魂?若真是如此可就棘手了,因为在战场上,最多的便是亡魂!   此时另外三人都有对手牵制,短时间内无法前来相助,但阮酒丝毫不惧,他脸颊的酒窝再现,眼中是灼灼战意。   他师尊老说他娇气,但在战斗中,他从不娇气,只有锐气!   阮酒已彻底兴奋起来,他双手往地上一压,大地骤然如波浪般起伏,血雾中人人都能听见,来自地底深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他再一抬手,青草枯竭,土地龟裂,瞬间造无数小峰,而峰顶,则是沸腾的岩浆。   阮酒乃土、火双灵根,两种灵根极为平衡,加上他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不比任何单灵根弱。   亡灵朝他涌聚,阮酒双手掐诀,滚滚岩浆喷薄而出,挟裹着浓烟与星火冲向高空,将天幕笼罩。四周更暗,唯有一道道火光划过的痕迹,为无边黑暗染上了一抹暗红。   明灭的红光映出景岳还未褪去的惊愕,他知道阮酒很厉害,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见识到施展出全力的阮酒有多可怕。   就连魏阵图也是怔忪地望向岩浆中那道身影——对方仍是兔妖外形,一袭红裙在火海中烈烈起舞,即便离得很远,依旧能感觉到属于阮酒的狂暴威压。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阮酒。   当年在定妖山,他遇见的阮酒已被妖王逼得狼狈不堪、濒临极限,似乎随时都能倒下,但却一直站着。   那时的阮酒满脸的血,魏阵图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很想要救下这个人。   后来,他突破极限布置大阵,与数十位正道同门合力杀死妖王——很多人都死了,他却活着。   可惜他已挤不出一丝灵力,只能背着重伤昏迷的阮酒离开。   再后来,阮酒便缠上了他……   然而缠着他的阮酒,和火海中的人,真的是同一个吗?   还在愣神的魏阵图,忽见一只化出原形的巨龟朝他咬来,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他迅速后跃,挥开心底微妙的异样,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阮酒不知他心心念念的魏道友刚刚也想着他,此时,他已进入忘我状态。   清澈的瞳孔中映出蛇妖和万千亡灵,尽管血液沸腾,但他始终维持着冷静。   岩浆的脉络好似大地的血液,眼见亡灵不断被火岩吞噬,阮酒双手一挥,所有岩浆刹那化成翻涌的火海,灼灼热气将视界扭曲。同时,他召回飞剑,再持剑一抹,便有千百颗火球如雨点般砸落,亡灵只要沾上一点,就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的火,是诛邪之火,遇邪乱而燃,焚尽幽冥!   蛇妖等阶有限,操控宝器本就费力,他本想借宝器尽快斩杀对手,哪知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却越战越猛,好似不知疲惫,没有终极。   蛇妖已萌生退意,但他不能退,他若退,这些亡灵就会反噬于他。   盖因他手中铃铛乃是聚怨铃,可号令万千亡灵大军为他所用,但军中,不允许有逃跑的将领!   蛇妖无计可施,只能直面迎上,可惜,他根本不是阮酒的对手。   从他偷袭魏阵图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已经注定。   当他被阮酒斩去四肢,化出本体在地上翻滚时,其他三人也解决了全部暗龟。   “人族!你们不得好死!!”   “现在死的是你。”景岳手指微动,将嘶喊的蛇妖冰封,他看向秦燕支,后者会意上前。   依旧是熟悉的一幕——秦燕支双眸染上纯黑,蛇妖的视线也开始涣散。   眼见蛇妖已被催眠,阮酒道:“老祖,为何单单催眠他?难道蛇妖与暗龟不是一起的么?”   景岳:“不像,否则他应该选择偷袭秦真君,助那只暗龟顺利进阶,或者偷袭看上去最弱小的你才合理。从他刚刚的行动判断,他似乎就想趁乱将魏道友一击杀死。”   阮酒难得聪明了一回,“蛇妖,是蛇族,他想杀的是康籍?”   景岳:“很有可能。估计康籍的事并不简单,如今这只蛇妖落入我们手上,正好能窥探其中内情,以免到时候我们行事被动。”   那边厢,秦燕支已结束了催眠,顺手送蛇妖归西。   “如何?”魏阵图见秦燕支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古怪,忍不住问道。   “他叫海松,是来杀康籍的。”秦燕支道:“他杀你,是因为喜欢康籍的哥哥,康籍出事,也是因为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   魏阵图:“……”   秦燕支从海松的记忆中窥知,海松的主人名为康奚,原本是蛇王康多的养子,从小天赋上佳,一度很受康多宠爱。   须知妖族等阶越高,繁衍后代的难度越大,康多几千年来一直无子,几乎将康奚当做亲子培养,康奚,也自然将康多视作生父。   然而等康奚长大,偶然得知父母之死与康多脱不了干系,对康多的感情也变得复杂。   恰在这时,康多一名侍妾生下了康籍,康籍生来肉身强悍,足有妖将等阶,康多自然喜爱非常。   有了康籍,康多对康奚也逐渐冷淡,康奚心中有怨,新仇旧恨交织一处,让他愈发不甘,但他尚没有能力报复康多,便将满腔怨愤转移到年幼的康籍身上。   在他的刻意接近与引导下,康籍与他十分亲密,但他却利用康籍的信任暗自做了许多不利于对方的事,甚至阻挠康籍修炼,康籍似乎从未察觉。   等康籍长到七百多岁,已有了少年人的模样,也有了少年人的心思。   情爱之事从来都说不清楚,康籍喜欢上了他的哥哥,并且,亲口对康奚诉说了爱慕之意。   康奚一开始意外又排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机会,便与康籍虚与委蛇,让康籍对他恋慕更深。   一百年前,蛇皇重伤归来,康多带着两子与蛇皇见了一面,也不知为何,蛇皇竟对康奚有了兴趣。从那以后,康奚便偷偷与蛇皇来往,交付身体,成为了蛇皇的人。   但康奚能瞒住康多,却瞒不住一颗心都系于他的康籍。   没多久,康籍便发现了此事。   康籍质问康奚,康奚羞恼与愤怒之下爆发了掩藏多年的恨意,他恨康籍的出现,恨对方一步步夺走属于他的一切。   他没有说真话,但康籍或许信以为真。   之后,康籍和康奚疏远了,并且一心修炼,以康籍的天赋,认真修炼起来进步神速,康多大喜,对康籍更为爱重,如此令康奚嫉恨不已。   康奚不想再等,他怕自己会一无所有,便在蛇皇的支持下布局谋害康多,可惜不幸失手。   好在康奚早有退路,他将一切罪责推给了康籍——就算不能杀死康多,他也要拔掉一根肉中刺。   康籍没有否认,默默认罪,康多暴怒,当场就要将康籍斩杀。   但康奚或许是心中有愧,又或许回忆起康籍对他的毫无保留,终究是心软了,他劝下康多,最终,康籍被永远驱逐出蛇族。   此后,康籍来到狐族,钱粟等人都没什么背景,当然不知内情,更不知他身份,只当他得罪了族中权贵。   而后整整一百年,康籍从没有踏足蛇族一步。   原本康奚已忘了康籍的威胁,但这一次,康奚竟然闯过试炼塔楼第九十层,再一次牵动了他紧张的神经。因此,康奚找来海松,命令对方找机会废掉康籍,但不许伤了康籍性命。   然而康奚不知道,海松爱慕他多年,不但嫉妒蛇皇,也嫉妒康籍。   海松动不了蛇皇,便想趁着这次机会,杀死康籍。   秦燕支讲完,魏阵图的表情可谓是十分难看,“也就是说,若是我们再遇上康奚,我还要……牺牲色相?”   阮酒一下就急了,秦燕支却冷冷道:“你未免想太多。”   景岳忍俊不禁,“先不提我们能否遇上康奚,就算遇见,你索性装作误会了他派松海来杀你,如此冷了心也没什么不对。”   魏阵图窘迫地笑笑,刚刚受到冲击太大,他也是混乱了。   阮酒也松了口气,又道:“那,康奚也挺奇怪的,他既然不喜康籍,杀了便是,为何一直留他性命?”   “啧。”魏阵图此时找回了镇定,脑子也活泛起来,“康奚对康籍应该不是无动于衷,但这点感觉抵不过他对权利,对仇恨的执着,所以他忌惮康籍,却又不舍得杀了康籍。”   阮酒听得似懂非懂,下意识道:“你真厉害。”   景岳:“你真懂。”   秦燕支:“你真有经验。”   魏阵图:“……”   他很想解释,但景岳已直直越过他,去找仍倒在地上的桑吉。   魏阵图看了眼已恢复他熟悉那面的阮酒,又看了眼神色淡淡的秦燕支,最终把话吞了回去。   等桑吉幽幽转醒,哭着求景岳随她回去,景岳见今日收获颇丰,便同意了。   几人慢慢走出血雾,路上再遇上暗龟,也都一一斩杀。   而血雾之外,不少狐族聚在一起,刚刚,他们都感受到了血雾中传来的强大威压,也都闻到了浓郁的血腥之气。   早前好心提醒过景岳的狐妖道:“那几人真倒霉,竟然遇上了血雾,怕是回不来了。”   而阻拦他的狐妖则冷冷一笑,“待会儿血雾退了,帮他们收尸就行,也算我们仁慈了。”   他刚一说完,就见同伴猛地瞪大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狐妖随着对方转移视线,便见到刚才的四人完好无损地从血雾中走了出来……   不,不止四个,他们身后,竟还跟着狐皇的妹妹——桑吉!   所有狐族愣在当场,宛若石雕,直到景岳一行已经走远,好心狐妖才道:“刚刚……是公主吧?”   “是吧……”另一只狐妖愣愣道,随即又爆发一声吼,“他们从血雾中走出来了?!难道、难道他们杀死了暗龟?”   这时,原本浓厚的雾色渐褪,当雾气消尽时,狐族们见到满地龟族的尸体,一直延伸至草原深处。   月上中天。   景岳等人一回到狐族大营,正撞上个中年男子急匆匆出营,男子气势很盛,实力足有王级,他身后跟着几十名狐妖,各个面色凝重,显然有大事发生。   景岳心里正奇怪,就听身旁桑吉道:“赞布叔叔!”   中年男人脚步急停,惊道:“桑吉?”   随即,他原本黑沉的脸色瞬间云开雾散,好似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吐了口气道:“可把我急死了。”   赞布的目光移向景岳等人,眼中有警惕,有疑惑。   “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桑吉走上前,撒娇地拉着赞布的胳膊,“若不是钱粟救了我,我只怕都被捉去龟族啦。”   “你就是钱粟?”赞布审视着景岳。   景岳上前道:“见过赞布大人,我乃钱粟。”   赞布又看向另外几人,最终对魏阵图道:“你是康籍?”   魏阵图:“正是,康籍见过大人。”   赞布突然大笑,“很好,早就听说过你们,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他顿了顿,又问:“你们去鹿野草原了?”   景岳:“对,我们去熟悉地形。”   赞布:“没带着小队的人?”   景岳:“还没来得及见他们。”   赞布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道:“今日已晚,你们先去休息吧,回头我再找你们。”   “是!”   见钱粟要走,桑吉也想跟过去,却被赞布拦住,“桑吉,你跟我回帐,我有事问你。”   桑吉:“可是……”   “桑吉!”赞布一改和善,威严地瞪着桑吉,后者心中害怕,只能不情不愿地留在赞布身边。   而景岳等人,却开始寻找他们的住处。   狐族中除了几位大将,或是如桑吉般尊贵之人有单独的营帐,其余妖或妖侍都是随意混住。   每间营帐各有两张大通铺,共能容纳二十人。   找了一会儿,他们才算找到了间还有空余位置的营帐。   几人一入内,营帐里的大小妖全都看了过来,但或许是见他们面生且实力强悍,态度都比较拘谨。   景岳简单地介绍一番,众妖才知他乃钱粟,拘谨中又多了些恭敬,也相继报上名字。   双方打了招呼,就见一名灰狐妖指着通铺一角,“钱粟大人,康籍大人,那里刚好还有四个位置。”   “多谢。”   景岳刚想过去,又听灰狐妖道:“大人,你们的两位妖侍也要歇息吗?”   “当然。”   “哦……”灰狐妖略有些失望,道:“我们的妖侍不歇息,如果大人需要,随时可以享用。”   “嗯?”景岳一脸茫然,不止是他,其他三人也都没听明白。   灰狐妖也是一愣,他没料到钱粟等人竟然不懂,便解释道:“我们带来的妖侍都可共享,大人若有兴趣,待会儿可以尝尝我那妖侍的滋味……”   他话说一半,就见钱粟脸色一沉,“滚!”   营帐里的狐妖们皆是一怔,灰狐妖不知钱粟为何说变脸就变脸,心里也生出怒意,但他畏惧钱粟实力,只道:“大人不愿意,咱们也不勉强,何必口出恶言?”   景岳上前一步挡住秦燕支,“她是我妖侍,也是我妻子,谁若再敢窥伺我妻,我就要谁的命!”   灰狐妖神情数变,没想到钱粟竟娶妖侍为妻,心中鄙夷不已,可他拿对方没奈何,最终冷哼一声,回到了自己床铺。   帐中气氛顿时僵硬,景岳等人也无暇关注,他们都被恶心得不行。   阮酒几次想说话,但都忍了下来,只闷闷走向通铺角落,一屁股坐下,脸上又青又红,眼里已泛起水雾。   魏阵图见状,难得安慰道:“没事,他们碰不着你。”   阮酒委屈地说:“想想都恶心!”   魏阵图:“那你换别的想。”   阮酒仰头望着魏阵图,“那我想你好了,想你不恶心。”   魏阵图:“……”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他的目光转向景岳,对方和秦燕支闷不吭声地坐着,显然还没缓过来。   魏阵图本想劝一劝,在阿景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就见秦燕支突然抬头,对他浅浅一笑。   那笑容瞬间提醒了他刚刚阿景对秦燕支的维护,魏阵图扼腕自己错过良机,并且再一次确认,秦燕支心计深沉,比深渊还深!   然而打击还不算完,这时,景岳突然转头,语带愧疚地对秦燕支说:“秦真君,让你受辱了。”   秦燕支:“嗯?”   景岳:“若不是我占了钱粟的身份……”   秦燕支:“那不是再好不过,至少不是你来受。”   景岳神情微变,好半晌才道:“你不在意就行。”   秦燕支安抚性地笑了笑,让一直观察两人的魏阵图一阵唾弃。   几人身在妖族中,显然不能大张旗鼓的修炼,何况妖界也没有灵气,就连他们战斗时所消耗的灵力也只能靠丹药补充。   既如此,便只能入睡了。   阮酒今日消耗甚大,此时有些累了,他揉了揉眼睛道:“我居然困了,好多年没睡过觉了。”   景岳:“那你赶紧休息吧。”   阮酒点点头,直接往通铺上一躺,却被魏阵图推了一把,“你睡里头。”   阮酒莫名其妙,但也听话地换了位置,直到魏阵图在他外侧躺下,阮酒才萌生了一个猜想——这里是通铺,他是“妖侍”,魏阵图是在担心他受委屈。   他心里顿时甜滋滋的,只想将自己一心爱慕的魏道友抱进怀里,但琢磨着对方的脾气,终究不敢。   而景岳本就坐在靠墙的位置,此时一躺,直接就睡在最里面。   他身旁当然是秦燕支,或许因为还有其他人在,秦燕支难得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仰躺着闭上了眼。   尽管他们身处妖界,营帐里也不算安静,但或许是有熟悉的气息在身边,景岳竟渐渐有了睡意。   而后,他真的睡着了。   可是夜半,景岳突然从通铺上坐了起来。 第128章   营帐里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此时已是一片漆黑。   景岳侧耳倾听,果真有压抑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传来,似痛苦,又似欢愉。   “怎么了?”   景岳不用回头,就知是秦燕支,“你也醒了?”   秦燕支:“本就只是闭目养神。”   景岳转眼一看,果然见秦燕支双目清澈,显然一直没睡。   “我听见……”   话说一半,景岳的脸色瞬间铁青,因为他已透过黑暗看见了三五个白晃晃的身体正上下起伏,加上刚刚的呻吟声,傻子也知所为何事。   如此淫乱的一幕对他冲击太大,景岳整个人都石化了,直到一只手盖住他眼睛,“别看。”   “他们在营帐里双修?”景岳不可置信地问。   秦燕支传音道:“这里是妖族。”   景岳沉默地坐了会儿,心里在“尊重妖族习惯”和“不能委屈自己”之间犹豫,但一想到他们还要在营帐里住很久,最终轻轻拉下了秦燕支的手,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一张椅子。   “砰——”   椅子发出巨大声响,不但双修的妖族停了动作,连不少熟睡的妖族也都被吵醒。   只听景岳佯作粗鲁地骂道:“他妈的还让不让老子睡?要弄出去弄!”   营帐里静了一息,但很快响起低声咒骂,景岳分辨出是那只灰狐妖,手指一动,一根冰锥擦着灰狐妖的脸颊扎破了帐篷,转瞬不见。   灰狐妖身体一僵,他想起来钱粟可是三千年来唯一闯过试炼塔楼的妖,一时不敢动作。   他虽知猫族洁癖,于双修一事相对冷淡,但这里可是狐族营地,狐族,本就与蛇族一般喜淫,他钱粟凭什么如此霸道?   灰狐妖心中不忿,可也不敢与钱粟对上,忍了忍,最终翻身下了通铺,毫不避讳地裸着身体带着妖侍出去了。   他一动,其他双修的狐族也跟出了营帐。   营帐里又安静下来,虽还能闻到淡淡的淫靡腥气,但至少没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而此时,魏阵图和阮酒也醒来了,他们同样是被景岳吵醒的,两人懵了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何事,阮酒甚至干呕了两下。   四人静坐片刻,一时无心入睡。   良久,秦燕支才道:“继续休息吧。”   几人也知不可能总这样干瞪着眼,只能无奈地躺了回去。   只是,一些人不免就想到身下的通铺曾发生过什么,比如阮酒,比如景岳,前者翻来覆去,后者浑身紧绷。   突然,景岳感觉一只手被握住,耳边响起秦燕支低低的声音,“哥,睡吧。”   就跟很多年前一样。   那一瞬间,景岳忽然回忆起昊天界的过往,鼻端则是秦燕支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   他渐渐放松下来,低低应了一声,再次闭上眼。   次日天光微亮,四人便离开了营帐,他们仍没有去见白队和青队的成员,而是直奔鹿野草某处隐秘之所。   此地附近有几座小坡,小坡的位置天然便是半个掩阵,又有魏阵图一番布置,他们呆在其中,除非赞布亲来巡查,否则没人能发现得了。   这里,是他们昨日便观察好的修炼之地。   来到妖界虽无灵气,却有充足的同属性妖丹助他们提升修为。而昨天,他们已积攒下近二十颗妖丹,甚至还有两枚来自于妖帅。   一炼便是一日。   晚上,他们回到营地时又遇上了杜迦,对方淡淡道:“赞布大人要见你们。”   四人互看一眼,便往赞布营帐去。   杜迦也跟了上来,质问道:“你们为何对自己的小队不闻不问?”   景岳:“那是我们的小队,我们心中有数。”   杜迦被堵了一句,冷笑道:“那行,一会儿赞布大人问你,我看你怎么说!”   景岳:“你是赞布大人吗?”   杜迦:“……”   景岳:“所以与你有关吗?”   杜迦心里拱起了火,可这里乃军中大营,他与钱粟又是平级,此事也确实与他无关。   最终,他狠狠地瞪了钱粟一眼,甩袖便走。   景岳自不把杜迦的愤怒当回事,等入了营帐,便见赞布端坐上首,帐中还有一人,正是桑吉。   桑吉眼睛瞬间发亮,冲景岳道:“钱粟,你今日去了哪里,为何我到处都没找着你?”   景岳察觉赞布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十分镇定道:“回公主,我等今日一直在鹿野草原巡视,许是草原太大,咱们错过了。”   桑吉还要再说,赞布插口道:“莫非你们还没来得及见小队中人?”   景岳:“今日却是故意不见。”   赞布威严的眉峰一挑:“为何?战场上,一个人可难成大事。”   景岳:“大人,我乃猫族,康籍则是蛇族,虽说我们已入狐族,但狐族中人对我们难免有所排斥。”   赞布:“你怕了?”   景岳:“不,只是要立威,我还需要一些准备。”   赞布:“哦?”   景岳恭敬道:“大人,说出来就不好使了。”   赞布眸色一沉,随即大笑,“那我就等着看了。”   随后,他口头上褒奖了钱粟几人,一为他们救了公主,二则是他们令暗龟一族损失惨重,尤其四人竟然杀了索朗,赞布对此非常惊喜。但他身怀狐皇嘱托,态度更为谨慎,并没有直接封赏几人,而是又交代了一番战局形式,但具体的部署并未多谈。   等聊得差不多,景岳等人便知趣地准备退下,临走前,赞布看似随意地问道:“昨夜,听说钱粟发火了?”   景岳坦然道:“雅卓本就是我夫人,若非当初名额有限,我也不愿委屈她充作我的妖侍。她受辱,便是我之耻。”   赞布眼中露出点满意,他看向狼妖雅卓,见对方含情脉脉地望着钱粟,而钱粟似乎也害羞了,身子一僵,便匆匆低下了头。   据他所知,钱粟也老大不小了,没想到和他夫人还如此恩爱缠绵。   “赞布叔叔,我就说了,钱粟一定不像那些狐妖,他、他很好的。”桑吉娇羞地看了钱粟一眼,又对赞布撒娇道:“你给钱粟准备一个帐篷嘛!别让那些狐妖带坏了他!”   “不……”   景岳拒绝的话还未出口,赞布便道:“不行!营中规矩不可更改,你再闹,我便将你送回皇城。”   桑吉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赞布又对景岳道:“若想要换帐篷,可以,拿功绩来换。有了功绩,别说你想换帐篷,哪怕是让你夫人入狐族,也是易如反掌。”   景岳:“多谢大人,我亦有此意。”   如此又惹来赞布一阵大笑。   等四人离开主帐好一段路,阮酒才小声道:“景老祖,你刚刚所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   这两天,他没发现对方有准备什么啊?   景岳:“快了,再过两日,我们就去见见那些狐妖。”   夜里,营帐里静谧一片,众人熟睡间,一只灰毛小鸡悄咪咪地飞了进来,停在通铺角落。   “景景,你睡了吗?叽叽回来了~”   景岳微睁开眼,就见蓝凤半趴在他脸上,软软的肚子贴着他耳朵。   他顺手将蓝凤扯下来,问道:“没人发现你吧?”   蓝凤摇着小脑袋,“没有的!景景给我的符箓超好用,还为叽叽打扮过,就算被一两只妖瞧见了,都以为叽叽只是普通小鸟!”   这一点景岳有所预料,他交给蓝凤的符箓乃是由暗龟龟壳为引,炼制的一种隐身符。隐身符并非真正隐身,而是掩藏气息之用,经景岳改良,不但能够最大程度遮掩蓝凤的灵兽之气,还能散发出极淡的妖气。   但在妖界中,如此淡的妖气并不易被觉察,大多妖物只会当它是只没有灵智的禽类。   景岳一直担心蓝凤会被识破真身,但昨日遇上暗龟,心里便有了计划,他甚至将蓝凤的绒毛都染成了灰色。   “很好,都探听清楚了吗?”   蓝凤忙邀功地将自己偷听来的消息说了,对于听壁角一事,它素来很有经验。   景岳心下满意,揉揉蓝凤,“真乖。”   蓝凤羞羞地蹭了蹭景岳手心,趁机提要求,“叽叽再不胡说了,景景也再不要囚禁叽叽。”   景岳逗它:“你不是喜欢被我囚禁吗,你那话本里怎么写的……”   蓝凤狠狠心,“叽叽回去就把话本撕了!”   景岳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有如此收获,正想露个笑,却听蓝凤道:“叽叽重新写一本!”   景岳:“……”   次日,四人再度从营地离开,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到了第三日,景岳和魏阵图终于打算去见见他们小队中人。   尽管摄于军令,所有队员都到齐了,两百人齐齐站在校场上,但态度却都不太热情。   一来,他们不喜对方乃是异族,地位却高于他们;二来,钱粟之前在营帐里的种种言行也传开了,让他们难生亲近;三来,杜迦跟某些交好的狐族打了招呼,某些人本就憋着劲准备使坏。   但景岳浑不在意,他看向魏阵图,对方直接将手中的包袱抖开,重重摔在地上。   那是一颗妖兽的头颅。   有狐妖一看,惊道:“是霍查!”   霍查,乃虫族一员大将,早年便归顺了龟族。它的原形是只毒蝎,不但战力非凡,一身剧毒更是令人防不胜防,而且,霍查还拥有变色的伪装天赋。   这些年,便是由他率领虫族协同龟族作战,让狐族损失巨大。   可霍查历来谨慎,不论是在战场还是营地,周围总有数以百计的虫族环绕,轻易难近他身,钱粟等人是如何杀死对方的?   更令人不解的是,他们此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这也就意味着钱粟的袭杀神不知鬼不觉,连虫族也未惊动。   众妖惊疑不定,却听景岳道:“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很快,我会以同样的方法带领你们去杀掉鹰族阿旺。”   阿旺,当然是鹰族营地里的第一人。   狐妖们面面相觑,即便心有怀疑,可面对霍查的头颅,他们也不敢直言钱粟在吹牛。   何况,他们先前就听说钱粟一行深入血雾救出了公主,且杀死了暗龟大将索朗。   不少狐族不自觉恭敬许多,毕竟妖族最看重实力,“听闻”与“真正目睹”的冲击力自然不同。   景岳:“而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服从,绝对的服从。”   一位与杜迦交好的狐妖故意为难道:“服从?大人让我们去死,我们也得去吗?”   景岳视线转向他,见对方也是只白狐,和杜迦生得还有些像,说不准就有血缘关系。   他面无表情道:“没错,让你死,你就得死。”   众妖一片哗然,他们明白服从是何意,也不排斥,可没想过要服从到这种地步。若是钱粟看他们不顺眼,难道他们就没有活着的权利了吗?   于是,原本的敬畏中又带上一丝不满。   那白狐妖见状颇为得意,杜迦乃是他血亲,早就与他提过钱粟和康籍——一个是毫无倚仗的猫族,一个是被蛇族驱逐的蛇王之子,都不足为惧。   纵然实力再强,能强过他们白狐一族的族长么?   既然以异族之身入了狐族,就别想凌驾于狐族之上!   白狐妖故意委屈道:“你凭什——”   突然,他感觉从脚底传来了极寒之意,白狐要低头一看,就见自己右小腿上爬满碎冰,已被彻底冻住,还不等他挣脱,碎冰轰然炸开,瞬间血肉横飞!   白狐妖惨叫一声倒地,捂着伤口翻滚不止。   “就凭我随时都能杀了你们。”景岳似笑非笑,眼中甚至带着轻慢,“任何一个。”   白狐要怒吼:“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上告赞布大人!”   “哦,我等着。”   景岳根本没将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对于赞布而言,唯一执着的只有胜利。只要他能带来胜利,其他事根本不重要。   他冷漠的视线又扫过其他狐妖,慢声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不管众妖心中如何想法,此刻也只能“明白”。   距离龟族营地不足五里,便是鹰族的营地。   八千年前,鹰族妖祖斩仙共其余几位半圣,化肉身成迷雾森林,就此陨落。   鹰族失去了他们最强大的倚仗,加之族中人丁单薄,此后逐渐衰败。   两千年前,当时的鹰王正式归顺巨龟一族,彼时龟族的妖皇刚刚诞生,正是急需助力之时,两者一拍即合。   这些年,鹰族一直很受重用,在龟族中地位不低。龟狐二族大战,鹰族作为强援,为龟族取得如今的局面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如今统帅三千鹰族的大妖,便是鹰王的弟弟——阿旺。   此时,阿旺正端坐于帐内,锐利地眼盯着刚入内的下属,“都部署好了吗?”   下属恭敬执礼,道:“阿旺大人且安心,我族轮值巡守,从未出过差错。”   阿旺眉心一皱,“霍查出事,我心难安。”   下属不解,“虫族不是因为内乱么?”   阿旺:“内乱只是推测,他们查了多日,可曾找到凶手?”   下属一惊:“难道是狐族?”   “若说是狐族,他们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杀死霍查?”阿旺站起身,沉声道:“霍查本身就是妖帅,他身边又常年有数百虫族护卫,天上地下都在防御范围中,要想不惊动任何人取他首级,狐族势必要出动三名王阶大妖。”   下属瞬间明白阿旺言下之意,道:“可当年定妖山一役,狐族损失惨重,只剩下七名妖王。如今他们各自身负重任,且时刻都有人盯着,若真要行此时,不可能无人察觉。”   阿旺微微颔首,“至于虫族……尽管虫族血脉繁杂,各大种群关系不睦,但又为何选在大战前夕动手?如此影响了大局,只会惹怒龟族!”   因此,霍查死去多日,仍没有任何虫族敢于顶替他的统帅之位——但凡得利者,都担心会被龟族怀疑。   可如果谋取不了利益,又何必冒险杀了霍查?   下属百思不得其解,问道:“那大人怀疑……”   阿旺沉吟半晌,“虎族有可能,但最大的可能是蛇族。我听说,前几日血雾褪去,草原上发现了一具蛇族妖帅的尸体。”   “的确很有可能!”下属惊道:“蛇虫二组素来有旧怨!可蛇族选在此时行动,莫非是想插手龟族与狐族之战?”   阿旺:“我不知道,但警惕一些总不会错。”   两人议论的同时,主帐地下数十丈,景岳四人正与两百狐妖聚在挖出来的地道中。   一名青狐妖道:“钱粟大人,距地图所示,上面便是阿旺营帐,我们为何不直接杀上去,却要继续挖?”   景岳:“杀了阿旺然后呢?逃走?我与康籍便能成功杀死霍查,如今加上你们两百人就只为了杀阿旺?那要你们何用?”   青狐妖:“可是……”   景岳:“我此前讲过,你们只需要服从,你是不服吗?”   青狐妖一惊,喏喏道:“不、不是……我们马上开挖!”   他如今对钱粟又敬又服,也不知对方从哪里搞来了鹰族营地的分布图,不仅如此,钱粟对营地部署也知之甚详,细节一处不差。   如此他们才得以规避危险,躲过鹰族监察,顺利从地底深入鹰族营地。   青狐妖觉得,就凭钱粟大人的本事,根本用不着大战,直接偷摸去龟族格萨营帐中不就完了?   “不要想当然,龟族营地有十万妖众,鹰族不过三千,岂能相提并论?”   青狐妖吓了一跳,没料到钱粟竟能知道他心中所想,又听对方道:“何况格萨乃是妖王,以我们的实力顶多能杀死妖帅,除非请来赞布大人。可赞布大人一动,对方还能不知吗?”   赞布与格萨一样,身边时刻都有人盯着,毕竟,他们是战场上两族的最高统帅。   青狐妖这时也知自己想当然了,尴尬一笑,赶紧与同伴们开挖,他们青狐一族擅于控土,而白狐一族则擅于幻术。   白狐的幻术与迷狐的幻化之术有所不同,后者主要是变化,而白狐,则是制造幻境,蛊惑人心。   眼见地道又生地道,不过半日时间,整个鹰族地下,已被狐族尽数挖通!   入夜,月光下的鹰族营地寂静无声。   地道中,景岳正对两百狐妖训话,“一切照我吩咐行事,记住,只要见到我的信号,立刻撤走。”   “是!”   景岳声音一沉,“动手。”   话音落下,狐族们分散进入各条地道,迅速消失。   主帐内,阿旺已然入睡,突然,营地里传来一声惨叫。   阿旺猛地起身,视线穿透黑夜见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耳中也听见了敌袭的示警和同族的呼救,还有一片厮杀声。   不好!阿旺刚想飞出帐外,他所站之地突然陷落,一男一女从地底钻出,提剑刺向他!   阿旺回身一避,却仍被刺中小臂,他胛骨迅速凸起,随即响起了帛锦撕裂声。但见一对黑色羽翅撑破衣衫,阿旺五指一抓,化为利爪,轻易将营帐撕成两半,而后一飞冲天!   鹰族飞遁之术冠绝妖族,刚刚一男一女果真被他甩下,阿旺见此时的营地里已是一片火海,而火光中,处处是鹰族的尸体,至于凶手……   阿旺双眼一眯,咬紧下颌,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狐、族!”   他双手一握,两把长剑便分别出现,他之剑乃是观详斩仙妖祖旧日习剑残影所得,剑术在同阶中可谓毫无敌手。   阿旺猛地斩出两道剑光,剑光分化万剑,旋舞着绞向敌人,剑影似花,飞血似蕊。   这时,一男一女又追来,阿旺收回一把剑,与两人拼杀起来。   很快,他察觉男妖虽有妖帅等阶,但论剑术造诣却不如仅仅是妖将的女妖,阿旺甚至感到兴奋,因为他很难在剑之一道上发现能与他匹敌的对手。   他越战越猛,女妖也完全满足了他的期待,但很可惜,对方比他足足低了一个等阶,渐渐体力不支,阿旺找准机会,一击杀之!   女妖从半空中坠落,仅仅剩下男妖,阿旺被两人围攻时都能抢占上风,何况此时一对一。   他以手中单剑屡破对方法术,男妖见自己不敌,转身就想逃走,阿旺狭长的鹰眼射出两道雷光,将男妖腹部劈开一个大洞,内脏掉了一地。   阿旺擅于用剑,但他的天赋却是控雷。   两妖似乎是这群狐族的头领,他们一死,狐族立即乱起来。   如此,阿旺很快收拾了残局,将入侵的狐族尽数斩杀,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一地狐妖尸首,不禁有些自得。   突然,他下腹剧痛!   阿旺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竟还在营帐中,仍旧躺在自己的床上。   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阿旺刚想松口气,虽是胜了,但鹰族同样有损失,若是梦便再好不过。   可他发现,剧痛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黑暗中,他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阿旺大人,美梦该醒了,现在,是噩梦时间。” 第129章   “敌袭!!!”   伴随着对方的话,阿旺清晰听见了同族人的示警,而后是凄惨的喊叫。   但这一次,不是梦。   “你是白狐……”阿旺用他仅存的理智,终于想明白自己怕是落入了白狐的幻境,却听对方笑道,“不是哦。”   阿旺得不到答案,他已经死了。   取走阿旺的头颅,景岳对跟在身后的白狐道:“做得很好。”   那名白狐低着头,无比恭敬道:“多亏了大人。”   若没有钱粟,他从未想过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死阿旺。   “好了,出去吧。”   “是!”   白狐退下,秦燕支道:“咱们就等在这里?”   景岳:“外面有魏道友和小酒呢,让他们痛快一场。”   也许很残忍,但对人族修士而言,杀妖是责任,也是乐场,反之亦然。   一刻钟后,鹰族营地传来一声剑鸣,正杀得兴起的阮酒立刻收剑,往原定路线退走。   魏阵图拔出插入鹰妖身体的长剑,吹了声口哨,大多数狐族也跟着他一同撤退。   但总有些狐族杀得忘我,他们眼前是毫无准备的鹰族,被钱粟大人的计划彻底隔断了救援和退路的鹰族,如同案板上的鱼,让他们陷入狂欢之中。   他们不舍得退,但没有人会等他们。   景岳回头见到火光中依旧执着的十来只狐妖,冷笑一声,并拢双指,以指为剑,剑气突破空气的阻碍,于半途中发出沉闷的音爆声,而后瞬间炸开,不分敌我地射向营地里所有存活的妖物。   其他狐妖震慑于他的冷血,有人急道:“大人,他们可是狐族!”   景岳:“我早就说过,不服从,就得死。”   要立威,除了实力之外,还须有铁血手段。   他不想再针对此事分辩,景岳纵身一跃,率先往狐族营地遁去。   狐妖们面面相觑,尽管钱粟的确反复提醒,但他们没料到对方会执行得如此果断。   可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一声叹息,赶紧跟上。   就在他们离开半刻钟后,龟族格萨得到了消息,可等他赶到时鹰族营地已成焦黑一片,三千鹰妖仅有半数存活。   格萨暴怒,当即下令追击狐族,一连追了半个鹿野草原,却连半个狐族影子都没瞧见,反而遇上了赞布。   格萨只当这是狐族设下的埋伏,他误以为狐族的真正目的是要引他出来,进而伏杀他,当即又惊又惧,不等与赞布对上便匆匆逃遁。   赞布也是一脸莫名,他是听手下说格萨带人杀来了过来,还以为龟族要提前发动进攻,只得仓促迎战,心里正是没底,哪知格萨就逃了?   而等他回了营地,明白了来龙去脉,简直喜不自胜。   “好!好!好!”赞布大笑着拍拍钱粟的肩,“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助力。”   赞布口中的助力乃是停在景岳肩上一只昂首挺胸的灰小鸡,他此时已知,小鸡本是钱粟在人间时圈养的宠物,钱粟见它略通人性,便以妖力点化了对方的灵智。   此鸡外形与小鸟近似,妖气极淡,很容易被当做普通鸟儿,不予防备,加上它受过钱粟调教,最擅长隐匿窃听,作为探子再适宜不过。   一开始,就连他都忽视了帐中还有只妖兽,起码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察觉。这也就意味着,若是钱粟心怀不轨,想要探听营中大事,他也有可能着道。   但赞布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想。   钱粟的手段看似厉害,可只要得知关键,让人有了提防,便再无用处。   既然钱粟能坦白告知,自然不会用在他身上。   “你这法子倒有些像人族,听说人族作战时,也曾利用鹰鸽等驯养过的禽类探听消息,我历来不信这些,没想还真管用。”   景岳干笑两声,若不是早知妖族向来不喜这些偏诡的手段,他这粗陋的法子哪里用得上?   当日,赞布对景岳好一番褒奖,但依旧没有任何封赏。   可过了几天,景岳却得到了来自狐皇的诏令——他成为了赞布麾下一员主将,统领第一军两万狐族,而康籍则是他的副将。   至于此前一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杜迦,仅仅他手下一员小将,不过领了两千狐妖。   因此,此后一段日子杜迦见了他就躲,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   时间飞速流转,龟狐大战一触即发。   独属于景岳的营帐中,魏阵图吸收完一枚妖丹,叹道:“炼化妖丹对修为的增长果真很快,只是很容易根基不稳,等回了人界,我还得闭关数年。”   阮酒也喜道:“我师尊说,富贵险中求,我虽不求富贵,但冒险来妖族一趟也值了。”   他如今已突破紫府中境,比景岳还高出一个小境。   景岳笑道:“很快还有一场硬仗,一旦获胜,咱们多半能见到狐皇,若能得到狐皇看中,咱们便有机会探得族隐秘。如此,才真不算白来。”   几人相视一笑,皆是信心十足。   东方地平线染上了一抹绯红,如同天际一道伤痕。   鹿野草原上,狐龟二族大军静静对峙,当大日透出一线金边,赞布令旗一挥,战鼓与号角齐声响起,随后大地震颤,数万妖族毫无章法地冲向敌军阵营。   在这些妖族中,正有景岳所掌的第一军。   狐妖们看似冲得乱七八糟,但若仔细辨认,便能发现肉身最强的狐族冲在最前,而擅于术法的狐族则紧随在后。   妖族,论体质与修炼天赋都远胜人族,可百万年来一直被人族压制,是因为他们输了脑子。   尽管只是最简单的排兵布阵,对妖族而言却也陌生,妖族间的战斗从来是直来直往,一切凭武力取胜,人族的很多手段,对他们而言皆是旁门左道,不屑为之。   双方交战,烈烈杀气,直冲阵云!   景岳并未动手,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处高坡上眺望战场,观察形式。   第一军受他操练,虽做不到如臂指使,但在妖群里格外突出——其他妖还处于混乱的厮杀中,第一军却已轻易杀出重围。   由灰狐组成的肉盾极为强悍,此时纷纷显化原形,尖利的爪牙甚至能划裂龟壳,更别提还是人形的龟族,一对上便被一拥而上的灰狐撕得四分五裂。   以往狐族总是分散而战,灰狐肉身再强,单一对上巨龟也不占上风。但这一次,他们不但合作进攻,身后更有赤、紫、黄狐辅以术法,第一军仿佛移动的炮台堡垒,将挡在他们前方的所有妖物毫不留情地碾碎。   意料之外的战绩,让这些妖物渐渐自得,他们被鲜血和死亡刺激,渐渐回归狐族本性。   杜迦原本对钱粟的安排心中存疑,但见到如今威势,他当然不再有异议。可第一军既然已强横至此,为何还要时时停下来等待狐族大军?好似被束住手脚一般。他们为何不能直接冲入格萨的护卫妖军,于乱军中取格萨性命?   杜迦念头一生,便再也控制不住。他不奢望凭自己能杀死格萨,但他完全可以将格萨的羽翼剪掉,让格萨一人对上羽翼丰满的赞布大人!   他对手下亲信使了个眼色,后者接到命令,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乖顺地将消息通传给其他狐妖。   一些狐妖表示疑惑,一些狐妖则欣然同意杜迦的部署。   杜迦清点人数,足有接近半数愿意随他拼杀一场,足够了!   他领着这七八百只狐妖悄然离队,往格萨方向潜行。   尽管狐族以前从不布阵,但杜迦此时也能看出钱粟的阵型并不难,不就是肉体强横的在前,攻击强大的在后?杜迦自认看穿一切,他相信,钱粟可以做到的,他也可以!   然而还不等他们脱离队伍,不知从哪里钻出一把长剑,众目睽睽之下将杜迦肢解!   数百狐妖此刻都听到了钱粟冷冷的声音,“不服从者,死。”   众妖都是一抖,他们的头脑渐渐清醒,终于想起钱粟这位将领的脾气,一个个夹着尾巴飞速回到阵中,继续往前推进。   厮杀声震耳欲聋,碧草早已染红,好似燃烧的火焰。   草原处处是焦黑的深坑,和一道道粗大的裂痕,就像是深渊的血脉。   备受压制的龟族终于发现了狐族势无可挡的关键之处,格萨道:“绕开那支灰狐最多的大军,从左右上下四路攻击!”   “尊令!”   龟族分出一部分沿左右包抄,仅存的鹰族与虫族分别上天入地。   景岳见状,对身后几人道,“该我们上了。”   四人一动,秦燕支指挥着飞狐一族直冲上天,阮酒则领着请狐族没入土中截断虫族攻击,景岳与魏阵图分去左右,身后各自跟着擅于幻术的迷狐、白狐一系,以及擅于控制的黑狐一族。   第一军上下左右尽数补齐,与中路同进退,势如破竹,像一把尖刀,直直插入龟族大军中心。   随着第一军越冲越猛,狐族气势高涨,龟族自然势弱。   格萨已是方寸大乱,眼见己方人马伤亡惨重,被步步逼退,即将退入草原之外的一处峡谷。   而一旦进入峡谷,也就等同于放弃鹿野,输了此战。格萨很想死守,可目前的局面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损失!   “撤!”无可奈何,格萨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   “报——”有狐妖上前对景岳道:“钱粟大人!龟族已开始后撤,他们似乎要退入峡谷。”   “峡谷?”景岳一挑眉,他当然知道附近有一座峡谷,只是……   “那就不必追了,围住峡谷便是。”   狐妖不解,但他不敢多问,只道:“其他几军……”   景岳:“我去找赞布大人。”   谁也不知钱粟与赞布说了什么,但赞布却下令狐族不再追击,只让第一军包围了峡谷。   格萨心慌之下来不及多想,可当他们进入峡谷时,却见峡谷前后入口突然被山崖藤蔓封住,左右两面山坡上聚满狐族,他们引水灌入峡谷中,更有雷狐往水中释放一道道狂雷。   峡谷中的水越来越深,龟族本不惧水,可水中生雷,却有极强的杀伤力。   不仅如此,他们头顶不断有攻击降下,一时惨叫声连连不绝。   阮酒愣愣道:“他们为何要逃到这里?”   景岳:“……或许他们没听过人族的成语。”   阮酒:“啊?”   景岳:“瓮中捉鳖。”   等峡谷已成一汪湖泊,湖水都被龟族鲜血染红,渐渐平静下来。   景岳令旗一挥,“随我过谷,绕过桑都林,杀入锯齿城!”   “是!”   锯齿城乃龟族一座重镇,护卫着龟族皇城。   此时,城主莫提正于府中与几位好友饮酒作乐,等待着前方传回龟族大胜的消息。   他们认为龟族必胜,只因这十余年来,龟族对狐族作战从无败绩,他们许久没有品尝过失败的滋味,其中酸苦早已淡忘。   “只要拿下鹿野,我们就能攻入羽城,一旦占领羽城,距离狐族皇城不过百里!”   “狐族要么归顺,要么……”   几只龟妖畅想之际,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莫提一愣,笑道:“来了!”   然而来的消息却并非他想听的。   “莫提大人!格萨大人战败,狐族大军离锯齿城已不足五里!”   “什么?!”莫提猛地站起来,一把拎起龟妖,双眼赤红,“你说什么?!”   龟妖战战兢兢,“狐、狐族胜了,他们已经杀过来了!”   莫提手一松,身子晃了晃,屋中也彻底陷入死寂。   随即,莫提拔出腰间长刀就往外走。   “莫提大人!”身后有龟妖喊道,可他也不知,他还能说什么?   莫提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道:“赶紧回报龟皇,我会竭力守住锯齿城,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莫提离开了,只留下一屋静寂。   锯齿城只有三万龟族,就算全数上战场,这座城还有机会守住吗?   十日后,狐族,皇城。   “报——”   宫中,狐皇迦楼正紧张地等待着赞布传回捷报,当然,只是他希望是捷报罢了。   但狐族连吃败仗,让迦楼也忐忑起来。   此时,他一听有狐妖来报,浑身都绷紧了,说话也没了往日威严,反倒有些小心翼翼,“怎样了?”   而在听完狐妖的禀报后,狐皇怔怔道:“你说……赞布大败格萨,杀入锯齿,如今锯齿城主莫提已伏诛?”   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对于如今的狐族而言,能守住鹿野,止住龟族势头便是大胜,至于其他的……以往他还能想想,但定妖山之后,他已经将那些念头掩埋在心底。   “是、是真的!”狐妖兴奋地给了他确切的回答。   迦楼面无表情地站了许久,突然仰天狂笑,笑得狐妖瑟瑟发抖,几乎以为他们的皇要疯了。   那一战,狐族大胜龟族,不但夺回此前丢失的城池,又占领锯齿城,直指龟族皇城。   龟族元气大伤,龟皇不得不向狐皇传达停战之意,狐皇本不想接受,但看了赞布的详细战报,他决定稍等一等,他要见过钱粟再说。   狐皇的诏令传回军中时,此战细节也传遍妖界。   至此,猫族钱粟威扬四海,一战成名!   ——   巨木参天,红墙金瓦。   狐族皇宫自有一番气势,壁上和廊柱屋檐上都雕刻着昔日的狐族英雄,以及各种各样的狐族图腾。   景岳等人随着一名狐族妖侍走入狐皇所在的大殿,他们来到妖界三月有余,今日,终于要见到狐皇迦楼!   但等他们进入殿中,才发现不见狐皇,只有桑吉等在前方。   “钱粟!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了你好久!”   眼看桑吉就要扑过来,景岳迅速躲在秦燕支身后,低声道:“回公主,我们一接到狐皇诏令就赶来了,一刻也不敢耽搁。”   桑吉不满地瞪着秦燕支,她从大战之前就回了皇城,已经许久没见钱粟了。   “桑吉,过来。”   清越的男声从响起,众人回身一看,一位俊美无双的男子背着夕阳缓缓步入殿中。   他身着大红长袍,衬得他面若芙蓉,貌比朝烟。若说照祝是他们见过最漂亮的狐族,那么眼前这位则比照祝美上一倍,就连原本样貌不俗的桑吉,也被衬得平凡。   此人正是狐皇迦楼,他走到几人身前,盯着景岳道:“你就是钱粟?”   景岳微微垂头,恭敬道:“吾皇,我是钱粟。”   迦楼又看向魏阵图,“你是康籍?康多的儿子?”   魏阵图立刻戏精上身,装出一副愤怒隐忍的模样,“吾皇,如今我已是狐族人,与康多大人再无关系。”   迦楼满意地牵起一个笑容,但笑容又很快消失了。   “照祝说,你们在人族待了整整一百年。”   景岳:“我们得照祝大人命令,守破界秘境,因此便在人族多待了些时日。”   迦楼:“所以,你们的作战方式才比照着人族来吗?”   他的语气骤然降温,让一旁的桑吉屁股不自在地扭了扭,似乎有些害怕,但仍微微启唇,想为钱粟辩解。可对上迦楼扫过来的视线,她迅速委顿下来。   “吾皇,为了融入人族,我们曾翻阅过人族许多典籍,特意学习他们的言行和思维,以保万无一失。”景岳不慌不忙道:“战场上排兵布阵,的确是从人族学来,甚至,仅仅是最为粗浅的一部分。”   迦楼冷笑一声,“你言下之意,人族最粗浅的办法,也能轻松胜我们妖族吗?”   “非也。对我妖族而言,此乃旁门外道,而人族之所以会费心于此,正是因为人族肉身、天赋都不如妖族,才不得不行偏巧之术。我妖族受天道宠爱,一旦有了灵智,生来便有修为,又岂是人族可比?”景岳毫无负担地自黑,“但人族弱,却能借此与我妖族抗衡,而我族面对龟族,也暂属于弱势一方,为何不能借人族所学,反压制龟族?等到吾皇一统妖族,再不弱了,自然用不着这些低等的手段。”   迦楼静静看着他,半晌才笑道:“你说得有理,所以,你胜了,本座也胜了。”   他一挥袖袍,慢慢走向镶满宝石的玉座,“只要能胜,本座不在意你用任何方法,但你记住,你是妖族,千万不要被人族引向歧途。”   景岳:“是!”   桑吉见气氛转好,心里一松,忙凑上去扯了扯狐皇的袖子。   狐皇不耐地抽回袖子,心里对这个妹妹没辙,但他并不反对桑吉的提议,毕竟,钱粟是猫妖,只有成了自家人,他才能真正放心。   于是,迦楼往平地里砸下一颗雷。   “钱粟,本座今日召见你,是有一件大好事。”   他暧昧一笑,笑得景岳心中发毛。   “如今你立下大功,本座当然要封赏你,因此,本座决定将桑吉许配于你。”   景岳:“……”   秦燕支:“……”   魏阵图:“……”   阮酒:“……”   躲起来的蓝凤:嘿嘿嘿???   见无人说话,狐皇愣了愣,“怎么,不愿意?”   景岳回过神来,立刻道:“我已有了夫人。”   狐皇:“我知道,桑吉已与我说过,但我们狐族不在意这些。”   景岳:“可是……”   狐皇笑容一收,“怎么?我狐族公主莫非还配不上你?”   景岳计无所出,见狐皇的架势是非逼他娶不可,他一旦反抗,此前种种岂不都白费了?若是答应……他怎么可能答应?   最终,他狠了狠心道:“吾皇,其实,我的妖侍并非我夫人,只是为我作掩护。”   不等狐皇说话,桑吉瞬间兴奋道:“真的?”   但迦楼没桑吉天真,他看出钱粟是真有抗拒之意,而今说出此话,必有原因,于是问道:“何意?”   “我……”景岳闭了闭眼,“我那个不行。”   迦楼:“…………………………………”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_(:з」∠)_   叽叽:( ⊙ o ⊙ )   燕支:( ⊙ 口 ⊙ ) 第130章   无人料到景岳如此没有下限,就连惯来镇定的秦燕支,脸上都出现了恍惚。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轻轻拉着景岳的袖袍,表情写满悲伤,一副“大人已经尽力了我不嫌弃你”的样子。   桑吉比较迟钝,愣了愣才明白“不行”是何意,当场退后数步,呆滞的神情诉说着主人所受的打击。   “咳——咳咳——”迦楼似乎被呛住了,想笑又忍住,最终道:“没得治吗?”   景岳:“此乃功法所致。”   然桑吉却道:“姐姐可以,我也可以!我、我不介意!”   这下子连狐皇的脸色都变了,但却没作声,只看着钱粟,等待他的回答。   景岳骑虎难下,心一横,自暴自弃道:“我喜欢男子,只有男子能让我尽兴。”   他说得可算是十分直白,桑吉脸上又白又红,最终捂住嘴,大哭着跑出殿外。   迦楼没理对方,他一直盯着钱粟,但也没能从对方脸上找出半分撒谎的痕迹,于是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想了想又道:“你们先在宫中住两日吧。”   “是。”景岳垂首应道,他的耳朵,脸颊,都是一片潮红。   迦楼只当他羞恼,但其实是他羞耻……   等几人来到狐皇为他们安排的寝殿,景岳对着欲言又止的几人道,“不要问,我想静静。”   他沉重的表情让所有人都把话憋回肚子里,就连蓝凤也没像以往那般捣乱地问“静静是谁?”   魏阵图扯着还想留下来的阮酒进了一间偏殿,门一合上,阮酒便问道:“老祖说的是不是那个意思呀?他真的不能双修吗?”   魏阵图:“……”   “你动动脑子,阿景只是应付迦楼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不成?”   阮酒委屈巴巴地看了魏阵图一眼,“老祖说得那么认真,耳朵都红了,我就稍稍相信了一点,只有一点。”   魏阵图:“若不如此伪装,狐皇怎会信?”   阮酒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说完,他突然洋洋得意道:“我也喜欢男子,但是我行!”   魏阵图一个晃神,差点儿撞上桌角。   另一间殿中,景岳与秦燕支相对无言,坐了许久。   “你……”秦燕支刚刚开口,就听门外有人道:“钱粟大人,狐皇命我送来赏赐。”   门一开,就见一只狐妖领着一排男子候在外头,各个猿臂蜂腰,俊逸非凡。   “吾皇请钱粟大人慢慢享用。”   景岳:“……”   秦燕支:“……”   景岳下意识想拒绝,可转念一想,狐皇之所以送人给他,伺候他为假,监视和试探才为真。   狐皇,显然没有完全相信他所说。   景岳没想到狐皇在此事上竟如此执着,兴许狐皇认为只有自己娶了桑吉,才算真正融入了狐族。毕竟钱粟只是猫族,之前投靠狐族是因无人问津,而现在,想必他对任何一族表露出兴趣,对方都会欢迎。   狐皇想留住他,尽管姻亲关系也不代表绝对安全,但至少能为他套上一层枷锁。   而且,狐皇可能也想通过这件事探测他的忠诚。   “多谢狐皇美意。”景岳只得接下,再做打算。   妖侍笑了笑,奉上托盘,盘上只有个瓷瓶,“这是吾皇赠予大人的狐族圣药,最有助兴之用,请大人收下。”   景岳默了默,将药瓶揣入怀中,“多谢吾皇。”   此药显然就是春药,狐皇想看他是否真的“不行”,也要看他是否乐意屈居人下。   狐皇,已经想尽办法阻断他一切退路。   入夜,悬月像夜幕的笑颜,洒下清辉投照静谧的世界。   院中,有人影偷偷潜入,来人躲在一丛矮树后,凝神倾听某间殿内的动静。   屋里漆黑,也没有声音传来,显然没做那档子事,人影心中奇怪,哥哥不是说送来了助兴的药?   突然,她听见一声闷响,人影眼中闪过一道红芒,透过院墙直直看进房中,随即,她看见床上有两个男人,尽管都穿着衣服,但一人正压着一人,姿势亲密。   人影跺跺脚,气愤地跑走,但没跑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不对,哪里有双修却不动的?不行,她得看看清楚!   房中,景岳传音道:“她怎么又不走了?”   压在他身上的男子是一张陌生的脸,正是狐皇送来的美男之一,但景岳怎容对方如此放肆,这个人,便是秦燕支所幻化。   刚刚两人正在炼化妖丹,一有人闯入他们便感知道了,当然也知对方是桑吉,至于桑吉来此的目的,更是显而易见。   当时,秦燕支只说了一句“得罪”,在景岳还未回过神之际,便将他压倒在床上。   景岳有瞬间的心慌,但他们之前便说好了,若有人来探视,便如此伪装,因此秦燕支才提前改换了样貌。   但不知为何,桑吉竟又不走了,而是躲在院中继续窥视。   继续僵持下去肯定要露陷,景岳视线移向门外,又转回撑在他身上的秦燕支,两人在静夜中默默对视。   月光透过窗铺洒入内,依旧难以驱散黑暗,但在黑暗里,秦燕支一双深潭般的眼睛却闪烁着微光。尽管对方此时的模样很陌生,但那双眼睛,却是景岳所熟悉的。   他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也看见了那些难以言说,直白却又复杂的情绪。   仿佛平静湖面,又好似奔腾火海。   一瞬间,昨日种种如浮光掠影一般,那些他本不会想起,却从未遗忘的记忆都翻涌而出,前世与今生的一幕幕重合交错,又分离;前人与今人从混乱变为清晰,最终,他眼里只剩下秦燕支。   鬼使神差地,景岳叫了对方的名字,“燕支。”   “……嗯。”   而后,秦燕支便看见,他身下的人闭上了眼睛。   秦燕支的身体有刹那僵硬,眼中的错愕藏也藏不住,良久,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撑在床头的两手握紧成拳。   他喉结微动,望着对方羽扇般的睫毛,突然很想看看对方眼中是不是他。   但最终,他只是小心翼翼,轻轻地,贴上了对方的唇角。   柔软的触碰,让景岳的睫毛颤了颤,但秦燕支却没有再动,就这样与他脸贴着脸,唇挨着唇。   从秦燕支压倒景岳那一刻就陷入痴呆的蓝凤,此刻才刚刚回过神,它浑身毛都炸了起来,若不是情势所逼,它真想扑过去啄花流氓子的脸!   但看着流氓子和景景就这样跟石雕似的,蓝凤又不免焦虑起来。   “景景!你们这样是不可以的!”   “没有人亲亲是这样的!”   “接吻是指两人的嘴唇互相接触,不只是单纯的唇与唇之间的碰触,还要运用唇、舌、牙……”   蓝凤背着翅膀站在床头,开始背不知从哪个小界翻来的百科,提到牙时上喙下喙还“噔噔”碰撞以作示范。   景岳:“……”   秦燕支:“……”   尽管秦燕支听不懂,但在这样的气氛中,有只鸡在床头蹦蹦跳跳,真的很煞风景……   景岳没忍住突然笑了起来,秦燕支挫败地稍稍移开,疑惑地看着对方,却看进了景岳仿佛泛着水雾的眼睛。   他看见了,景岳的眼中是他。   秦燕支再次吻上了对方含笑的唇,凭着本能蹭了蹭。   景岳的笑容瞬间凝固,那一刹那他只觉得浑身上下蹿过电流,整个人都是麻的,一只手不自觉揪紧了身下的褥子。   他感觉秦燕支单手按在他肩上,滚烫而沉重。   他的下唇被咬住,不疼,只有些微微的麻痒,接着,他的唇齿间尝到了熟悉的冷香,是秦燕支的味道。   院中的桑吉早已悲愤地跑走,但两个人谁都没有察觉。   当景岳重获呼吸时,他还是懵的,愣愣的盯着秦燕支唇上的水光,对方烫热的吐息拂过他脸颊,带来一片潮红。   秦燕支翻身坐起,催动灵力压服体内陌生的欲望和心底的燥热。   半晌,景岳也撑起上身,凝视着对方在月光映衬下的轮廓。   两人默默想着心事,谁也不曾说话。   隔了许久,秦燕支回过头,神情恢复如常,“刚才,对不起,我失了分寸。”   景岳定定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我再想想。”   秦燕支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在他身上、心上都留下了痕迹,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是不是也有被隐藏的心思?   如果,他也喜欢秦燕支,那么他不会避开,他会很坦诚地接受,并且认真地喜欢下去。   在那之前,他要确认自己的心意。   喜欢与不喜欢,说来简单,但身在局中之人,往往看不清楚。   景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但他现在明白,秦燕支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这种特别不仅仅源于对方可能的身份,而是秦燕支本身。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但秦燕支却瞬间懂了,眼底故作的平静霎时消散,又掠过一抹惊色,最终漾起了柔软的笑意。   “你想,我等。”   月光如水,暧昧地流泻在两人之间,好似岁月静好的一幅画。   画中唯一突兀的存在一屁股坐倒,豆眼中满是惆怅。   tali景景,初吻没了……   而且,似乎,可能,初恋也快交代了……   那么初夜还会远吗?   蓝叽叽陷入深深的思考,反省自己是不是追错了剧情,它要不要赶紧捡几百本纯爱小说来补充知识?   天价小宠第一次真正怨上了自己的主人——tali景,为什么要为难一只直凤!   次日,狐皇又召来钱粟,特意问他昨日休息得如何。   景岳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猜到狐皇已从桑吉那里听说了什么,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挺好,多谢吾皇厚赏。”   狐皇:“享用了几个?”   景岳:“……”   妖族真的,太没有下限了……   “昨天的多雅挺好,有他陪着就行了。”景岳面不改色道。   狐皇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转了话题,“这些日子你们就留在宫中,过段时间,本座有事交予你们去办。”   景岳:“是!”   日子暂且平静了下来,期间,狐皇特意召来自己赏赐的一众妖侍问过,特别是某个叫多雅的狐族,从那以后,狐皇似乎死了心,不再关注钱粟的私事。   景岳等人心下一松,多亏了多雅修为不高,秦燕支才能利用催眠术为对方注入了一段虚假的记忆。若是狐皇也精通此术,凭他的修为必能察觉,而且,这段记忆也仅能维持三个月。   景岳已做好准备,若是被拆穿,便将阮酒与魏阵图送入昊天界,自己陪进不去的秦燕支四处躲避,找机会离开。好在狐皇并没有探查多雅记忆,或许是他不懂,或许,狐皇已从多方面迹象得到佐证,相信了钱粟的说辞。   而桑吉这段日子也很少出现,即便见到,她也仅仅是附赠几个白眼,倒也没为难过几人。   只是狐皇宫中有谣传,桑吉公主总在深夜里辣手摧花,嘴里喃喃道:“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断袖?”   可有些事终究是不同了,景岳与秦燕支之间,尽管言行与往日无异,但却有了种更特别的默契。或许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一个单纯的笑容,两人都能随时进入一种外人融入不了的氛围,仿佛他们之外有一层结界,将所有人隔离。   就连迟钝的阮酒都私下里对魏阵图说:“景老祖和秦真君之间感情真好。”   魏阵图比阮酒明白得多,他早已看出不对劲,心知自己看上的鲜花就要被牛粪……不,心机男摘了,此时幽怨地瞟了阮酒一眼,没精打采地“哦”了声。   阮酒兀自道:“真羡慕他们,听说老祖与秦真君曾在某个小界里相伴二十年,他们不是同个宗门,这样真的很难得。”   说完,他特意斜着眼偷看魏阵图,对方却似笑非笑道:“有什么难得?定妖山之后,你在星罗山庄住了三十年。”   阮酒:“……”   “可、可我已经八百多岁了,三十年不过眨眼,老祖他才一百多岁,二十年,便是人生中一小半了!”阮酒急道:“至少,我也要和魏道友相处两百年,才算与景老祖他们一样。”   魏阵图原本想说“可饶了我吧”,但看见阮酒清澈的双眸,他莫名把话憋了回去,只道:“大劫在即,正道也不知有没有两百年时间。”   阮酒:“当然有,我们还有一千年,一万年,等我们成就大道,还有万万年!”   魏阵图:“……”我说正道,你不要偷换主语……   转眼便是月余,这日,狐皇再次派人传唤了钱粟与康籍。   两人一同面见狐皇,只听对方开门见山道:“你们在人界呆了一百年,对人族了解甚深,眼下有一件事,我想让你们来办。”   “吾皇请下令。”   狐皇:“七日后,人族将派使者前来,届时其他三大妖皇都将来我狐族共谋大事。此事关乎我妖族气运,若无意外,我想让你们之后往人界走一趟。”   景岳与魏阵图浑身一震,心道来了!他们冒险入妖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两人都强行克制心中激动,镇定道:“是!”   然而在等待人族使者的七日中,妖族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蛇族的蛇王康多,死了。   康多死在他的养子康奚手中,康多的势力也乱了起来,却都由蛇皇出面一一镇压。   景岳等人此前从海松记忆中窥到了部分内情,对此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狐皇得了消息却不在意地笑道:“看来,这次蛇皇是来不了了。”   因为蛇皇担心再生变数,不敢离开蛇族。   果然,第七日,龟皇和虎皇都已来到狐族,但蛇皇却只派来了一名使者作为代表。   景岳等人暗自松了口气,若蛇皇真来,很有可能会带上康奚,毕竟康奚乃是他目前最为看中之人,到时候,魏阵图那边说不定就有麻烦。   而今三大妖皇齐聚,整个狐族严阵以待。   狐龟二族关系敏感,虽说鹿野之战龟族一败涂地,并已向狐族表达了停战的意愿,但不代表龟皇就真的畏服狐族,此时两皇相见,分外眼红,言语更是锐利如刀。   唯一的虎皇则置身事外,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嘴角噙着一抹笑。   好在人族的使者很快来了,是一位魔修,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景岳竟还认得对方,此人乃是鬼伏宗一名洞天长老,半年前他们于蜀西清缴魔道时,就曾与这位长老打过照面。   不过对方遁术很厉害,倒是捡了一条命。   魔修长老态度颇为倨傲,语气近似质问,“我听说,你们上南州的秘境出了事,有只大妖偷跑出来,被太初派红鸾所斩杀?”   狐皇脸色一沉,“不劳关心,已经处理好了。”   长老扯了扯嘴角,“如此便好,我们要做之事至关重要,宗主一直小心翼翼,没让正道察觉分毫,可别从你们这里出了岔子。”   他话中的轻慢让众妖皇同时变色,或许是自知理亏,妖皇们谁也没说话。   那长老见状,更为得意,“东西我们已准备好了,等到那位降生,你们便配合我鬼伏宗从上南州、中洲清缴正道——”   “哼!”   龟皇突然出声,属于妖皇的威压顿时散开,魔修长老身子一晃便单膝跪地,两手撑着地面,勉强稳住身体,但看上去极为狼狈,而场中妖帅以下的妖物也纷纷被逼出原形。   景岳心里“咯噔”一下,他感觉狐皇的视线扫了过来,于是隐秘地念了一段咒,竟摇身一变化作只雪白的大猫,而他身后的秦燕支等人也都变作兽形。   说起来难以置信,人族居然能化作动物,但《千面相功》乃是少有的幻化功法,其中所记载的一种幻化之术,能借对方毛发化一切生灵,当初他们便担心会有意料不到的情况逼他们“显形”,便趁着销毁钱粟四妖尸体时,拔走了几根毛。   否则,此时只怕已经穿帮。   殿中满是妖物,他们的原形都很大,就连阮酒这只“兔妖”也足有半丈长。此时他正往一条黑蛇身上挤了挤,黑蛇尾巴一甩,轻轻抽了下白兔,就见兔子耸耸鼻子,红玉般的眼睛满是委屈。   尽管气氛紧张,但景岳见到这一幕还是有些想笑,忽然,他猛地一僵。   他的猫尾被卷住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扫过他,一下一下,几次都拍到了他的……   景岳深吸口气,速度极快地挠了身旁的灰狼一爪,灰狼一顿,尾巴耷拉下来,但还是紧挨着白猫。   几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狐皇的眼睛,他暗含警告地斜睨一眼,而后同样散开威压,护住了殿中狐族势力。   龟皇又是数声冷笑,才收回了威压。   妖物们赶紧变回人形,不过“妖师”的阮酒甚至故意将自己逼出一口血。   魔修长老从地上爬起来,怒道:“尔等何意?”   龟皇:“妖族与魔道乃是合作关系,不是听你来发号施令的,如今那位尚未降世,轮不到你们耀武扬威,大不了一拍两散!”   殿中的狐皇与虎皇都未作声,以示赞同。   长老一惊,眼中阴鸷一闪而逝,他微微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却已换了种态度,恭恭敬敬道:“诸位说笑了,我怎敢命令妖皇?”   狐皇懒得与之废话,直接道:“拿出来吧。”   长老笑意有了裂痕,他下颌紧了紧,最终沉默地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物。   那物金光闪闪,形似佛陀,底部还有座琉璃莲台。   妖皇们顿时大喜,而景岳等人却骇然色变! 第131章   ——转生莲台!   景岳大惊,此乃三界寺圣物,怎会落入魔道手中?难道三界寺又出了大事?   等等,他记得转生莲台也同样能够破除结界,难道……妖族并不止在上南州有秘境?   只听狐皇笑道:“不错,你们竟从空妙眼皮子底下弄来了转生莲台。”   魔修长老有些得意,“空妙前些日子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延寿灵药,如今正在闭死关,咱们一百年前埋下的钉子终于找到可乘之机,成功得手。”   说完,他又疑惑道:“为何不见蛇皇,昔年他虽事败,但也为我等创造机会,宗主还说要好好谢过他。”   狐皇:“他族中有事,暂不能来,只可惜了你们那位尸门老祖,否则今日也能为他庆功。”   两人一改先前剑拔弩张,又互相吹捧起来,而景岳却是心惊不已。   原来,魔道与妖族从当年便已联手,三界寺妖塔之乱竟还有如此内情,可能埋伏在三界寺而不被空妙所觉察,此人定不寻常,是谁?   他首先怀疑的便是修罗塔传人幻化为高僧混入三界寺,可那魔修这些年数度现身,会是她么?   若对方每每行事便假借游历外出,也不是不可能。   正想着,又听魔道长老问:“转生莲台已交予你们,诸位承诺的东西呢?”   他眼中有殷殷期盼,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贪婪。   狐皇:“龟皇和虎皇的妖圣果都带来了,加上我这颗便是三颗,只还差蛇皇一颗……”   长老一听就变了脸,也不等狐皇说完便嚷道:“当日明明说好,你们会分出一半予我鬼伏宗!”   狐皇神情自若,“妖族目前就只得十颗妖圣果,我四族各占一颗,其它则由各妖族共享,分出四颗已是极限,我们又如何去占他族妖圣果?”   长老冷笑不止,“纵然只有十颗,一半也是五之数。而且,你们若真的只占一颗,却还愿将自己仅有的妖圣果拿出来,如此大义,我可不信。”   他见几名妖皇又生怒意,忙道:“宗主也不会信,此事关乎魔道与妖族共同气运,若妖族心不诚,宗主也难保证他的承诺不会更改,就算你们将我斩杀于此,事实也不会变!”   这时,狐皇斜睨钱粟一眼,景岳便知,狐皇多半是思量他熟知人族心思,想让他与魔修分说。   若换了旁人,或许还会困惑妖圣果乃何物,但景岳却知,此乃妖族圣物,能量极大。妖皇若突破在即,只要服下一颗妖圣果,十有八九都能成为半圣。   如今几名妖皇还远未至突破之时,因此,妖族才迟迟没有新的半圣诞生。   而魔道索取妖圣果,又是为何?   但显然,这件事对正道不利,以他的立场,当然是能阻就阻,便忽悠道:“长老或许不知,我四族虽说实力凌驾于各族之上,但若抢占另外几颗妖圣果,其他妖族必然群起反抗,对我四族不利。另外,四位妖皇迟早面临突破,也需要妖圣果加持,若妖族有半圣出现,对你们而言也是助力。”   狐皇满意地点点头,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本座之意,若韩宗主因此不满,那便算了。”   长老胸口急速起伏,显然很激动,但他最终忍了下来,沉声道:“此事我还需回禀宗主。”   狐皇:“随意,正好我们也需前往蛇族取妖圣果,若韩宗主没有异议,一月后,我将派人将妖圣果送去鬼伏宗。”   此事一定,魔修长老也没了待下去的心思,他一走,狐皇便道:“钱粟,送妖圣果一事,我想让你去。”   如此正中下怀,景岳当然不会反对。   见他答得干脆,狐皇更加满意,须知此事有一定风险,若魔道反水,钱粟就回不来了。   他正想褒奖两句,便听龟皇道:“你就是钱粟?”   景岳:“回龟皇,我正是钱粟。”   龟皇眼中射出冷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寸寸看透,但景岳始终镇定如常。   许久,龟皇才道:“既然你要去人界,又曾看守上南州秘境多年,那么转生莲台也由你布置吧。”   景岳正要答应,却听狐皇道:“不可!”   前往蜀西是一回事,前往中洲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只用担心魔道反水,后者……可是在三界寺眼皮子底下!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虎皇附议,“确实由钱粟去一趟中洲最为合适,既然他已稳稳当当做了一百年人族,再多做些时日,也不怕被人察觉。”   狐皇如何不知龟皇和虎皇是想借人族断他助力,但钱粟乃是他有意培养之人,若是折在中洲,他可要心疼死。   又听龟皇道:“钱粟本事大,狐皇不舍本座可以理解,此事让狐族独担风险也不合适,便取族中三件宝物交予狐族,以作补偿。”   虎皇一想,三件宝物若真能断狐皇一臂倒是不错,遂也同意。   狐皇有些犹豫,龟族与虎族的宝物确实很诱人,但对比钱粟的能力,他却不放在眼中。   可他也不想因此事和龟皇、虎皇有所不愉……   于是,他又看向钱粟。   以钱粟的谨慎未必会出事,此事交给对方来办,他也比较放心。倒不是他对钱粟已完全信任,而是钱粟乃妖族,关乎妖族气运之事,钱粟总不可能相帮人族。   只是,他要如何开口?狐皇并不想寒了钱粟的心。   景岳看出狐皇犹豫,便主动请缨,“钱粟愿为吾皇分担。”   狐皇只当钱粟忠心,反而有些愧疚,便道:“如此,我便赐你几件宝贝,以防意外。”   景岳假装感动道:“多谢吾皇!”   狐皇温和一笑,“明日,你们往蛇族一趟,取了妖圣果便直接转道朗日城,由秘境前往人界蜀西。”   景岳:“……”   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事!   等几人退出大殿,一时都有些焦虑。   阮酒道:“朗日城有秘境能直接通往蜀西,估计是靠和破界竹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是何物?”   魏阵图:“等去了哪里便知,算起来,若加上转生轮台,妖界通往人界的口子已有三处,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景岳:“暂时应该就这三处,否则那魔修也不会让妖族从中洲、上南州同时出发。但我想,他们应该计划日后在极北大陆也放置类似之物,如此,三宗一寺,便尽可通达。只是能破界之物少之又少,且破开的结界口有限,如今我们已提前知悉,极北陆洲只要早做防备便可。”   阮酒:“还有三界寺那位内应,也不知是谁?”   魏阵图:“更重要的是他们口中的‘那位'。”   秦燕支:“几名妖皇一直很谨慎,显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些只有等我们去了鬼伏宗再探,当务之急,是要前往蛇族……”   话一出口,众人又沉默了。   蛇族,皇城。   一方浴池内,清澈的水面浮动着薄薄烟雾,烟雾中带着一丝药香。   若是旁人见了,只当仿若轻纱的雾气乃是热气所致,但靠近了就会发现,池水极凉。   此时,一个赤裸的男人坐在浴池中,白皙肩头上红痕青紫遍布,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浸着血迹,好似被鞭子抽打过一般。   男人正是康奚,而身上的痕迹当然是蛇皇留下的。   外人都道蛇皇对他如何好,但只有身在其中才知冷暖。   若说不好,蛇皇的确对他百般纵容,不但暗中帮他除掉康多,更光明正大的帮他镇压族中其它蛇妖,而且,偶尔也的确极致温柔。   若说好……康奚看着自己一身伤,自嘲一笑。   皮肉伤对他而言完全不值一提,但蛇皇不允许他用妖力治疗,身上旧伤未去,又添新伤,看上去才会如此触目惊心。   不过,这世间哪里有绝对的好呢?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对另一个人好。   康奚微微垂眸,撩水泼在脸上,水珠从眼角滑落,就像眼泪。   “康奚大人。”外间忽有人唤道。   “进来。”   一名蛇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低着头不敢看康奚,“钱粟一行已入了蛇皇宫中,蛇皇让人来问,大人是否要去见一见?”   康奚一顿:“钱粟?这么说,康籍也来了。”   蛇妖:“是。”   康奚许久没说话,就在蛇妖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康奚道:“当然,我当然要去见他。”   如今,康多已死,部下都被蛇皇所控制,只要自己能顺利晋升妖王,就能接下康多的势力。   不论如何,康籍再不能与自己争了,康奚对他也少了一分忌惮,多了一分怜悯。   不过,康多死时,应该知道康籍是被冤枉的吧?康奚眼中闪过讥讽,他从池水中起身,一步跨出浴池,身上同时出现了一件黑袍。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皇宫,我已经没一百年,没见过这个弟弟了。”   与此同时,景岳等人也见到了蛇皇。   说起来,这位蛇皇跟他也算老熟人了——当年被景元杀得抱头鼠窜,而后在三界寺又被空妙打杀了投影,如今,已经是第三回 见了。   蛇皇对比他上次所见,似乎憔悴了一些,但仅有一些。   对方身上罩着件厚厚的兽袍,尽管蛇族素来不喜寒冷,但蛇皇未免畏寒太过。   显然,空妙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经过一百年,仍未消退。   此时,他默默地审视着几人,目光最终落在康籍身上。   “康籍,我没想到,你竟会入狐族。”   魏阵图面不改色,“我已被驱逐出蛇族。”   蛇皇嘴角微勾,“驱逐你离开的人已死了,你随时可以回来。”   魏阵图低下头,没有回答。   蛇皇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似笑非笑道:“本座竟忘了,康多还是你的父亲。”   见康籍依旧不做声,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蛇皇漫不经心道:“你想要报仇吗?”   “我已入狐族。”魏阵图再次表明立场。   蛇皇顿感无趣,没心思多说,便道:“你们来是为取走妖圣果?”   魏阵图:“正是。”   蛇皇:“妖圣果供奉在我蛇族圣山,本座令人带你们去取。”   几人没想到事情竟如此简单,都有些意外的惊喜,忙道:“多谢蛇皇。”   这时,有妖侍上前于蛇皇耳畔低语,蛇皇表情不变,只微微颔首。   等妖侍退下,他的视线再次转向康籍,“你哥哥康奚要来,干脆就让他带你们去圣山吧。”   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你们,也是许久未见了。”   魏阵图身体一僵,心道真是倒了血霉,难道天意如此?   没多久,一袭黑袍的康奚进入大殿,从几人身侧经过时毫不停留,目不斜视地走到蛇皇身前,单膝跪地,“见过吾皇。”   蛇皇扬了扬下巴,“康奚,你带他们去圣山一趟。”   “遵命。”   康奚这才站起来,缓缓转过身,与几人打了照面。   而当景岳看清他的样貌,顿时一愣。   林未雪?不,不是林未雪,但很像。   他对当年三界寺中,那位悖逆人族的半妖林真君可谓印象深刻,此时,他突然就想到燕支所说,蛇皇正是一百年前看上康奚的,算算时间,倒是刚好……   那么,蛇皇看中康奚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像林未雪?不可能吧?   但这些事并不重要,景岳只是刚有个念头,便抛开来不再想,他对蛇皇和林未雪的事毫无兴趣。   此时,康奚已站在他们身前,面上带着疏离的微笑,“诸位,我们这便出发吧。”   圣山矗立在皇城西面,山上有一座殿宇,殿中便供奉了妖圣果。   一路上康奚都没有说话,似乎对康籍并不关注,但魏阵图仍感觉芒刺在背,似乎被蛇盯上了一般,他总觉得此行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康奚并未将他们带去圣山,而是带到了属于他的府邸,也就是康多当年的蛇王殿前。   “妖圣果须每日卯时,第一缕晨光照射下才能摘取,今日晚了,便在这里住上一夜吧。”   康奚如此说,几人不知真假,但也不敢质疑,就怕一不小心露陷。   入了府,众人见府中布置倒是和人族的府邸有些相似,但建筑多为暗色,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康奚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康籍说了第一句话,“既然你们一道,那就都住去你的院子吧,那里宽敞得很。”   然而魏阵图哪里知道康籍的院子是哪一座?他不露声色道:“我已被驱逐出蛇族,此间哪里还有我的院子?”   康奚讶然地看向他,眼里藏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片刻后道:“你是在怪哥哥吗?”   魏阵图延续之前大家商量好的戏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我既非蛇族,又哪里来的哥哥?”   康奚垂在一侧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下,最终淡笑道:“既然如此,我让人来安排。”   说罢,康奚招来一名妖侍交代了几句,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康籍,转身走了。   他一走,几人都松了口气,跟着妖侍来到一座宽敞的院子。院中有六七间屋子,四人完全能分住一间,但妖侍总要与主人一道,于是秦燕支跟着景岳,阮酒跟着魏阵图,各自挑了间房入住。   等门一合上,景岳便对秦燕支道:“刚刚没好说,我觉得康奚看着很眼熟。”   他将林未雪和蛇皇的事简略一说,“你当时不在,但浮尘真君应该见过。”   秦燕支想了想,“我当时已去了九天书院,虽听说过此事,但从未见过林未雪。”   “唉,一转眼,也有一百年了。”景岳感叹道:“那时候……”那时候他根本想不到能和秦燕支走到如今一步。   他忽然生出些别样的心思,轻声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还是在庆贺我成为寒云宗老祖的大典上。”   秦燕支一怔,眼中染上笑意,“你竟记得。”   景岳:“真君如此威风,我怎会忘记?”   秦燕支笑意愈盛,“老祖更威风。”   蓝凤坐在景景怀里听着二人商业互吹,想着它近日翻读的纯爱攻略,忙道:“景景,你问问他对你的第一印象?书上都说,真正的爱情,都是从一见钟情开始的。”   它怀疑流氓子早就看上了景景,之后步步谋划,伺机而动!   否则,流氓子为何每次都能救景景于危难?也不知背后准备了多久!   而它之所以为流氓子制造表明心迹的机会,也不是突然看对方顺眼了,而是它自认乃天下第一好宠,景景既然心已动,它就勉为其难地撮合一把。   毕竟,它也希望景景早日得到爱情的滋润,生出个小景景给它耍一耍。   想到这里,它嫌弃地看了眼流氓子的肚子。   景岳对蓝凤一阵无语,却听秦燕支道:“你当时对我第一印象如何?”   景岳:“……”   若非他知道叽叽说话只有自己能听见,简直要以为叽叽把原话又对秦燕支复述了遍,这哪里像秦燕支会问的?   蓝凤感叹道:“爱情总让人盲目、忧患、变得不像自我……”   景岳摸了摸手上的须弥戒,蓝凤赶紧闭嘴。   秦燕支见景岳不答,半笑道:“很为难?”   “不是……”景岳想了想,他的第一印象应该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不知为何,他觉得照实说秦燕支肯定不高兴,便改口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好威风的人。”   秦燕支长眉一挑,也不知信没信。   “那你呢?”等问完了,景岳才发现自己竟也如此无聊,一时有些尴尬。   “我觉得你有和年龄不符的镇定。”秦燕支慢慢道,似在回忆,“看上去很违和,就像被什么老怪物夺了舍。”   景岳:“……老、怪物?”   秦燕支:“我知道,你还小,才一百多岁。”   景岳:“……”重点呢?   此事已缩在角落的蓝凤默默望着两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而自己却置身于一片暗光中无人理会,这一刻,它仿佛回到了飞花山上,回到了小小的流氓子与他争宠的旧日时光。   但那时候,它心中还有信念,如今信念已然崩塌……   蓝叽叽心里苦——做凤难,做一只直凤,更是难上加难!   突然,它脑袋扭向房门,秦景二人也对视一眼,他们都听见有人进了院子。   随后,一名妖侍的声音响起,“康籍大人,康奚大人请您一见。”   四下里很安静,魏阵图迟迟没有回应。   景岳当然知道魏阵图不想去,但若康奚执于见他,就算他此刻装死,也不过拖延一时半刻。   当妖侍再次催促一声依旧无果后,便退出了院子。   没多会儿,康奚本人来了。   “康籍,如今哥哥也请不动你了吗?”   片刻后,房门缓缓打开,魏阵图站在门后,屋檐遮挡了日光,阴影落在他脸上。   康奚目光微闪,笑了笑,“过来,跟我走吧。”   魏阵图却没动,而是简略地问道:“何事?”   康奚淡色的薄唇微微拉平,“你一定要与我如此生分?”   魏阵图谨慎地没作声,以他目前的状况,多说多错,可不能在这时候前功尽弃。   康奚嘴角残存的笑意彻底消失,冷声道:“那盆相思草,枯了。”   相思草?魏阵图因为研究过妖族文字,因此对妖族某些传承有些了解,他知道一株相思草可百年不败,向征矢志不渝的爱,通常都用作求爱之用。   康奚口中的相思草多半就是康籍送的。   这盆草,对康籍和康奚肯定都有特别的意义,让他更不敢轻易开口。   康奚见康籍表情平淡,心中一紧,眼中闪过寒意:“你说的话,都忘了吗?”   魏阵图仍旧不答,康奚只当对方默认,原本就白的脸色更是几乎透明,眼睛像刀子一般割向对方,最终,他讽刺地笑了笑,转身便走。 第132章   入夜。   风瑟瑟,吹得院中落叶轻轻扬起,又落下。   一条小指细的蛇缓缓爬行,蛇腹摩擦枯叶,发出微小的声响。   小蛇一路游向某间屋子,从房门缝隙钻了进去。   房中,地上躺着一人,睡得正沉。   小蛇从对方身侧游过,沿着床柱爬上了床。   床上也有一人,闭着眼,胸口平缓地起伏,小蛇爬向床头,扬起蛇身,吐出冰冷的信子舔了舔对方的脸颊。   见那人毫无反应,小蛇化作一缕黑烟,钻入对方耳中。   床上的人身体一震,又归于平静。   一片黑暗中,忽然有了一点光,光团越来越大,光中隐隐可见落英缤纷。   满院落花中,四五岁的男童跑得跌跌撞撞,猛地扑向一人,他抱住对方劲瘦的长腿,欣喜道:“哥哥!”   “康籍,你不听父亲的话好好修炼,又来我这里作甚?”男子声音淡而冷,但眼中却有一抹笑意。   康籍:“我就喜欢和哥哥一起,哥哥不也经常都没有修炼?”   康奚似真非真道:“我乃蛇王康多之子,生来尊贵,自是不用苦苦修炼。”   康籍:“我我我,我也是!我也是蛇王康多之子,还是哥哥的弟弟,我也不用修炼!父亲和哥哥都会保护我的!”   康奚轻笑出声,摸了摸他的头,随口道:“聪明的孩子。”   他将康籍抱起来,“你跑得这般着急,可是有事?”   康籍扭了扭,调整好姿势,双手紧搂着康奚的脖子,一双蛇族中少见的大眼里满是疑惑,“哥哥,雄黄是什么?”   康奚一愣,“雄黄?”   康籍:“父亲刚刚发怒,说夕莲夫人往他酒里掺了雄黄粉,害他耽误正事。”   康奚低低一笑,慢声道:“雄黄,在人族凡人的传说中,是蛇妖最害怕的东西。只要蛇妖吃了雄黄,就会变回形,从此再也无法化人,渐渐失去灵智,成为一条普通的蛇。”   康籍拱了拱,挣扎着想要下地,他急道:“那父亲要变普通蛇了吗?”   “那只是人族的传说,我们蛇妖又怎会惧怕雄黄,不但不害怕,雄黄还是……”康奚的笑意变得暧昧,“你长大便知道了。”   ……   秋去冬来,白雪压了枝头。   还是那座院子,还是那两个人。   康籍长高了,如今他的个子已与康奚一般,再不能抱住对方的腿撒娇了。   此时的他正握住康奚的手,“哥哥,你好凉。”   康奚任他握着,“蛇族本来就凉。”   康籍:“我就很暖。”   康奚半开玩笑道:“你一直是蛇族的异类。”   康籍却认真道:“我只是见了哥哥,心里暖,所以身上也很暖。”他捧起康奚的手,亲了亲指尖,“喜欢哥哥。”   康奚身体一僵,对上了康籍的眼睛。   半晌后他抽回手,沉着脸离开了。   ……   一幕一幕,从幼年到少年,交错浮现,好像翻读了一本载满记忆的书。   最后,画面停留在浮动着青烟的浴池中,康籍躲在水里,康奚捧着一杯酒给他。   康籍耳朵微红,不敢看康奚,瞪着酒杯道:“什么酒?好刺鼻的味道。”   康奚:“雄黄酒。”   康籍脖子一缩,“哥哥知道,我从小就不喜雄黄。”   康奚:“那都是我逗你的,你莫非还不知?”   康籍:“我知,但我还是不喜欢。”   康奚:“你要知道这种酒真正的滋味,就不会不喜欢了。它可以……”   康奚凑到康奚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康籍耳朵瞬间通红,随即,康奚一双冰冷的手摸上了他的肩,缓缓往下。   突然,康奚的手被捉住。   他一抬头,发现康籍正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情谊,还藏着一抹不屑。   康奚眉头一皱,下意识道:“你是谁?”   “你不必来引动我的记忆,那些事我没忘,都很清晰。但是,从你派海松来杀我那日,我便不愿再想起。”   魏阵图神色平静地说着,他很清醒,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从小蛇靠近屋子,他布下的阵法就已然感知,便与阮酒假作睡着。   当小蛇化作黑烟时,他本来想躲避,但想想康奚的天赋,以及康奚对康籍的复杂心思,他决定赌一把,让康奚彻底打消疑虑。   康奚是梦蛇一族,他的天赋便是造梦,而小蛇,只是他用妖力幻化而成。   而后,魏阵图进入了康奚亲手造的梦中。   一开始,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康籍,因此只冷眼旁观。   他猜测康奚是想挑动康籍的记忆,引他回想以前,他本想顺水推舟的看看“两兄弟”共同的经历,但事情发展至此,他不得不制止。   康奚一怔,“我什么时候……”随即眼神沉下来,低声道:“废物!”   他又望着康籍,看进对方眼睛,心中突然被扯了一下,但口中依旧逞强,“你要与我决裂吗?”   魏阵图:“你想杀我,你杀了康多,康多是我父亲。”   康奚并不解释,转而嘲讽道:“你父亲并不信你。”   魏阵图:“是我伤了他的心。”   康奚沉默半晌,“你果然怪我。”   魏阵图:“不,我怪我自己。康奚大人,我醒了,你的梦,也该醒了。”   话音一落,意识里所有画面徐徐消散,床上的魏阵图睁开了眼睛。   而府上某间房中,康奚喷出一口血——造梦被识破,造梦者同样会受到反噬。   但真正让他痛苦的到底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第二天天未亮,便有妖侍来唤几人,领着他们来到府门前,康奚已等在那里。   康奚将他们带去了圣山,山上有许多前来朝拜的蛇族,但他们都无法进入圣殿,除非,他们能拿到蛇皇的令牌。   一路上,康奚一言不发,表情冷得像万年沉冰,更没有多看康籍一眼。   越往圣山上走,寒意越盛。   蛇族本该怕冷,但康奚却对此毫无反应,魏阵图莫名生出个念头——或许是康奚此人,远比圣山更冷。   等来到圣殿入口,康奚取出一枚令牌,放进圣殿石门的凹槽,石门微震,轰然抬起。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正殿,而正殿尽头有一颗半丈高的矮树,树上结一枚猩红果实,树外则是一层薄薄的金光屏障。   几人一进甬道,石门立即降下,发出沉重的巨响。   康奚依旧一言不发走在最前,可等靠近正殿,景岳的脚步却是一顿。   他看见正殿左侧悬挂一副画像,画纸乃是大妖蛇蜕制成,万年不腐,水火不浸。画上有一青年道人,道人的几处大穴上都扎着寸粗的银针,只看银针的位置就知此人被妖族深恨,因为这种手段若用在活人身上,便能困住对方神魂,让其永不超生。   而青年道人的脸他也认得,正是一忘!   景岳终于明白为何在妖族里处处有景元画像,而不见一忘。原来,一忘的画像竟被妖族存放在圣殿中,以最残忍的方式泄愤羞辱,他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胸中怒火喷薄欲出,巨大的悲哀几乎将他吞没。   突然,一双手握住了他。   对方的手温热,景岳知道是秦燕支,他闭了闭眼,心知此时不可冲动,他只能忍。   但“忍”字又何尝容易,心上一把刀痛得他几乎痉挛,只要想想其他几族类似圣殿的地方都会有这张画像,他就难以克制心中杀意。   景岳反握住秦燕支,双手用力,就好像身旁之人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魏阵图和阮酒也都认出了一忘,尽管他们并非寒云宗弟子,但一忘乃是人族的英雄,即便没能渡劫飞升,但在他们这等修士心中,也无异于救人族于水火的神。   一忘,是一种信仰。   不畏惧,不妥协,勇敢而坚定的信仰。   既是信仰,两人又如何不怒,但形势所逼,连景岳都选择忍,他们又能如何?   康奚一直背对着他们,并未发现几人异常,而是一步步上前,对着那颗矮树跪下,口中念起一段古老和晦涩的咒文。   随即,便一动不动。   直到第一缕晨光降下,矮树外的金色屏障有了轻微的波动,康奚膝行几步,双手摘下了矮树上的妖圣果。   他没有骗人,妖圣果的确只有在晨光中才能摘取,再是血腥与罪恶的象征,也依旧需要光明。   康奚很干脆地将妖圣果交给钱粟,终于再看了康籍一眼,忽道:“你父亲,杀了我父亲和母亲,日后你想报仇,我不怪你,但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魏阵图依旧不说话,康奚垂下眼,掩住眼中情绪。   片刻后,他转过身,从右侧墙上取下一根骨鞭。   景岳正不明所以,就见康奚一甩骨鞭,猛地抽向一忘画像!   “咻——”   骨鞭发出爆响,将风撕成两半。   这一幕,在景岳眼中放慢了一般,他清楚地看见骨鞭伸展,打直,裂空……即将触上一忘的画像。   理智终于被愤怒所取代,不,就算此刻他依旧是理智的,也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旁人这样对待他的徒弟!   他已经死去的徒弟!   景岳瞬间闪身,单手握住骨鞭,手掌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他双眼赤红地盯着康奚,后者一愣,怒道:“你做什么?”   景岳一用力,扯过康奚手中骨鞭,其他人见此,也知事态将朝着最不妙的情形发展,可他们都理解景岳,没人能忍受门中先祖被当面如此羞辱。   而且,从康奚的举动他们甚至猜测,是不是每一个进入圣殿之人,离开时都要对一忘老祖的画像抽那么几鞭子?   他们身为人族,再不能忍。   既如此,那便先下手为强!   魏阵图率先扔出一张图录,图中阵法困住康奚,后者惊觉不妙,瞬间摸出蛇皇令牌,然而下一刻,他右臂已然被秦燕支的飞剑斩下,整个人也被摄入一面铜镜中。   镜子名为摄魂镜,如今正握在景岳手中,这也是狐皇赐下的宝贝。   此镜可以将人族紫府以下尽皆摄入,康奚仅是妖帅,实力等同紫府,却又弱于同是紫府的景岳。   因此,他只能被禁锢在镜中,即便再有隐秘手段与蛇皇联系,此时也使不出来。   同样,景岳不杀康奚,也是担心对方会有诡秘之术,能让蛇皇感知到其生死。   镜面上映出的并非景岳倒影,而是捂着断臂的康奚,他眼中又惊又骇怒,咬牙道:“你们是人族!”   从几人的功法,以及他们对一忘的维护来判断,若康奚还猜不出真相就是愚蠢!   但很快,康奚的惊惧又被恐慌所取代,他目光转向魏阵图,又重复一遍:“你们是人族!康籍呢?你们将他如何了?”   魏阵图语气平静,又带着残忍的冷意,“康籍死了。”   康奚一僵,接着浑身都开始颤抖,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他知道,这些人说得都是真的,康籍死了,所以才有人族冒名顶替了他。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钻出些开心,康籍没有变,没有忘记对他说过的话,只是死了而已!   但这一点点开心,迅速被巨大的悲哀挤走——他的弟弟,死了。   怪不得,相思草枯了。   他早该知道,因为很多年前,送草的人曾说——   “妖族传说里,相思草常盛不败,意味着我对哥哥也不会变。”   少年有着蛇族少见的大眼睛,双手献上了一盆绿意盎然的草植,“这盆相思草,每片叶子都是我喜欢哥哥,假若哪天叶子枯了……”   对面的青年笑了笑,“你就不喜欢我了?”   少年:“不,我就死啦。”   ……   康奚一直当这些话是戏言,相思草就算常盛,也仅有百年寿命。   少年信心满满道:“枯了还会再绿啊。”   但康奚此刻已明白,那盆草再不会有新绿。   “我……我要杀了你。”康奚喃喃道,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挣扎起来,引得摄魂镜不住震颤。   镜中映出康奚狰狞的表情,阴鸷的眼神仿佛猝了毒。   魏阵图却道:“不要假惺惺了,如果不是你,康籍依旧在蛇族做他的蛇王之子,受康多喜爱,受蛇族尊敬。是你背叛了他,害死了他,你甚至,根本没认出他换了一个魂。”   康奚猛然顿住,好似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他眼神溃散,仿佛突然被抽走了灵魂,愣愣地盯着魏阵图,盯着一副皮相。   景岳见状,直接将摄魂镜扔进了须弥戒,又用神识探查了一忘的画像,并没有发现任何隐蔽的陷阱,这才一挥袖,将画中银针都拔出来。   他快速上前,小心翼翼取下画像。   即使他能带走的只有一张,即使蛇族还能再挂上去,但他还是取了下来。   景岳将画像卷起收好,道:“魏道友请炼制一傀儡充作康奚,我们即刻就走。”   他知道,傀儡根本瞒不了蛇皇,好在朗日距离蛇族皇城很近,只要有半日时间,他们就能离开妖界。   他破坏了大好的局面,景岳心有愧疚,但不后悔。   当日,不少蛇族看见康奚大人领着几只归属于狐族的妖去了圣殿,没多久,又从圣殿离开。而后,康奚大人回了府中,钱粟等人则转道朗日,不知所踪。   蜀西洲,一处山腹。   景岳正盯着一截黑色的手骨道:“原来是此物。”   此乃魔道圣物——炼神骨,据说是由数位魔道大能的一截指骨所炼成,要撕开一处结界缝隙也属正常。   景岳道:“魏道友,若我们取走这根手骨,外间是否能察觉?”   魏阵图观察着这方秘境,“此地妖气甚浓,若是取走手骨,妖气会逐渐转淡,外间必然察觉。”   景岳蹙眉:“妖气能保持多久?”   魏阵图:“至多一日。”   景岳:“一日便一日,否则若康奚的事被人察觉,只怕要不了一日便能追来。”   既然已有判断,景岳立刻取走手骨,又请魏阵图布置了个小型幻阵。   若是有人来检视,晃眼看并不会察觉不妥,只有细探,才能发现真正的手骨已消失。   几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秘境,外间有不少魔修把守,但因秘境中妖气浓郁,他们很少进去。   一名魔修道:“几位可是妖族使者?”   他眼神镇定,应该提前知道了有妖族会来。   景岳:“正是。”   那魔修立刻笑道:“可算等到你们了,请诸位跟我来。”   那魔修领着几人飞遁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鬼伏宗,而等待他们的并非寒广,而是一名魔修长老。   对方一见景岳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解释宗主正在闭死关,不便相见。但景岳怀疑是正道清缴蜀西,韩广消耗甚大,正在恢复罢了。   简单寒暄后,长老问道:“诸位,四颗妖圣果都带来了?”   景岳点点头,装作随口一问,“那位如何了?”   魔修:“虽还未生识,但已有了动静,能够吞噬地煞和冥水,只要有了这四枚妖圣果,或许不出千年就能降世。”   他又摆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若是妖族能多舍一枚妖圣果,则可再缩短数百年。”   听到此处,景岳心跳一停,脑中生出个骇人的猜想,他表情有些难看地试探,“四颗已是妖族极限,这一点韩宗主想必能够谅解,反正,千年后魔胎就将降世,早一点晚一点又如何呢?”   长老下意识笑道:“不错。”   随即笑容一僵,因为他注意到四位妖族齐齐色变,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惊惧。   魔胎,乃天地孕育,承天道而生,不可阻止,不可更改。   魔胎一现,魔道必将大兴,若不将之毁灭,正道将迎来毁灭性的灾难,而整个人界,都将被魔道统治!   但魔胎岂是说毁就能毁?魔胎并非单纯指代某个人,更意味着魔道气运,要坏天道命定的气数,岂非常人能做到?   这一刻,景岳四人脑中同时有惊雷炸开——难怪!难怪魔道这些年来动作频频,他们正是为了魔胎降世而做的准备。   他们所作种种都是为了削弱正道气运,正道气运越弱,此消彼长,魔胎成长愈快!   而他们悖逆人族与妖族合作也终于能够理解,如今正道势大,若无妖族相助,魔胎也不知何时能孕育而出,魔道又如何不急?   至于妖族,魔胎降世虽是人界之事,与他们本无干系,但他们恨人族甚深,尤其是人族正道。纵然等魔道一统人界时他们依然会受到辖制,但不妨碍他们此时插手,只要人界混乱,妖族或许就能从中寻到一丝转机。   因此,他们不惜献上妖族圣物以供魔胎吸食,如此,魔胎便能更快降生,人界的浩劫也会很快来临。   这个消息极为重要,他们必须即刻将消息传回!   几人心思急转,却听长老道:“几位,现在就将妖圣果交予我吧?”   景岳正待说话,哪知那长老已迅速出手抓向他!   对方足有洞天修为,景岳堪堪避过,问道:“长老何意?”   魔修并未回话,魔胎一事隐秘,只有几位妖皇以及妖皇亲信才知,这几人被派来送果,又说出“魔胎”二字,他只当对方已知晓其中秘密。   但从刚才几人的表情看来,所谓“魔胎”根本是对方的试探,而自己着了道!   不管这几只妖知不知真相,他都要先控制住他们,再与妖皇确认,就算误会了对方,到时候赔礼道歉便是。   这件事,不容许一点差错!   此刻,景岳等人都明白他们露出了马脚,心中懊恼不已。   可面对这种大事,就算是三界寺的空妙来了,也难以做到心如止水,面不改色吧?   现下也来不及后悔,景岳拉住魏阵图和阮酒就想将他们送去昊天界,由二人将消息告知寒云宗值守之人。   可就在他感应到昊天界的一瞬间,突然,联系切断。 第133章   “景老祖来我鬼伏宗,本座真是倍感荣幸!”   景岳虽不见其人,但只闻其声便知是鬼伏宗宗主韩广,对方显然已从他刚刚的举动中猜出他的身份,至于韩广为何能阻止他进入昊天界,只有一个可能,他落入了韩广的领域中。   身为渡劫大能,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制造领域将他困住。   景岳心中一凛,就感觉一道袖风向他抽来,身旁的秦燕支拔出太清,长剑直冲袖风斩去!   “原来秦真君也来了,太清,真是把好剑,不若就留给本座吧!”   大殿猛地震颤,韩广磅礴的威压笼罩而下,太清飞到一半便被定住了,再也前进不了分毫,而修为最低的魏阵图甚至寸步难行,他只要稍有松懈,整个人就会趴伏在地。   阮酒担心地想要搀扶,魏阵图咬着牙摇头,挺着没让自己倒下。   他不想拖后腿,魏阵图沉下眼,不动声色地观察。   韩广的领域中,他就是主宰,虽然不像自创一界的神,但渡劫期的领域也堪比一方自我世界,所有人的实力都要受韩广压制。   要破掉领域,首先,就必须杀掉这位渡劫期的大能。景岳不认为自己有这种本事,何况,这里还有他的同道战友,还有秦燕支。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撕开一条缝,哪怕只是微小的裂口,哪怕只有一瞬,但只要将消息送出去,就算他们所有人陨落于此,也不算输!   可领域不像阵法,还有阵眼可寻,渡劫大能的领域更是无比平衡,根本找不到薄弱之处。   既然无从下手,就只能靠他们自己来制造机会……   景岳观察着四周,突然,他听见有人传音道:“西北,石山。”   他一怔,反应过来是魏阵图的声音,后者见他不懂,又道:“护山大阵,青龙位。”   青龙位,青龙主生,景岳一瞬间明白魏阵图的意思,既然他们找不到领域的破绽,索性就借护山大阵冲击领域,当年他们在四象山庄,不也借血尸老魔的本事破了山庄大阵?   护山大阵虽不是他们可激发,但如果他们集中力量破坏此阵生门,大阵必然有回应,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不断激发大阵变化。   尽管他们属于被大阵攻击的目标,但以大阵的力量,必然搅乱韩广的领域!   死中求生,破而后立,才有机会!   他微一点头,就在此时,韩广又一次动手,而一旁的魔修长老也同时攻向景岳。   景岳想也不想,将封存着康奚的摄魂镜扔了出去,这面镜子不但能摄人,还能借摄走之人的血肉神魂挡住一击。   只听一声脆响,镜子碎裂,镜中的康奚也在同一时间结束了生命。   没人知道康奚最后时刻的想法,也没有人在意。   景岳趁着间隙,速速往殿外石山飞遁,同时传音秦燕支。   后者心中有了计较,却是没动,反而召出了太清剑魂。有剑魂加持,原本凝固半空的太清剑像是注入了生命一般,势无可挡的冲破殿顶,一束光从漏空的房顶射下,光影中,隐隐可见一道红袍身影。   韩广冷笑一声,手掌虚虚一压,空中凝成无形巨掌,一下子拍在太清剑上。   太清剑轰然消失,似乎已被碾作粉尘,但不过一息间,韩广脑后竟慢慢浮现尖锐的剑尖,一点一点,显露真容,然后猛地向他刺去!   韩广眼中微沉,伸手一挡,寒剑擦过他指尖,留下一道血痕。   但随即,韩广五指一抓,直接将太清摄入手中,正打算就此绞断太清。   “锵——”   又一道无形剑气刺穿了他的手掌!   太清趁此机会分解为数断,那道无形剑气也散开没入太清剑身,断剑于半途中又凝为一把剑,重回秦燕支手中,只是剑身比之前多了一点黑,如同墨迹。   “剑魂!你竟有两种剑魂!”   韩广惊愕之后大笑起来,“不愧为修界万年不出的剑修天才,一人竟养出两道剑魂,若非你只是洞天,剑魂也还是初生,修界哪里还有你的对手?”   “不过,你也就到今日了!”   红影一闪,仿若夕阳红霞,直取秦燕支面门。   秦燕支迅速后掠,他已凭刚才一剑为景岳斩出一条生路,如今阮魏二人已联手杀死方才的洞天长老,跟着景岳去了石山。   而他,偏偏要留在这里阻一阻,哪怕只有一息片刻。   秦燕支紧紧握住长剑,感受着太清与道一剑魂之力,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渐渐爬上深黑纹路,像是一种古老的咒文。黑纹从他的脖颈,一直蔓延到他白皙的脸颊,最终,他的双眼也成为纯黑色。   韩广攻来的手还未碰到秦燕支,就感觉指尖剧痛,好似被千万根针刺,那不仅仅是剑气之威!   什么东西?韩广惊疑不定。   但若景岳在这里,便能看出黑纹乃是九天煞气所形成,当年道一吸收的煞气,已尽数被秦燕支掌控。   暗光划过,寂灭无声。   大殿开始掉落细小的石子,接着轰然倒塌,烟尘滚滚中,韩广右手袖袍已成碎片,手臂上多了一道深刻见骨的伤痕。   伤口中有黑气滋生,让这点皮外之伤根本无法修复,纵然他是渡劫大能,面对九天煞气,也是束手无策。   而煞气正不断破坏着他鲜活的肉体,手臂上的伤痕也渐渐扩大,韩广只能忍痛断掉一臂。   断臂可以再生,若是被此种黑气侵入体内,他要断掉的就不仅仅是一条手臂。   韩广眼中的戏谑和骄傲终于收起,他死死瞪着秦燕支,一时没有动手。   而此时,景岳等人已经冲到石山旁,突然,他感觉脑后一阵疾风袭来,景岳闪身一躲,千万道银丝像利箭一般破空而过,深深扎入前方巨石。   景岳脸上,也留下一道血痕。   来者是鬼伏宗唯一一名返虚魔修,景岳依稀记得对方叫九杀,一手佛尘使得出神入化。   半年前,正道突袭鬼伏宗,此人并未在宗门中,景岳也是第一回 与之对上。   九杀并不追击,曲臂收回佛尘,而后对着景岳一刷。   视界之内,一小块空间突然消失,留下大片黑色,黑是入灭的黑,无生无死的黑。   九杀再一抖佛尘,景岳凭借对危险的直觉分化出分身,借分身瞬移,刚一移开,便感觉原本站立之处有股庞大的吸力正将他拉去,而分身已然被卷入其中,再无联系。   他忙催动一张岩符,让身体变得沉重如山岩,才没让自己被吸走。   景岳发现,刚刚那处空间产生了折叠与重合,原来九杀的佛尘竟能刷走一小块空间,又将那块空间朝他砸了过来。   修者开辟洞天后,对空间之力的掌控随着修为提升而愈发纯熟,但景岳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直接将空间移位。   他对九杀愈发重视,而同时,他注意到魏阵图和阮酒已追了上来。   景岳立刻传音二人:“你们上石山,九杀我来阻挡片刻。”   阮酒:“可是……”   景岳:“保护好魏道友,只要能将消息送出,我们便赢了。”   阮酒咬了咬牙,“是!”   此时,九杀也注意到二人,他故技重施,又刷走一块空间,但景岳却不能让他得逞,他竭力催动紫丹,口中不停念咒。   九杀并不将景岳当一回事,他知道对方很强,且具备惊人天赋,但,也不过是紫府境罢了。   然而忽然间,他发现后来的两名修士都变作了虚影,空间砸过去时,仅仅是激起一片涟漪,就像水面上一点波澜。   不对,并不仅仅是那两名修士,他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仿佛笼罩雾中。   而景岳,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雕虫小技!”九杀冷哼一声,手中佛尘好似万千小蛇,蹿向四面八方。   突然,一根银丝发出微微震颤,九杀嘴角浮上一抹冷笑,迅速移位,五指一抓,却只抓到一片布料。   他眼见一道人影缓缓没入空气,瞬间无形。   “逃得倒是快!”九杀阴冷地盯着人影逃窜的方向:“想不到寒云宗老祖,竟然也如过街老鼠一般,只会抱头鼠窜。”   人影却不理他,九杀皱了皱眉,继续凝神感知。   很快,又一根银丝颤动,九杀比上一回更快地赶过去,但可惜,他依旧没捉到人。   然而在离九杀十丈左右,景岳正面色苍白地不停掐诀,怀里的蓝凤鼓着嘴,一直为他补充生机之气。   其实九杀看见的人影根本不是他,事实上,九杀所见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十宇沧溟大法乃天阶功法,在修成洞天之后,便能施展一招“镜花水月”,此招能造幻象,等闲不易看穿。若他修至渡劫,所造的幻象甚至能衍化出一点真实,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令人防不胜防。   可如今他只是紫府,若非有蓝凤一直帮他,他哪里能一直支撑?   但他也撑不了太久,一是跨境的招式使用起来对灵力消耗太大,二是九杀估计很快就要发现真相了。   景岳心中焦急,往石山上看了一眼,石山由几座小峰构成,最高一座小峰约有百丈高,山上空无一人,阮魏二人距离石山还有一小段距离,他们没能上山,因为他们也遇上了阻碍。   魏阵图和阮酒跑了没多远,就有数不清的魔修追来,试图围攻二人。   好在半年前一番清缴,鬼伏宗内损失了不少人手,眼下追来的魔修修为有限,无法对二人构成碾压之势。但架不住魔修太多,就连蚂蚁集合万万只也能咬死大象,何况,这些魔修可不是蚂蚁般孱弱。   阮酒清理掉数十人,打开一条通道,他对魏阵图道:“魏道友,你先上,我为你断后!”   魏阵图看了眼密集的魔修,喉头滚动,最终点点头,低声道:“你小心。”   他迅速往石山掠去,有魔修想要追过来,却都被阮酒一人之力给拦住。   这一次,魏阵图终于顺利靠近石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侦查着周边地形,希望能找出可以突破之处,而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最高那座小峰。   就在魏阵图登上石山的同时,倒塌的大殿之上,韩广已再次出手!   但见他单手一展,九面黑幡铺成一条直线,横在他身前。   秦燕支心中警惕,他知韩广所练乃是万魔功法。此功法据说是韩广偶然得到的奇遇,尽管只有残本,但万魔功法乃是近古功法,仅仅是残本已足够让正道修士头疼不已。   若非威力强横,韩广又怎能修成渡劫?   随着韩广的操控,黑幡轮番变换位置,最终越转越快,只剩一道道黑色残影。   突然,影子急停,八面黑幡浮于上空,排布成圆形,合围一方空间。而八面黑幡正中,第九面黑幡已泛出邪恶猩红的光芒,幡上一个个狰狞的头颅不断推挤,似乎想破幡而出,一时鬼哭声不绝。   “开阵!”只听韩广一声爆喝,黑幡中无数魔物破幡而出,魔气直冲阵云!   所有魔物冲着秦燕支扑去,秦燕支急速避开,哪知虚空中生出一只手,猛地抓住他胳膊,顷刻间,他的道袍就被腐蚀,白皙手臂上留下一道焦黑的掌印,已是血肉模糊。   秦燕支心知手臂痕迹乃是魔气所致,但他无心处理,眼前是无尽的魔物,阻了他所有退路,于是,他提剑一斩!   九天煞气席卷而出,将挡在他身前的魔物斩得灰飞烟灭,韩广挑了挑眉,完好的左手微召,一头巨大的魔物凭空而现,仅仅是魔物一只手,就能将秦燕支捏碎。   魔物身着铠甲,头生犄角,手上长满了尖刺,他抬起一脚踩向秦燕支,而秦燕支也唤来了他的剑魂。   “道一。”   声音落下,只见个面容漂亮白净的男童出现在他身前,手上提一把剑,琉璃般的眼睛里是一片澄澈。   “咦?”韩广见到小孩的长相,若有所思,最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虽重视秦燕支,但却也不够重视。眼前这只魔物足有返虚下境修为,秦燕支受他的领域压制,纵然能伤了魔物,也不可能对魔物造成毁灭性打击,根本阻止不了魔物的攻势。   然而很快,他知道自己错了。   只见男童与秦燕支同时提剑,双手平直,一剑挥出!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却蕴含着磅礴中正的气势,仿佛劈开天地混沌,造无数山川,无数河流,无数生灵。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剑,便是万事万物。   太阳初升,月亮初沉,星光初现。   第一缕风,第一滴雨,第一道闪雷,第一片飞霜。   第一棵树老朽枯萎,第一朵花碾落成泥,第一块岩石风化,第一粒尘土分解。   亿万生灵的第一次,也是这个世界千千万万的第一次,是天道起源,是道一剑的至理。   “轰隆——”   一声巨响,魔物腹部被轰开个大洞,几乎将他拦腰斩断,魔物发出惨痛的嚎叫声,韩广则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先天清气!   他万万没想到,秦燕支竟可一剑造先天清气!这不可能!   韩广还在怔愣,差点儿忽视了不远处再现一人,同样是个小小的男童,却被深长的疤痕覆面。   对方化为一把长剑虚影,直冲正中央那面黑幡射去!   “大胆!”韩广怒急,他并不担心男童能毁掉黑幡,即便是先天清气又如何?除非秦燕支能修至渡劫,否则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先天清气,也只能伤他一头巨魔,但他随时能召出第二只,第三只!   可黑幡炼制极为不易,纵然有一点损伤,也需耗费大量心力和材料弥补。   半年前正道打上门来,鬼伏宗损失已然巨大,前债还未还清,他不想再来一次!   然韩广察觉时已慢了一拍,太清破开黑幡周围的猩红薄雾,直接在幡面上划出一道细小裂口。   仅是如此,已让韩广大痛,他暴怒不已,猛地一拍,可太清虚影已提前一步分解,转眼重新凝聚在秦燕支身侧。   就在韩广被太清分走心神的一刹那,秦燕支已再次祭出道一,于半空中毫无章法地一旋,一颗银白边缘的五芒星便砸向韩广。   韩广甩袖反击,却发现五芒星同样充斥着先天清气,挡在了他身前。   他的攻击融入五芒星,被迅速瓦解。   韩广心神大震——对方以被压制过后的洞天修为,竟将他封在了自己的领域中!   秦燕支擦掉唇边血迹,身体已沉重不堪,但他一刻也不能休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最多十息,韩广就能破牢而出。   他杀不死韩广,甚至无法重伤对方,除非使用九幽归墟剑。   但如今已与当初不同,他若真使出此剑,鬼伏宗一切都会被九天裂缝所吞噬,他们根本传不出消息。   更何况,当年他孑然一身,毫无牵挂,但此时,他心里有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曾经舍命救过他一次,哪怕还能救他,他也不想对方再为他冒险。   秦燕支迅速往景岳方向遁去,他要在这十息中,再杀一人!   而此时,景岳怀中的蓝凤“嗖”地扭过头,看向了那片废墟,它感应到了极大的诱惑,那是源于身体本能的欲望,但它忍住了,因为景景在这里,它不能离开景景。   “景景!是先天清气!”   景岳当然知道,他还知道,秦燕支来了。   “叽叽助我。”   “好!”   或许是当年定妖山一役蓝凤大显神威,它心里有了底气,加上此时又在景景怀中,让它不似以往害怕,于是干脆地应了声,便催动体内所有能量,一股脑全部献给它的景景。   景岳体内灵力顿时充盈,五脏六腑仿若重获新生,他感觉蓝凤的身体正往下滑落,知是对方力竭,心疼地将蓝凤放入了须弥戒。   这一次,蓝凤没有反抗。   而后,景岳将所有灵力全数注入一方幻象,让幻象愈加惑人。   幻象中,九杀连抓了三次,依旧没抓到“景岳”,他心中已有怀疑,怀疑眼前一切的真实性,只是仍不愿相信自己竟落入了紫府修士造出的幻象中。   而且,他并未听说过寒云宗老祖懂得幻化之术。   他谨慎地放出神识试探,依旧难辨真假,正琢磨着,又一根银丝提醒着他对方的踪迹,这一次,九杀并没有如以往一般急躁轻敌。   他默默盘算了方位,提前将佛尘分为四股,从“景岳”所在的东南西北四面围堵,而他本人也亲自赶了过去。   尽管他还是没能抓住“景岳”,但对方也没能逃走,因为四面都是他布置的网,他的敌人,已被他困在网中央。   九杀不敢大意,即刻欺上前方将人擒住,他一手掐住“景岳”的脖子,一手抓住对方一只手,嘴角浮上满是恶意的笑,“逃啊,我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看着对方窒息的表情,心中更加得意,还有一种发泄地畅快。   “当日你带着寒云宗的人杀来鬼伏宗,可曾想到有今日?”   九杀双手用力,生生扯下对方一只臂膀,他听见“景岳”痛苦的叫声,看见对方扭曲的表情,眼中闪过嗜血的赤红。   他随手扔掉“景岳”一只胳膊,又将手插入对方丹田,用力一捏!   “啊——”   惨叫声却不是来自对方,而是他自己。   九杀瞪着眼,不敢置信地低头,却见自己的丹田处钻出一把长剑。   与此同时,他感觉额头一重,身体里的力量急速流失,渐渐发软。   而后,他便见到一个完好无缺的景岳站在他前方,手指上染着血迹,是属于他的。   而自己手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第134章   九杀倒地,人并未死去,但他丹田与灵台同时受重创,一身修为毁了大半。   景岳捂着胸口闷咳数声,朝着对面的秦燕支微一点头,对方手中剑刚刚从九杀体内拔出,剑尖还低落着温热的血。   两人来不及多说,齐齐赶往阮酒的方向。   此时,阮酒可谓是浑身浴血,尽管那些血多半不属于他,但他还是很累了。   丹田的灵力渐渐稀薄,法宝丹药也一耗而空,但他不能退,不能停,他身后,是正道的生机,更是魏道友。   源源不断的魔修围上来,又一次次被阮酒杀退,他俨然是个杀星,仅靠自己便划出一条掳夺生命的线,将所有威胁挡在线外,身后,除了石山与魏阵图空无一物,甚至没有一具尸体。   景岳冲上来时,便见到这样的阮酒,他大喊道:“小酒,你去助魏道友。”   与此同时,他已施展法术为阮酒开道。   阮酒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不似往日柔和,多了几分凌厉,但却一如既往的纯粹,随即,阮酒头也不回地冲上石山。   石山顶,魏阵图正在艰难破阵,他知青龙位乃是生门,但阵眼却不在此地,不过,只要能激发生门,护山大阵定可启动。   等阮酒赶到时,他刚好摸出一点门道,加上阮酒的帮助,很快,他拿到了开启生门的钥匙。   “阮道友,借你一力,只要凿穿此处,生门必开!”   魏阵图激动地指着地上一块红色圆环,那是他用自己的血画出的标记。   阮酒刚好要动,忽然,他浑身一冷,汗毛直竖。   迅速挥出一掌,将魏阵图打下石山!   魏阵图受此一击,整个人还是懵的,他胸口有微微刺痛,但却并不明显。   至少,他明白阮酒不是要伤他。   坠落的魏阵图赶紧稳住身体,下意识往石山看去,他看见了一道红袍身影——是韩广!   他更清楚地看见,韩广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掌,阮酒右肩骨到肋骨立刻塌掉,半边身体软得像一滩泥。   魏阵图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石山不远处的秦燕支和景岳身旁,同样有一个韩广。   阮酒身前只是韩广的投影,而挡在景岳面前的,却是真正的韩广。   “不错,你们竟能想到利用大阵破本座领域。”韩广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低低一笑,“可惜,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此时,他断掉的一臂已长了出来,韩广展开手掌,欣赏着自己新生的五指,嘲讽道:“今日好叫你们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头。   石山上,他的投影正一掌拍向阮酒天灵盖。   阮酒心知已到了生死边缘,再无处可逃,但阵还未开,他的同伴们还没能逃出死地。   他不甘心!   浑身仅存的灵力涌入紫丹,灵台干涸,灵根也搅乱成一团。阮酒体内充斥着暴烈的力量,那是八百年来,他几乎没日没夜修炼出的全部力量!   颊边的酒窝一如往昔,只是阮酒的笑容却意味不明。   就在韩广投影触上他头顶那一瞬,只听一声巨响,周围空间剧烈震颤,整座石山被炸成灰飞!   烟尘滚滚,像是化不开的浓雾。   “阮酒!!!”   魏阵图睚眦欲裂,大喊一声,可随之而来的冲击力将他彻底震晕过去。   别说是他,这股如同浩劫的力量,彻天彻地般释放,就连离得更远的景岳和秦燕支也是口鼻溢血,浑身灵力翻涌,更不用说近在阮酒身前的韩广投影。   韩广惨叫一声,哪怕是当日和一叶对战,他也没受过如此打击!   他的投影,碎了,碎在一名被他视作蝼蚁的紫府修士自爆之中。   然而还不算完,随着阮酒自爆,石山垮塌,原本已被魏阵图破解到最后一步的护山大阵霎时开启,其势直冲云霄,将韩广的领域撞开一处破口!   秦燕支猛推了景岳一把,“走!”   景岳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无波无澜。他迅速往破口冲去,途中扔出一枚铃铛,一息后,魏阵图和那枚铃铛一同被他摄入袖中。   护山大阵的攻击不断朝他逼来,若非致命,景岳几乎不闪不避,身上立刻留下道道伤痕。   他使出全身力气,奋不顾身往前冲!   景岳知道,危险正一步步临近,韩广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韩广已挥出一掌,掌风好似狂暴的漩涡卷向景岳,这时,一道小小的人影飞挡在景岳身后,是太清!   太清剑魂被瞬间打散,仅剩的一缕也钻回了正急追韩广而来的秦燕支腹中。   景岳的眼睛看不见,但他心里知道,他感受到了韩广的攻击,也感受到了攻击的消弭无形,说来是简单的因果关系,但其间,一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不敢停下来,连眼睛也不敢眨,死死地瞪视着那方破口——只有出去,所有牺牲才是值得。   但这时,危险再次逼来,景岳从须弥戒中摸出一物,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抛,浩瀚的天地威压随着无尽狂雷释放,银雷如同蛛网,仿佛要将天幕撕裂。   那是他当年在妖族祭台上得到的闪雷妖丹,可惜还没来得及炼化,就被他催动了妖丹中所有能量。   韩广连连受阻,更是暴怒非常,景岳哪里管得着?他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此刻,他离破口已经很近了,只要能出去,就算是须臾片刻,他也能传出信息!   快一点,再快一点!   身后,韩广的第三道攻击已来,而这次,能为他挡住的只有一人。   “砰——”   飞溅的温热落在景岳脸上,将他的双目染红。   景岳不必回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理智与情感疯狂撕扯,寸寸骨骼都在叫嚣,都想让他停下来,回过头。   但他不能,他只有向前,不断向前!   终于,他来到了破口处!   眼见激发的传信符已融入风中,景岳迅速回转。   当初他得到三界寺的转生莲台,便已亲自去过一次七方界,命寒云宗的人来蜀西接应。   算算时间,只要他能再撑过一日,援兵必到。   而且有了他这张传信符,寒云宗也能立即收到示警,定会再派人来。   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冲出韩广领域,躲入昊天界——等。   但景岳不敢等,他若等了,秦燕支只怕没命了。   事实上,他现在根本不知道秦燕支是否还活着?   他必须回去,否则他此生不安,此生都会痛苦。   景岳回身的同一时间,已经承受着神识永久受损的风险,释放出远超他肉身所能承受的神识。尽管韩广也是渡劫期,但在他猝不及防地攻击之下,想必也料不到,躲不开。   他相信自己可以争取片刻时间。   果然,追来的韩广眼见景岳得手,眼中满是愤怒和绝望。   纵然魔胎现世乃天地孕育不可更改,但魔胎刚诞生时仍有一段虚弱期,也是正道唯一的机会。   如此,正道在完全无知的情况下被动接受,和提前知悉做好准备,对韩广而言完全是两种概念,或许,也意味着两种结果。   这片大陆已被正道把持百万年,是时候轮到他们坐一坐这至尊之位了,但如今看来,这场新旧势力的交替,显然很难平静。   韩广怒不可遏,理智告诉他应该速速退走,赶往魔胎孕育之地,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要杀了景岳!   可不等他出手,神魂蓦地绞痛,痛到他无力思考,好似要被扯成两半。   身为渡劫大能的他神识强悍可想而知,然景岳竟能伤他?韩广心惊不已,更是想不通,等他稍稍缓过来,却见景岳已背着生死不知的秦燕支消失在破口处。   而等韩广追出去,已找不到对方半分气息。   同一时间,极北陆洲,寒云宗。   魏天离正坐在主殿中,与复玄聊着即将来临的宗门开山一事。   忽然,一张传信符飞入大殿。   魏天离顺手一抓,漫不经心地打开,只一眼,他瞬间脸色大变!   “发生什……”复玄话未说完,就见一向对他恭敬有加的魏天离猛地起身,召出飞剑,直冲白雾峰!   片刻后,他听见寒云宗内响起了一叶老祖沉如雨前风暴的声音,“流云,随我去蜀西!”   复玄心中大骇,到底出了何事?为何流云老祖和一叶老祖同时离开宗门?他记得,自己的师尊流风老祖此前也赶去蜀西,难道魔道又作死了?   当复玄陷入迷惘时,蜀西一处漆黑的山洞中,魏阵图幽幽转醒。   他先是茫然地盯着洞顶,又突然猛地坐起,“阮酒?!”   “你醒了?”   回答他的不是阮酒,而是景岳。   黑暗中,魏阵图看见对方跪坐在地,修者能透过自然形成的黑暗视物,他清晰地看见了景岳苍白的面色,和一双含悲的眼睛。   魏阵图心里蓦地一痛,本能地阻止着他往某一处想,而是直直盯着枕在景岳膝上的秦燕支,愣愣道:“秦真君如何了?”   “他受了重伤。”   魏阵图突然一惊,“他的脸……”   秦燕支的脸上,遍布黑气。   “是护山大阵的诅咒之力,没关系,只要他能醒过来,诅咒之力总有办法破除。”景岳语气平静,“对,他醒过来就可以。”   可魏阵图却感觉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他不敢再问了。   他不问,景岳也不再开口。   两人在黑暗中静默无声。   良久,山洞中响起魏阵图低哑的声音,“阮酒呢?”   景岳沉默许久,终是道:“他已经不在了。”   “……”   魏阵图放在膝上的手,沾上一滴滚烫的泪,“我知道,我看见了。”   这一刻,他终于承认,终于面对。   阮酒死了,死于自爆,临死前救了他。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何感受,也没有心情去一一剖析,他甚至是冷静的。   魏阵图曾听过许多人描述自己失去同伴,失去挚友,失去亲人,失去爱人的痛苦,但他此时却很难却代入。   他不断回忆那一幕,回忆着天崩地裂的一刻,记忆仿佛操控了时间,每一个细节他都看得如此清晰。   他看见了飞溅的尘土,看见了韩广的狰狞,甚至看见阮酒唇畔复杂的笑意,还有对方浅浅的酒窝。   魏阵图忽然就想起阮酒曾好好的站在他身边,说,他们至少要互相陪伴两百年,他们还有一千年,一万年,万万年。   但阮酒死了,一年,一天,一时,一刻,一瞬间也不会有了。   而且,阮酒乃是自爆而亡,神魂不存。   天大地大,万世轮回,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是我害了他。”   “你这样说,小酒怕是会生气的。”景岳道:“何况,去妖界是我的主意,我才是因。”   “不是……”   “小酒一定也不希望我们自责,以他的性子,应该只想我们能替他报仇。”   魏阵图双手攥紧,一言不发。   突然,他听见一声清脆的铃响,魏阵图怔怔地看向景岳,他听见他说:“小酒的神魂残破,但我已收入这枚铃中。”   当日他们离开狐族前,狐王曾送了景岳三件宝贝。   一件,是摄魂镜,他已经用在了康奚身上。   一件,是护魂铃,他收走了阮酒的残魂。   还有一件,则是助他们逃过韩广追踪的宝物。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带着秦燕支来到这里,又布下阵法,蒙蔽韩广的探查。   “等我们离开蜀西,我会请空妙大法师为小酒超度,让他的神魂得以转世。”   但转世后,阮酒还是原来的阮酒吗?他还能想起曾经吗?景岳不知道,魏阵图也不知道,他听见自己对景岳说:“能把铃铛交给我吗?”   景岳一愣,“当然,我想,小酒也是愿意的。”   魏阵图伸手接过铃铛,冰凉的触感自手心传来,但里面却有阮酒温暖的神魂。   “我会送他去轮回转世。”   我会陪你,两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万万年。   ……   而此时的鬼伏宗内,韩广正怒火滔天,上次正道打上门来,他损失已经够大了,这一次还折损了门中唯一的返虚魔修,以及一位洞天长老。   要知整个鬼伏宗也就两位洞天,还有一人被他安排去妖界责问妖皇了。若非如此,那几人也不可能轻易上得石山,开启护山大阵,让他陷入如此被动的困境!   更气的是,到了此刻他还不知除了景岳和秦燕支外的另外两人是谁,一般的小辈,他哪里会注意?   “给本座搜!一群废物,连人都找不到!本座就不信,他们能跑多远!”   韩广面前的紫府魔修低着头,诺诺应是,心中却想:你不也没能找到吗?   这时,紫府魔修见韩广脸色一变,脱口道:“这么快?!怎么可能?”   什么这么快?紫府魔修还没明白过来,又听韩广惊道:“快!快撤,撤入血湖!”   素来趾高气昂的鬼伏宗宗主难掩惊慌,他正想开启刚刚平息的护山大阵,就听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韩广老魔,给我滚出来!”   “是流风!”紫府魔修终于明白宗主为何如此慌乱,他脑中混沌一团,像只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寻找逃生的方向。   但不等他找到,流风已直接闯了进来。   流风与韩广同是渡劫,但不过几十年前刚刚晋升,韩广本无需害怕,可他刚刚被打杀了一尊投影,正是虚弱之际,没信心可以立刻胜过流风,若打上个几天几夜,寒云宗那群老鬼一来,他岂不是要完?   因此,韩广想也不想就逃,心里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流风怎么能来这么快???   而他身后,宗内一座座大殿毁于流风之手,成千上万没来得及退走的弟子被流风斩杀,如今鬼伏宗护山大阵未开,韩广又只顾着逃命,于流风毫无阻拦,不过一息片刻,鬼伏宗已被她拆了一半!   韩广心中甚痛,但他哪敢停下,如今的他倒是能体会景岳先前的处境,韩广头也不回一阵疾遁。   但他再快,也快不过全盛状态的流风,眨眼间,流风便追至百丈内。   “我老祖人在何处?”流风问话的同时已取出一把琵琶,轻轻一拨,琴弦弹出的音波便让空气滞涩,韩广的身形也为之一僵。   虽只是须臾间,但已足够流风欺身上前。   但见她反弹琵琶,虚空中突然浮现八道虚影,各个都是女子,或姿容绝艳,或清丽无双,或魅态天成,或玲珑乖巧……原本都是韩广所喜,但此时他哪有心思欣赏?   他知道,这就是流风成名功法——八音灭魔阵!   每道虚影手握一种乐器,每种乐器都能造一种剑气,你停我奏,你疾我缓,生生不息,奥妙无穷!   韩广瞬间释放领域试图压制,但流风的领域同样有渡劫实力,两方领域相撞,一时天地震颤,整座蜀西都有所感!   蜀西洲无数魔修惊疑不定,迅速躲避,他们感受到了渡劫大能全力斗法的威压,一个个栗栗危惧。   ——发生了什么?!   同样,山洞中的景岳也察觉到了,他立刻放出小沧澜剑。   小沧澜一声剑鸣,回荡在山林间,惊得林中鸟兽四散。   此时,八音灭魔阵已生十六种变化,韩广被困其中,左支右拙,一道剑气擦过他头顶,将他原本束起的发冠击碎,黑发半散,让他整个人显得狼狈非常,哪里还有半分一宗之主的威严和气度?   韩广不得不再分一尊投影来挡。   流风眼神一凝,将琵琶往上一抛,琵琶自行飞转控阵,而她手中已握一把长剑。   细腰舞柳,衣袂云飘,流光剑影带来方圆百里风饕雪虐,合着杂乱又统一的八音之声,一剑将韩广投影劈成两半!   韩广怒嚎一声,他本失一投影,如今又灭一投影,尽管随着他实力恢复,投影还能再生,可一具投影几乎等同于千年修为,他又如何不痛?   忽然,他见流风猛地偏过头,心知是林间的剑鸣声吸引了对方注意,韩广趁此机会赶紧放出保命法宝,一瞬间从原地消失。   流风无心再追,她从寒云宗赶来接应的路上,又接到寒云宗传信,已知魔胎一事,更知老祖危已。   她一路上火急火燎,如今既找到老祖,其它的事都可以暂且放置。   何况,韩广所使法宝乃是件护身至宝,此时被她逼出,等于消耗了韩广一条命。   流风缩地成寸,迅速赶往剑音来处。   而后,她对上了老祖黑沉的双眼,仿若深渊。   ——   十日后,寒云宗一叶老祖传书天下,正道大能齐聚极北。   外人皆不知他们议论了什么,只是有传言,每一位大能离开时,脸色都十分难看。   因此,人们多多少少有了猜测,或许,事关正道存亡的浩劫,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狐皇:为什么我送里都送那么准?   景景:下面,请胡狐先生为我们开讲——送礼的艺术。   ———   【本文HE】 第135章   四季轮转,百年弹指。   中洲炀城,热闹的长街上走来两位青年。   其中一人长身玉立,温文尔雅;另一人面若冷霜,看上去颇为苍白,似有病容。   “若此行顺利,我们应能在龙殿找到龙骨,有了龙骨入药,就能彻底转化妖圣果。”温文男子颇有些忧心忡忡:“到时候,你就可直接冲击返虚,身上的诅咒之力必能破除。”   “你也不用心急,就算得不到龙骨,我靠自己修炼也能突破境界。”冷面男子安慰道:“无非多耗些时日。”   两人俨然是景岳与秦燕支所化,前者低声道:“可我们现在最耗不起的便是时间。”   秦燕支:“如今魔道并没有得到四颗妖圣果,妖族与魔道互通的几处秘境已被尽数拔除,定妖山又有其他正道把守,可说是斩断了妖魔间所有的通道。除非妖族还有秘法突破结界,否则,他们不可能再送妖圣果给韩广,魔胎没了妖圣果催化,至少为正道多留两千年时间。”   景岳没作声,记忆回到百年前。   当日,流风将他和秦燕支等人带走,半途遇上正往蜀西赶的一叶,一行人匆匆回转。   很快,一叶便召来正道诸多大能,共商“魔胎”之事,由于事态极其严重,凡正道返虚以上,包括正闭死关的空妙,都齐聚寒云宗。   他们一共商讨了三天三夜,魔胎既已成定数,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压制魔道,削弱魔道气运,为正道争取时间。   其二,储备力量,等魔胎降生,趁他虚弱将之除掉。   第四日,空妙准备返回三界寺,景岳将转生莲台交还对方。   据空妙所说,三界寺的确有一名高僧于不久前圆寂,死时胸口有残留魔气,很淡,若非空妙佛法高深,几乎就要忽略。   而这位高僧,恰好可接触转生莲台,想来便是魔道所说的“钉子”。   可高僧从小在寺中长大,而魔道的安排却只是在百年前,也就意味着,高僧百年前就被控制,或者说被替代了。   奇怪的是,从高僧尸首判断,他确实死于近期,说明幕后之人竟能操控活人,其手法神秘,多半与修罗塔传承者有关。   正道中谁都没料到,魔修竟能卧底在空妙眼皮子底下而不被觉察,一时人人自危,里里外外又是一次清洗,但并没有查出什么来。   他们无处泄愤,只能又上鬼伏宗屠戮一番,可韩广早已不知所踪。   没了韩广的控制,护山大阵也就是个摆设,加上鬼伏宗此前就被流风拆了一遍,这次过后,更成一片废墟。   鬼伏宗弟子四散而逃,已经百年没露过面。   而在空妙返回三界寺时,受伤不重的魏阵图征得红鸾同意,带着阮酒的残魂和两枚妖圣果,随空妙一同离去。   但秦燕支由于伤势过重,尚未苏醒,万铭剑宗只好将他留在寒云宗暂且养伤。   那时候的秦燕支丹田灵台都受了伤,就连太清也虚弱得化不成人形。景岳每日都伴在对方身边,他虽相信秦燕支会醒过来,却又总害怕秦燕支醒不过来。   如此患得患失,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感受。   不久后,蓝凤恢复能量,日日夜夜向秦燕支灌注生机之气,一年后,秦燕支终于醒来。   可秦燕支境界已跌落,他本已触摸到洞天上境的边缘,当时却已跌落至洞天下境。但他受了韩广奋力一击,又被鬼伏宗护山大阵的诅咒所伤,能保住灵台和丹田已是万幸。   秦燕支性格坚毅,加上有万铭剑宗与寒云宗天材地宝的滋补,修为一直在缓慢恢复。   如今百年已过,前不久,他已突破小境,再次恢复洞天中境。   但很可惜,秦燕支诅咒未除,对于修炼是一大隐患,为此,景岳百般尝试,试图将妖圣果炼化为人族可吸收之物,有了妖圣果的强大助力,秦燕支必能康复。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渐渐摸到了方向,只是,还缺一味龙骨。   龙骨,自然只有龙殿才有。   若论起渊源,龙族也有妖族血脉,甚至,他们还是妖族先祖。   但龙族与妖族早已割裂,且素有旧怨,千万年来他们一直生活在人界。可龙族与人族同样疏离,他们就像个旁观者,从不插手人族中事,不论正魔两道斗得多厉害,龙族都不曾过问。   就连当年妖圣入侵人族,龙族也没有半点表示。   因此,想要找龙族求骨,显然不可行。   恰在这时,外界传出了龙墓秘境将开的消息,这件事还是由龙族主动透露,大多人都是第一回 听说。   而要进龙墓,只需要得到一枚龙衍石,也就是很多年前,景岳在拍卖会上用一万灵石得到的那枚石头。   可他只有一颗龙衍石,又不放心秦燕支独自去,便想再得一颗。   但龙衍石只有在龙墓开启前夕,会毫无规律地出现在禹东,且数量极为稀少,因此,两人才离开极北,前往禹东陆洲。   他们此时会在出现在中洲,则是当年景岳心神恍惚之下,忘记将那位夺舍失败的魔修神魂交给空妙,只有再跑一趟三界寺。   ——既然应了,就要做到,这也是简单的因果。   景岳还未从回忆中醒过神,忽听一人道:“喂,前头那个,你的鸟卖不卖,我出一百灵石。”   “……”景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而他肩上原本正打着瞌睡的蓝凤,忽然间昂首挺胸,不可一世,但随即又反应过来,有人不但想要把它从景景身边抢走,还只愿付出一百灵石。   蓝凤感觉凤格受辱!   “景景不能没有叽叽的,景景也不能忍受叽叽被羞辱!”   景岳:“……”   他转过头,就见个练气期的修士一脸倨傲,眼睛直勾勾盯着蓝凤。   “你跟我说话?”景岳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正是。”那修士理所当然地应道:“我家主人乃是景月公子,他素来喜爱蓝鸟,若你的鸟儿能被他相中,也是你的荣幸。”   景岳&蓝凤:???   秦燕支:“……”   他们正茫然,周围百姓却已小声议论起来。   “原来是景月公子,难怪会想要这只蓝鸟,我观这鸟生得油光水滑,可比他那只更好,也更像景老祖所养那只。”   “嘁,就他那种人,哪怕真得到景老祖的爱宠,也比上景老祖万分之一的气度!”   “你小声点儿成吗?想死了哦?”   “我又没胡说。”刚刚言语嘲讽的人不屑地看了眼景岳,“啧啧,如今世风日下,啥人都想靠歪门邪道走捷径,养蓝鸟之人也愈发多了。”   “是啊,我听说,还有人故意为家里的鸟儿染色呢……”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更是让景岳和秦燕支一头雾水,但不妨碍景岳干脆地拒绝:“不卖。”   蓝凤顿时高兴地蹭了蹭景岳的脖子,它就知道,景景舍不得它!   那修士神色一凝,又重复道:“我家公子,可是景月。”   景岳:“哪个景岳?总不是寒云宗那个吧?其他的,我都不认识。”   修士被堵了一句,恼羞成怒道:“你身在炀城,竟不知景月公子,还敢对公子不敬,你、你,你是在玩火!”   “这句话,叽叽熟!”蓝凤瞬间激动,“这可是纯爱小说里的金句!”   景岳自动忽略了蓝凤乱七八糟的一番话,转回身就要走。   “喂!站住!”修士估计觉得丢人,又见两人好似没有修为的凡人,伸手就想来抓。   秦燕支好似背后生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轻挥一袖,伴随“咔嚓”一声响,修士的手便折了。   街上立刻传来修士的惨叫声,他终于明白两人并非他能招惹,于是阴鸷地瞪了两人背影一眼,捂着手臂匆匆跑了。   给我等着!修士恨恨地想。   景岳和秦燕支都不曾将修士放在心上,也无心关注其中隐情,但蓝凤不同。   它几番撒娇,终于得到景岳首肯,欢呼着追上了修士。   没多久,蓝凤又飞了回来,毛脸上莫名兴奋。   “景景!叽叽给你说……”   原来,城中有一男子,因生得与景岳有四五分相似,被炀城唯一一位金丹女修看中,从此一步登天。   男子深知金丹女修为何看上他,为了延续宠爱,他便更名为景月,又全心模仿景岳,但他毕竟没见过寒云宗这位年纪轻轻的老祖,关于对方的种种都只能从小道消息里听来,参照的也顶多是坊市上那些关于景岳的画册。   即便如此,金丹女修依旧喜爱非常,平日里万事都依着他。   故而,景月在城中威名愈盛,人人知他喜爱蓝鸟,越像景老祖那只越好。大多人接触不到金丹真人,便想另走捷径,以至于炀城里养蓝鸟的人也多了起来。   而刚刚那名练气修士,也是想买走蓝凤向景月献宝。   “他还回去告状了呢!”蓝凤说完,得意洋洋地仰着头,一副等景岳来夸它的样子。   景岳:“……”   蓝凤的话让他窒息,半晌才道:“你是说,有个与我相似之人,成了一位女修的男宠?”   “景景,叽叽去见了,那人及不上你万一,半分都不像!”蓝凤信誓旦旦道。   “怎么了?”秦燕支突然开口。   景岳犹豫一瞬,觉得还是别让秦燕支知道为好,但蓝凤直接出卖了他,对着秦燕支比划起来。   一人一凤之间经过多年相处,如今已能艰难地交流了。   这段内容太过复杂,蓝凤不厌其烦地比了三次,秦燕支终于领悟。   他转头看向景岳,表情似乎很平静,但景岳知道,秦燕支心里不高兴了。   景岳忙拉住秦燕支的手,“咱们赶紧去找魏道友和小酒吧,何必为这等事浪费时间。”   秦燕支顿了顿,勉强点了点头。   两人之所以会来炀城,是因魏阵图如今就住在城外不远的村子里,当年对方护着阮酒的残魂去了三界寺,由空妙亲自做法,将阮酒超度。   前几年,魏阵图传来消息,说阮酒残魂已固,投生到了一户农家中。   如此,景岳和秦燕支才想趁着这次机会,顺道来看一看。   然等他们见到魏阵图,却发现对方憔悴了许多,眼中也少了往日神采。   魏阵图偶见故人,面上带着淡淡的惊喜,“阿景,秦真君,你们竟来了。”   两人被请入房中,景岳扫了眼屋中陈设,心知这里只有魏阵图一人居住,便问道:“小酒呢?”   魏阵图沉默下来,半晌才道:“他与这一世的爹娘一起。”   景岳奇道:“你没将他接来?”   魏阵图摇摇头,“他这一生没有灵根,即便我带走他,他也不过百年寿数,我又何必强改他命定的因果?”   “那你便打算一直守着他?等他下次轮回。”   魏阵图:“至少能护他平安顺遂。”   景岳叹了口气,“我想见见他。”   魏阵图当然不会拒绝,领着两人往村子里走。   可当他们经过田埂,却见到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个四五岁的男童,那男童眼睛红肿,哭得几乎断气,模样倒是生得白净而清秀,与阮酒有七八分相似。   男童语带哭腔道:“我没有喜欢秀秀姐姐,是秀秀姐姐要和我一起玩。”   半大孩子里最高最胖的一人道:“呸!秀秀姐姐才不喜欢你,你就是只跟屁虫!”   “我不是!”男童泪如贯珠地辩驳。   “你就是!爱哭鬼!跟屁虫!娘娘腔!”   魏阵图眼见阮酒受欺负,正打算上前解围,就见一只小黑狗突然蹿来出来,护在男童身前,对着小胖子叫个不停。   小胖子吓得退了一步,随即又恼怒起来,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小黑狗。   小黑狗被石头砸中,痛叫一声,但仍没有离开。   “旺财!”男童惊呼一声,冲上去抱住小黑狗。   小胖子气不过,对身旁几人道:“给我砸它!”   几个大点儿的孩子见狗只会叫,根本不咬人,便笑嘻嘻地应了,他们正要摸石头,却听一声闷响。   只见男童猛地一扑,竟将小胖子扑倒在地,又抓又挠,又咬又揍,小拳头挥个不停,眼里分明还噙着泪,出手却满是狠意。   小胖子或许受了惊吓,不但没有还手,还被男童给打哭了。   其他人也愣在当场,直到听见小胖子的哭声,才纷纷想要上前助拳,但他们身前却多出三人。   孩子们一瞧,三人都是大人,显然不是他们能欺负的,于是毫无义气地分散跑掉,没人理会仍被男童按住狂揍的小胖子。   景岳闷笑道:“还真是我们熟悉的小酒啊。”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一怔,脑子里闪过些什么,但仔细一想又无迹可寻。   他单手一捞,将阮酒拦腰抱起来,阮酒还不断扭动着双腿双手,试图挣扎。   “别闹,乖。”   或许是景岳的声音太温柔,阮酒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又开始哭了。   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几人都有些无语。   魏阵图上前扶起小胖子,替他拍掉身上的土,道:“以后别欺负人了。”   小胖又惊又怕,大哭着跑走了。   等小胖子背影消失,景岳才将阮酒放下来,后者奶声奶气道:“谢谢叔叔。”   景岳:“……”   秦燕支:“……”   魏阵图忍不住笑出声,却见阮酒两颗葡萄般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盯着他,“叔叔,我见过你,你也住村子里。”   魏阵图:“………………”   这下轮到景岳笑了,他弯下身,对阮酒道:“你叫什么?”   阮酒糯糯回道:“我叫毛毛!”   于是,景岳沉默了。   魏阵图小声补充道:“他叫魏大毛。”   ……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阮酒好奇地瞪大眼,“叔叔怎么知道?”   魏阵图:“叔叔……不是,哥哥无所不知。”   阮酒还欲再问,却听他娘叫他,于是扭身就跑,等跑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又转过身,只盯着魏阵图道:“哥哥,再见。”   “再见。”魏阵图笑着挥挥手,我们会一直再见。   等阮酒矮墩墩的身形消失,几人才转道回去,景岳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对魏阵图道:“魏道友,你留在此地,可不要荒废了修炼。”   魏阵图:“多谢提点,我不会的。”   景岳笑了笑,先一步出门,秦燕支却停了下来。   魏阵图面露不解,却听秦燕支问:“阮酒这一世,你不打算插手吗?”   魏阵图愣了愣,有些迟疑地点头。   秦燕支:“他有一天会长大,喜欢上别的人,或许也会成亲生子,他不记得你。”   说完,秦燕支便跟上前方的景岳,留魏阵图独自站在原地,细碎的阳光洒下,照出一地斑驳。   另一边,景岳和秦燕支刚走出村子,就见一抬八人大轿横在前方。轿子四面都是轻纱,依稀可见轿中人的模样,从面相看来,还真与景岳有些相似。   轿中人口气很大,“留下你的蓝鸟,我出五千灵石。”   五千灵石,可以买一件中品的法器,比此前那名练气修士的开价足足高了数十倍,但蓝凤依旧不满,“五千灵石,连叽叽一根凤毛都休想得到!”   景岳想到白雾峰上叽叽随处掉的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有人掀开了轿帘,景岳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而对方肩上也停着一只蓝鸟,看上去颇为灵性。   蓝凤生气地想要扑过去,“山寨景景就算了,还敢山寨叽叽!”   景岳一把抓住它,却听秦燕支对轿中人道:“只怕你承受不起。”   秦燕支所说是实话,蓝凤乃神兽,若是气运不强的修士得到它,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被蓝凤的气势压制,从而处处不顺。   但轿中人显然误会了,他只当秦燕支看不起他,红唇轻抿,眼中生出怒意。   但他不敢动手抢,因为他看不出两人修为,只知道他们能轻易打杀练气期的修士,于是,他暗示地看向几名手下。   这些人都是金丹女修安排给他护身所用,修为至少筑基中境。   他想,那两人再如何抢,也胜不了这七八名筑基修士吧?   想他景月自从跟了真人,还从未在炀城中受过轻慢,此仇怎能不报?   然而现实给了景月沉重一击,只见面容冷淡的男子广袖一挥,还未来得及动手的护卫们便摔得四脚朝天,景月心里一紧,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之人必有金丹修为!   不是他只能想到金丹,而是炀城不大,至少这几十年来,他从未见过一位紫府修士。   在炀城,就只有一位金丹,正是他的主人!   突然,景月听见一声细响,似乎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随即,他整个人往下一沉,屁股摔在地上,而四周则是散落的木条——他的轿子,塌了。   双方此时正堵在村子入城的唯一一条路上,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众多看热闹的人,此时皆是低低窃笑。   景月又羞又恼,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令牌,稍一催动,令牌发出亮光。   不需片刻,便听一人遥遥喊道:“谁敢对我月儿不敬?!”   来人正是蓝凤此前提过的金丹女修,对方也不看景秦二人,手一托便扶起了景月,“月儿,你没事吧?”   景月双目含泪,欲言又止。   女修:“哼!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缓缓转身,审视着眼前两人,却不知从她出现那一刻,秦燕支就盯上了她。   然不等双方交手,百十片飞叶凭空而现,女修大惊,单手抱住景月迅速躲闪,可也不慎受了轻伤。   女修惊怒交加,正欲出手,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手一松,任怀中人再次摔在地上,只愣愣看着那位肩上停着一只骄傲蓝鸟的修士。   她见过许多许多的蓝鸟,但只有这一只,是能以飞叶伤人的,就像景老祖那一只。   而后,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光芒刺目,虽并未斩中她,但她却失去了光明。   黑暗中,她听见一人道:“燕支,别为他们浪费时间了,走吧。”   众人惊愕之余,景岳和秦燕支已御剑飞天,消失在浩瀚晴空。   也从这一天起,靠山寨上位的景月公子彻底失业。   原因不明。 第136章   禹东陆洲,乃是七方界势力交错最为复杂的一片大陆。   大陆以龙殿为尊,正道散修盟的根基也同样盘踞在此,另外,还有大大小小数百势力,甚至,这里偶尔会见到魔修。   禹东之首的龙殿虽不喜插手人族之事,但有了他们坐镇,禹东陆洲的正道修士相对其它陆洲而言更为克制,不敢大肆捕杀魔修,为魔修留下了稀薄生存空间。   但魔修依旧不能光明正大地露面,只是禹东陆洲是他们除了蜀西之外,唯一一处不用时时提心吊胆的地方。   至少,这里的正道修士若发现魔修,不会立即动手,双方勉强能做到相安无事,除非,魔修心怀歹意。   由于禹东陆洲局势复杂,除了扎根在此的势力,外来修士却不多,但这些日子,不少其他陆洲的修士汇聚于此,其中不乏名门大派。   这一切,都是为了即将现世的龙墓。   龙墓乃是一处秘境,凡紫府以上,洞天以下,皆可入内。   龙殿不会禁制人族进入龙墓,但首要的,人族需要得到龙墓的钥匙——龙衍石。   但龙衍石只会在秘境开启前夕出现,每次都不足百颗,这也意味着进入龙墓的人族不会超过百人,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这日,天气晴好。   禹东陆洲的龙门城来了一对面生的青年,正是景岳和秦燕支。   他们从炀城离开,前往三界寺见了空妙,并将倒霉魔修的神魂托付给对方后,便直往禹东而来。   此时,他们正走在龙门城的主街上,而龙门城,便是离龙殿最近的一座城池。   两人依旧改换了形貌,景岳对秦燕支道:“我手上那颗龙衍石,还是当年在金光阁的拍卖会上捡漏得来,我估计,那是上一回龙墓开启时遗落的。”毕竟不是每一颗龙衍石都能被顺利找到。   秦燕支望着来来往往的修士,叹道:“若非龙殿告知人族龙墓之事,恐怕知道此物的人少之又少,我们今日也不必如此被动。”   景岳:“千万年前龙族与妖族大战,是人族出手助了龙族,又为龙族留下栖息之所,从那以后,龙殿便承诺每一次龙墓开启,都允许百名人族入内寻找机缘。但龙墓现世时间不定,因此,龙殿都会提前说明。”   秦燕支:“我记得书上记载,景元道祖与今日的龙祖似乎有交情,你们当年曾一同探过中古秘境……”   景岳脚步一顿,讪讪道:“交情有一点,恩怨却很多……”   秦燕支长眉一扬,也不问具体何事,只道:“那你说,他可认得你?”   景岳:“多半认得,我猜他早已知道。”   秦燕支颇有些意味不明地说:“倒是比我更早。”   景岳看他一眼,半笑道:“他是猜的,你是我亲口说的。”   秦燕支浅淡一笑,若非景岳瞧得仔细,简直就要忽略。   两人穿过坊市,街上不时有小贩的叫卖声,景岳发现这里的坊市较为稀罕,每个摊位都是用一种大鱼的鱼鳔支成帐篷,冰蓝而又透明的鱼鳔摆在一块儿,远望去仿佛起伏的海浪。   坊市上卖的东西也有独特之处,比如深海巨兽制成的法器、一些其他陆洲少见的海兽肉或是内脏、还有鲨鲛皮炼制的护身道袍等等。   景岳颇有几分新奇,随口问道:“燕支,你来过禹东吗?”   秦燕支:“不曾。”   景岳:“也是,七方界太大了,就连前世的双极界,我也没能走完每个地方。”   秦燕支:“等魔劫过去,你我相伴,去任何地方。”   景岳清朗一笑,“好啊。”   怀里的蓝凤扭了扭,“叽叽也要去,景景不可以和流氓子私奔,要带上叽叽的。”   景岳:“……”   这时,他们见前方围着不少人,景岳展开神识一扫,心下了然——是飞仙榜。   飞仙榜本就由散修盟打理,在禹东更是备受瞩目。   “为何秦真君还是第一?”   “哪里奇怪了,他不是素来入哪个境界,就是哪一境的第一吗?”   “我承认他过去很强,但听说他当年差点儿死在韩广手中,连境界都跌落了,这些年来从未现身,更无战绩可谈,凭什么牢牢占据天地榜头名百年?未免太不公平!”   ……   人群里传来的议论声,让景岳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上前道:“凭他能伤了韩广,你能吗?”   对方回头一看,见是个陌生青年,不满道:“我又没与你说。”   景岳:“可我在对你说,秦真君为我正道大业才遭此劫,哪容你来质问‘凭什么'?何况,秦真君哪怕跌落境界也还是洞天中境,同境依旧没有敌手,你又凭何来判断排位不公?”   他刚说了两句,就感觉一只手被握住,“走了。”   景岳不必回头也知是秦燕支,心里的火突然降下一半,顿觉自己有些无聊,于是对正憋着气准备反驳他的人道了声“得罪”,便随秦燕支走出人群。   两人慢慢走着,秦燕支忽道:“你刚刚生气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为我生气。”   景岳一怔,随即笑道:“哪里是头一回,明明有很多次。”   秦燕支:“哦?我不知道。”   景岳:“比如,你擅自将我封入袖里乾坤。”   秦燕支:“……”   景岳:“比如,你不经允许就禁言我。”   秦燕支:“……”   景岳:“比如,我去办正事,你却抱着我的腿耍混不让我离开。”   秦燕支无奈,“你懂我的意思。”   景岳:“我不懂啊。”可表情却有几分得意。   秦燕支心下一热,与他走得更近,两人肩挨着肩,看上去亲密得像一对兄弟。   没多久,他们走出了龙门城,来到了城外的龙门山脚。   因为他们打听到山上住着一位寒梅老人,此人有幸得到了一枚龙衍石,但寒梅老人却想将这枚龙衍石让出去,只需答应他提出的条件。   故而,他俩第一个目标,正是寒梅老人   龙门山一侧靠海,另一侧则是断崖峭壁,直立千刃。   等进入山腰,倒是清幽宜人,禹东水丰,时时可见瀑布清泉,一路上绿植茂盛,繁花并点,可见灵气充盈。   “如此风水宝地,竟只有寒梅老人独居。”景岳有些意外。   秦燕支:“据说寒梅老人与散修盟盟主乃是八拜之交,有后者护着,谁敢拿他如何?”   景岳:“原来如此。”   一个时辰后,他们登上山顶,入眼一片梅林,此时虽不是寒冬,但林中梅花开得正盛,暗香扑鼻而来。   景岳观察左右,发现这里布置了一种四季阵,寒云宗某些峰头上也刻有此阵。   他们穿过梅林,便见到一座小院,院中有几间茅草屋,看上去颇有些凡人农家的意趣。   院外正有六七名修士候着,多半都是来寻寒梅老人的。   片刻后,一位道童走了出来,两人立刻上前道明来意。   道童:“两位且稍等,前面还有数位客人。”   景岳:“多谢。”   他们等了一会儿,见前头的修士各个满怀期待地进去,又垂头丧气地出来,很快便轮到了他们。   道童领他们来到屋前,一入房中,便见到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端坐上首。   对方面容慈和,笑问道:“两位很面生,平日里不常在禹东出没吧?”   景岳:“正是,我们来自其他陆洲。”   寒梅老人:“你们既为龙衍石而来,可知我的条件?”   景岳:“还请告知。”   寒梅老人请二人坐下,待两人落座,他缓声道:“我有幸得一枚龙衍石,本是机缘,但不久前我突破紫府,迈入洞天,如今境界不稳,只能闭关修炼。”   景岳这才明白为何对方愿意将龙衍石让出来——龙墓中势必有危险,若是境界不稳贸然入内,一个不慎导致境界跌落,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若是换了景岳,他就一定会冒险,只能说人与人之间性格差异很大。   寒梅老人:“要换龙衍石,只需答应我三个条件。其一,一份天材地宝,助于我稳固洞天境界;其二,一座中型灵脉……”   寒梅老人故意放缓了语调,坦然观察着屋中两位年轻人,见他们面不改色,嘴角浮上一抹微不可查的笑。   寻常的修士,只听见这两个条件便打起退堂鼓了,有的甚至还会出言不逊,而这两人……   “第三,我要你们立下誓约,两百年中,都得留在散修盟做客卿。”   景岳眉心一蹙,“我可以成为散修盟客卿,但却不能留在散修盟两百年。”   他不明白寒梅老人为何要提出如此苛刻条件,而且还是为了散修盟?   寒梅老人:“那便对不住了,请吧。”   景岳与秦燕支对视一眼,又道:“两百年内,若散修盟有事,我一定全力相助,只是不守在禹东也不行吗?”   寒梅老人:“不行。”   景岳心里有些窝火,总觉得寒梅老人的条件好似在赶人一般,根本不是诚心要让出龙衍石,他站起身来,对寒梅老人拱了拱手,“打扰了,告辞。”   出来时,又经过那片梅林,景岳忍不住道:“我感觉他有意为难,这种条件,谁能答应?”   秦燕支:“无所谓,我们再找便是。”   景岳蹙眉:“龙墓开启就在近日,也不知具体是哪一天,我们时间很少。”   秦燕支突然停下脚步,对景岳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日子你总是很焦虑?”   景岳怔了怔,茫然地看着秦燕支。   秦燕支:“以往遇上类似情形,通常都是你劝慰旁人,如今……”   如醍醐灌顶一般,景岳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有些不对劲,他太过于紧张秦燕支的身体,以至于失了耐心。   “我……”   秦燕支:“你担心我。”   “嗯。”   秦燕支:“但我也担心你。”   梅花瓣飘然落下,像是飞扬白雪。   秦燕支站在一株梅树下,表情平和,仿若晴空下的舒卷浮云,缱绻而又淡然,让景岳也不自觉安宁下来。   景岳微抿住唇,眼睛垂下,轻声道:“你说得对,就算找不到,我手中还有一枚,到时你一人去便是。”   秦燕支:“为何不是你去为我取来?”   景岳笑道:“那也行,若是我去,一定为你带回龙骨。”   当日,两人回了龙门城,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打算明日再打听龙衍石的消息。   夜半时分,他们正各自修炼,突然,两人齐齐睁开眼。   几乎是同一时间,房中悄然浮现一道人影,伸手就朝景岳抓来!   对方出招的一瞬间,景岳便感知到来人足有返虚修为,他立刻化出分身,本体则瞬移至屋中一角。   分身一下被打散,景岳才看清对方样貌——脸上满是奇怪的纹路,露出的五指漆黑,像是沾了墨一般。   此人是魔修,景岳可以肯定。   但禹东的魔修素来安分,他和秦燕支又都幻化了容貌,遮掩了修为,看上去与普通修士无异,为何会惹来返虚魔修?   魔修没想到景岳能逃脱,他愣了愣,就要释放领域。   然景岳这一百年可没有白废,他如今已突破紫府上境,离大圆满只有一步之遥。   只见他抽出小沧澜剑轻轻一斩,剑光发出刺眼的光,仿若大日爆裂,同时,景岳激发了一招雷闪,同样是利用强光短暂蒙蔽敌人的视觉。   他的剑也并非指向返虚魔修,而是破开了一面墙。   趁着返虚魔修眯眼的一瞬,景岳和秦燕支迅速翻出墙洞,往外遁逃。   魔修急怒,他今日偷袭,事关他的爱徒能否入得龙墓,哪里能让两人逃掉,于是寻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   可等他追入一片树林,才发现他追到的只是景岳的分身,两人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此时,景岳和秦燕支正躲在与魔修相反的某座山头。   随着他修为的提升,对分身控制更为精准,因此才顺利骗过返虚魔修。   秦燕支:“很奇怪,你我的幻化之术还从未被人看穿,就算魔修真能识破,也不至于在人来人往的龙门城与我们作对;但若不知你我真实身份,又为何找上了我们?”   景岳:“此事一定有内情。”   说罢他便低下头,怀里的蓝凤正支着小脑袋听得认真,帽子滑下来都没扶一扶。   “叽叽可以!”它立刻看懂了景景的暗示,简直浑身有劲,扑腾着翅膀飞入黑夜中。   一炷香后,蓝凤回来了。   “景景!不好了!”蓝凤扑入景岳怀中,翅膀不住比划,“那个寒梅老头死掉了!”   景岳大惊,“他如何死的?”   “他说是被景景和流氓子害死的!”   景岳:???   蓝凤急道:“叽叽偷听到他们说,寒梅老头今日见了你们,就没有再见外人。你们走后不久,散修盟盟主来找老头子,小道童引盟主进门,就见到寒梅老头重伤濒死,死前他还说是你和流氓子易容成了两个青年,抢走了他的龙衍石,还对他下了毒手!”   景岳顿时明白了,多半那返虚魔修得了消息,便想趁着散修盟的人没到,从他们这里夺一枚龙衍石。   毕竟有龙衍石的人都藏着掖着,寒梅老人又有散修盟做靠山,等闲不敢招惹。而他和秦燕支背后势力离禹东很远,出了事也鞭长莫及,等人赶来禹东,魔修早就跑了!   但他仍有不解之处,“寒梅老人,如何知我和燕支的身份?”   秦燕支也从蓝凤的比划中猜出大概,同样疑惑,“你我化身连韩广都无法看穿,当日若非我出招露陷,韩广都不知我也在,而且,我没听说过寒梅老人精通幻化之术。”   景岳:“关键是,他死了,死前还将凶手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   到底是真有人扮作他们的样子杀了寒梅老人,还是对方有意陷害?   两人沉默不语,半晌,景岳问道:“叽叽,散修盟盟主是何反应?”   蓝凤抱住景岳,委屈道:“他带了好多人拿着画像找你们,还把我们住的客栈包围了。”   景岳皱眉,“虽说寒云宗与散修盟素来没什么交情,但我没想到,他竟一点面子也不给。”   别说他的身份,就是秦燕支,在正道中也很有脸面。   秦燕支:“多想无益,今夜我们不好进城,等明日再打听。”   景岳:“也只好如此了。”   次日清晨,景岳和秦燕支重新幻化了一番,随着人流悄悄混入城中。   为谨慎起见,两人索性化作女子,扮成了一对姐妹。   秦燕支还是头回见景岳扮女子,心里有些遗憾,毕竟不是对方本来的样子。他不禁想到多年前,两人送地幽狐内丹到秦家,景岳就被秦老家主误当成姑娘,当时,景岳还问自己他像不像女人?   尽管已过多年,但秦燕支依旧能清晰回忆起对方的神态,和每一分细微的表情。   不过那时候他也不知,眼前之人就是他命定之人。   此时,城里已经很热闹,不但有散修盟的修士到处巡查,街上也围着不少人。   “听说了吗?景岳和秦燕支为夺寒梅老人的龙衍石,将人打杀了。”这是禹东本地修士。   “景岳?哪个?寒云宗那位?”这是外来修士。   “不是他,还有谁那么大胆?散修盟正到处找他呢。”   “不可能吧?以他俩的身份,至于为了一颗龙衍石杀人吗?”   “你不知道百年前秦燕支被韩广所伤?听说一直也没见好,连剑魂也催动不了,他们赶着去龙墓找机缘呢。”   “就是,寒梅老人为人素来正直,他死前亲口指认景岳和秦燕支,还能有假?再说了,那两人若是没有伤人,为何提前逃跑?不是做贼心虚吗?”   “散修盟敢这么不给寒云宗和万铭剑宗面子?”   “嘁,这里可是禹东!有龙殿坐镇,他们两宗再强势,也不可能冒着与龙殿冲突的风险,把手伸到禹东来!”   “也是,如今正道风声鹤唳,寒云宗又与魔道和妖族都结了大仇,若是再得罪龙殿,影响了正道大局……”   景岳和秦燕支默默听着。   虽说散修盟同属正道,但位于禹东,算是自成一国,素来被其它正道门派边缘化,就连值守定妖山也不见他们。上回寒云宗召大能共商“魔胎”一事,也没有邀请散修盟中人。   何况,身为散修,对有大门大派做靠山的弟子,多半有几分看不顺眼。   正道,也不是完全就拧成了一股绳,亲亲爱爱,和和睦睦,他们之间也有一些潜藏在暗处的龃龉。只是这一点小矛盾在大是大非面前,都微不足道罢了。   可如今,危机不是还没来吗?   “再是如何,诸葛盟主也不可能打杀了景秦二人吧?这可是能让正道乱起来的大事!”   “当然不会,不过是找两人问明内情,再请他们留在散修盟做客,背后之事,肯定要与寒云宗与万铭剑宗亲自分说。”   “对啊,若是那两人心中无愧,为何不主动出来,向诸葛盟主坦白?”   景岳和秦燕支苦笑,他俩尚且一头雾水,又如何分辩?再说他们也不知散修盟盟主是敌是友?   此事显然针对他们而来,若再落入散修盟手中,岂非着了别人的道?   “寒梅老人可真是惨啊,听说身上被捅了百十个窟窿,想他已入洞天,能如此伤他的,一定是秦燕支!”   “我听说,诸葛盟主本想带他回散修盟治伤,走到半路上,寒梅老人就气绝了。”   “亲眼见到至交好友身死,诸葛盟主如何不怒?”   听到此处,景岳便猜到寒梅老人的尸首多半被带去了散修盟,他和秦燕支交换了个眼色,两人都打算先去散修盟附近转转,看能否探听一些消息。   孰料刚走到码头附近,就听有人道:“前头的小娘子,请等一等。”   不论景岳和秦燕支,根本没意识到对方在叫自己,直到一位衣着富贵的青年领着三五跟班横挡在他们身前。   “小娘子,在下这厢有礼了。”   景岳:“……”   秦燕支:“……”   青年视线在景岳和秦燕支之间转了一圈,不知为何露出几分挣扎与遗憾。   最终,他叹了口气,不舍地看了秦燕支一眼,又扬起笑脸对景岳道:“这位小娘子,可曾有婚配?”   景岳:???   青年:“小娘子,我乃罗枫,今年二十有六,尚无婚配,若小娘子愿意嫁我,我定八台大轿迎你入门,再奉上一千灵石为聘。”   景岳&秦燕支:“……” 第137章   场面静默一息,片刻后,怀里的蓝凤不安分道:“景景,没想到你比叽叽还便宜,叽叽都要买五千灵石呢……”   若非如今形势复杂,景岳不许蓝凤出来,估计它早就按耐不住。   景岳转身欲走,又听青年道:“小娘子可别不相信,我太叔公乃是散修盟长老,你若嫁我,保你一生富贵,受人尊崇。”   景岳一听“散修盟”,突然停住脚步,青年只当他愿意,又道:“小娘子可知,你我乃是天定的姻缘?”   景岳没作声,静静看对方装逼。   “前些日子,我梦中得仙人指点,说今日我只要在码头上等着,就能遇见未来的夫人。”青年说罢,偷瞄了眼秦燕支,心想这位好是好看,但是太冷了,为何仙人不送我两位夫人呢?   他继续道:“仙人说了,一旦你我圆房,我就能生出灵根,到时候我功力大增,炼制仙丹,娘子也能长生不老。”   青年这就喊上娘子了,还不算完,他竟伸出手想去拉景岳。   可不等他碰到景岳,忽然手腕一阵剧痛,痛得青年浑身抽搐,倒地翻滚,偏偏一点伤也不见。   周围几个跟班惊疑四顾,最终又把视线落回两名子女身上。   恰在这时,只听有人怒喝:“是谁干的?!”   只见个彪形大汉疾驰而来,他扶起青年,以神识探查对方身体,发现其手腕中竟藏着一道剑气。   大汉本想将剑气驱逐,可他竟如何都动不了剑气分毫,顿时又惊又怒,抓住青年就要走。   青年疼痛中仍不忘梦中之事,大喊道:“我的夫人!”   大汉不解其意,有跟班哆哆嗦嗦将青年的梦境一说,大汉本不想理会,但见青年涕泪横流却还惦记着此时,于是一挥手,“将她带走!”   跟班们就要上来抓景岳,秦燕支却挡在身前,青年又哭道:“别伤了我娘子哎呦喂……”   大汉顿感不耐,“一块儿抓走!”   景岳和秦燕支当然不会反抗,若能混进散修盟,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没多久,两人被带去散修盟,又被软禁起来,门外有几名修士把守。   景秦二人倒是不急,索性盘膝入定,开始修炼。   期间,没有任何人过问,就连送吃食的都没有,他们好似被遗忘一般。   入了夜,散修盟中却灯火通明。   一间房中,盟主诸葛铮正责问一众手下,“我散修盟修士众多,却连两个人都找不到,莫非,他俩还能离了禹东不成?”   要知道禹东处处都是散修,诸葛铮一下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如今却半点消息也无。   手下苦着脸道:“咱们已尽力去找了,半点不敢松懈,就连面生的男子都没有放过。”   诸葛铮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只是心中有火没处撒罢了。   “算了,他们既然为了龙衍石,那必然要去龙墓,大不了,咱们就等到龙墓开启之日,这次,一定要寒云宗和万铭剑宗,给我散修盟一个说法!”   手下道:“我即刻安排。”   他刚要退下,诸葛铮又道:“寒冰棺准备好了吗?”   手下:“已送至西院。”   诸葛铮点点头,眼神黯然,“嗯,好生伺候寒梅先生。”   手下:“是!”   纵然诸葛铮已是返虚,但并未察觉门外潜伏了两人。   此时,两道人影悄然退走,渐渐融入夜色中。   这两人正是偷潜出来的景岳和秦燕支。   景岳:“诸葛铮提到的寒冰棺,多半是用来存放寒梅老人遗蜕的。”   秦燕支:“我们去西院。”   他们的猜测一点没错,一进西院,就见院里有不少人把守,两人略施小计,便混入了停放冰棺的房中。   此时,冰棺内正躺着一人,容色憔悴而苍老,和他们先前见过的寒梅老人判若两人,若非五官隐隐能看出点儿相似,景岳几乎以为他们找错了地方。   他缓缓靠近冰棺,细细审视着寒梅老人的尸体,试图从中找到一点线索。   突然,他表情微变,伸手扒开寒梅老人胸口的衣服,只见对方松弛的皮肉上,隐隐可见一条蠕动的黑色细线。   “修罗塔!”秦燕支一瞬间明悟。   寒梅老人与他们无冤无仇,既然指认他们,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真的是“景岳”和“秦燕支”杀死了寒梅老人;其二,寒梅老人根本不是寒梅老人,而是由与他俩有恩怨之人假扮。   而从寒梅老人此前的种种行为判断,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百年前,空妙曾提过那名偷走转生莲台的高僧,死后胸口残留一丝极淡的魔气,秦燕支如今已知景岳乃天生全灵体,对魔气感应自然更强,因此比他早一步觉察。   他刚想开口,却听一声爆喝:“谁?!”   雄浑稳压散开,诸葛铮冲入房中,就见到两名陌生的女子。   想他刚刚思念起友人,便来寒梅这里看一看,哪知就发现不对。   虽不知女子们的来历,但见二人轻而易举就能从突破守卫混入房中,他便认定对方心怀歹意。   于是话不多说,挥掌攻来!   “寒梅老人被修罗塔的魔人操控了!”景岳根本不废话,一句话道出自己的猜测。   诸葛铮一口气被憋在胸中,上不去也下不来,差点儿经脉逆行,他猛咳几声,心道这女子说话为何像男人?但也没空多想,他的注意力都被对方话中含义给带走了。   与此同时,秦燕支以防万一地祭出飞剑,悬在寒梅老人尸首上方,“诸葛盟主,你若不能冷静,那我就毁了他!”   诸葛铮惊怒交加,他见另一名女子说话也像男人,加之那把剑看着也有些眼熟,终于明悟,“莫非是你们?!”   秦燕支:“如果你说的是景老祖和秦燕支,那正是我们。”   诸葛铮:“好哇,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原来男人不做,你们竟要扮女子!”   房中的声响必然惊动外间,不少散修闯了进来,他们见到莫名多出来的两名女子,各个面露惊色。   “诸葛盟主,昨日我们虽见了寒梅老人,但并未做任何事。一颗龙衍石,还不至于让我俩下杀手。”景岳见诸葛铮不像是有隐情的样子,心里稍稍一松,他指了指冰棺中的尸体,“我只怕,你也被蒙在鼓里。”   “何意?”诸葛铮其实也不愿相信是两人动手,更不希望与两大宗门对上,但他与寒梅老人有一千多年的交情,他更新自己的朋友。   景岳:“你来看。”   诸葛铮谨慎地往前走了一步,却见寒梅老人胸口的衣服都被扒开了,他正要怒,突然,他注意到了对方心口位置上的那丝黑线。   很细,就像发丝,但不停在动。   诸葛铮:“是魔气?”   景岳:“你或许听过,百年前,三界寺转生莲台失窃一事。”   诸葛铮点点头,虽然他并未去极北,但此事也渐渐传开了。   景岳将当时的情况,以及他与空妙的猜想一一道来,又道:“修罗塔的厉害之处,想必诸葛盟主也知道,她无数次混入正道中,让我们防不胜防。”   诸葛铮此时已信了大半,事实摆在眼前,加上以逻辑判断,如此更合乎情理。   至于修罗塔那位传人,他当然也有所耳闻,不论是三界寺、葬星海、定妖山,正道遭遇几次大难,都与此人有关。尽管此人并不是最核心的人物,假扮的修士也只到洞天修为,但却十分关键。   可偏偏,对方次次都逃了!   诸葛铮气得胡子都在抖,“这魔头竟敢来禹东!居然敢在龙殿的地盘闹事!”   景岳:“一点小事,龙殿如何会插手?除非万铭剑宗与寒云宗都找上你们散修盟。如此一来,龙殿,散修盟、两大宗门之间必有摩擦,她再扮上几人撺掇一番,禹东岂不是要乱?”   诸葛铮:“景老祖的意思是,那人是故意挑拨?”   景岳:“那就要问问她了。”   诸葛铮面目疑惑,就见景岳指着那缕黑气道:“魔气是死的,能动,说明……”   他一手刺入寒梅老人胸口,另一只手不断变化,也不知使了何种功法,竟从中逼出一滴黑血。   “精血!”   房中,所有人都看出此乃修士的精血。   或许旁人不知,但知识储备丰富的景岳却很清楚,寒梅老人体内的魔气会动,说明魔气有人控制,也就是说,只要对方想,随时能让这具尸体“活”过来。那么能控制魔气的,不是神魂就是精血,景岳感知寒梅老人神魂完整,并未被外来者侵入,那就只能是精血!   “想不到,修罗塔竟能以精血控制活人!”诸葛铮突然脸色一变,“不好,她必然已知我们识破了真相!”   对方精血未离,显然继续操控着寒梅老人的尸体,一直都在偷听。   说罢,诸葛铮匆匆出手,想将一滴精血困住!只要能得到这枚精血,他就有办法弄死修罗塔的魔头!   然而精血比他反应更快,立刻化为一缕黑雾,从诸葛铮指缝中穿过,分解为一抹夜色。   诸葛铮怒得想掀房子,其他人也气愤不已,他们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修罗塔的魔头逃走!   但景岳却望着精血消失的方向,淡淡道,“她屡次能逃,是因为追她的人都不是我。”   说罢,他双指并拢,口中念咒,空气里的水灵气立刻活跃起来,片刻后,景岳放下手,笑道:“找到你了。”   同一时间,龙门城郊外一间庙宇,黑衣斗篷的女人松了口气。   刚刚她一时大意,差点儿被景岳擒住,若精血落入他人之手,自己也就没了命。   这一回,她之所以控制寒梅老人,一开始就是为了引出景岳和秦燕支,她料到对方必然会来禹东,因此才故意以龙衍石为饵。   她从韩广口中得知对方精通幻化之术,便故意设了几个条件,当日见了那两位脸生的青年,心里其实已生猜测,加之对方在听她提出条件时的种种反应,几乎就是确定了。   既然十有八九,她当然愿意赌一赌。   如此,才有了后来之事。   可她没想到,一名返虚魔修也盯上了寒梅老人,估计是听见了她“临死”前的遗言,便提前去找秦景二人索要龙衍石。   就因为返虚魔修的打草惊蛇,才导致散修盟没有捉到人。   今夜,景岳和秦燕支一入房中她就知道了,此后发生的事都被她看在眼里,她不先逃,也是想再观望一阵,找个机会潜入另外的散修体内,控制对方,或许有办法将事态扭转过来。   何况她有自信自己掩藏精血的秘术没人能发现得了。   哪知道,景岳还真能逼出她的精血!   黑袍女人气恼不已,正想离开,突然,她心生警兆!   “轰隆——”   庙宇轰然倒塌,飞扬的尘土中,她看见东南西北都有人堵着,而离她最近的正是景岳!   “很久不见了!”   景岳说话的同时已然出手,秦燕支和诸葛铮纷纷跟上,魔修大惊,她不过洞天修为,一向行暗事,走暗道,光明正大比拼又哪里打得过?   可眼前的局面,即便她能逃估计也得受重伤不可。   于是,她咬牙取出一面令牌,将之催发。   只听一声龙吟,令牌中飞出一条拇指粗的青龙虚影,腾空而上,消失于夜色。   “龙令?!”   诸葛铮今日被接连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一名魔修手中竟然有龙令。   须知只有对龙族有大恩的人族才有可能得到龙令,凡持有龙令者,龙殿必然会在容许范围内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如果此人提出要龙殿护他一次,想必龙殿不会拒绝。   龙令一催,很快出现一道龙族人的虚影,对方看也不看其他人,直接问魔修:“你有何事?”   魔修指着景岳和秦燕支,“将他们杀了!”   龙族人的视线这才扫过来,他认出了两人,似笑非笑道:“寒云宗?万铭剑宗?”   场中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却听龙族人道:“我龙殿可不想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你换一个吧。”   魔修也知自己提的要求是妄想,她不过就想碰碰运气,显然,龙族人心中自有衡量。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下这些人都抓起来,一直到龙墓关闭,这总行吧?”   龙族人笑了笑:“可以。”   景岳和秦燕支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诸葛铮却气得不行,“我乃散修盟盟主,你们龙殿也要抓吗?”   龙族人念了个咒,显然是传信同伴,口中也道:“诸葛盟主勿急,这位魔修当年帮我龙殿寻回一件至宝,因此才得到龙令,凡持有龙令者都是龙族的贵客,贵客只想让你们入我龙殿歇上些日子,我诚难拒绝。”   景岳:“可是龙心灯?”   此灯乃是由上百条龙的心脏炼制而成,传说能够回溯时光,但万年前就已失踪。   龙族人一愣,没料到景岳竟然也知,他微微点头,“正是。”   “龙心灯多半就是被修罗塔中人偷了去。”景岳指了指魔修,“估计偷盗之人发现自己无法催动龙族至宝,他的传人便借你们的花献你们这尊大佛。”   龙族人顿了顿,“不论如何,龙令既出,无可更改。”   他又扫向魔修,见魔修身形一僵,龙族人目光微闪,“至于旁的事,我们也会想办法求证,若真有得罪,龙殿会亲自送上赔礼。”   “哦,那行吧。”景岳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他很着急去龙墓。   秦燕支见他如此,便没作声,其他人也不敢对龙族有异议。因此,气急败坏的就只剩下诸葛铮,他嚷嚷半天,龙族人依旧不为所动,最终只能妥协。   临走前,他还回头瞪着魔修:“你等着!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龙墓!景老祖可是有追踪你的办法,就算你能逃这一次,天涯海角,我们也必会找到你!”   景岳:“……”   我并没有……   刚刚他所用乃是十余沧溟大法中的一种咒术,可控制水灵气,以之为眼为鼻,搜寻潜藏敌人的踪迹。   但事实上,这类咒术对妖兽最有用,而人的气息极淡,且一旦人多气息更会混作一团,除非有特殊条件,要寻找特定之人几乎不可能。   但精血却不同,精血气浓且独特,因此,他才能靠追踪精血顺利找到魔修。   不过,诸葛铮一番威胁倒是真入了魔修的耳,她到现在也不明白景岳究竟如何找到她的。   若真如诸葛铮所说,她岂不是以后都要在逃亡中度过余生?那,她逃得了吗?   魔修的心思如何,景岳自是不在意,他服下龙殿的避水珠,随着龙族人一道入海。   潜入海底数千丈深,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一行人进了龙殿,又分别被领入一间华丽的客舍,龙族人并不想得罪他们,还真是做出请他们做客的姿态。   景岳当然是和秦燕支一间房,等房中没了外人,蓝凤终于能探头出,它夸张地喘了一口气,又作呕吐状!   “太臭了!叽叽讨厌龙!龙太臭了!”   景岳赶紧施了个咒掩住蓝凤气息,警告道:“你可安分一点,这里到处都是龙,你的气味对龙来说也很特别。”   “叽叽才不臭!”蓝凤说完,又立刻慌乱地扒住景岳,“景景!你要好好保护叽叽的!”   景岳见它怂怂的样子,心里好笑。   但他突然想到,叽叽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一只凤凰,这个世界,早已没了凤凰的踪迹,而上古时期凤凰一族的死敌龙族却还在。   他不禁有些心软,老父亲一般慈祥地抱住叽叽,“我当然会保护你。”   蓝凤高兴地撒娇,美滋滋地看着tali景景,感叹道:“叽叽觉得很幸福,叽叽感觉到父爱如山!”   景岳:“……”   蓝凤被自己灵光一闪的比喻感动,它眼睛放光,“其实叽叽还真的是景景孵出来的!叽叽终于找准定位了,没有小景景没关系的,叽叽来做你的小叽叽,给景景养老!”   它眼巴巴地看着景岳,好像下一刻就要叫爹。   景岳:“呵呵……”   他真的很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蓝凤成年,化了形,叫他一声爹。   只要对方好意思叫。   因为此时蓝凤也没比划,秦燕支不懂一人一凤的交流,顿时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于是故意问道:“你方才轻易答应来龙殿,莫非有办法脱身?”   景岳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啊,只是抵抗无用,索性来了龙殿再想办法。”   秦燕支:“我还以为,你知道龙祖会见你。”   景岳,“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与龙祖交情不深,往日的旧怨也结清了,我不欠他因果,他也不欠我——”   话音未落,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刚刚的龙族人又回来了。   对方此刻的脸色颇为古怪,眼睛黏在景岳脸上,好似要将他里里外外看透一般,“景老祖,龙祖有请。”   景岳:“……”   秦燕支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那意思像在质疑,交情不深?   景岳尬笑两声,便道:“燕支稍待,我去去便回。”   临走前,他趁着龙族人没注意,迅速将蓝凤塞给秦燕支。   景岳一走,就只剩下蓝凤和秦燕支大眼瞪豆眼,蓝凤虽已不再排斥秦燕支,但它自认是景景的爱宠,不能和其他人类太近,否则景景会吃醋。   于是,它就在秦燕支膝上躺了下来,哼!这个位置离流氓子最远!   秦燕支不知蓝凤所想,他眼睛垂下,盯着软乎乎的蓝凤,“你们刚刚聊些什么?”   蓝凤睨他一眼,不高兴地别过头——才不要理你!   秦燕支扬了扬眉,以指为剑,一股剑气释放而出。   蓝凤浑身一抖,来自血脉中的诱惑促使它跳起来,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秦燕支指尖。   是先天清气!   它下意识就要扑过去,秦燕支却将手指一收,微笑地看它。   蓝凤暴跳如雷,“啾啾”乱叫,但见秦燕支不为所动,顿时一改撒泼打滚的做派,合拢双翅,豆眼中流露出几分可怜,祈求地看着对方。   蓝叽叽为吸一口清气已不要节操,甘对流氓子撒娇,但对方依旧稳如泰山。   蓝凤心思急转,又立刻翅膀和爪子并用地比划起来,将它和景景的对话抖落出来,说完还谄媚地喊了声,“娘!”   见秦燕支不懂,它又飞上桌,叼着毛笔写下个歪歪斜斜的“娘”字。   秦燕支一僵,忍不住拍了拍它的脑袋,而后,指尖再次凝出一道剑气。   剑气是由道一剑法衍化,当然蕴含着先天清气。   蓝凤沉迷吸气不可自拔,等吸饱了,它瘫着躺下来,“嗝~”   突然,它觉得有些不对。   流氓子不是修为还未恢复,连剑魂都使不出来了吗?先天清气来自道一剑法,只有催动道一剑魂,流氓子才能释放这种剑气。   难道,他一直在装虚弱?骗景景?   蓝凤抬头,疑惑地看着秦燕支,对方微微一笑,“嘘,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叽叽,你知道你是哪种叽吗?   叽叽:忠心的叽,可爱的叽,聪明的叽!   景景:有奶便是娘的叽。 第138章   根据景岳的记忆,龙祖如今已有一万七千多岁了,龙族寿命与妖族一般悠长,但前者却血脉稀少,稀少到龙殿里所有龙加起来,还不足一千之数。   一万七千岁,即便对龙族而言也算得上是条老龙,可当景岳见到龙祖,却发现对方仍如当年一般,不见一点衰老。   龙祖深深看他一眼,挥退旁人,殿中只剩下他们。   “你来了。”   景岳微笑道:“好久不见,雷京。”   龙祖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最终叹道:“已经很多年,没人唤过我的名字了。”   两人沉默一瞬,片刻后,景岳又问:“叫我来做什么?”   龙祖:“叙旧?”   景岳长眉一挑,叙旧?他俩哪里有旧好叙?   他没有骗秦燕支,当年,他和雷京的确有旧怨,两人在中古秘境里你坑我,我坑你,差点儿一起扑街,可谓是相看两厌。   后来,因为有了更强大的敌人出现,他俩不得不携手合作,雷京甚至救了他一命。   从中古秘境里出来,二人再无交集,偏偏五百年后,雷京请他出手,配合龙族镇压一条反叛的火龙,景岳为了偿还雷京救命因果,便答应了。   景岳只当他的任务是杀死火龙,可等他耗尽心力灭杀了火龙,雷京又来责怪他,两人不欢而散,一直到他陨落,也再未见过面。   雷京沉默片刻,道:“昔日是我不对,这厢给你赔礼了。”   景岳诧异抬头,对上雷京金色的眼睛,一时不知对方是何意?   雷京:“我们龙族稀少,原本,我只想让你与我一同镇压他,我再好好管教。当时我认为你没有杀他的能力,怕你出手有掣肘,便没有多说。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你打杀了他,我心中不免难过,这才迁怒于你。”   景岳暗自腹诽两句,道:“算了,已经过去一万多年,上辈子的事,不必再计较。”   龙祖释然一笑,站起身来。   莹蓝的海水透过殿中琉璃窗,映着暖黄灯火,投射的阴影让龙祖显得格外高大。   他一步步走到景岳跟前,道:“其实,从两百年前碧云钟响那一刻,我便知道是你回来。”   景岳:“猜到了。”   龙祖:“这么久没见你,一来你是人族,多有不便;二来,我猜你也不想见我。”   景岳:“确实。”   龙祖:“……”   他深吸一口气,顿时想到了当日在中古秘境时的种种,手心又开始发痒,最终吐出一句,“多年不见,你还是一样讨厌。”   景岳:“彼此彼此。”   龙祖恨恨瞪了景岳一眼,若有其他龙族人见了必然吃惊,他们眼中素来荣辱不惊、淡然平和的龙祖,竟也有如此生动的表情,就像年轻了几千岁一般。   “好了,别废话了,你找我肯定有事。”景岳直接道,他可没兴趣与龙祖寒暄,尽管雷京与他道了歉,但依旧改变不了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的事实。   龙祖冷哼一声,问:“魔胎的事,你知道多少?”   景岳奇道:“你们不是不插手人族之事吗?”   龙祖以一种你还是太天真的表情看着景岳,道:“你可知道,上古时期无比繁盛的龙族,是如何凋零至此的吗?”   景岳:“与凤族大战?”   龙祖:“呵呵……景元啊景元,一旦遇上中古秘境里没有的记载,你也如普通人族一般无知。”   龙祖说这句话时颇有些骄傲,他们龙族与凤族一样,血脉中自然有传承,能领悟多少,就看各自本事。   景岳早习惯了对方动不动就要鄙视人族一番,很平静,“哦,你说。”   龙祖:“……”   龙祖没见到预期中的反应,略有失望,他慢慢讲起了亿万年前的事。   原来上古时期,天地混沌初开,世间由神魔龙凤为万物生灵的主宰,后来量劫降下,四族混战,龙族不幸受魔族算计,损失惨重,从此失去争霸之力。   又万年,四族大战还没有结果,天地清气却日渐稀薄,四族失去清气,无以为继,渐渐断了纯种血脉。   神魔衍化为人族,而龙族则化为妖,如今传承下来的龙族,已非上古龙族,而是龙妖一族。   后来,龙族统治妖族,但中古时期一次妖劫,各族妖物揭竿而起,将龙族拉下马来,若非得人族相助,龙族只怕已没了。   听到此处,景岳好奇道:“凤族呢?”   龙祖表情有些微妙,最终却道:“四族混战让天地间生灵涂炭,待天地清气消退,四族不得不停战,凤祖为求保住凤族一线纯正血脉,便领凤族全数献祭,将残存的先天清气分解为元气,才有了以后种种。”   说罢,他意味深长道:“那一线血脉,你不是得到了吗?”   景岳:“……”   龙祖:“你不用担心,龙凤之战已过去亿年,当年凤族牺牲如此之大,我龙族也不至于为昔年旧怨断凤族血脉,结下天道大因果。”   景岳:“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景岳对雷京信任有限,索性装傻到底。   龙祖讽刺地笑了笑,也不在意,“魔道只是人族,但魔胎,乃是天魔降世,是魔族!我龙族与魔族之仇不共戴天!”   景岳:“你刚刚不是说,亿万年过去,龙族不至于还记恨着那点儿仇……”   龙祖怒道:“我说的是不记恨凤族!当年龙凤之战乃是量劫所致,但是魔族坑害龙族却是人为!”   景岳:“哦。”   龙祖咬了咬牙,又道:“总而言之,魔道我们不管,但魔胎我决不能坐视不理!”   景岳:“好吧,所以,你们龙族要与我人族联手灭掉魔胎?”   龙祖:“对,但是你们正魔两道的事,我们依旧不会管。”   景岳:“如此甚好,多谢龙祖了。”   他将此前一些经历和猜想简略说了,其中重点强调了魔道气运一事,“只有打击魔道,魔道气运才能削弱,给我们留下更多准备时间,你说不插手正魔之争,可正魔之争本就与天道气数相关。若是正道败了,魔胎成势,你们龙族只怕也……”   龙祖倒是面色平静,“你不用激我,你们人族的事,我说不动就是不动,但若有针对魔胎的办法,龙族必然尽一份力。”   景岳见他油盐不进,也懒得劝,“好吧,事情说完了?”   龙祖:“嗯。”   景岳:“那该我说了,我想进龙墓。”   龙祖突然一笑,下巴微微抬起,犹如花孔雀一般在景岳面前转了一圈,又慢慢走回龙座。   他坐下来,掸掸衣袍,“原来,你要求我。”   景岳:“随你怎么想吧,我有一颗龙衍石,还差一颗,但你把我关进来,我就去不了了。”   龙祖金色的眼眸里闪过得意,了然道:“你是为那姓秦的晚辈来求的吧?”   景岳默了默,“刚刚,我真觉得你和过去一样,一点没变。”   龙祖:“你不用说好听的话,我……”   景岳:“但我现在知道,时光还是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你啰嗦了很多。”   龙祖:“……”   龙祖的表情微有些扭曲,“要我答应也可以,只要你能……”   景岳露齿一笑,“多谢!”   龙祖:“……”   又七日,这日傍晚,天边红云好似燃起的火焰。   禹东陆洲附近海域突然掀起巨浪,海面上形成一沦巨大的漩涡,与此同时,整片大陆都在震动。   陆上修士们都有了猜测——龙墓,现世了。   果然,不久后,一条巨龙飞升上空,朗声道:“龙墓即将开启,凡有龙衍石者,请速速下海。”   有近百修士吞下避水珠,一一没入海中,岸上的修士羡慕地看着他们,还有人甚至跟着跳进海里,可惜,没有龙衍石的修士一沾上海水,就感觉到强大的排斥之力,让他们一动也难动。   而此时的海底,已矗立起一座金色的龙门。   一个时辰以后,龙门前的石台上,近百修士正等在那里,其中还有小半魔修。   正魔之间虽有敌视,可在龙殿中也不敢造次。   而魔修之中,便有一名身着斗篷的女修。   当日她请出龙令,可谓惊动了整个龙门城的修士,更有散修盟弟子广为宣传,此时人人都知她乃修罗塔传承之人,又试图陷害景岳和秦燕支,挑拨正道和睦。   不少正道修士都目光不善地盯着她,不过对方始终以斗篷覆面,看不出什么来。   这时,石台旁突然又出现一沦漩涡,两名龙族人从漩涡里出来,众人下意识看去,就见龙族人身后竟跟着景岳和秦燕支。   他们怎么在?不是说要等龙墓关闭才能出来吗?   魔修更是惊疑不定,她哑声质问:“龙殿为何不守信用?”   两位龙族人也不解释,只恭敬对景岳和秦燕支道:“景老祖,秦真君,祝你们顺利。”   说罢,又沉入漩涡,不见人影。   就在秦景二人等上石台的瞬间,忽听一声龙吟,高大龙门缓缓敞开一条缝,缝隙中,同样有金光流转。   修罗塔的魔修第一时间往龙门里跃去,可她刚刚跃起,突然,下身传来剧痛,魔修本能地低头,却看见自己的半截身子竟然没了。   “啊——”迟来的惨叫声传来,魔修重重摔下。   却见又来一剑,剑疾而利,彻底绞碎她的灵台和丹田。 第139章   秦燕支收回剑,直接将魔修尸体摄入须弥戒。   他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举动打碎了虚假的和平,让不少人为之色变,魔修们不禁往前一步,似乎想对他动手。   其他正道修士也反应过来,各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上来,眼见大战一触即发,却听有人道:“你们不进去吗?龙门快关了。”   景岳拉过秦燕支,飞身跃入龙门。   众人这才清醒,他们可是为龙墓而来,要打,进去打便是!   于是互相瞪视一眼,空中迸射出激烈的火花,双方又同时冷哼,相继跃入龙门。   可一进龙门,他们谁都没空打了。   因为他们身下是万丈深渊,足下却是正急速融化的寒冰。   半空中到处漂浮着冰块,每块冰最大不过半丈宽,人一旦踩上去,要不了三息,冰块就会全数融化。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此空间中,他们的浮空之术受到压制,竟全然使不出来。   有水灵根的修士试图自行造冰,可造出来的冰块却在刹那化为水,其他五行之术也是如此,不论是造石、造木等等,一成形,顷刻间就会瓦解。   如此,众人只能不断跳跃,选择新的立足之地,期间偶有摩擦,但都打不上一个来回又相互错开。   众人愈发心惊,他们都感受到寒冰消融的速度越来越快,刚刚还要三息,如今却仅剩两息,没人知道深渊之下是什么,只能感觉到一股极寒的阴冷之气,若是不慎摔落,难保会不会神魂俱灭。   但若再这样下去,掉下深渊也是迟早的事。   “咻——”   四方突然响起破空之声,某个青年刚踩上一块浮冰,就听身后有人大叫:“怀风,小心!”   青年骤然提起了心,侧身避过,一道利气擦着他脸颊而过,还不等他松口气,脚下却是一空。   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青年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他的手臂被抓住,整个身体一轻,又重新站回一块冰上。   救他的人是他的同胞哥哥林怀雨,两人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素来心灵相通,一人危难,另一人当然心生所感。   林家兄弟都来自禹东一座小门派,但从小天赋极高,气运也强,这一次,不就好运地得到了两枚龙衍石?   林怀风死里逃生,正想对哥哥道谢,就听对方道:“快跳!”   原来是脚下的冰块已快融化殆尽,林怀风心中一凛,迅速跃上另一块浮冰。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空中不时有剑气射来,剑气并非因某人而起,却是凭空而生!   随时会消失的冰块、混乱四散的剑气……   此地愈发危险,可林怀风总觉得不止如此。   果然,下一刻,深渊里猛地掀起一股狂风,往上吹来,几乎要将他吹下浮冰,好在林怀风早有提防,堪堪站稳了。   这时,他听见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叫,激得他头皮发麻,循声一看,林怀风猛地瞪大眼睛。   他亲眼看见那位传说中大利寒云宗的景老祖,竟被这股巨风给卷下了深渊!还不等他的意识彻底接受这一幕,又眼睁睁看着闻名修界的剑道第一天才秦燕支,也跟着景老祖跳下!   林怀风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和许多修士同样怔愣当场,虽说他们都做好了龙墓危险的准备,可谁也没料到,头一遭惨案的主角居然是这两人?   有人甚至产生了悔意,景岳坠落深渊的一幕,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林怀风就是后悔的那一个,他突然很担心,自己和哥哥究竟能不能走出这里?龙墓,比他想象得更可怕。   然而这时候,他听见了一道传音,眼中闪过一抹惊愕,随即又化作掩藏的笑意。   无尽的深渊底部,被认为已经悲剧的景岳正好短短地坐在一片花丛中,百花围绕在他身边,处处是充盈的灵气。   蓝凤从他怀里挣扎着钻出来,虚弱道:“景景,你囚禁叽叽吧,这里好臭。”   景岳:“……”   蓝凤:“叽叽头晕,叽叽想吐。”   说罢,竟真地干呕一声,一个不稳从景岳身上滚了下来,趴在草地上,吐出一小滩谜一样的液体。   景岳:“……”   他知道蓝凤讨厌龙,但没想到竟讨厌得这么彻底。   他们身处的龙墓,其实是上古战龙的骸骨,体量非常大,后来则演变成为了龙族的墓园。   龙族不像人族还需要等待龙墓开启,以龙衍石做信物才能进入此地,他们一旦濒临陨落,就会提前赶往龙墓腹地,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因此,龙墓中龙族的气息十分强烈,叽叽才会受不了。   他赶紧扶起蓝凤,小心将它放入须弥戒中,就听秦燕支道:“你刚刚为何要惨叫?”   秦燕支知道景岳万年前就来过龙墓,也听对方说过所谓的深渊根本不可怕,只要掉下来就会发现别有洞天,众人以为的死路,其实是唯一的生路。   但这座百花园只会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此地会变成剑海,成为真正的死地。   这也意味着,浮冰上的人只有一个时辰的机会逃生,而他们也只能在这里呆一个时辰。   尽管如此,刚刚他听见景岳的惨叫,还是觉得瘆人。   景岳笑了笑,“不是有魔修偷袭我吗,我便唬一唬他们,让他们不敢下来。”   秦燕支:“……”   景岳:“我已传音正道同门,若是他们演得走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魔修全数解决,也免了伤亡。”   他又指了指身旁,“如今我们也出不去,索性休息片刻,等一等正道的朋友们。”   秦燕支一笑,掀袍坐下。   两人说话的同时,浮冰上的戏精们正在表演。   林怀风正和一个魔修交手,两人在石台上就相看两厌,眼下又欲往同一块浮冰。   那魔修心里一急,加速前冲,他必须比林怀风更快一步,显然,林怀风也不可能退让。   魔修跃至一半时突然一扭,像蛇般诡异地扭过了整个上半身,对着林怀风就是一击,由于他出招仓促,并不指望打重对方,只希望能稍稍阻上一阻。   事实上,林怀风身子微侧,果然避开了掌风。   魔修暗骂一句,正想借着惯性往浮冰上一扑,却见林怀风可疑地停顿了下,而后就往深渊坠落,同时发出了浮夸的惨叫声。   “啊——啊啊——哎哟喂——”   魔修:“……”   他不是没打中吗?他到底打没打中呢?   这一刻,魔修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越来越多的正道修士落入深渊,有人很走心,有人甚至比林怀风更加浮夸。   魔修们先是感到害怕,但渐渐开始觉得不对,正道修士当他们是智障吗?于是,一位长发半黑半紫的魔修心里一横,竟故意跳了下去。   他虽怀疑跳下深渊才是正确的决定,但心里仍不免紧张,坠落感几乎将他灵魂抽离。   可忽然,他仿佛落入了一团棉花中,软软的。   再之后,充盈的灵气滋润着他,他惊觉自己能施展浮空术了,赶紧稳住身体,往下看去。   入眼,是一座封闭的百花园,园中花红盛火,浓香扑鼻。   此时,百花园里或坐或站聚着不少修士,有人正盘膝修炼,有人则抬头望天。   “不好!有魔修下来了!”   话音一落,魔修就感觉各种道术朝他攻来,情急之下,他忙催动自己的护身法宝疯狂逃窜,才堪堪躲过一瞬间扑街的命运。   可这里的正道修士如此多,他只有一人,又能躲多久呢?   魔修内心是绝望的,忽然,他看见又一个魔修出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兄弟们!救我!!!”   新来的魔修陡然一惊,才发现情势危急,不得不抱团抵御。   如此,正魔两道混战一团,斗得激烈,却没有注意到园中百花悄然凋落,一片片花瓣没入土中,而土地,也变成了鲜血般的猩红色。   一直没出手的景岳心知百花园将变,忙道:“快跑!”   他刚刚动身,中心一朵红花落下最后一片花瓣,露出赤裸的花蕊,花蕊中,竟长出一把赤红色的长剑,剑光直冲上天!   “啊——”   有人不慎不斩中,一条胳膊掉了下来,其他人惊惧不已,慌忙四散。   混乱中,林怀风见到景岳和秦燕支正飞速往百花园一侧疾遁,尽管前路依旧封闭,看不到出路,但他相信这位老祖,忙拉着哥哥匆匆跟上。   当越来越多的红花变作剑影,由中心往四周蔓延,剑光道道激射,将整片百花园映得一片血红。   修士们终于都意识到得跟着景岳走,再也顾不上私斗,一窝蜂地追了上去。   等他们来到百花园的边界,却发现原本封禁之地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隙,眼见景岳和秦燕支的身影没入缝隙,他们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   哪知脚下一空,失重感再次降临,他们又一次被剥夺浮空的能力。   不,不止是浮空能力,就连体内灵力也动用不了了。   林怀风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心里暗骂不停,突然,他听见有人道:“稳住身体,踩在石墩上,别落下水!”   林怀风本能地照做,修者哪怕没有灵力,拳脚功夫也是不俗,他很顺利地踩上一座石墩。   石墩不宽不窄,宽度约有一尺,也并不似浮冰一般会融化,但林怀风依旧汗毛直竖,心底发寒。   因为石墩下是清澈的水面,水里密密麻麻,全是仰面的人脸,此时,眼珠子都移向他所站立的位置! 第140章   “这是什么?!”   其他修士也相继落在另外的石墩上,忍不住惊道,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魔修都脸色难看,毕竟被这么多张诡异的脸盯着,谁能自在?   景岳见众人已站稳,收了力道,“此乃水族生物,人面鱼。”   当年龙族与妖族决裂,水族里带有龙族血脉的归于龙族统治,其它则统统算作妖族。而人面鱼之所以看上去可怕,是因为其宽大的鱼背上长了张人脸,这张脸和人一样有表情,会喜会悲,会哀会乐,只是不会说话。   众人沉默下来,林怀风望着散布在水面一眼望不到头的石墩,心里发毛。   这些石墩距离水面并不算高,让他总有种踩在人脸上的错觉。   突然,一条两尺长的人面鱼腾空跃起,背上的人脸斜过眼珠死死盯着他,鱼嘴则大张开来,露出一排排利齿,朝他咬下!   “卧槽!”   林怀风忍不住爆了粗口,一拳将人面鱼击飞,那条鱼落入水中,身体溢血,背上人脸也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其他人面鱼却一拥而上,围住受伤的人面鱼,不过三息,就将其尽数吞噬。   不少人喉头滚动,尽管修士比凡人心里承受力强大很多,可看着眼前一幕,依旧让他们不适。   景岳:“走吧,只要不落入水中,也没什么可怕。”   他率先往前,跳入下一个石墩,秦燕支紧随其后,其他修士也反应过来,匆匆跟上。   这时,林怀风听到来自哥哥的传音,“咱们好好跟着景老祖,我觉得,他似乎对龙墓很熟悉。”   林怀风也传音道:“我也发现了,但他不可能来过龙墓啊?”   林怀雨:“你忘了,他和秦真君可是被龙族人送来的,龙族人既然能为了他们违背龙令,那告诉过景老祖龙墓的情况,也不奇怪。”   林怀风恍然大悟,“有道理。”   如他们这般想的还有不少人,他们一面躲避人面鱼的攻击,一面紧跟着景岳疾掠,过程中,人面鱼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们。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石墩越来越稀少,最终只剩下一列,直直延伸向远方。   景岳停了下来,道:“再往下,有些石墩可能是假的,踩上去就会踏空,大家一定仔细分辨,不要想找捷径。”   说完,他和秦燕支一起跳上前一个石墩。   景岳身后跟着一个魔修,尽管刚刚魔修和正道修士还打得不可开交,但如今在万千条人面鱼的注视下,加上又没了灵力,谁也没心思斗了,只想赶紧离开。   何况,他们也想借助景岳的本事走远一些,顿时低调许多。   那魔修试探着分辨了下真假石墩,发现必须利用神识寸寸检验,才能找出其中区别,但如此一来,对神识消耗很大。   想到龙墓中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魔修便想偷一偷懒保存实力,跟着景岳跳,总不会出事。   于是,当他看见景岳跃向下一个石墩时,便赶紧跳上景岳刚刚所站立的石墩,哪知脚下一空,人就落入了水中。   水面翻腾,伴随着魔修的惨叫声,渐渐泛起红波。   其他人惊悚地望着眼前惨剧,都感到毛骨悚然。   景岳:“都说仔细分辨了,这些石墩真假不定,或许我踩上为真,你们踏上就为假。”   有魔修怒道:“你不早说!”   景岳:“我肯说,已经是情分,你们刚刚还想杀我,不是吗?”   魔修:“……”   魔修们一想,也是,双方立场不同,景岳已经算仁至义尽。   而秦燕支此时也传音景岳:“你为何要帮他们?”   景岳:“我想了想,上一回,我也只到了龙狱那里,龙狱之后有什么危险都是未知,人多一点,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秦燕支点点头,提醒道:“魔修性子不安分,就算要用他们,你也一定小心。”   “我知道。”说罢,景岳特意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有些复杂,“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秦燕支愣了愣,总觉得景岳刚刚话里有话。   两人继续向前,一路上停停走走,终于过了人面鱼最为密集的地方,他们前方不远处,也出现了一条石阶。   所有人精神一振,都知道他们终于要摆脱这个鬼地方了!   景岳此时踩在最后一座石墩上,正要登上台阶,突听一声闷响,石墩剧烈晃动,像是被重物撞击所致。   他身子一晃,秦燕支赶紧扶住他,两人一同低头看去。   水面依旧澄澈如镜,水下,一张足有丈宽的大脸正缓缓往上升,显然,这是条巨型人面鱼。   前世,景岳并没有遇上这种情况,也不知这条人面鱼是否是这一万多年内长成?   大脸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其嘴角还有一抹欣喜的笑,好似发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   景岳收回视线,和秦燕支迅速往前一跃,登上石阶。   几乎是同一时间,人面鱼也破开水面,一口咬下石墩一角!   如此,还没能登岸的修士赶紧往石阶上跳,离得近些还好,可一旦离得远,有人半途中便落下水,成为人面鱼的口粮。   剩下的修士眼见人面鱼冲来,只有先祭出兵器攻击,人面鱼吃痛,背上人脸扭曲起来,口中喷出一道绿雾。   雾气显然带毒,林怀雨不慎吸入,顿感右手心发痒,他摊开一看,手掌中竟长出一张脸,与人面鱼背后的脸一模一样,此时正对他笑。   林怀雨心里一惊,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抠挖,试图将人脸撕下,哪知左手一接触到人脸,指尖也开始发痒,五根手指上都长出了一张小小的人脸。   林怀雨惨叫一声,对他而言,心理上的刺激远远大过身体的不适。   于是,他拔出长剑,斩断左手五指第一根指骨,又改以左手握剑,狠心切下右手!   林怀风也是恶心得不行,但受伤的人是他哥哥,让他心里又急又痛,突然,他余光窥见了一名魔修伸出手,试图将他哥哥推入水中。   林怀风立刻明白了,对方想借用哥哥的牺牲引得人面鱼注意,换取逃生的机会。   “哥!背后!”林怀风一面喊着,一面扑过去,林怀雨有了弟弟的提醒,顺利避开魔修攻击,但他哪里肯白白受魔修算计?   林怀雨回身就与魔修打斗起来,他受了伤,原本处于下风,但林怀风很快加入进来,俩兄弟一阵乱拳,竟反过来将魔修打下石墩。   只见巨型人面鱼从水中跃起,飞溅的水花仿若雾色,隐隐可见其咬中坠落的魔修,转眼便将对方吞噬入腹。   这一幕让其他修士无不胆寒,可当他们见到林家两兄弟趁乱逃上石阶时,纷纷醒悟过来此举可行。   于是众人迅速转换目标,正魔两道又一次拼杀起来。   眼见场面已乱成一锅粥,人面鱼连连吞下好几名修士,有魔修,也有正道,景岳不免着急。   此刻双方都打出真火,尽管失去了灵力,但他们的招式依旧勇猛,招招致命。   龙墓中的考验不仅来自于秘境本身演化的危险,还有人心。   这时,一道人影左突又击,手中长剑划过,剑影一连伤了四五名魔修。   此人是名女子,从她握剑的姿势和气势看来,多半是剑修。   石阶上景岳见了这一幕,对秦燕支道:“她倒是与你有些相似。”   他说话声音不高,但女剑修还是听见了,朝着秦燕支看过来,眼中有敬佩,更有战意。   秦燕支:“她是白凤剑派的弟子,在剑修中颇有名气,当年与阮酒参与同一届十派演武大会,阮酒第一,她第二。”   他视线落向对方手中剑,“如今她手里这把剑,便是从万铭剑宗剑丸池里得到,当初为了这枚剑丸,她以金丹中境之身闯过了宗内的千机剑阵。”   景岳颇有些惊讶,据他所知,千机剑阵乃是万铭剑宗考核弟子之用,阵中蕴含了剑道一千种变化,宗内每名弟子都需在紫府以前闯过此阵,才能学习紫府期的功法。   但大多人,要等到金丹大圆满才有此能力。   “她叫什么?”景岳小声问道。   秦燕支:“程蕴。”   景岳随口称赞,“还真是厉害。”   若是换成他,也不见得能在金丹中境就闯过千机剑阵。   秦燕支顿了顿,又道:“我筑基期便已闯过。”   他似乎不觉得自己显摆的行为很幼稚,神色自然道:“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能救下他们。”   景岳:“怎么救?”   水中的人面鱼只看大小,就知修炼了不少年月,此时众人灵力被封,顶多能给它造成些皮外伤,何况人面鱼的伤口复原很快,显然能自行修复。   随后,他就见秦燕支从须弥戒中取出几件道袍,长剑一舞,道袍碎成布条。秦燕支将布条一一系成结,站在石阶上一甩,布条缠在某人腰上,那人惊愕低头,下一刻,就被秦燕支拽了过来。   被救回的修士千恩万谢,景岳却沉默了。   半晌,景岳道:“我没有那么多道袍。”   秦燕支:“你用我的。”   说罢,又从须弥戒中取出几件。   景岳:“……” 第141章   有了秦燕支领头,石阶上不论正魔修士纷纷效仿,他们用最原始的办法,将同伴们一一拉了回来。   等所有人登上石阶,皆是松了口气。   有人望着石阶尽头一扇灰色石门,问道:“景老祖,你可知门后有什么?”   景岳:“若无意外,应该是龙狱。”   “龙狱?”   景岳:“就是拘押罪龙所在。”   其实龙狱里具体的情况他也不知,上一回,他差点儿就被狱中龙柱吸成人干,后来好不容易挣脱,龙墓秘境已经快关闭了,他只得匆匆退出。   景岳回话的同时,已缓缓推开石门。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很陌生,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龙狱,只有一条光线暗淡的甬道,不知通往何方?   龙墓,居然会自行产生变化?   景岳心中更加警惕,不敢轻易踏足,可这时,一股浓重的花香散开,香味中隐隐带着腥气。   是龙血花的气味!   他们进入龙墓以来,一直没发现任何有用的宝物,眼下的龙血花却是少有的天材地宝,它能在极短时间内恢复修士气血。   也就是说,哪怕你战到力竭,有了此花,体力也能尽复。   而龙血花,顾名思义,必然由龙血浇灌而成。   景岳思索期间,忽有一名魔修越过他,一瞬间冲入甬道中。   而他的目的,当然是甬道两侧岩壁上盛开的龙血花。   可魔修刚将龙血花摘下,岩壁突生倒刺,又迅速合拢,将他压成肉泥!   如此血腥的一幕让景岳等人更不敢入内,但众人很快发现自己灵力再次恢复,景岳想了想,变出一具分身试探。   他试得很仔细,发现只要不碰到岩壁,甬道中似乎没有任何危险。   既然来到了龙墓,他们当然不愿意就此停步,景岳看了秦燕支一眼,后者却拦住他,“我先去。”   景岳:“不行。”   秦燕支见景岳态度坚持,显然不会同意,便道:“那我与你一起。”   景岳:“可……”   话音未落,那名叫做程蕴的女剑修走上前来,“让我来试试吧。”   不等两人回应,她已迈入甬道中。   程蕴走得很快,但却小心地没有触碰岩壁,等她的背影融进远方,甬道中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景岳:“我们也走吧。”   秦燕支点了点头。   两人一动,其他修士匆忙跟上,因有了魔修与程蕴两相对比,所有人都很安分,对岩壁上的龙血花视而不见。   毕竟,龙血花再珍贵,也贵不过自己的一条命。   走了没多远,景岳发现岩壁偶尔有星亮的光点闪过,他稍稍靠近一些,竟发现原来是剥落的龙鳞在发光。   秦燕支皱了皱眉,“岩壁上有龙鳞、龙血,此处究竟是何地?”   景岳有些迟疑道:“这条甬道的宽度,好像也刚好是一条成年龙的身体宽度。”   他没有明确回答,但秦燕支还是懂了,“你是说……”   景岳点点头,他猜测这里的确是龙狱。   龙若进入甬道,一定会触碰到两侧岩壁,岩壁必然会向中间挤压。挤压之力对人族而言是毁灭性的,但龙族肉身强大,顶多会感到痛苦。   越痛苦,龙会越往前爬动,想要尽快挣脱甬道,而岩壁上的倒刺则会剥下他们的龙鳞。   只是前世,他见到的龙狱并非如此,但龙狱很大,他当年所见也仅仅是其中一角。   如果这里真是龙狱,那所有的惩罚都只针对龙族,人族只要不犯禁忌,应该能顺利通过。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们并未遇到任何危险就见到了甬道出口,程蕴正等在那里,见了他们微微一点头,“一路无事。”   说罢,率先走出甬道。   场景陡然一变,甬道外是个十分开阔的洞穴,洞顶几十丈高,立着一根根金柱,柱上遍布干涸的龙血。   景岳眉头微皱,对秦燕支传音道:“我上次来的就是这里,小心些,一旦太靠近金柱,就会——”   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景岳循声一看,就见个修士被粗大的铁链捆在金柱上,那铁链越束越紧,肋得修士骨骼作响,身上裂开道道伤口,鲜血汩汩涌出,尽数被铁链吸收。   景岳:“就会像他那样。”   秦燕支看那修士的惨状,有些艰难道:“你上次也……”   景岳:“差不多吧。”   秦燕支突然握住景岳的手,“你的前世,都没有我。”   景岳默了默,心想那倒未必。   他知道秦燕支是听说他也有如此痛苦的经历,心里不好受,于是安慰道:“放心,我不是逃出来了吗?”   说罢,他另一只手指微动,灵力幻化为一条小指粗长的龙形,绕着绑住修士的金柱转了一圈,金柱上的铁链“咔嚓”一声自行脱落。   修士滑落在地,呻吟不止。   景岳半开玩笑道:“若当年我不来这里,也学不会‘造龙’。”   他如今可以说得轻描淡写,但当年他却用了很长时间才凝练出一条完整的龙形,又模仿了的雷京的龙气,这才成功骗过金柱,逃得性命。   秦燕支猜到各中艰辛,但景岳不提,他也没有多问,只将对方握得更紧。   两人不远处,林怀雨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眼中有一抹了然。   林怀风追着哥哥的视线看去,羡慕地说:“景老祖与秦真君感情真好,不愧是生死之交。”   林怀雨:“……”   有了此前一番变故,所有人都尽量远离金柱,他们一路往前,倒是没再遇上危险。   也不知走了多久,景岳猛地停下,而他身后之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一根金柱上,竟绑着一条银白色的巨龙!   这里是龙狱,能在这里的只有罪龙,但他们进入龙狱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龙。   眼前的巨龙是条母龙,身上鳞片已剥落一半,粗大的铁链也嵌入她肉里,一点点蚕食她的龙血。   景岳有理由相信,甬道中的鳞片便来自对方。   巨龙眼睛紧闭,看上去像是没了生气,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铁链一松,这条残龙必将苏醒!   能被龙殿锁入龙狱的龙多有不妥,景岳等人也不敢冒险,各个屏住呼吸,远远便绕开了巨龙。   他们渐渐走远,谁也没发现金柱上的巨龙突然睁眼,竖瞳微缩,直直盯着一行人的背影。   再往下走,便是景岳也没有到过的地方。   一路以来,他们并没有什么收获,不少修士渐渐有些心浮气躁,毕竟冒险入龙墓都是为了机缘,如今的情况却让他们失望。   突然,人群中传来刀刃刺入肉的声音,随即就听一人怒道:“你他妈敢偷袭我?”   “偷袭你又如何?之前你不也想杀我?”回话的是一名魔修,景岳注意到此人双目赤红,眼中满是残暴的欲望。   而被他偷袭的正道修士腰侧衣衫已划破,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见修士若非躲闪及时,就要丧命于此。   正魔两人一言不合立刻动手,附近的修士分别散开。   景岳正感觉莫名其妙,又有几名修士忽然拼杀起来,好像有一种玄妙之力点燃了众人暴戾的星火。   正魔两道再次混战起来,你推了我,我踩了你,甚至看你长的不顺眼都成了他们出手的理由。   景岳和秦燕支当然也没闲着,面对着魔修的进攻,景岳一边护住自己,一边道:“他们不对劲,这里也不对劲。”   秦燕支回道:“此方空间似乎有什么神秘力量能引动人的负面情绪。”   景岳一顿,恍然大悟,“是龙怨!”   他们并没有走出龙狱,历代罪龙万年怨气聚集于此,凝而不散,时间久了,自然形成一股无形之力,影响着龙狱中的生灵。   “锵——”   一声清脆剑音响彻此方空间,直直撞击众人神魂。   景岳只感觉神魂微荡,好似被注入一股清正之力,情绪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秦燕支解释道:“是程蕴的清音剑。”   景岳随之看去,见程蕴正好收剑,与此同时,不少修士的双眼渐渐恢复些清明,招式也慢了下来。   他们的表情残留着怔忪,似乎没反应过来刚才的自己为何突然狂暴?   恰在此时,每个人都听见了龙吟声响起,仿佛擦刮着耳膜一般,尖利又刺耳,催动着他们身体中的血液再次鼓噪起来。   景岳:“不好!”   话音一落,就见周围升起团团黑雾,扭曲成无数只黑色利爪,景岳知道,这是龙怨催生的实体。   爪子凭空而现,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被黑爪占据,一旦被利爪抓住,龙怨则会侵入体内,让人意识混乱,不辨敌我,只懂杀戮,最终力竭而亡。   有修士中了招,立刻开始攻击周围的人族,哪怕上一刻还是同伴,这一刻却被他们视作生死大敌。   林怀风也不慎受龙怨影响,下意识就要对离他最近的林怀雨出手,但或许是两人亲近的本能更甚龙怨,他始终还保有一丝意识。   林怀风躬起背,艰难的忍耐着,双手更是不停颤抖,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哥哥,离我远些!”   林怀雨又急又痛,望着密密麻麻的黑爪,不知为何往景岳的方向看去。   当他的目光刚一触及到景岳,就听对方道:“我们必须净化龙怨,我懂一阵法,乃是从佛门中演化,还请诸位助我!”   林怀雨精神一振,立刻道:“是!”   魔修们面面相觑,不知景岳是否也需他们相助,又担心自己被抛下,忙道:“景老祖,咱们也能出一份力,如此危机,合该搁置恩怨,共同抗敌才是。”   景岳笑了笑,“这位道友所说有理,那就请上前来。”   魔修大喜,赶紧冲向景岳,身后还跟着一些尚存理智的魔修。   尽管魔修们一个个表现得大义凛然,但谁都知道只是假象,景岳暗自警惕,面上却平静道:“此阵源自佛门的三生三死大阵,但经过道门演化,只保留了‘三死’一部分,也就改称为‘三灭大阵’。”   有人显然听过三灭大阵,眼里闪过一丝明悟,“景老祖口中的三灭大阵,可是源于四象山庄?”   景岳微一点头,昔年四象山庄庄主莫千云要造十八地狱,自然研究了颇多佛门阵法,后来却大多被复玄带回了寒云宗。   “此阵以中心为阵眼,另需八十四人为辅,其中十二人为第一围,二十四人为第二围,四十八人为第三围,成三环合围之势……”景岳详细解释布阵之法,又道:“我自然为阵眼,待会儿你们听我指挥。”   正道修士当然同意,却有魔修担心景岳会让他们做炮灰,眼睛一转道:“我们可能占内围?”   景岳似笑非笑,“你若担心我会害你们,大可不必参加。”   魔修舔着脸笑道:“景老祖误会了,再下并无此意,只是……”   景岳不耐烦道:“不必多说,你们占内围便是。”   魔修心下一松,“多谢老祖。”   他假作恭敬地低下头,却错过了景岳眼中一抹狡黠的笑意。 第142章   修士们依次站上阵位,随着景岳一声令下,三灭大阵即刻催动,金光如水浪一般蔓延向四周,丝丝缕缕,最终于半空中缠绕出一把金色拂尘。   阵法遮掩了修士的气息,他们身边只有无尽死气。   龙怨之气找不到目标愈发狂躁,一只只黑爪凝聚而成,化为龙形,龙尾不住甩动,感察着敌人的位置。   巨龙缓慢移动,渐渐靠近阵中,等巨龙彻底入阵,拂尘一卷,将巨龙牢牢困住。   金光刺目,一点点净化龙怨之气。巨龙不住嘶吼、咆哮,音波让众人恨不能捂住耳朵,但他们不能动,不能让龙怨之气发现任何薄弱地带,伺机冲出大阵!   景岳对阵法有足够信心,龙怨之气看似厉害,实则不过返虚上下的实力,只要参与布阵的修士们不出岔子,它根本没机会逃。   但他们可能不出岔子吗?   景岳心中冷冷一笑,他拭目以待。   眼见龙怨之气徐徐溃散,有魔修突然心生歹念,他想着自己在内围,而外围的修士则最易受到攻击。   既然巨龙将散,残留的一点怨气应该都倍挡在外围,不如好好利用一番,能坑几个正道修士算几个。   反正有外围修士做炮灰,他自己应该安全。   于是,魔修故意踏错一步。   只这一步,阵法果然乱起来,拂尘一松,剩余的龙怨之气挣脱开来,尽数扑向外围修士!   魔修心中暗喜,却见腾腾黑雾越过外围修士,直冲自己而来!   “啊——”   魔修惨叫一声,已被怨气侵蚀,瞬间爆体而亡。   而作为阵眼的景岳则微微一笑,心里对魔修道了声谢,开始收阵。   原来此阵一旦收阵,阵眼则会承受一定反噬,但如今有了魔修替他分担,他所受反噬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景岳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成功净化怨气,尽管龙怨还会再生,但至少暂时没什么危险。   他正要往前继续,忽然心底里响起一道男女莫辨的声音,“景老祖,请留步。”   景岳拧眉,环视一圈,竟不知是谁在叫他?   景岳:“你是……”   “我乃你刚刚所见罪龙。”   景岳眼神一凝,道:“何事?”   罪龙也不遮掩,直接道:“想请老祖助我,我必有厚报。”   景岳:“助你逃脱?不可能。”   罪龙:“不,助我腹中龙胎,逃出龙墓,我可以让龙胎认你为主。”   景岳心中大震——成为龙的主人,就算他前世已修成渡劫,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据他所知,除非上古神族,龙族根本不会向别族低头,特别是他们看不上的人族,哪怕人族渡劫飞升,也休想收复一条龙!   因为龙乃神兽,哪怕如今龙族血脉不纯,但又怎可能成为人族圈养的宠物?   别看景岳有同是神兽的蓝凤追随,那是因为蓝凤由他而生,两人存在天道因果。   而且,蓝凤虽爱自称自己是什么小宠,叫他为主人,但他与蓝凤并未结契,不是真正意义上宿主与灵宠,更像是灵魂互通的朋友。   综上所述,景岳不认为仅仅是紫府期的他,能得一条龙看中。   “我知你心有怀疑,可我也是迫于无奈,或许只有你,能救我孩子一命。”   景岳:“对不住,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我实难相信。”   “一来,既然你如此疼爱你的孩子,又为何愿意让其认主?须知认主后他的命就不再属于他,而属于我,我死,他必然会死,且不论我让他做什么,他都无力反抗。”景岳细数其中疑点,“其二,龙族稀少,即便是谋反大罪,龙祖也不舍得打杀,你腹中怀子,龙殿却为何如此待你?”   罪龙:“因为我的孩子,并非纯种龙族,他是我与人类孕育。”   景岳:“什么?!”   他知道妖族与人族无法孕育后代,如今的龙族算起来虽是妖,但还有一部分神兽血脉,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罪龙:“我从龙殿中,偷走了一枚合欢果,龙族子嗣艰难,此果能提升我们怀胎的几率。我被囚禁于此,一是偷果,二是怀上了人族的孩子,我们龙族保有神兽一线血脉,能与万灵孕育子嗣,但我也没料到能够如此顺利。”   景岳:“所以,龙殿不想你生下龙胎,因为此胎血脉不纯?而你让他认我为主,因为你知龙族没有他生存的空间,只有跟着人族,还能有一线生机?”   罪龙:“正是,我用大半龙力护住龙胎,他们无法伤害我的孩子,便利用狱中刑罚折磨我,消耗我的力量,让我自行落胎。如今,我已十分虚弱,而且我能感觉到,腹中胎儿的生机也渐渐流逝,若再无人来救,只怕就如了龙殿的愿。”   景岳:“为何选我?进来的人族那么多,我并非实力最强者。”   罪龙:“你身上有龙祖的气息,龙祖能见你,想必你们有些交情;而且,我观你气运强大,龙胎跟着你,或许能得一份好的归宿。”   景岳犹豫了很久,道:“可若我带走龙胎,龙殿也会来找我麻烦。”   罪龙:“我会伪造落胎之相,只要龙祖不来,龙殿一时察觉不了。若真被发现,龙胎已认你为主,他属于你,加上其一半的人族血脉,龙殿不会承认他,也无权过问。”   景岳倒没在意母龙所说,但他确实想保住龙胎一命。   既然天道允许人族和龙族的结晶现世,那若保住龙胎,对于天道而言是大功德一件。   就像魔胎诞生,魔道气运大盛,不仅仅是因为魔胎的力量,更有来自天道的酬谢。   最终,他道:“认我为主不必,我会想办法为他寻一具身体,至于未来如何,且看他的命吧。”   罪龙声音轻快许多,甚至饱含惊喜,“多谢景老祖!”   之后,景岳与秦燕支打了声招呼,又化一具分身,偷偷回到罪龙身边。   罪龙成人拳头大小的金色眼眸中盛满乞求与谢意,片刻后,也从体内逼出一点光团,依稀可见光团中蜷缩着个生有龙角的婴孩。   直到此刻,景岳才算彻底相信了罪龙,很明显,她腹中龙胎的确是人龙结合。景岳刚想将光团收入须弥戒,突然想起戒中的蓝凤,又想到叽叽要是得知他身边带着半龙人……   景岳忍不住一抖,按下心虚,只暂时将光团放入怀中。   罪龙:“龙狱中已无危险,再往下便是迷龙阵,过了迷龙阵,就到了龙墓腹地。”   景岳:“多谢。”   罪龙眼中浮上一抹柔和,“是我要谢谢你,我的孩儿,就托付于老祖了。”   景岳:“我会尽力。”   等景岳回到队伍中,他将此事传音于秦燕支,后者却道:“又养个儿子?”   景岳:???   秦燕支:“叽叽怕是要闹。”   景岳:“……再、再说吧。”   此后,果然如母龙所说,他们顺利闯过龙狱,进入了迷龙阵。   一入其中,景岳就发现上下左右全是自己的影子,就像竖了一面面镜子,镜子里照出另一面镜子里的投影,他若一动,镜中万千个他同时在动。   不止他,所有人都是如此,仅从映像中看来,若是有人在此时攻击,你甚至很难判断敌人从何而来,攻击的目标又是谁?   但等景岳触摸到所谓的“镜子”,才知这些不过是幻龙的鳞片罢了,且鳞片与鳞片之间也有间隙,形成无数通道。他们若能找到穿过通道的正确路径,就可离开迷龙阵。   不过,阵法如此有迷惑性和隐蔽性,最适宜暗杀偷袭,他很怀疑一些修士能否按捺得住?   既然龙墓中暂且没发现宝贝,那么对有些人而言,杀人夺宝,未尝不可。   这时,景岳感觉周围龙鳞的位置变换,将他与众人隔开,若非秦燕支及时拉住他,两人只怕会走散。   迷龙阵,变阵了!   景岳:“此阵藏有千万种变数,加上又是龙族阵法,我看不太懂。”   秦燕支:“没事,只要你我不分散,慢慢走便是。”   两人双手紧握,小心翼翼往前探,而在他们视线难以觉察的某片龙鳞中,映出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名魔修低声道:“他俩落单了。”   另一人道:“哈哈,真没想到龙墓中竟有如此机会,若能在此打杀了两人,就连凶手也找不到。”   “那位老祖身上宝贝可多得很,据说还有一种能凭空消失的宝物,我们必须一击必中,不能给他逃走的机会。”   “等杀了他,这些宝贝还不就是咱们的?”   “若真能如愿,咱们也不枉来龙墓闯一闯,说不得韩宗主大喜之下,给我个长老当当,哈哈……”   几人神态轻松,但从他们紧绷的身体看来,分明都保持着警惕,蓄势待发。   他们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其中一人辨别方位,寻找景秦二人视线的死角,潜行靠近。   片刻后,几人已将景岳和秦燕支团团包围,而他们盯住的猎物,似乎一直没有发现。   几名魔修暗喜,一人传音道:“上!”   可他刚刚从藏身之处跳出来,就见一道剑光射来,光如大日,刺目如针。   同时,他耳边听见一声雷响,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43章   几名魔修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就相继扑街。   景岳和秦燕支神识强大,常年相伴配合起来也极为默契,岂是这些魔修可以比的?两人根本无需以眼观察,也无需吝啬神魂之力,只要放开神识,当然能第一时间发现敌袭。   但景岳和秦燕支也不算顺利,他们走入了一条死路,相视苦笑,只能折返。   回来时,迷龙阵又一次变化,两人也不知到了哪里?   “咦?”景岳见不远处有一株绿草,上前一看,竟是株少见的灵草,他将灵草摘下,对秦燕支道:“看来迷龙阵中偶有宝贝,至少不用空手而归了。”   秦燕支却道:“如此一来,杀人夺宝者只会更多。”   他说得半点不错,两人一路上见着不少尸体,正魔修士都有,可见迷龙阵中时刻都上演着血腥一幕。   当两人绕过一面龙鳞时,见到了个熟人。   “可是林道友?”景岳遥遥问了一句,他口中的林道友正背靠着龙鳞,脑袋垂下,浑身染血,若非肩膀还能看出微弱起伏,几乎就像具尸体。   林怀雨艰难地抬头,低声道:“景老祖……秦真君……”   林怀雨眼中藏有警惕,刚刚他与弟弟走散后不久,有幸找到一颗炼器所用的灵材,不料却被一名修士偷袭,那人并非魔修,而是与他同属正道,此前甚至还与他有些交情。   到了此刻他才明白迷龙阵的可怕并非来自阵法本身,而是人心的恶念。   当人能够肆意行走于黑暗,不用担心被曝光时,以往约束他们的道德底线就会越来越低,直至消失,即便是所谓的“正道修士”,也难以抵挡宝物的诱惑,一些人,终究是和魔修做出了同样的事。   但他对景岳和秦燕支多少还是信任占据了上风,何况对方若真有歹念,就凭他此刻的状态,也只能自认倒霉。   景岳走近了些,看清了对方的惨状,蹙眉道:“可是魔修?”   林怀雨摇摇头,虚弱地抬抬下巴,指着不远处一具尸体。   景岳瞬间明悟,从心底叹了口气。   正魔之分,也并不代表绝对意义上的好人和坏人,目前对于两者间的衡量,大多是通过功法来判断。   正道中,也有不少利欲熏心之辈,这类人很难在修道路上走远;而魔修中,也偶有手上不染血的修士,只是魔修功法大多诡谲,练得久了心性难免受影响。   “哥哥!”   这时,林怀风从不远处冲了过来,见到哥哥身负重伤,想也不想便拔剑指着景岳,“是你们伤了我哥哥?”   景岳平静地拨开他的剑,“不是,是他。”   说罢,眼神移向地上那具尸体。   林怀风追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愣,喃喃道:“居然是他……”   半晌,他收回剑,对景岳和秦燕支行了个礼,“对不住,我太冲动了。”   他会如此并非没有缘由,而是他找到林怀风之前,也曾遇上旁人偷袭,对方剑术十分高超,从功法判断,却不是魔修。   “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品性卑劣,如此心性,大道难成!”林怀风愤愤道。   景岳没有作声,如此简单的道理,又有谁不明白呢?大多人看似被眼前利益迷了眼,但很可能是他们的修炼遇上了瓶颈,根本看不见以后,只能着眼当下。若能得了宝贝突破瓶颈,谁又能预料未来是否别有机缘?   万一呢?   为了这渺茫的万中之一,多少人愿意铤而走险?   就连他自己,也时常为了一份机缘,干冒生死大险,只是他心中还有底线罢了。   林怀雨见弟弟没受什么伤,彻底放下了心,加上有景岳的灵药救助,他勉强能站起来了。   景岳:“两位道友且跟上我和燕支吧,可别走散了。”   林怀风大喜,“多谢老祖!”   几人一路上又遇上几次偷袭,但有景岳和秦燕支在,自然没构成什么威胁。   不久,他们听见前方传来了打斗声,几人循声赶去,就见程蕴正与一名魔修斗得难分难解。   那魔修看到景岳等人,下意识就想要逃,可惜却被秦燕支飞剑斩中,一命呜呼。   程蕴用剑杵着地撑住身体,不住喘息,等稍稍平复,才直起身对秦燕支抱拳,“多谢秦真君。”   此时,迷龙阵又一次变化,五光十色的光线通过鳞片折射,形成一个个绚丽的图案,只是美丽之中,却藏着无尽危机。   秦燕支赶紧握住景岳的手,他见景岳下意识要拉住程蕴,手快了一步,将程蕴扯到自己跟前,而林怀风则一手握住哥哥,一手拉住程蕴。   眼见鳞片将要归位,变化即将结束,秦燕支忽然感觉握住程蕴胳膊的手一空,程蕴竟从他身边消失了。   他眼神一凝,指腹在景岳手背上敲了三下,后者了然一笑。   突然,一道剑光射来,通过龙鳞反射,竟好似彻天彻地一般让人躲无可躲。但秦燕支根本没躲,他拔剑挡住剑光,用力一震,剑光四散,渐渐消弭。   可随即,秦燕支发现景岳也不见了,更别提林家兄弟。   秦燕支表情难看,攥紧了原本握着景岳的那只手,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锵——”   一把长剑从斜侧方刺来,秦燕支回剑格挡,然而这把剑只是虚影,真正的剑则从他后方斩向他腰侧!   秦燕支冷哼一声,无视那把飞剑,而是唤道:“道一,去吧。”   话音一落,小小的男童悄然浮现,又迅速消失,只一息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斩来他腰侧的飞剑也已坠落,周围视界一变,景岳正站在一旁,嘴角噙笑地看他。   秦燕支心下一松,又生出一抹悸动,两人静静凝视对方,又不约而同弯起眼睛,眼底的投影散开,细细碎碎,好似阳光下粼粼湖面,撩动人心。   但下一刻,秦燕支笑容僵住。   “道一?嗯?”景岳似笑非笑,盯着他身后小小的剑魂。   秦燕支见已被识破,而且景岳的样子并不意外,想到此前景岳的话中有话,顿时明白叽叽早已出卖了他。   于是,他果断开启厚脸皮大法,坦白道:“也就只有道一。”   言外之意,太清是真的无法催动。   “啊!这就是剑魂吗?我竟然见到了剑魂!诶?怎么长得有点眼熟啊?”完全被忽视的林怀风惊道,突然又觉不对,“咦,刚刚是咋了?哥你刚怎么不见了?”   尚还虚弱地林怀雨扯了他一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林怀风不明所以,迟钝的人感觉不到狗粮的伤害。   突然,林怀风又见景岳手中变出一把冰剑,朝他的方向掷来。   冰剑擦过他和林怀雨之间,竟绕过一面龙鳞拐了个弯,只听一声利器入肉之声,就见景岳单手一摄,一道腹部插着冰剑的人影被他抓到身前,重重摔落在地。   “程道友!”林怀风惊疑不定,眼神游移在景岳和程蕴之间。   景岳:“果然是你。”   “谁?”林怀风更加懵逼。   秦燕支:“多半是偷袭你的人。”   林怀风大惊,怒道:“哼!没想到程道友看似一身正气,竟然也是这种人!”   程蕴低着头呛咳几声,咳嗽时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她微微蹙着眉头,问道:“秦真君,景老祖,分明是你们突然伤我,又来诬陷我,莫非也想杀人夺宝不成?”   景岳:“别装了,修罗塔,我知道是你。”   程蕴:“……”   “啥?!程蕴就是修罗塔那个魔修?她不是死了吗?”林怀风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这一出出的到底什么情况?   “程蕴不是。”   说话时,景岳已一掌拍向程蕴灵台,后者瞪大眼,眼中满是恐惧,最终绝望地闭上。   这一刻,秦燕支却出现在林怀风身后,长剑看似随意的一舞,剑气形成的五芒星却将一点黑血囚困其中。   林怀风已经连问话都不知从何问起,就连他素来稳重的哥哥也是一脸迷茫。   景岳:“这一回,看你如何逃?”   五芒星中的黑血不停冲撞,但却始终没办法突破。   “杀了吧,不必留她性命。”   景岳一声令下,先天清气衍化而成的五芒星分化为数道剑光,将黑血彻底净化、杀灭。   这时,原本倒在地上的程蕴醒了过来,身体的疼痛让她不自觉闷哼,又赶紧忍住,就听有人道:“程道友,刚刚为逼出你体内的魔修精血,不得已伤了你的丹田。待出龙墓,寒云宗必将奉上灵药。”   程蕴先听说自己被魔修附体,且丹田受创,心下一慌,但慌乱过后却是震惊,甚至不可置信,“究竟发生了何事?”   景岳:“相信诸位都已知道,修罗塔那位魔修可以通过一滴精血控制活人。”   程蕴和林家兄弟都点点头,散修盟那件事在禹东闹得极大,连龙殿都被惊动了。   “这种控制之术几乎逆天,因此一定有限制,从她附身的人来看,对方都不可超过她的修为。”景岳扶了地上的程蕴一把,继续道,“人的精血有限,但若一小滴就能控制一个活人,她岂非能控制成百上千活人,而且她的附体之术天衣无缝,让人防不胜防,咱们还不得被她耍得团团转?”   景岳忽然自嘲一笑,“当然,我们已经被她耍过很多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我早说过!我是忠心耿耿的叽!!!   (就算不在线也要刷存在感)   胭脂:没奶了   叽叽:嘤…… 第144章   几人想到此前数次惨剧,都面露凝重。   景岳:“但根据往日的行为看来,她最多能同时幻化两个人,一人为她本体,另一人则是精血所控。就算她留有底牌,能控制的人数也不会超过三个。”   林怀风:“所以你们虽杀了她的本体,但她精血却附在程道友身上?”   景岳:“当日在龙门前,我和燕支一直盯着她,可直到她试图跃入龙门,我们也没发现她有逼出精血的举动,我想,估计在我们来之前,她已经将精血留在某个人身体内。那个人可能是同入龙墓的修士,也可能根本没来。”   他们无从做出判断,只能佯作不知,先杀了魔修的本体,其它的等入了龙墓再观察。   程蕴:“可她若一直附身于我,为何我无法察觉?我有记忆,记得我入龙墓来的一切,直到刚刚才昏迷。”   “我估计,她的精血能够潜伏在人体内,只要她不催动,宿主也无法察觉。”景岳推测道,否则当年修罗塔传人冒充三界寺高僧一百年,空妙怎会察觉不出?   程蕴赞同道:“很有可能。”   景岳:“刚刚发现你时,我和燕支就察觉了不对。”   林怀风:“哪里不对,我怎么没看出来?”   秦燕支:“握剑的姿势不对,我们剑修若非逼不得已,不会那样对待剑。”   林怀风回忆了方才一幕,还是没觉得有何不妥,他看向了自己的哥哥,可他哥哥也摇了摇头。   景岳:“她杵着剑。”   景岳很清晰地记得,昊天界里秦燕支还小的时候,就总是抱着剑或者扛着剑上山,从来都不会杵着,这是真正爱剑之人的本能,剑修,多半如此。   程蕴作为一位颇有名气的剑修,显然是爱剑之人,又怎会在还有余力时把剑当拐杖一般杵着?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仅从这一点就下判断,只是心有怀疑罢了。   但此后,迷龙阵分明已变化结束,他们几人原本互相拉着,却还是分散开了。当时就像有股无形之力阻隔了他们,景岳的神识分辨出此乃一种障眼法,如此诡异,让他不得不想到修罗塔秘术。   种种疑点加起来,景岳便断定修罗塔的魔修正是附身在程蕴体内。   他能想到,秦燕支当然也能。   秦燕支重创程蕴丹田,景岳拍向对方灵识,都是要逼出魔修精血,而在程蕴看似绝望闭上眼的同时,魔修精血就已悄然遁逃。她此时没有本体,只能尽快潜伏到一具身体中,而眼下四人,林家兄弟当然最好控制,景岳只要盯住两人,就一定能抓住魔修。   林怀雨:“原来如此,但万一她还有精血附在旁人身上呢?你们也说,她或许还有底牌。”   景岳:“我曾用她一滴精血追踪到她本体,如今也能利用这滴精血找出其他精血的位置,我找了,没有。”   林怀风:“会不会是她用什么秘术掩藏了呢?”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并不是质疑老祖的实力,只是修罗塔实在诡异……”   景岳笑道:“就算有秘术,也需要神魂来操控。她的神魂想必在肉身毁掉的一瞬间就转移到精血上,如今精血又被燕支封禁灭杀,神魂也一并消散,她又如何控制其它精血?”   林怀风:“这么说,她真的完了?”   景岳:“完了。”   林怀风:“总觉得不真实……”   林怀雨:“可她若死了,修罗塔会不会有新的传承之人?”   “或许吧,明天,一百年后,一万年后,或者永久消失……”景岳笑了笑,“此时多想无益,至少对方得从头练起,至少,我们杀掉了眼前这一个。”   众人想想也是,如今最关键的,还是得离开迷龙阵。   秦燕支再次握住景岳,却听对方传音道:“你的道一,原来是我?”   秦燕支:“剑魂不就是那几种形态,你以为能是谁?”   景岳:“当然是吹鼻涕泡的你啊。”   秦燕支:“……”   景岳见秦燕支哑口,暗自得意,也不再追问对方为何要骗他使不出剑魂的事。当日叽叽偷偷把事情告诉他,他就明白了对方的小心思,一开始有些生气,但想来想去,生气又成了无奈,还有一点心疼。   又不知走了多久,四人终于来到了迷龙阵的出口,周围有十来个修士等着,但此时,人人眼里都是含怨带怒,毕竟谁也不知人群里会不会就有谁偷袭了自己。   一名魔修忍不住冷笑,不少正道修士脸色涨红。   景岳只做没看见,率先走出迷龙阵,按照母龙所言,迷龙阵外应该就是真正的龙墓了。   果然,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晦暗的天空下耸立着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冰山,可仔细看去,却发现每一座冰山里都封印着一架龙骨,有的龙骨还很完整,有的却已残缺。   此地极寒,就连地面也凝结着碎冰,开出朵朵冰花,人们呼吸时吐出的热气也会顷刻间化为冰雾。   据说,濒死的龙进入龙墓,等它们气息一绝,龙墓就会自行为它们立一座冰墓,好似自有意识一般,千百万年来,都是如此。   突然,景岳感觉到来自小沧澜剑的兴奋,剑灵微弱的意识告诉他,这里有五行至寒之物的存在。   景岳心中一凛,如今他已得到冰金矿和冰蝉叶,缺的则是冰壤和冰中火,莫非龙墓中有其一?   秦燕支察觉他莫名的停顿,问道:“何事?”   景岳将推测之事一说,秦燕支道:“看此地环境,的确很可能生出五行至寒之物,你可知道方位?”   景岳:“小沧澜剑引我往西北去。”   秦燕支:“那就去西北。”   景岳:“我们慢些走,仔细看看。我已与龙祖说好需要一根龙骨,他承诺我若是有本事进来龙墓腹地就许我拿走一根,因为龙族偶尔也会来龙墓取骨,但他只许我开一座冰墓。”   秦燕支:“要什么样的?”   景岳:“火龙骨最好,可惜我无法从龙骨分别龙的属性,只能靠猜了。”   其他人不知景岳和秦燕支为何要往西北方向,但根据景岳此前的“先知”,他们都选择跟上去。   行走在一座座“龙骨冰山”中,尽管明知里头的龙已经死了,但不少人还是感觉心里发毛,尤其是冰墓里很可能还有几万年,甚至十万年以前的龙,穿行期间,仿佛穿过历史,穿越时光。   至于更早的龙,即便封存入冰墓,这么长的时间也只能风化。   忽然,景岳脚下一停。   秦燕支:“可是到了?”   景岳:“不知道,我是觉得前面那头龙好像有些熟悉……”   话音一落,小沧澜剑“咻”地脱离他,直接击向冰墓!   “小沧澜——”   “轰隆——”   巨大的撞击声,让厚重的冰墓裂开一条缝,伴随着咔嚓轻响,缝隙越来越大,接着便有小小的冰块落下,再是一大块,而后,一座冰墓轰然坍塌,将里头的龙骨完全暴露!   景岳:“……”   小沧澜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瑟缩地往后退了退,但还不愿离开。   景岳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渴求,他定眼一看,竟在龙骨腹部发现一点微弱的银白火焰——冰中火!   他身子紧绷,往前走了一步,却有人比他更快冲了过去——是一名魔修!   可还不等魔修靠近,整个人就被烧成了一团灰烬。   显然,对方并不认识冰中火,多半是发现景岳举止有异,便猜测那点火焰是至宝。却不知冰中火看似散发着冰冷寒意,但却比地火的焚烧力更强。   要取冰中火,若无相克制的法宝,就只要靠强悍的神识封住火苗。   景岳根本不担心有人和他抢,在这里,包括秦燕支在内,没有人比他更有能力取得此火。   其他修士见了魔修的惨状,都被震慑得不敢动,可景岳却缓步上前,当他刚刚催动神识包裹住冰中火时,忽然心生警兆,他迅速将冰中火扔入须弥戒,接着猛地后退!   只听一声浑厚的龙吟响起,带着无尽怨气,让整座龙墓都在轻微震颤。   众人眼前,已暴露在冰墓外的龙骨发出“咔咔”响声,似乎活了一般,原本暗淡无光的骨骼,也突然间变得如白玉般莹润。   龙压散开,逼得修士们四散而逃,人人心中惊惧——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龙墓中还有活着的龙?   可都成骨头了,还能活?!!   与此同时,龙殿中的龙族人都感应到龙墓生变,一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怎么回事?”   “那群人族做了什么?”   “我怎么好像……闻到了同类的气息?难道冰墓里有活龙?”   而本在闭关的龙祖雷京突然睁开眼,面上满是惊愕,怒道:“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蓝叽叽叛变记》   叽叽趁着胭脂不在,叼着景景的袖袍将他拉到隐蔽一角。   叽叽:景景,叽叽给你说,那个流氓子其实是个大骗子,你要小心被他骗身骗心骗财…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景景:……还没半天,你就出卖他了?   叽叽洋洋得意:叽叽只对景景一个人忠心,叽叽骗了他的清气,还骗他的心。看似叽叽是他的内应,但其实叽叽是景景的暗线…   蓝叽叽突然沉思起来,这种双面间谍的设定还是很带感的,或者狗血一点,改成金主包养小明星,可是小明星却用金主的钱包养小白脸……   叽叽:景景,叽叽给你说……景景呢????   远走的景景:(真的养了渣叽) 第145章   “吼——”   伴随又一声龙吼,朵朵冰花凋零尘化,龙墓被霜雾遮掩。   雾霭中,隐隐可见巨龙骨架仰起头颅,颌骨大张,原本伏地的龙身也微微隆起,四肢一撑便站了起来。   “卧槽!”   景岳听见有修士爆了句粗口,他很能理解,毕竟这条龙,仅仅是头部就有一丈多长,加上龙身,足有将近二十丈!   光是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灭顶的恐惧和压力,就连秦燕支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但景岳不一样,前世他可是跟化出原形的巨龙真刀真枪的比拼过,后来还成功屠龙……   等等!   他刚刚好像觉得这条龙有点眼熟?   难道……   ……不会吧……?   这时,巨龙龙头转向他所站立的方向,尽管龙眼只是两个黑窟窿,但景岳就是知道,巨龙在看他。   果然,下一刻,巨龙朝他跨了一步,全身骨骼因为这个动作发出爆豆般的响声。   “是你。”   景岳:“……”   “没想到,你竟如此堕落,如此弱小了。”   景岳:“……”   秦燕支:“……”   围观路:“……”   景岳刚想分辨,又听巨龙道:“你不必否认,纵然你改换样貌,但你的神魂不会变,我也永、不、会、忘!”   话音一落,巨龙暴起,朝景岳扑来!   景岳也想爆粗了,他现在可以确认,这的确是当年被他和雷京镇压的火龙红岩,可,红岩不是当场气绝身亡了吗?否则龙墓也不会为红岩造一座冰墓,雷京也不至于阴阳怪气地对他这个“大恩人”!   尽管景岳心里有种种疑问,但红岩哪里会解释?   当年为留一线生机,他自行将一缕神魂封印入龙丹,造成假死之相,骗过了雷京,也骗过了龙墓。   不,不应该说假死,若是神魂一直不被唤醒,他就会永远沉睡,直至消失。   后来,他充斥着火灵力的肉身和龙丹在冰墓中慢慢转化,竟成为一缕冰中火,导致他的神魂更加虚弱,早就失去了意识。   若不是今日与他结下生死因果的景元神魂触碰到冰中火,就算是旁人得到了,他只怕也很难醒来。   但天意如此,说明天要留他一命,要给他机会,亲手报仇!   红岩振奋不已,巨爪已高高抬起。   所有人都傻了,他们甚至来不及想巨龙所说一切的内涵,只能眼睁睁看着巨龙骨架冲向景岳,就像一座小山压向挡在眼前微不足道的一颗石子。   秦燕支赶紧催动道一,人也横在景岳身前,景岳正想拉开他,突然,他怀里的龙胎动了动,然后猛地蹿出去,一下子打入龙骨额头!   巨龙发出震天怒吼,整个骨架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不停挣扎。   景岳怔怔望天,僵直地站在原地,对事发经过完全处于茫然状态。他虽然承诺过母龙要为龙胎找一具肉身,但不是指这一具骨架啊??   突然,他感应到龙胎传来微弱的意识,似乎想与他结契。   景岳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他发现龙胎的意识满是渴求,还有一点恐惧和悲伤。他一愣,顿时察觉龙胎那抹神魂越来越虚弱,若没有外力相助,很快就会被红岩吞噬。   “对不住了!”景岳心里默默念了句,然后放开神识,与龙胎合二为一!   “住手!”   雷京匆匆赶来时,恰好见到红岩离景岳不足半丈,大开的颌骨几乎就要朝景元咬下!   雷京急的不行,刚想出手,可他随即就看到景元逼出一滴精血打入红岩额间,精血很快融入,红岩哀嚎一声,骨架崩直,越来越低,最终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好似臣服于景元。   ???   雷京简直想揉揉眼睛,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就算景元想与红岩结契,也不可能这般顺利吧?   但他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红岩身上,分明两道神魂!   “呵呵,你来了啊?”   景岳刚刚帮助龙胎压制了红岩一缕神魂,趁机与红岩结契,此时面对雷京实在很心虚。   雷京勉强收住惊色,端出一副淡定的模样,淡淡道:“怎么回事?”   景岳:“不知道……”   雷京又看向旁人,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龙祖都不知道的情况,他们又如何能懂?   但有一点他们看明白了,寒云宗这位景老祖,收服了一条龙,一条本来已经死去,又莫名其妙复活的龙。   不对……面前这位英俊中带着威严,威严中又透着淡然的男子是谁?突然就蹿出来了,方才没见啊?   “龙、龙祖?”   有人不知从哪个地摊上有幸见得龙祖画像,迟疑地问了一句。   雷京微微颔首,端的是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可实际上他正疯狂传音景岳。   “咋回事?我好心让你入龙墓你就给我搞出这么大的事?”   “红岩怎么会复活,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体内怎会有两道神魂?另一道也有龙族气息,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你干的?”   “一定是你,否则红岩怎会臣服于你。”   景岳忍无可忍,“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也报复性地传音道:“你问我红岩为何复活,我还要问你呢?当年可是你我共同镇压的他,我失手杀了他,你不还和我闹别扭?至于两道神魂,难道你身为龙祖还不知?另一道乃是半龙之魂,有我人族一半魂魄,如今已是我灵宠,跟你们龙族无关了,反正你们也不想承认。”   雷京大怒:“是龙狱里的龙胎!”   景岳:“是啊,她主动请托我的,你们龙族不要,我们人族却是要的。”   雷京:“你你你,你好不要脸!”   景岳:“没你们龙族冷酷残忍无情。”   雷京几乎想跳脚,不过为了维持形象,他只能默默憋到内伤,强迫自己冷静。   很快,他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多半是当年红岩隐了一道神魂骗过了他,如今被景元唤醒。红岩本想要报仇,哪知景岳身上藏有龙胎,纵然只是半龙,但也有龙族血脉。   龙胎凭借本能冲入龙骨试图与红岩争夺掌控权,一旦压制红岩,就与景岳结了契!   他猜得虽不全中,却也差不离,此刻雷京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姓景的臭道士气运也太强了!   景岳倒是恢复了气定神闲,他知道雷京不会拿他怎样,至于把母龙供出去……反正龙族也不会打杀母龙,何况他不说,雷京迟早也能猜到。   正想着,身前的龙骨又一次扬起上身,张牙舞爪道:“卑鄙狡诈的人族,我要杀了你!”   景岳:“趴下。”   “轰隆——”   龙骨应声趴下,毫无反抗之力。   雷京:“……”   红岩:“……”   红岩那个气啊,说好的上天给他报仇的机会呢?   明明他正气势汹汹,哪知天降一道带着龙气的神魂跟他缠斗起来,景岳趁他之危,强行结契!他居然认仇人为主?!这和认贼作父有何区别?   如今他是拿景岳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一刻,红岩真的想死,他宁可永远不被唤醒!   而雷京看着红岩如此倒霉,心里竟有一丝暗爽。   毕竟,当年他被逼得求助身为人族的景元,可见红岩给了他多大的苦头吃,眼下红岩未死,他心里的内疚去了许多,又有心情幸灾乐祸了。   也好,红岩成为景元灵宠,几乎等于失了龙格,就算复活也没本事搞风搞雨。而他虽不喜半龙,但半龙好歹有一半龙族血脉,既然机缘巧合下跟了景元,也算是不错的归宿。   他此前还担心龙胎若真的死掉,龙狱里的母龙估计要和龙族反目。   雷京想通了,看着景元的眼神顿时充满柔和,对方竟一下解决了他两块心病。   “景……老祖啊,今后就辛苦你了。”雷京立刻甩锅。   景岳:???   “呵呵,你们继续逛吧,本尊不打扰了。”   说完,雷京原地消失,果断得让景岳怀疑方才所见是不是个假雷京?   等龙祖消失,其余人才回过神,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景岳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就算刚才出现了掉马危机,但他只要高深莫测地笑一笑,其他人就会自行脑补。   就比如此刻——   “那架龙骨怎么好像认识景老祖似的,龙祖似乎也与景老祖相熟?”   “你忘了?景老祖可是得了景元道祖的传承,龙祖和景元道祖有些交情,照拂老友后辈理所应当。至于巨龙嘛,多半是与景元道祖有旧怨,但沉睡已久,脑子不清醒,错将景老祖认作了景元道祖,毕竟他们同属一脉。”   “也是,我观景老祖如此镇定自若,必定胸有成竹,说不得景元道祖早就算中了这一天,令他的弟子前来龙墓收服这条龙。”   ……   没有人怀疑景岳与景元的真正关系,毕竟死了万年的景元重生实在超乎常理,若非与景岳十分相熟,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   “咳。”景岳轻咳一声,“诸位,龙墓即将关闭,咱们抓紧时间吧。”   得他提醒,众人才想起他们为何而来,见景岳找到机缘,一个个精神振奋,跃跃欲试。   景岳暗自舒了口气,就听身旁的秦燕支幽幽道:“才来一个龙祖,又来了条火龙……你前世的爱恨情仇,可真多。”   景岳:“………………………………”   作者有话要说:     《红岩的自白》   我想,我可能是世界上最惨的一条龙。   当年,雷京这条菜龙分明打不过我,但凭着阴险狡诈和擅于讨好前代龙祖,代替我坐上龙祖之位。   我好不容易积蓄力量,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雷京这条菜龙又恬不知耻找来人族相助,差点儿把我搞扑街。   我好不容易藏下一缕神魂有幸被唤醒,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龙”,逼我认贼作父!!   我恨啊!我怨啊!我悲啊!   龙母   你为何   要生下我?   天道   你为何   要耍我? 第146章   此后又三日,龙墓终于关闭,景岳等人也从龙墓中出来了。   由于景岳替龙族背了两口大锅,他离开前还受到雷京的邀请,说要好生款待他。   此时,景岳已想明白雷京的心思,坚定而不失礼貌地拒绝了对方,他可不想再听雷京啰嗦。   至于入药所需的龙骨,尽管景岳信守承诺,没有再开一座冰墓,但他有了红岩,直接从红岩身上取下一截骨头又如何?红岩再不满意,也只能受着。   等离开龙殿,景岳命令龙骨变作手指粗细,便将之放入自己怀中。   到了客栈,景岳做好心理建设,咬咬牙,将蓝凤放了出来。   “景景!叽叽超级想你!”一出来就惯性撒娇的蓝凤突然停下,疑惑地看向景岳胸口,呆呆道:“这里臭臭的。”   “哦,是这样……”景岳面色严肃,让蓝凤也不自觉立正站好。   “叽叽,我下面要说的事你可能会很难受,也很难接受,但事已至此,你……”   蓝凤大惊,“景景,难道你要死了吗?”   景岳:“……”   他运了运气,直接放出怀里的龙骨,而后,蓝凤就陷入了长时间的呆滞。   龙胎好奇地绕着蓝凤转了一圈,还用头颅顶了顶对方,蓝凤僵直地倒下。   原本生无可恋只能躲在龙骨中抠脚的红岩“咦”了一声,“凤凰?哼!难怪这么臭!”   景岳:“……”   红岩:“这臭凤怎么回事?傻了?”   红岩说的话所有人都能听见,蓝凤也不例外,它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跳起来怒骂道:“你才臭!臭龙!”   红岩更怒:“臭凤!”   小小的龙胎也不高兴了,奶声奶气地骂道:“臭凤!臭凤!”   景岳&秦燕支:“……”   蓝凤哇地一声哭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景岳忍住头疼,将龙墓里的事说了,“叽叽,你……”   话未说完,就见蓝凤泪如泉涌,扑腾着翅膀飞向秦燕支,带着哭腔喊道:“娘!娘!景景要丢下叽叽,景景不爱叽叽了!”   蓝凤是真的很伤心了,它意识到,未来,它要和龙共处,还是一条半;而它的景景,已经有了新的小宠……   不论哪一个,都让蓝叽叽万念俱灰。   蓝凤的反应在秦燕支预料之中,于是淡定地任对方哭晕在他胸口,随口安慰道:“别怕,你还是你爹最宠爱的儿子。”   “真的吗?”蓝凤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斜着眼偷看景岳。   景岳:“……是。”对着蓝凤含悲带怯的眼神,他还能说什么?   蓝凤心下稍安,抽抽涕涕地控诉,“但是景景还让臭龙躺在你胸口,凤巢龙占!”   景岳沉默片刻,“我打算让龙骨住进须弥戒,胸口的位置还是你的。”   蓝凤急道:“须弥戒也是叽叽的!叽叽在里面造了窝!”   景岳:“你什么时候……算了,我再准备一枚便是,不过他们暂时要住进你的窝,否则就要跟在我身边,你选一个吧。”   蓝凤不可置信地望着绝情的景景,只觉得痛彻心扉,它小嘴微张,最终只是默默淌下凤泪。   景岳狠狠心不理它,于是片刻后,就见蓝凤哭哭啼啼地叼着手掌大小的被褥,脚上还抓着个更小的枕头从须弥戒飞了出来,它将两件寝具抱在怀里,悲声道,“对不起,叽叽的窝被占了,我们都被赶出来了!”   景岳:“……”并不知道叽叽什么时候造的窝。   对此,红岩实在忍不住,骂道:“智障。”   龙胎跟着道:“智障!智障!”   蓝凤冲过去就想啄它们,却惊恐地看见龙骨一下子变大,狰狞地对它一吼。   景岳心里一急,忙将龙骨扔入须弥戒,可还是晚了一步,蓝凤就这么直挺挺倒下,彻底吓晕。   围观了全程的秦燕支摇头叹息,对景岳道:“你造的孽啊……”   景岳:“……”   原本景岳和秦燕支都以为蓝凤醒来后还会继续闹,但令他们意外的是,蓝叽叽竟然出奇乖巧,抱着景岳表示,“叽叽想通了,叽叽会好好照顾弟弟的,弟弟有不懂事的地方,叽叽也会一一教导,不让景景操心。”   景岳简直惊喜,捧着蓝凤左看右看,怀疑它被魂穿。   蓝凤乖乖地任他看,又补充道:“但是景景要最疼爱叽叽才可以。”   景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蓝凤静静靠在景岳胸口,豆眼闪过锐利的光。   哼!   叽叽绝不会拱手让出第一小宠的宝座!   蓝凤回忆着方才神游诸天万界得来的攻略,争宠准则第一条,适当的体贴能将对手衬得无理且蛮横,赢取主人好感度!   总之,这件事看似和谐的解决了。   景岳无视红岩抗议取下一小截龙骨,就地炼药。十日后,他将炼好的妖圣果赠与秦燕支,自己也留下一枚。   “燕支可要回万铭剑宗闭关?”   秦燕支点点头,“一百年了,我也该回去一趟了。”   景岳:“……哦。”   秦燕支:“舍不得我?”   景岳:“……我是想说我要去下南州一趟,我们顺一段路。”   秦燕支默了默,又道:“那你想好了吗?”   他说的当然是当日在狐皇宫中,景岳说要想想那件事。   景岳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微微泛红,模棱两可道:“差不多吧。”   秦燕支:“我明白了,告辞!”   景岳:“嗯?”   然后,他就见秦燕支放出飞剑,迅速冲天,快得像被人追撵。   如果他没看错,秦燕支似乎还用上了缩地成寸?   ……说好的一起走呢?说好的等我呢?!   景岳一颗纯洁的少男心无处安放,怀里的叽叽怒骂道:“撩完就跑!大渣男!叽叽看错你了!!!”   ——   下南州,青竹斋。   景岳一路迷迷瞪瞪来到此地,有青竹斋弟子前来接引。   如今伤势已康复,再次修成金丹的五道真人也迎了出来,见到景岳便笑道:“昔日老祖还是筑基,如今却已成紫府,真是可喜可贺。”   景岳拱了拱手,“看样子,真人实力已恢复。”   五道真人颇有些高兴,“不但恢复,还略有进益,多谢老祖灵药。”   当年他为了救九天书院一船学生,使出七星六杀阵,以至于丹田尽毁。而后得寒云宗和景老祖陆续送来的灵药,重塑丹田,从头修炼。   由于是二次重修,他少走了许多弯路,基础也打得更牢,勉强算是因祸得福了。   景岳微微一笑,“那就好。”   五道真人:“老祖此次前来,可是来观点竹大会的?”   景岳一愣,“又一次点竹大会开始了?”   五道真人便知自己误会了,呵呵一笑,“正比着呢,那老祖所来为何啊?”   景岳:“唔,我来为你们青竹斋送一名弟子,带我去天竹一趟吧。”   五道真人心中疑惑,但只当景岳口中那名弟子也参加了点竹大会,忙为其带路。   他们来到天竹秘境,景岳望着熟悉的景象,不由得想起当年。   那时候,他还是书院里一名学生,正跟着秦燕支学习剑道,想到秦燕支,他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但又很快垂下,表情有一丝茫然。   发的传信符对方也没回,到底是何意?   他可不信秦燕支是叽叽说的那种人,他了解对方,知道秦燕支真诚且忠诚。   “哼!景景,你就是白纸一张,不懂套路。”蓝凤立刻道:“我们蓝凤一族全知全能,见多了这样的渣男,一开始对你献殷勤,只是想攻陷你这朵高岭之花,等你对他死心塌地,他也就证明了自己的魅力,再也不将你放在心上。你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全修界都会知道寒云宗的景老祖爱慕万铭剑宗秦真君,但秦真君却对你不屑一顾,到时候他可就得意了!”   景岳:“……高岭之花,不是他吗?”   蓝凤一噎,“他哪里高岭了!又酸又醋,哭的时候还会流鼻涕!”   景岳忍不住笑出声,“那行,我就看你说得对不对。”   蓝凤有些着急道:“景景,如果流氓子真的骗你呢?”   景岳:“骗就骗吧,大不了我努力修炼,然后打上万铭剑宗,将他抢回寒云宗做压宗夫人。”   蓝凤一愣,顿时高兴得翅舞爪蹈。   等来到天竹脚下,这里围着许多修士,正对着排名榜指指点点。   有人道:“这一届的参比者不行啊,迄今为止,排名第一的已错了三道,想当年景老祖那一届,不知汇聚了多少惊才绝艳的风云之辈,如今骆滨南,魏阵图等人,可都是金丹期的真人了。”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而且景老祖还是点竹大会以来,唯一一位从未出错……景老祖?!”   “啊?”   先前那人见搭话的同伴突然僵住,也顺着对方视线看去,随即猛地瞪大眼。   ——不远处一名修士,样貌竟与他们见过的景岳画册一模一样……   重生这许多年,景岳对这种羞耻的吹捧渐渐习惯,他冲那些人笑笑,转头问五道真人,“点竹大会还有多久结束?”   五道真人:“应该快了,最慢也就半日。”   景岳点点头,也关注着排名榜。   五道真人见他如此,试探道:“老祖,您说的弟子,可是在这天竹之上。”   景岳:“正是。”   五道真人:“敢问是哪一位散修?”   景岳刚要说话,就见排名榜第一的名字后头浮现一片青竹叶,他笑道:“不是散修,是他。”   他?难道是新的点竹人?不对啊,这位点竹人不是有门派吗?五道真人大惑不解,就见景岳从怀中取出一把竹刀,对着天竹斩下!   “不要——”   五道真人大惊失色,却看到天竹里飘出一团青绿光芒,落地后摇身一变,成了个四五岁大的小童,身着绿袍,一头长发也是绿的。   那一刻,他从小童身上感觉到莫名的亲切,还有无尽生机之气,心里有了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只见小童迈着小短腿走上前来,对着景岳施礼,“多谢景老祖,当年我果然没看错人。”   景岳笑道:“怎么成了小孩子?”他将竹刀交给小童,“我从破界竹上砍下来的,这便送你吧。”   小童大喜,再次行了一礼,“多谢!”   “景老祖,这位是……”五道真人语带颤抖地问。   “这便是我送与你们青竹斋的弟子。”景岳对小童道:“你自己说吧。”   小童:“我乃天竹化身,天竹老人。”   场中陡然安静,尤其青竹斋的修士,他们陪伴天竹多年,从不知天竹竟生出什么天竹老人?   此事必然惊动了青竹斋掌门,在一群人如烈火般炽热的目光下,天竹老人将来龙去脉一一讲来,青竹斋众人又惊又喜,正想大谢景岳,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此时,景岳已进入昊天界中。   他打算回到宗门就闭死关,他有预感,下一次出关时必成洞天,再不能随意进出昊天界,因此,有些事也必须得交代一番。   由于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来到昊天界,景岳倒是不着急,他打算多走走,多看看,探查是否有他不知道的隐患。   足足三月,景岳几乎御剑走遍此界,如今小寒云宗在昊天界极为强势,地位无可撼动,他也未曾听说小寒云宗有什么不妥之举。   景岳渐渐放心,终于踏上了西大陆。   这日,他来到陈国边境某座小村,正准备慢慢往飞花山去,就听见一阵哭嚎。   他眉心一蹙,快步赶去。   只见一位老汉抱着个八九岁的女童,正跪在个道人身前,抹着泪道:“仙长,咱家就只剩下小朵一个孩子,她两个哥哥都被小寒云宗接了去,十年来毫无音信,您就网开一面,让小朵留在家中吧。”   道人冷漠道:“你的孩儿生有灵根,能被仙宗看上,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若他们有朝一日飞升上界,也算光宗耀祖。”   老汉:“我不指望他们光宗耀祖,我只希望还能见到他们,孩子他娘临死前一直叨念着他们,又让我好生照顾小朵,我答应了她……”   道人:“修道本就该绝情绝爱,你要阻断他们的大道路吗?”   老汉急道:“我没……”   道人一甩袖,不耐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手一摄,将女孩抓过来,不顾女孩和老汉的哭叫,转身欲走。   “等等。”   抓着女孩的道人一顿,见一位陌生的道人走上前来,问他:“你是小寒云宗的弟子?”   道人眼神一闪,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正是,不知这位道友来自哪里?”   景岳眉峰一挑,“你是小寒云宗的弟子,却不认识我?”   道人:“你是何人?”   “呵呵……”景岳袖袍一挥,直接将道人掀翻个跟斗,原本被道人擒住的女孩也瞬间落地,女孩尖叫一声,却感觉一股柔和之力托着她,让她没有半分疼痛。   女孩心下一松,就见刚刚抓他的道人,反被后来的漂亮道人抓住,两人几步间便消失了。   景岳直接将道人带去飞花山,一路上,道人嚷嚷不停,威胁说他乃小寒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若是敢得罪他,一定会被景掌门打得身死道消。   景岳一直没说话,只静静看道人装逼,倒是蓝凤不停在意识里回嘴,吵得景岳想把它扔入须弥戒,若不是考虑到戒中还有龙骨,只怕蓝叽叽又要被囚禁好几天。   直到上了飞花山,道人终于闭嘴,眼里满是惊惧。   等道人见小寒云宗一众弟子走出结界来迎,且口称掌门时,直接给吓哭了,坦白道:“景掌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饶了我吧!”   景岳将他往地上一扔,“我何时收了你这个徒儿,我怎不知?”   道人脸色涨红,支支吾吾道:“如我这般资质鲁钝,景掌门如何看得上眼,都是我瞎说的,景掌门切莫放在心上。”   有小寒云宗弟子不解,“掌门,此人是谁?”   景岳将方才之事简略说来,众人都怒了,他们得景掌门教诲,素来谨言慎行,哪知竟有大胆之徒敢冒充宗门弟子,败坏小寒云宗名声!   “说!你哪儿来的,究竟有何目的?!”   面对门中弟子质问,道人只得倒出实情。   原来他本是齐国一座小道门的弟子,道门名叫落山派,掌门也不过筑基修为。   早些年,齐国、湘国、陈国因处于盆地中,外出不便,落山派每隔几年也能收到些天赋不错的弟子,但自从小寒云宗强势崛起,他们好几十年没有一个新弟子入门了。   眼看门派日渐凋零,掌门痛定思痛,决定主动出击,令门中弟子将三国边镇乡村通通扫了个遍,倒是找着些四五灵根的苗子。可人家一听是落山派,都纷纷表示拒绝,一问原因,这些人知道自己有了灵根,都想去小寒云宗试试。   落山派门人那个气啊,索性心一横,冒充起小寒云宗来。   这十多年,落山派也成功忽悠到几名弟子上山,但却不敢放他们下来,免得外人得知真相,影响他们的“招生”大计。   “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门里都快没人了。”道人痛哭道:“近两百年间,门中弟子不断陨落,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剩七八名弟子,连许多琐事都要掌门亲自来做。”   听完道人的陈诉,小寒云宗弟子都沉默了,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怎么感觉那么亏心?   景岳干咳一声,没想到小寒云宗把肉吃光了,周围的小门派连汤都没得剩,一时有些尴尬。   “呃,你们落山派,有没有兴趣归入我小寒云宗?”   道人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炽热的光,斩钉截铁道:“有!”   景岳:“……你能做主吗?”   道人:“我乃落山派掌门亲传弟子……这次我没说谎。我知道,师尊早就向往小寒云宗,只是担心小寒云宗不收他派弟子,才一直苦苦支撑。”   景岳:“可你们门派基业传承……”   道人:“咱们小门小派的,哪里有什么传承,东西一收,就能拎包上飞花山!”   景岳见他一副恨不得马上入宗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他让弟子带道人下去休息,又吩咐他们去落山派附近打探一番,便直接去了主殿。   如今小寒云宗规模大了,主殿也修得极有气势,再不是当年的寒酸样。   此时,天罗道人和一众寒云宗轮值弟子都得到消息,激动地候在殿外,景岳与他们寒暄片刻,便与天罗道人私下谈话。   “多年不见,你已入金丹大圆满。”景岳颇为欣慰地说。   天罗道人面对如今的景岳,早没有当日傲慢,感激道:“主宗来的真人们给了我不少帮助。”   景岳微微颔首,“如今有一事,希望你考虑。”   天罗道人:“掌门请讲。”   景岳:“不日,我将突破紫府,迈入洞天,从此再不能来昊天界。但小寒云宗不可一日无主,这些年,真人将小寒云宗打理得很好,不知是否有意接任小寒云宗掌门一职?”   他见天罗道人面露惊色,又道:“若你无意也没关系,我寒云宗随时欢迎你前往,待你入紫府,也可任寒云宗长老一职。”   天罗道人面露犹豫,他知道七方界各方面都比昊天界好得多,寒云宗更非小寒云宗可比,但他望着身处的大殿,想到多年前第一次上飞花山,想到这些年来的种种,最终道:“多谢掌门好意,我愿任掌门一职,我想陪伴小寒云宗更久一些。”   景岳大喜,起身对天罗道人行了一礼,“那这里,就拜托您了!”   处理好小寒云宗的琐碎之事,景岳再一次回到七方界,这次,他直接飞往寒云宗。   等他到了山门前,却见接引弟子各个喜气洋洋,他笑道:“怎么了?门中有何喜事?”   景岳精神一振,莫非流云也升至渡劫了?   弟子们听他如是说,各个面露古怪,眼神复杂得让景岳难懂。   “到底何事?”   “恭、恭喜老祖!”   景岳:“喜从何来?”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人怯生生道:“老祖,您、您不是要与万铭剑宗的秦真君结为道侣了吗?”   景岳:“…………………………” 第147章   当日景岳是如何回到白雾峰的,他已经很模糊了。   只记得一路上都有人用意味深长又饱含欣慰与激动的眼神盯着他,对他说着恭喜。   景岳很想解释,可他又不知该从何解释,他甚至不好意思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他到了洞府,就见寒云宗几位老祖、掌门魏天离,还有他的大徒儿小黑都等在洞门前,以同样复杂的视线盯着他。   不等景岳开口,流云率先道:“真没想到,祖师竟与秦真君好上了,当日浮尘掌门与秦真君上山来说明来意,把我们吓了好大一跳。对了,他们送来的礼都在青云峰上,装满了整整三个须弥戒。”   景岳也来不及不自在了,他惊道:“秦燕支也在寒云宗?”   流云:“他们在寒州城住下了,说是未与祖师结侣前,秦真君的身份不易久留在山上。”   景岳:“何意?”   流风笑道:“祖师莫非不知,凡人成亲前,未婚夫妻……夫夫是不便多见面的,更不能留住对方家中。”   景岳:“……”   流风:“祖师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将秦真君也收服了。”   一叶不满地哼哼,“以秦燕支的资质,也就勉强配得上吧,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黑挠挠头,“我也觉得秦真君挺好的。”   此时,小黑早已知景岳便是景元,只尚不知自己便是一念转世。   景岳沉默,你们是不是该先问问我的意见?   魏天离面色一肃,上前道:“此事慎重,还需问问祖师的意见。”   景岳面露欣慰,可见寒云宗还是有明白人。   魏天离:“祖师,敢问你与秦真君,到底谁娶谁嫁?若要真君来寒云宗,万铭剑宗只怕不同意。”   景岳:“……”   一叶:“哼!他们不同意,我们还不同意呢!想让我师尊入赘,没门!”   众人都露出认同的神色。   景岳深吸一口气,袖袍一挥,洞府石门应声而开,他只身走入洞中,将一群不肖弟子都关在石门外。   头好晕,景岳揉揉眉心,还真被蓝凤说中了,如今只怕全修界人人都知此事,只是知道的内容和蓝凤所说有差——秦燕支,居然猝不及防之下,就将结侣一事昭告天下了?   他莫名就想到当年在三界寺中看到的“未来”,不禁一阵恶寒。   一室寂静中,蓝凤软软地靠在景岳身上,轻声道:“景景。”   “嗯。”   蓝凤:“景景不要烦恼,叽叽陪着你。”   景岳摸摸蓝凤的软毛,又听对方道:“哼!流氓子真是满腹心机,他以为先斩后奏,景景就会同意了吗?”   景岳心想,他应该会同意,只是如今时机不对,而且如此被动,让他心里憋着气。   蓝凤:“景景,你千万不要答应流氓子去万铭剑宗,白雾峰后山上那只灵雀,已经有点喜欢叽叽了,叽叽还没有收了它,是不可以离开的。”   然后,蓝凤也被景岳扔了出去。   关门那一瞬间,景岳听见一叶心痛的声音,“乖叽啊,怎么瘦了这么多?帽子都大了……”   景岳:“……”   入夜,寒州城一间客栈。   秦燕支正盘膝而坐,忽然,他睁开清冽的眼,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道:“来了?”   空气微微扭曲,景岳的身影缓缓浮现,眼中是数月不见的秦燕支,此时对方正含笑望着他,眼角眉梢满是喜悦。   景岳原本想说的话突然哽在喉间,又见秦燕支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上前来拉着他,一瞬间将他带离了客栈,来到寒州城外某座山上。   山上风寒,地上结了一层薄冰,踩上去“嘎吱”作响,暗淡的月光下只能看见满山树影,景岳不明白秦燕支带他来这里作甚?   秦燕支猜中他的疑惑,解释道:“掌门虽看上去很严肃,但他对我的事太过关注,你我之事,不想让他听见。”   景岳想了想才明白,秦燕支是暗示浮尘掌门也会蹲墙角偷听?他实在无法把这件事和对方联系到一起。   他干咳一声,“妖圣果你可炼化了?”   秦燕支:“还未炼化完全,便赶着来寒云宗了,不过诅咒已解。”   景岳:“太清呢?”   秦燕支:“仍在我丹田中慢慢恢复,但已有意识。”   景岳:“那就好。”   两人之间出现片刻的沉默,景岳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就听秦燕支道:“来找我,可是为了结侣大典筹办之事?”   景岳简直惊讶秦燕支的理所当然,忍不住气道:“为何你我结侣之事,你都未问过我就闹得人尽皆知?”   秦燕支:“我没问过?当日从昊天界回来七方界,我说想与你结为道侣。后来在狐皇宫中,你说要想一想,我便一直等你。前些日子,我问你想得如何,你又说差不多了,难道不是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   景岳:“……”怎么被秦燕支说得感觉没毛病?   秦燕支见他沉默,声音忽然低下来,“还是你不愿意,是我误会了。”   景岳心里一涩,他觉得不能再跟着秦燕支的套路走了,于是道:“我当时那么说,确实是喜欢你的。”   说完,景岳脸上微微发热,等着秦燕支的反应,却听对方很平静的“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也太冷淡了吧?景岳抬头,却见秦燕支眉眼间都是明媚的笑意,收敛了他所有的凌厉,比月光更温柔。   秦燕支:“嗯,就是我很高兴。”   景岳莫名跟着笑起来,“……嗯。”   突然,一双微暖的手覆上景岳的眼睛,他听秦燕支道:“别这样看我。”   景岳长睫煽动,不知秦燕支是何意,下一刻,他就感觉唇间一热,但对方却如蜻蜓点水般很快离开,也松开了盖在他眼上的手,将他紧紧抱住。   “燕支?”   景岳耳边传来秦燕支温热的吐息,“还在昊天界时,就想这样抱着你。”   景岳一愣,慢慢伸出手,回抱住对方。   鼻尖是秦燕支熟悉的冷香,让他想起多年前,在九天书院考核时,他受伤醒来,就躺在对方怀里。   或许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秦燕支忽然道:“既然你我心意相通,为何结侣之事,你却很为难?”   景岳一愣,才想起他还有正事没说,又被秦燕支给带跑了……   “我……”   “是不是因为魔胎的事?”   秦燕支稍稍松开他,直直盯着他眼睛。   “是。”景岳肃了神色,“之前因为你的伤势,我一直没空细想。但这次回来的路上我琢磨过了,我想再去一次中古秘境。”   秦燕支:“中古秘境?当年你与龙祖去探过的地方?”   景岳决定跳过后面一茬,直接道:“中古秘境里记载了许多上古之事,上古时期是魔族最为活跃的时候,魔胎算起来也当是魔族,而且是魔族中的天魔一族,原本需要依靠先天清气存活,但如今他依天道而生,这些都不重要。我们人族若仅凭战力,多半不是魔胎的对手,或许从秘境中,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   秦燕支:“可我听说,中古秘境后来消失了,你又如何找得到?”   景岳:“当年我们没能进入秘境核心,我便想等实力更强时再去探一探,因此离开时借用一件法宝在秘境中留下了一抹神识,如今我能感应到秘境就在东边……”   秦燕支:“东边?禹东?”   景岳:“就在那附近吧,要入中古秘境,修为要在洞天以上,因此我必须闭关。另外,正道能入秘境的修士越多,对我们越有利,我准备让寒云宗广发传书,将消息告知各大门派,一同寻找秘境线索。”   而要准备这件事,他们俩的结侣大典势必要推后。   见秦燕支迟迟不说话,景岳又道:“燕支,不论我们能否找到中古秘境,等回来,我们就结为道侣吧。”   他独寻大道路多年,如今有人相伴,也是幸事。   秦燕支:“一言为定。”   景岳:“决不食言。”   次日,秦燕支便与浮尘掌门一同离开寒州城,返回万铭剑宗。   对此,寒云宗的各位表示不解,生出种种猜想,一时间各种谣言满天飞。   他们本想追问景岳,但后者只将秘境一事交代下去,便入洞府闭关,不给任何人八卦的机会。   这一闭关,又是百年过去,但对修界中人而言却只是弹指。   等出关时,景岳已顺利升入洞天,且冲破了洞天中境。   他出关后第一时间传信秦燕支,之后便来到了自己的灵田。   此时,金花栗草已成熟,而他当年种下的祈福草,也有了可喜的收获。   景岳耗时一月,练成了一枚万生丹,便唤来一叶。   他将丹药赠与一叶,道:“一万多年以前,你入我门下,如今我已新生,我希望你也能超脱此身,飞升得道。”   一叶含泪收下灵丹,“弟子必当尽力,不负师尊教诲。”   与此同时,秦燕支也已来到了寒州城。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出柜记》   胭脂回到万铭剑宗时,万铭剑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桃仙与浮尘面带欣慰:胭脂终于回来了啊,可是找到解决诅咒之法了?   胭脂微微颔首。   桃仙&浮尘大喜:哎呀呀,这次要给景老祖备下厚礼才是。   胭脂:嗯,是要多备些。   桃&浮尘:当然当然   胭脂:我要和景景结侣了,聘礼要最高规格,我的私房钱,统统交给宗门,还有一些特殊之物我自己去筹办,劳烦老祖和掌门。   桃&浮:???!!哪个景?   胭脂:最好那一个,所以要赶紧定下来。 第148章   秦燕支并非独自前来,而是与万铭剑宗几位同门一起,盖因这百年来正道已根据种种痕迹,判断出中古秘境的入口就在禹东某一海域,这次景岳出关,他们便要一起前往禹东碰一碰运气。   尽管希望渺茫,但人人都想抓住这一线生机,因为多年前,寒云宗再次借碧云钟推算,生机的确在东方。   等他们走过街头,有人小声议论,“刚刚那位,好像是万铭剑宗秦真君?”   另一人道:“我看也像,与他同行之人皆是气势不凡,估计也是高手。”   “最近各大派来了不少大能,我记得上回有如此阵仗,还得追溯到两百年前,景老祖被韩广老魔打伤那次,当时连渡劫大能都赶来了极北。”   “莫非又出什么事了?”   “嘶,我之前听说一个小道消息。”一人压低声音道:“据说秦真君有意与景老祖结侣,这回这么多人来,是不是结侣大典要办了?”   “不会吧?他们俩?”   “我好像也听到了风声,不过好像景老祖不愿意……”   街头的议论自然不被秦燕支放在心上,但与他同行的几位长老都担忧地看着他。   当年掌门陪同秦燕支来寒云宗求亲,没多久两人又都回来了,之后秦燕支便一直闭关不出。宗内有传言,说秦燕支受了情伤,只有靠闭关来稳住心境,对于这件事他们也不好多问,至今不知真假。   想想他们万铭剑宗一代天才后辈,本也是高不可攀,没想到却栽在寒云宗那位老祖身上,众人心中难免不平,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景岳辈分与一叶相当,他们也不能硬抢吧。   好在秦燕支心性坚韧,出关后修为大进,大伙儿这才放了心。   只是来了这寒州城,听到这些传言,岂不是往秦燕支心口撒盐吗?   几名长老皆是摇头——情之一字,伤神又伤肾啊……   等他们进入寒云宗结界,自然见到了景元当年刻下的石碑,结界的威压对几位洞天真君来说不算什么,但几人都不自觉端正姿态,连背都挺直不少。   那可是景元,是正道修士们敬畏敬仰的存在!   只有秦燕支望着石碑上的字,心里生出几分悸动,脚步不自觉快了一些。   来到山门前,寒云宗接引弟子上前来,只是人人表情都有些尴尬,他们不知该以哪种态度对待秦燕支,是“景老祖未来道侣”、还是“被景老祖拒绝的失意人”、亦或是“修界高岭之花秦真君”?   于是只简单寒暄几句就将一行人领入山门,他们甚至不敢直面秦燕支。   然一进山门,就见一位身着湖蓝道袍的清隽青年等在不远处,对方眉似远山,眼若澄湖,一见就让人心情舒朗。   那人对万铭剑宗几位长老微一点头,然后直直看向秦燕支,微笑道:“燕支来啦。”   秦燕支快步上前,与他相视一笑。   两人相偕走在前面,这和谐的一幕顷刻间打碎各种谣言。   万铭剑宗的长老们心中雀跃,顿时扬眉吐气,心想燕支不愧是燕支啊,就说嘛,燕支看上人,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而寒云宗的弟子则想,这么看来景老祖也不像拒绝了秦真君啊,所以结侣大典到底办不办?   景岳和秦燕支都不会在意旁人想法,此时正低声叙话。   “这一次,宗门中流云会和我一道去,其他各大门派来了近百人,其中有四位返虚修士,目前只剩个别门派没到,等人一齐,我们就前往禹东。”景岳介绍着目前的形式。   秦燕支此前已知中古秘境可容返虚和洞天入内,若非万铭剑宗的返虚老祖不在门中,这回多半要跟来。   至于其他门派,若门派只有一位返虚,又无渡劫大能坐镇,当然不好离开。   秦燕支:“希望此行能顺利找到秘境,对于开启秘境之法,你可有了眉目?”   景岳:“到时候再看吧,既然碧云钟指向东方,说明正道的生机在此,我们顺势而行便是。”   他又看了秦燕支一眼,“我观你修为已接近返虚了吧?”   秦燕支:“还差一点,只等一个机缘。”   景岳忽然一笑,“你的机缘来了。”   秦燕支不解,就见景岳手心一展,一枚紫色果实变了出来,外形与莲雾相似。   “……悟道果?”秦燕支迟疑地问,他只从图册中见过悟道果的模样,此时也不敢肯定。   “正是。”景岳将果子塞给他,“还记得在昊天界中我们买到的祈福草种子吗?有一株居然结出了悟道果,真是好运气。”   此果能助人领悟,至于领悟多少端看个人资质,最适宜冲境时使用。且悟道果乃是自然所结,不似丹药留有丹毒,算是少见的天材地宝。   原本景岳想送给流云,但流云距离渡劫还差一截,反而是秦燕支快到返虚。   景岳:“我们最多还要等十日,对你而言应该够了吧?”   秦燕支只笑笑,将悟道果小心存放好。   两人一路闲聊,半道上,一只蓝鸟俯冲而下,一头扎入秦燕支怀里。   “娘!”蓝凤知道流氓子与景景结侣已成定局,对待秦燕支也态度大变。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虽然流氓子不是后娘,但它也要小心这个人对景景吹枕头风,说它坏话,撼动它第一小宠的宝座!   毕竟,流氓子可是很心机的!   再说,流氓子还有先天清气呢。   秦燕支哪知蓝凤那么多复杂心思,捧着它随口道:“瘦了。”   景岳:“……”   为何人人久不见叽叽都要说它瘦了,明明肥成一个球!   到了一片枫林,有寒云宗弟子将几位贵客引去青云峰见掌门,而秦燕支则跟着景岳上了白雾峰。后者特意让出洞府,留给他冲境之用。   第七日,白雾峰忽然微微震颤,寒云宗内千万长剑齐鸣,秦燕支从洞府里走出来,已成返虚。   等在外头的景岳道:“我是不是要唤你一声老祖了?”   秦燕支笑了笑,“随你,只是辈分上,总算能与你相配了。”   此时,各大派的修士基本到齐,景岳与秦燕支来到青云峰,自然又受到众人的恭贺。   原本贺词还都是恭喜秦燕支晋升返虚,可到了后来,莫名就发展到“百年好合”“琴瑟永谐”,景岳好像还听到了一句“早生贵子”??   总之场面一派喜气洋洋,仿若下一刻就要送新人入洞房。   好在魏天离还靠点谱,时至如今,他也修至洞天境,原本该升任寒云宗太上长老,但这些年正道事多,他暂时没卸下掌门一职。   此时,魏掌门朗声道:“诸位同来我寒云宗,共襄除魔大业,此事或许千难万难,但有诸位携手,想必能为正道寻得一线生机。”   他对着所有人躬身一拜,“时机已至,诸位这便请吧。”   当日,寒州城上现近百道剑光,齐齐往禹东而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进入禹东海域,景岳就接到龙殿传信——雷京表示,若要去中古秘境,或许他能帮得上忙。   于是,一行人当即改道,前往龙殿。   金碧辉煌的龙殿内,雷京端坐上首,他看着这些人族修士,心中不免感慨。   人族弱小,但在大事上总是团结且无畏,也正因为如此,妖族才始终无法占领七方界,反被人族逼到角落。   可如今正魔两道分化,也不知未来如何……   修士们一一对龙祖行了礼,对他们而言,龙祖拥有等同于渡劫期的修为,也是众人的前辈。   当然,这个众人里不包括景岳。   他上前道:“龙祖先前所言,不知何意?”   雷京难得不啰嗦,“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曾入过中古秘境,离开时,我在秘境中留下了溯光龙盘。”   说完,他有些得意地看向景岳,并偷偷传音道:“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做手脚!”   景岳:“……”   他虽对雷京的幼稚很无语,但心里却十分震惊,因为他知道溯光龙盘乃是龙族至宝,拥有回溯时光之力。尽管渡劫期的修士能够一定程度地操控时间,可至多不会超过十年,而溯光龙盘则能够回溯万年以上,只是范围很小,而且时效很短。   果然,就听雷京道:“只要你们能找到中古秘境的确切位置,我就能利用溯光龙盘,让方圆一里内的空间回到万年以前,秘境开启之时。”   修士们不禁哗然,他们从不知龙族还有如此宝物。   其实若非情势所逼,雷京也不愿祭出此宝。   当年他将溯光龙盘留在秘境中,原本就是想找机会再次入内。可惜,秘境似乎隐入了独立的位面,他根本找不到踪迹,后来双极界变作七方界,他更不知秘境所处何方了。   没想到,景元当年也在秘境里留了一手,算出秘境如今就在禹东地界。   景岳:“如此再好不过,待我们找到秘境,再请龙祖出手。”   雷京点点头,“可以,不过回溯了时光的空间极其脆弱,一次只能让十人入内,否则空间就会崩溃。”   此话引来修士们面面相觑,他们来了近百人,若只有十人可入内……   一名长胡子修士道:“王道友,我听说你家徒儿即将结丹,如此关键时刻,怎能没有师尊从旁指点?”   被唤王道友的修士嘴角一抽,道:“赵道友,我听闻你家道侣已怀胎八月,咱们修者子嗣不易,你合该多陪陪夫人才是……”   赵道友:“我哪儿来的道侣?”   王道友:“哦,我记错了,是张道友,我说张道友啊……”   修士们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于公于私,他们都不想错过这一次机会。   最终,还是雷京烦不胜烦,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不过在景岳和秦燕支离开时,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幽幽道:“凡人里有句诗说什么来着?什么梨花……又什么海棠……”   景岳:“……………………”   文盲! 第149章   三月后,禹东海域某处海眼附近,聚集了众多修士。   近百日来,经过大家不断推演,终于锁定了中古秘境的位置。   此时,雷京领着九位龙族人赶来,准备布阵催动溯光龙盘。   十位龙族人合围而站,同时施法,只见阵中空气忽然泛起涟漪,海面时而掀起小山高的狂浪,时而如死水一般平静,天际雷鸣爆响,云层也急速变化涌动。   片刻后,一道蓝光直冲云霄,阵内天地倒转,日月星落。   人们不禁为这番奇景迷了眼,忽听雷京道:“只有十息时间,快进去!”   十名修士依次遁入蓝光,景岳临进秘境前下意识回头,就见到雷京原本不被时光侵扰的容颜已变得憔悴而松弛,发色也惨白干枯。   龙祖,彻底老了。   ——   古老幽暗的石径上,修士们正小心翼翼地探路。   这次进入中古秘境的修士,一共有五位返虚,五位洞天,其中四名洞天都已跨入上境,唯有景岳修为最低,但他身份特殊,也没人敢和他抢。   十人刚刚进入秘境没多久,就发现秘境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似乎入眼所见都变得愈加陈旧,就连空气都滞涩几分。   显然,溯光龙盘的作用已失,时间又恢复了原本的流速。   尽管前世景岳曾来过此地,但经过一万年变迁,他并不知中古秘境又有了什么变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   因为这里,是神魔两族战场的遗迹,直到中古再度现世,处处潜伏着危机。   秘境里偶尔能见到坍塌的建筑,以及一座座参天高耸的石堆,这里没有日月,没有星光,天幕只剩一片令人压抑的暗紫色。   和前世一样,这里最初并没有什么危险,他们不过是在遗迹的外围。   但走了没多久,景岳怀里的蓝凤却突然变得焦躁,一个劲儿想要往外钻。   景岳:“别闹,这里很危险,你给我呆好。”   蓝凤:“景景!前面有东西,对叽叽很重要!”   景岳一愣,从他养叽叽开始,叽叽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也没有表达过类似的欲望。但转念一想,这里是中古秘境,或许的确有蓝凤一族曾留下的传承,或者,是能被蓝凤所吸收的东西。   他精神一振,“你能确定到底是哪个方向吗?”   蓝凤:“就是前面,很前面。”   景岳见叽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继续前行。   “叽叽,我们一直就在往前走,如果你感应到方位偏离,立刻告诉我。”   中古秘境很大,随时可能出现机缘,景岳等人本就没什么明确的指引,也就无所谓既定的方向。   渐渐的,石堆慢慢减少,断壁残垣却多了起来。   可又走了没多远,却没有了路,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开阔的断崖上。   崖下是万丈深渊,崖边却有数十朵紫色的不知名花种,每朵紫花展开的花瓣足有一尺宽,远望去,就像冥河上漂浮的彼岸花。   景岳上次也来过这里,他知道紫花其实就是跨过深渊的台阶——只要站上第一朵紫花,前方就会有新的紫花凭空而生,一步一花,直到彼岸。   不过,他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可细细思索又什么都想不出来,记忆好像被蒙上一层雾。   但无论如何,踏上紫花肯定是正确的选择,景岳看了秦燕支一眼,率先而动。   下一刻,他忽觉天旋地转,等他再次恢复清明,已身处于一片幽暗的山林中。   这是哪儿……?   他感觉身体极度虚弱,所有力量就像被打开了水闸的洪水般轰然流泻,短短时间,他就沦落为凡人,他甚至感应不到蓝凤的气息。   是了!景岳忽然忆起,紫花名为忘尘花,上一次他踏上紫花,神识就进入一处幻境,只是当他清醒过来,幻境中的种种便都遗忘了,当时他们所有人,都想不起来曾经历过什么。   简单来说,每当他走出幻境,之前那朵忘尘花带给他的记忆都烟消云散。   这里只有他的神识,幻境想要他以何种形态出现,他就是什么样。   但此刻,或许是他第二次来,上回幻境中的记忆竟一一复苏——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他只是看见一滴水珠落下,耳畔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告诉他,此水乃是万水之源,此后,他就一直在入定。   从头到尾,没有遇上半点危险。   却不知这回他又要经历什么?   “轰隆——”   雷声炸响,漆黑天幕中忽然大雨倾盆。   雨水从树梢缝隙浇落到景岳身上,很快将他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很冷,没有灵力的护持,景岳以凡人之身久违地感受到自然温度,他望着茫茫雨雾,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突然,他听见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远处传来,在这样的雨夜显得尤为诡异。   但不论是危险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他此刻唯一的线索,景岳当即赶往声音来处,可他就像遇见了鬼打墙,怎么都找不到正确的位置,而哭声也变得忽远忽近。   他没有灵力,但还有经验,景岳顶着大雨捡起几根潮湿的树枝,简单地推演一番,树枝无风自动,指向东边。   景岳一路往东,周围的视野渐渐开阔,不久,他在某块岩石后发现了个躺在襁褓中的婴儿。   不知为何,景岳一见婴儿便心生亲近,甚至淡化了原本的警惕。   他快步走上前将婴儿抱起来,外层的襁褓已经湿透,婴儿脸上也沾着雨水,此时正睁着一双纯净无尘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景岳见婴儿生得可人,还有些面善,他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柔软,尽管明知道是在幻境中,仍忍不住道:“小东西怎么独自在这里?”   婴儿不哭了,还对着景岳笑了。   景岳也被逗笑,“不难受吗你?还笑?”   他本想抱着婴儿找一处干燥的地方躲雨,但山林里又传来了凶兽的嚎叫。   根据经验,附近应该有一群九星狼,这种凶兽虽仅有二阶,但速度极快,且懂得运用战术,以他现在的凡人之体很难对付,何况他还带着个孩子。   景岳眉头微蹙,却感觉一只手打在他下巴,力道很轻,像猫爪子挠过似的。   一低头,原来是婴儿不知何时挣脱了襁褓,藕节般的手臂在空中乱挥乱舞,婴儿小嘴微张,“啊啊”叫个不停。   景岳赶紧抓住他的手臂,心道,若没有自己,也不知这个婴儿会不会被凶兽叼了去?   这个念头一生,他忽然僵住,一股凉气从脊椎迅速蔓延,冻得他大脑隐隐作痛。   九星狼、大雨、婴儿……   景岳猛地拉开半裹住婴儿的襁褓,就见对方左胸靠下的位置,有一枚殷红色的胎记,胎记仅有一寸来长,但却像是一把剑的形状。   景岳心神巨震,这枚胎记,竟和一忘的一模一样!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年带一忘回宗时,一忘曾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告诉他,自己还是婴儿时就被遗弃在山林,遇上了九星狼,尽管大难不死,但却被狼爪毁了脸。   而且一忘也曾提过,那夜下着很大的雨。   当然,还是婴儿的一忘不可能记事,这些都是后来捡走他的那个人透露的。   难怪!难怪他见到婴儿就莫名亲近,景岳双手忍不住微微发颤,轻声道:“是你吗?”   随即,他语气变得坚定,“是你。”   景岳不明白忘尘花生出的幻境怎会让他经历一忘的过去,也不知道幻境究竟想要他做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他想做什么。   ——他想救一忘。   哪怕是幻境,他也想一忘健健康康,永离苦难。   九星狼似乎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嚎叫声越来越近。   景岳迅速环视四周,抱起婴儿就往山林里冲,他记得来时曾见到一株大树,树干上有个树洞。   没多久,他找到了那棵树,便将一忘裹好放入洞中,随即捡起几颗石子,又扯下几根藤蔓,头也不回地循着九星狼的方向跑去。   他必须引走那些凶兽,至少让它们今夜没有机会伤害一忘,或许到了明天,一切就会改变。   漆黑的山林中,九星狼的眼睛好似一盏盏暗灯,景岳很快与它们相遇。   头狼跨步上前,群狼则分散四周将他包围,幻境并没有夺走景岳的五感,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头狼背上九颗类似星辰般的纹路,还有它紧皱的鼻和裂开的牙口。   耳边是头狼示威般的低吼,景岳判断自己无法完好无缺的脱身,他也并不想成为凶兽的口粮,哪怕只是一点点血肉。   于是,他做下一个大胆的决定。   就在头狼扑向他的一瞬间,景岳攥着一根横伸出来的粗枝借力跃起,一举越过狼群,迅速往山上跑。   狼群被他激怒,嚎叫着追赶而上,景岳像烈风一般奔跑,雨水拍打在脸上,林间的枝枝蔓蔓划破他的道袍,擦破他的脸颊,但他没有丝毫停留,只闷头往山崖上冲。   好几次,他甚至能感觉到狼群的追咬就在他脚后,只要慢上一息,他就会被九星狼撕下一块血肉。   但他一直很冷静,对他而言,这些凶兽也仅仅是二阶,只能在幻境中一逞威风。   狼群见迟迟追不上景岳,逐渐分散开来,试图从四面围堵他。   但景岳早有计较,他看似没有章法地乱跑,其行进路线却总能给他最好的掩护,于是屡次从狼群的包抄中逃生。   终于,他来到了山崖边。   景岳借余光观察着地形,但速度却不曾减缓,他身后的狼群自然也惯性地追击。   临到崖边一寸之地,景岳忽然停下,回身将他藏在怀中的石子射向头狼。   头狼吃痛,暴怒而起,狼群们一拥而上,尽数扑向他!   而后,景岳身形后仰,直接从崖上坠落,头狼收势不及,连带着好几只九星狼一块儿摔了下去!   然景岳当然不会傻到自寻死路,此时的他双手紧紧扣住悬崖一侧凸起的石头,腰间则缠着藤蔓,藤蔓另一头绕挂在崖上某棵大树上。   他早已根据地势判断出悬崖外侧不会是平滑一片,于是决定赌一把,就算输了,还有藤蔓作为最后的保障。   很显然,他赌对了。   崖上传来狼群的嘶吼,急切又悲哀。   狼群失去头狼,再没有追杀猎物的心思,它们在悬崖上徘徊片刻,渐渐离开了。   景岳了解九星狼的习性,知道它们会回到巢穴中,凭着厮杀决出新的头狼,但今夜它们不会再出现。   又等了一会儿,他重新爬回悬崖,整个人脱力般地仰躺在地上急喘,而天边的雷不知何时已远去,雨水也变得温柔。   当景岳再一次回到树洞附近,并没有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他心中一紧,匆匆跑到树洞边,却见婴儿还好端端地躺在里头。   景岳大松一口气,将婴儿抱出来,对方黑黝黝的眸子还蒙着一层水雾,眼角犹有泪痕,但此时见了他,又“咯咯”笑起来。   婴儿就像知道刚才不该大声啼哭引来危险,也知道如今危险远离,所以笑了。   景岳伸手戳了戳他软嫩的脸蛋,随即一愣,他手指不知何时划破了,竟在婴儿脸上留下一指血印。   这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回到了现实。   前方不远处,一朵紫色的花于虚空中缓缓浮现,就像盛开在幽冥中。   景岳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各自站在一朵忘尘花上,他们一动不动,像是在入定。   景岳收回视线,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和前生不同,这一次,幻境里的种种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真的只是幻境?还是过去?亦或是本方世界的投影?景岳想不明白,最终摇了摇头。   当他准备踩上第二朵花时,却忽然顿住。   他想起来婴儿的面善来自哪里,尽管五官还很稚嫩,但依旧有些秦燕支的影子。   多年前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景岳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秦燕支,而后微微垂眸,一步跨上忘尘花。   这一回,他出现在一座喧闹的城镇。   周围是来往的行人,以及挑着扁担沿街叫卖的小贩,一切似乎与别的城镇没什么不同,直到景岳看见前方一株歪了脖子的古榕树。   树很大,密集的树须垂落在地,像老者的胡须。树冠上还挂着一根红绸,绸带随着微风起舞,为眼前的景象注入了一股另类的生气。   景岳记得这里,且永不会忘。   一万多年前,他就是在这棵树下,带走了幼年时的一忘。   前方忽然传来喧闹声,一群孩子追打着个身形矮小的乞丐跑到树下。   乞丐不慎跌倒,孩子们立刻围上来,但还没等他们出拳,就见一名身着道袍的青年挤入他们中间,将乞丐护在怀里。   孩子们一见有成年人出来阻止,顿时一哄而散,笑闹着跑走了。   景岳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却只能看见对方漆黑的发顶,上头占满尘土和干草屑。   他能感觉到对方很消瘦,肩骨硌在他胸口都抵得他微微发疼。   景岳心中一涩,当年他捡到一忘时,一忘已经被这群小孩子揍得半晕了过去,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上糊着血迹,被景岳抱住时,眼睛里满是冷漠与警惕。   但此刻,对方只是垂着头,甚至还轻轻靠着他,似乎对他很信任?   景岳深吸一口气,将小乞丐的脸抬起来。   随即,他见到了一张脏兮兮但熟悉的轮廓,和飞花山上的小秦燕支,一模一样。   悬了多年的心终于落到实处,有几分意外,但终究在意料之中,景岳怅然的同时,更有几分不知所措。   ——秦燕支就是一忘,虽然早有猜测,但其中疑点颇多,在没有真正确认那天,他可以当做不存在,可以把秦燕支完全看做另一个人。   可如今……那他们之间又如何相处?他们毕竟是师徒。   即便修者不拘于男男女女之间的情爱,但师徒人伦,也没有人在意吗?   而且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何他对秦燕支没有师徒间的感应?这根本不合常理。   但此刻也不容他多想,因为怀里的人又晕了过去,这次显然是饿的。   景岳将一忘拦腰抱起,背影渐渐消失在热闹的街市上。 第150章   破庙中,景岳拿着沾了水的帕子擦干净一忘的脸,对方的面色很苍白,嘴角还有些青紫淤痕,多半是被人给揍的。   更令他心酸的是,一忘太瘦了,瘦的几乎只有一层皮挂在骨头上,和前生所见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脸上没有了那些可怕的疤痕。   这时,一忘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然后猛地坐起来,一把推开景岳!   力道不算大,但猝不及防之下景岳还是差点儿被推得坐倒,他见一忘警惕而防备地盯着他,心里好笑,看来晕倒前对方是饿糊涂了,所以才任他靠近,让他误以为幻境里的一忘对他生而亲近。   事实上,景岳猜得不算错,刚刚的小乞丐的确是饿得身体发虚,加上被一群孩子追打,精神和身体负荷都到了极限,整个人开始恍惚。当见到景岳时,小乞丐身心莫名一松,好似源于本能的信任,让他想要靠近,想要睡过去……   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眼前这个好看到发光的道人会伤害他,但他意识清醒后,就习惯性排斥所有人,他不相信有谁会没有目的的对他好,当年那个对他好的人,最后也企图把他当做娈童来调教。   想到这里,一忘攥紧了拳。   “你叫什么?”   小乞丐听见对方问他,但他没有开口,而且他也没有名字。   从他有记忆开始,捡他回去那个猎户就叫他“小怪物”,后来他被卖掉,倒是有人给取了名字,可那个名字,连带那里的一切,都让他无比恶心。   景岳见一忘如此,倒是不以为意,前世一忘醒来时完全当他不存在,冷漠得根本不像个孩子,如今虽然沉默,但至少还会瞪他。   他记得前生的一忘被个村子里的猎户捡到,猎户对一忘不算好,动辄打骂,甚至放猎狗追咬,但至少给了一忘一口饭吃。后来猎户死掉,猎户弟弟霸占了他的家产,将一忘给赶走了,那时一忘才五岁多,只能做个乞丐不让自己饿死。   而幻境里,一忘脸没毁掉,却还是成了乞丐,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景岳心中涩然,但他知道此刻的一忘什么都不会告诉他,于是也不问,只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有名字,给你起一个吧,嗯,就叫一忘。”   一忘对此毫无反应,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景岳微微一笑,前生他都能将一忘的性子扭过来,如今当然也可以。   他从袖中掏出用油纸包好的糕点,递给一忘,“饿了吧,吃点儿东西。”   一忘闻着诱人的香气,眼里流露出拒绝,但肚子却诚实地“咕咕”直叫。   景岳笑看着他,“吃吧,怕我毒你不成?”   一忘狠狠瞪了景岳一眼,面上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抢过糕点,闷头狂吃。   吃到一半,他突然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股温暖而柔和的力量,正缓缓修复着他的伤,补充他的生机。   一忘顿了顿,疑惑地看了道人一眼,见对方依旧带笑,笑得就如那股奇怪的力量一般,温暖又柔和。   一忘赶紧低下头,抓着油纸包的手紧了紧,继续狼吞虎咽。   景岳暗自松了口气,糕点上有他洒的药粉,他虽暂时失去灵力,但一些无需借用灵力的丹药还是能炼的。   由于前世他给一忘服丹时对方死活不肯,甚至还想咬他,这次他便换了一种委婉的法子,可见效果不错。   等一忘把所有糕点吃光,顿感精神百倍,那些陈年旧伤也不再痛了,他心里正困惑,忽然,唇角上有柔软的触感。   一忘愣愣看着道人拿帕子为他轻轻擦拭,等他反应过来想推开道人,可双手却不听使唤一般,始终没有动。   当天夜里,一忘睡在破庙,和道人一起。   一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原本还打算趁夜逃走,可他就像被催眠了似的,前所未有的好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等他醒来,感受到细碎的阳光抚过他的脸,一忘怔了怔,下意识去找道人,但庙里只剩他一个。   心里有刹那的惶恐,但又很快化为怨恨——果然,他又被丢下了。   突然,有人的声音响起,“醒了?那就跟我走吧。”   一忘猛地抬头,就见道人正站在庙门外,由于逆着光,道人身体的轮廓仿佛描上了一层金边,就像圣人。   但一忘没有反应,他为自己刚刚那一刹的惶恐和软弱感到愤怒,负气地想,你是谁,我为何要跟你走呢?   下一刻,他就见道人转身走了,根本没等他,好像先头那句“跟我走”只是随便说说。   一忘脸色很难看,更有些不知所措,却见道人又回过头,对他招招手,“走啊,莫非还要我抱你吗?”   一忘挣扎了半晌,最终不甘不愿地站起来,跟了上去。   前世,景岳为了让一忘开阔心境,并没有直接带他回寒云宗,而是陪着他在凡人界走了十年,三个徒弟,就属一忘最让他费心。   这一次,他当然也是用同样的法子,他想让一忘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黑暗和痛苦,想让一忘从困住自己的囚牢中走出来,否则谈什么修炼?修也只怕修成个魔。   景岳不知自己何时会从幻境里离开,但至少他在的时候,会竭尽全力帮助一忘。   他们一连走了十日,从一座城走到另一座城,期间,景岳偶尔也会做做善事,然后带着一忘等待结果。他的善举有时会得到对方真诚地感激,有时却只换来别人表面的恭维,背后的不屑。   对此,景岳从来不说什么,他想让一忘自己体会。   但这十天里,一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就像个哑巴。   这天,他们来到了一座城,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忽听前方传来吵闹声。   景岳带着一忘走过去,就见个衣着富贵的青年,指使他的手下抓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那姑娘生得颇为秀丽,但此时却痛哭连连,姑娘的父亲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青年却冷冷道:“你女儿跟我回了陈家,虽是做小,但日后吃香喝辣,总比跟着你受苦受累的好。”   随即手一挥,“带走。”   几名手下拦住想要追上去的老汉,另有两人架着姑娘的胳膊将她拖走。   女子的哭声越来越远,一些原本躲起来的百姓见青年走远,也大着胆子议论,“王老汉家的闺女真可怜,那位陈公子都有七个小妾了,听说他素来喜新厌旧,陈家那位正房脾气不好,又奈何不得陈公子,没事就拿失了宠的小妾出气,已经弄死好几个了……”   “可怜啥啊,她若好好地待在家里头,能被陈家人瞧见?谁要她抛头露面的?说不定她就是故意的,如今只是演一场贞洁烈女的戏!”   “你这话说的,王家闺女一贯孝顺,她娘走了,她爹又病成这样子,她若不出去找活计,他们一家如何生活?”   “哼,谁让王老汉没用。”   “他能如何,那陈家可认识京里的贵人,他一个平头百姓,还能跟贵人争不成?”   ……   一旁的景岳微微蹙眉,但却没动,他看了眼此时颓然坐在地上的王老汉,正打算离开,就听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不救他们?”   那声音景岳非常熟悉,显然来自一忘。   “嗯?你肯说话了?”景岳转过头,见一忘眼中带着嘲讽,他心中微叹,笑道:“不需要我救,那位陈公子根本带不走王姑娘,而王家经过此事却有后福。”   一忘愣了愣,正待讽刺道人见了硬茬子,那些虚伪的善心就都使不出来了。   道人却拍了拍他的头,“收起你的恶言恶语,讥讽我,你也不会开心。”   一忘顿时有种被看破的难堪,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   “走吧,咱们跟上去看看。”   景岳率先走了,一忘在原地站了会儿,又匆匆跟上。   两人没走多远,就见到了姓陈的青年,这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野猫挡了青年的路,青年狠狠踹了一脚,野猫滚了几滚,痛苦地蜷缩在一旁。   一忘下颌紧了紧,突然,就见一个花盆当街砸下,直接将青年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街上瞬间乱起来,陈家的手下们一拥而上,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们掳走的姑娘?   一忘惊道:“他死了吗?”   景岳:“没死,却也离死不远。”   一忘:“你……莫非你真能算中别人的命运?”   景岳:“不能,至少我就无法算中我的命。”   他侧过头,俯身盯着一忘的眼睛,“但此人作恶多端,身上怨气凝聚,必有报应。”   “你的意思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忘语带嘲讽地笑了笑。   景岳:“非也。而是天道自有平衡,正如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万事万物,都讲究平衡之道,一旦过界,自然会受天道所阻。”   他看了眼前方的混乱,又道:“就拿陈姓青年来说,他生来本是平衡的个体,无所谓善,也无所谓恶,但他做多了恶事,渐渐打破了这种平衡,也就离……姑且叫做报应吧,也就离报应越来越近。”   “如果他不抢王家姑娘,不踢那只野猫,那么他的恶还没有突破平衡的极限,或许要等下一次,下下一次才会倒霉。如果期间他又做了善事,弥补了善恶平衡,那么报应会来得更迟,若是他从此痛改前非,一心行善,报应则有可能永不到,直到他死后赎罪。”   一忘:“照你所说,一个绝对的善人,也会有报应吗?他没有恶,也破坏了平衡。”   景岳:“事实上,据我所知,真正纯粹的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而这样的人也是万中无一,少之又少。这个世界更多的人都是有善有恶,好人偶尔也会行恶事,有恶心,恶人偶尔也会做好事,生善心,没有绝对。”   一忘:“你也会行坏事,有恶心?”   景岳笑了笑,“当然,我也是人,有爱欲恨,有贪嗔痴,这些都是恶的根源。但只要平和地看待人性的复杂,就不会被善恶左右,不会偏执,不会迷失。”   一忘:“不懂。”   景岳:“你会懂的。”   因为前世的一忘领悟了道一的雏形,今生的秦燕支补全了道一的功法。   道一,乃是承天道而生,若非对天道平衡了若指掌,又怎能有此智慧?   何况,一忘天生慈悲。 第151章   后来,陈家那位公子果真倒了大霉,整个人昏迷不醒,众多郎中束手无策。   而砸花盆的人也不是故意,偏偏背景比陈家公子更厉害,陈家动不得,想要找王老汉一家出气,却发现王老汉和他闺女已逃得无影无踪。   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也没心思慢慢找人,此事只能放下。   当夜,景岳和一忘又找了间破庙,进庙的时候,景岳发现一忘脚步稍顿。   他微一挑眉,就见庙外大树下蜷缩着只野猫,看上去像是被陈姓青年踢了一脚的那只。野猫或许受伤太重,见有人来了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刚刚撑起身体,又猛地倒下,一动不动。   景岳假装没看见,径自进了庙中。   半夜,外头突然刮起狂风,一道闪电划破夜的静寂。   一忘从地上坐起来,于黑暗中打量着似乎睡得很沉的道人,见道人毫无反应,便悄悄出了庙门。   野猫已经不在树下了,一忘找了一圈,终于在草堆里发现了野猫。   此时的野猫呼吸微弱,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死,脆弱得让一忘想到自己。   猎户死了,他被猎户弟弟卖给一户人家,当家老爷对他很好,其实却暗藏龌龊心思,他假装不知,趁那人不备用砚台砸破对方的头,又故意放火制造混乱逃了出去。当时满城的人都在追他,他又饿又累,又冷又怕,躲在城外一口枯井中惶惑不安。   他多想有人来救他,可是没有人来。   后来,他离开那座城,整天浑浑噩噩,踩在生死边缘,突然有天,道人来了,道人救了他。   一忘从怀里掏出些糕点,喂到野猫嘴边,他见野猫动了动鼻子,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睛纯澈的像碧蓝湖泊,让人一看就懂,不似人心复杂。   一忘觉得很安心,把糕点凑近了些。   野猫伸出舌头舔了舔,慢慢将糕点吃下。   一忘蹲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些糕点都是道人给的,应该能治好野猫的伤。   而不远处,不知何时起身的景岳望着这幕,眼底一片温柔。   一忘的确是天生慈悲,只是年少时的经历掩盖了他的心性。   前世,他最初并不喜欢一忘,他的大徒儿一念性子乖巧老实,而一忘却阴沉冷漠,若非算出对方与自己有师徒缘分,景岳根本不会在一忘身上多花心思。他甚至想过,如果一忘心性无法扭转,他宁可斩断这段师徒缘分,也不让对方带累了他。   几千年的散修经历,将景岳塑造成一位潜藏的极深的利己主义者,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一心想要飞升得道,阻挡他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因果,他都会毫不留情斩断。   但在之后的相处中,景岳发现了一忘的另一面,知道一忘冷漠之下有一颗柔软的心,且怀有大爱。   他在一忘身上,看见了得道的潜质,甚至开玩笑说,如果一忘不曾拜入自己门下,去做个和尚,想必大有所为——冷漠与慈悲,本就是天下神佛与身俱来的矛盾。   景岳自知修不来,所以另辟蹊径,随性为之。   同时,他也通过一忘照见自身,拔出了潜伏在心的隐患,甚至修为也有了突破……   “轰隆——”   又一道闪雷劈下,惊醒了陷入回忆的景岳,他道:“一忘,快些回来。”   蹲在地上的背影蓦地一僵,半晌闷闷回道:“哦。”   回来?多好听的词,一忘默默地想。   此后的日子,景岳继续带一忘走走停停,看遍人世风光。   凡人是最弱小的,但凡人却是最精彩的,他们短暂的生命总能迸发无限花火,景岳希望一忘能通过人间世情,堪破困境,挣脱束缚,顺利踏上大道之路。   转眼便是数月过去,这日,他们来到了一座名为雪遥村的小村庄。   半道上,两人忽然听见有人急呼“救命”。   景岳转头看了眼一忘,对方没什么表情,似乎无动于衷。   他暗地里叹了口气,道:“我们过去看看。”   如今的一忘已经能与景岳正常相处,虽不主动,但景岳说什么,他也不会排斥。   两人很快到了声音来处,就见一群铁针蜂正追着个青年,那锲而不舍的架势,就像青年毁了他们的蜂窝。   只听“噗通”一声,青年狗急跳墙跃入浮着薄冰的寒湖中,铁针蜂仍不放过,围堵在水面不愿离开。   鉴于铁针蜂只是一阶凶兽,景岳虽没有灵力,但想要对付也不难。他随手驱赶了蜂群,又将已陷入昏迷的青年从水里捞了上来。   青年名叫杨松,就住在雪瑶村里,他此时哆哆嗦嗦地缩在木屋一角,木屋中点着火,驱散了腐朽的潮气,但他偏偏不肯靠近。   景岳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道:“铁针蜂向来温顺,平日鲜少攻击人类,你怎么招惹它们了?”   “我哪有……”随即他愣了愣,沉默了下来,只是一只手攥紧了腰间的香囊,半晌才道:“也怪我大意,平日里经过它们的蜂巢一直没出事,今日不知怎的惹上了,若非道长相救,我可能就得淹死。”   景岳笑笑,“这深山野岭的,时有凶兽出没,你独自上这里作甚?”   杨松:“上山里摘点药,为我夫人治咳嗽。”   景岳:“你成亲了?”   他见青年年龄不大,估摸十八九岁。   杨松瞬间高兴起来,“上月刚娶了媳妇儿,我夫人很美,是雪域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我们青梅竹马,心意相通。”   景岳淡笑道:“那可真好。”   杨松问道:“道长要往何处去?”   景岳并没有目的,他和一忘本就是随缘走到雪遥村的,但他此时却改了主意,道:“我想去雪山上的神女峰瞧瞧,若是运气好,还能摘到冰莲。”   杨松:“前些日子暴雪,山上路不好走,道长若不嫌弃,便来我家歇上几日吧?”   如此正中景岳下怀,他欣然同意。   整个过程中,一忘一句话没说,只是盯着景岳的眼神有几分古怪。   等到了杨松家里,景岳才知对方所说的确不假,他夫人生得很美,就算在女修中也算上等。   杨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似乎很惊讶来了外人,但随即眉头微蹙,问杨松,“你为何如此狼狈?”   杨松没怎么接触火源,此时衣衫还是半湿,上头糊着点点淤泥,凌乱的发上还夹着些枯枝烂叶。   他不在意地笑笑,“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可惜了夫人今早送的香囊……”   话一说完,杨夫人眼角就红了,一滴泪倏然而落。   杨松一急,也不顾有外人在,搂过夫人低声劝慰。   过了好一会儿,杨夫人渐渐平静下来,她似乎才想起有客人来,羞红了脸道:“这两位是……”   杨松:“哦,这位道长要上神女峰,这几日路不好,我便请他们来家中暂住。”   杨夫人微微福身,请景岳和一忘进门。   路过院子时,景岳见院里栽种了许多药草,还有不少晾晒的药材,一张木凳旁放着倒药罐,药罐口还沾着些粉末,显然刚刚有人正用它捣药。   景岳随口问道:“杨夫人懂医术?”   杨夫人笑道:“我是久病成医,幼年时遇上火灾,虽未死,但却伤了肺,病根一直未除。”她柔柔看了杨松一眼,“多亏了阿松,当年救我性命。”   杨松也回了个笑,可景岳总觉得,笑容中有几分勉强。   杨夫人很快拾掇了间屋子,等屋里只剩景岳和一忘,后者道:“你为何要答应住下?”   景岳心里有打算,此时不便告知一忘,便故作高深地笑了笑,让一忘自行脑补。   他这招用过很多次,每次都很管用,但一忘只是漠然地看他一眼,衬得他的一番作态略显尴尬。   景岳:“……”   他怎么忘了,眼前的是一忘,并不是好糊弄的小燕支。   景岳忽然生出个想法,若一忘和燕支有同样的经历,是否也会和燕支同样性格?   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眼前的人是一忘,只是一忘,是他第二个徒弟。   傍晚,杨松来唤景岳二人,说是杨夫人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桌好菜。   由于景岳和一忘此时都是凡胎,当然得吃五谷杂粮。   杨夫人手艺不错,但一忘却不怎么动筷子,只有景岳夹过的菜,他才会意思意思尝一点。   杨松夫妇还当饭菜不和一忘口味,表情有些歉意,但景岳知道一忘是源于警惕,而跟着自己挑菜,说明一忘对他已经有了信任。   景岳暗暗有些高兴,他知道一忘偷偷藏了他平时给的糕点,也就不多说什么。   这时,杨松道:“道长本领高强,不知可懂风水道术?”   他话一出口,一旁的杨夫人握筷子的手紧了紧,景岳余光瞟见,却假作没注意,道:“为何如此问?”   杨松轻描淡写道:“咱们家里近日颇为不顺,我想请道长帮忙看看,是否有哪里坏了风水?”   景岳:“对不住,我只懂些拳脚功夫,并未学过正经道术。”   杨松明显有些失望,“是我唐突了。”   而他身旁的杨夫人,却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第152章   夜里,杨夫人捧着一盆蓝色的蕨类植物从屋里出来,遇上正准备回房的景岳。   “太和草?”   杨夫人一愣,捧着太和草的手改为抱,似乎担心盆子摔了,显得有些紧张。   她笑了笑,“道长也认识此药么?”   景岳:“此药性寒,能驱火毒。”   杨夫人:“原来道长也懂医术。”   景岳:“略懂。”   杨夫人:“今日月亮不错,我抱它去院子里。”   太和草怕日晒,以月光为养分,白日一贯养在阴暗处。   景岳:“请。”   景岳侧过身,请杨夫人先行。   杨夫人感激一笑,抱着太和草出了门,半道上,她忽然回过头,发现景岳已经不在原地,多半是回了屋子。   杨夫人肩膀微微一松,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草,露出个温柔的笑来。   此时月色正浓,惨白月光洒在太和草蓝色的叶子上,浮现出一条条深黑的叶脉,像无数交错流动的血管,看上去有点恶心。   但杨夫人丝毫不在意,她取出一根羽毛,轻轻擦拭着叶片,叶片一被触碰就会微微卷曲,像一株含羞草。   每当此时,杨夫人总会笑起来,恬淡而愉悦,像是看见了最为珍视之物。   过了约莫小半时辰,杨夫人将太和草放下,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一走,黑暗中走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一忘看了看那株草,又望向杨夫人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次日一早。   杨夫人正在院中捣药,见景岳也来了院子,便道:“道长昨日休息得可好?灶房里有粥和馒头,正热乎着呢。”   “多谢夫人,不过我带着干粮,刚刚已经用了些。”景岳问道:“杨公子不在家?”   杨夫人:“他为我采药去了,昨日出了意外,药没采成。”   她见景岳四处望探,便道:“您那位小道童,一大早便出门了。”   景岳略有些意外,他虽知一忘早早便离了屋子,但以为对方顶多在院子里,没想到竟是出去了。   正待去寻,就见一忘小跑着回来,表情不太好看。   “怎么……”   景岳话还没说完,一忘就难得主动地拉着他,也不管杨夫人好奇的目光,直接将景岳拉进他们俩的房中。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一忘关上门,肃着小脸,很小声地说。   景岳:“为何?”   一忘:“杨家中了诅咒。”   景岳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一忘原本还能保持平静,但渐渐生出恼怒,转身就要走,却被景岳一手捞过来,抱在怀里。   一忘稍稍挣动两下,便安静下来,闷声道:“那个杨夫人不是好人,你别被她骗了。”   景岳:“你如何得知?”   一忘想到昨夜里见到的一幕,总觉得怪怪的,但他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于是今早便想出门打探点儿消息,可惜没听说杨夫人有何不妥,倒是听说杨家中了诅咒一事。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信杨夫人有问题,他见多了这样看似慈和柔弱,实则蛇蝎心肠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他的直觉,也能让道人相信吗?   最终,一忘垂下眼眸,“我就是知道。”   “不是诅咒。”   一忘表情一沉,只当景岳不信他,又听对方道:“是怨灵。”   “怨灵?”一忘愣住,邪鬼之说他虽听过,但从未遇见过。   景岳见一忘难得露出几分天真,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如今的一忘再是早熟,终究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所以才会被诅咒给唬住。   他本不想这么快告诉一忘,毕竟有些事他也没想清楚,但再不说,一忘怕是要生误会,便坦言道:“昨日我们救上杨松,我就发现他身上沾染了很重的怨灵之气,因此,我才想来他家里看一看。”   一忘:“莫非杨家有怨灵?”   景岳:“有。”   一忘:“在哪儿?”   景岳:“你先告诉我,你今日都听说了什么?”   一忘直直盯着景岳,像是怕他再次嘲笑自己,但见景岳态度很端正,他稍稍满意,便道:“杨松和他夫人成婚不足一月,但杨家却出了好多事。先是他们新婚第二日,家里灶房烧起来,还好他们发现得早才没有酿成大祸。可就在当天,杨夫人又落入河中,不过被救了起来,病了很久。”   一忘见景岳表情淡淡,一点都不吃惊,微有些失望,“后来杨夫人刚好没几日,杨松就差点儿坠马,他们还不知道,杨松昨日又遇上了铁针蜂……”   景岳:“他们可有说,诅咒从何而来?”   一忘点点头,将他听来的话一一复述。   原来杨松还有个同胞哥哥,叫做杨开,两人生得一模一样,喜欢的也是一同个人。   但杨夫人却只对杨松有意,两人成亲前夕,杨开便伤心远走,不知所踪。   一忘:“有村人说,杨家出了这么多事,指不定是杨开心有不甘,因爱生恨,找人作法针对杨家。”   景岳:“杨松还有同胞哥哥?”   一忘点点头。   景岳眉头舒展,淡声道:“原来如此。”   一忘不解其意,正想再问,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不好啦!不好啦!杨松从山上摔下来了!”   院子里的杨夫人表情一凝,猛地站起来,慌乱地冲了出去。   没多久,就见几个年轻人抬着单架,架子上躺着杨松,此时已摔得头破血流,人事不知,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显然是摔断了。   他们一路将杨松抬回院子,却不多做停留,只对已哭得肝肠寸断的杨夫人说去找大夫,便匆匆跑了,仿佛怕待久了会被杨家诅咒缠身。   杨夫人也没心思搭理,她伏在单架旁,哭成个泪人。   “你不是想他死吗?为何要哭?”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杨夫人吓了一跳,她一抬头,见是景岳。   “道、道长,你说什么?”   景岳:“难道不是吗?你身为大夫,明知鸢草的气味能够刺激铁针蜂,却还是装在了香囊里。”   景岳的五感远胜常人,昨日救了杨松,尽管对方的香囊沾了水,但他还是闻见了鸢草的味道。   香囊乃是杨夫人所赠,只是他当时不知道杨夫人是否故意,直到他见杨夫人懂医术。   杨夫人脸色一变,“什么铁针蜂,不懂你说什么?”   景岳:“昨日杨松在山上被一群铁针蜂围追,落入湖中。铁针蜂素来性子温和,若是没有鸢草刺激,它们怎会群起而攻之?而鸢草,就在你送他的香囊里。”   杨夫人顿了顿,“我、我是在香囊里放了鸢草,那是安神之用,我又如何知道他会经过铁针蜂巢?”   景岳:“哦?难道你也不知鸢草虽能安神,但若没有云川、乌葵中和,反会让人痰迷心窍,蔽其神明,乱其视听?”   他见杨夫人还想狡辩,又道:“你的香囊里只有鸢草,是何用意你心知肚明。”   杨夫人沉默下来。   景岳:“他是你丈夫,你为何要害他?”   杨夫人依旧不答,就跟没听见似的。   景岳:“你不说话,那我们就问问藏在太和草里的怨灵如何?”   杨夫人瞬间面无人色。   “太和草,的确有驱除火毒之效,可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养魂草。”景岳盯着杨夫人的眼睛,“养魂草,能养护阴灵,杨夫人作为凡人应该不懂这些,多半是草中怨灵告诉你的吧?”   其实昨晚景岳一见杨夫人手中的养魂草,就看出草里藏着怨灵,加上杨夫人在杨松请他看风水时奇怪的表现,让他怀疑杨夫人也知怨灵的存在。   杨夫人养着怨灵,又对杨松怀有杀意,到底为何?   可惜他没有灵力,无法将怨灵抓来一问,他本以为杨夫人是在修炼什么邪术,直到一忘说杨松有个叫杨开的同胞哥哥,在他们成亲之前失踪了。   双生子,灵魂可以共享同一具身体,这也是为何有些人失去了同胞的姊妹兄弟,却总觉得对方并未远离,还在陪伴着他们。   但一体养双魂,死掉的那个必然是辅魂,受主魂控制,可如果主魂消亡,辅魂就能占据肉身。   当时景岳就怀疑,杨夫人是想杀了杨松,让养魂草里的怨灵附体。   景岳:“让我猜猜,你哭,是哭杨松的肉身毁掉,草中怨灵无法附体,对吗?”   杨夫人迅速爬起来,就要往屋子里冲。   景岳:“别跑了,在我这里。”   他一直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来,手上正是一盆蓝色的草叶,被阳光一晒,叶片边缘蜷缩起来。   “给我!”杨夫人猛地一扑,又如何扑得中景岳?   她情急之下,抓向呆愣在一旁的一忘,景岳见她如此,心中生怒,将一忘扯到身后,威胁道:“你想让我摔了它吗?”   杨夫人尖声道:“不要!”   半晌,她颓然道:“你懂道术,是不是?”   景岳:“略懂。”   继续懵逼的一忘:“……”   杨夫人:“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景岳猜到了大致,但他不明白的是,据一忘所说,杨夫人喜欢的是杨松,对杨开无意,那她为何要为杨开杀杨松?这不合常理。   他想到杨夫人说杨松对她有救命之恩时,杨松奇怪的表情,心里生出一个猜测。   景岳:“现在的杨松不是杨松,而是杨开假冒,太和草里的怨灵才是真正的杨松?”   杨夫人怒道:“是,杨开骗了我,他杀了松哥哥,又冒充松哥哥娶我,今日也是他的报应!”   说完,她像被抽了魂一般,整个人摊坐在地。   当日大喜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杨松浑身是血,说自己已经死了,她枕边人其实是他哥哥杨开。   梦里,杨松告诉她,他与哥哥上山猎雁,本欲做成亲之用,不幸滚落山崖,半死过去。杨开非但没有救他,反而将他就地活埋,并且顶替了他的身份,为了不让人起疑,还对外说杨开因为太过伤心离开了村子。   村子里都知道这两兄弟和杨夫人的纠葛,理解杨开不甘心杨夫人成了自己的弟妹,没谁觉得奇怪。   但杨开不知道,杨松的怨灵附在他身上,趁着喜夜入了杨夫人的梦。   杨夫人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本来不想相信,为了试探,便在次日放了一把火,他很害怕。”   原来小时候她遇上大火,杨松冲进来救了她,杨开却胆小的不敢靠近,也就是从那以后,她渐渐心悦杨松,而杨开也突然变得怕火。   杨夫人:“我确认梦是真的,便不想再活,跳了河,却被救上来了……”   也就是在昏迷时,杨松再次入梦,告诉她养魂草一事,之后,杨松的怨灵便在她的帮助下脱离杨开的身体,住进养魂草中。   而杨夫人则一直谋划着如何杀了杨开,为杨松腾出身体。   她看了眼杨开歪歪斜斜的身体,和已经停止的呼吸,茫然道:“他终于死了,身体也不能用了,我还没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了真相,知道他是个连弟弟都害的凶手……”   景岳:“你真以为,他不知道你要杀他?不知道你早已看穿?”   杨夫人一愣。   等她再回过神,却见道人和道童都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株枯萎的养魂草。   雪遥村外的山道上,景岳与一忘并排而行,后者忍不住问:“你为何不救杨开?”   景岳:“一命还一命,他害了人,故有此报,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天道平衡。”   一忘沉默片刻,道:“人心真可怕。”   杨开看上去如此爽朗,杨夫人也是柔柔弱弱,但他们内心却藏着如此多的恶,纵然以爱之名,做出的事却另人不寒而栗。   景岳想让一忘多见世情,可不希望他愈发偏执,便道:“人心有可怕的一面,也有……   突然,他眼前一花,再度从幻境回到现实中。   望着不远处一朵新生的忘尘花,景岳很想爆粗。 第153章   一忘被他扔山里了……   有了这个念头,景岳也无心观察旁人在做什么,只看了秦燕支一眼,就踏上了新的忘尘花。   他只希望这次能回到原点,可别像上次似的,直接就翻了篇。   否则,他也不确定一忘会变成什么样?   春山岭,寒风凌冽,处处银装。   岭中山道上,五六个修士正围着个俊秀道人,其中一名个子最高的修士道:“拿出来吧。”   道人不答,面上的表情比寒风更冷。   “嘁。”修士嗤笑一声,“你不过练气二重,也妄想入寒云宗?”   其他修士也捧场地笑起来。   他们这次围攻道人,正是为了道人手中一份荐函。   再过不久,双极至北的寒云宗将迎来开山之日,若是想入山门,就得闯过寒云宗十八道考验,但若有一份世家荐函,便可免掉入山前的考验,直接参与寒云宗宗门考核。   而道人手中,恰好有这一份荐函。   若道人出身世家,他们当然不敢来争。   但道人与他们一样只是散修,之所以能弄到世家荐函,是因为道人曾替某世家卖过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供人炼药,传闻四年中,道人身上足足被划了三千刀。   道人是个狠人,可惜修为不高,且世家给了他荐函,双方便算两清,即便道人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为他寻仇。   因此,对于有心入寒云宗,又想走捷径的修者来说,道人无异于小儿抱金,人人都想占占便宜。   可惜道人警惕十足,又擅于躲藏,若非他们运气好,也很难寻到道人的踪迹。   不过他们运气好,道人可就倒了霉。   “识相的,乖乖将荐函交出来,咱们便饶你一命,否则我手中剑就要见血——”   修士威胁的话未说完,道人已拔剑冲来,但见他右手长剑,左手剑鞘,双手毫无滞涩,剑势骤如流星。纵然道人修为比不上几名修士,但他好似天生善战,总能一眼看出对手薄弱之处,而后一击必中。   不管道人身上添了多少伤,除了避开要害,他所有的杀招总指向一个人。   一直到对方身死。   很快,道人浑身浴血,地上也多了四具尸体。   仅剩的两名修士惧意已生,尽管他们比道人更强,也未受什么伤,可他们就是害怕,他们已被道人的狠意吓破了的胆,心中后悔不已。   此刻他们才明白,遇上对自己足够心狠的人,最明智的作法,就是逃。   可惜为时已晚,道人哪容他们逃走?   最后一名修士重伤倒地,眼神惊恐地望着道人一步步靠近。   道人此时满身的鲜血,行走间仿佛带着粘腻的腥风,他的衣袍凌乱,长发半束半散,明明是狼狈的模样,可却自有气势,宛若地狱杀神。   尤其,是道人手中那柄渗血的长剑,那些血,都来自修士,以及修士的同伴。   “求、求……”修士虚弱地告饶,却感觉肩上传来锥心之痛,原来是道人的足尖正碾在他断臂的伤口处。   修士已虚弱到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低低呻吟,恍惚间,他听见道人说出了今日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   “想入他门下?凭你们也配?”   随后,修士胸口蓦地一痛,眼前一片血红。   景岳来时,便见到已成青年的一忘站在死人堆里,虽然说用堆来形容有点夸张,但眼前这片雪的确都被染成死亡的腥红。   他心里暗骂一句幻境的安排,更有些难以置信,轻轻喊了声,“一忘?”   不远处侧对他的人一顿,猛地扭过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随即,一忘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睁开,“你回来了。”   景岳皱了皱眉,不论是一忘此刻的状态,还是一忘平静的反应,都让他觉得不对劲,“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对方仿若未闻,自顾自道:“其实我知道你会回来。”   一忘笑了笑,笑容有种笃定的轻松,但景岳却感觉沉重。   “只有你不会骗我,我猜对了。”   景岳:“……”   一忘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然后整个人往前倒下。   “一忘!”   景岳大骇,忙冲上去将一忘扶住,却见对方死闭着眼,已陷入昏迷。   景岳背着一忘走出春山岭,找了家最近的客栈住下,客栈老板本不愿意,可见到景岳的脸色,他实在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一忘此时已发起高热,景岳检查他身体时发现,一忘身上有数不清的陈年旧伤,且体内经脉不通,灵气混乱,功法更是芜杂。   简而言之,一忘全身都是隐患,若继续修炼下去,只有爆体或入魔一途。   他不知一忘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功法,又有了何种经历,此时也没办法问,只有等一忘醒来再说。   但显然,一忘过得很辛苦。   如今距离他上回离开,已过了十多年,算算一忘的年纪,也有二十了。   前世里,二十岁的一忘已跟着他回了寒云宗,且在道法上小有成就,可幻境中,明明他一开始就救了一忘,为何反让一忘蹉跎至今,竟连前世也不如了?   幻境是在戏弄他吗?要让他感受即便知道命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变得更坏的无力?   景岳眼睛沉下来,他终究是要离开幻境的,离开之前,他一定要将一忘引上正确的路。   当天夜里,一忘半醒过来,但显然意识还不清醒。   他看着景岳,问道:“你还会走吗?”   景岳本想骗骗他,但想到一忘说过“只有你不会骗我”,最终选择了沉默。   一忘等不到回答,很失望地闭上眼,又陷入沉睡。   足足过了三天三夜,一忘终于彻底醒了。   他对景岳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谁?”   景岳一怔,下意识道:“我是景元。”   一忘当然知道道人叫景元,年幼时他跟着道人好几个月,哪至于蠢到连道人名字都不晓得?他问的不是这个,而是道人身份。   “你是寒云宗那位景元吗?”   “寒云宗?”   景岳怔住,这里也有寒云宗?   他上回来,一直在凡界行走,修士都没遇上半个,当然不了解幻境中的修界。   他以为幻境很小,是以他和一忘为支撑,但显然幻境的完整超出他想象。   可如果这里有寒云宗,那么幻境中的景元为何不来救一忘?还是因为他的种种作为,一切都变了?   他要不要带一忘去寒云宗,见见另一个自己?   念头一生,景岳顿感身体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想将他挤出幻境,他便知此事已经超出幻境定下的法则,不可为之。   “你怎么了?”   一忘见景岳忽然面色苍白,浑身轻颤,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没事……”景岳揉了揉额头,稳住神魂,才对一忘道:“我是寒云宗的景元。”   如果有一天,一忘真能去寒云宗,景岳相信另一个自己,一定会和此刻的他一样善待一忘。   一忘:“你当时忽然消失,是因为有事回去了吗?”   景岳很想告诉他,我是你师尊,从未来而来,但他只是想想,神魂都仿佛快要崩散。   于是,他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是。”   只是他回去的地方,并不是宗门。   一忘忽然笑起来,“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才没有带我一起走。”   景岳:“……”   那一瞬间,景岳的心里宛若被凌迟。   一忘的反应不在他预期,以他对一忘的了解,若是被难得付出信任的人扔下,绝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一忘可能会怨憎,会气愤,会偏执地认为他是个骗子,然后慢慢消气,再度接受他。   但没有,一忘一句责问也没有,反而体贴地帮他想好所有理由。   就像……就像一忘很希望事实便是那样,希望他消失是因为回了宗门,希望他是有重要的事才抛下他。   一忘的每一句“我知道”、“我相信”,仿佛都只在说“不要骗我”。   景岳深吸一口气,问道:“告诉我,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一忘:“你消失了,我找不到你,只知道你叫景元。他们说寒云宗有位景元道祖,我便想来双极以北瞧一瞧。我得到了一份荐函,但遇上几个不长眼的想要来抢,我便都杀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景岳却从中听出许多。   从他当日离开的雪遥村,到如今的春山岭,距离何止万万里?   一忘找了他十多年,为了一个渺茫的、并不确定的希望,只身来到极北。   而对于杀人这件事,一忘似乎已习以为常。   一忘:“如今我也学了道术,不再是凡人,你会带我回寒云宗吗?”   景岳忍住难受,斟酌着说:“你的功法不对……”   尽管一忘已经练气二重,但若想继续修炼下去,只有从头再来,他很怕一忘接受不了。   更让他无力的是,他无法带一忘回寒云宗。   然一忘却不以为意,他当然知道自己功法不对,为了学这些功法,他入过杀人窟,进过死人墓,东一点西一点地拼凑,很多都是自己琢磨来的。   他没有办法,若是不学,一个凡人,又怎能上得寒云宗呢?   一忘:“那就废了它,我重新练起,你教我正确的。”   景岳:“……好。” 第154章   景岳没有灵力,只能口头指点一忘散功。   散功后的一忘很虚弱,景岳虽未体会过散功的感觉,但想来也不会好受。   他花了一年多时间为一忘调理身体,可一忘的经脉也受了损,景岳如今没办法炼制灵药,只能带着一忘四处寻药,其中艰辛自不必说。   好在他俩把寒云宗荐函交给了一位实力很强的散修,对方甘愿抗锅,帮他们拉走了大部分仇恨。   即便如此,两个凡人混迹修界,依旧是如履薄冰,每时每刻都必须小心翼翼。   一直到四年以后,一忘终于恢复了最佳状态,重新开始锻体。   小半年,一忘锻体有成。   又一日,一忘引气入体。   期间,一忘也曾问过景岳为何身为寒云宗开山立派之人,却毫无修为?   景岳不知道怎么答,只能含糊过去,说自己前来指点一忘有一些限制。   一忘并没有追问,而是道:“那何时你才能带我回寒云宗?”   景岳只能玄说,“等该往之时,你自会知道。”   当时一忘只深深看他一眼,从此便不再问关于寒云宗的事。   这一次,景岳足足在幻境里停留了十多年,他悉心教导一忘,虽没有师徒之名,但却有师徒之实。   如今一忘已有练气大圆满,距离筑基仅差一个契机,修炼也算踏上了正途。按理说,景岳心愿已了,只要让一忘去寒云宗找另一个自己拜师即可。但他始终不放心,因为他不知道一忘是否放下偏见,不再偏执?   尽管一路上他们见了许多人间悲欢,但一忘将真实想法藏了起来,不质疑,也不肯定,就连景岳也琢磨不透。   他一天看不到一忘放下,他就一天放不下。   这日,两人来到双极以西某座城,这里地势偏远,少有修者出现。   可还没入城里,景岳就隐隐察觉不对。   等进城后,他看见颇为繁华的城镇总透着一股死气,死气并非来自阴灵邪祟,而是这方土地。   一忘发现了他的异样,问道:“可有情况?”   景岳:“此地地寿似乎缩短了很多。”   常言道天地永寿,可其中的地并非指某一块土地,而是指代一方世界,就本身而言,地是有寿命的。   当土地万物生灵已死,且不再复苏,地也就成了死地。   一忘经景岳提醒,特意观察一番,发现城中绿植稀少,土地干裂,但他们所经之地雨水日照丰润,不该是这般情形。   景岳:“此地地寿原应有数万年,但据我观察,这片土地至多不过几千年就会彻底死去。”   两人都觉奇怪,怀疑有什么破了风水,可他们走遍了城镇,依旧没察觉任何异常。   此时日已西沉,景岳便打算在城中住上一日,明天再说。   刚想找间客栈,忽听一声钟响,随即,他便见到有商家从铺子里搬出一尊小臂高的佛像,路上一些行人和小贩则从怀里捧出更小的佛像,齐齐摆放在地。   他们让佛像面朝西方,跟着呼啦啦跪下,连连叩头。   景岳与一忘对看一眼,都觉诡异。   如今街上只剩零星几人还站着,景岳好奇地找了位中年汉子问道:“这位大哥,他们这是做什么?”   汉子眼中闪过讥讽,但讥讽并非针对景岳,他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景岳和一忘点了点头。   汉子:“离咱们这里千里外的旌阳城,有一位据说是佛子转世的高僧,只要虔诚信奉,佛子便能满足信徒一切愿望。后来高僧的本事传来城中,果真颇为灵验,这些年城里信奉他的人便越来越多了……”   景岳望着那些叩完头仍低声许愿的百姓,心中猜测,莫非有哪位修神道的在捣鬼?   他又问汉子,“大哥为何不拜,可是不信吗?”   汉子冷笑数声,也不说什么,摇摇头便走了。   中年汉子一离开,附近便有一位老者站起来,他捧着佛像走到景岳身边,道:“两位可别在意,像他那种不信不尊佛子之人,死后必有报应。佛子真的很灵验,刘家的老夫人卧床不起六七年,自打她儿子信了佛子,她便渐渐好了;张家的媳妇儿十年不孕,自从信了佛子,三年抱俩;王家的……”   老人一连举了好些个例子,眼神渐渐狂热,“你们有缘来此,说明是佛子在指引你们,给你们侍奉他的机会,若你们从此虔诚信奉,必有后福。”   景岳只笑了笑,“原来如此,多谢老人家告知。”   老人看出他态度敷衍,惋惜地叹了口气,不再搭理他们了。   老人一走,附近还有些信徒都看过来,景岳和一忘顿时警惕,但那些人终究没有做什么。   因此变故,两人便不打算留住城中,而是欲往旌阳城看一看。   他们本就没有目标,自然想去哪里都行。   此后数日,他们一连走过三座城,越往西,城镇越繁华,佛子的信徒也愈发多了。   但景岳却发现越靠近旌阳城,当地的地寿越短,他几乎可以确定,地寿一事,与所谓的“佛子”有很大关联。   十余日后,他们终于来到旌阳。   一入城中,处处是香火气,城中的信徒显然比他们此前所见都多,几乎每家每户都信奉佛子,而此地地寿竟只剩下五百年。   也就是说,五百年后,这片土地上将不再有生灵,只有死物。   到了傍晚,两人找了间客栈住下,店小二很热情,事实上只要与佛子无关,这里的人和其他城镇没什么不同。   店小二:“两位是要先回房休息,还是先用点儿菜?咱们旌阳背靠青苍山,所用食材都是山里的野货,最是新鲜。”   景岳:“那便上一些招牌菜来。”   店小二:“得嘞。”   两人刚刚落座,就听见了熟悉的钟响,这一路,他们已听过许多次,知道早中晚钟声会各响一次,提醒着信徒们到了祭拜时间。   果然,只见掌柜从柜台下捧出一尊佛像,店里的食客和旅人也都效仿。   所有人齐齐跪地,唯有景岳和一忘端坐桌边,看上去十分突兀。   “你们俩——”   这时,隔壁桌的大汉突然吼了声,指着景岳一桌道:“时辰已到,两位为何不跪?莫非是不信佛子?”   他话一说完,所有人都目光不善地瞧了过来。   景岳愣了愣,他们一路虽见了不少信徒,即便对他们的态度不满,但也不曾有当面指责之人。   大汉见景岳和一忘都没反应,怒道:“小子,问你们话呢!”   景岳:“我们只是路过旌阳……”   大汉直接打断景岳,“此地受佛子庇佑,你们既进入旌阳,便也受佛子恩惠,岂能知恩不报?”   其他人都是一副认同地神色,甚至有人从地上爬起来,想伸手来扯景岳,然不等他碰到景岳,就听一声闷响,人已被一忘甩到门边。   “你——”   店中众人对一忘怒目而视,一忘却稳稳坐着,神色淡然,“我跪天跪地,跪……”他看了景岳一眼,又收住话头,“总之你们信你们的,又何必强迫我们也信?想必佛子也不喜强迫来的信徒。”   这番话让大汉更怒,猛地站起来,“你敢对佛子不敬?”   一忘:“我何时不敬了?莫非天下人人都要侍奉佛子,否则就是不敬?即便真佛菩萨也不至于此,何况你难道看不出,我乃道门中人?”   大汉冷笑,“别人信谁我自不管,但你们敢来旌阳,敢出现在我面前,哼!今日不跪也得跪!”   他以眼示意,周围几名大汉也都站了起来,试图上前将景岳和一忘按在地上。   客栈里有人面露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理所当然。   “嘭——”   景岳猛一拍桌,沉下脸来,直勾勾盯着大汉。   他虽没开口,但周身散发出的威严却如山海之势,让人望而生畏。   一宗道祖的气场全开,即便没有足以匹配的力量,但眼神已足够糊弄人。   至少,这些个大汉都被糊弄住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位高人!   他们看看一忘,又看看景岳,心道刚刚那个动手的看上去实力不弱,但对这位道人却恭敬有加,以此看来,道人的本事很可能更强!   几名大汉暂时不敢妄动,却也不好意思就此罢手,掌柜看出他们进退两难,极有眼色地劝道:“诸位好汉,吉时就要过了,可别耽误了祭拜佛子……”   先前最激动的大汉冷哼一声,扔下句“不知好歹”,便与同伴们再次跪地,朝着西面叩拜。   他们虔诚地对佛子表达敬意,谁也没注意到景岳偷偷甩了下手——凡人就是脆弱,拍下桌子手都麻了……   刚刚那一招“眼神杀”他已演练过多次,就凭这一招,他和一忘顺利躲掉不少麻烦。   景岳下意识看了一忘一眼,对方眼中也染上笑意,将他冷肃的容颜柔化些许。   可忽然,一忘眼神一变,与此同时,大汉的惨叫声响起。 第155章   只见大汉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红,像煮熟的虾仁。”   “佛子!佛子救我!佛子!”   大汉痛苦地在地在地上翻滚,皮肤上很快冒起密集的水疱,水疱渗出脓液,皮肤由红转黑,渐渐发出焦糊气。   突然,大汉突然静止,惊恐地看向某处,“佛子?不、你不是佛,你是魔……”   话音一落,大汉体内钻出一缕火,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迅速烧成了灰。   从头到尾,不过数息,很多人都没回过神。   就在此时,又听一人惨声道:“佛子饶命,饶命——”   景岳就见原本热情的店小二也与大汉一般症状,还来不及哭诉几声,人就成了灰烬。   一忘疑惑地看着景岳拉住他的手,刚刚他本想要救,但景岳却拦住了他。   此时景岳也没空理人,他眉头紧锁,双目沉沉,有些怀疑他刚才所见。   他乃神魂入幻境,以他的眼力,明明看见大汉和店小二都是神魂自燃,进而焚烧肉身。   凡人有三火,头上一把,肩头两把,此火是看不见的,但却聚集着人的生气,一旦弱了或是灭了,人的生气便会流逝。   修士们为护住三火,都将三火炼制于神魂中,而神魂自燃,便是修士引动三火焚之,一旦神魂点燃,若无至宝灵药及时镇压三火,根本没办法施救。   而三火一旦炼入神魂,唯一能操控它的只有修士本人,也就是说,店小二和大汉都是自焚。   其实景岳一进客栈就看出店里好几人都有修为,其中掌柜与大汉乃练气低阶,小二等人只是锻体期,他便没当回事。   毕竟此地虽然偏远,可也属于修界中,尽管外间修士不常往来,但城中也如大日城一般,生活着一些低阶修士。   只是他没料到,店小二和大汉竟会同时引火自焚。   为什么?   “他、他他们,是、是不是见到了佛子?”   掌柜哆哆嗦嗦的声音打破死寂,人们纷纷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想起了两人自燃前说的话,表情都是惊疑不定。   但景岳却直直盯着掌柜,此刻,客栈里所有有修为的人都让他觉得可疑,他总感觉,掌柜是想在故意引导。   此时,又听大汉一位大胡子同伴道:“难道是佛子烧了他们?他们得罪了佛子?”   掌柜:“怎、怎么可能,张成他对佛子最是虔诚不过,早年他正是信奉佛子,他娘的眼疾才好起来,他对佛子的能力深信不疑!”   一些对张成比较了解的客人也都点头附和。   众人想到大汉此前的态度,显然也是最虔诚那类信徒,怎会得罪佛子?   何况,佛子是最慈和的,能度化一切灾厄,他们从没听说过佛子有这般残忍的手段。   “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太过虔诚,佛子看中他们,想收了他们的魂近身伺候?”那大胡子同伴又道。   有人不同意,“佛子身边,不是有许多侍从了吗?”   大胡子:“那些人只是侍从,不是传言都说,菩萨们若看中谁有佛缘,都会帮他们洗脱凡胎,带到身边亲自点化吗?莫非佛子也是这样?”   “不、不可能吧……”掌柜的表情也有一丝犹豫。   这时,外面也响起了喧哗声,“出事了!出事了!”   忙有人出去打听,原来不止大汉和店小二,城里还有三五人出现类似情况,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飞灰,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远近闻名对佛子虔诚的信徒。   客栈里的人面面相觑,渐渐有些信了大胡子的推测。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真是羡慕啊……”有人道。   其他人也表示出艳羡之情,但他们的表情看不出半点羡慕。   人活得好好的,谁愿意突然死去,何况死状还这般凄惨?大汉和店小二死时,表现出的分明是对佛子的恐惧。   没多久,有一群身着白袍的人冲入客栈,所有人对他们恭敬地见礼,口中称他们为佛侍,但他们理也不理,只盯着地上的骨灰面沉如水。   随后,白袍人收拢了两名死者的骨灰,又对众人一一盘问。   临到景岳,白袍人估计是见他面生,眼神十分怀疑,一忘立刻挡在景岳身前,以随侍的身份代替景岳接受盘问。   当然,白袍人什么也问不出来,客栈里的人相互为证,排除嫌疑,掌柜还特意为景岳和一忘解释,说他们初来乍到,尚且不明情况。   白袍人或许是想到外头死那几人离客栈远得很,若是有人捣鬼,也没本事同时暗害多人,于是没有继续追究,只道:“管好你们的嘴,不该说的别说。”   众人战战兢兢地应了,偏那大胡子大汉性子愣,还大着胆子问道:“敢问佛寺,他们是被佛子接走了吗?”   白袍人皆是一怔,就听大胡子说了自己的推测,白袍人勃然大怒,“放肆!佛子慈悲,怎会施以如此手段?!”   大胡子被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叩头,白袍人仍不解气,以造谣惑众之名将大胡子拖走了,临走前不忘再次警告客栈中人一番。   等佛侍一离开,客栈里的人立刻作鸟兽散。   景岳和一忘回到房中,一忘立刻道:“刚刚为何拦我?”   景岳将他所见说了,一忘蹙眉,“那掌柜与大胡子一唱一和,的确像是故意引人往那处想。”   景岳:“大胡子、掌柜、死掉的大汉和店小二,都是修士,除他们之外,客栈里还有两个修士,都混在大汉那群人中,不知其中是否有关联?”   一忘:“你怀疑他们认识?故意做戏?”   景岳:“至少店小二与大汉是自焚无疑。”   一忘:“自燃神魂来做戏?”   景岳:“你觉得不可能?”   一忘很认真道:“不,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景岳:“……”   次日一早,景岳和一忘便出了客栈。   尽管佛侍提前叮嘱过,但几人在祭拜中自燃的事依旧传得人尽皆知,就连被抓走的大胡子此前一番推断,也不知为何流传了出去。   两人对看一眼,更觉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时,钟声响起。   人们习惯性地摆出佛像,可却不像往常一般干脆。   一位妇人迟迟不敢跪地,她婆婆见了,怒骂道:“还不给我跪下!你想让人误会我们不敬佛子吗?”   妇人委委屈屈地跪了,她婆婆却继续道:“一些市井流言罢了,佛侍们说过,佛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阴谋,是有人要陷害佛子,就像当初那个被杀千刀的道人!”   妇人的丈夫连忙来劝,婆婆这才收住气,对着佛像叩拜起来。   可刚拜了三下,她也像昨天几人那般自燃起来,转眼没了性命。   街上传来女人的惊叫,男人的痛哭声,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是惊惧不已。   与此同时,旌阳城里还发生了两三起类似事件,一时间人人自危,到了午时,竟没多少人敢祭拜了。   景岳:“如果我们猜测正确,那些人是有意针对佛子。”   一忘也点点头,“究竟什么事,他们要靠自焚来制造恐慌?”   景岳沉默半晌,觉得事有诡异,便道:“我们找人来问问。”   一忘:“交给我。”   景岳两人想不清楚,被称为佛子的洛水僧人同样大惑不解,他并不知道那些人的死因是自燃神魂,只当有人在捣鬼,此时正对一众佛侍大动肝火。   “你们查了半天,什么也没查出来吗?”   佛侍们小心翼翼道:“没、没有,那几人起火时,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异常。”   洛水僧人:“不可能,一定有人动了邪术,他们想害我!想让他们不再信奉我,断了我的愿力!”   他气急败坏地来回走动,一名佛侍急匆匆而来,对僧人道:“佛子,我们查出来福来客栈的掌柜,好像与青山派有关。”   “青山派?”佛子脚步猛地顿住,“青苍山上的青山派?”   佛侍:“正是。”   洛水僧人五官扭曲起来,看上去十分狰狞,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慈眉善目?他咬牙切齿道:“青山派!他们掌门都死了一百多年,为何还要与我作对?”   所有人低下头,呐呐不敢言。   洛水僧人:“把他抓来,我要亲自审问。”   佛侍:“是!”   当夜,福来客栈传来打斗声,掌柜赵福被七八名佛侍围剿,自知暴露。   眼见他即将被佛侍捉住,赵福正欲自尽,突然一剑飞来,一名俊美道人冲入白袍人的包围中,面对数人围攻,他丝毫不乱,不过数息就将所有白袍人都打晕。   赵福大惊,“是你?”   随即,他后脑一痛,眼前一黑,竟也被道人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balbalbalbal   一忘:(真诚微笑)嗯,你说的都对。   景景:……   叽叽:不要碾,景景身边都是心机boy!   ———   赵福:是你?   一忘:(话多,劈晕算球) 第156章   赵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火堆旁,不远处坐着两个好看的青年正低声说话,他认出来了,是之前来客栈住店的道人。   这时,救他那个道人冷冷看过来,又轻声对另一人道:“他醒了。”   瞬间转换的态度宛若分裂。   景岳点点头,开门见山道:“你们为何要引神魂自焚,针对佛子?”   赵福猛地一惊,撑着坐起来,“不、不明白你说啥?”   景岳:“你不明白,佛子会明白,我若是说出去……”   赵福:“不要!”   赵福心思急转,还想找理由糊弄,忽感一阵疾风擦过脸颊,脸上传来微弱的刺痛。   “别动歪心思。”一忘收回手,警告道:“若我们真要害你们,只需告诉佛子,让他顺着死掉的几人追查城中修士,必能将你们一网打尽。”   赵福脸色一变,见俩道人如此笃定,有些怀疑自己人中是否出了奸细。   一忘见他神色不对,讽刺地笑笑,“若真有内奸,我们还抓你来问做什么?   赵福一想有道理啊,这两人知道真相没有揭发,还救了他,想必是友非敌,便委屈巴巴道:“我说就是了……”   他见两人都默默盯着他,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又道:“我真说了啊?”   景岳:“……”   一忘:“……”打晕是对的,废话真多。   赵福:“其实,我是青山派的人。”   景岳:“青山派?”   赵福:“对,以前就在青苍山上,门派很小,人也不多,不过百十来人。”   他话虽说得谦虚,但神情却不免骄傲,似乎这个小小的门派让他充满自豪。   景岳知道青苍山就在旌阳城边上,他猜想莫非是佛道之争?可修界佛道虽属两条路,但近几万年来关系一直很融洽。   “我们青山派到如今已经有一千多年传承了,早年我们都在山上修炼,很少与外人接触,但门中弟子偶尔也会扮作凡人下山来,力所能及地帮助当地百姓。”赵福缓缓讲述着,忽然声音低了下来,“但是一百多年前,旌阳城里来了位僧人,他很有本事,能够治愈很多人的病症,百姓们渐渐不需要我们了。”   “本来,门中人也替百姓高兴,可忽然有一天,掌门做了一个梦。”   那天夜里,青山派掌门忽然梦见一位青衣老妇,对方说自己是青苍山的山灵,有僧人借阵法掳夺此地地寿,为人族注入生机。青苍山灵深受其苦,若长此以往,此地将很快便为死地,别说是山川河流,就算是生活在这方土地的生灵,要么离开,要么只有死路一条。   “掌门很担心,他先以为是有人修邪法,便带着几位师叔入了城中,将山灵所说告知所有百姓。”   赵福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似乎接下来的话让他很难开口。   一忘:“没人信,对吗?”   赵福苦笑着点点头,一忘却是一副早知道的模样。   “他们不但不信,还认为掌门和诸位同门妖言惑众。”赵福眼眶渐渐红了,“加上僧人鼓动,城中百姓便想将掌门他们抓起来。”   “当掌门等人被围剿时,才知道僧人有一件很厉害的法宝,是尊白玉佛像。僧人之所以偷地寿给城中百姓,就是想要百姓们信奉他,以愿力养护这尊佛像。”   “掌门仅有筑基修为,其他师叔们修为更低,很快不敌。掌门深知一旦被僧人捉住,他们所有人都会死,为了让诸位师叔逃走,掌门被僧人的佛像打成重伤。”   赵福握紧了拳头,声音都在颤抖,“僧人擒住掌门,毁了掌门的灵根,废掉掌门的修为。僧人为了震慑他人,也为了加深百姓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一个个惨遭反噬。”   “但僧人却放出风声,说是因为掌门不敬佛子,被天道所不容,因此降下惩罚,也连累了城中百姓。他让佛侍将掌门拉去游街,掌门……”赵福闭了闭眼,“掌门被城里的百姓活活打死了。”   听到此处,景岳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一忘,却见对方嘴角噙着冷笑,又在注意到他视线时,很快抿住唇,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景岳:“……”   赵福没注意两人,他已沉浸在回忆中。   “等门中人得知消息,已经晚了,后来,师叔们便散了门派,纷纷扮作寻常百姓混入城中,这些年一直在积蓄力量。”赵福说:“我父亲便是当年青山派中弟子,而我们这些新弟子其实并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我刚刚所说,也是父亲转述,但只是听过,都无法不恨。”   景岳了悟,“所以,你们如今是为了找佛子报仇?”   然而赵福却摇摇头,“父亲告诉我,掌门常说天道恒定,自有规律,若是冤冤相报,无非徒增因果。我们,是想救他们。”   一忘忽道:“救城中百姓?”   赵福听出一忘语气中的嘲讽,解释道:“他们不坏,只是愚昧,只是被蒙蔽了。”   一忘:“蠢比毒更可怕。”   赵福:“……”   景岳睨了一忘一眼,一忘便没再说什么。   赵福:“其实、其实也并非单纯救什么人,我们只是将城中百姓看作这方土地上的生灵之一,是这片大地的一部分。青山派靠青苍山而生,既然生活在这方土地,饮着这方土地的水,吃着这方土地长出的粮,受它恩惠,就该守护它、回报它。如果我们死了就能拯救这片土地,那也算一份功德。”   一忘:“功德?就你们现在的做法,也只能让人不敢轻易相信佛子。可他们依旧不知道真相,也不相信真相,更不知你们青山派的‘牺牲’。”   赵福却不在意道:“就算不为人知,但我们知道在做什么,为什么而做。”   一忘:“……值得吗?”   赵福愣了愣,毫不犹豫地点头,“值。”   三人都沉默下来,半晌,景岳道:“若你所说是真,我有办法能让你们达到目的。”   赵福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次日,城中不少百姓忽然患上怪病,他们的皮肤如先前自燃那几人一样变得绯红,虽没有什么不适,但人人都吓得厉害,不少人哭求佛子救命。   但奇怪的是,求过佛子的人,身上会长出一个个水疱,不求佛子的人反而日渐好转。   如此一来,众人更相信城中的流言——佛子是要收了虔诚信徒的魂魄侍奉他。   因此,除了个别疯狂之人愿意为佛子牺牲,其他人都不敢再信佛子,甚至不少人对佛子心生怨恨。   当愿力转为怨恨,反噬很快来临。   不过短短数月,这座城中人人信奉的“神”就走下神坛。佛子没了愿力,法宝施展不出,甚至影响到自身修为,就连佛侍也纷纷离他而去。   不久,佛子在自己府中被一群道士所杀,那些道士都来自青山派。   佛子临死前也不明白,为何他造福这里的百姓一百多年,这些人却转眼背叛他?甚至将他视作邪魔?他明明是他们的神!   可真神一定看透了人性的自私,也知道有人就如青山派上下一般,或许傻,或许痴,但心怀大爱。   ——   湖上,一叶扁舟轻轻摇动。   景岳收起一张阵图,这是佛子死后,青山派弟子从对方身上搜来的。   此前,景岳和一忘在求证过他们所说后,交给了他们一种名为“七焰火毒”的粉末以及对应解药。此毒本是剧毒,被景岳简化改良,如今只是最轻微的火毒。   道士们将粉末洒入井水,百姓一旦饮下井水,变会皮肤发红,不久还会长出水疱。   若有谁不再信奉佛子,青山派弟子则会悄悄为他们解毒,因此才有了后续种种。   为了报答景岳,青山派弟子将阵图和冰裂的白玉佛像都交给景岳,而景岳也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两样宝贝都是僧人偶然得到的。其中阵图能将地寿转化为己用,白玉佛像则能吸收愿力,最终成长为一件宝器。   可惜佛像遭愿力反噬,已是毁了。   景岳将阵图和佛像一并交给一忘,“你收着吧。”   一忘很自然地收入乾坤戒中,这些年,他已习惯景岳找到什么好东西都给他,反正在他看来,自己的,全都是景岳的。   一忘:“如今僧人已死,阵图也被我们带走,可青苍山一脉失去的地寿怎么办?”   景岳:“如果那里的生灵能够厚爱大地,大地也会渐渐复苏。”   一忘:“他们能吗?”   景岳:“能吧,正如我一直说的,人心能生恶,当然也能生善,像青山派弟子那样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没必要怕它。”   一忘沉默下来,望着被微风吹皱的湖面,良久道:“我想回浙北城一趟。”   景岳一怔,此时他已知浙北城便是一忘当初逃离的那座城镇,那座城里有一忘痛恨的记忆。   他心跳快起来,生出个猜想,但还是不确定地问道:“回去作甚?你要报仇吗?”   一忘摇摇头,“只是看看。”   景岳笑起来,“好,我们回去。”   又一年,他们回到了浙北。   当一忘走过旧地,却见当年那些伤害他的人老的老,死的死。   而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竟没有恨了。毕竟他的大道路很长,可这些人最多不过短短数十年就会化为一堆枯骨,根本无阻他的人生。   一忘回想起一路上见过的生死,经历的善恶,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舒朗。   这片山川大地无限美丽,无限柔情,他身边还有那样一个人陪伴着他。   眉心蓦地一松,丹田中生出暖意,随即是澎湃之力游走全身。   ——一忘,筑基了。   等一忘终于平息体内涌动的灵力,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景岳。   “我……”   可他只说了一个字,就看见景岳的身影渐渐虚化,和很多年前一样。   一忘惊慌地扑过去,想要抓住景岳,却听对方说,“去寒云宗,我等你。”   秋风烈,他的手中只剩虚妄。   作者有话要说:  整个幻境其实只有两万多字,我感觉连着看下来应该不会长,只是连载就会显得长了,毕竟要几天时间,而且你们并不知啥时是个头。   两个小故事一个是要写以爱为名的恶,一个是写从伤害开始的奉献。我前几天卡了很久就是在犹豫要不要写,写一个还是都写,怎样能在最短的篇幅写清楚,但是我觉得这两个故事对一忘的思想经历变化很重要,还是写了哦。 第157章   等景岳再次睁开眼,他已经来到了深渊彼岸,他身后,是一朵正在凋零的忘尘花。   回想起幻境里种种,他只希望幻境里真的有另一个他,那个他或许与他有些不同,但终究是一个人。   “老祖,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景岳并非第一个走过深渊的,他身边早已站着一些人,正如此刻问他话的流云。   景岳往秦燕支的方向看一眼,对方还未睁眼,但他下意识隐瞒起来,“不记得了,不过我想起来了,深渊上的这些花叫做忘尘花。”   他将忘尘花的特性一说,众人也都释然了。   怀里的蓝凤飞出来,抱着景岳的脖子,“难怪景景不理叽叽,原来景景去幻境里了,但是景景不要担心,叽叽一直帮你盯着娘亲。”   景岳:“你别这么喊他,怪怪的。”   蓝凤:“叽叽一直帮你盯着流氓子!”   景岳:“……”   好像还是流氓子顺耳,只好对不起燕支了!   蓝凤:“叽叽给你说,流氓子刚刚也醒来过,和景景一样,都是两次!”   景岳:“哦?莫非还有人没醒来就一路过来了?”   他们上次每个人都经历了忘尘花的考验,可没有谁知道各中过程。   蓝凤:“景景好聪明,流云就是!”   景岳拍了拍它,去看秦燕支,秦燕支依旧在入定中,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景岳想到幻境里的一忘,不禁笑了笑。   时间一点点流逝,越来越多人跨过深渊,如今只剩下白凤剑派一位洞天真君,还有秦燕支。   景岳心有不解,前世来时他们所有人都很顺利,相继醒来,没有谁像他们一样耗时那么久。   这时,只见白凤剑派那位真君身形逐渐虚化,不过几息就从忘尘花上消失,而他们也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   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突然凝重,尽管众人都知道秘境里险阻重重,可没想到不过一个幻境,就能夺走他们一位同伴,而且来得这样无声无息。   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更令他们心惊的是,秦燕支还未醒。   众人下意识往景岳看去,如今景秦二人将结为道侣的事已传遍修界,犹记得消息刚刚传开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认为是无稽之谈,甚至还有人怀疑是不是魔道在搞什么阴谋?   没人能想到这两位似乎与情爱绝缘之人,会突然纠缠在一起。   后来,此事经过证实,众人勉强接受的同时,又忍不住去细想过往数百年间的蛛丝马迹。   一想,还真被他们找出来些许。   比如,两人曾一同消失过二十年,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他们那二十年究竟去了哪里,但人人都清楚二十年之后,两人的修为有了令人不可置信的突破。   因此有人怀疑,秦景二人是得到了逆天的双修功法,二十年间都在双修。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散的痕迹,当年不经意的细节,如今想来,似乎都是他们结缘的证据。   如今秦燕支在危险边缘,若真出了事,景老祖又该怎样着急?   但出乎他们意料,景岳表情很平静,景岳始终相信,幻境不会,秦燕支是最真实的一个。   流云干巴巴地安慰,“老祖,你别担心,秦真、秦老祖他悟性绝佳,又素来通透,绝不会有事。”   话音一落,就见秦燕支身体变得有些透明,修士们神色骤变,浑身紧绷。   唯有景岳纹丝不动,但蓝凤却觉得抱着它的手有些紧,让蓝叽叽有点窒息,不过此刻它懂事得没有喊疼。   忘尘花紫色的花瓣微微摇曳,花蕊上,秦燕支原本有些虚化的身体又渐渐凝实,而他足下那朵忘尘花也缓缓飘来。   当秦燕支跨过深渊,所有人重重吐了口气。   却见他一眼就看向景岳,笑道:“等久了。”   景岳也笑起来,眼中漾起波澜,“我知道你一定没问题。”   秦燕支:“我不会让你失望。”   两人之间的对话明明很简单,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但其他人听了总觉得不自在,仿佛吃了什么甜腻的东西,齁得慌。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聊天的聊天,思考人生的思考人生。   景岳将忘尘花的事告诉秦燕支,问道:“你可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秦燕支愣了愣,似乎被景岳提醒,他才发现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   他眉心微皱,努力回想,但总是一片空白。   秦燕支觉得心里很慌,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景岳若不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了。   他撑着额头,所有思绪像海浪般翻涌挤压,而后,他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就连轮廓都不清晰的影子。   是谁?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忽然间,他的神魂震荡,就像被千万双手拉扯,一贯内敛的秦燕支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别想了!”   景岳见到对方额上细密的汗珠,以及苍白的脸,赶紧上前拉住秦燕支的手。   秦燕支感觉双手一暖,稍稍缓解了疼痛,可那道影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叹了口气道:“有一个人,但我想不起来了……”   “没事,忘就忘了,大家都忘了。”   他凝视着秦燕支的眼睛,渐渐与另一双眼睛重合,景岳心中一悸,匆匆低头,心道:师徒什么的,还是不要告诉秦燕支,给他增加负担了。   重来的一生,就是新的一生。   于是,景岳再次抬头,笑道:“我们要好好在一起。”   秦燕支一怔,景岳很少说这些话,他嘴角也浮上笑意,“我所愿矣。”   蓝叽叽不甘寂寞,努力挣出头道:“叽叽呢?景景忘记叽叽了吗?叽叽也要一起才可以。”   景岳轻轻弹了下蓝凤的头,“你不是自认我们的儿子吗?当然一起。”   蓝凤顿时美滋滋,而附近几个不慎听到这句话的修士,都表情惊恐地看过来,视线在秦燕支、景岳、蓝凤之间徘徊不定。   景岳察觉了众人的视线,微有些尴尬,但还是大方地任他们打量,秦燕支更是从不在意旁人眼光,而蓝凤则骄傲地昂首挺胸,tali景景官宣了它的地位,从此稳。   “年轻人,真好。”   太初派的红鸾老祖带头调侃,由于徒弟阮酒的关系,她对景岳和秦燕支一直抱有好感。   被称作年轻人的景岳默了默,转移话题道:“忘尘花之后,应该就能到神魔战场。”   红鸾:“老祖如何得知?”   景岳十分自然,“龙祖告诉我的。”   众人都知景岳与龙祖有交情,虽不知交情从何而来,但龙祖告诉他一些内幕也不足为奇。   一行人在深渊旁为已逝的同伴立上一块碑,便继续往深处走。   很快,他们眼前出现一片浓雾,遮挡了前方的路,等穿过浓雾,便来到神魔战场的遗迹。   尽管战争早已结束百亿年,但此地依旧残留着恒古厚重的气息,让所有人警惕的同时,又不得不敬畏,还有种无法言说的激动和荣耀。   他们所经之处,是循着远古神魔的路。   他们,即将与神魔对话。   景岳:“此地时常有神魔的残魂,他们已在此飘荡万年,早已失了神智,实力与我们差不多。”   他四下环视一周,又补充道:“他们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我们一定要小心。”   再往前,地面上分布着一个个水坑,不知是否是此方秘境的法则限制,坑中仍有积水,亿万年来并未干涸。   澄澈的水面倒影出九位修士,忽然,一人道:“水下有东西!”   景岳循声忘去,就见水下有些闪闪发亮的石头,虽尚不能分辨出是何物,但中古秘境里出现的一切必然不是凡物。   一名洞天真君见水坑里的积水不深,也没什么危险,便踩入水坑中试图摸几块石头上来。   可还不等他触摸到石头,忽然,水底伸出一只手,猛地将他往下扯!   随即,洞天真君对上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水坑中,一张脸仰面盯着他,那张脸与人族生得十分相似,可额间却长有独角。   ——魔族!   洞天真君心里一慌,本能地施展法术,一招便将水底的魔族轰得灰飞烟灭。   “……”说好的洞天返虚修为呢?洞天真君一脸懵逼地回过头,愣愣道:“我刚刚,灭掉了一位魔族的残魂?”   其他人表情同样空白,不确定道:“好像是的……”   洞天真君:“我怎么觉得,他只有金丹期的修为?连我一招都扛不住?”   他的眼神看向景岳,毕竟一开始景岳吹的牛逼让他们各个心惊胆寒,然而现实打脸。   “可能,是又过了万年,他们实力有所消耗?”   可一万年对中古秘境的时光流逝而言,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什么影响都没有,残魂们怎会突然退化至此?   景岳此时也很迷惘,前世他刚进入神魔战场,就遇上为返虚的神族残魂,若不是他及时甩锅雷京,让残魂感应到龙族气息,追着雷京去了,他可能当场就要扑街。   毕竟残魂虽没了神智,但对其他三族的仇恨和战意却是本能,一旦被他们察觉龙凤魔三族的生魂,肯定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蓝凤道:“叽叽,先回你的窝。”   蓝凤不高兴道:“叽叽就想在外面,叽叽还要给景景指路!”   景岳:“这里的残魂能感应到凤族的生魂,你不怕被他们撕了?”   蓝凤顿时惊恐脸,猛地钻入景岳腰间一枚灵玉。   此玉乃是景岳出关后,为蓝凤炼制的空间玉佩,玉中还有一汪灵泉,也算完成了当年的承诺。   蓝凤此时坐在灵泉旁,气道:“进来就进来,叽叽有灵泉,超大!” 第158章   无边无际,昏雾四塞。   四五道神魔残魂同时攻来,却被流云等几位返虚修士轻易打散。   一路上,景岳等人找到不少宝贝,那水坑底发亮的石头,便是一种十分适合炼剑的天外陨石。   当然,他们也遇上了好几波神魔残魂,最多一次足有二十来道,可不知为何,残魂的实力都下降很多,大都是金丹紫府,最厉害也不过洞天修为。   景岳困惑不已,心里警惕更甚,可好几天来也没遇上什么危险。   当他们来到了一处天坑时,见坑底遍长白色植物,好似白雪茫茫,不断有风拂卷而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声。   景岳:“那些植物,据说是远古神魔的骸骨长成,若是运气好,某些叶片上会有关于上古的图案记载。”   流云:“何意?”   景岳:“估摸是骸骨中残留着原主人的一些意识,生长出植物后,意识就化为了图案。”   前世,他就是从这里得知了许多上古秘闻。   听了景岳所说,大多人都跃跃欲试,唯有一名瘦小的老者道:“景老祖可有把握?”   景岳转头,见是紫霞派一位返虚修士,想到秘境里的变化,他心里也有些没底,只道:“龙祖上回来时便是这般情形。”   老者笑了下,有些不屑的意思,“已经一万年了。”   景岳矜持而不失礼貌地回了个笑。   老者说是这般说,当然也要入天坑。   当他们正要下坑时,突然,一只手攻向景岳!   景岳猛地避开,同时抽剑斩下,然对方一手抓住他的剑,让他顿感有山海之力压下。   其他人也前来相帮,他们都看出这道残魂与他们方才所见大有不同,明显要凝实许多。残魂身着半损铠甲,额上有神族印记,若非眼神依旧无光,众人几乎要以为他是个活人。   然等他们真正与之交手,却发现残魂实力很强,足有返虚,而且,似乎还在返虚上境。   尽管如此,残魂双拳不敌四手,在围攻下很快落于下风。   然后,残魂逃了……   众人都是一愣,他们所遇到的残魂根本不知躲避,只知道攻击,而这道神族残魂却像还有意识一般?   景岳心中更是掀起惊浪,上回他来到秘境,遇见的残魂没一个会逃跑的,只要动手,就是不死不休,仿若杀戮傀儡。   难道这一万年,秘境里真有神魔残魂渐渐恢复了意识?   秦燕支见他表情有异,传音道:“怎么了?”   景岳将这番情形一说,秦燕支脸也沉下来,若真是如此,可就危险了。   他警惕四顾,瞳孔猛地一缩,“我们被包围了!”   众人大惊,却发现天坑四面各有十来道残魂,纵然他们修炼多年,遇上的生死危机无数,可一想到这些残魂可能都有返虚修为,心里不禁有些绝望。   难道要全军覆没?   每个人心中都生出如此猜想。   但就算如此,他们也只有战,只能战!   等真正交手,却发现返虚修为的残魂不过四道,其中一道恰好是刚刚逃走的神族。   论纸面实力,还是他们战上风,加上这些残魂毕竟灵智已损,不如他们灵活,最终的结局依旧是消散。   危险终于过去,众人都长长吐了口气。   一名受了伤的洞天修者服下丹药,道:“怎么回事?刚刚神族残魂莫非是搬救兵去了?他们还有意识不成?”   紫霞派的老者道冷着脸道:“这就要问景老祖了,景老祖先前所说,莫非是想坑我们不成?”   景岳不喜他说话夹枪带棍,但也听说过此人素来阴阳怪气,便不与他计较,只道:“我已说过,一万年了,秘境里可能发生了变化,具体如何我不得而知。不过,方才与他们交手,修为不高的残魂明显受几名返虚残魂操控,我怀疑,他们的确有了一些意识。”   流云:“这方空间的残魂数量无可估计,其中返虚更是远胜我等,如此该如何是好?”   红鸾:“咱们在这儿瞎猜也没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老者:“哼!”   秦燕支冷冷睨了老者一眼,正要说话,忽然愣了愣,随即,他的目光转向其他人,最终落在景岳身上。   “阿景,你怎么有白发了?”   景岳一怔,随手捞过一把头发看了眼,黑如锦缎的长发中,的确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银白。   他抬起头,茫然地盯着秦燕支,余光注意到秦燕支身旁的红鸾,犹疑道:“红鸾老祖,你……你似乎憔悴了一些?”   而他真正想说的是,红鸾脸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不少细纹。   红鸾本能地抬手抚上脸,顿时感觉面上皮肉松弛许多,心里正惊疑不定,又听景岳道:“流云,你好像年轻了些。”   流云:“……”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原本没有察觉的细节,此刻仔细一瞧,竟然大多人都有了些变化。   时光仿佛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同的痕迹,要么倒退,要么向前。   景岳忽然生出一个猜想,秘境中的变化,是不是因为时间不同?有些地方的时间往前走,有些地方的时间往后退,人和残魂若在其中,也会产生两种变化。   就像一汪水里注入了红蓝两种色彩,红色代表前进,蓝色代表后退,被红色侵染的人会变老,被蓝色侵染的人会变得年轻。而残魂也是一样,时间流速越快,残魂距离消亡会越近,因此实力退化;反过来,时间往后退,残魂的力量也会渐渐恢复,甚至产生了一点意识。   他们来此地不过数日就有如此明显的变化,但残魂却在这里飘荡了万年。   这时,景岳听见蓝凤在意识中对他说,“景景!叽叽知道!”   景岳炼制的空间玉佩不似须弥戒,蓝凤虽在里头,但仍能感知外界。   “这是灭星大阵!阵中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可能往前一步是一年,往后一步就是十年。这种阵法是天地自然而生,人是不可以控制的,只要陷入阵法中,连星星都能灭亡。”   景岳:“灭星大阵?具体为何?”   难得靠谱的蓝凤也说不出其中原理,它只能“半知半能”道:“反正、反正就是很厉害的阵法!”   景岳突发奇想,“叽叽,你若是出来,这里会不会加速你的成长?你感应到的东西,是不是就是此地的时间?”   蓝凤:“虽然叽叽不知道那件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时间。每个地方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叽叽也分辨不出来,万一叽叽遇上往后退的时间,就要变成一颗蛋了,叽叽不想变成蛋,而且叽叽宁可不要那件东西,也不想景景变得比小叶子还老!景景,我们快离开吧!”   景岳:“……”   景岳有些犹豫了,虽然他们此来身负重任,可先前并不知秘境生出何种变化,面对如今的情形,很可能他们不知不觉就会消亡。   而且,那一幕也不会很久。   他犹豫片刻,将蓝凤的话转述给众人,又道:“寒云宗有一些简略的记载,但具体原理并不清楚,我也是观此情形与灭星大阵颇为相似,故而有此猜测。”   流云深知景岳在说谎,但擅于配合一叶的他,此时也十分走心地搭戏道:“原来如此,老祖一提,我也想起来了,果真相似!”   景岳:“……”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景岳先前的担心也让众人焦虑,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景岳:“我是想征求诸位的意见,是走,还是留?”   话音一落,紫霞派老者当即道:“当然是走!如你此前所说,要想找对付魔胎的办法,还须走入秘境核心,可仅仅是神魔战场就不知何时到头,耽搁下去,只怕人人都要没命!”   另一人附和道:“若我们白白牺牲于此,正道怕是经不住这样的损失。”   然红鸾却道:“我们耗费诸多心力来此,且机会只有一次,若就这样走了,岂不可惜?就算我们此时走了,正道保存实力,可等魔胎降世我们依然束手无策,又有何用?何况,既然碧云钟算得生机在此,未必就没有转机。”   她的话也有几人认同,场面一时僵持起来。   景岳见状,提议道:“要不,我们再留十日,十日后,不论有无收获,都必须离开秘境。”   众人一想,十日,应该不至于让他们寿数耗尽,或许十日中就有转机呢?于是纷纷赞同。   做下决定,景岳叹了口气,苦中作乐对秦燕支道:“我这具肉身,原本比你小了几百年,现在这样子,可能等我们离开时,我都能做你爷爷了。”   他乃重生,真实年纪算起来已有一万多岁,只是肉身年轻罢了,而秦燕支纵然是一忘转世,却是实实在在的新生。   可经此一遭,没准儿他从心到身都得应了雷京那句“梨花”与“海棠”。   秦燕支愣了愣,道:“那也挺好,我陪你白头。”   景岳:“……”   又来这套…… 第159章   最终,大家还是下了天坑,一旦进入坑底,反倒不再有风,只有薄薄的雾纱漂浮在骨植上,宛若云海。繁茂的骨植中偶有零星的石块,经过亿万年也并未风化,可见不是凡物。   由于仅有十日期限,他们只能在天坑停留半日,因此都抓紧时间搜寻骨植上的图案,希望能窥得一星半点上古时期的真相。但景岳发现叶片上图案也有了变化,不是消散的几不可见,就是生出了新的图案,至少是上一回他从未见过的。   这些图案或简或繁,大部分他们也看不懂,但仅有的一小部分,已足以让修士们受益匪浅。   当景岳经过一丛骨植时,见一片叶子上有凤凰的形状,凤凰的线条是蓝色的,栖息在一支火红色的树枝上。   是蓝凤一族!但景岳上一回并未见过,他所知道关于蓝凤的记载,是在遗迹里某座倒塌的高塔里翻到的。不过仅仅看这幅图,暂且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只不知那根树枝是什么?   玉佩中,蓝凤急道:“是灵魂树,景景!是灵魂树!是我们蓝凤一族栖息的母树!”   景岳并未听说过灵魂树,想来此树早已随量劫消亡。   蓝凤丧丧道:“母树百亿年前就死了,叽叽没有了家。”   但它很快又恢复了精神,表忠心道:“不过有了景景,叽叽就有了新家,景景在哪里,哪里就是叽叽的家。”   景岳心中好笑,正待回话,就听前方传来惊声。   “咦?这块石头上好像有人族文字,可惜有些看不清了。”   “不可能吧?哪里?”   好几人被吸引过去,景岳本想跟去看看,忽然想到一件事,脸色不自觉变得怪异,耳根也微微烧红。   果然,就听一人语带迟疑地念道:“好像是……景……游……?”   “中间好似到此二字。”   “景字后面是元字,景元到此一游?”   “是景元道祖的刻字?”   “对了,万年前,景元道祖与龙祖同来此地,多半是他了。”   红鸾对流云客气道:“昔年道祖的风光,真令人神往。”   流云偷睨了景岳一眼,心里说不出的酸爽,“……好说。”   景岳简直无地自容了,当年他来此,得知了众多上古秘闻,心中难免激荡,一时得意便拔剑在石头上刻下这么一句。不止他,这里应该还能找到雷京刻字的一块石头,两人就此还互相嘲讽过。可事后想来,景岳就有点后悔,但为了和雷京争口气,他也没毁掉。   没想到,这些羞耻的痕迹竟然还在。   玉佩里的蓝凤幽幽道:“景景,原来你以前这么中二啊……”   景岳:“……”中二何意?听不懂。   蓝凤:“还有,虽然叽叽最爱你,但叽叽还是要说,破坏文物是不对的,还是百亿年前的文物,要坐牢的。”   景岳:“……”   就连秦燕支也传音调侃道:“道祖真可爱。”   景岳:“……………………”   他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也不知该如何说,这种智障行为被后人发现,后人中还有人知道他如今的真身,想想也真的太羞耻了。   蓝凤:“叽叽理解你,就好比明星在自己电影主页下装粉丝刷影评夸自己,又不小心掉了马甲……你是谁!?”   蓝凤话说一半,突然惊叫,与此同时,景岳神识剧痛,意识渐渐不清。   他眼前骤然一变,来到了一处山洞。   洞内,他看见一名神族妇人跪在地上对天乞求,片刻后,妇人忽然露了个微笑,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眼中柔和一片。   随即,他感觉眼前一黑,身体浸泡在温水中,一股力将他往外推挤,接着便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那个哭声,来自于他。   他看见妇人将他抱在怀中,对他微笑,“孩儿,娘为你起了名字,就叫月。”   他慢慢长大,会爬,会走路,会说话,等他到了十岁,已拥有十分强悍的力量,一拳便可毁掉一座小山。   他身边渐渐围绕着许多同龄的神族孩童,他们共同参与了族中选拔,他被接引入神殿,成为神殿主人的座下弟子。   他每日修炼,无时无刻地修炼,一转眼便是十万年。   他与众多神族齐聚神殿,神殿主人号令道:“量劫将至,我神族与魔族,龙凤二族要争这天地主位,我们神族,才是本方界唯一的主宰!”   他感觉内心激荡,脱口而出,“是!”   再之后,他随着神族大军来到血腥之湖,披甲上阵,与魔族斗了整整三千年。   他死在魔族剑下。   不对,那不是他!那不是他所经历的真实。   景岳痛苦地捂住头,而其他修士早已被他的反应惊住,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秦燕支赶紧抱住景岳,而蓝凤则从玉佩中飞了出来,此时正不断比划。   秦燕支:“你是说,有人想夺舍?”   蓝凤急得掉泪,“景景神魂里有第三道意识!它还想吞掉叽叽,是景景保护了叽叽!”   秦燕支半懂不懂,但他知道了最关键的一点,立刻将神识探入。他此举非常冒险,若是景岳对他有一点防备,以景岳神识的强大,他很可能就要遭受严重反噬;若是夺舍者已吞掉景岳神识,那他的举动,更无异于送死。   但秦燕支没有半分惧怕,就如景岳对他有信心,他对景岳,也有足够的信心。   当他触碰到景岳神魂的一刹那,不过有片刻滞涩,他就能感觉到对方对他敞开了神魂。   两者相融的一刻,秦燕支只感觉浑身酥麻,就连灵魂都在颤栗,一股陌生的冲动和欲望几乎破体而出。但他强行压抑,控制着神识与对方神魂继续融合,很快,他发现了另外两道意识。   一者很熟悉,透着满满的亲切与依恋——那是蓝凤的。   而另一者,则充斥着阴冷的恶意。   他控制自己的神识,对准那道意识重重一撞!   “啊……嗯……”   耳边传来景岳的呻吟声,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秦燕支感觉那股阴冷的意识已彻底消失,而他正被景岳的神魂包围,温暖到他不想离开。   对方的神魂仿若化作细丝,将他缠绕,又好似羽毛撩在他心上。秦燕支满色潮红,气息粗重,身体也有了微妙的变化,直到他听见意识里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流氓子!不要脸!流氓子快离开景景!”   秦燕支微微一僵,迅速退出景岳的神魂。   当他再睁眼,就见所有人都担心地望着他们,显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流云急道:“老祖没事吧?”   秦燕支暗暗松了口气,压下体内躁动的欲望,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没事了。”   这时,怀里的景岳也清醒过来,微微动了动,秦燕支立刻低头,两者视线对上,又都不约而同地错开。   众人均是松了口气,秦燕支最早问蓝凤的话不少人都听见了,他们此刻虽见两人面色有异,气氛也十分古怪,但只当是二人合力驱逐夺舍者太过辛苦,并未多想。   唯有景岳和秦燕支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还有蓝凤。   此时蓝凤正对着秦燕支又啄又挠,怒骂道:“流氓子!不要脸!还想无媒苟合,快放开景景!”   景岳:“……”他真的庆幸秦燕支听不到蓝凤说话。   正想着,他便听见秦燕支的传音,“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对你不敬……”   景岳立刻打断道:“我、我知道,这件事别说了,我没什么的。”   秦燕支:“……好。”   两人沉默片刻,景岳才发现自己还被秦燕支抱着,他赶紧站起来,掩饰地理了理外袍。   倒不是他对和秦燕支神魂交缠一事真有多么害羞,而是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有些扛不住。   方才有一瞬,他差点儿就把持不住……   秦燕支:“你神魂里另一道意识,是叽叽吗?”   景岳忽听秦燕支问起这件事,才想起对方并不知蓝凤来历,便将他重生的原因细细说了,顺便缓解心中尴尬。   秦燕支又低头看了眼仍在咬他衣角的蓝凤,笑了笑,“若是如此,它的确因你而生,认你做爹也不为过。”   景岳:“……”   等景岳终于缓过神来,便将方才夺舍时所见一一道来,“由此而见,对方是位神族,多半是这里的残魂,他的意识恢复得较快,感知我乃是生灵,便想夺取我的肉身。”   流云:“若对方真的占据老祖肉身,不就能离开秘境了?”   景岳:“是,所以我们更要小心,刚刚那道意识已被……”他看了秦燕支一眼,“已被燕支和我合力撞散,但不保证这里是否还有与他一样的残魂。”   他神识如此强大,都差点儿抵不过远古神魔的神魂攻击,换了其他人,很有可能不知不觉就被夺舍。   想到这里,他默默审视着众人,心里生出一丝不详,但为了不让大家互相猜疑,终究没说什么。   不过他不说,别人也未必不能想到,不少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红鸾干脆直言,“如今的我们,还是我们吗?” 第160章   红鸾这番话,莫不说到众人心坎上。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有警惕、有怀疑、还有一份愧疚。   原本几位返虚修士还好,在他们的认知中,夺舍只能选择神魂弱于自己的肉身,秘境里的神魔残魂最高不过返虚,他们应该算安全。可景岳知道并非如此,神魔夺舍一定与人族不同,否则以他渡劫期的神魂,必须是渡劫飞升以上的神魂才能与他相争,返虚修为,其实并不保险。   但他不好明说,只提醒道:“我能感应到神魔本魂强大,而且夺舍方式与人族不同。”   这话一说,众人更丧。   景岳:“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大家小心便是。”   此事无解,因为夺舍会吞噬记忆,也能延续肉身本来的修为,就算想试也试不出来。   众人无奈同意,秦燕支却道:“我们两两而行,互相监视,以防万一。”   红鸾苦笑道:“如此也好。”   之后数日,他们走过幽暗谷,探过白骨地,登过极寒高峰,下过水底溶洞,经历了许多景岳当年所经历,以及未曾经历的事,转眼便到了第十日。   一片茫茫雪原,半空中漂浮着无数巨岩,乱岩穿空,怪石嵯峨,一眼望去极为壮观。   每块巨岩外形极不规整,有似虎爪,有似鸡冠,有似鹰飞,有似蛇盘,上下错落,仿佛浮空山脉。   “传说因为神魔两族的强者相争,这里一度天地倒转,因此才有山石浮空。”红鸾想到自己从塔楼里看到的记载,叹了口气道:“远古神魔实在非我等可想象,若是我能去上古看一看就好了。”   另一人笑道:“咱们人族到了上古,面对神魔龙凤四族与蝼蚁何异?若真能回溯时光,我当然要去中古,见识第一代古修是如何出现的。”   红鸾白了他一眼,“说得跟你真能去似的。”   两人边走边聊,由于路上他们没再遇上厉害的残魂,也没谁有被夺舍的迹象,不免放松了些。   只是,他们依旧没找到秘境核心之地。   景岳跟着秦燕支则走在后头,此时心情颇为烦闷,今日已是第十日,不论如何,他们都要离开。   那么离开以后呢?若碧云钟算出生机在此,是他们判断错了生机的指向,还是他们错过了?   “别担心。”   景岳一怔,偏头看秦燕支,对方道:“天有命数,我们尽力而为。就算往最坏的想,魔胎真能现世,魔道气运大盛,正道无力抵抗,也不会彻底消亡,顶多只能在夹缝中求生。不论如何,我都陪你。”   景岳眉间郁色稍减,“你说得是,我们尽力而为。”   只要无愧于心,便于大道无阻。   一行人只管向前,他们希望能在期限的最后一日穿过这片浮空岩林,可他们走了整整半日,却依旧不见岩林尽头。   走着走着,秦燕支突然顿住脚步,顺手拉住景岳。   景岳见秦燕支面色凝重,疑惑道:“怎么了?”   秦燕支:“我感觉我们走过这里,这几块岩石很眼熟。”   由于景岳心事重重,又要提起精神防备,他也没太注意山岩长什么样,如今经秦燕支一提醒,他才发现眼前几块巨岩是有些眼熟。   “可我们一直在往西前行啊。”   雪原上没有路,他们也无参照物可判断方向,只能靠推算。   但推算是依托天上北斗星位,不以外物为转移,他们肯定是不会搞错方向的,说是向西,就一定是向西,又怎会绕回来?   景岳:“会不会只是相似?”   秦燕支沉默半晌,“有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这里是天生的迷阵。”   天然而成的迷阵无法推算出阵眼,只能碰运气,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很难离开此阵。   两人表情都不太好,终于引来旁人注意。   流云:“老祖,可是有事?”   景岳与秦燕支互看一眼,将心中的怀疑说了,其他人果然也沉下眼来。   秦燕支:“此事暂时不能确认,还需再观察。”   红鸾:“多半是了,秦老祖一说,我便也觉得相似了,难怪之前感觉有些不对。”   “太清。”   秦燕支一声令下,太清破鞘而出,稳稳停在他手中。但见他提剑一斩,剑光流霞,半空巨岩上出现一个“景”字。   景岳:“……”   众人:“……”   景岳当然知道秦燕支是要做记号,但没料到对方竟然刻了字,而且还是自己的姓氏。   他低声传音道:“你干嘛……”   秦燕支:“我还以为你喜欢在秘境里留名。”   景岳默了默,“那时我年少轻狂……”   秦燕支:“如今你更年少。”   景岳:“……”   秦燕支手一挥,太清再度腾空而起,在巨岩上又留下个‘秦’字,而后满意地点点头。   空间玉佩中的蓝凤见状,立刻吵道:“还有‘叽',叽叽也是要的!”   被景岳直接锁了空间。   之后,他们一路刻上记号,当然,景岳要求秦燕支不许再刻姓氏。   一个时辰以后,他们再次回到原点,看到巨岩上秦景而字,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红鸾:“看来此地真是迷阵。”   流云:“借星位推算也不管用,咱们要出去,也不知耗时多久?”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他们若被困在此间,又有灭星大阵的威胁在,后果实在不妙。正发愁之际,迷阵里忽然有风吹来,茫茫白雾随即升起,让人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雾。   而雾中,隐隐可见几道残魂。   众人眼神一厉,抢先攻上,景岳与秦燕支对上的残魂乃是名返虚神族,两人极有默契,联手将残魂打散。   正欲相助其他人,突然,一只凝实的手破开浓雾,袭向景岳后背!   秦燕支只身上前,抓住那只手,对方像蛇一般滑开,但太清已捕捉到来人踪迹,从后方攻击。   那人被太清所逼,不得不往前避开,也因此露出真容。   “是你!”   景岳和秦燕支都是一愣,对方竟是紫霞派那位返虚老者。   秦燕支眉头一皱,“他被夺舍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双方立刻缠斗起来,残魂拥有了肉身,顿时灵活许多,但却很少使用法术,即便用出来也有些不对劲。   景岳和秦燕支迅速占据上风,但残魂不知用何种方法又召来许多残魂,其中更有返虚强者,两人顿时陷入重围,而其他人也有各自的对手,没办法分神相帮。   “嗞——”   一只手扯破景岳衣袖,并在他手臂上留下深深的爪印。   景岳急退,哪知身后又有残影攻来,直指要害。   秦燕支心中一紧,手下动作更快,几下甩脱对手帮景岳挡了一击。   对方一掌打在他胸口,又被他反斩一臂,但他终究受了些伤,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景岳望着浓雾中越来越多的残影,心知夺舍的残影意识渐渐复苏,因此能召唤同类,也就是说,对方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景岳本想和秦燕支联手击杀此人,但想到对方的肉身乃是同道修士,略一犹豫,决定冒险一试。   当残影再度攻来时,景岳放出神识,直撞对方神魂!   那一刻,他只觉神魂巨痛,一股无可抗衡地吸力吞噬掉他的神识,若非景岳及时斩断那抹神识,只怕会被对方顺势攻入神魂。   眼见此计不通,他只能狠下杀手!   景岳正要传音秦燕支,忽见紫霞派老者身形一顿,表情流露出痛苦。   “走……”嘶哑的声音从对方口中传出,老者整长脸扭曲得不辨五官,浑身都在抽搐。   景岳顿时明白,老者的神魂还没有被完全吞噬,或许是他刚刚那一撞,让老者有了可趁之机,挣扎出一点意识。   “阵眼……所在……西南……”老者艰难地诉说,扭曲地脸上似乎露了个笑,看上去极为诡异,“去……别回头……”   这是老者入秘境以来第一次笑,也是景岳第一回 见对方笑。   而老者所说必然为真,因为残魂在吞噬他神魂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残魂的记忆。   “啊——”   老者又是一声惨叫,整个人蜷缩起来,口中喃喃念道:“走……走……”   声音渐低。   可突然间,老者仰起头,眼底只有一片冰凉。   景岳一窒,赶紧传音众人往西南方向逃,而其他残魂则紧追不舍。   也不知逃了多久,终于,修士们见到了一块耸立在地面的巨岩,但这时候,追着他们而来的残魂已从四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也不知什么时候包围的他们。   被残魂操控的老者走了出来,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他走路极有韵律,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而后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但语气是轻蔑与嘲讽。   仅剩的八名修士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圈,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厮杀一触即发,可忽然间,景岳注意到老者的脸诡异地抖了下,他下意识感觉是老者的本魂又将出现,果然,下一刻,就见老者伸手抓向自己头顶,颤抖地双手死死扣在头上。   当对方的手稍稍离开头顶时,所有修士都愣住,他们看见对方手中有两道虚幻的魂魄!   是搜魂!   老者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对自己使出了搜魂之术!   如此,他会与和他神魂纠缠的残魂一起,永远消散在此方天地!   很残忍,但却是直接的办法。   眼见老者自我牺牲为他们争取来生路,修士们内心激荡,怒意勃发,红鸾提剑道:“上!”   众人一拥而上,瞬间与其他残魂混战一团,一时飞雪漫天,仿若云霞。   而景岳,则在众人掩护下专注破阵。   “轰隆——”   巨岩碎开,前路清晰,只听景岳大吼一声“快走”,所有人立刻掉头,加速急遁。   当他们飞入一处山坳时,却发现所有残魂都停了下来,在山坳附近徘徊不已。 第161章   “他们怎么不进来?”   红鸾望着山坳之外徘徊的残魂,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景岳看了看周围,“你们有没有觉得……”   秦燕支:“嗯。”   景岳:“我还没说……”   秦燕支看他一眼,“这里像一片死地。”   景岳还真是这样想的,死地并不是因为山坳里死气浓郁,而是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静悄悄的,没有残魂,没有植物,没有水,只有一片暗沉的土。   一旦进入其中,就好像被套进了罩子里,看外面都隔了一层。   流云:“那些残魂,似乎很害怕这里?”   红鸾:“我总感觉,山坳深处好像有什么要将我吸走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不安。   这时,景岳感应到玉佩中的蓝凤正疯狂地叫他,他忙解开封闭玉佩的禁止,问道:“怎么了?”   蓝凤飞出来,情急地嚷嚷:“景景!叽叽感觉到了!就在这里,就在里面。”   景岳:“你是说那件很重要的东西?”   蓝凤小脑袋猛点,“往前走,再往前就能找到它!”   景岳微微蹙眉,他是想往前走,可十日已过,继续留在秘境……   不对!   他突然发现红鸾脸上的细纹似乎消失了,还有其余几名被时间影响的修士都恢复了本来的样貌。景岳抓过自己的头发,浓黑墨发中,已不见一丝白。   这里,连灭星大阵也的影响也消除了?   到底为何地?   景岳的动作自然引来其他人的注意,他们很快也反应过来自身的变化,都问是怎么回事?   可景岳哪里知道?就连蓝凤也一问三不知,它整颗心都被山坳深处勾走了。   “景景,我们去嘛!你带叽叽去嘛!”   景岳:“这里很古怪,里面说不定潜藏着更可怕的危险。”   蓝凤立刻改口,“那叽叽不要去了,叽叽不想景景有危险。”   景岳揉揉它的脑袋,他心里其实也倾向往里走,一是为了蓝凤,这个机会一旦错失,叽叽很可能失去极大的机缘,它不舍得;二是他总有预感,碧云钟所指向的生机,就在山坳深处。   但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他不可能、也没有权利让其他人跟着冒险。   “去吧,我陪你。”秦燕支看出景岳的挣扎,虽不明原因,但也传音告知对方自己的态度。   景岳:“你……”   秦燕支:“不要犹豫,不要后悔。”   景岳挣扎片刻,对秦燕支点点头。   他走向流云,“我想去山坳深处一探,但此行十分危险,不建议你们同行。”   流云:“老祖……”   景岳:“你听我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找到对付魔胎的办法,但现在我们一无所获。若就此回去,我不甘心,何况我还有一件私事要办,你们实在不必跟我一起冒险,若是全军覆没,对正道而言更是惨重的打击,我们中总得有人将消息带回去。”   其他人自然也听见了,红鸾道:“景老祖不甘心,我们又何尝甘心,如今我们进入这里,解了时光变化的隐患,也不用再局限于十日内,何况……”   红鸾看了外间一眼,“如此多残魂守在外头,我们也回不去。”   好几人点点头,同意红鸾所说。   景岳正欲开口,忽然,他感觉到了一丝风。   而刚刚这里明明死寂一片,又哪里来的风?   更奇怪的是,风一起,山坳外的残魂便慌乱地退开,转眼一道残魂也不剩了。   “什么情况?”有人刚问出一句,就感觉更强的风吹来,而风过处,让他们有种生命被带走的错觉。   景岳同样有所觉,正在犹豫是否要退出山坳,突然,怀里的蓝凤猛地往风来处飞去!   “叽叽!”   景岳心里一急,本能地追上去。   秦燕支则紧随其后。   其他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可景秦二人已没了踪迹。   流云本想跟着追过去,可山坳里又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将一名洞天修士卷走。若非其他人反应极快地你拉我,我拉你,暂且稳住身形,差点儿也跟着被卷走。   吸力并未消失,甚至越来越强,众人自知撑不了太久,只能往山坳外逃。   另一边。   此时的蓝凤意识极为不清,在风来那一刻,便唤醒了它来自血脉中的本能,让它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周围的一切,只能追随着风的方向飞去。   它只知道,有什么在等它,它必须要去。   突然,它整个身体被人捉住,蓝凤还想要挣扎,可一股吸力将它、还有捉住它的人一同卷走。   “阿景!”   随后跟来的秦燕支伸手一抓,只抓住景岳半片衣角,耳中传来布裂的声音,他手上一空,人也被卷向另一个方向。   秦燕支心急不已,可他抵挡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景岳消失,而自己也陷入一片黑暗中。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好似听见了大地的鸣响,身体被剧烈拉扯,仿佛被肢解。   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看见对方一时苍老,一时年轻,看见他从小到大的经历,一幕幕都被放慢,就像看着别人的故事。   与此同时,他的丹田中生出一股温暖的力量,渐渐涌入他脑中。   秦燕支捂住头,脑中混沌一片,只感觉一头怪兽要从自己的意识里钻出来。   忽然,他听见了雷暴的声音,闪电劈开黑暗,他看见暴雨倾盆而落,一个婴儿躺在岩石后头。   他下意识就知道,那个婴儿是他。   没多久,一名道人出现在岩石旁,将婴儿抱起,问他,“是你吗?”   道人很快又肯定地说:“是你。”   不远处传来凶兽的吼声,他看见道人将婴儿放入树洞,往山上跑去。   没多久,道人回来了,又将婴儿抱出来,戳了戳婴儿的脸,但转眼间,道人从原地消失了。   暴雨转为小雨,淅淅沥沥。   而山中,就只剩下身为婴儿的他。   到了第二日,有猎人上山来,发现了他,并将他抱了回去。   猎人对他不算好,但还是将他养大,一天天,一年年,他三岁那年,猎人死了。   猎人的弟弟占了猎人的家产,将他卖给了城中某个大户人家,大户家的老爷夫人起初对他很好,但很快原形毕露,原来当家老爷竟然有那种变态的嗜好,而那位看似慈眉善目的夫人,竟也是老爷的帮凶。   在老爷试图对他不轨时,他趁其不备,用砚台砸破对方的头,又故意纵火制造混乱,连夜逃出城中。   他躲在一口枯井里,又饿又冷,心里好害怕。   他多想有人来救他,在他意识深处,总觉得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会出现在他危难之际,将他拉出困顿的沼泽。   但没有,没有人来。   他成了乞丐。   他被人追打,被狗撵咬,饥一顿,饱一顿,一直没人来救他。   渐渐的,他不再寄希望于被拯救,也不知为什么活,但他却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不论生病还是受伤,死亡都没有带走他。   然而忽然有一天,在他即将陷入昏迷之际,道人又出现了。   道人的怀中很暖,很安心,很熟悉,他不舍得离开。   道人还为他起了一个名字,叫“一忘”。   可就在他对道人付出信任的同时,道人又一次消失。   他找不到道人,天大地大,他没有道人半点消息,只能抓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往极北而行。   极北太远,他一介凡人,恐怕耗尽一生也无法抵达。   为此,他穷尽心力,不择手段地修炼,甚至甘愿献祭肉身供人炼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唯一的信念,就是找到道人。   他有预感,他还能再见到道人。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整整十七年,不论多么痛苦,他从未绝望。   他终于再次等来了道人。   时光流转,十余寒暑匆匆而过。   他跟着道人走过山山水水,看遍人间世情,道人一直都在。   某一天,他忽然想要回到最初那座城,心里忽然就没有了恨。   他想和道人分享此刻的心情,可道人的身影却越来越淡。   抓不到,留不住。   “去寒云宗,我等你。”   道人只留下这一句话,为了这一句话,他再次去往极北,通过种种考验,成为了寒云宗的弟子,见到了寒云宗的掌门。   那人与道人外貌并不一样,但在看到对方的同时,他就知道,那个人是道人,又不是道人。   他找到了道人,却不是完完整整的道人。   而道人,也不记得他了。   “你叫什么?”道人问。   “我叫一忘。”   “一忘?好名字,我有个徒儿叫一念,看来你合该是我命中注定的弟子。”   道人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一忘,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传二弟子。”   “你是谁?”不知为何,他问了这么一句。   道人愣了愣,微微笑道:“我是景元,是寒云宗的祖师。”   话音落下,所有的一切归于黑暗。   秦燕支感到丹田那股暖热越来越烫,直冲神魂,与之交缠,让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黑暗中,他又看见了一个孩子,一个满脸都是伤痕的孩子正仰头望着位道人,“你是谁?”   道人说:“我是景元,是寒云宗的祖师。”   景元……   小孩不爱说话,从他与道人初见,到这一次开口,已经过了快一年的时间。   他第一次听说了道人的名字,在心里默默咀嚼,而在他此后的人生中,更是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千千万万遍。   他跟着道人回了寒云宗,成为道人座下二弟子,他还有个师兄,叫做“一念”。   小孩不善于表达,但他最喜欢的便是师尊唤他的名字——一忘。   因为他的人生中,几乎所有的温暖都是师尊给予的,哪怕他的师兄对他很好,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师尊带他回到寒云宗,如果不是师尊收他做了徒弟,他也得不到一念的好。   除了肉身,他的一切都源于师尊。   他喜欢剑,师尊便陪着他走遍双极大陆寻一把好剑。   他没有家,寒云宗便成为他的家。   他的人生中,没有人比师尊对他更好。   他想报答师尊,想帮师尊补全功法,完成师尊的心愿。   于是他没日没夜的修炼,一心习剑,可惜……   秦燕支的意识渐渐清晰,眼前仿佛有一朵紫色的花绽放,他终于想起来,两段人生,都是他在忘尘花的幻境中所经历的。   幻境里他没有记忆,但都被景元所拯救。   可还有第三次。   寒风呼啸,吹起雪浪。   茫茫雪原中,有一个焦黑的深坑,还有不远处已被掩埋的洞府。   青年跪在深坑前,宛若一座雕像,雪花沾上他的睫毛,渐渐被体温融化,就像眼泪。   但青年不可能哭,自他有记忆起,就从来不哭。   哪怕师尊已受雷劫而陨落,哪怕这个世间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   青年在深坑前跪了四十九日,第五十天,他对着洞府磕了三个头,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雪原。   雪地上留下他深深浅浅的足印,此后两千年,他再没有来过这里,没有去过双极界任何一个地方。   他将自己困在寒云宗日夜苦修,纵然师尊已不在人世,但师尊所教导的一切他都记得。   师尊没有完成的心愿,他来完成,师尊想要守护的,他来守护。   终于,他出关了,带着他的太清剑杀上百丈海。   暗沉的天幕,翻滚的云潮。   满地人族与妖族的尸体,鲜血铺满山河。   大能与半圣相继陨落,青年浑身浴血,持剑而立。   血水顺着剑尖滑落,他的身前身后都是成堆的尸山,就像寒云宗祖师殿中悬挂的那副景元画像。   师尊在界山斩妖,而他,选择了百丈海。   而后,青年用秘术抽出自己的三道魂,以魂入剑,凝造剑魂。   太清化作一把巨大的剑影,光耀昏蒙万物,直斩妖圣头颅!   大地破碎,山河呜咽,天空撕裂,星辰暗淡。   那一剑,是天道之剑,是本源之剑,是万事万物之剑!   妖圣死了,失去三魂的青年也到了生命尽头。   纷扬的雪花中,青年仿佛感应到了师尊的气息,他转过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青年还是满足地笑起来,他知道师尊在,不管黄泉碧落,万世轮回,师尊永远在他心里,从未离开。   “师尊……”   秦燕支死死按住头,五指几乎要插入头颅,一幕幕画面重叠交错,让他不知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象。   但最终,景元的样貌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眼睛里盛满了星光,星光中有他的影子。   那个人温暖、柔软、无畏、强大,曾在月光下笑着对他说,“我确实是喜欢你的。”   “师尊……阿景……”   “阿景!”   神魂蓦地剧痛,秦燕支再次陷入无尽黑暗。 第162章   海波平静,像一块深蓝色的宝石。   突然,一个人忽然从天空中落下,激起半丈高的水花。   肉身与水面撞击,将原本陷入昏迷的景岳惊醒,他连着吞了好几口的海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景岳心里一紧,感觉到叽叽还被他抓在手里,这才放了心。   方才他追上叽叽就被一股吸力卷走,那一瞬周围的时间好像被切成了片,他看遍了自己前世今生的种种,过往所有经历都成了慢动作,被拉得老长。   没多久,他彻底晕了过去,可现在怎么落入了海中?   这些海水对他构不成威胁,景岳慢慢往水面游动。   当他钻出水面,吸入了第一口气,顿感此地灵气充盈非他所见,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服地张开,迫不及待地吸收着灵气。   可是望着茫茫大海,景岳眼中划过迷惘——他感应不到七方界。   这是哪里?燕支呢?他知道燕支追了上来,可附近却没有对方的踪迹,难道只有他一人被卷进这里?   景岳凝神感应,隐隐捕捉到秦燕支的一缕气息,却没有具体指向,像当年他落入昊天界,虽然知道秦燕支也在,但并不知对方的位置。   不过,秦燕支只要在就好。   景岳松了口气,他相信自己能找到对方。   景岳正推测此地是不是中古秘境里的小秘境,手中的蓝凤突然动了动,接着就见蓝凤吐出一口水,缓缓睁开了豆眼。   蓝凤开始还有些懵,一身毛粘在身上可怜巴巴,但它很快一僵,眼珠子一点一点地瞟向景岳,看上去委屈又无辜。   “没事吧。”   “没、没事……”   “那就好。”   蓝凤见景岳态度平常,自己反倒越来越心虚。   扭扭捏捏半晌,哇地一声哭出来,“景景,叽叽不是故意乱飞的,你不要生叽叽的气。”   景岳揉了揉它,他当然知道叽叽并非故意,蓝凤一直粘他,正常情况绝不会扔下他擅自飞走。   “当时是什么情况?”   蓝凤抽泣道:“叽叽也不知道,叽叽感觉有什么在召唤我,脑子里乱乱的……”   景岳:“那现在呢?那种感觉还有吗?”   蓝凤犹豫片刻,点点头,“有一点,但没有刚才强烈。”   景岳:“往哪个方向?”   蓝凤:“东边。”   景岳抬头看了看天,一轮大日高悬,他确认了方向,飞出海面,往东遁去。   蓝凤:“景景,我们到了哪里?叽叽感觉这里很不一样。”   景岳:“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个秘境吧,你说说哪里不一样?”   蓝凤:“这里的灵力很奇怪,纯净得不像灵气,倒像是元气。”   “元气?”景岳忽然一顿,“你说这是元气?”   天地先有清气,上古量劫期间,清气化为元气,等到近古末期,元气又分化为灵气。   元气已消失百万年之久,七方界里怎会有元气?   还是说,这里根本不在七方界内?   突然,前方水面上出现一道白线,仔细一看,是有东西在水下快速行进,浪花排开在两侧,像是在海面上划了条线。   景岳本想放出神识窥探水下,就听“轰”的一声,一条十余丈长的大鱼腾出水面,论体型像是七方界中的巨鲸,但它的外形却是景岳前所未见。   “是巨尊鱼!”叽叽立刻认出来。   景岳惊,“巨尊鱼?不是中古时期便灭种了吗?”   话音刚落,那条鱼又落入海中,砸起几十丈高的浪花。   巨大的响声让景岳感觉耳膜都在颤动,但那条鱼却失去了踪迹。   景岳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察觉自己被盯上了,下一刻,小山大的巨尊鱼一跃而出,黑影遮天蔽日,完全将景岳笼罩,而后猛地咬向他!   “锵——”   小沧澜激射而出,刺入鱼嘴,划开巨尊鱼的身体。   鲜血像暴雨一般洒落,巨尊鱼裂成两半,直直落入海中。   蓝凤毛一抖,紧绷的身子松下来,吹嘘道:“景景超棒!”   景岳:“就是看着大,但修为才刚刚到妖将。”   他蹙了蹙眉,“叽叽,你确定那是巨尊鱼吗?这种鱼可只有中古才出现过。”   蓝凤:“叽叽确定!叽叽不会认错的!”   景岳心中不安愈大,元气……巨尊鱼……   他忽然想到被吸入此间的过程中,看见的那些被时光拉长的回忆,心里生出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在修界,一直流传着某个传说——宇宙中有时间洪流的存在,时间洪流里的时间没有规律,可以穿梭任意时空,而且,时间洪流中还有一个个洪流境,而洪流境就是时光对这方世界的记忆,或者是留存的纪念。   若他经历的真是时间洪流,那也不奇怪中古秘境里为何会衍生出灭星大阵。   时间洪流乃是宇宙中最玄妙的自然状态,以此为阵眼,经过百万年衍变,整个中古秘境都被时光所改造。   而洪流境,就像一个个平行世界,但只是时光里的一个片段,或者说一点碎片,并非完整的世界,它可能只有一年寿数,又或许有千年、万年、百万年的寿数,端看此方洪流境是大是小。   如今他所在,有可能就在一段中古时期的洪流境中,因此才有中古特有的生物以及元气。   意识一生,景岳忽感有巨大的因果加身,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一声怒吼:“是谁杀了我的孩儿!”   景岳抬头,就见海面上浮现出半个赤裸的女身,但对方显然不是正常人族,因为仅仅是半个身体,就比三个景岳并排还宽。   “呀!”蓝凤把脑袋埋入身体里,同时友情提醒:“景景不要看!会长针眼!”   景岳:???   不懂,他判断出对方已有妖王等阶,与自己修为相当,但同境界他才不惧,便主动冲了过去。   “是你!”女子眼神凶狠,獠牙外露,耳后有鳍,身子一扭便钻入海里。   景岳放出神识一看,竟见女子下半身依旧为鱼,他顿时想起来,量劫过后龙族化万千妖物,这些远古妖物不似后来的妖,只要血脉强大生来就可以化人,就算血脉差些,一旦修炼有成也能化为完整的人形。远古的妖物与龙族一样,需要经历长时间的修炼,一点点改造身体,才能彻底化人。   这位巨尊鱼妖,显然还未到火候。   由此,他对心中的猜想更肯定的几分,而后拔出小沧澜剑!   景岳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当妖物被他揍得奄奄一息时,他突然停了手,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听说过寒云宗吗?”   鱼妖:“……”   别说鱼妖已说不出话,就算说得出来也要喷景岳一脸!   景岳见她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就把她杀了。   然而杀了小的来老的,杀了母的来公的。   当公的出现时,景岳就知道打不过了,但他也没逃,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符。   景岳已经很久没用过符了,可他并没有扔下符道,这些年也一直在研究,而手中的符,便是他保命的手段之一。虽然有很大隐患,但他认为可以赌一赌,因为此地危险重重,若是被追得盲目逃跑,很可能才离虎穴又入狼窝,而此符或许能为他争取些时间,让他逃得从容一点……   公鱼妖外形已与人族无异,修为已达妖皇,中古时期,不论人族还是妖族修为普遍很高,景岳这个洞天期的修士还真有些拿不出手。   对方龇牙怒目,恨不得眼前将杀妻灭子的人族撕成两半,却见对方撕开了一张黄色的纸。   而后,强悍的剑气四溢,将四周的空气都挤压得滞涩。   鱼妖大惊,深知这一剑一旦斩中自己肯定尸骨无存,于是转身就逃。   景岳见有用,自己也趁机往反方向逃,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有无潜在危险。   等景岳自觉摆脱危险,松了口气。   蓝凤钻出脑袋,疑惑道:“叽叽刚才好像感觉到流氓子的剑气……”   景岳:“你的感觉没错,这种符就是模仿了他的剑气,只能用来唬人,没什么实际威力,主要方便我跑路。”   蓝凤立刻夸赞道:“景景超凶!流氓子虽然别的不行,打架还是很厉害的。”   但它心里却道:景景已经被流氓子这个小妖精勾了魂,连流氓子的剑气也不放过,这么痴汉流氓子知道吗?   景岳不知蓝凤所想,他四下观望,道:“我们得尽快找到有人族的地方。”   他还需要最后的确认,这里究竟是不是中古时期的洪流境。   蓝凤乖顺地点点头,又缩进景岳怀里,一人一凤继续往东而行。   刚走了不远,突然,景岳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在此方世界西面海域某处沙滩上,正仰躺着一名青年,男子浑身湿透,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着不少细沙,尽管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但难掩其英俊。   “主人,前面好像躺着个人。”   不远处,有一行人走了过来,大多身材魁梧,只有中间的青年颇为瘦弱,他皮肤比地上昏迷的男子更白,眼下有些淡淡的青紫。   青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忽然一顿。   “让开。”   他淡淡地说了句,前面几人都应声退开,但视线不敢离开青年。   青年蹲下身,勾起地上男子的下巴,左右端详,脸上渐渐浮上一抹兴奋的潮红。   他又将视线移向对方腰间,抓起一面玉牌,微微蹙起眉,他不认得上头的字。   但是没关系,青年微微冷笑,掐指推算一番,低声道:“万铭剑宗,秦燕支。”   另有一名男子小心翼翼道:“万铭剑宗?什么地方?”   青年站起身来,懒懒道:“管他什么地方,他看着还行,带走吧。” 第163章   蓝凤醒来时,看见tali景景被一张网给困住,吊在棵大树上,人还是晕着的。   它第一个念头便是,“景景也有今天……”   但它很快唾弃了自己的想法,何况,它发现它自己也被吊在一张小网里,网收得紧紧的,唯有几根毛从网眼中漏了出来。   蓝凤紧张兮兮,想要四下看看是什么情况,可小网晃来晃去,它就是没办法回头。   “蓝凤?”   蓝凤一僵,就感觉小网被人拨弄,它也跟着转过身,视线里出现了张男人的脸。   男人赤着上身,只在腰间裹了张兽皮,肌肉的线条完美流畅,在蓝凤的审美中,若是对方再染上七彩的头发,涂上七彩的口红,必然能在某些小界的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影史留名。   但它当然不会对着不同种族的生物流口水,小蓝凤还是头回被认出来,激动地眨着豆眼,“我是我是!终于有人认出本凤了!”   男子表情有些奇怪,最终摇摇头,“凤族已灭,可况蓝凤一族又怎会如此愚蠢?”   蓝凤:“……”我真的是!   男子戳了戳蓝凤,“你这只小妖怪还挺可爱的,不若就跟了我吧?”   蓝凤:“大胆!竟敢窥伺叽叽!叽叽是不会背叛景景的,叽叽生是景景的凤,叽叽也不会死的……”   蓝凤叽里呱啦说着它已背熟的台词,但对方显然听不懂,只道:“叫得这么开心,看来你是愿意了。”   “不愿意!”   蓝凤怒气冲冲,忽然觉得不对,那句话虽然戳中了它的内心,但并不是它说的。   “是景景!”蓝凤反应过来,使劲扭脖子想往后看,可惜脖子太短。   “哟!”男子松开蓝凤的小网,走到景岳身前,抱臂道:“醒了啊?小美人?”   景岳:“……”   蓝凤:“……”   景岳无需与对方交手,端看气势,就知道男子修为远在他之上。   中古时期,就算是渡劫修士也大有人在,何况他此时被困在网中,浑身乏力,也不知这网是什么材料制成?   如今敌强他弱,形式不明,景岳略一犹豫,还是选择了忍下。   但他看着男子那短短的兽皮,和行动中偶尔露出来的丁丁,实在是辣眼睛,于是友情建议道:“道友,你能把衣服穿上吗?”   “衣服?”男子愣了愣,“什么东西?”   景岳:“…………………………”   蓝凤:“野蛮!文盲!不对!流氓!”   景岳虚弱道:“就我身上穿的……”   男子手指探过网眼,在景岳衣服上蹭了蹭,“哦,看上去还不错,软乎乎的,你还有吗?”   景岳深吸口气,“有啊,你放我出来,我拿给你。”   洪流境与别的小界不同,只是一段时光,因此这里也不像七方界有诸多法则限制,景岳身上的东西都还在。   男子笑了笑,打了个响指,网瞬间松开,网线则团绕在一起,变成了一只银色的蝴蝶。   蝴蝶振翅一煽,乖乖停在男子肩上。   景岳按下心中的惊讶,不动声色道:“能把我的灵宠也放了吗?我们不会逃的。”   男子:“灵宠?”   景岳:“就是这只蓝鸡。”   男子:“可以呀,你一个没过人劫的小东西,想跑也跑不掉啊。”   人劫?   景岳又听不懂了,他现在几乎能确定这里是中古时期的洪流境,他虽然知道不少中古秘闻,但与真正生活在中古的人相比,他简直就是无知。   但他此时也不好问,只装作一副乖巧的模样。   等蓝凤也被放出来,男子笑着说:“原来你的名字叫灵宠?”   蓝凤:“……”妈的智障!   男子点了点蓝凤的头,又笑眯眯地看着景岳,意思是“快把衣服拿出来吧”。   景岳顺服地从须弥戒里取出一件道袍,他受了秦燕支影响,也多备了几套。   但男子却没有接,而是盯着他的手指,“你戴的是什么?”   说罢,竟将景岳的手抓到眼前仔细端详,“小小的,竟然能装这么大件的东西?你将空间炼制进去了?”   景岳想抽回手,男子却抓得很紧,他只能放弃挣扎,道:“是一枚储物戒指,里面的确有一方空间。”   男子理所当然道:“真有趣,回头给我也炼个。”   景岳:“……我不会。”   男子笑容略有些淡,没作声,只手上用力了一些,捏得景岳手指都快断掉。   景岳忍着疼,硬着头皮道:“我不会炼须弥戒,但我能炼空间玉佩……”   男子又瞬间阴转晴,放开景岳,接过他递来的衣服,道:“好啊,我要大一点的空间,最大。”   景岳忍不住睨了蓝凤一眼,“……好。”   等男子把道袍换上,左右看看,显然是十分满意。   “喂,你哪儿来的?西边吗?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西边?   景岳不敢开口,若是被得知自己乃天外之人,依着此人阴晴不定的架势,指不定要怎么折磨他,于是敷衍地点点头。   男子:“难怪。”   他打量着景岳,面上露出了然,又多了一分同情,再次说道:“难怪。”   景岳:???   男子:“知道我为何抓你吗?”   景岳老实道:“不知道。”   男子笑了笑,“你刚刚在海上放出的剑气很有意思,如何做到的?”   景岳:“是一张符。”   男子有些意外地扬眉,“符?是什么?”   景岳:“你要看看吗?”   男子抬了抬下巴,表示同意。   景岳从须弥戒中取出张黄符,随手比划了几下,便将符箓递给男子。   男子捏着黄符琢磨半晌,不明白这么一张纸片如何能发出那般磅礴的剑气威力,但西面的人素来有许多奇怪的东西,他也没有不信的意思。   “怎么用?”   景岳:“你撕开就行了。”   男子照办,双手一撕。   一阵刺目的金光亮起,男子不得已闭上眼睛,与此同时,景岳抓起叽叽就捏碎一张破空符。他的猜测没错,男子果然不懂符,于是他临时炼了张闪光符,趁着男子被强光刺目,匆匆逃跑。   可他没遁多远,肩上突然一痛,而后一股大力将他扯回地面,又被人重重压在地上。   一只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男子的脸离他很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眼中燃烧着噬人的怒火。   “我说过,你跑不了。”   景岳只感觉颈骨都要被掐断,他的指尖逼出一点灵力,对着男子腰上要害戳去!   “咔嚓——”   只听一声响,景岳的指骨断了。   男子将他变形的手抓过来,举在他眼前,笑嘻嘻道:“真是有勇气,可惜没脑子。”   景岳:“……”   而还被景岳握在手里的蓝凤心焦不已,它不停地唤着景岳,还想跳出来攻击男子。   “叽叽,别!”景岳真担心蓝凤惹怒男子,此人喜怒无常,变态得紧,万一伤了叽叽,他后悔都来不及。   蓝凤:“景景别怕,叽叽一会儿给你呼呼。”   景岳忍着身体的疼痛,道:“看来我是逃不走了,这人实力远胜于我,估计已有渡劫修为。”   蓝凤大惊,又道:“那我们就先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再找机会逃掉!”它狠狠心道:“叽叽愿意为景景忍辱负重,出卖肉体,假装当他的灵宠,监视他、诱惑他,为景景争取机会!”   景岳:“……不用。”   若真按照蓝凤的计划,只怕他这辈子也别想逃了……   景岳心思急转,但面上看起来却害怕得不行,男子嗤笑一声,松开了手,从他身上爬起来,慢声道:“你乖一点,我就对你好一点。”   景岳捂着脖子猛咳,没有吭声。   男子:“再给你一次机会,剑气是怎么回事?”   景岳默默从须弥戒里又取出张黄符,男子脸色立刻沉下来,犹如暴雨前夕。   景岳哑声道:“没骗你,真是符箓。”   说罢,他撕开黄符,雄浑剑气再度释放,林中树木无风而动。   男子顿时笑得犹如孩童般天真,“还有吗?”   景岳又递给他一张。   男子本要立即撕开,但他顿了顿,半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撕开一条缝。   这一次景岳没有骗他,当感受到激射而出的剑气时,男子笑得开心极了,蹲下来道:“还有吗?还有吗?再给玩玩。”   景岳:“没了……”   男子沉下眼,“你可别骗我。”   景岳忽然心中一动,道:“我虽没有符纸,但我认识剑气的主人。”   男子来了兴致,“是谁?在哪儿?”   景岳垂下眼,语气低落道:“我也不知他在哪里,我和他走散了。”   说完,他突然感觉一双手抚上了头顶,景岳愣愣抬头,就见男子温和一笑,“没事,我帮你找。”   而他们俩想要找的人,此刻正经受着巨大的折磨。   当日,秦燕支被青年带走,不等他醒来就被投入一方血池中,池中满是腥红的血水,恶臭扑鼻。   青年用一根铁链将他牢牢锁住,又在血池中放入各种不知名的东西,之后便没再理他。   秦燕支是被痛醒的,他的皮肤、肌肉、骨骼、内脏,时而像被万只蚂蚁啃食,时而像被人一寸寸割开、碾碎,可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就连体内灵力也被禁锢,如同凡人一般。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遭遇了什么,但他不能倒下,他一定要撑住,撑到再见景岳。   他能感受到,这里还有景岳一丝气息,虽然离他很远,可他也同景岳一般相信,他们终会找到对方。   然后,他要告诉景岳,他就是一忘,是景岳重生前的二弟子。   即便转世轮回,即便失去三魂,他也对景岳拥有最重的感情,哪怕这份感情已经变质,但他的心愿从未改变,他想陪着对方,一生陪伴。   如此,秦燕支咬牙撑过永无止境的痛苦,一天又一天。   某日,血池边上突然来了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燕支为什么失去了三魂还能转世,这个以后会说到,这里先不提啦。 第164章   来人看外貌不过十七八岁,皮肤白净,眼下有淡淡淤青,身上穿着件兽皮制成的长袍,外罩白羽披风。   他慢慢走到血池边上,审视着血池中的秦燕支。   他见秦燕支比初时瘦了一些,但仍不损英俊,青年满意一笑,“很好。”   秦燕支:“你是谁?”   青年:“我是你的主人。”   秦燕支淡淡看他一眼,没作声。   青年面对秦燕支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道:“你不想叫也行,只要你能一直撑下去,等离开血池之日,自然就是我天紫殿的圣子。”   秦燕支一怔,他从古秘境中看到过关于此殿的记载,若没记错,天紫殿乃是中古时期颇有名气的一方势力。   据说此殿第一代殿主名为苗闻香,乃是中古大能的后代,苗闻香原本天赋不显,遭父族遗弃,母族为他建了一座天紫殿,希望他能安稳度日,逍遥一生。   但苗闻香后来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实力远胜同辈,不但壮大天紫殿,更反杀上逍遥山父族地盘,双方一场大战,最终以天紫殿惨胜告终。   从此,天紫殿名声大盛,殿主更成为修界心狠手辣的代表。   秦燕支试探道:“你是苗闻香?”   青年一愣,“原来你知道我?”   秦燕支:“……”   莫非他回到了中古?   秦燕支面上虽平静,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他想起当日昏迷前所见,同样联想到了洪流境的传说。   苗闻香突然抓住悬在角落的锁链狠狠一拉,秦燕支闷哼一声,被他拉到跟前。   “你都听说过我什么?”   秦燕支当然不可能回答,苗闻香见他不语,讽刺地笑笑,“听说我是个废物,被父族赶了出来?只能龟缩在天紫殿仗着母族的势力苟延残喘?”   秦燕支还是不说话,苗闻香心中更火,将链子拉得更紧,直到秦燕支衣服上浸出一点血迹,他才猛地放手,面上流露出心疼之色,“疼了吧?”   他探手去摸秦燕支的伤处,却被秦燕支避开。   苗闻香默默收回手,低低一叹,“你疼,我也是为你好,你与我一般没有天赋,只有我能救你,总有天你会感谢我。”   他站起身,又往血池里洒了些东西,池水立刻沸腾,而秦燕支也感觉到痛苦更甚。   苗闻香不再说话,又愣愣地看了秦燕支半晌,转身走了。   他一走,秦燕支立刻抬眼,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尽管刚刚两人的交流很少,但他还是从中窥得几点重要的信息。   第一,他的确是来到了中古时期,而且这时的苗闻香实力还弱小,具体时间应为中古前期。   第二,这里是天紫殿,苗闻香的势力范围内。但据他所知,天紫殿里只有一些苗闻香母族安排来的护卫,高手有限,他若恢复灵力,有很大几率逃出去。   第三,在苗闻香的计划中,他还有离开血池之日,对方并非想永久囚禁他,也不会杀他。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苗闻香说他与自己一样没有天赋,可他明明是单金灵根,天赋数一数二,苗闻香难道不知?偌大的玄紫宫,连颗测灵石都找不到吗?   秦燕支想到中古早期,人族并没有修士一说,古修是慢慢发扬起来的,莫非这个时候的人,根本不懂得观测灵根?   如果真是如此,他的胜算更多一重,苗闻香当他是废物,反倒对他有利。   只是苗闻香把他锁在血池里折磨,到底为了什么?   而苗闻香口中的“救”和“感谢”又是何意?莫非这个血池,还能对他有帮助不成?   秦燕支吐出一口气,不论苗闻香有何目的,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撑下去。   而另一边,景岳已经被男子带回了他的住处,确切说是一个部族。   部落隐在一片桃花林中,穿过落英缤纷的桃林,便见到不少和男子先前一般打扮的人围了上来。   “阿无回来了!”   “族长!”   ……   人们热情地打着招呼,见到景岳也不意外,他们对景岳的注意力还不如男子身上的衣服。   一位身着兽皮短裙的女子款款上前,好奇道:“阿无哥哥,你穿得都是什么啊?”   男子:“不知道,反正是西边的东西。”   女子伸手摸了摸,羡慕道:“真软。”   男子立刻转头问景岳,“你还有吗?”   景岳:“……有。”   景岳将须弥戒里不多的衣服都取了出来,人们热情地围上来,但只有前头几人各抢了一件。   等分完了衣服,终于有人关注他,一名汉子道:“喂,新来的,你叫啥?”   “景岳。”   “啥?”   “日京景,丘山岳。”   汉子一脸懵逼,半晌才道:“好奇怪的名字,莫不是打西边儿来的吧?”   景岳礼貌微笑。   汉子撇嘴,显然对西边的人印象不好,问男子道:“族长,你把他领回来做什么?”   男子:“领回来给我当徒弟啊。”   汉子:“啊?!”   景岳:“啊?!”   蓝凤:“啾?!”   场面顿时安静,景岳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一个个或凌厉或凶狠,让他有种万箭穿身的错觉。   而他自己也很意外,从见到男子起,对方从来没表示过这个意思。   蓝凤夸张地吐了口气,“原来他看中景景骨骼清奇,叽叽还以为他看上景景的美色了……”   它都想好了,景景的贞操它来守护,要碰景景,就要从叽叽的身上跨过去!   景岳:“……”   男子睨了景岳一眼,道:“你愿意吗?”   还不等景岳说话,他又道:“不愿意也得愿意,你落到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人,只能乖乖给我当徒弟。”   景岳沉默片刻,问他,“我能知道你为何想收我为徒吗?”   男子:“你没看出来?”   景岳:“什么?”   男子:“我们这里的人,都与你一般没有修炼的天赋。”   景岳:???   逗他呢,就男子的实力,跟他说没有修炼天赋??而且他可是单水灵根,天赋不要太好,什么叫跟他一样没有天赋!   “事实上,我们也并非出身一个部族,在我们族里,所有人都是被本族所放弃的。”男子对景岳道:“你从西面繁华之地来到我们这里,想必也是一样原因吧。”   景岳见男子一副“你不用否认我都看穿”的表情,也没有辩解。   男子:“可就算没有天赋,我们也不想认输,肉身不够强大,我们就想其他的办法让自己强大。我见你凭一己之力杀掉两头巨尊鱼,就知你与我们是同道中人,不甘心,不认命。”   景岳忽有所悟,这里的天赋并非指代灵根,而且,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有灵根这回事。   他试探道:“你能看出我没有灵根?”   男子一愣,“何为灵根?”   景岳:“……”   他明白了!他的确是来到了中古时期的洪流境中,而且,是在古修出现以前!   昔年神魔两族衍化人族,最初的时候并没有灵根一说,所有人都延续了神魔习惯——壮大肉身,凭借肉身吸纳元气,也就是所谓的体修。体修与灵修不同,体修身体中的元气并非储存在丹田,而是将元气融入骨骼经脉,等肉身强化到一定程度,就能觉醒天赋。   所谓的天赋,其实跟每个人的灵根属性有很大关系,但此时他们还不知道。   可有些人生下来肉身就很弱,导致修炼艰难,天赋迟迟无法觉醒。这种情况直到第一代古修出现,他们渐渐发现,元气存于丹田才能发挥最大作用,不但能够刺激天赋早日觉醒,而且随着丹田中的元气越多,他们使出的天赋就越强。   再到后来,才有人发现了灵根这回事。   景岳是百亿年后的修士,肉身又如何能与中古时期的人族相比,因此便被男子当做无法觉醒天赋那一类。   他强行解释道:“灵根是我们族里的一种说法,其实就是指天赋。”   男子嗤笑,“那还需要问吗?就你这弱鸡样,一看就是炼体失败的结果,但你不用担心,我们肉身虽不强,却还有另外一种方法能助你觉醒天赋。”   景岳:“将元气储存在丹田?”   所有人顿时大惊,男子沉下声来,“你如何知道?”   景岳半点不脸红,“我自己发现的。”   男子盯着景岳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好、好、好!我的徒儿果然出众。”   景岳:“……”   他从未真正拜过师,倒不是他对拜师有什么排斥,而是早年修为还低的时候,没有遇上与他有师徒缘分的人,后来他实力变强,功法又是世间独此一份,更没几个人能教他。   男子若真要收他为徒,至少他在这里的性命得到了保障。   想了想,他道:“族里的人,都是你的徒弟?”   男子:“当然不是。”   景岳:“那为何独独收我?”   男子理所当然道:“你长得好啊。”   景岳:“……”   众人:“……”   见景岳迟迟不应,男子不耐烦道:“怎么?你还敢拒绝我不成?”   说罢,他摊开手,手中突然凝成一把冰剑,男子握着剑轻描淡写地一斩,就见不远处桃林飞花,无数粉色花瓣旋舞向天空,而桃林后几座高峰直接被他削为平地。   景岳:“……”   不就是膝盖吗?拿去! 第165章   那日以后,景岳多了一位师尊,名为阿无。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徒缘分竟然应在这里,尽管表面上他似乎是被强迫,但从阿无斩出那一剑,他就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这一生他还会拜师,就只会是眼前这个人。   他想到刚来这里感受到的因果加身,莫非就是指阿无?   不论如何,景岳都在部族里住下了。虽说族里的人对他不算友善,但他脸皮厚,还是探听到不少消息。   首先,阿无是个孤儿,这里的人都是被本族放弃,又被阿无给捡回来的,他们对阿无相当尊重。   其次,他们日常修炼便是研究如何能将更多的元气导入丹田,如何能更有效地发挥丹田中储存的元气。阿无教给他们的方法人人都能用,但有些人修炼得很快,有些人却迟迟没有进益。   最后,这时候还没有锻体、练气等修为等级的划分,对人族而言,只分三次劫,一为人劫,二为地劫,三为仙劫。阿无,便是部族里唯一一位渡过人劫之人。   而据景岳判断,人劫就是指后世的渡劫,也就是说,其实渡劫之后还有两劫。   他一直以为渡劫便是终极,其实渡劫仅仅是能离开此方世界,唯有仙劫,才能彻底脱离本方宇宙,开辟新宇宙。   只是古修们一代代传承下去,加上后来元气的消失,再没有人能渡过地劫与仙劫,久而久之,便只剩下人劫。   在这里,景岳虽然实力不显,但他其实是对吸纳元气、运用元气最了解的,因为他所掌握的方法,乃是后世千万代人的成果。   族里很多人看似远胜于他,可若真动起手来,未必能胜他。   但他并没有将那些方法说出来,一是讲出来别人未必会信,二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   这日,景岳拿着一幅画找上了阿无。   “师尊,之前你说要帮我找同伴,这是他的画像。”   阿无:“哦?”   他接过画,展开一看,眼睛瞬间亮起来,“不错,不错,他也是被族里赶出来的?”   景岳:“可、可能是。”   阿无兴奋道:“那他也没有师承咯?”   景岳:“……其实有的。”   阿无眼神一厉,似乎要与人争徒弟似的,“谁?”   景岳想着秦燕支既然已拜入万铭剑宗,肯定不会转投阿无门下,为了打消对方的念头,他道:“就是我。”   阿无立刻高兴起来,“那他就是我的徒孙咯?你放心,师尊一定帮你找到他。”   阿无吹了声口哨,一只鹰从远处飞进了他所住的石屋,阿无指着画像道:“乖乖,记住这个人,带你的子孙们帮我找找,一定要找到他。”   那只鹰锐利的眼盯着画像,半晌,它长鸣一声,振翅飞走。   阿无:“乖乖很厉害的,只要你的同伴还没过人劫,无法掩藏自己的气息,乖乖就一定能找到他。”   “谢谢师尊。”景岳稍稍放下心,至少,他已经跨出了第一步。   阿无:“你近日在族里可还适应?”   景岳:“挺好的。”   阿无乐,“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都不喜欢你。”   景岳:“……”   阿无得意道:“知道为什么吗?”   景岳见对方眼中满是“快吹捧我”的期待,从善如流道:“因为师尊实力强大,让他们又敬又佩,如今却只收我为徒,他们不但嫉妒,还担心我不好好修炼,对不起师尊的教诲。”   阿无谦虚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他们对我就是有点盲目崇拜。”   景岳看着对方下巴朝天的样子,决定还是沉默好了。   阿无:“你应该知道,再过两天族里会有一场驯兽活动。”   景岳:“嗯,知道。”   所谓驯兽活动其实是部族里的传统,每一年,族里年轻弟子都要进入焦林猎杀凶兽,谁能猎杀的凶兽最多,谁就是族里的英雄,可以得到族长亲自指点三十天。   这些日子,他见族里的年轻人都跃跃欲试,也知道阿无的单独指点对他们而言有多难求,但阿无却收了自己做徒弟,也难怪那么多人意难平。   阿无:“虽然这个奖励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但若你把握住机会,得到大家的认同,你就能改善目前的处境。”   景岳:“我知道了。”   尽管景岳自觉没什么改变处境的必要,等他找到秦燕支,就会想办法离开洪流境。   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七方界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在等他。   景岳:“师尊,你听说过魔胎吗?”   阿无:“问这干嘛?量劫过后,哪里还有魔?”   景岳:“可万一天道有天又让魔胎降世了呢?”   阿无:“降就降呗,神魔不都是我们的祖宗?”   景岳:“……”   也对,这个时期的人族还没有正魔两道的分别,每个人身上都流传着神魔的血脉,他们对魔胎没有任何敌意。   阿无:“真想要了解魔族,就得去西边,那里留存的神魔记载是最多的,你从西面而来,莫非不知?”   景岳:“我、我没什么机会看。”   阿无立刻眼露同情,只当景岳是个被族里排斥、轻视的小可怜,连书都不允许他看。   “唉,有机会师尊带你去,让你看个够。”   景岳:“谢谢师尊!”   阿无满意地点点头,“去吧,好好准备,希望驯兽活动上你能威风一把。”   景岳立刻应下。   转眼便到了驯兽活动当日,景岳和部族里的人一齐来到某座山下,而焦林,便坐落在山腰上。   焦林里生存着千种凶兽,族人们一入林中,便自行分散开来。   景岳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选择跟在两名青年身后,他想要看看,中古时期的凶兽到底是何种实力。   那两名青年都有些不爽,但也没有要驱赶的他的意思,只是时不时回头瞪他。   对此,景岳表示毫无压力,而蓝凤则在他肩上不停拳打脚踢。   他们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兽吼,两位青年对视一眼,急往声音来源处遁去。   两人的身体素质非景岳可比,若景岳不用灵力,很快就会被甩掉,他放开神识观察一番,确认附近没有外人,便偷偷施展遁法跟了上去。   等他找到两名青年时,他们已跟凶兽比斗起来,景岳一见那凶兽的样子就有些吃惊。   ——小香灵猪?这不是灵兽吗?不,不对,比起后世的小香灵猪,这一只大了不少,而且更凶猛许多,难道他认错了?   “没错!”蓝凤立刻道:“景景,你没看错,它就是小香灵猪。”   景岳:“他们不是来猎杀凶兽的吗?为何要对灵兽下……”   他忽然反应过来,中古前期,根本没有灵兽的概念。   那时候只有凶兽,而灵兽的起源则是人们发现有些凶兽性子相对温顺,适宜圈养,又经历数代调教,才将他们改造为人族的伙伴。   他心念一动,不知他的定兽符能否派上用场?   正想着,这头小香灵猪已经被两名青年拧断了脖子,一人喘着气将小香灵猪一颗獠牙拔出来,放入怀里。   那人抬头看了眼景岳,示威地笑了笑。   见两人走了,景岳上前翻查着小香灵猪的尸体,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两名青年走了一会儿,发现一直跟着他们的景岳消失了,一人道:“那小子怎么没跟上来了?”   另一人道:“就他那体质,能跟到这里已是极限,要不是我想看看他能跟多久,早就甩开他了。”   “你说他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若出了事,族长会不会生气?”   “出了事那是他没用,族长怎会为个废物生气?我倒不希望他出事,我就盼着他到时候空手而归才好呢!”   “也不知族长为何收他为徒?到底哪里生得好了?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就是,还没有你好看呢!”   “也没你好看。”   ……   两人身后,一直偷偷尾随的蓝凤听着他们满满基佬味的商业互吹,真想喷他们一脸!   Tali景景全世界最好看,等景景准备好,一定打烂你们的脸!   蓝凤又跟了片刻,就见一头白额黑体的天山虎突然蹿了出来,那两名青年猝不及防之下颇有些狼狈,但天山虎在凶兽里并不算最强,他们很快稳住了局面。   可就在这时,又四头天山虎跃出林间,竟前后左右包围了他们!   两名青年都是一惊,天山虎一贯独来独往,怎么一下子来了五头?   但他们迅速反应过来,此时,正是天山虎的交配期!而最早攻击他们的是头母虎,由于此时已受伤流血,另外四头公虎都是循着味儿来的!   两人已萌生退意,忽听不远处有人道:“来啊!来我这里!”   他们分神一看,竟然是景岳,对方此时就站在一头公虎身后,公虎只要一回头,就能咬中他。   “你疯了?快跑啊!”   一人大声提醒,但景岳不躲不闪,就跟没听见似的,还捡起几颗石子打在另外三头公虎身上。   两人眼睁睁看着景岳前方的公虎回过身,和其它几头被激怒的公虎齐齐朝他跃去,瞬间将景岳扑倒在地。   四头公虎挤占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已看不见景岳了。   完了!   两人眼中都露出几分绝望,族长的徒弟死了,虽与他们无干,但对方却是为了帮他们引走天山虎而死,两人又怎会无动于衷?   他们加速杀掉母虎,本想上前引走四头公虎——虽然已来不及救景岳的命,但至少能让对方的尸体完整一点。   可忽然,两人停住脚步,均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们看到了啥?   只见景岳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一只公虎,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公虎就地打了个滚,缩着爪子乖顺地露出腹部。   而另外三只公虎也都匍匐在地,听话的像只猫。   预想的血腥场面根本没出现,景岳不但完好无损,还伸手摸了摸一头天山虎的圆脑袋,那头天山虎眯起眼,露出享受的表情。   青年甲:“……”   青年乙:“……”   半晌,青年甲茫然道:“为什么……”   青年乙语气迟疑,“他、他生得好看?” 第166章   焦林外,阿无正盘膝坐在块大石头上,他身后站着十来位族老。   这些人年龄都挺大了,但他们从未放弃过让自身强大的信念,他们机缘巧合下遇上了阿无,又被阿无带回了部族。   此时,一位老者望了望日头,捋着长须慢悠悠道:“差不多了,他们也该出来了吧?”   另一老者身着青衣,显然从景岳手中抢来的衣服,“看您的样子,似乎对阿罗很有信心?”   长须老者:“这一年来我教导阿罗,当然知道她有多努力,就算真得了第一也在意料之中。”   另一红脸老者道:“哼!你是说旁的孩子不努力吗?”   长须老者:“我哪有这个意思……”   ……   族老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都忍不住为自己的徒弟或者看中的后辈说好话,又分析着谁能拿到本次驯兽活动的头名,而阿无却始终一言不发,只静静望着焦林入口。   突然,一道人影从焦林里走了出来。   有人惊道:“是阿罗!阿罗出来了!”   就见一名身高不输男儿的女子笑着上前,先对着阿无行了一礼,又对长须老者再拜一礼,“师尊。”   长须老者一见阿罗的表情,就知她收获颇丰,大笑道:“好、好、好!”   阿罗羞涩一笑,偷眼瞧着族长,她很喜欢族长,为了能得到族长指点,她一年来日月无休,她相信幸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阿无:“来吧,为我们展示你的成果。”   阿罗脆声应道:“是!”   她解下腰间的兽皮包袱,铺展在地,包裹里足足有二十一枚兽牙,也就意味着她猎杀了二十一头凶兽。   长须老者凝神细看,故意语气浮夸道:“哎哟!这不是傲雪狼的犬牙吗?”   其他老者都有些吃惊,傲雪狼可是焦林中最厉害的一类凶兽,素来结群而行,三五人遇上了也只有逃跑一途,没想到阿罗竟能杀死其中一头。   阿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一头落单的母狼,我也是运气好罢了。”   她再次偷瞧阿无,但却看不出对方的情绪,好像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阿罗正有些失望,就听阿无道:“不错,你表现得很好。”   如此简单一句夸赞,让阿罗又高兴起来。   这时,焦林入口出现了第二道人影,来人微微低着头,眼神不敢与大家接触,在夕阳余晖下,有种莫名的丧气。   果然,他只猎杀了六只凶兽。   他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他们或失落或高兴,但没有谁的收获超过了阿罗,就连族里几位有名的战士都是如此。   阿罗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似乎已预见到自己将成为族里的第一勇士。   长须老者慈爱地看她一眼,道:“差不多了吧?还有没出来的孩子吗?”   红脸老者有些不高兴自家徒儿输给阿罗,道:“你慌什么慌?阿大阿小不都还没出来吗?”   阿大阿小乃是一对兄弟,实力平平,对阿罗根本不构成竞争……长须老者一笑置之。   “咦,阿大阿小出来了!”   众人一瞧,就见两兄弟从林间走来,但他们俩的表情都很古怪,也很复杂。   还不等两人说话,阿无皱了眉,“就你们俩?看到景岳了吗?”   众人这才想起来,族长的徒弟还在林子里呢?这么久都不出来,莫非出了事?   阿大愣愣道:“他、他在后头。”   阿无这才松开眉头,扬扬下巴,示意他们打开包袱。   俩兄弟对视一眼,默默解下腰间的包袱。   “咦?”红脸老者注意到两人的包袱都很沉,但也没太上心,只当两人合力杀了某种体型很大的凶兽,但有时候,体型大不代表实力强,一些体型微小的凶兽,同样也是焦林中最恐怖的杀手。   可等到两兄弟完全打开包袱,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包袱里成堆的凶兽牙齿,一眼看去竟猜不出数量。   半晌,红脸老者颤着声道:“你们这有多少呢?”   阿大:“我这里七十六颗。”   阿小:“我七十一。”   众人:“……”   族里的驯兽活动已有百年历史,从来没有人能够一天猎杀如此多的凶兽,何况阿大阿小的实力根本排不上号。   长须老者见阿罗一脸失望,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他蹙了蹙眉,问两人:“你们怎么办到的?”   莫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若真是如此,对阿罗未免太不公平。   其他人也都是同样想法,死死盯着两人想知道答案。   阿大:“是、是景岳……”   话音未落,林间忽然响起兽吼,其中混杂着各类凶兽,吼声此起彼伏,而且离他们很近。   “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面面相觑,“莫非凶兽暴动了?”   “不好!景岳还在里头!”   这时,焦林入口猛地跃出一只天山虎,对着人群的方向怒吼,而它之后,又走出三头天山虎。   有人拿出武器,警惕地盯着焦林入口,黑洞洞的山林里还有其它凶兽的气息,而且很多。   阿无站了起来,眉间有几分焦灼,正想杀进焦林,又见十余只傲雪狼跃了出来,其中一只朝着阿罗的方向咆哮声,一个跃步扑了过去!   族人们正要动手,忽听有人道:“停下!”   就见那只傲雪狼立刻从半空中落地,就地打了个滚,迅速往回跑去。   与此同时,焦林入口出现一片巨大的阴影,阴影的形状像是一只狼。   下一刻,一只巨大的雪白狼爪踩在地面,巨狼渐渐露出真容——傲雪狼王!   傲雪狼王领着傲雪狼群,哪怕是阿无对上都有几分吃力,他沉声道:“孩子们先回族里——”   可他话说一半,突然愣住——傲雪狼王头顶,坐着一个人。   阳光倾洒,透过林中树影的间隙亲吻着那人的黑发,那人一身玄色长袍,更衬得肌肤白如暖玉,就连傲雪狼王的兽毛也愈发雪白。   “砰——”   有重物落地之声,是一把武器,而武器的主人正凸着眼,张着嘴,宛如智障。   不仅仅是他,此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傲雪狼王竟能容许景岳坐在它头上?   更令他们傻眼的是,狼王身后陆陆续续还跟着上百头凶兽,尽管凶兽们面对人族时难免会流露出敌意,但在景岳的指令下,竟都乖乖留在原地。   诡异的情形还未结束,只见景岳拍了拍狼王的头,狼王立刻伏下身,像是为了方便景岳跳下来。   当景岳下地时,狼王还用鼻子蹭了蹭他,就连尾巴也毫无尊严地甩来甩去。   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景岳一步步走到阿无身前。   阿无:“……你如何做到的?”   景岳:“师尊不是知道吗?我会炼符啊。”   阿无:“你说那种黄纸?”   景岳:“没错。我的符,对于一些性情温和的凶兽最管用。”   不论傲雪狼也好,天山虎也好,在后世都是人族的朋友,他了解它们的习性,因此才能如此快炼制出有针对性的定兽符,让这些未来的灵兽对他喜爱且信任。   阿无:“……傲雪狼性情温和吗?”   景岳:“当然。”   他吹了声口哨,狼王立刻飞蹿到他身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景岳挠了挠狼王的下巴,“只要你们了解它的特性,就会发现它们最温和不过。”   狼王仿佛听懂了,低低地叫了一声。   而景岳肩上的蓝凤,此时更是恨不得将头仰到背上去,tali景景,再次书写了打脸的历史!   气氛沉默了许久,终于由长须老者打破,“所以阿大阿小……”   景岳:“捡的呗,那些不听话的凶兽,当然都被我可爱的宝贝们解决了。”   他话音一落,狼王配合地咆哮一声,惹得其它凶兽跟着吼起来。   声音阵耳,山鸟四散,许多人都忍不住手脚发虚,阿无却突然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太来巧!有了这种符,我看那群蛇妖还怎么和我争龙蛋!”   景岳和蓝凤同时一呆,前者道:“龙蛋?!龙族不是都消失了吗?”   阿无古怪地看他一眼,“龙妖蛋啊。”   是了!量劫以后,龙族化妖,其中万妖之首便是龙妖,也就是雷京的祖先。   据说中古早期,大陆上偶尔还能找到一些龙蛋,这些龙蛋都是上古龙族的龙丹所化,若有谁能将龙蛋交还龙族,不论是人是妖,都会得到龙族的友谊。   而阿无如此说,显然是发现了龙蛋的踪迹。   他本来想说定兽符对龙妖无用,可他忽然想到还在须弥戒中的红岩和龙胎,或许这颗远古的龙蛋,会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机遇。   毕竟,他可是龙的主人。   这时,他感觉蓝凤紧紧地抱住了他,侧头一看,就见蓝凤的小眼里写满排斥,紧张地问:“景景要放臭、弟弟出来了吗?”   景岳:“……”   蓝凤看懂景岳的沉默,顶着一张失落的毛脸口不对心道:“景景放心,叽叽一定不和弟弟争宠,会好好教弟弟,让弟弟帮景景得到龙蛋。”   呵呵……   而阿无也走到景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等我们得到龙蛋,乖乖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师尊陪你去找徒孙。”   景岳眼睛一亮,喜道:“谢谢师尊!”   而在遥远的西面,天紫殿内,秦燕支依旧没能离开血池。   但这些日子,他隐隐察觉到自己身体有了些改变,那种变化很细微,至少外表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可秦燕支发现他的皮肤骨骼似乎被打通了什么,能够更大程度地吸收元气。   尽管他此时灵力被封,那些元气也无法进入丹田,但有了元气的冲涮,他的肉身显然变强了一些。   莫非,这就是苗闻香口中的“感谢”?血池能锻炼他的肉体?   又过了几日,他的怀疑得到证实,因为苗闻香又来了。   在见到秦燕支后,苗闻香竟然落下了泪,喃喃道:“你还活着,真好。” 第167章   秦燕支默默抬眼,就见苗闻香睫毛上还沾着一滴泪,却对他露出个灿烂的笑。   “你一定要活下去。”苗闻香走近血池,“如果你敢死,我有办法让你的神魂日日夜夜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他依旧笑着,却说出如此凶狠的威胁。   秦燕支倒不怀疑对方的话,中古时期本来就有很多诡异的秘术,何况苗闻香这个人又素来诡异。   他缓缓开口,“你要何时放我离开血池?”   苗闻香却不答,而是道:“你终于肯说话了,你声音这般好听,就该多说说话。”   他慢慢蹲下身,对秦燕支招手道:“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秦燕支知道就算他不动,苗闻香也能扯着链子把他拉过去,索性主动走了过去。   苗闻香:“手给我。”   秦燕支抬起手,冰凉的触感搭在他手腕处,就见苗闻香微一沉吟,道:“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身体的变化。”   秦燕支稍有些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苗闻香低声道:“我们这样的人都不容易,救你,就是救我自己,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他的手指沿着秦燕支手腕,慢慢往上抚摸,秦燕支皱了皱眉,抽回了手。   苗闻香笑了笑,“何必这般害羞?你与我之间,有什么可避讳的呢?”   秦燕支:“自重。”   苗闻香一愣,忽然狂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等笑够了,他缓缓站起身,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东西洒入池中。   他静静站在池边,看着秦燕支痛苦地弯下腰,就连头都快浸入血池里。   “下次我来,若你还活着,就能离开血池了。”   他掩住眼底的热切,轻声道:“我比你,更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等沸腾的血池恢复平静,秦燕支站直身体,眼底一片冰寒。   而此时,景岳正和他的便宜师尊来到了一处极寒之地,从他进入洪流境以来,所见都是青山绿野,但这里却一片银白。   眼前是延绵起伏的冰川山脉,于月夜下反射着寒光。   阿无告诉景岳,这些冰川形成于混沌初开时,也是此方世界的万水之源。每一百年的今日,都会融化一滴天衍之水,天衍之水会化作水脉,融入江河湖海,滋养着大地上所有生灵。   “你知道,我没有天赋。”阿无自来到这里,态度比平时严肃许多。“昔年,我就是找到了这里,从天衍之水中感悟到一种玄妙力量,那一刻,我突然就能修行了。”   景岳望着最近的冰山,又听阿无道:“其实,我从你身上感应到了同样的力量,这才是我收你为徒的真正原因。”   景岳一怔,“什么力量?”   阿无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眼底有些他看不明白的东西,不知为何,景岳有些紧张,他总觉得阿无要说的话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阿无:“不好说,玄之又玄。”   景岳:“……”   阿无:“反正我一运转那股力量,就能引元气入丹田。”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还拥有了水行天赋,可以操控水。”   说着,他手指展开,手心上立刻覆上一层薄霜,而薄霜又像流动的细沙,渐渐凝成一朵冰花。   阿无看了看景岳,将手中的冰花递给了正缩在景岳怀里,只冒出一颗头的蓝凤。   蓝凤简直受宠若惊,顿感脸上发烧,脑袋再往景岳怀里沉了沉,只露出一双害羞带怯的豆眼。   阿无:“叽叽,冰花不喜欢吗?”   蓝凤盯着那朵冰花,又仰头看看它的景景,小小声说着阿无听不懂的话,“叽叽就看在你一片心意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收下吧,但是、但是叽叽虽然收了你的花,也不会与你发展出什么奇怪的关系,你可不要妄想!”   说完,它美滋滋地钻出景岳前襟,正想用小嘴叼住那朵花,就见冰花迅速化为冰尘,从阿无的手指间流泻在地。   同时,它听见了阿无肆无忌惮地嘲笑声。   蓝凤:“……”   景岳:“……”鬼的严肃了许多,都是错觉!   蓝凤委屈得想哭,可它并没有等来景景的安慰。   此刻,景岳正思索阿无刚刚所说,他怀疑阿无领悟到的是一种心法。这种心法不但能助人引气入体,还能让阿无修行水行法术……   “当第一缕阳光降下,天衍之水就会诞生。”阿无突然出声,打断了景岳的思考,“先坐下来,静心等吧。”   景岳:“……好。”   不久,黑夜的尽头忽然划上一线红,仿佛夜的伤痕。   “来了!”阿无死死盯着冰山上凸出来的一根冰棱,对景岳道:“看好了,机缘难求,若非你是我的徒儿,我也不会带你来此。”   景岳:“师尊没带旁人来过?”   阿无:“之前带了几个小子过来,可他们什么都感悟不到……”   而这时,景岳已经无心理他,因为冰刺上慢慢结出一滴水珠,那一瞬间,他就被水珠夺走了全幅心神。   那滴水五光十色,炫彩琉璃,仿佛蕴含无限宇宙,万界山川。   他从这一滴水中,看见了混沌初开,看见了星辰陨落,看见了山河大地从兴盛到衰败,看见了亿万生灵从出生到死亡。   此水自有灵魂,灵魂孕育了天道,景岳忽然意识到,感悟天衍之水,就是在感悟天道。   他从未觉得自己与天道如此接近,景岳伸出手,本能地想去触碰,但一切就像水中的星辰倒影一般,根本什么也抓不住。   与此同时,他所修习的十宇苍冥大法自行开始运转,周围元气疯狂涌入他的丹田,延绵不绝,生生不息。   或许万年,又或许只有一瞬间,景岳只觉得自身实力暴涨,丹田不断膨胀、旋转,好似此方空间和时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滴答——”   伴随着水珠落下,景岳只觉得神魂颤栗,身体发出爆豆般的脆响声,他再也忍不住闷哼一声——而后,他进阶了。   不是从洞天下境到洞天中境,而是直接从洞天跨越至返虚!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若非亲身经历,他简直不敢相信。   隔了许久,景岳终于回过神,他回味着刚刚那种玄妙的感觉,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了怎样的收获。   景岳欣喜不已,转过头想对阿无说点儿什么,却见对方依旧在入定中。   景岳先有些羡慕,但转念一想,对方已过人劫,自然能比他感悟到更多。   他再次闭上眼,利用神识探查着身体的每一寸,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声剑鸣,他便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   景岳睁眼,就见阿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冰剑,此时,对方正狂舞着手中剑,天幕突然色变,原本升起的太阳被夜色掩盖,而黑夜中,银月再度明亮,其月光照射之处,都被阿无的剑势笼罩。   景岳甚至有种错觉,阿无若是想,一剑就能引星辰坠落。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震惊,真正让他如遭雷击的是,这套剑法他无比熟悉,分明就是沧澜剑法返虚时能够修习的剑招——寒月降星辰。   阿无显然比他更理解这一招的含义,也比他更能流畅地使出此剑,威力可想而知。但不论如何,对方所展示的,的的确确就是沧澜剑法!   “怎么可能……”景岳僵立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锵——”   冰剑飞上半空,直冲明月,最终化为雪沫冰尘,分解于空中。   阿无大笑不止,以手为剑,在一块灰扑扑的巨石上刻下字迹。   “闭目冥心,握固静思,唇齿轻合,手抱昆仑。”   “收聚神光,达于天心,进入泥丸,将至气穴。”   ……   那些字,景岳分明不认得,但他却清楚地知道每个字的含义。   那些字,从前世开始,他已经背过一万多年。   随着阿无越写越深入,景岳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棋子,被命运的棋手随意摆弄。   “我掌沧溟,万水归一。”   当阿无写完最后一个字,再转过身时,就见他的徒儿已经傻掉了。   他能感觉到景岳进益很大,只当是对方得此机缘太过惊喜之故。毕竟连他都没想到,这一次能感悟如此之多,让他直接突破了此前的瓶颈,创造了新的剑招。   他有预感,他的剑法还差一点就能彻底圆满,等到下一次感悟,他一定可以彻底掌握这股玄妙之力!   阿无走上前,拍了拍景岳:“高兴傻了?”   景岳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他先看着石块上的字迹,又看向阿无,良久才道:“师尊,你上面刻的是什么?”   阿无瞄了眼石头,“哦,是我总结出来的经验,大致是说如何运转和炼化那股玄妙之力为我所用,你放心,为师都会教你。”   景岳:“……”   阿无:“嘿嘿,我相信我这种力量,不比任何天赋差!”   当然不会差了,因为那根本就是一种天阶心法!   “十宇沧溟大法……”景岳喃喃道。   阿无:“十宇沧溟大法,什么东西?”   景岳依旧愣愣的,没有作声。   阿无也不在意,反而咀嚼着“十宇沧溟大法”几个字,越念越觉得心潮澎湃,他忽然大喝一声,“好!就叫十宇沧溟大法!”   景岳只感觉脑中一声巨响,震得他神魂颤动——因果线穿过流逝的时光,将他送到了命运最初的那一刻。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所经历过的忘尘花中的记忆,想到了他年幼时枕过的、只有他一人有所感应的灰色石头。   这里,究竟是他的过去,还是他的未来?   究竟是他改变了果,还是由他起了因?   “怎么又傻了?”阿无好笑地看着他。   景岳却不知如何回答,他意识到,自己在与历史对话,在与十宇沧溟大法真正的创造者对话。   而那个人,是他的师尊!   景岳忽然重重跪地,前所未有的虔诚,前所未有的郑重。   一连磕了三个头,景岳颤声道:“师尊……”   阿无不明所以,挑眉道:“你们西面来的人,总是古里古怪的。”   不,弟子不是从西面而来,弟子是从很多年以后来此,弟子,是为你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①:之前简单写过,景景前世忘尘花的记忆是他看见一滴水落下,耳边有人告诉他那滴水是万水之源,然后他就一直在入定。   提示②:景景前世还是牧童的时候,枕过的那块传说中仙人踏过的石头。   嗯,大概就是蝴蝶效应那样吧……   这个地图很重要,比如,景景的剑法,还没有补全呢! 第168章   “咔嚓——”   锁链断开。   秦燕支抬眼,第三次见到苗闻香。   对方今日穿得十分郑重,光是各种饰品就有二十来件,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瘦小。   而他身后也站着一众护卫,还有几位样貌精致的婢女。   苗闻香挥挥手,几名侍女捧着叠好的衣物上前,尽皆跪地,将衣物举过头顶,“大人,请容我等为您更衣。”   秦燕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动了。   他一步步走来,血水流过身体,却不能让他皱一皱眉——从很多天前开始,秦燕支的肉身已经能无视血水带来的折磨。   等他踏出血池,侍女们就要为他解衣,秦燕支淡淡道:“不用了。”   侍女们不知如何是好,迟疑地看向苗闻香,后者眉目温和,笑道:“既然燕支说不用,你们便都退下吧。”   “是!”   侍女们依言退到一旁,苗闻香则只身走了过来。   “燕支,你感觉如何?”   秦燕支:“很好。”   苗闻香有些自得地笑了笑,“知道我的好了吗?只要你能听我的话,我会让你变得更强,还会让你拥有权势和地位。”   秦燕支:“哦。”   苗闻香:“……”   不过苗闻香现在心情很好,也不和秦燕支计较,他丝毫不嫌弃秦燕支身上的血腥味,反而又走近了些,仔细打量着秦燕支。   他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痴迷和贪婪,仿佛要一口吞了秦燕支。   苗闻香不受控制地伸手,想要抚摸秦燕支劲瘦的身体,可他刚刚沾到秦燕支的衣袍,手背上忽然传来一阵针刺之感,将他猛地痛醒。   他捂住手,下意识抬头,就见秦燕支正冷冷地看着他。   而他的手背上则多了几道浅浅的伤痕,像是剑伤,正浸出点点血珠。   “小子!你做什么?”   苗闻香的护卫们一拥而上,尽管他们没见到秦燕支动手,但对方伤了他们的主人!   “滚下去!”苗闻香冷声道,又温柔地看着秦燕支,“告诉我,你是不是觉醒天赋了?”   秦燕支已知对方口中的天赋不是指灵根,他现在也确认,苗闻香根本不知道何为灵根。   刚刚他只是释放了一道剑气,修炼到他这般程度,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发出无形剑气,更何况他的肉身经过血池浸泡,锋利得不弱于任何一件兵器。   显然,苗闻香把他的剑气当成了一种天赋,这种天赋,还是靠觉醒而来。   秦燕支盯着眼前的人,若是他想,可以轻易杀死对方,包括对方带来的护卫。   但他初接触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还有要找的人,他必须先搞清楚自己面临的处境,稍一思索,秦燕支微微点头。   他能感觉到,苗闻香期待他能承认。   果然,苗闻香唇角立刻上翘,眉眼里满是喜悦,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我……我……”苗闻香突然哽咽,眼泪说掉就掉,“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   他情绪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哑声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天紫殿的圣子,除我以下,都要听你号令!”   他话音一落,血池边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叩头道:“恭迎圣子登位!”   声音传到外面,很快等来了回应。   “恭迎圣子登位!”   “恭迎圣子登位!”   一声声,由远及近,传回血池,响彻整个天紫殿。   他们那边热闹,景岳这边也不遑多让。   整个部族里一派喜气洋洋,因为族长宣布,他们今日就要去抢龙蛋!   至于为何用抢?因为龙蛋已经被蛇妖一族的人带回了部落。   这个时候,人族和妖族还没有明显的种族概念,他们是混居的。据阿无说,最开始是族人先发现龙蛋,可半道上遇上蛇族,双方大战一场,族人不敌,重伤而逃,龙蛋当然就被抢走了。   “哼!我之前就说过,抢了我们的,我们都要抢回来,伤了我们的,我们都要杀回来!”   阿无站在人群前振奋气势,引得所有族人激动不已。   “杀回来!”   “杀回来!”   阿无一把揽过身旁的景岳,又道:“抢回龙蛋!我们也不会送去龙族,我们自己养!”   “自己养!”   “自己养!”   景岳:“……”   自从他教会族人如何炼制定兽符,又如何圈养凶兽,他这位师尊……不,不仅仅是师尊,整个部族都变得非常膨胀了……   蓝凤趴在景岳头上,有气无力道:“景景,叽叽好像生病了,叽叽担心把病气过给弟弟……”   景岳:“……”   他一听就知道蓝凤是临阵退缩,不想去了,便逗它:“哦,那你在族里休息吧,我带红岩他们去就行。”   蓝凤顿时紧张起来,从它诞生到现在,不知见过多少替身上位逆袭原配的事,争宠攻略中提过,就算地位稳固,也绝对不能作,不能给对手一点可趁之机。   它立刻改口,“景景!叽叽病好了,叽叽可以去!”   这时,只听阿无大喝道:“族人们,跟我走!”   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去往蛇族之地。   蛇族离部族并不远,等他们人到时,蛇族早已得了消息,也做好了准备——不管是半妖还是全妖或是少数化成人形的,此刻都出来迎战了。   双方相见分外眼红,立刻拼杀起来,叫骂声不绝于耳。   而此刻,景岳和阿无已经悄悄潜入蛇族腹地,外头那些人不过是帮他们吸引火力罢了。   蓝凤忍不住道:“妖族本来就蠢,没有开化的妖族更是蠢中之蠢。”   景岳虽没理它,但心里也忍不住认同,因为他们入腹地以来,一只蛇妖都没见着,可见蛇族是全员出动,以至于后防空虚。   两人很顺利进入蛇族的祭祀神殿,见到了一座祭台上存放的石头。   景岳一愣,小声道:“师尊,请问那就是龙蛋吗?”   阿无:“是啊,你看它像石头,其实是龙族的心脏,昔年龙族血肉化万妖,唯有心脏化为了龙蛋。”   景岳:“原来如此,多谢师尊教诲。”   阿无蹙了蹙眉,“你怎么回事?那日从冰川回来你就怪怪的,你我师徒,用得着这般客气吗?”   景岳也怪为难的,如今阿无在他心中可是再尊贵不过,是他最为敬仰之人,态度难免拘谨了些。   他正要解释,忽然,他察觉小沧澜剑莫名激动起来,而以往小沧澜剑有类似的反应,都是发现了五行至寒之物。   景岳精神一振,往前走了两步,就见龙蛋下有一层雪白的冰霜,但却不是霜,更像是一种土壤。   “咦?冰壤?”阿无也注意到了,颇有些意外:“真没想到,蛇族还藏着这种好东西,不过也是,龙蛋一旦换了环境,一半可能就要变成死蛋,冰壤这种东西能给龙蛋提供足够的养分。”   景岳简直喜出望外,这不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最后一种五行至寒之物,若再有了天阴火,妥妥能将小沧澜剑炼成一把仙器!   阿无见景岳裂开嘴,疑惑道:“你傻笑什么呢?”   景岳忙将炼造小沧澜剑的事说了,阿无一脸古怪,“剑就是剑,要那么多花样干嘛?只要心诚待剑,剑必不负你,你们西面的人就是花架子太多。”   景岳心道,在这点上师尊和燕支肯定很有共同话题,想到秦燕支,他的神色不自觉变得柔和,“师尊不需要,是因为师尊太强了啊。”   阿无认同地点点头,“也是。”   两人上前,由景岳取走龙蛋,顺势将冰壤揣入须弥戒中。   他随口道:“敢问师尊……”   话说一半,他就被阿无瞪了一眼,于是强行让自己的态度变得自然些,“师尊,蛇族得到龙蛋也有一阵子了,为何不送去龙族,莫非他们也想亲自养龙?”   阿无:“他们怕出意外,提前派人去通知龙族了,由龙族人亲自来接。”   景岳:“那我们抢了蛋,岂不是得罪了龙族?”   阿无顿时得意起来,“那要龙族知道才行啊!嘿嘿,捡你那日我之所以会去海边,正是为了追杀蛇族派往龙族报信的使者,这些蛇妖,还当他们的信使在路上呢,哈哈哈……”   景岳:“……”   他刚想将龙蛋也放进须弥戒,忽感手中的石头在发热,而且越来越烫!   而此时的须弥戒内,龙骨里的抠脚红岩突然道:“嗯?我好像感应到了上古龙族的气息?小子,你呢?”   龙胎则围着他不停打转,“你呢?你呢?”   红岩:“妈的智障!”   龙胎:“智障!智障!”   红岩:“……”   很生气怎么办?但龙胎有姓景的臭道士撑腰,他打不过。   红岩心塞塞,算了!一定是错觉,他们身在须弥戒中,哪里能感应到外界?更何况,这个世上怎么还会有上古龙族?   唉,多半是天天和小智障待在一起,连累了他的智商,让他产生了幻觉。   正想着,一股灼热之气猛地冲入须弥戒中,与此同时,须弥戒顷刻间破碎!   “哎哟,我的宝贝们!”   景岳惨叫一声,阿无则不明所以。   突然,一条巨大的龙骨浮现在半空,龙骨仰天长啸,声音广传四周,外界斗得正狠的人族和蛇族都停下来,前者一脸困惑,后者立刻伏地瑟瑟发抖。   他们刚刚……好像听到了龙啸?   作者有话要说:     红岩:老子终于又出场了!这次一定要帅过三秒!   龙胎:三秒!三秒!   叽叽:滚滚滚!!! 第169章   伴随龙吼之声,龙骨的尾骨部分渐渐覆上一层浅粉,浅淡的粉色一点点扩散,逐渐包裹住整架龙骨,并隐隐可见其上妖冶的血色脉络。   原本还想赶紧将宝贝捡回来的景岳呆呆望着龙骨,他身旁,阿无也像被抽了魂似的僵立当场,唯有蓝凤惨叫一声“夭寿啦!骨头长肉啦!”,说完,蓝叽叽身子晃了晃,“啪叽”晕倒。   可惜蓝凤的悲剧景岳根本没发现,他的心神都被龙骨夺走,眼前的一幕就像是天地间最玄妙之笔描绘的一副画——龙骨生出血肉,又一点点覆上鳞片,火红色的鳞片仿佛在燃烧,一直蔓延到金色的龙爪,止步于头上的龙角。   他见到了一条龙的孕育!   充满生机之气的赤红巨龙再次咆哮,若蛇般的身躯直直撞破祭祀神殿的洞顶,一缕阳光射下来,龙鳞反射出刺目的金光,龙须随风而飘,龙目不怒自威。   所有蛇族瑟瑟发抖,那是源于血脉中的臣服和畏惧,而人族则望着横在半空的巨大火龙,震惊得失了言语。   巨龙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在那眼神之下,每个人都感觉自己仿若蝼蚁,生死皆在对方一念之间。   随即,巨龙腾空而起,转眼消失在天际。   半晌,才有人战战兢兢道:“龙蛋这么快就孵出来了?”   “你他妈是不是傻?就刚刚那条龙的体型,能是幼龙吗?”另一人讽刺道。   “那这条龙从哪儿来的?”   “好像从那边……”那人指着蛇族某地。   这时,已被吓得魂飞天外的蛇妖们终于回过神,领头的蛇妖道:“不好,去神殿!”   蛇妖们哪里还有精力理会这些人族?他们蜂拥冲入神殿,就见神殿中已站着两位人族,此时都抬头看着上方。   他们身边是四散的石块,头顶可直见苍穹,而祭台上则空空如也。   蛇族头领怒火中烧,喝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入我蛇族腹地!”   他这一吼,终于吼回了两人的魂,景岳与阿无木愣愣地对视一眼,后者道:“龙骨是你的吗?”   景岳:“是……”   阿无:“龙骨化龙了……”   景岳:“嗯……”   阿无:“龙飞了……”   景岳正欲回答,又听蛇族头领怒道:“少给老子装傻!说!刚刚是什么情况?!你们又把龙蛋藏哪儿了?若是不交出龙蛋,咱们今日就不死不休!”   他的愤怒终于引来景岳的注意,只听年轻的道人问:“你确定要龙蛋?”   蛇族头领恼他轻慢的态度,瞬间化作一条十余丈长的巨蟒,吐出信子道:“交出来!”   景岳忽然一笑,“好呀。”   他这般配合,顿时让蛇族头领心生警兆,可不等头领想明白,就听景岳轻声道:“给我回来。”   “嘭——”   一只巨龙从天而降,将本就裂开的洞口凿得更大,掀起尘埃滚滚。   “哎哟老子的腰……”巨龙口吐人言,在地上打了个滚,艰难地站起来。   红岩怒火中烧,他意外得到了新的肉体,本想上天嘚瑟一圈,毕竟,他已经一万多年没享受过腾云驾雾的快感,也已经太久没有闻到过万物生灵的气味。   更何况,他能感觉到此地灵力充沛,乃是他生平觐见,他当然想要好好看一看。   哪知他还没飞出几里,就感觉残魂仿佛被定住,肉身不受控制地被拽了下去,还他妈跌了个狗吃屎!   红岩愤怒踏前一步,微微俯身,一双龙目死死瞪着景岳。   “吼——”   红岩正对着景岳咆哮一声,吐出的劲风吹乱了景岳的头发。其释放出的龙威让洞中蛇族都忍不住退了半步,他们紧张得腿脚发软,却见直面巨龙的人族竟一派泰然。   红岩:“姓景的小子你——”   景岳:“对主人不敬,罚你扭成麻花。”   话音刚落,巨龙的身体就打成个结。   众人:“……”   红岩老脸丢尽,破口大骂:“老子——嗷——”   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巨龙突然趴在地上,原本凶恶的竖瞳变得清澈,口中则奶声奶气地嚷嚷:“主人!主人!”   景岳一挑眉:“龙胎?”   巨龙连连点头,仍打着结的龙尾轻轻甩动。   景岳明白了,是龙胎压制了红岩的残魂,目前掌控着龙身。于是他走上前,摸了摸对方的鼻子,“告诉我,刚刚是怎么回事?”   龙胎微微偏着脑袋,似乎在思索,片刻后,景岳感觉到了龙胎传来的意识。   原来由上古龙族心脏所化的龙蛋,本就只有孕育龙族一个目的,龙蛋感受到须弥戒中的龙魂和龙骨,便将所有的力量融入其中,让龙骨再生血肉,有了第二次真正的生命。   “原来如此。”景岳笑了笑,“这样也好,你这样可好看多了。”   龙胎立刻高兴地打了个滚。   景岳回头,对着蛇族头领道:“你还要龙蛋吗?”   蛇族头领慌忙摇头,他虽仍不相信龙蛋就是这条巨龙,可就连龙都认人为主了,他还敢说什么?   景岳:“那我们走咯?”   蛇族头领又忙不迭点头,毫不掩饰地想要送走瘟神。   景岳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宝贝,有些已经彻底毁了,让景岳肉痛不已。好在由于叽叽当年的强硬要求,他准备了两枚须弥戒,而存放龙骨的那枚戒指里并没有太多贵重之物。   “龙胎,回须弥戒里吧。”   他可不想一路上跟着头巨龙招摇,若不幸把龙族引来,少不得有些麻烦。   巨龙有些迟疑,巴巴地看着景岳,眼底满是渴望。   景岳:“怎么了?”他只当是龙胎有了肉身,不愿意受到禁锢。   可龙胎的意识却告诉他,自己想有一个名字。   景岳一愣,才想起来龙胎一直没有名字,他略一沉吟,“你与我结契,又是龙族,不如……就叫小叽好了?”   众人:“……”联系呢??   “不!!!!!!!!!!!”   一声尖叫从意识响起,差点把景岳给震晕。   “叽叽不同意!不、同、意!”   被“龙骨长肉”的异象给吓晕的蓝凤此时刚刚醒来,还没来得及对龙骨复活表达恐惧,就听见了让它心碎的声音。   蓝凤扑到景岳怀里,眼泪迎风而落,“景景!叽叽会乖乖的,景景不要找替身……”   景岳:“……”   “叽叽求求你……”   蓝凤用翅膀擦着眼泪,哭得不能自已,景岳又好笑又心疼,“好了好了,我只是想着你天天唤人家弟弟,叫小叽也能听出你俩有关系,你若不愿意,那便换一个名字吧。”   蓝凤抖着声道:“真的?”   景岳忍不住按了按它的脑袋。   “那不然,就叫红石好了,跟红岩一个姓。”   景岳又一次提议,被挤在角落里的红岩残魂一听就暴躁,他们龙族来不会乱认亲戚!   红岩本想奋起反抗,却被龙胎死死压着,后者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高兴道:“红石!红石!”   由于反对者没有办法表达抗议,取名之事便以“皆大欢喜”告终,也因为这出意外,蓝凤甚至忘了对龙骨化成真龙表示不满。   族人们在蛇族畏惧又嫉恨的眼神中,再次浩浩荡荡回到部族,并为此举办了三天三夜的庆祝活动。   尽管他们没能如愿养龙,但巨龙已认景岳为主,而景岳又是族长的徒弟,在族人心中,巨龙已成为部族的共有财产。   又两日,景岳终于等来了那只叫乖乖的鹰,据乖乖传回的信息,它在西面的素那城中找到了画像里的人。   阿无毫不拖泥带水,当天就要带景岳出发,临走前,他开启族中禁地,从中取出一把石剑。   “此剑乃是我亲手锻造,也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把剑。”阿无轻抚着剑身,“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总能听见石剑与我说话。”   景岳一听便知,石剑已有剑灵。   他将自己对剑的了解一一讲给阿无听,阿无顿感稀奇,连连追问,最终叹道:“我从小爱剑,竟不知剑还有如此多门道,看来你们西面的花架子,也并非一无是处。”他语带向往,“真想见识一番生出剑魂的剑,不知是何等风姿?”   景岳:“只要找到燕支,师尊就能见到。”   两人告别族人,阿无带着景岳飞遁了足足百日,这天,他们终于来到素那城。   一入城中,景岳就有一种亲切之感。   这种感觉不仅仅来自于素那城与后世颇为相近的城市风貌,更因为此地有秦燕支的气息。   此时他终于放下了心,他确认,秦燕支的确在这里。   “素那城归附于天紫殿。”阿无解释道:“那座天紫殿神秘得紧,也不知是何来历,突然就很强势地出现,将周围几座城都划入了他们的势力范围。”   “天紫殿?”景岳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想了想,终于回忆起秘境中关于天紫殿的记载。   一想到其初代殿主也是无法觉醒天赋之人,他隐隐有种预感,秦燕支就在天紫殿中。   他猜测,燕支多半遇上了麻烦,否则又怎会不去找他?   景岳本打算找人打听一番,却听街上忽有人喊道:“圣子来了!圣子大人来巡城了!”   这一喊,周围不少城民都兴奋起来。   “圣子大人终于来我们素那城了!我听塔椰城的人说,圣子大人样貌非凡,气质天成,让人一见倾心!”   “那是当然,否则,殿主又怎会挑选他为圣子?”   “何为圣子?”景岳好奇地问阿无,后者却也茫然地摇摇头。   这时,就听前头传来一阵嘈杂声,街面上的百姓迅速让开一条道,分跪于长街两侧,伏地叩拜。   景岳微眯起眼,遥遥可见长街尽头,一顶八人抬的轿辇缓缓行来。   那八人皆是年轻体壮,赤着上身,其臌胀的肌肉足可看出他们肉身修为不弱。而他们所抬的轿辇更是珠光玉润,灿如明月,辇身四面还垂挂着层层薄纱,有风来时,掀起的薄纱好似海波涟漪,为辇上之人平添一份神秘。   这一刻,景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浑身血液直冲大脑,因为他毫不怀疑——辇上之人正是秦燕支! 第170章   “恭迎圣子!”   “恭迎圣子!”   街上的百姓虔诚地跪迎圣子,还站着的景岳和阿无就显得尤其突兀。   当轿辇经过两人身旁时,轿中人原本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侧头往景岳看来。   “燕支!”景岳大喜,正待上前,却见秦燕支漠然地扫他一眼,就跟不认识他似的。   景岳心里“咯噔”一下,眉心紧蹙,却再没有了要上前的意思。   秦燕支的视线仅在他身上停了一息,便收回目光,轿辇也从他身旁缓缓而过。   景岳默默望着远去的轿辇,不发一言。   “不是他吗?”阿无见景岳初时明明很激动,显然是认出了轿中男子,可男子似乎不认得景岳?而且景岳的反应也不太对劲,按常理他该冲上去质问,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沉默地站在原地。   “是他。”景岳毫不犹豫。   阿无:“那你怎么不去找他?”   景岳还没回话,被秦燕支的态度所打击到的蓝凤终于醒过神,指天怒骂:“流氓子!负心汉!叽叽正式宣布,叽叽和他脱离母子关系,再也不要理他!”   景岳:“……”   蓝凤想了想又觉得没对,一改先前的撒泼样,紧张道:“景景,流氓子会不会失忆了?把景景和叽叽都忘了?”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蓝凤觉得凤生都灰暗了——失忆,多么经典的桥段,多少人失忆后找到新欢,忘记旧爱?就算有朝一日恢复记忆,也再找不回昔日的爱情。   景岳:“他没有失忆,也没有忘了我们。”   蓝凤:“那他为什么明明看见景景,却不理你?也不理叽叽?”   景岳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会儿才道:“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要相信他。”   蓝凤眼神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尽管秦燕支刚刚态度冷漠,但景岳对他太过熟悉,熟悉到尽管隔着薄纱,他依然能看出秦燕支瞬间紧绷的背,和极力掩藏的激动,但秦燕支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就连传音也不曾有。   不,或许秦燕支的冷漠,本就是一种回应。   秦燕支,在对他示警。   他怀疑秦燕支正被人监视,监视者拥有庞大的能量,让秦燕支不敢冒一丝险,毕竟此地是中古,难保两人间的传音不会被破解。   又或者,秦燕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暴露自己,更不愿连累他。   可既然被他给撞上了,又怎会让秦燕支独自支撑?   景岳转过头,回答了阿无先前的问题,“我当然要去找他。”   阿无挑眉,“他都不认识你了,你还去找他?”   景岳笑眯眯道:“不认识那就把他抢回来,咱们重新认识。”   阿无也乐了,“是这个理!走,师尊帮你!”   另一边,秦燕支独坐轿辇,手心攥得死紧。   景岳一点都没有猜错,他正受人监视,而且也在暗中谋划着离开。   他本想徐徐图之,以保万无一失,何况天紫殿中有许多关于上古的记载,他想找到其中有没有对付魔胎的办法,可惜一直无所获。   但景岳已出现在他面前,他没有必要再等,也没有耐心再等,可要离开,他还需解除后患,为防打草惊蛇,他才假作不认得对方。   只是景岳刚刚叫了他的名字,那些监视他的人应该也注意到了,他必须尽快动手。   秦燕支嘴唇微抿,眼中透着杀意。   轿辇在素那城绕了一圈,秦燕支回到了天紫殿。   等他走到苗闻香为他安排的圣殿中,就见殿外候着几名侍女。   “圣子大人。”为首的侍女微微躬身。   秦燕支也不理她们,径自走入殿中。   那些侍女赶紧跟上,等见秦燕支落座,为首的侍女做了个手势,另一名侍女捧着一碗药缓缓上前。   为首侍女:“大人,这是今日的固体汤,待您炼化完成,还请您去主殿一趟。”   “知道了。”秦燕支干脆地端起药一饮而尽。   为首侍女见碗中的药一滴不剩,便领着一众侍女退了下去。   等人都离开了,秦燕支便将刚刚喝下的药从指间逼出,提剑出了殿门。   此时,景岳却遇上了麻烦,他一出素那城,就被几个壮汉给围住了。   那些人身着紫衣,衣服的材质他不认得,看上去像是种海兽皮,既轻薄又结实。   一人上前道:“方才你为何不拜圣子?又为何叫圣子‘燕支’?”   景岳眼睛一转,“你猜?”   那人一愣,随即冷笑起来,“尔等鄙薄之人,也想高攀圣子?不管你们从前是何干系,今时今日,便如寒鸦鸾凤之别!”   景岳:“你编排圣子是寒鸦,他知道吗?”   壮汉面皮微抽,终是忍无可忍,冲着景岳攻来。   他一动,其他人也立即响应,他们本来的目的便是要杀了此人,殿主说过,不能留下半点隐患。   刚刚之所以会跟此人废话,不过是想探听圣子过往的消息,以便一并解决,但既然此人不识相,那就没必要啰嗦!   可他们明明看准了目标,下一刻,人却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石剑,顷刻间斩下了数人的头颅。   景岳:“多谢师尊。”   阿无:“客气。”   原来轿辇离开不久,景岳就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当时街上人多,他便假装和阿无互不认识,一个人绕出了城。   等钓出跟踪者,知道对方为何而来,阿无才出手解决了敌人。   阿无:“这些人应是天紫殿中的护卫。”   景岳:“所以燕支多半就在天紫殿中。”   阿无:“杀上去。”   景岳:“当然。”   至于打草惊蛇什么的,景岳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天紫殿里并没有一人有人劫修为,而他的身后,有师尊。   月朗星稀,天紫殿九千级长阶前迎来了一名青年,此人当然是景岳,他毫不掩饰,坦然出现在月光下,自然引来了天紫殿的护卫。   双方动手,不过片刻,十余守山护卫便在月光下陷入永眠。   山下的动静传到了山上,长阶尽头顿时灯火通明,但景岳并不惊慌,他跨过一地尸体,提剑登上长阶。   “不错,短短百日,你就能将十宇沧溟大法练得如此纯熟,不愧为我命定的弟子!”   景岳身后,阿无从黑夜中现身,语气不免得意。   景岳:“……”(并不   阿无:“上头又来人了,你自己上吧,师尊在一旁帮你掠阵。”   景岳知道阿无是想趁机练练他,便道:“徒儿一定不给您丢脸。”   “那些人实力不弱,许多还在你之上,万不可轻敌。”阿无提醒道:“若非生死攸关,我绝不出手,若你有何闪失,也别怪为师心狠。”   景岳:“是!”   很快,长阶上再次响起厮杀之声,鲜血像绵绵不尽的雨滴,将石阶染成了艳红色。   越来越多的人从长阶上冲下来,越来越多的人死在景岳剑下,他黑色的衣袍不见半点红,但早已被湿透了。   “锵——”   每一次挥剑,甚至每走一步,他就能收割一人的性命,景岳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界山,仿佛回到一万年前,他斩杀十万妖的时刻。   但杀戮并没有磨灭他的理智,他始终很清醒,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长阶之后。   与此同时,秦燕支也来到了主殿,他发髻微乱,面色苍白,看上去颇为狼狈。   原本带笑的苗闻香见他如此,表情微凝,“燕支,你这是……”   秦燕支并不多话,手指掐诀,太清立刻断成四截,分别扎入苗闻香肩骨与腿骨,将他牢牢钉在主殿的宝座上。   “啊啊啊——”殿中响起苗闻香凄烈的惨叫声,“来人!来人!”   他喊到嗓子嘶哑,可殿中仍旧只有他和秦燕支。   苗闻香终于感到恐惧,他慌道:“你、你做什么?我对你这般好?你竟恩将仇报?”   秦燕支:“好吗?那你的手在做什么?”   秦燕支心念一动,扎入苗闻香左肩骨的断剑往更深处刺去,痛得苗闻香手指痉挛,连喊也喊不出来。   更令苗闻香骇然的是,秦燕支从怀中掏出一具巴掌大的人偶。   “熟悉吗?”秦燕支问,他一手捏着人偶的头,作势要掰断,苗闻香惊道:“不要!!!”   他疯狂地挣扎,四处伤口涌出汩汩鲜血,可他什么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秦燕支毁掉人偶。   “你何时知道的?”苗闻香整个人颓败下来,看上去就像个行就将木的老人。   秦燕支:“从你第一日让人送固体汤时,我就知你目的。”   原来,秦燕支当日从血池里出来,苗闻香便派侍女送来固体汤,说是为了稳固他的肉身强度。   秦燕支心中怀疑,找机会引开其他人,对侍女进行催眠,从而知道了苗闻香的秘密。   苗闻香由于肉身不强,被父族遗弃,心中恨意难当,一直想要找到强化肉身的办法,为此翻阅无数典籍,又偷偷找来众多与他类似之人试验。   此人也算是个人才,竟真被他摸索出一种邪法。   只是邪法难成,他始终没能找到一具能扛住血池改造的肉身,直到他遇上了秦燕支。   当秦燕支成功觉醒天赋,苗闻香便开始执行邪法的第二步,他给秦燕支送的固体汤,其实是一种让秦燕支灵肉分离的药物,一旦秦燕支久服,必然会渐渐失去原本的记忆,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   这时候,苗闻香便能执行第三步计划,将自己的神魂导入秦燕支体内,将对方的肉身占为己有。   简而言之,这是最早出现的夺舍附体之术,后世什么尸门、修罗塔的控人之术,都是源于此一步步衍化而生。   而秦燕支也通过催眠侍女,知道苗闻香早在他昏迷时便取走他一部分血液,制作成一具傀儡,苗闻香控制这具傀儡,也就等于控制了他。   秦燕支此前假作淡忘记忆,并且一直留在天紫殿,都是想要找到傀儡。   由于苗闻香实力很弱,秦燕支一直怀疑那尊傀儡被交给了别人,最可疑的便是苗闻香四位实力强横的近身护卫,他本想稳妥一点慢慢探寻,但他见到了景岳,便选择提前动手。   万幸他的猜测并没有错,一番厮杀后,秦燕支成功拿到了傀儡。   苗闻香已知事不可为,道:“不论如何,我终究是让你拥有了强悍的肉身,让你觉醒了天赋,你、你放了我,否则就算你杀了我,你也逃不了的!”   忽然,苗闻香安静下来,他听见了殿外传来的厮杀声。   秦燕支一怔,忽然笑了起来,原本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   那是苗闻香第一次见到秦燕支笑,那么好看,本该是属于他的……   秦燕支:“我不逃,我会光明正大的离开。”   苗闻香惊怒:“你究竟做了什么?”   秦燕支不答,只道:“我也不杀你。”   苗闻香不可置信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却见秦燕支走近他,将手放在他额头。   对方的手很暖,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他本应该高兴,但秦燕支的话却让他只剩灭顶的绝望。   “你为我强化肉身,我留你一命,但你想灭我神魂,我总要回报。”   随后,苗闻香只觉神魂一阵剧痛,便彻底失去意识。   而殿外,景岳已踏上最后的路。 第171章   “轰隆——”   天际忽然划过闪电,银月早已被乌云遮蔽。   雷光映出景岳的脸,他双眼赤红,脸上有还未干涸的血迹,让他看上去仿若地狱修罗。   景岳拾级而上,他身后,是散乱零落的尸体,整整蔓延整个长阶;而他身前仍活着的护卫们,此时都不自觉退开,他们从心底畏惧这样一个杀神。   那些人不动手,景岳也就不搭理,他一路走到长阶尽头,眼见就要进入天紫殿,护卫们终于醒过神,你看我,我看你,抄起武器,试图从背后偷袭景岳。   哪知景岳仿佛背生双目,小沧澜剑疾射而出,剑影惊鸿之下,寒霜蔓延向四方,山花玉树转瞬凝冰,此方空间都困于景岳的寒冰领域。   空气中浮动着一颗颗冰尘,像被点亮的星灯,而长阶上,只剩一具具姿势各异的冰雕。   待景岳收回小沧澜剑,再抬头时,便见到殿门外有一道人影。   人影逆光而立,融入黑夜之中,唯有轮廓仍在暖光之下。   景岳心里忽然生出融融暖意,嘴角克制不住地上翘,“燕支,我来接你啦。”   他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秦燕支同样带笑的眼睛,对方伸出手来,“嗯,就等你了。”   两人双手交握的一瞬,天空再度闪雷,一滴雨打在景岳脸上,他袖袍一挥,此方领域顷刻间雾开云散,银月悄悄露出脸来。   夜月下,他们的影子交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他们的眼里除了彼此,还有月光。   “爱徒……咳、咳咳……”   从潜伏处现身的阿无本想让景岳带着徒孙来参拜自己,哪知下一刻,他所有的话都被呛进嗓子眼儿。   只见他的徒儿,忽然就跟疑似徒孙的男子紧紧抱在一起,那架势让他有种毛骨悚然又头皮发麻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阿无拧着眉头思索,半天后终于反应过来——这样子的抱法,若是一男一女他会觉得很正常,但若是两个男人……   阿无抖了抖身子,又用手指摩挲下颚,眼底有一抹明悟——原来西面的男人,表达友谊时是如此热情。   这时,他忽然听见“啾啾”声,叫声很熟,阿无低头一看,原来是爱徒身边的小灵宠跑到了他脚边,此时正踮着爪子,抻着脖子,交握翅膀,一张毛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陶醉。   蓝叽叽的确很陶醉,它想着如此良辰美景,又恰是小别剩新婚之时,根据套路,景景和流氓子就该先亲上去,再扑上去,最终干柴烈火,翻云覆雨,水火交融!   “啾啾!亲啊!快亲亲啊!”   蓝凤上喙下喙不停开合,心中焦急不已,忽听有人道:“你做啥?”   蓝叽叽一愣,随即小身子僵住,眼神变得茫然。   片刻后,它一屁股坐倒在地,顿感悲从中来——叽叽变了,叽叽已经不再是昔年纯洁的叽叽,所谓一入腐门深似海,从今往后,叽叽就是个叽佬……   蓝凤独自黯然,可惜它的景景并不知它惆怅。   此刻,景岳也同样紧紧地拥抱着秦燕支,他能闻到独属于对方的冷香,而这种气息足以让他忽略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当然,他也能感觉到秦燕支的实力更进一步,特别是肉身强度,再不是后世的人族返虚修士可比。   秦燕支经历了什么?此时的景岳并不想问,他只想静下来感受对方的存在。   从他刚才见到秦燕支那一刻起,他来到洪流境中的所有惶恐、不安、欣喜、迷惘……都渐渐沉淀,渐渐冰冻,浮躁的心再次回归安宁。   因为只有这时候,景岳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阿无系着他的从前和未来,唯有秦燕支,是他的现在。   “好想你。”   景岳感觉耳朵一阵酥麻,是秦燕支温热的吐息,他闭上眼,低低道:“我也好想你。”   秦燕支:“我有话对你说。”   景岳:“嗯?”   秦燕支:“我其实——”   “爱徒,这便是我的徒孙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秦燕支的话,他一抬眼,就见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站着个男人,此时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秦燕支眸光微沉,稍稍松开了景岳,心里升起警惕——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以自己的修为竟没有发现?   景岳也愣住,顿感羞耻爆炸,他怎么忘了?师尊还在一旁!   于是,他也顾不上听秦燕支没说完的话,赶紧站直了,肃容道:“燕支,此乃阿无,是我的师尊。”   秦燕支:“……”   师尊?   还不到半年不见,他又降了辈分?   秦燕支暗中打量着阿无,见对方双手环胸,一副“还不来膜拜老子”的神气样子,心里猜测着此人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居然能让阿景甘心认他为师?   甘心还是迫不得已,秦燕支还是能感觉出来的,景岳明显就相当尊敬且信任这位师尊,可两人最多也就认识了半年,依景岳的性子,并不容易轻易卸下防备……   秦燕支心思百转,同样的,阿无也在打量着他。   眼前的年轻人骨骼清奇,颜色如玉,完全不输景岳,阿无心中可以说非常满意了,但他搞不懂,这位徒孙为何迟迟不来拜他?   正想发难,就见他的乖徒弟一脸愧疚道:“师尊,徒儿骗了你。”   阿无:??   景岳:“燕支并非我徒弟,而是我日后的道侣……”   “啥?”   阿无有听没有懂,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不是你徒弟?”   景岳惭愧地点点头:“对。”   阿无:“那我也没有徒孙?”   景岳:“……是。”   阿无:“但我多了一个徒夫?徒妻?徒媳妇儿?”   景岳:“……师尊也可以这么想。”   又一阵诡异的沉默,阿无忽道:“你骗了我。”   景岳:“师尊,其实这件事……”   他正要解释,就见阿无一手拍向他,另一手竖起双指,背后石剑祭出,直攻秦燕支!   景岳被推开数百丈外,但身体并无不适,而他刚刚所站立的地方,秦燕支和阿无已斗得难解难分,但他看阿无出手明显有所保留,心知对方是要试试秦燕支的本事,便放下心来。   他猜得没错,阿无确实是想试试此人剑术为何,是否真有景岳炼制的剑意黄符般凌厉?可他越斗越兴奋,越打越爽快,每招每式酣畅淋漓的感觉,他已经数百上千年没有感受过了!   阿无整个人都沸腾了,尽管他并未展示人劫期的实力,但他的剑招却分毫不落地使了出来,可也只是与秦燕支斗了个旗鼓相当。   他喜欢这种势均力敌,更喜欢从势均力敌中取胜,阿无绞尽脑汁,逼得更快,忽然,他肩上一凉,原来是衣袍被秦燕支的剑气划开一道口子,若对方有意伤他,此时已能斩下他一条手臂。   阿无收回剑,大笑不止,“好!好!”   他拍了拍秦燕支的背,“我没本事教你,你比我强。”   秦燕支一怔,他能感受到此人实力远在他之上,但只论剑术的确比不上他,可对方居然如此干脆地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辈,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景岳的师尊,是一个纯粹的人。   等到他与景岳独处时,秦燕支便提起此事,景岳笑道:“在我心里,师尊必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   秦燕支:“在我心里,你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   景岳身形一顿,愕然地看向秦燕支的眼睛,他看到对方眼中的亲切与怀念,还有许多复杂难明的东西。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还不等他问出口,他的猜想就变成现实。   “我都想起来了,师尊。”秦燕支慢声说着,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背负着延续了一万多年的沉重。   景岳蓦地瞪大眼睛,“你……”   “我想起来了。”这一次,秦燕支语气变得坚定,他握住景岳的手,眼中带笑,“我想起来我就是一忘,是你的二弟子。”   景岳:“……”   说是意外,似乎也没有那么意外,景岳这段时期受了太多惊吓,至少这件事上,他多少有过心理准备。   此后,秦燕支便讲了自己在忘尘花里见到的一幕幕,听得景岳既心疼又感慨,当得知对方以三魂入剑时,景岳恍然大悟,难怪他感应不到与秦燕支的师徒缘分,原来这一世的秦燕支只是残魂。   可不对啊,若秦燕支失去三魂,又如何能转生?   “怎么了?”秦燕支看出景岳神情有异。   景岳稍一犹豫,道:“燕支,能让我入你神魂看一看吗?”   秦燕支微愣,“当然。”   说罢闭上了眼,其轻颤的睫毛,稍稍泄露了他的紧张。   秦燕支可没忘记,自己上次意识进入景岳神魂时发生了什么?   景岳其实也很紧张,上次是燕支的意识入他神魂,帮他驱散妄图夺舍的残魂,这次则是他要进入对方的领域,一寸寸检视秦燕支的神魂……   他深吸口气,闭上了眼。 第172章   当日暴雨过后,月光清华又一次洗礼大地。   天紫殿后山上开满了一种无名花,此花貌似荼蘼,色白而香,平日里倒是寻常,但只要沾了无根之水,再有银月一照,花瓣便会染上一抹绯红。   白里透红,像少女的娇羞,又像是喜帕上的处子之血。   雾掩轻纱,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花香,还有时有时无的呻吟声。   天紫殿某间大殿,殿内布置得极为华贵,一座丈高的花架后隐隐露出点蓝毛,一只豆眼透过花架缝隙望向床的方向。   床边坐着两个年轻男子,此时正抱在一块儿,双方皆是面色潮红,呼吸粗重。   其中一人正仰着脖子,白皙的颈上有细密的红,另一人则将脸埋在对方脖颈间,遮掩了表情,只能看见他汗湿的鬓角,以及微微颤抖的肩膀。   两人当然就是景岳和秦燕支,虽说他们在做正事,可两个血气方刚又心意互通的年轻人在灵魂交融时,难免有些擦枪走火。   只听“咚”的一声,秦燕支竟压着景岳从床上摔了下来,还不慎碰翻了桌椅,椅子又砸倒了一旁的花架。   一只蓝毛小鸡猛地扑腾出来,一鸟两人你瞪我,我瞪你,就在景岳恼羞成怒即将爆发之际,小蓝鸡飞快扑入秦燕支怀中。   “娘亲!叽叽超想你!”   景岳:“……”   秦燕支此时还没从刚刚的余韵中回过神,他出于本能地搂着蓝凤,指尖也下意识变出一点先天清气。   蓝凤顿时激动了,顾不得tali景景虎视在侧,抱着秦燕支的手指开始吸“奶”,一只爪子还瞎蹬个不停。   景岳:“…………………………”   虽说十分无奈,但景岳望着敛眉低垂,温柔抱着叽叽的秦燕支,又忍不住微笑——就算曾经的燕支只剩残魂,但却将一忘骨子里的东西都传承了下来。   比如善、比如剑、比如……景元……   景岳已从秦燕支的叙述、以及对方的神魂中窥到真相。   当年一忘三魂入剑,助太清结成剑魂,最终斩灭妖皇,得天道功德加身。   功德保住他的残魂,残魂又经天地多年的养复,终于有机会投胎转世。   但天道却为一忘选了个残缺的灵魂——只有魂,没有魄。   灵魂原本无法结人胎,可仅有的三魂等来了一忘的六魄,终于补全魂魄降世,成为了一代天才秦燕支。   也正因如此,秦燕支与景岳有着莫大的因果联系,他们顺理成章地相遇了。   再后来,两人一齐落入昊天界,又从虚空剑冢里得到了太清剑。   从秦燕支握住太清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极为缓慢地恢复一忘的记忆,因为太清里有一忘的三魂。   当年,三魂作为一股外力帮助太清的剑灵进化成剑魂,其实就连太清自己也不知,主人的三魂一直藏在这把剑中。   在剑冢里,它会认秦燕支为主,一是由于对方给它带来的强烈熟悉感,二则是三魂的暗中指引。   原属于一个灵魂的魂魄,自然有着极强的感应力和粘合力。   只是魂魄毕竟已割裂多年,何况秦燕支的神魂里还有另外三魂,六魂六魄想要融合,几百几千年哪里能够?或许上万年都不足以让他想起前生的记忆。   但秦燕支落入了时间洪流,经过他的时间混乱无序,毫无规律可言,当时间超过了界限,魂魄彻底凝合,秦燕支也终于与一忘融为一体。   他是一忘,又不完全是一忘。   景岳能从秦燕支身上看到一忘的影子,但景岳知道,对自己而言,他们终究不同。   “嗝~”蓝凤吸饱喝足仍抱着秦燕支的手指不放,被景岳拎起来,直接推开窗户扔了出去。   等关上窗,他就听秦燕支问道:“相信了吗?”   景岳:“我没有不信。”   秦燕支:“也是,阿景似乎早就知道,一点也不意外。”   景岳:“……”   秦燕支见景岳没反驳,他诧异地挑眉,“你真知道?”   景岳:“……嗯。”   秦燕支:“何时?”   景岳:“从忘尘花的幻境出来时……”   他将自己在忘尘花中的经历说了,对秦燕支道:“对不住,让你伤心了,我也是被迫的。”   秦燕支摇摇头,“我当时没有记忆,所以觉得苦;如今想来,有你陪着我走过幻境中的十余年,我是有多幸运?”   景岳一愣,忍不住笑了。   秦燕支:“可你为何当时不说?”   景岳:“总觉得很怪。”   秦燕支:“哪里怪了?”   景岳:“师徒悖伦,不奇怪吗?原本与你一世单纯的师徒缘分,突然就变成这样……”   秦燕支:“怪不得你当时那么说……”   景岳正想问自己说了啥,忽感唇上一软,秦燕支贴着他的唇,看似认真地问:“还觉得奇怪吗?”   亲热之事都能叫秦燕支装得一本正经,景岳心中好笑,半真半假道:“有点儿怪吧……”   话音一落,唇上再次变得湿热滚烫,秦燕支的气息与他唇齿交融,只有靠近了才知道,秦燕支根本不是什么高岭之花,反而热得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理智,掳夺着他的呼吸。   半晕半醉间,景岳想起当他确信秦燕支便是一忘转世时,还担心会给秦燕支造成心理上的负担。   现在看来……负担?呵呵,不存在的……   此后数日,他们也并未离开天紫殿,景岳与秦燕支找遍了天紫殿中各种记载,始终未能找到除灭魔胎之法。   阿无本想回族里,可见两人皆是心急又失落的样子,便提议往东走试试。   “东方有一片死亡之地,但几万年来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死亡之地有大智慧者,可知天地万物,全知全能。”   景岳:“东边?”   他忽然想起蓝凤刚来时所感应到的机缘就在东边,想也不想便同意,“有劳师尊带路。”   阿无爽朗一笑,“师尊不帮你,还能帮谁?”   景岳看着阿无毫无阴霾的笑容,就像最纯粹最热烈的大日光芒,心里愧疚更盛。   他终究会离开洪流境,并不能永远做师尊的徒弟,并不能完整接受师尊的传承。而师尊每一次帮他,其实都是在助他加速离开此地,其实都是在催化分别。   但他必须走。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手上突然传来暖意,景岳一偏头,就见秦燕支对他安抚一笑。   或许秦燕支猜中了他的心思,或许只是担心他,但在陷入情绪低谷时有这样的人陪伴,景岳内心不自觉柔软,更觉悸动。   他对秦燕支回了个笑,心情好了写,并暗暗做下决定,有生之年,他一定要修补好残缺的沧澜剑法,让十宇沧溟大法能够一直传承。   此后数日,他们一路往东。   而就在他们离开的第十八天,天紫殿来了一位中年美妇。   妇人同样是乘轿辇而来,可轿辇却是飞辇,由十八匹飞兽所拉。兽蹄每跨一步,半空中便有飞花飘落,如此设计,只比苗闻香昔日为圣子准备的轿辇更为浮夸。   等来到天紫殿外,妇人看见被冰雪冻住的一地尸体,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而当她进入殿中,见到昔日的殿主如今痴痴傻傻,没了神魂,只剩一具驱壳之时,更是呕出一口血。   “是谁?!是谁害了我的香儿!”   妇人抱住失魂的苗闻香恸哭不已,良久,她抬起头,眼中全是仇恨地阴鸷。   “不论是谁,都要死!”   ——   苍山映着夕阳,天际血红一线。   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中,有两人正持剑比斗,双方剑术之精妙可谓世间罕见,若有人幸得一观,纵然对剑道半点不懂,也能从此入门了。   不远处一棵粗壮的老树上,蓝凤正蹦蹦跳跳为它娘亲喝彩,突然一道剑气划过,只听“轰隆”一声响,老树倒下。   片刻后,蓝凤从枯叶堆里钻出头来,委屈地哭了。   景岳好笑不已,将它捉来自己怀中,轻声道:“给我安分点儿。”   说完,便又认真观察秦燕支与师尊练剑。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习惯了师尊没事儿就要找燕支演练一番,作为唯一……不,唯二的旁观者,每一次景岳都收获颇多。   虽说对于秦燕支的剑他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能够炼制符箓模仿对方的剑意和剑气,但此时的秦燕支肉身已被改造,剑术又生出不少变化——以往那些受制于身体条件而无法完成的剑招,如今却能挥洒自如,游刃有余了。   至于师尊,景岳能感觉到对方每一回切磋比之上回都更有进益,但师尊的沧澜剑法是不完整的,又哪里能敌得过应天道而生的道一剑法?   景岳忽然有一个念头——当年他得到“十宇沧溟大法”的残本,又凭一己之力补全了其中不少内容,只差沧澜剑法最后一式。因而,他一直以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招和其它不全的部分一样,都遗失了,但此刻想来,会不会师尊从头到尾都没有破解这一招?沧澜剑法,一直就是不全的?   景岳正思考得投入,突见师尊收回剑,停住攻击,神情一派凝重。   不等他们发问,阿无便道:“有人在追踪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诗《叽叽的心声》by叽叽   我觉得   景景   变了   他   最近对叽叽   很不好   还扔叽叽   是不是   更年期   提前了   ? 第173章   “追踪我们?”景岳四下张望,他怎么半点异样都没察觉?   阿无:“别看了,对方离我们还远,只是用秘术算出你我行踪,如今已追了过来。”   秦燕支皱了皱眉,“可与天紫殿有关?”   阿无:“有可能。”   阿无突然盘膝坐地,十指飞速变换,口中喃喃念着晦涩而难懂的咒文。   数息后,他面色一白,用力咬住唇,还是没忍住小呕了一口血。   “师尊!”   景岳紧张上前,就见阿无睁开眼,一把抹掉唇边血迹,“不好!快走!”   景岳:“何事?”   阿无:“是遥姬,当世唯一一位地劫女人!”   “遥姬?”景岳不明所以,“她追我们作甚?”   而秦燕支脸色则跟着一变,“她是苗闻香的母亲!”   阿无和景岳同时一惊,天紫殿对前者来说从来都很神秘,大部分消息还是从景岳口中听来的;而后者虽知道苗闻香母族很厉害,但秘境里的相关记载中并没有详细提过其母族,他连对方名字也不知道。   万万没有想到,苗闻香的母亲竟会是位地劫修士!   在景岳的认知里,渡过人劫已是不可想象,更可况地劫?   他蹙眉道:“若遥姬这般强悍,怎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被父族遗弃?”   阿无:“因为遥姬不止苗闻香一个儿子。”   阿无对苗闻香了解不多,对遥姬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地劫大能,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   遥姬昔年有过许多面首,又因年轻时服食过孕果,比其它人族大能更易受孕,早就养育了四五个孩子。   一直到数千年前,遥姬与一位同是地劫修为的男子结为道侣,数百年前,传闻遥姬再度有孕,之后却没了下文,而遥姬与其道侣似乎发生了矛盾,没多久便回到自己洞府闭关,几百年未曾现世。   若苗闻香乃是遥姬与那位大能之子,两人之间的矛盾很能就源于这个“废物”儿子。   大能不肯承认此子,而遥姬心中有愧自己生了个“废物”,便不好管男子的作法,只能为苗闻香建立天紫殿护他周全。   但也仅仅如此了,遥姬还有几个天赋上佳的后代,对于苗闻香这个儿子的看中有限,可作为母亲,她绝不能容忍儿子被灭掉神魂,只留一具空壳!   “如今遥姬已出关,既然得知此事,必然要来找我们报仇。”阿无的声音有些虚弱,“方才我已遮掩天机,暂时隐蔽了我们的行踪,但遥姬实力强横,要不多了多久必能追来,我们要尽快逃走!”   景岳:“可我们往哪里逃?”   若被一位地劫修士盯上,天上地下都无所遁形!   阿无:“去东边那片死地,有天道指引,死地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景岳与秦燕支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阿无站了起来,脚下一个踉跄。   景岳匆匆扶上去,“师尊!”   阿无:“没事,只是受了些天道反噬,养养便好,快走!”   一连数十日,景岳等人片刻不敢停,这日,他们终于进入东方死地的范围。   入眼是一片漆黑的树林,林子里却只有密集的、光秃秃的树干,连一片落叶也不见,就像被大火烧遍了一般。   还没有进入林子,他们便闻到了腐烂的恶臭,也不知林子里到底是什么样,据阿无所说,进去的人,从来没谁还能出来。   这时,原本安安静静待在景岳怀里的蓝凤钻出了头。   “景景!叽叽又听见了!”   景岳:“听见什么?”   蓝凤:“叽叽听见有什么在召唤我,在里面,就在林子里!”   几人赶紧入林,一路上他们未曾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可怕,为何吞噬了那么多人命?又为何从头到尾不见一点生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面前出现一片海,海面漆黑而宁静,远望去竟分不清是陆是海,只是海面上空漂浮着一片片银白的银子,但它们都是静止的,好似这方空间不受时间所影响,只是一副永不衰退的画卷。   突然,蓝凤从景岳怀里飞出,落在海边,呆立地望着海的远方。   景岳:“叽叽,那里有什么?”   可蓝凤并未回答,而是直直冲进了黑海领域。   “叽叽!”   景岳心知蓝凤又不受控制了,下意识就要追上去,可他一踏进黑海范围,原本静止的银叶忽然旋转起来,瞬间如虫子般钻入景岳身体,只听景岳一声惨叫,迅速退回。   “阿景!”   “徒儿!”   秦燕支和阿无都冲了过来,却听景岳大喊:“走开!”   此时他浑身都在颤抖,抽搐着动了动手指,引动小沧澜剑。   小沧澜剑脱出剑鞘,略略一停,迅速在景岳身上割出百十道伤口,鲜血喷洒,将景岳染成个血人。随即,景岳周身灵力暴动,每一处伤口都有数片叶子被逼出体外,只是原本的银叶如今已成了暗红色,就像吸饱了血一般。   叶子散落在地上,转瞬没入土中,不过一息间,几十棵树干破土而出。   景岳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往后倒,秦燕支赶紧扶住他,“怎么了?”   景岳喘了口气,望着海面上慢慢浮动的银叶,虚弱道:“这些银叶有古怪。”   刚刚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神魂被割裂成数片,分散进入不同的时空,不同的灵魂,经历着不同的人生。他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着不同的性别,说着不同的语言,而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有如浮光掠影般,根本捉不住。   景岳只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爆炸,偏偏每一片子叶子似乎都想抢夺他神魂的控制权,若非景岳神识强大,且意志坚定,只怕早已疯了!   阿无听了景岳的描述,表情更加凝重,问道:“你告诉我,你那只小灵宠,到底是不是蓝凤一族?”   景岳一愣,不知阿无为何提到此事,但也点了点头。   这件事秦燕支知道,所以并不意外,阿无却是大惊,片刻后喃喃道:“没错了,是这里没错了!”   景岳:“什么是这里?”   阿无:“你听说过灵魂树吗?”   景岳迟疑地点了点头,蓝凤曾说过,灵魂树乃是他们一族的母树,但具体的他就不够了解了。   景岳道出自己的困惑,阿无有些意外,似乎没料到他竟如此“无知”,解释道:“天地初开时,一共有十棵灵魂树,每一株树都生于荒海之中,树冠足有百里之广,其叶银白,宛如月光。”   “传闻灵魂树与冥界互通,每一片银叶都代表着一个灵魂,而蓝凤一族的诞生便是起源于灵魂树。它们生来全知全能,一是由于血脉传承,二则是因为它们在孕育期便通过灵魂树了解了万界知识。”   景岳想到蓝凤进入中古秘境以来的异常,心中已是信了,便道:“方才那些银叶,就是灵魂树的树叶?”   阿无:“我猜是如此,只是随着天地清气和凤族的消失,灵魂树已经久不现世,我还以为灵魂树都绝种了。”   景岳:“那还有其它的灵魂树吗?”   阿无摇摇头,“灵魂树滋养着蓝凤,也靠蓝凤为它带来生气,否则,它就是一棵死树,周围自然是一片死地。据我所知,世间如今只有这一片死地。”   “难怪。”景岳望着无边黑海,海面上早已没有蓝凤的身影,只有已活过来的银叶,“难怪叽叽冲过去毫发无伤,我却有万生万死之感。”   如果是灵魂树在召唤叽叽,叽叽当然无可抗拒,它再怎么不靠谱,也确确实实是如今唯一一只蓝凤。   景岳估计,当年凤族献祭,只剩下灵魂树上还未诞生的一枚蓝凤蛋,可蓝凤蛋还未生灵,灵魂树没有蓝凤一族的生气反哺,渐渐枯萎,因此叽叽才久久未能孵化。   后来虽得他点醒,却也因发育不全,对宇宙万物一知半解。   景岳:“那我们只能等在这里?”   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叽叽。   阿无:“这里的银叶,估计只是灵魂树当年的落叶,只是灵魂树死,叶片也都静止了。如今灵魂树感应到蓝凤的气息,自然恢复生气,而叶片则会自发地抵制外来生灵。”   他手一摄,一片叶子被他夹在指尖,叶子果然像有生命一般奋力挣动,试图钻入他体内。   阿无用力一捏,叶子被碾做银色粉尘,从他手中流泻而下,闪烁着晶亮的光。   “如此多的银叶,我们根本扛不住,要闯过去,除非你是一件死物。”   景岳眉心微皱,一时想不出法子,却听秦燕支道:“或许我能试试。”   阿无怀疑地挑眉:“你?”   说罢,就见秦燕支气势一变,阿无立刻感应不到秦燕支的气息。   对方明明就在他面前,可他却觉得那是一把人形的剑!   阿无愣愣地看着秦燕支踏进黑海,而那些漂浮的银叶竟无一攻击秦燕支。   “我即是剑,剑即是我……”阿无低喃道,这是他所追求的境界,没料到竟被一个后辈实现……   景岳却没那么多感慨,他早知秦燕支有如此本事,当年还在九天书苑,他入剑阁时便没有察觉到秦燕支的存在,只是情急之下才没有想到。   “燕支,你能带着我们一块儿吗?”   秦燕支:“当然。”   不知为何,景岳总觉得对方语气里有几分期待。   下一刻,他和阿无就被卷入了秦燕支的袖袍中,这一次感觉……很稳!   咦?秦燕支袖里乾坤的技巧居然变好了?莫非偷偷练过?   就在此时,袖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接着他整个人就从中滚了出来。   还不等他搞清楚状况,就听一人道:“想逃?没那么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啊啊啊啊啊到我了到我了,终于到叽叽的戏份了!叽叽马上要大规模圈粉了!(苍蝇腿搓翅膀   作者:呵呵……太天真了…… 第174章   说话者是位美貌妇人,尽管她此时眉目含怒,依旧自有魅态。   不用猜,此人必是遥姬。   阿无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自以为风流地歪嘴一笑,“原来是遥姬大人,久仰——”   不等他恭维的话说完,遥姬广袖一挥,阿无直接被推坐在地,又惯性地往后滑行数尺,差点儿就一屁股坐进黑海里。   如此滑稽,若非情势危急,景岳真想笑出来。   遥姬凤眼微眯,眼中愤怒比伤痛更甚,“你们这些鼠辈,真是好大的胆子!”   若是她晚来一步,这些人可就要遁入黑海中,即便她已有地劫修为,仍不敢轻易追入黑海深处,还好,她及时将他们摄了回来!   遥姬的视线像蛇一般扫过三人,最终落在了秦燕支身上,慢声道:“是、你!”   法随言落,遥姬杀招已至。   秦燕支赶紧祭出太清,勉强抗住此招,双方力量的碰撞将周围枯树连根翻起,倒成一排。   秦燕支觉得自己在如此浩瀚的力量下,渺小得有如蚂蚁,若要对比,如今遥姬带给他的压力,比他当年于葬星还上以紫府修为对上返虚魔修时更甚!   遥姬“咦”了声,“没想到你这弱不禁风的东西,竟还能接我一招……”   可忽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脸黑如锅底,“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拿命来!”   遥姬再一次动手,秦燕支立刻往黑海中疾遁,与此同时,阿无拔出石剑,就地一斩,剑气以天星之速冲向遥姬,击溃了对方的攻击。   “你是阿无?”   当阿无石剑一出,遥姬就认出了此人。   景岳并不知道,他这位师尊在当世很有名气,盖因阿无以众人眼中的废物之身一直修过了人劫,做到了连大能也根本不敢想象的事。   很多人都在找阿无,但很少有人见过他。   众人只知道他有一把破烂的石剑,但石剑在他手,却比宝剑还利。   “哇,遥姬大人居然认识在下。”阿无含羞地低头,但刚刚出手时却不见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遥姬冷笑一声,当年她生下苗闻香,也曾想过将苗闻香送给阿无做徒弟,可惜一直未寻到对方踪迹,万万没想到,今日见面便是不死不休的杀子之仇。   不,苗闻香没死,动手的也不是阿无。   但苗闻香已没有灵魂,尽管她引天地残魂,勉强为儿子重塑神魂,可那神魂终究不再完整,终究留下了无可转圜的遗憾。   而阿无却是凶手的帮凶,同样是她要杀之人!   “少废话!”遥姬从袖中取出一支尺长的毛笔,“都说你以废物之身能渡人劫乃是得天道宠爱,今日我便要看看,天道是宠你还是宠我!”   阿无瞳孔一缩,“龙骨雕笔!”   他不等遥姬出手,猛地把景岳推向黑海,秦燕支赶紧接下,迅速将景岳罩进自己的领域中。   阿无:“快跑!”   景岳:“师尊!”   阿无:“跑!”   秦燕支试图摄景岳入袖中,否则他的剑之领域稍有不慎,景岳就会被那些银叶所伤,但对方看出他意图,忙道:“我就在外面!”   尽管面对遥姬,景岳菜鸡到几乎帮不上忙,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若他真躲了,留师尊一人对敌,他一定会终生后悔!   景岳相信师尊的实力,有师尊对付遥姬,即便在境界压制下取胜艰难,但遥姬还能不露破绽?   然此时也不是硬拼的时候,他看了秦燕支一眼,两人转头飞遁,可黑海上忽然掀起小山高的浪头,朝着两人打来。   “我说过,你们谁也别想跑,都给我去死!”   遥姬大笔一画,海浪中又出现十万水兵,各个手拿长戟,杀声震天!   黑海里怎么有生物?此地不是死地吗?而且银叶为何不攻击这些水兵?   景岳心惊不已,却听阿无喊道:“她手中龙骨雕笔乃是上古龙族秘宝,可借万水凭空生像!”   简而言之,只要有水的地方,遥姬想画什么,什么就能成真,但毕竟是画出来的东西,并没有真正的生机之气,银叶当然不会攻击。   ……龙族秘宝吗?   景岳忽然笑了起来,龙族?不知这秘宝与真正的龙族比起来,水兵更听哪一个的?   他心念一动,须弥戒微微发热,随即一声龙吟响彻大地,天色忽然暗下,一头火红色的巨龙盘恒在半空中,威严而肃穆。   水兵们突然顿住,齐齐伏倒,哪怕它们没有生命,但依旧延续了所有水族共同的习性——对龙族臣服!   原本正缩在龙体中和红石玩复读游戏的红岩,此时一脸懵逼:“姓景的你干嘛?”   就在这时,无数银叶冲向巨龙,像鳞片一样覆上它的躯体。   红岩:“哎哟——痛痛痛——”   红石:“痛痛!痛痛!”   景岳命令道:“离开黑海范围,去地上!”   巨龙应声而动,有景岳神识相助,红岩和红石很快将吸足了血的银叶从体内逼了出来,但巨龙看上去鲜血淋漓,十分可怕。   这点体外伤对巨龙而言不算什么,红岩脱离危险后怒骂道:“臭道士你又整我!”   景岳:“想多了,我只是请你帮忙控制水族罢了,我若出事,你也要完。”   他并非恐吓,已与巨龙结契的他本身就操控着巨龙的生死,他死,巨龙一定死,巨龙死,哪怕龙岩与他之间没有契约束缚,又哪里再找一个龙体?唯有神魂消散一途。   红岩顿了顿,想明白其中道理,但又不想被景岳所威胁,强行挽尊道:“小小水兵也敢在本龙面前造次,我可不是为了臭道士,我就是要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知道,水里到底谁为尊!”   被突然出现的巨龙震傻遥姬:“……”   阿无眼见景岳那边脱险,又有了办法克制遥姬的龙骨雕笔,心下略略一松,抢上前攻击遥姬。   遥姬恼怒不已,恨声道:“不就是龙吗?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你的龙厉害,还是我的!”   她再一控笔,黑海上又出现十余条龙,它们同样是画出来的死物,不惧银叶威胁,立刻就想撕咬离得最近的景岳和秦燕支。   景岳等人都是一惊,就连红岩也被吓了跳,但它立刻察觉这些巨龙并非真正活着的真龙,顿时恼羞成怒,长吟一声直上青天,对着黑海用力一吼。   龙啸之后,十多条龙居然都被震慑住了,盖因巨龙血肉乃上古龙族所化,普通的龙天生就臣服于他。   对此,红岩也略有些意外,但心下不免暗爽,他感觉自己重新找回了做龙的自信,找回了天下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场,于是洋洋得意地号令道:“小的们!给我揍她!”   红石:“揍她!揍她!”   那个“她”,指的当然是遥姬。   十余龙族乃遥姬创造,换句话说,遥姬可是它们的母亲,这些龙当然不敢造次。可它们的身体又无法违抗来自上古之龙的命令,几番挣扎后,竟然齐齐对撞,以自杀寻求解脱。   ——龙角断裂,龙鳞剥落,龙血狂洒……   龙族受伤愈中,身形就愈发透明,不出片刻便消失在众人视线。   如此倒让遥姬受了些反噬,她虽是龙骨雕笔的主人,但不论画什么都要消耗她本身的力量,受她实力所限,若非她已是地劫修为,又怎能一连画出十余条龙?   遥姬不知这几人哪里弄来的上古龙族,只恨以自己的修为无法画出祖龙,不得不收手,转而杀向巨龙。   龙族又如何?身为地劫大能,哪怕再来几条龙族,她也根本不惧!   等除掉巨龙,她到要看看,这些人还怎么克制她的龙骨雕笔!   阿无看穿她想法,赶紧追了上去,他绝不让遥姬能腾出手来,更不能让龙骨雕笔无所控制。   遥姬冷笑,“就凭你也想拦我?”   话音一落,她挥出一条绿色长鞭抽向巨龙,鞭子看似普通,可一旦被甩入空中却立刻生出藤蔓,瞬间变作一张巨网。   与此同时,遥姬单手掐诀,空气里绿雾弥漫,干枯的死地忽然间绿草丛生,潮湿的地面上裂开一条缝,缝隙中可见密密麻麻的赤红色眼睛。   一把大刀锯齿从缝隙里伸出来,随即是两把、三把、无数把……   无数两三尺长的刀螂很快占据了众人的视线,它们挥动着前肢,背后透明的覆翅煽动,在遥姬的命令下齐齐飞向阿无。   一时间天上地下都是遥姬的天赋领域,而领域中,地上有粗大的血藤爬向阿无,刀螂也已将阿无包围得密不透风!   另一边,红岩刚刚还享受着久违的风光,却见一个小小的人族都敢挑衅他,此时的他已经忘记这里是中古,这里有比当年镇压他的景元更厉害的人族,红岩略略低头,对着妄想抽他鞭子的遥姬喷出龙火!   火有七色——红橙黄绿蓝靛紫,一层更比一层灼热,将空气中的水分烧了个干净,就连景岳这个水灵根天赋者也觉窒息,而林中光秃秃的树干早已一片焦黑,化作焚灰。   但遥姬的鞭网也不知是何品种,竟丝毫不惧怕龙火,甚至从龙火中抽出了一条路,猛地罩住了巨龙尾部。   鞭网上生出倒刺,扎入了巨龙血肉之中,网眼交汇处长出一颗颗血红色花骨,每一朵花骨绽开时都能看见花心里生有利齿,它们就像野兽一般,一口咬在巨龙身上。   红岩痛嚎一声,用力挣扎,却被那张网收得越来越紧。   红石:“哇……嘤嘤……痛痛!痛痛!”   红岩又痛又气,对红石骂道:“别哭了!你对老子的那股横劲儿呢?怎么就只会欺负我,倒是对外人也牛逼哄哄起来啊!”   惊吓过度的红石打了个哭嗝,委屈巴巴地撞了下红岩的神魂,一瞬间控制龙身。   只听一声轻响,巨龙立刻缩小到手指粗细,利齿和倒刺刹时对龙身失去控制,小小的龙从网眼里掉了下来。   遥姬:“……”   红岩:“………………”   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地逃掉?我怕不是个智障?   此时,红岩陷入深深的思考。   红石:“智障!智障!”   红岩恼羞成怒:“智你妹——”   红石:“你妹!你妹!”   红岩:“……”   他也想哭了……   如此,红石甩着龙身,趁着遥姬没反应过来飞速蹿向阿无,此时的阿无正一剑挥开挡在他眼前的刀螂,这些刀螂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很是烦人——源源不断,生而复始。   他也知遥姬的目的不过是阻他一息半息,现在显然是成功了,阿无心下着急,正想使出大招,就见一条长虫迎面冲来,迅速钻进他的头发里。   阿无先还当是遥姬的攻击,等长虫靠近时,他终于看清了对方——长虫头上顶着龙角,表情紧张而恐惧,“救救!救救!”   阿无:“……”   他干巴巴道:“不愧是我爱徒的宠物,就是聪明!”   红石乐颠颠,“聪明!聪明!”   红岩:“…………”   我才需要救救好吗??!   既然巨龙已脱离危险,阿无更没有顾忌,他爆喝一声,周围空气一凝,仿佛连时光都冻结。   一只只冰蓝色的蝴蝶凭空而生,煽动着翅膀带来霜冷的白雾,停落在无数刀螂身上,以及地面纠结缠绕的藤蔓上,后两者顷刻间静止,又迅速被极冻之力封固了生机。   阿无:“孩儿们,干得漂亮!”   冰蝶们好似能听懂阿无所说,轻轻抖动蝶翅,其上的花斑和纹路就像一张张微笑的脸。   下一刻,所有蝴蝶腾地飞起,旋入天空,幕天席地一片冰蓝,而那些冰冻的刀螂和藤蔓则化为冰尘,晶莹纯粹得好似飞雪飘扬,模糊了天与地的边界,就连时光都变得静谧。   分明是极美的一幕,可遥姬却觉得心火狂燎,她双手往大地按下,一朵朵七瓣莲花绽开,每朵花蕊里都站着一名无脸女人,她们的打扮与遥姬一模一样,皆是遥姬的分身。   若是按照后世实力划分,其中有洞天、返虚、甚至还有渡劫修为……   被一群无脸女人包围的阿无表示,“看起来真恶心。”   遥姬:“……”   她发誓,她一定要把这个臭男人碎尸万段!   双方再次斗起法来,阿无单独一人对阵遥姬万千分身,而黑海上的景岳观察着眼前的局势,道:“既然龙骨雕笔已没用了,那我们还逃什么?”   秦燕支想了想,“我们上去帮忙。”   说罢,拉着景岳数步跨过黑海,到了岸上。   有了两人加入,多少为阿无分担了一些,遥姬发现秦燕支又回来了,当即就转移了注意力,几次想要对秦燕支下杀手,却都被阿无挡了回来。   阿无牵制着遥姬,又不断杀灭遥姬的分身,让后者始终腾不出手来。   他本有些担心景岳,却见自己的徒儿竟是混得如鱼得水,不但轻易就能除掉较弱的分身,甚至对上最厉害的分身都有一拼之力。   阿无一愣,随即明白景岳与他的功法一脉相承,借他的领域之力,将自己的战力提升至最强。   他教化景岳,景岳也传承于他。   阿无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满足——与徒儿并肩作战的感觉还挺不错?   景岳那边的确不用阿无担心,他在师尊的领域中,只感觉浑身力量前所未有的浑厚,就连对十宇沧溟大法的掌握也更加纯熟,以往忽略的种种小细节,今日就像被放大一般,分毫必现地呈现在他意识中。   他召唤出小沧澜剑,其势几乎无可阻挡,当他使出“寒月降星辰”这一剑时,更是直接斩杀掉遥姬的一具渡劫分身。   如今的他有了师尊领域加持,实力完全不输渡劫!   但景岳虽顺利,秦燕支就比较吃力了。   秦燕支无法借阿无的势,若只比修为,他终究不到渡劫。即便他历来都能跨境杀人,但大多时候都是单独对战,而非一人对上两三个大境界超过他的人。   何况,这些分身不仅仅是渡劫,他们背后还有已过地劫的遥姬操控,其战斗意识和战斗经验都非秦燕支可比。   好在他肉身早已今非昔比,拼杀了半天,还未受什么伤。   而遥姬这边,也通过分身感应到秦燕支的不顺,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但还是不够,今日,她绝不能被拖住,她一定要将这三人通通杀死,为她的香儿祭奠!   下一刻,遥姬眼神一厉,飞上半空,衣裙随风鼓动,好似盛开于空中的莲花。   她缩小领域范围护持自身,让阿无短时间内无法攻击到她,随后,遥姬闭上眼,双手做祷告状,口中念着晦涩古老的咒文。   阿无心中一凛,顿感不妙。   而后,他听见了风声。   风很愉悦,似乎传达着万物的语言,又似乎想聆听万物的诉求。   风中渐渐出现个虚化的人影,看形态是位女子。   对方的长发遮住了赤裸的身躯,浓郁的木系生气让每个人都感觉舒适,就像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慰过,只留下恬淡与安宁。   地面上再次长出绿植,一丛丛蓬勃向上,蔓生狂舞。   此方空间刹那间花香四溢,生机之气弥漫在死地。   ——是谁唤醒了我?   遥姬:“是您虔诚的信徒。”   ——何事?   遥姬:“我需要您的帮助,我需要您的一点力量降临于我。”   ——你用什么来换?   遥姬:“我的千年修为,等我事成,还能为您献祭另外三人的神魂。”   ——可以。   这段对话除了遥姬,没有人能听见,但阿无却感觉他身体的力量在流失,不,确切地说也不能算是流失,而是像服下了催眠之物,让他提不起劲。   与他相反的是,他对面的遥姬和那些分身的攻势却愈发凌厉。   不好!阿无猛地惊醒,是风女,上古时期神族的大巫之一!   神族化为人族,他们的神念则消散于天地间,融入万事万物。   没想到遥姬竟然能唤来大巫的神念,原来地劫大能可以做到这种事!   阿无眉心滑下一滴冷汗,他纵然有千般能耐,也不知怎么与神族对抗!   他都如此,景岳和秦燕支更是难以支撑。   遥姬的分身趁势围向二人,他们很想抵挡,却浑身没力,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   眼看杀招将至,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神圣而雄浑的鸣叫。   几人下意识看去,顿时瞳孔急缩,头皮发麻。   ——死寂的黑海之上,片片银叶化为纯洁无垢的飞雪落入海中,海面顿时反射出刺目光华,待光华褪去,海水竟如被净化一般,变成了澄澈的蔚蓝。   这时,大片阴影笼罩了海域,一只巨大的蓝色凤凰穿云而来,其所过处,海中掀起巨浪,好似也为它的到来感到雀跃。   云潮翻滚中,隐隐可见蓝凤尾部的羽斑像星辰般闪耀,它双翅平张,其面积之大足有千里,微微煽动时既像垂落的海水,又像天空的倒影——世间万物,再没有比之更美的蓝。   “蓝、蓝凤?”   阿无和遥姬同时傻了,就连秦燕支都面露愕然。   躲在阿无发间的红岩则抖着声道:“我没看错吧,是那只臭凤?”   红石:“臭凤、臭凤!”   唯有景岳,他原本僵硬的表情一点点柔化,最终笑意漫上眼底,“是叽叽啊……”   话一出口,他就见蓝凤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那双眼里有容纳诸天万界的智慧,更有他所熟悉的亲近。   随即,蓝凤长啸一声,从天际俯冲而下!   ——我必须走了。   遥姬:“不,求您。”   ——它是上古神兽,若我还有实体或可一战,可我只是神念,我会彻底消亡。   遥姬:“风女!”   可不论遥姬怎么乞求,风女的虚影都渐渐淡去,而头顶一片阴影已瞬间笼罩了她。 第175章   阴影遮天蔽日,宛若暝色四下。   遥姬一抬头,就见足有小山大小的利爪朝她踩下,其视觉上的压力,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恐惧。   遥姬飞速遁逃,却总有种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巨爪的预感,她索性直接没入土中,以土遁之术逃离危机,天知道她有多久没这般狼狈了!   “嘭——”   巨爪踩下,泥土飞扬,地面立刻出现个巨大的深坑,若是下一场雨,此坑必然形成湖泊。   遥姬这一回堪堪避过,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逃。   她不并不畏惧方才的上古龙族,是因为她能感受到那条龙并非真正的上古之龙,而且龙族种类繁多,火龙只是实力较为平庸的一种。   但蓝凤不同,这只蓝凤周身所散发的气息的确是上古神兽的气势,何况蓝凤一族的实力素来只在祖凤之下,一只成年蓝凤,根本不是任何未渡天劫的人族可以抗衡的!   可遥姬就不明白了,凤族不是彻底消失了吗?甚至有传言说,凤族为将天地清气转化为元气,已全族献祭。那眼前这只蓝凤是从哪里来的?为何还跟那几个白眼狼认识?甚至帮助他们?   遥姬心里酸溜溜的,有一条龙却比她更酸。   红岩缩着小小的龙身趴在阿无头上,仰望着取代了天空的蓝凤,又回忆着那只前几天才被他吓晕的小蓝鸡,真不敢相信二者居然是同一只凤!   自诩原形威武高大勇猛霸气的他,在如今的蓝凤面前有如一条娇软的小蚯蚓,可以说非常心塞了。   愤愤不平的红岩犟嘴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以那只傻鸟的智商,只怕一开口就要崩。”   红石:“了不起!了不起!”   红岩大怒:“你不是都只复述最后两个字吗?你是不是故意的!”   红石:“故意的!故意的!”   红岩抓狂。   龙魂们暗地里交流的同时,阿无也忍不住跑来问景岳:“它真是叽叽?”   景岳:“当然。”   “没想到啊,我居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阿无叹息的语气中又带着向往,“原来上古神兽是这般模样,真是太漂亮,太霸气了……”   一贯不爱开口的秦燕支也主动点评道:“今日真是对你儿子刮目相看。”   景岳睨他一眼,“不也是你儿子,它还叫你娘呢。”   秦燕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盘旋在天际的凤凰似乎僵了僵?   几人一边清扫遥姬的分身,一边淡定观战,早已没了方才的紧张氛围。   他们这边轻松,遥姬可是要死不活了,她本以为自己已逃出十万八千里,哪知刚从土里钻出来,就感觉一阵飓风刮来。   那风将她整个人从土里拔出来,就跟拔萝卜似的,还能听见一声脆响——那是她肋骨断裂的声音。   “啊——”遥姬惨叫一声,若非她肉身已修炼到极为强横的状态,只怕就这一下就能让她粉身碎骨!   遥姬眼里的不屑和轻视终于被惊惧取代,她又怕又恨,若再这样下去,她必然会被蓝凤折磨得尸骨无存!   还不等她想好退路,眼见又一阵飓风袭来,那风仿佛能割裂时空,若一旦被卷入其中,即便她有山岩之体,只怕也会被搅碎!   死亡当下,遥姬的双眼逐渐漫上血色——既然他们不让她逃,既然今日注定一死,那她也要拉着三人一凤同去地府,何况,她也不一定会死,她还能最后挣扎一次!   遥姬忍着身体的剧痛,再一次握住了龙骨雕笔。   人人都知此笔乃是龙族秘宝,可鲜有人知,此笔并非一根龙骨所制。   她此前能借笔画龙画水兵,皆因龙骨雕笔的笔头乃是一条上古冰龙的龙须炼制,但笔杆,却源自于一条上古雷龙。   那条雷龙是上古时期出了名的战龙,若是还活着,或许能与蓝凤一战,可眼下却只留了一根龙骨炼笔。不过这些也足够了,遥姬死死握住笔,催动全身力量重重一划——她引不来复活的雷龙,但却能引来雷劫!   “轰隆隆——”   四面传来闷雷声,震得每个人心颤。   尽管有蓝凤巨大的身躯为遮掩,谁都看不见天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仅仅听这几声闷雷,仅仅是雷劫散开的威压,轻易就驱散了蓝凤刚刚吹出的飓风,更压得景岳和秦燕支同时跪倒,体内血气翻滚,身上筋骨也发出“咔咔”声响,似乎随时都能断裂。   “是雷劫!”景岳勉强挤出声来,“而且不、不是我曾受过的人雷劫,是……是更厉害的……”   秦燕支没说话,只强硬地将景岳压在身下,就算天雷要劈,也得先劈在他身上。   “难道是地雷劫?”   阿无望着在天上隐隐闪烁的银光,惊骇地瞪大眼。   ——地雷劫,只有熬过九重地雷劫才能成为地劫大能,现阶段的他不过人劫实力,根本扛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蓬头垢面的遥姬从地上爬起来,她钗发凌乱,胸口处全是血,人也比之前衰老了不少,但她此时却笑得很开心,“地雷劫?天真,我已渡过九重地雷劫,又怎会寄希望于它?此乃不灭不生的天雷之劫,纵然是上古神兽一样会面临生死之局,我到要看看,你们这只蓝凤能不能抗住!”   ——天雷劫,万物生灵若想超脱此方宇宙,都必须渡过这九重天雷劫,即便生而强悍的上古神魔和龙凤一族也不例外!   遥姬就不信,这只忽然出现的蓝凤能够不惧天雷!   下一刻,她看见蓝凤动了,巨大的翅膀急速扇动,狂风将她们所在的这片土地都扇入半空,像尘埃般漂浮。   只听蓝凤长鸣一声,迎着天雷,扶摇直上九重天!   “轰——”   雷声炸开,地动天摇,似乎整个世界都面临崩溃。   仅仅是余威便震得景岳和秦燕支浑身渗血,阿无的嘴角也溢出血迹。   此时的天幕一片银白,刺目的光让人根本不敢睁眼,景岳听见蓝凤叫了一声,心里大急,“叽叽!”   而后,他见到天上的光逐渐暗淡,蓝凤庞大的身躯依旧停在空中遮住了青天,不时有雷电从它身上流窜而过,一层一层,好似银色的海浪。   咦?蓝凤似乎更大了些?   难道是……   景岳突然狂喜,他反应过来,蓝凤本就以先天清气和天雷为食,刚刚的雷劫看似无可解,其实都化作了蓝凤的养分!   待蓝凤身上的雷光完全褪去,就连羽毛也变得更有光泽,此时谁还不知天雷劫对它有利?   “怎么可能?!”遥姬龇牙怒目,就算一道天雷劫杀不死蓝凤,但它总要受点儿伤吧?为何不但没受伤,还变得更强了?   遥姬气个半死,怒火已烧去她的理智,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其它选择,她只剩龙骨雕笔这一根救命稻草,若是此笔对蓝凤无用,她干脆等死算了!   于是,她再次画出一笔。   一道天雷劫的威力岂是如此轻易就能化解?蓝凤刚刚得到一道,她倒要看看,蓝凤是否还能顶住,是否还能借天雷劫强化自身!   就如人服食天材地宝,总要炼化才行,强行往体内塞,只怕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随着龙骨雕笔又一次挥出,阴影中银光一现。   这次的天雷劫比上一道更强,遥姬死死瞪着天上,景岳也攥紧了秦燕支的手。   雷光中传来蓝凤痛苦地叫声,光照之后,众人眼睁睁看着蓝凤的羽毛浸出斑斑血迹,而后庞大的身子晃了晃,从九天直直坠下。   “叽叽!”景岳顶着天雷劫的威压,挣扎着要扑上去,他见蓝凤的身体越缩越小,很快变成一个黑点。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纵然是神兽也难保不受重创,他一定要接住叽叽!   “太清!”   秦燕支急喊,太清剑应声射出,飞入空中,将蓝凤稳稳接住。   当景岳从太清身上捧过蓝凤,见它虽外伤颇重,但呼吸平缓,显然没有危急性命。   那一刻,景岳只觉得双腿发软,若叽叽出事,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景景……我尽力了……”手心里的蓝凤虚弱道。   景岳心中一涩,“嗯,叽叽很厉害,叽叽救了我们。”   蓝凤微微点头,用脑袋蹭了蹭景岳的手心。   但危机并未解除,如今已满头白发、老态龙钟的遥姬又一次拿起了笔,她惨声笑着,笑得撕心裂肺。   她知道,这最后一笔画出,再没有谁能阻挡天雷劫,哪怕这一笔之后她也会死去,但能和仇人们同归于尽,她不亏!   天空没了蓝凤的遮挡,每个人都能清晰看见翻滚的云潮。   十丈粗的闪电不停蹿动,似乎要将天际撕裂。   景岳并不曾去看那道雷,他的身体承受着无尽痛苦,却将蓝凤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握着秦燕支。   两人对视,目光平和,不见一点仓惶和畏惧。   景岳微微一笑,“可能走不了啦。”   秦燕支抿住唇,“我们还没有找到对付魔胎的办法。”   景岳叹了口气,半靠在秦燕支身上,“忽然觉得那些事离我好远。”   秦燕支:“……”   景岳:“但你离我很近。”   为了你们,总要拼一拼。   作者有话要说:     红岩:看了标题,我表示很不开心。   红石:开心!开心! 第176章   景岳抬起头,望着蔓延整个天幕的狂舞银蛇,一脸凝重地将叽叽放入玉佩中休养。   他手里握住小沧澜剑,低声道:“我们已找全了五行至寒之物,可惜还未来得及锻造你。”   小沧澜剑颤了颤,传来了安慰的意识。   景岳笑了笑,看向秦燕支,后者点点头,双方忍住身体几乎爆炸的疼痛,提剑来到了阿无身边。   阿无眼中同样不见恐惧,甚至还对着他们微微一笑,便将目光转向已奄奄一息的遥姬。   “你彻底疯了。”   “呵呵……”   遥姬此时已站不起来,她原本计划耗费半生修为,引第一道天雷劫杀死蓝凤,如此,她还有机会逃得一命。但没想到蓝凤能挡住那道雷劫,而且毫发无伤。   她知道自己完了,反而有种解脱之感,只想拉着他们一块儿死。   于是第二道,她献出全部修为。   第三道,便是她的生命。   遥姬很累,她其实都分辨不清眼前的人了,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几个黑影。   真可惜啊,她不能亲眼见到这些人被天雷劫劈得尸骨无存,但闪烁的银光告诉她,他们会与她陪葬。   “轰隆——”   银蛇探出一线,阿无、秦燕支、景岳齐齐仰头,又同时握紧手中剑。   阿无:“徒儿。”   景岳:“师尊?”   阿无:“收了你这个徒儿,感觉还不错。”   景岳有些莫名其妙,还不等他想明白师尊突然抒情的深意,就猛地被一张网给罩住,还连同秦燕支一起。   那一瞬间,景岳顿感浑身无力,他认出了这张网,正是他落入洪流境第一天,师尊将他吊在树上所用的那张。   景岳大急:“师尊,你这是作甚?”   秦燕支也试图用太清割断绳网,却听阿无道:“别浪费体力了,此乃我的天赋所化,就凭你们俩的本事,根本出不来。”   阿无将石剑扛在肩上,“好徒儿,你乖乖呆着,看师尊有多威风。”   说完,阿无又看了看疯涌的云潮,随即提着剑猛地冲上天,对着已然落下的银雷大喊:“来吧!”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雷声掩盖,狂雷如天河瀑布直下,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阿无的皮肤有如被火灼针刺一般,他能闻到自己身上所散发的焦糊味,能感觉到骨骼经脉正寸寸扭曲,甚至他的神魂也在剧烈摇晃。   但他浑不在意,也不怕死,他只想能尽力消减雷劫之威,让他唯一的徒弟还有一丝求生的可能。   景岳是他的延续,如果上天注定要让这份延续断代,那至少他尽力了,一切便顺其自然吧。   阿无双手握住石剑,气势为之一变,他的眉睫覆上薄薄白霜,一头黑发也被冰雪冻住,身上景岳送的道袍早已被天雷撕成碎片,赤裸的身体宛若冰雕一般晶莹剔透。   而他手中石剑,也变成了一把寒冰之剑。   阿无竭尽全力地催动着十宇沧溟大法,眼中没有半点人性的感情,好似洞察了天地间一切秘密。   纵然雷声贯耳,但阿无只觉一片清净,这一瞬间,他忽然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他看见了一条银色的河流,看见无数星辰诞生,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是他,又不像是他,此时也同样握着一把剑。   那个人睁开眼睛,眼里有星辰倒影,好似藏着虚空宇宙。   那个人一招一式,一板一眼,而后越来越快,快成一道流光,直冲阿无而来!   当流光与阿无手中剑合为一体,他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阿无于半空中猛跨一步,他前额膨胀,神魂鼓荡,以他为中心出现一圈又一圈透明的波纹,而波纹扫荡之处,万物都结成了冰。   死地被一片银白所覆盖,处处是阿无的气息。   远在地上的景岳知道,这是师尊所化之力,是师尊凝造的冰雪世界,只是眼前影影绰绰一切都仿佛幻境,唯一的真实,是秦燕支抓住他的手。   突然,景岳身子一僵,瞳孔猛缩,他终于又从雷光中看到了师尊的身影。   “徒儿!”   景岳听见阿无在叫他,忙嘶声应道:“我在!”   他见师尊执起手了中剑,但并没有看向他,而是道:“把我的剑传下去,看好了,这是我们的剑!”   话音一落,便见阿无平静地一斩!   那一剑,曾在他脑中衍化了千百遍,但一直不得完整。   那一剑,曾为他招来天劫,葬送了他的性命。   景岳死死瞪着天空,眼角几乎裂开,他看见阿无的身体被雷劫消融,但那把剑却越来越亮,亮若星辰。   天幕突然出现一点光,接着是十点、百点、无数点——那是星光,更是剑阵。   星星凌乱地排序,渐渐补全了星与星间的空隙,汇聚成一条银河。   又一瞬,所有星辰炸裂崩塌,化为银色的粉尘从天而降,好似银河垂落,浩浩荡荡,与雷劫混为一体。   景岳耳中嗡鸣,脑子里一片空白,时至今日,他终于彻底看清了这一剑,看清了沧澜剑法最后一剑——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终于领悟了这一剑的真正奥义,那便是阿无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前生赠与一忘那枚玉牌上的一句话。   他刻下前半句,一忘刻下了后半句——   “剑出我心,以身祭剑!”   “轰隆——”   又一声巨响,天摇地动,山河崩溃。   眼前一幕幕突然静止,又突然瓦解——洪流境,碎了。   中古秘境。   流云等人已足足被困了三年,当日他们试图从古怪的山坳中逃走,但却被一层无形屏障阻隔,怎么也出不去。   好在这三年中,山坳里一直很平静,他们所有人都还活着。   但这一日,山坳再次刮起了风,风声让大家觉得恐惧,但却并未像上次那般直接把人卷走,只是秘境从山坳中心开始迅速地坍塌。   众人下意识又往山坳外跑,这一次,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能离开了。   一行人拼了命地逃,希望能在秘境彻底化为废墟前离开这里,否则他们的命运不知是跌入九天缝隙,还是就此身死道消。   路上也没有神魔残魂再来攻击,途经迷阵时,他们见到了一具白色的骨架。   白骨依旧站立着,一只手指向前方,那时他们进入中古秘境的方向,红鸾脚步一顿,道:“是虚临道人。”   虚临道人,便是当年被残魂夺舍,最终抽取了自己神魂的老者。   众人心下都是一叹,明白了虚临道人直到死前仍希望他们能离开中古秘境,执念让他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哪怕肉身腐烂,骸骨也同样指引着他们逃生的路。   流云一挥袖,将虚临道人的骸骨卷入袖中,而后继续奔逃。   他不知道中古秘境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直等待,也没有等到景岳和秦燕支,如今秘境崩塌,也不知两人还有没有机会活着离开。   但老祖乃是重生回来,是天道赐予了复活的机会,又经历了数次看似无解的必死之局。   他只希望,还能有奇迹。   而他担心的人,此时又一次和秦燕支卷入了时间洪流。   在阿无消亡那一刻,罩住他们的网已然消失,但轰然碎裂的洪流境却让他们跌入一片黑暗。   两人紧紧攥着手,强大的吸力让他们随时都有被分开的危险,若是分开,就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景岳咬住唇,压抑住心中悲痛,放开一只手在自己的右肋下方用力一划,霎时间皮开肉裂。   秦燕支大惊:“你在干什么?”   景岳使劲拉着秦燕支的手放在自己伤口处,冷静道:“燕支,我要与你结骨契,抓住我的肋骨!”   秦燕支心中震动,骨契乃是他们从天紫殿里看到的一种秘术,结骨契者心念一动便可感应到对方的位置,即便相隔千万里,即便分隔于不同世界,即便是死亡,他们的骸骨都会超脱时空的限制融为一体,生生世世不离。   “……好。”秦燕支哑声道。   他的手穿过景岳的伤口,被对方温热的血肉包围,与此同时,他身上一痛,景岳也捅穿他的皮肉,抓住了他的肋骨。   如此血腥的一幕,在此时此刻竟有一种壮烈的美感,秦燕支心里忽然静下来,听着景岳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咒文,只觉得灵魂仿佛分成两半,一半融入对方,另一半留在自己的身体。   他们共享生命,共享因果,永生永世都不会分开。   他们在时间洪流中看见了对方所有的记忆,那一幕幕有些很熟悉,有些却很新奇,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秘密。   渐渐的,两人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受过时间洪流的冲刷,反复衰老又反复年轻,但他们的一直紧紧连在一起,就像一个人。   忽然,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束光。   下一刻,他们闻到了青草的香气。 第177章   浣花村。   村子南边有处草坡,那草坡有些不同寻常,据说曾出现过仙迹。   这日清晨,几个半大的小子爬上了草坡,其中最胖的一人道:“二郎,你真的看见了?”   “真的!”另一男孩重重点头,“昨晚我起夜来着,就见天上落下一道银光,但眨眼就消失了,不过银光落下的位置就在仙人坡!”   又一肤色微黑的男孩道:“我娘说了,一万多年前,村子里有个牧童就在仙人坡上得了道,说不定咱们的机缘也来了。”   小胖子:“就你?黑皮,你可算了吧,若真有谁能做神仙,也一定是我,我先生说我可聪明了……”   几人越聊越兴奋,可等他们爬上草坡,却见草坡上躺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一动不动,宛如尸体。   “死、死人啦!”小胖子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嘴唇发乌,双眼发直,颤抖着瞪视前方。   黑皮也尖叫起来,本想往坡下跑,可他一个踉跄跌了个狗吃屎。   唯有那个叫二郎的小子,虽说也被吓了一跳,但大致上还算冷静,他站在原地观察半晌,开始警惕地往“尸体”靠近。   “二、二二郎,你要做做、做啥?”小胖子牙齿打架,几乎快哭了。   二郎:“不干啥,就瞅瞅。”   他想瞅瞅两具“尸体”上有没有宝贝,话本里不都说了吗?多少仙人踏上传奇之路的最初,便是遇上了一具尸体,得到了对方的传承,他这里可有两具尸体呢!   正想着,忽见一具“尸体”猛地睁开了眼。   “啊!!!!!!!!!!!!”   坡上草屑翻飞,几个小孩连滚带爬冲了下去,只余他们惊恐万分的尖叫回荡在风中。   秦燕支刚转醒便受到了魔音穿耳的摧残,忍不住拧住眉头。   醒来的一瞬,他记忆仍有些混乱,但身体却第一时间感知——他回到了七方界。   秦燕支并没有去看自己在哪里,而是本能地寻找景岳,见对方正枕着他的腿睡得很沉,肋骨处的外伤也逐渐修复,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竟全好了,想想也是理所应担,毕竟他的肉身乃是由血池改造,自是比常人强些。   秦燕支坐起来,俯身看着景岳,隔了许久,他才轻轻抚上对方的脸颊。   这时,他见景岳睫毛微颤,下一刻,他便对上了对方黑曜石般的眼睛。   起初,景岳似乎有些懵,眼睛虽看向他,但视线却毫无焦距。等景岳眼中的茫然褪去,浓郁的悲伤便占据眼底,眼角也慢慢变红,竟然浸出了一滴泪。   秦燕支一怔,从前世到今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景岳哭。   心里像被人重重扯了下,没有酸意,只有疼痛,他已从时间洪流中窥到了景岳大部分的记忆,自然知道阿无对景岳来说意味着什么。   秦燕支用指腹抹掉景岳的泪,将手盖在对方眼睛上。   他能感觉到不断有泪水沾湿他的手,但却始终沉默不言。   好半晌,才听景岳闷声道:“我没事了。”   秦燕支慢慢收回手,见景岳依旧眼睛通红,又忍不住揉揉对方眼角。   景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坐起身来,抬头望着天发呆,良久才道:“你们这些对剑赤诚的人是不是都一样喜欢以身祭剑?”   一个用魂,一个直接献祭全部。   秦燕支愣了愣,却道:“我比不上他。”   景岳意外地挑起长眉,他可从未听秦燕支承认自己不如什么人。   秦燕支:“他心里只有剑,我心里还有你。”   景岳的表情从惊讶一点点柔化,而后一把拽过秦燕支的前襟,抱着他狠狠亲起来。   秦燕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景岳如此主动,他紧紧抱住对方,两人你啃我,我啃你,除了倾泻爱意之外,似乎还想将心里的不安、伤心、落寞等等负面情绪通通发泄出来。   正忘我中,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期间夹着几道人声。   两人下意识分开,红唇上皆是一片水光。   人声越来越清晰,只听一位老人问道:“仙人坡上怎会有死人,还诈尸?二郎,你们真没撒谎?”   “没有!我、黑皮,小胖都亲眼看见的!他们原本都没动来着,可其中有个人忽然就醒了!”   “青天白日的,如何诈尸?”   “真的,村长您上去就知道了……”   ……   秦燕支和秦燕支对忘一眼,好笑地摇摇头。   等村人们上得草坡来,就见草坡上正站着两位漂亮得不似真人的青年,加上这里又恰恰是仙人坡,让这些没什么见识的村人立刻生出美妙的遐想。   村长膝盖一软,“噗通”跪地,“可是仙人降临?”   景岳心里好笑,手一抬,将村长托了起来,“我们是修道之人,并非仙人,先前不过受了些伤晕过去了,也不是什么诈尸。”   村长当然听说过修士,但对他们而言,修士和仙人也没啥不同,何况这位道人显然有真本事,就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抬手,自己就轻得都快浮起来了!   他又惊又喜,又敬又惧,结巴道:“不、不知仙长来我浣花村可是有事,仙长的伤……”   村长本欲多问两句,却见原本和善的仙长倏然变色,“浣花村?你说这里是浣花村?”   村长:“是、是啊……”   秦燕支见景岳反应如此之大,心下奇怪,正要问,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现,他想到了从时光洪流中看见的一幕——草坡上,一个牧童叼着根野草枕在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上,听着清泉声缓缓流过耳畔……   ——景岳当年得到十宇沧溟大法的地方,正是在他幼年所居的浣花村!正是在一处草坡上!   对了!石头!那块牧童枕过的石头呢?   秦燕支记得,当年景岳得到心法后并未带走石头,更不舍得毁掉,而是将其留在原地,希望石头能等到下一个有缘人。   可方才他们醒来后并没见什么石头,否则景岳早该认出这里了……   果然,只听景岳急声道:“这草坡上是不是有块石头,石头呢?”   “原、原来是、是有的……”村长吓得又一次跪倒,其余村民也是纷纷腿软跪下,“那石头是块仙石,传言说,村子里曾有个小牧童,便是从石头里得到了求仙的机缘。但一万年多年前的某天,石头突然就消失了……”   “消失了?”景岳一怔,随即闭上眼感应一番,眉心渐渐舒缓。   等他再睁开眼,又恢复此前的平和,对跪了一地的村人道:“我们今日来,正是为了这块仙石。”   村长:“可、可仙石已经没了啊……”   景岳笑了笑,“它还在。”   景岳袖袍一挥,草坡上骤然炸开个深坑,坑里果真有颗灰色的石头。   景岳再一抬手,石头从坑底浮上来,只看它满是土屑和苔藓的外表,谁能想到其中藏着一套天阶功法?   “能看出什么来么?”景岳问秦燕支。   秦燕支摇摇头,即便他放出神识感应,这也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景岳:“或许真是天命吧,只有我能感觉到它。”   景岳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猜想,一万多年前他被雷劫劈死,这个世上再没有谁能发现石头里的十宇沧溟大法,所以石头将自己埋起来了……   只是这块石头究竟是何来历?他和燕支,又为何会出现在浣花村?   景岳心里有很多疑惑,忽听意识里有道脆嫩的声音响起:“这块石头,正是阿无当年刻心法那块石头。”   随即,景岳腰间的玉佩中飘出白烟,烟雾中,一位身着蓝袍、背披斗篷的少年缓缓浮现。   少年一出现,便用袖子遮住脸,对着一众村民道:“快走快走,本座的容颜岂是你们可直视的?真是大胆!”   村民们惊恐地望着凭空而现的人,又战战兢兢地看向两位仙长,见对方点头后,一溜烟冲下了草坡……   等闲杂人等都散了,少年这才放下袖子,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景岳瞬间有种惊艳感,他前生今生加起来,也没见过如此漂亮的一张脸,就连秦燕支也有所不及……   刚想到这里,就见少年得意洋洋的眯起眼睛,“算景景有眼光,哼!我当然比流氓子好看!”   于是,景岳就见秦燕支瞟了过来,眼神着实有些复杂,“流氓子是什么?”   景岳:“……”   景岳深吸口气,忽略秦燕支的问题,试探道:“叽叽?”   少年矜持地颔首,双手环胸,神气无限,“当然是本座。”   景岳笑道:“你伤都好了?”   少年立刻不高兴道:“我怎会受伤?那些雷劫全部都被我炼化了,我超厉害!”   景岳故意逗他:“好好好,那超厉害的叽叽告诉爹爹,这石头的来历?”   少年一僵,“什、什么爹爹!你你你别胡说。”   景岳摸摸下巴,“让我想想,那些话怎么说来着?”   “叽叽还真是景景孵出来的……”   “叽叽感觉到父爱如山……”   “叽叽要给景景养老……”   景岳慢慢地吐出几句话,少年猛地扑过来,捂住他的嘴,“景景别、别说了!”接着又委屈巴巴道:“景景别欺负叽叽。”   景岳见蓝凤虽外貌变了,言行举止看似与往日也有不同,但内在的东西依旧一点不变,忍不住拍拍少年的头。   少年顿了顿,脸上浮出薄红,一把抱住景岳的手臂撒娇道:“叽叽最爱景景!最最爱!”   而被“父子情深”遗弃在旁的秦燕支眸光一黯,他忽然有种预感——人生中的宿敌,终于出现了。 第178章   秦燕支不得不主动出击,问道:“你能化人形了?”   蓝凤横了秦燕支一眼,他现在成年了,不但不秃顶了,也不是太监了,而且也不怕景景扔下他独自飞升,更不稀罕先天清气了。它自认毫无短板,于是对秦燕支就再度看不顺眼起来。   哼!就算流氓子敢和景景吹枕头风,他也根本不怕,他可比流氓子厉害!   蓝凤:“景景!流氓子好笨,叽叽就在这里,他还要问这种问题。”   景岳:“……”   秦燕支:“……”   嗯,他可以确认流氓子是喊他了,尽管他看过景岳的记忆,但仅仅是那些浮光掠影般的画面,并不能让他知道这些细节,他还天真地以为私下里叽叽都叫他“娘”,虽然很奇怪,但听着总比“流氓”什么的好吧?   正欲与蓝凤理论,就听景岳道:“叽叽,如今你得到蓝凤一族的完整传承了吗?”   蓝凤点点头,说了当日他冲进黑海的经历。   原来那天他受到灵魂树的召唤,迷迷糊糊地飞入黑海,越飞,就越觉得身上充满力量,没多久,他就在海中央见到了一棵巨树。   “那棵树黑不溜秋的,但叽叽一出现,它忽然就发起光来,特别亮。”蓝凤骄傲地说,“叽叽就飞了过去,停在一根树枝上,很快睡着了。”   他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瀚海的知识融入他的识海。   最后,他看见祖凤带领着其余凤族共同献祭,将天地残存的清气化为元气,只留下一颗凤蛋。   那颗凤蛋原本挂在灵魂树上,但几十万年过去,灵魂树死掉了。   又数度沧海桑田,凤蛋也不知滚去了哪里,忽然有天,一道神魂入了凤蛋,唤醒了凤蛋里的意识。   “后来叽叽就醒啦!”少年扬起脸,“叽叽感应到景景有危险,就凤不停翅地赶来了。”   景岳:“叽叽真棒。”   蓝凤高兴地不行,原地转了个圈,披风一旋,简直惊人的美丽。   秦燕支不想看他臭美,道:“既然你已得到传承,可知什么对我们有用的消息?”   蓝凤:“当然!景景,叽叽给你说……”   景岳一听这个开场白,下意识就想堵住蓝凤的嘴,但这回蓝凤却很靠谱,“你面前这块石头本是陨落的星辰,但它常年在天衍之水旁边,吸收日月精华和水之精气,又承载了开天辟地以来古修第一套心法,天道自有大功德降下。正是如此,它才能历经百万年不风化,依旧留存下来了一小块,而且自有记忆。”   “简单来说,它算一颗受天地抚育又被功德滋养后复活的星星,它和景景有很深的因果机缘,所以景景找到了它,但除了景景得到的心法,它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蓝凤突然住嘴,一脸期待地看着景岳。   景岳立刻懂了,浮夸地配合道:“叽叽真厉害,居然如此博学。”   蓝凤见景景特别上道,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要找对付魔胎的办法,其实就落在它身上。”   “你说真的?!”景岳和秦燕支同时问,他俩本来对此已不寄希望,可听蓝凤的口气,竟然知道如何对付魔胎?   “当然是真的!”蓝凤背起手,摇头晃脑道:“魔胎承天道孕育,说是对付魔胎,实则是对付天道,但天道从来没有绝路,九死中必有一生。我推演过了,我们可以借星位布置万界星辰大阵,此阵乃是上古四阵之一,若是成功,便有极短时间可蒙蔽天道,甚至逆改天道,只要抓住这个机会杀死魔胎,此局可解。”   景岳听得云里雾里,就是感觉很厉害,“此阵要如何布置?”   蓝凤:“阵法须对应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星位,所以需要四万金丹修士,四千紫府修士,四百洞天修士,四十返虚修士,再有四位渡劫修士各守东南西北方,最后以功德石压阵。”   景岳见蓝凤说阵眼时,视线便落在那块灰石头上,问道:“它是阵眼?”   蓝凤:“没错,它就是功德石,上古量劫之后,人族当兴,这枚石头意义非凡,当然有大功德。”   景岳:“那我师尊他……”   蓝凤:“他早已衍化为三千大道之一,不生不灭。”   景岳听得此言,也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师尊做到了人族的极致,悲的是师尊再不能为人。   他沉默片刻,对蓝凤道:“原来我们一直寻求的生机,竟然在你身上。”   蓝凤一听,更是骄傲得不可一世。   秦燕支睨了蓝凤一眼,道:“你所说万界星辰大阵,以人族目前的实力,应当可以布置完成。”   蓝凤“哼”了一声,“但这块石头外层无用,只有石心才算是完整的功德石,你们得想办法取出石心。”   秦燕支:“石心?如何取?”   蓝凤:“三界寺,机缘就在三界寺。”   景岳:“好,待我回宗门稍作安排,就去三界寺。”   然秦燕支却幽幽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景岳一愣,笑道:“当然没忘,我们说好的,回来后便是你我的结侣大典。”   秦燕支一听便也笑起来,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   蓝凤不甘秦燕支如愿,酸溜溜道:“哼,你们还想拖延时间,从你们进入中古秘境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千年。”   景岳一惊:“真的?”   蓝凤:“你们在里头呆了三年,秘境受灭星大阵和时间洪流的影响,一日便是本方世界的一年。”   景岳和秦燕支对视一眼,当年他们入秘境时,魔胎也就剩两三千内便能降生,如此一千年过去,魔道一定想尽办法催生魔胎,留给他们的时间估计真的不多。   而且经蓝凤一提醒,景岳也想起当年被困在秘境中的其他人,问道:“流云他们呢?可回去了?”   蓝凤:“洪流境一碎,时间洪流发生混乱,他们便离开秘境了。”   “那就好。”景岳松了口气,“如今浣花村还算宁静,可见正魔两道并未起纷争,而且一千年过去,正道实力也必有提升,也不知一叶他们如何了?”   蓝凤:“小叶子吃了你的丹药,再延数千年寿数,已经成了老不死。”   景岳:“……”   景岳默默为一叶点蜡,道:“布阵一事牵涉太广,我与燕支的结侣大典广聚各方正道同门,正好商议此事。”   秦燕支点点头,“如此正好。”   蓝凤一噎,只觉得自己被景景和流氓子联手欺负,愤愤不平道:“哼!癞蛤蟆总算吃上天鹅肉了!”   秦燕支不与蓝凤计较,淡淡道:“承你吉言。”   蓝凤顿时跳脚,“你你你,你就算上位成功,也休想撼动叽叽的地位,休想给景景吹枕头风,你这个恶毒的继母!”   景岳:“……”   秦燕支:“……”   关于蓝凤口中的“继母”是怎么来的,景岳和秦燕支都知趣地没有多问,两人约好见面之日,便各自告别,回了自己的宗门。   而远在极北陆洲的寒云宗,几名筑基弟子正往炼药堂去,迎面遇上匆匆而来的两人。   弟子们纷纷见礼,“郑真君、顾真君。”   来人正是郑白与顾侠,两人前不久才迈入紫府,刚刚接到掌门传信,便急往青云峰去。   等郑顾二人离开,一名弟子道:“两位真君这么急,可是有什么大事?”   另一人道:“听说掌门方才发下诏令,着门中所有长老齐聚主峰,不知是不是魔道有了动作?”   又一弟子忽然提高音量,“会不会是中古秘境那边有了消息?”   他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今一千年已过,当年前去中古的大能半点音信也无,就连龙殿都暗示他们已凶多吉少。   这件事好似乌云般笼罩在每个正道修士的头上,每当提起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另一边,郑白与顾侠也来到了青云峰,一入内,就见门中大半长老已然齐聚。   当年寒云宗的掌门魏天离已晋升为太上长老,如今的掌门乃是景岳的徒弟程念,也就是小黑。由于他心法与灵根天然契合,修为进益极快,赶超了不少师兄师姐,两百年前便接过了掌门之位。   当然,程念身份特殊,又有一叶老祖力挺,登位才如此顺利。   不止是程念,宗门内许多职务都换了人,和千年前想必,已是一副新景象。   郑顾二人见掌门神色复杂,似喜似忧,心里都是一“咯噔”,只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等到所有长老到齐,程念面色凝重道:“我已收到流云老祖传信,他们从中古秘境里出来了,不日就将回宗。”   话音一落,大殿中人皆是一振,没想到竟是个好消息,当日去中古秘境的大多是返虚大能,他们一归,正道又添不少助力。   只是看掌门的脸色,似乎不止于此。   果然,就听程念道:“但他们并未找到对付魔胎的办法,更不妙的是,我师尊和秦老祖又失踪了。”   程念将传信符的具体内容一一道来,众人便知秘境里也有人牺牲,而景秦两人自从被山坳里的怪风卷走之后,便再没了消息。   郑白看了顾侠一眼,两人情绪都很低落,景岳对他们而言不像其他老祖一般高不可攀,他们更是同学,是同伴。   这时,忽听一人道:“景老祖一定没事!”   两人循声一看,说话之人是穆枫。   多年前,穆枫因牵扯入宗门内斗,在与化身为景山的景老祖切磋时,不幸毁了丹田,之后又在景老祖的帮助下重新踏上修道之路。   穆枫:“老祖与秦老祖多次失踪,但都化险为夷,且次次因祸得福,这次定然也是如此。”   他说得信心十足,但众人都知,这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   可是此时,他们也只能相信这种安慰。   程念:“你说得对,师尊定然无事,但我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话说一半,殿外忽然飞入一只纸鹤,竟是又来了张传信符。   程念单手一摄,将纸鹤展开来,下一刻,他眼睛猛地瞪大,又瞬间变得通红。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不安愈甚,却见程念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眼角都浸出了泪,片刻后抖着声道:“师、师尊回来了,我师尊回来了!”   大殿里立时安静下来,静到可闻针落,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喜事给砸晕了头。   程念猛地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我得去找一叶老祖,对了,还要马上传信流云老祖!”   他快步走到门边,又拍了下额头,急慌慌的样子早不见平日里半分稳重,“还有一事,师尊已找到了对付魔胎的办法!”   如此简直让众人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再问,就见又一只纸鹤飞来。   “咦?”程念将纸鹤抓在手中,心中好奇,殿里其他人也都直直盯着他。   哪知程念看完传信符后表情变得十分古怪,郑白心里着急,催问道:“掌门,是谁来的信?”   程念沉默半晌,似乎有些为难,“……我、我师娘?”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继母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之前还有个娘。   叽叽:当然,叽叽是凤凰生的!   景景:那我也是后爹了?   叽叽急道:不是不是,叽叽是景景孵化的!   景景:可我并没有和凤族……   叽叽:但是景景早年又当爹又当娘,后来流氓子空降,所以他是继母!   胭脂:呵呵……就算是继母,我也一定会让你感受到母爱的伟大。 第179章   寒州城。   一大早,茶坊里走来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几名茶客一见他便喜道:“老陈啊,你这阵子可是春风得意啊,听说寒云宗把你们陈家最珍贵的浣水纱全都买走啦?”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哪里哪里,无非是沾了景老祖的光。”   茶客甲感叹道:“寒云宗立宗以来,还从未有哪位老祖结过道侣,这次风光大办,简直满世界搜罗好东西,真是气派。”   茶客乙得意道:“那是当然,你瞧最近这城里,来得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今日大典,听说连龙殿龙祖都来了。啧啧,咱们寒云宗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宗,如今两名渡劫、两名返虚大能坐镇,还有谁能比?”   茶客甲:“是啊!景老祖千年前才初入洞天,这不过千年便已是返虚。人人都说秦老祖乃修真界第一天才,可景老祖当年拜入寒云宗时,秦老祖便是紫府修为,两者实力天差地别,如今竟是同一修为了。”   茶客乙:“到底谁才是第一天才,还用说吗?”   陈姓中年男子呵呵笑道:“话也不能这般说,景老祖进益如此之快,与秦老祖也有很大关系。”   几名茶客都困惑道:“何出此言?”   中年男子:“莫非你们不知?他们两人齐齐消失一千年,据说又不知躲在哪里双修了一千年。景秦二位老祖虽无道侣之名,但早有道侣之实,今日结侣,也在意料之中。”   茶客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有人细细琢磨,忍不住感叹,“一千年啊……真是龙精虎猛……”   引起群众纷纷赞同。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寒云宗当然有人听说了,但谁也没胆子向景岳求证,事实上,不少人也是做此猜想。   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对景岳行踪极为了解的一叶。   此时,他正独自在祖师殿中,手捏三柱香,对着一忘的画像拜了拜。   “二师兄,今日便是师尊大喜之日。”一叶直视画像,面色难得严肃,“师尊道侣名为秦燕支,乃一名剑修,与你一样对剑赤诚。”   “他虽年级尚幼,不足三千寿数,但却是修界仅次于师尊的天才,如今已有返虚修为,而且为人有大义,有大善,对师尊也是一片真心。”   “大道路漫漫,日后师尊有此人陪伴,你、我,还有大师兄都能放心了。”   说完,一叶将香插入炉中,望着袅袅烟雾背后的那张画,久久不言。   寒云宗,落霞峰。   处处挂满了红绸锦纱,灯笼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顶的大殿中。   殿外,流风正捧着一件红袍,恭敬道:“祖师,弟子流风,给您送喜袍来了。”   很快便传来景岳的声音,“请进来吧。”   流风独自入门,见殿内也是焕然一新,而祖师此刻正披头散发地坐在蒲团上,怀里抱着叽叽,见了她淡淡一笑,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流风:“祖师,这落峡峰您住着可还好?”   原本景岳与一叶同住白雾峰,但他此时已成返虚,又是大婚在即,当然要另辟一峰。而寒云宗最好一座峰头便是白雾峰,一叶此前还想让出白雾峰,景岳却表示他已选好了落霞峰,当日就迁了过来。   “很好。”景岳视线落在喜袍之上,“你们怎么还特意做了喜袍?挑件新道袍不就行了吗?”   流风:“祖师大喜之日,当然什么都得准备好。”   景岳乐,“不会还有喜盖吧?”   流风微笑,“这倒是没有,莫非祖师想要?”   景岳:“……不。”   流风再次奉上迷之笑容,将喜袍放在殿中方桌上,道:“等祖师换好衣裳,就可举行大典,秦老祖和诸位宾客已在青云峰恭候多时了。”   景岳:“宾客都到齐了?”   流风:“各方宾客都已来了。”   景岳小声嘀咕,“这么隆重,搞得我都有点儿紧张了。”   流风笑道:“祖师请吧,弟子就侯在殿外,有事随时唤我。”   待流风一走,叽叽立刻化作人形,兴奋道:“景景,叽叽帮你更衣。”   “……不用。”景岳打量着蓝凤一身七彩的衣袍,眉心一跳,“你这打扮是……”   蓝凤:“叽叽羽毛变的!玛丽苏色!好不好看?”   景岳:“……嗯。”   蓝凤得到了肯定,心中满意,又催促道:“景景快快换衣裳,错过吉时就不好了。”   景岳这才慢吞吞站起来,随口道:“你不是不喜燕支吗?为何我与他结侣,你却兴致高昂?”   蓝凤:“哼!虽然叽叽嫌弃他,认为他配不上景景,但是今日是景景的好日子,叽叽就算心中滴血,也要装作高高兴兴的样子,不让景景为难。”   景岳:“……”   不,我觉得你真的很高兴……   蓝凤当然高兴了,他最近又看了一部纯爱话本,足有一千多回。故事倒是一般,但感情戏跌宕起伏,甜虐得当,简直写到了他心里。到了结局,攻受终于成婚,哪知大婚之日,曾经喜欢过小受的十位炮灰男配都前来抢婚,相继对心上人表白,场面一片混乱。   小受左右为难,既不忍辜负任何人,又不忍让爱自己的人相互结仇,最终抛下小攻,带着自己唯一的爱宠远走他乡,从此消失在江湖。   蓝凤心想,tali景景如此完美,爱慕者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待会儿必然十分热闹。   只要想想五百人来和流氓子抢婚的一幕,以及景景带着他归隐的结局,蓝凤就很想化为原形搓翅膀。   景岳见蓝凤一个人傻乐,也懒得猜他的心思,默默换好了喜袍。   两人走出殿外时,等候的流风忽见祖师身旁多出个惊艳少年,素来淡定的她笑容也凝固了,“祖师,这位是……”   景岳:“哦,我儿子。”   蓝凤:“……”   流风:“……”   流风仿佛被雷劈过,久久迈不开步子,恍惚中见少年随手摘了一朵红花,对景岳撒娇道:“景景,你给叽叽戴在头上好不好?叽叽想打扮得喜庆一点。”   “……你已经够喜庆了。”   “叽叽要更喜庆一点!”   ……   流风也不知少年最后有没有如愿,因为她已经快神志不清了——祖师啥时候有儿子了?不是,祖师和秦燕支,谁能生???   景岳并不知流风受到的冲击,当他来到青云峰时,见到殿内殿外挤满了人,双腿莫名有些发软。   前世今生加起来,无数次生死危机,他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就像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尤其所有人见他来了以后,都突然安静下来,那一道道复杂的目光简直让景岳芒刺在背。   这时,殿中一道红袍身影忽然转过来,对着景岳笑了笑。   那一瞬间,景岳忽然想到今生第一次见到秦燕支,也是在寒云宗内,对方从阴影中走来,迎着阳光,最终却成了他生命里的一束光。   带他回溯了前世,又为他照亮了今生。   景岳的心忽然安定了,他直直望着秦燕支,一步步走向对方。   当他走到秦燕支身旁时,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对闻名修界的新人会说些什么?   但什么都没有,两人默默凝视着对方,千言万语,尽在这一眼中。   秦燕支握住景岳的手,“走吧。”   景岳:“好。”   两人相偕走向大殿正前方,那里有小黑、有一叶,有他们前生共同的记忆。   而人们的视线也追随着他们,所有人都面带微笑的祝福。   ——这是一对新人,也是正道修界的希望和曙光。   人群中,有三个人挤在一块儿,脸上皆泛出兴奋的潮红。他们正是当年景岳化身为景山时的室友——梁远、诗年、余小宝。   一千多年过去,他们早已修成金丹,也对景岳当年的告诫有了更深的体会。   他们看着景岳从练气期一路走到今日,心中仰望的同时更有几分庆幸,为了他们曾与景岳短暂的相处。   不止他们,还有龙日天、龙日地、穆枫、顾侠、郑白……等等许多人。   景岳和其他老祖不同,他并非从一开始就高不可攀,他的成长之路被所有人见证,让所有人为之惊叹。   寒云宗的弟子注意力都在景岳身上,而万铭剑宗则都关注着秦燕支。   不论是桃仙还是浮尘,都没有想过秦燕支会有结侣之日,当初秦燕支宣布这个消息时,整个万铭剑宗都震动了,很不能当场赶到寒云宗,问问景岳到底做了什么能够让一心剑道的秦燕支心动?但后来他们又想,若说全修界还有人能与秦燕支相配,也就只有寒云宗那位天才老祖。   在他们心里,秦燕支便是最好的,当然也要配最好的人。   两宗人内心活动异常丰富,若是把他们心里想的都说出来,怕是还要掐上一架。   而大殿前方,还有位感情更加充沛之人——寒云宗的一叶老祖,面对此情此情忍不住又哭了。   当然,殿上人多,他哭得还算很克制。   此时,一叶望着并排而站的一对新人,心中默念道:“二师兄,你看见了吗?” 第180章   修真界的结侣大典自然与凡人界不同,不需要什么傧相唱念,也没有太多繁琐的流程。   景岳和秦燕支走到大殿正前方,在众人的见证下,对着皇天后土立誓,又缔结了魂契,从此生死与共,白首不离。   然就在魂契刚刚形成的刹那,忽然传来一声龙吟。   宾客们皆是一惊,就见大殿顶上一条火红色的巨龙盘踞,若非青云峰大殿足够宽敞,只怕就要被撑破。   正坐在殿内的龙祖雷京更是惊惧不已,这他妈不是老对手红岩吗?   咋回事?上次复活了龙骨也就算了,这次连肉身都有了?莫非自己的龙祖之位要不保?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从红岩身上感受到了上古龙族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想要跪下。   但下一刻,红岩竟对景岳低下头。   景岳:“你这是作甚?”   巨龙口吐人言,“不是我,老子才懒得理你呢,还不是红石这智障非要来贺你大喜。”   随即,巨龙又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大喜!大喜!”   景岳瞬间笑起来,之前红石就传达了意念给他,说想变小了参加他的结侣大典,他只当红石也要凑热闹,没想到对方还有这层心思。   而原本忧虑过度的雷京也恍然大悟,对啊,他怎么给忘了?红岩再是厉害也无法脱出景岳的掌控,又如何与他争位?   于是,雷京看景岳的眼神更加真诚,心里默默发誓——等回了龙殿一定还要再送上几件好礼。   但他俩高兴的同时,有人却不高兴了。   蓝凤本来就嫌弃臭龙一直躲在景景身上,臭得他闭了好久的气,但看在今日是景景的好日子,臭龙这些日子又对他十分恭敬的份上,暂时隐忍了下来。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当着众人的面嘚瑟起来了?   哼!本座才不会让你抢走风头!   于是还在震惊中的宾客们又听一声长啸,大家循声看去,就见一直跟在景岳身旁的少年背生双翼。   他们此前便注意到了这个漂亮非凡的少年,不少人还暗自揣测少年和景岳的关系,是不是景岳的第二任徒?   但此时一见,就连寒云宗大多人也是面露惊愕,显然并不知少年的来历。   人能长出翅膀?莫非是妖?   不可能啊,景老祖怎会和妖物有牵扯?   他们的疑惑很快有了解答,只见少年衣袍一点点化作蓝色的羽毛,脸也逐渐变形。不过数息,一只蓝色的凤凰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且身体还在不断变大。   景岳心里一惊,“叽叽,快停下!”   但蓝凤哪里肯听,如今正是他要人前显圣的时刻,也是为了凤族的尊严战斗的时刻,他绝对不能输给臭龙!   “轰隆——”   只听巨响传来,大殿轻轻晃动——蓝凤,他把殿顶给撑破了……   但还不算完,大日金光透过洞顶穿云而下,映在他蔚蓝色的覆羽上,就如海浪潮汐。   蓝凤迎着阳光直入青天,其翅膀的阴影几乎覆盖了整座寒云宗,强大的威压降下,殿内殿外的人们一片沉默,就连雷京也僵成了石块。   凤凰?龙族也就罢了,可凤凰不是上古量劫时就消亡了吗?景岳到底从哪里找来的?   高空中的蓝凤享受着众人的注视,他还没有变到最大呢,否则吓死你们!   红岩的确要被吓死了,他最近都不敢招惹蓝凤,蓝凤说东他不敢往西,成了对方真正意义上的“小弟”,如今见蓝凤又一次化为原形,他只要一想到过往欺负过人家,心里就控制不住地发憷,恨不能缩成一团原地消失。   但他害怕,红石却是不怕的,竟然抢夺了龙身的控制权,跟着蓝凤飞上了天。   空中一龙一凤,尽管体型差异颇大,但这龙凤呈祥的一幕,还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也为景岳和秦燕支的结侣大典更添一份传奇。   当日热闹了一天,景岳和秦燕支在众人的恭贺下不免饮了些酒。   修界的酒并非凡人可比,两人都有些晕乎乎的,面如红霞,笑若暖阳,一改往日模样。   直到日头西落,宾客们总算放过了这对新人。   秦燕支由寒云宗的弟子领着,先一步去了落霞峰,景岳却被耍酒疯的蓝凤给缠住了。   此时的蓝凤虽化作人形,但翅膀还暴露在外,正扒拉着景岳不让他走。   “景景!抢婚的人来了吗?”   景岳:“什么?”   “景景!你何时带叽叽去浪迹天涯?”   景岳:“啊?”   “景景!流氓子还没从叽叽身上跨过去,绝不可以碰你!”   景岳:“……”   “景景!蓬门今始为君开,家祭无忘告乃翁!”   景岳:“…………”   等候一旁的一叶实在看不下去蓝凤耍酒疯,伸手在他后脑重重一敲,只听“咚”的一声,蓝凤扑街倒地,就此晕了过去。   景岳抬头,看着罪魁祸首,淡淡道:“他醒来,怕是要记恨你。”   一叶浑不在意,“记恨就记恨,可不能耽误了师尊的良辰吉日。”   说罢,一叶从怀里掏出一卷书册,递给景岳,“师尊啊,这是弟子们花大力气搜罗来的,您可别嫌弃。”   景岳接过,却发现上面写着《四海八荒至尊双修神功》十个大字,忍了忍,最终没驳了徒儿的“好意”,将书册随意揣入怀中。   等景岳一路来到落霞峰主殿外,莫名就想起了当年在三界寺菩提照心壁上看见的种种,那些画面虽与现实有很大不同,但结局却是一样。   他笑了笑,推门走入大殿。   殿内挂满了大红轻纱,景岳一时间没有发现秦燕支的踪迹。   他撩开纱幔,正往里走,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燕支?”景岳轻声道。   “嗯。”秦燕支微微低头,埋首在景岳肩上,“你终于来了。”   那语气中带着一点幽怨,让景岳忍不住笑起来,“是你儿子缠着不让我走,他说,你要想碰我,就得从他身上跨过去。”   秦燕支微微抬头,在景岳耳边低语,“这么简单?”   景岳低笑出声,感觉到身后的人一顿,而后柔软的唇吻上他的耳朵。   一点点麻痒从耳垂蔓延开来,就像羽毛轻轻挠在心上。   景岳微闭上眼睛,能感应到对方薄唇的轮廓,还有温热的吐息。   细碎的吻从耳垂一直落到脸颊,景岳本能地微微偏头,亲吻又在嘴角流连不去。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景岳心里有些急,蹭上去碰了碰秦燕支的唇,双唇交汇,演变成激烈的热吻。   片刻后,秦燕支率先结束了亲吻,“我有东西送你。”   景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秦燕支从怀中掏出一枚匣子,看上去还有几分眼熟。   “这是……”   秦燕支:“当日老家主送你的,还记得吗?”   景岳一怔,“你未来道侣的信物?”   秦燕支:“不是未来,它已是你的信物。”   景岳顿时笑起来,接过匣子,“里头是什么?”   秦燕支:“你自己看。”   景岳疑惑地看他一眼,将匣子打开,霎时就愣住了。   匣中传来灼热的气息,一点豌豆大小的深黑色火焰静静燃烧,但景岳却知道,仅仅是这一点火,就能将落霞峰上下烧个干净。   “是天阴精火!”景岳简直喜出望外,他一直就想找到这种火,将小沧澜剑彻底提升,没想到,竟在秦燕支手中。   景岳有些抱怨道:“你怎么才拿给我?”   秦燕支应该知道他有多想得到此物,为何早不给他?   秦燕支语带歉意,“我也是才知道,之前并未打开来看过,而且老家主曾告诉我,匣子里存放的是我的一缕胎发,所以……”   景岳合上匣子,依旧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于是凑上去亲了口秦燕支,又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放入须弥戒。   秦燕支伸手想来抱他,景岳却道:“等等,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秦燕支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   景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枚玉牌,慢声道:“我想,这也算物归原主吧。”   当秦燕支看清那枚玉牌时,只觉得脑中阵阵胀痛,前生的记忆再次袭来,一幕幕清晰如昨。   万年前,便是景元亲手将玉牌交给他,玉牌上有对方刻下的四个字——剑出我心;景元陨落后,他闭关两千年,出关以后,又在玉牌上刻下了另外四个字——以身祭剑。   这枚玉牌陪伴了他的前生,从未离开过他身边。   秦燕支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景岳竟又一次将玉牌送给了他,那一瞬间就好似昨日今朝交汇重叠,前生的遗憾,在这一刻圆满。   他缓缓接过玉牌,凝视着上面八个字,又突然间抱住景岳,力气大得像要把对方嵌入身体中。   “师尊……”   秦燕支喃喃唤道,那声音饱含着复杂而炽热的情感,让景岳莫名身体发软。   “我在。”景岳回抱着秦燕支,安抚道:“燕支,我一直都在。”   下一瞬,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秦燕支压倒在地。 第181章   尽管修士各个皮糙肉厚,但秦燕支害怕摔到景岳,下意识托了他一下。   亲吻落下来,含允着景岳的双唇,一只手隔着衣物轻轻抚摸他的手臂,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景岳浑身颤栗。   那只手渐渐游移,停在衣带处,稍稍一拉——景岳的道袍松开了……   “四海八荒至尊双修神功?”   原本舒舒服服的景岳忽听秦燕支带着戏谑的声音,半睁开眼一看,见对方正拿着一本蓝皮书册。   景岳:“……”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秦燕支笑了起来,“你看了?”   景岳:“没有!”   秦燕支:“其实……桃仙老祖也送了我一本,也是类似的功法。”   景岳:“那你看了吗?”   秦燕支又低下头,轻吻着他的唇,“我教你。”   衣衫轻解,道袍被高高抛起,像落花一般徐徐坠在地上。   两人体温交融,身体炽热如火,仿佛要将对方烧起来。   恍惚间,景岳听见秦燕支唤了他的名字。   “阿景。”   “嗯?”   “喜欢你。”   随即,景岳下身微感刺痛,小腹像有一轮旋涡,将他彻底卷入欲望的深渊。   大殿中浮动的轻纱好似朝暮时升起的袅袅薄雾,偶尔被吹开,露出雾色掩映下的一点真容,带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和气息。   景岳身上汗涔涔的,白皙而修长的双腿曲起,那双曾杀过十万妖的手此时却无力地搭在秦燕支背上,指尖甚至有些痉挛。   他们的结合是沉默的,但却像喷发前夕的火山,压抑着毁天灭地的磅礴之力。   景岳只感觉自己一会儿浮在云端,一会儿又沉入海底,快感延绵没有尽头,忽然间,温热的潮汐涌向他,那一刻山海倾塌翻腾,丹田里的火焰席卷全身,就连他的灵台都在颤动。   很久之后,耳畔传来秦燕支长长一叹,轻柔的吻落在他眼角,吻去了他从情欲中滋生的一点泪。   同一时间的青云峰大殿,蓝凤突然从酒醉中醒过来,大喊了一声“景景”!而后,他神情落寞,喃喃道:“wuli景景,终究还是被拱了……”   月夜渐深,整个落霞峰都陷入沉睡。   而距离落霞峰不远的一座小石桥上,正站着两名年轻男子,其中一人还是个和尚。   “魏施主,你别再跟着小僧了。”和尚双手合十,看上去颇为苦恼,“小僧乃是出家之人,是不可以犯戒的。”   和尚愁得不行,上次游历时此人便缠上了他,一直到他躲回三界寺才清净。这回他跟着寺中人前来观礼,没想到又被人给堵上了。   青年:“可你并不应该是和尚!”   和尚不高兴道:“你又胡说!小僧从婴孩时便被送往三界寺,由师尊养大,怎么不是和尚?”   他气鼓鼓道:“空妙大法师说了,小僧与佛有缘,你修想乱我佛心!”   说完,和尚甩袖便走,留下青年独自在桥上。   夜露沾湿了青年的衣衫,许久,他苦笑道:“你明明就是小酒啊,怎会与佛有缘?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可惜,他的话已没人能听见,转眼溶入夜风中。   这一夜,寒云宗里发生了太多的事,翌日清晨,这座已快两万岁的古老宗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景岳醒来时,人还在秦燕支怀里,只是他们已从地上回到了床上。   他微微一动,半抱着他的人就睁开了眼,清醒得好似从未睡过。   秦燕支:“累吗?”   景岳微微摇头,“不累,你那个双修大法很有用,我觉得修为进益许多。”   秦燕支笑了笑,“金生水,你我灵肉本就天生契合。”   景岳亲了亲他的嘴角,“我很舒服。”   秦燕支心里一热,又有些蠢蠢欲动,但他知双修不能太过频繁,否则便会走上偏路。何况今日他们还有大事要做,于是强自忍下,只是抱着景岳的手紧了紧。   等两人从大殿中出去,就见一只小蓝鸡生无可恋地横倒在门槛旁,宛如死鸡。   景岳:“……”   秦燕支:“……”   蓝凤虚弱地看了秦燕支一眼,有气无力道,“叽叽做凤要讲诚信,虽然晚了一点点,但还是请你从叽叽身上跨过去……”   秦燕支看向景岳,见对方无奈地点头,他才迈出长腿,跨过了蓝凤。   下一刻,小蓝鸡猛地跳起来,变作人形,凶巴巴道:“流氓子!叽叽会一直盯着你!永远盯着你的!”   秦燕支虽然不明白蓝凤盯他干嘛,但没有选择刺激蓝凤,谨慎地回道:“哦。”   蓝凤一噎,又找不到撒气口,最终又变成小蓝鸡,一头扎入景岳怀中,闷闷不说话了。   两人一凤直接到了青云峰大殿,昨天蓝凤冲破的殿顶还没有修缮,主殿依旧是露天的。   大殿里已等了不少修士,人们一见景秦二人,便报以或善意或暧昧的眼光,两人倒是坦然得紧,反而把叽叽刺激得看谁都不顺眼,挨着瞪了回去。   可惜豆眼太小,并没有人注意到。   原本正接待宾客的程念见景岳来了,匆匆上前想要恭贺,临到头却改口道:“师尊……可是修为大进了?”   他能感受到师尊的灵力更为充盈,周身气势也有所变化。   景岳微微颔首,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我搜罗来的功法,果真不凡!”   话音一落,蓝凤的视线猛地射向一叶,扑过去就在他头顶一阵乱抓乱啄。   一叶因为昨天打晕了蓝凤,此时有些心虚,但殿中人多,他只能面带微笑任其发疯,端得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等到所有人来齐,景岳便将从蓝凤口中听说的“万界星辰大阵”详细道来。   人们早已听到风声——景岳和秦燕支从中古秘境里找到了对付魔胎的办法,此时见景岳信心十足的样子,也跟着振奋起来。   景岳:“如今我们需要准备两件事,其一,布阵所需修士;其二,想办法取出完整的功德石心,以做阵眼。”   万铭剑宗桃仙率先道:“四万多修士我们来安排,至于功德石心,不知空妙大法师是否有眉目?”   空妙沉吟片刻,道:“我能看看石头吗?”   景岳:“当然。”   他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块灰扑扑的石头递给空妙,后者接过细细验看,道:“这块石头质地坚固,石层结构没有空隙,简而言之就是个整体,不知石心是指哪一部分?”   景岳依着蓝凤所说,解释道:“石心,确切说是石魂,具体要如何得到我尚且不知,但机缘应在三界寺中。”   空妙微微皱眉,“此事我暂无头绪,还须回寺中查阅典籍。”   景岳点点头,“那我们便等着您的消息。”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   景岳环视众人,神色凝重,“布阵动静颇大,必将引来魔道警觉,即便他们不知根本,也定会想尽办法阻碍我们行事。如此,我有一计……”   当日,青云峰主殿中商议之事并没有泄露一星半点,只是等宾客们离开寒云宗后,七方界正道门派都有了大动作——极北、下南、禹东,甚至是蜀西,都频繁出现正道修士活动的痕迹。   魔道为此警惕不已,自然也有应对。   正魔两道之间的摩擦增多,人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而景岳和秦燕支却在这时候又一次来到中洲。   前不久,他们接到了空妙的传信,正欲往三界寺一趟。   但在去三界寺之前,他们先一步到了安城,也就是器道之首六渊阁所在的城镇。   如今景岳已将天阴精火和各种五行至寒之物备齐,他想在大战前夕,将小沧澜剑好好炼制一番。   千年已过,六渊阁也换了一位掌门,前不久同样去了寒云宗观礼。   此时他引着景秦二人入阁,路上询问道:“不知景老祖想要哪一位剑师为您锻剑?”   对方是寒云宗老祖,又是返虚修为,即便点中他们六渊阁已归隐的剑师,他也一定要请来。   但景岳却道:“阁中的沈秋剑师,是否还在?”   掌门知道沈秋曾帮助景岳锻造过一次小沧澜剑,因此也不意外,只是面上有些为难。   景岳:“有何不妥?”   “沈秋在是在,只是他器道上有了瓶颈,修为迟迟不得突破,如今……”掌门叹了口气:“我带您去见见他吧。”   当景岳再次见到沈秋,对方已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大有不同,只看外貌,竟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景岳眉心微蹙,踌躇半晌还是上前道:“沈先生,可还记得我?”   他问话的对象正坐在一张石凳上,目光呆滞地盯着某处,听得景岳声音,才迟缓地转过视线,半眯起眼道:“你是……?”   景岳心下一凉,但凡沈秋正常些也不该忘了他,看来这次得换个人为他炼剑了。   可惜了,他一直认为,唯有沈秋才是最适合锻造小沧澜剑的人。   景岳看了眼秦燕支,又看向六渊阁掌门,两人皆是摇了摇头。   他微叹口气,不好再打扰沈秋,正想离开,突然,小沧澜剑自行脱出剑鞘,停在了沈秋面前。   那一瞬间,沈秋原本空洞的眼中竟亮起了一点光,沙哑的声音随之传来,“是小沧澜啊,好久不见了……” 第182章   无论是景岳、秦燕支,还是六渊阁的掌门,此时此刻都愣住了。   沈秋连人都不认得,却认识小沧澜剑,而且,他仅仅是当年提升过小沧澜剑,相处的日子十分短暂。   一名侍童壮着胆子道:“先生、先生还能记得每一把经过手的剑。”   景岳忍不住看向秦燕支,后者果然面带敬意,又有几分遗憾和怅然。   景岳当即生出一股冲动,也不知是为了小沧澜剑,为了秦燕支,亦或是为了自己?他再次对沈秋行了一礼,“沈先生,我已找到了天阴精火和其它五行至寒之物,想请先生帮我锻造小沧澜剑。”   “景老祖——”六渊阁掌门想要阻止,却见沈秋抬手握住了小沧澜,那一刹那,他混沌的目光变得清澈,仿佛褪去了所有老态,又变得精神烁然。   沈秋颤悠悠地站起身,盯着景岳道:“你真的愿意让我炼剑?”   景岳认真道:“拜托先生了。”   沈秋轻轻抚摸小沧澜的剑身,半晌,对景岳躬身道:“多谢成全。”   这一次,六渊阁为景岳准备了专门的剑房,房中只有一尊通体玉白的剑炉,据说此炉乃是七千年前六渊阁掌门利用天外陨石所造,如今也算镇阁之宝。   但剑炉里并没有火,景岳将一枚匣子交给沈秋,后者缓缓打开匣子,当见到匣中一点天阴精火,沈秋捧着匣子的手攥得死紧,连青筋都鼓了出来。   此火,与天阳精火同属器道至尊之火,是每个炼器师毕生所追求之物。   沈秋或许不记得人,但他记得有关器道的一切,见了天阴精火必然激动。   良久,他才喃喃念咒,手指并拢往剑炉一指,天阴精火猛地蹿进炉中,一息之后,剑炉外壁上浮现黑色的细线,蜿蜒而上,形成一个个玄妙的符文。   沈秋再次捧起小沧澜剑,低声道:“去吧……”   小沧澜应声而动,跟着钻入剑炉中。   “嘭——”   剑炉口合上了。   此后数十日,沈秋根据五行相生的顺序将冰蝉叶、冰中火、冰壤依次投入剑炉中炼化,小沧澜剑的品阶也一日比一日提升。   秦燕支等在外间,但却能感应到一把上等剑正在诞生,若能炼制成功,必将成仙器。   而六渊阁的掌门也激动不已,不仅仅是他,六渊阁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阁中剑师都守在剑房前,他们都在等待奇迹的降生,等待几千年来,六渊阁诞生的第二把仙器。   到了七七四十九日,每个人忽然心生所感——剑,要成了。   此时的剑房中,沈秋的体力已到了极限。   他脸色发青,嘴唇发乌,银发被汗水纠成一缕一缕的,看上去极为狼狈。   景岳担忧地望着对方,中途,他曾想让沈秋停下来,但沈秋始终态度坚定地拒绝,并且示意景岳不要打搅他,但景岳真的很担心,剑还未成,沈秋人先倒下……   这时,忽听沈秋大喝一声,“收剑!”   接着便见到对方手指迅速变换,一个个剑诀打入剑炉,剑炉不住震动,似乎就快压不住炉中之剑,独属于仙器的威压也稍稍溢散开来。   “噗——”   沈秋猛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晃了晃。   “沈先生!”   景岳大惊,却见沈秋死死咬住唇,额上青筋鼓出,双手猛地一抬,“开!”   剑炉应声而开,锋利的剑气炸裂——地上、顶上、四面墙上都划出了深长的剑痕,就连景岳的道袍都被划破,若非他及时护住沈秋,只怕沈秋就要重伤。   剑房气温急转而下,剑炉覆上一层白霜,恰在此时,景岳忽觉丹田一胀,一团蓝光猛地射入剑炉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被大力推开,只见沈秋情急地扑向剑炉,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   剑炉开始剧烈震荡,炉中天阴精火蹿起丈高的火焰,沈秋索性趴在地上急速念咒,十指再度掐诀。   “沧澜……是沧澜!”   景岳终于明白刚刚冲入剑炉的是什么,正是一直藏在他丹田中养复的沧澜剑!   他其实从未想过沧澜剑还有复原之日,盖因沧澜断剑并不完整,还有一部分早已被天雷彻底劈得灰飞烟灭,但他也没想到,沧澜剑的剑灵竟试图融入小沧澜之中!   景岳又惊又喜,目不转睛地盯着剑炉,可他很快发现不妙——炉身逐渐出现裂纹,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若是此刻炸炉,别说沧澜,就连原本的小沧澜剑都要废了!   “沈先生,您……”   景岳本想求助于沈秋,却见沈秋手指动作越来越慢,似乎随时都有力竭的可能。   他顿时大骇,又不敢插手沈秋炼剑,一时束手无策。   ——主人,主人!   忽然,景岳听见有人在唤他。   ——主人,我们需要您的精血。   “我的血?”景岳一怔,“是小沧澜吗?”   ——还有哥哥,我们一起。   景岳不再犹豫,直接将一滴精血逼入剑炉中。   恍惚间,他听见一声清越的剑鸣,炉中火焰蹿得更高,正不断聚拢压缩……   剑房之外,秦燕支等人皆陷入了沉默。   方才,他们都感觉到有仙器诞生,六渊阁中所有的剑也都产生了共鸣,但不过瞬息,仙器的威压便消失了,一切回归宁静。   谁也不知剑房中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清楚炼剑最重要的一步便是收剑,稍有不慎,此前所有辛苦化为泡影不说,连剑都有可能毁掉。   而从刚才的异想看来,很像是收剑时出了什么差错,导致炼剑失败……   六渊阁掌门都不敢看秦燕支,心里忍不住抱怨景岳,他早就提醒过沈秋并不合适,对方自从遭遇瓶颈之后修为便停滞不前,眼看着寿数将尽,实力更是逐年退步。   要不是炼剑看重的是经验而非修为,他也不敢抱有侥幸心理,如今只怕是砸锅了……   掌门正愁着如何跟景岳交代,忽然,他腰上的剑脱鞘而出,直往剑房冲去,又在离剑房三丈处停下,一动不动。   不,不止是他的剑,甚至不止是剑!   周围所有人的兵器都在这一刻脱离主人的控制,集中冲向剑房,却也齐齐停下来,就连秦燕支的太清也不例外。   秦燕支能感觉到丹田中的太清剑魂非常兴奋,还想从丹田里钻出来,事实上,自从太清上次被韩广重伤,已经很少这般活跃了。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见了剧烈的爆炸声,整个剑房的房顶被炸开,浓烟滚滚中,火光冲天而起,形成一把巨剑的形状。   “嗡——”   四面八方传来兵器的鸣响,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就在这一刻,七方大陆所有的兵器都有了异常的反应。   越是厉害的兵器,反应就愈发强烈。   距离六渊阁最近的三界寺中,盘膝而坐的空妙忽然睁开眼,望着一旁的微微颤动的法杖,心中略一推算,便笑道:“真是可喜可贺。”   上南洲,万铭剑宗。   剑池中的水再次沸腾起来,剑丸像游鱼般一个个跃出水面,又落入水中,反复循环,乐此不疲。   弟子们蜂拥冲向主峰,他们都知道,这是有极品仙器降生的讯号。   极北陆洲,寒云宗。   正与掌门叙话的一叶突然住嘴,两人一齐低头,看向手中的须弥戒。   程念手掌一展,漆黑的太昊出现在他手中,同样震颤不止。   “是沈先生……”   一叶:“谁是沈先生?”   程念:“太昊的锻造者,师尊当年曾请他提升过小沧澜剑……”   他眉心微蹙,“一定是仙剑,是沈先生锻造出了极品仙剑……”   一叶大悟:“小沧澜剑!”   七方界的修士们或惊或喜,或恨或妒,大多人都推算出仙器出现在中洲,但却并不知此物是否有主,当即就有不少大能往中洲赶来。   但此刻的六渊阁,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那巨剑形的火焰。   因为火焰中,慢慢走出一个绝色少年。   “……叽叽?”秦燕支语气迟疑,难得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话音一落,他就听见小蓝鸡熟悉的声音从剑房方向传来,“放肆!是谁敢碰瓷本座?”   蓝凤从景岳怀里飞出来,气鼓鼓地就要冲过去啄那少年。   景岳也没有阻止,因为他已经傻掉了……   那个少年,外貌竟与蓝凤化人形时一模一样!   少年被蓝凤挠了一脸,瞬间消散,转眼又在景岳身后重新凝聚,拉着景岳的衣袍委屈地告状,“主人,他欺负我。”   景岳头皮一麻,他知道少年是谁了,可仍觉得不可置信。   “小沧澜?”   少年微微点头,“是我,也是哥哥,我们合体啦!”   景岳:“……”   景岳还沉浸在小沧澜生出剑魂的震撼中,忽感一人走到他身边,幽幽道:“小沧澜的剑魂,为何是叽叽的模样?”   景岳表情一僵,感觉误会有点大…… 第183章   无论是景岳、秦燕支,还是六渊阁的掌门,此时此刻都愣住了。   通常而言,剑魂化人形要么选择主人的模样,要么选择主人心喜之人的模样,太清和道一都是如此。   秦燕支是很心塞了,可原本气到快爆炸的蓝凤这时豆眼一转,立刻化作人形抱住景岳手臂,小脸红扑扑道:“叽叽就知道!”   说完,还得意地瞟了眼秦燕支,一副“我是正宫你们都是妖艳贱货”的样子。   景岳:“……”   他并不想问蓝凤到底知道些什么?   景岳在秦燕支幽怨地视线下,硬着头皮招来小沧澜剑,“你为何变作叽叽的模样?”   少年展颜一笑,“因为小沧澜喜欢他呀,聪明又可爱。”   “哦……”   所有人恍然大悟,他们都忘了,剑魂的初拟形态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剑自己喜欢的模样。   只是剑魂少,选择这种形态的剑魂更是不多见,更何况,景岳平时也没感觉出小沧澜对叽叽有何特别之处。   但不论如何,秦燕支愉悦了,景岳的危机解除了,唯独蓝凤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面不满小沧澜多利他的模样,一面又高兴于小沧澜夸奖他还喜欢他,心里犹豫着到底选择发火还是干脆默认算了?   蓝凤陷入苦恼,景岳没心思理他,而是转身对一位中年男子行礼,“多谢沈先生。”   “不敢不敢!”中年男子急急摆手,“是我要多谢景老祖了。”   “沈秋?”跟着赶来的六渊阁掌门眼珠子都凸了,“你你你,你怎么……”   但他很快想明白了,沈秋此前修为停滞,也是源于器道上的不顺,如今经沈秋之手炼制出一把极品仙器,还谈什么瓶颈?直接进阶了好不好?   如此,掌门改口道:“你已成紫府?”   沈秋已是精神百倍,又恢复了当年的性子,大喜道:“正是,正是,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   别说是他,其他人又如何想得到?   他们虽知可能会出仙器,但没想到却是一把有剑魂的仙器!   掌门无奈笑道:“刚刚那番动静,只怕整个七方界都感应到了,咱们六渊阁又要热闹了……”   而沈秋这位原本已被放弃的剑师,将变得炙手可热,因为从此刻起,他已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师!   当日下午,景岳便与秦燕支一块儿离开,转道三界寺。   寺门口,一个年轻的和尚正等着他们,见人来了,忙行了一礼,“景老祖,秦老祖,空妙大法师已等候多时。”   哪知两位客人同时愣住了,齐声道:“小酒?”   和尚一怔,“小僧雪明,并非小酒。”   景岳和秦燕支对视一眼,这和尚生得和阮酒足有七八分相似,难道他们真认错了?   可下一刻又听雪明道:“小酒到底是谁,和小僧很像吗?为何你们都将小僧错认成他?”   景岳:“都?还有谁?”   雪明脸上一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小声道:“还有一位魏施主……”   景岳:“魏阵图?”   雪明意外道:“景老祖也认识他?”   景岳笑了笑,他已再无疑问,眼前的小和尚正是阮酒。   因为他和秦燕支或许会错认,但魏阵图一定不会,只不知阮酒为何转生成了和尚?   当他见到空妙后,第一时间问了这个问题。   空妙看了眼阮酒为他们合上的门扉,笑道:“他的确是阮酒,这一千年来,阮酒已转生过三次,雪明,是他第四次转生。”   景岳:“前三世,都没有灵根吗?”   若是有灵根,魏阵图一定会引阮酒上大道路,也就没有第四世之说。   空妙微微点头,“可这一次,他有了慧根。”   当年阮酒出生后不久,空妙便算到了他今生与佛有缘,特意让阮酒的师尊下山接他回了寺中,如今已过了整整两百年。   景岳:“魏道友,他没有来寺中要过人?”   空妙颇有些神秘地笑了笑,“来了,但他们缘分已尽,我没让雪明见他。”   景岳和秦燕支听得此言,都有些同情魏阵图。   怀里的蓝凤幽幽感叹道:“当年我喜欢你,你不珍惜我,如今我绝情绝爱,与你没了缘分,你却又苦苦追寻,真是造孽……”   虽然颇感唏嘘,但景岳今日来是有要事,便转了话题道:“不知大法师信中所说的线索是……”   空妙:“你可知我三界寺最负盛名的是那几样事物?”   景岳:“修界谁人不知?菩提照心壁、妖塔、以及塔林。”   空妙微微一笑,“线索就在其中之一。”   说罢,空妙一挥袖,几人便转挪至塔林中。   此时夕阳西落,暖红微光映在一座座石塔上,别有一份美感。   “你们可听说过万佛寺?”空妙站在几座石塔中,淡淡问道。   景岳:“万佛寺?”   他觉得这个名字很有些耳熟,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景岳看了秦燕支一眼,对方也摇了摇头。   但他们身边还有个全知全能的蓝凤,他从景岳怀里探出头,大声道:“知道!叽叽知道!”   只见蓝凤摇身一变,又化作人形少年,负着手道:“万佛寺乃是近古时期的一座大寺,虽是修佛,但却是欢喜佛一类,算起来应该是魔修。几十万年前,万佛寺一届主持突然感应到真佛旨意,从而顿悟,一日间将寺中十万魔佛僧人全部度化,从而得到大功德,就此度己身,立地成佛。”   空妙此时已知蓝凤真身,对于他的“知识渊博”并不感到意外,“没错,那位主持名为释真,他飞升之后,万佛寺便从此消失,再无传承。”   景岳惊道:“全部度化?他竟有如此本事?”   须知佛门度人讲求缘法,要在一日间度十万人,除非真佛讲经才能做到。   空妙:“以杀度人。”   话音一落,塔林忽然吹来一阵狂风。   落叶纷飞之间,景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仅仅是听得四个字,他都能感觉到一阵肃杀之意。   一日间杀十万人,先不提那位释真有多强,更可怕的是,对方竟然真能狠下心,天道竟然真能承认他的功德?   尽管他也曾斩过十万妖,但那是妖,而非自己的同族!   蓝凤感应到景岳心中所想,解释道:“那时候,万佛寺是佛门第一寺,万佛寺倒下,其他正道佛门才纷纷崛起,也就是说,释真可以说是佛门兴起的关键人物,杀十万魔佛,也是天道交给他的使命。”   景岳还是觉得心悸,但想想,就连这等人物都消失于传说,本方界延绵亿万年,也不知还有多少震人心神的故事掩埋在时光长河中。   他们今日对上魔胎,可说是灭顶之危,但对于天道而言,不过是苍茫波涛起落的一瞬,渺小得不值一提。   景岳忽然有些无力,但随即,一只手搭在他肩头,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他顿时安宁。   他回头对秦燕支笑了笑,又问空妙:“大法师所说的线索,就是万佛寺吗?”   空妙:“正是,我翻阅过秘存典籍,释真度化十万魔佛后,万佛寺里突然多了一汪池水,那池中之水乃是由功德所化,我想,或许可以净化功德石,找出石心。”   景岳蹙眉,“有多少把握?”   空妙:“我也是猜测,但你说过寻找功德石的机缘应在三界寺,而我翻遍典籍,与三界寺相关的种种,就属万佛寺最有可能。”   景岳和秦燕支都是一惊,“三界寺与万佛寺有关?”   空妙指着眼前一座石塔,“我寺中塔林,原本就是一张地图,指向了万佛寺的遗迹。”   这时,夕阳已沉入远山中,只留下最后一点余晖。   一座座石塔的影子拉得老长,渐渐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张大网。   空妙:“这些阴影拼出的线,合起来便是万佛寺遗迹的地图,但我无法参透其指向为何。”   景岳正研究着地上的阴影,蓝凤却又跳了出来,“我知道!叽叽知道!”   他踩着地上的阴影,仰着头道:“这些阴影需参照天上的星位,有了星星做指引,叽叽能够推算出遗迹的位置!”   如此,等到月亮初升,星光洒落,蓝凤对应星位,得出万佛寺遗迹就在小西陆洲。   由于时间紧迫,景岳和秦燕支也不打算多留,当即就打算离开。   临行前,空妙叫住他们,“我推演过,你们此去当无危险,而我寺中一位弟子与万佛寺颇有机缘,我便让他陪你们一道吧。”   空妙都开口了,景岳当然不会拒绝,可他没想到,来人竟会是阮酒。   小和尚明显处于懵逼状态,跟着景秦二人迷迷瞪瞪地出了寺门,还没走出一里地,就被一位道人给拦住了。   “阿景,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正好无事,便与你们一块儿吧?” 第184章   景岳打量着眼前的道人,语带戏谑道:“原来是魏道友啊,好久不见了。”   想也知道,魏阵图一定是守在三界寺外,见阮酒出来了,便跟着凑了上来。   魏阵图:“不算久,你结侣大典那日我也去了,只是你一心只有秦老祖,怕是没见着我。”   秦燕支一愣,他见魏阵图笑意盈盈,眼底尽是真诚,也回了个浅浅的笑容。   放在许多年前,他如何能想到魏阵图会这么说,毕竟此人当时还想撬他墙角,好在他意志坚定,又很懂得景岳的心思,擅于甜言蜜语(自认为),这才抱得美人归。   他对于魏阵图和阮酒的事可说是乐见其成,便自动忽略了空妙大法师说两人今生无缘的话,在秦燕支看来,什么有缘无缘的,自己不拼一把就永远没可能。   “我们要去小西陆洲寻找一处遗迹,也不知多久才能找到,不耽误你吗?”   魏阵图立刻摇头,“不耽误,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秦燕支微一点头,示意他跟上,魏阵图顿时美滋滋。   景岳也不会对这些小事有什么意见,在他看来,魏阵图是他的老朋友,且精通阵法,说不得就能派上用场。   但雪明就很苦恼了,他眉心几乎快拧成个疙瘩,心里憋得慌,想到一路上那位魏施主会不断纠缠他,说些奇怪的话乱他佛心,他就又紧张又害怕。   可空妙大法师让他好好跟着两位老祖,他不敢表示不满。   大、大不了躲着点就好了,从现在开始,自己不说一句话!   雪明暗暗下定决心,往景岳身后缩了缩。   魏阵图余光一直注意着阮酒,见了对方的反应,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又强扯了个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阮酒常年居于寺中,他很难见到,当然要把握住任何一次机会!   如此,几人各怀心思上了路。   数十日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小西陆洲一处叫做狐野的沙漠。   名为沙漠,但此地却不见黄沙,而是一座巨大的盆地,四壁陡峭,植物稀少,盆地里甚至还有一些积雪的湖泊。   这里是小西陆洲最寒冷的地方,加上干燥的空气,狐野沙漠中有许多兽类的尸体可以上百年不腐,因此,也是小西陆洲最负盛名的藏尸地。   从飞行法器上一落地,他们就见到盆地四壁上到处都是挖开的洞穴,穴中有露出一半的棺木。   雪明双手合十,无声地念了句法号,蓝凤则迅速缩回景岳衣襟,只露出几撮毛。   由于三界寺的塔林地图只能指出大概的方位,遗迹确切的位置还要依据当地的星位才能推算,景岳几人只有先等着夜幕降临。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照在雪湖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景岳站在阳光下,忽道:“这里,其实离我苏醒的地方还挺近。”   他今生第一次睁开眼,应该就在狐野沙漠外围不足五十里的地方,当年他只身从沙漠里走出来,如今回到这里,却有了一生相伴的人。   秦燕支:“这里,离你九断雪山的洞府也不远。”   景岳:“……”   时光洪流中,他已看到一忘在他陨落后都做了什么,心疼的同时莫名有些心虚,干巴巴道:“都过去了,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秦燕支:“要一直都在。”   景岳没看秦燕支,嘴角兀自浮上笑意,“好啊。”   “哼!”   原本躲在景岳怀里的蓝凤不想看他们撒狗粮,索性飞了出来,化作人形。   他一个人走到旁边赌气,等了半天景景也没过来安慰他,蓝凤很伤心了,又有些害怕那些棺材,左右张望一番,往魏阵图和阮酒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认为可怜的吹叶子,需要他拯救一下。   此时,雪明正盘膝而坐,貌似是在闭目修炼,但从他颤抖的双睫能看出来,他心里一点也不静,因为魏阵图的视线时不时就会落在他身上,还总与他说话,让他心里慌慌的。   一路上,他为了名正言顺地回避对方,又不让两位老祖觉得他不礼貌,便声称自己要修闭口禅,一句话也没说过。   但他不说,这位魏施主还是不死心,总喜欢逗他,那两位老祖也时常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让他很是不安。   而不论阮酒或是雪明,都很难掩藏住自己的心思。   魏阵图心里苦笑,却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他见蓝凤走到他面前,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往旁边走。   魏阵图:??   蓝凤叹了口气,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跟本座说说吧,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座全知全能,自然能指点你一番。”   魏阵图:“……”   虽然觉得蓝凤很不靠谱,又看出对方有些幸灾乐祸,但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一刻,在蓝凤问起时,他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可他依旧没说话,只怔怔望着远方。   雪湖反射的日光带来金芒一片,就像一千年前,孟秋丰收的麦田上,那个少年对他灿烂的一笑。   那时候,还是阮酒第一次转生,生在乡间,一路科举,最后入了仕途,成为一代名臣。   而自己则以老师的身份一直陪伴着阮酒,最初他本不愿打扰,因为当时的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不知对阮酒究竟是喜欢,或是愧疚?但经过秦燕支提点,他至少想明白自己并不愿看阮酒结婚生子,和别人共度一生,便化身为一位知识渊博的凡人,来到阮酒身边。   他看着阮酒长大,教阮酒读书,又几次作梗阻断了阮酒的姻缘。   一直到阮酒死前,都只有他们两人相互陪伴,无关情爱,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一生。   第二世,阮酒投生于世家豪门,他便替代了阮酒一位早夭的表哥,与阮酒一起长大。   对阮酒而言,他们有自幼的情谊,在深宅大院中相互取暖,一同奋进,最终,阮酒坐稳了自己的继承之位,得到了一家主权,也被他所吸引。   阮酒从来都是羞涩的,但也是坦然的,对他表明心意的时候,他竟有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   那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对阮酒感情是喜欢,就算有愧疚,但一切的根源是因为喜欢这个人。   对于这份喜欢,他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是从何而起,或许是当年鬼伏宗的石山上惊天动地的一炸,或许是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或许是当年定妖山中,他第一次见到那个满身是血却依旧锐利的青年。   但这些都不重要,从今以后,他们都会在一起。   第三世,阮酒在冷宫中出生,尽管是位皇子,但生来就受人欺凌。   但阮酒还有他,这些凡人的把戏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他以国师的身份点中阮酒为太子,辅佐阮酒登上大位,成为明君。   阮酒没有后宫三千佳丽,唯独有他一人。   他们许下了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   魏阵图本以为只要他活着,哪怕魔劫降临,哪怕阮酒一直没有灵根,他也能一次次找到阮酒,一次次与对方相守。   但他没想到星罗山庄忽然召他回去,等他再从宗门里出来,阮酒已被带去了三界寺。   他找上三界寺,空妙大法师却告诉他,他和阮酒的缘分从这一世起便已终结……   “喂,你说不说啊?”   蓝凤的声音又一次传来,魏阵图摇摇头,“没什么要说的,我心里有数。”   蓝凤顿时生气,正想批判吹叶子不识好人心,就听tali景景道:“星星出来了。”   蓝凤有了正事要做,当然放过了魏阵图,他循着星位,很快找到了遗迹的入口。   在漫天星斗下,盆地里有一小块地面竟变成了旋涡的样子,蓝凤用力一踏,地面裂开,露出地下的一层冰。   景岳一看就知道冰层足有两三丈厚,他略一施法让冰层融化,几人陆续跳入水中。   然而一入水,蓝凤就开始疯狂挣扎,呼喊“救命”——全知全能的凤凰并不会水……   好在景岳及时为他造了个水泡,但蓝凤觉得颜面大失,又化作小蓝鸡的模样,生无可恋地趴在水泡中,随着寒水和几人一起往下沉。   水里没有生物,也没有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踩到了底部,前方出现一条漆黑的甬道,早已被寒水灌满。   景岳:“叽叽,是往这里吗?”   蓝凤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几人顺着甬道而行,只见两侧岩壁上都刻满了图案,不过大多都很模糊了。   他们凑近一看,那些图案居然是人族间各种交合的姿势,有些姿势简直闻所未闻,大胆得让人面红耳赤。   雪明脸红得快要滴血,不知为何瞟了眼魏阵图,又匆匆闭上眼,心里不停念经。   景岳正以学术性地目光研究着壁上的雕刻,试图找到些线索,忽感一只手盖在他眼睛上,耳朵里传来秦燕支低低的声音,“非礼勿视。”   景岳:“我就是想研究一下……”   秦燕支愣了愣,迟疑道:“你研究这个……对腰不好。” 第185章   景岳大力深呼吸,拉下秦燕支的手,转头微笑道:“燕支所言有理,腰很重要,要好好护着。”   秦燕支微一皱眉,总觉得不妙。   果然,接着他便听对方道:“从今日起,我就不配合你学习那套双修功法了,养养腰再说呗。”   秦燕支:“……”   秦燕支很想抢救一下,但景岳不给他机会,兀自游开了。   甬道七拐八弯,当他们终于来到尽头时,却发现出口被一座大石给堵上了。   石头上生有禁制,并非人力可以搬动,如此,终于轮到了魏阵图上场。   景岳等着他破开禁制,身旁的秦燕支几番欲言又止,蓝凤依旧沉浸在“丢丑”的悲伤中,唯有雪明怔怔地望着魏阵图。   对方的侧颜很英俊,长眉入髻,鼻梁挺直,此时一脸严肃的样子也与平时大不一样。   明明应该是陌生的,可他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曾发生过……   雪明忽觉脑子里一阵胀痛,纷乱的记忆碎片冲击着他的神魂,他捂住头,忍不住闷哼一声,惹来其他人的注意。   魏阵图赶紧停下手中动作,上前扶住雪明,急道:“你怎么了?”   雪明半靠着他,无力地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来自己还在修闭口禅,于是睁着一双水雾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对方。   他的小心机就连蓝凤都瞒不过,更何况魏阵图?后者知雪明只是不想与他说话,心中微涩,又见对方没什么大碍,便道:“没事就好,照顾好自己。”   他继续破禁制,但离了他的怀抱,雪明顿觉有些不是滋味。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雪明想了想,决定还是念经吧。   等到禁制一破,众人眼前豁然开朗——青山重峦,绿水幽幽,淡淡的檀香气缭绕鼻端。   几人一迈过禁制,并没有施法,身上的衣袍却自行干了,他们互看一眼,魏阵图道:“这里应是一处被禁制封闭的空间,不受外界影响。”   景岳:“空妙大法师虽说咱们此行没有危险,但我看这里颇为诡异,还是小心为妙。”   他们顺着山路而行,一侧是刀凿斧削的崖壁,一侧是幽深的沟谷,等行到半山腰,崖壁上开始出现零星的坑洞,每个坑里都有一尊尺高的石雕佛像,但无一例外,这些佛像都没有头。   越往山上走,坑洞越大,洞中佛像也越来越多,但仍旧一个佛头也不见。   众人心下都觉得诡异,唯有蓝凤见有了自己表现的机会,振作道:“每尊佛就代表了一个万佛寺的弟子,这些弟子一日间都死了,佛像当然没了头。”   魏阵图来的路上也听了关于万佛寺的事,此时惊道:“莫非寺中弟子都是斩首而亡?”   蓝凤豆眼一瞪,“又不是本座杀的,本座如何得知?”   魏阵图:“你不是全知全能吗?”   蓝凤语塞,半晌才想到理由挽尊,“些许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配入本座的眼,本座所知皆是诸天万界的大事!要事!”   魏阵图:“哦……”   蓝凤很气,总觉得这个“哦”是在侮辱他!   他们一连翻过六座山,终于来到了万佛寺的山门前,仅从外观上看,山门没有半点衰残之相,反倒像有人时时打扫一般,可遗迹里怎么会有活人?   景岳心下警惕,小心翼翼地迈入山门。   一进山门,便见到一座巨大的香炉,炉中青烟袅袅,为前方矗立的上百座大殿蒙上一层薄纱。   景岳:“这里的香炉怎么还燃着?寺中弟子不是都死了吗?”   秦燕支:“就算当时未死,这么些年过去,也不该还有人迹。”   可惜他们的疑问就连蓝凤也答不出来,几人围着香炉四处验看,也没找出什么线索。   景岳抬头,望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大殿,为今之计,只有先入殿再说。   大殿厚重的门扉紧闭,几人一步步靠近,可刚走到一半,忽听秦燕支道:“有人。”   “谁?”景岳下意识问道,环顾四周,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你你你别胡说八道。”蓝凤躲在景岳怀里瑟瑟发抖,他被秦燕支说的话给吓得不清,“这里不可能还有人的!”   秦燕支指着大殿旁的一条小路,“真的,我看到有人从那边走过了。”   他担心有什么陷阱,不敢贸然追上去。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入殿好,还是追去小路好?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大殿的门竟然自行打开了!   众人望着黑洞洞的大殿,明明此时阳光正好,但每个人心中都一片阴冷。   景岳凝神一看,殿中有一座巨大的佛像,一排木梯环绕佛像而上,延伸至佛像背后,而殿中同样不见人影。   是谁开的门?   是风?可是此时明明无风。   最终,景岳横下心,“我……我和燕支进去,魏道友和雪明大师在殿外等候。”   魏阵图:“不妥,这里十分诡异,若我们分散,反而危险更大。”   景岳想了想,觉得魏阵图所担忧的也有道理,便道:“那我们一块儿进去,大家小心。”   人人都绷着神经,可他们在大殿里绕了一圈却毫无发现,最终,他们的视线落在了木梯之上。   还不等他们上楼,忽然听见楼上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咚、咚、咚……”   秦燕支瞬息间拔出太清,微微仰头喝道:“谁?!”   阴暗中没有人回答,只有持续不断的“咚咚”声。   魏阵图:“这到底什么声音?”   景岳:“好像是……”   “敲木鱼的声音!”   接口的是雪明,此时此刻,他也不敢矫情地修什么闭口禅了,“就是敲木鱼的声音,我不会认错!”   其余三人面色凝重,谁也没心思和他计较闭口禅的事,良久,景岳一只脚踏上了木梯。   随着几人陆续登上楼梯,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回荡在大殿中,显得格外阴森。   几人登楼的脚步越来越快,当景岳转过弯绕到佛像身后时,他猛地顿住。   “怎么……”雪明下意识发问,随即睁大眼睛——木制的地板上,一颗颗人头整齐排列,每颗人头上都浮着根白骨。   “咚咚咚……”   这是白骨敲打人头的声音,而人头面上却一直带着慈悲的微笑。   “啊!!!”蓝凤吓得死死扒住景岳衣襟,扭着头不敢看,“景景,有鬼!有鬼!”   “别怕。”景岳拍拍蓝凤发抖的身子,“他们消失了……”   是真的消失了,就在蓝凤发出尖叫的一刻,这些人头和木棒都在瞬间消散于众人视线,地板上空空荡荡,唯独剩下四周几尊造型各异的彩色佛像,似乎正注视着这些擅自闯入的人。   “是、是魔门手段吗?”雪明颤着声问道,“可我感觉不到魔气。”   魏阵图:“是幻术。”   他一步跨上木梯,在刚刚摆放人头的位置起手一划,就见地板上出现十来个骷髅头,附近散落着十几根白骨。   魏阵图:“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们看见的又是另一幅景象。”   几人相继上楼,仔细验看一番,连角落也没放过,但除了这些白骨,依旧没有发现。   他们只得离开大殿,走向秦燕支刚刚提过的小路,路旁一侧是巍峨的殿宇,另一侧是朱红的墙。   当他们走到小路尽头,便见到个空旷而宽广的平台,可当他们一踏上平台,眼前凭空浮现许多僧人的身影。这些僧人衣衫半退,做着和甬道岩壁上所刻的画像一样的事,他们表情或兴奋或痛苦,或淫靡或沉醉,但一切都只有视觉上的冲击,没有半点声音。   “咻——”   剑鸣声响,小沧澜剑自行飞出,冲着那些僧人刺去。   剑还未至,僧人们就像感受到威胁般转瞬消失,与他们出现时同样无影无踪,没有痕迹。   小沧澜剑又回到景岳手中,他想了想道:“幻术一定有操控者,不是人就是物,或是阵法,我们无需在幻术上浪费时间,而是要找到其背后的操控者。”   魏阵图:“这些幻术暂时没有伤害我们,反倒像是在引导我们,他们有何目的?”   景岳低头问蓝凤,“叽叽,当年释真真的杀死了全寺的弟子,没有留下活口?”   蓝凤整个身子都埋在衣襟里,即便景岳与他说话也不敢冒头,只闷声道:“是真的!叽叽可以让你看!”   他话音一落,周围场景顿时大变。   他们置身于一座殿宇中,殿的正前方有座佛像,佛前一名身着白色僧袍的和尚背对他们而坐。   蓝凤:“这是叽叽浩海识海里的一幕,叽叽将其显化出来,你们在这里只是旁观者,不会对真实发生的事有任何影响。”   景岳简直对蓝凤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蓝凤听出景景在夸他,顿时鬼也不怕了,一下子钻出头来,“这个很厉害吗?”   这对他们蓝凤一族而言,简直就是天赋本能,跟凡人吃饭喝水一般,因此他一直没当回事,也没在外人面前表现过。   景岳:“闻所未闻。”   见其他人也点点头,蓝凤顿时抖了起来,心中有些扼腕,之前竟然错过了好多次显摆的机会。   哼!等离开这里,他一定要好好让景景见识下他的知识储备,还有那些异界的纯爱小说和电影,也可以与景景分享了!   景岳此时注意力已放在和尚身上,他步步上前,渐渐能看见和尚清秀的侧颜。   当他走到和尚正面时,就见和尚唇角含笑,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中容纳着人性所有的复杂,又在刹那间消弭于无形,只余释然。   “原来如此,我懂了。”和尚低声道。   话音落下,右眼中一滴泪滑落脸颊,是智慧,也是悲悯。   作者有话要说:     《蓝叽叽改名记》   叽叽:景景,我化人了,再叫叽叽好像有点拉低逼格。   景景:你想叫什么?   叽叽凝神思索,三天三夜。   叽叽:景景,叽叽想好了!   景景:说。   叽叽:爱新觉罗·菲尼克斯·美子·景·叽。   景景:…… 第186章   右眼的泪跌落红尘万丈,左眼却冷漠得仿佛冷月投影。   和尚抬手,轻轻擦拭掉脸颊一道泪痕,复又站起身来,在佛前燃起一支香,双手合十拜了拜。   而后,他转过身,取下胸前的挂珠,开始吟诵一段谁也听不懂的经文。   景岳虽不知经文含义,但心情逐渐平静,情绪不再起伏,似乎连心跳都快静止。   他看见和尚的挂珠一颗颗亮起金光,又纷纷爆开,和尚的衣袍也随之臌胀,一缕缕魔气从殿外涌入,全数汇聚到和尚身边,又狰狞地钻入和尚体内。   和尚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化为透着死气的黑,他的眼白也彻底被黑色吞噬,身体的血肉被不知名的力量吸干,看上去仿若万年干尸。   整个大殿震动起来,伴随着外间痛苦的惨叫声,殿中佛像一尊尊炸掉佛头,粉尘弥漫,模糊了和尚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和尚彻底成为一具只挂着皮的骷髅,唯有眼角和双唇浸润着血一般的红,他哑声道:“释真度魔十万,当立!”   话音一落,和尚的僧袍瞬间碎裂,由他身上发散出夺目的金光,金光蕴含无尽佛力,修复了他本已干枯的躯体,将他通身都镀上一层金色。   屋瓦崩塌,地动山摇。   烟尘滚滚中,和尚的动作越来越僵硬,最终彻底凝固,宛若一尊金佛。   七彩光束降下,将金佛笼罩其中,磅礴的功德之气溢散而出。   光华流转间,金佛渐渐虚化,最终彻底消失,不留半点气息。   等到这番奇异的景象彻底消失,几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景岳还处于震撼的余韵中,叹道:“释真所念诵的经文,原本就是顿悟时得到的真佛传承吧?”   秦燕支:“很有可能,否则不可能一日间度尽十万魔。”   雪明也点点头,“我、我从未听过这种经文,若我当时也在场,肯定也会被度化。”   其实他仅仅是听了经文,就忍不住想要跪拜释真,幸好经文的力量无法传递到他们所在的空间,否则他根本稳不住心神。   魏阵图用一种不可置信又拜服的眼神打量了蓝凤好一会儿,才叹道:“可惜,还是不知道他们的死法是什么样?”   他们看见了释真所做的一切,但却看不见魔佛弟子具体经受了什么,又是如何死去的?但他们能肯定一点,在这样的力量之下,万佛寺中所有魔气都会被净化。   蓝凤不高兴道:“本座都说了,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本座只要知道结果就好。”   景岳揉了叽叽一把,又道:“可我并没有看见空妙大法师所说有功德之水的池子?而且就我们刚才所见,万佛寺应该已经半毁,但现在……”   魏阵图:“有两种可能,其一,我们见到的是此地遗留下的残像;其二,和那些魔佛僧人一般,都是幻术。”   景岳:“我们去释真所在的大殿看看,那里应是关键。”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一行人开始寻找主殿。   等他们来到万佛寺最雄伟的一座大殿前,还没进门,景岳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檀香味。   其实檀香味一直都有,只是越接近主殿,气味越浓郁。   尽管佛寺中有香太正常不过,但景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异,“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檀香味太重了?”   雪明有些茫然,“有吗?”   秦燕支和魏阵图都点点头,后者道:“确实很浓,小、雪明大师没闻出来吗?”   雪明飞速瞄了魏阵图一眼,又匆匆低头,小声道:“小僧没闻出来,还有小僧不是大师,别那样叫。”   魏阵图见他害羞的样子心痒痒,逗他,“那要怎么叫?小和尚?”   他故意将“小和尚”三字拖得老长,听起来格外暧昧,雪明脸涨得通红,“叫、叫小僧法号便可。”   魏阵图闷笑,难得雪明愿意理他,本想多说几句,但想到他们此时处境,还是忍住了。   几人一齐走到大殿门前,景岳深吸口气,推开大殿门。   随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一束光照射入阴暗的大殿,光中有浮尘飞舞,宛若萤火,殿里的佛像被阳光切割成几块,轮廓都柔化在阴影中。   但四人都顿住了,他们见到一个和尚坐在佛像前,和尚身着白衣,面貌清秀,膝上放有一朵莲花。   “释真?”景岳一愣,眼前的和尚和他们刚刚所见的释真一模一样。   这时,白衣和尚抬起眼,对着他淡淡一笑。   那一瞬间,景岳便听见有经文声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重,越来越响,似乎要穿入他的耳膜,让他生起一种想远离尘世,就此睡去的感觉。   但下一刻,只见一道银白剑光闪过,“释真”从头部往下被斩成两半。   随着“释真”消失,秦燕支也收回太清。   景岳醒过神,见秦燕支出手如此果断,问道:“你也听见经文声了?”   秦燕支点点头,他身后的魏阵图揉了揉眉心,脸色很难看。   魏阵图修为远不如景岳和秦燕支,受的影响自然最大,几乎有种神魂离体的错觉。而几人中,又属雪明实力最弱,魏阵图想问问对方是否不适,却忽然愣住了。   “你笑什么?”他看见雪明唇角微弯,露出个古怪的笑。   但他问话之后,雪明收了笑容,一脸茫然道:“我没笑啊。”   魏阵图:“……”   景岳和秦燕支互看一眼,又齐齐将视线落在雪明身上,眼中满是怀疑的审视。   雪明心下不安,缩着肩道:“怎、怎么了?”   景岳没有立刻回答,又看了雪明好一会儿,才安抚地笑笑,“没事。”   他环视一周,注意到佛像前燃起的一支香,心念一动,慢慢走上前。   就在景岳即将靠近那柱香时,忽地心生警兆,背后似有浑厚的掌风袭来。   只听魏阵图大喊:“小酒!”   景岳侧身一避,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瞬间被炸出个大洞,余光可见雪明双手前伸,秦燕支和魏阵图都冲了上去。   “没事吧?”秦燕支一面想要控制住雪明,一面问景岳。   景岳:“没事。”   他看着与秦燕支斗得旗鼓相当的雪明,心中骇然,很显然,雪明受了经文的影响,但对方不过金丹修为,怎会有如此实力?   “放肆,居然敢偷袭景景!”蓝凤从景岳怀里钻出来,撸了撸翅膀,“叽叽帮你报仇!”   景岳赶紧把蓝凤拦住,担心他出手没个轻重,真把雪明给伤了,“别,燕支能行。”   蓝凤观察了下此时的情况,哼哼唧唧道:“流氓子也就这种时候有用!不过是景景的保安罢了!”   景岳并不懂“保安”什么意思,但只要安抚住蓝凤就行。   他见雪明渐渐有些无力,反而秦燕支隐隐有占上风之势,稍稍放心,再次将目光聚集在那柱香上。   刚刚,他就是想动那柱香,雪明才开始攻击他的……   “咔嚓——”   景岳手指一划,将香截成两段,与此同时,一声惨叫响彻大殿。   只见雪明整个人倒在地上,抱住身体不住翻滚,而他周身各处窍穴相继炸开,鲜血很快打湿了僧袍。   原本一直插不上手,在旁边急得不行的魏阵图冲过去抱住雪明,但雪明一口咬在他手臂上,魏阵图闷哼一声,却死死不肯松手。   “小酒,你怎么了!”魏阵图大喊道:“小酒!醒过来!”   雪明充耳不闻,一双眼中满是暴戾之气,竟生生咬下魏阵图一块肉。   他的唇上染满鲜血,眉间聚集着黑气,就像地狱中的恶鬼,只见他喉头一动,那块肉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就在景岳以为他还要发狂时,雪明却突然抽搐起来,眼珠不合常理地滚动,最终眼一翻,人晕了过去。   “小酒?”魏阵图赶紧低头查看,见雪明气息平缓,才重重吐出口气来。   魏阵图并不知道,此刻的雪明并没有失去意识,他能够听见周围人说的话,能够感知到每个人的动作,但却不能言语,连眼睛都睁不开。   雪明感觉自己的灵魂已脱离身体,飘飘荡荡,没有落点。   他漫无目的地飘移,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竟然出现了一尊金色的佛像。   那佛像外貌很眼熟,雪明有些迟疑道:“释真?”   随即,他见到金佛右眼流下了一滴泪。   一滴泪,容纳万丈红尘。   雪明脑中“轰”地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向他。   他看见金銮殿上坐着位俊秀的青年,青年身着龙袍,显然是凡人界的皇帝。   那皇帝的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眼巴巴地看向大殿门外。   殿外阳光正好,一道人影逆着光缓缓走来,虽还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雪明心跳已变得快起来,他见皇帝猛地站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喜悦,轻声道:“国师来啦?”   人影越走越近,轮廓也愈发清晰,终于露出一张雪明熟悉的脸。 第187章   ……魏施主?   雪明愣住了,为何魏阵图会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和魏阵图外貌一模一样的国师走到皇帝身前,微微躬身,皇帝便紧张道:“国师免礼,快平身吧。”   随后,皇帝说有事要与国师相商,挥退旁人,大殿中只剩他们二人。   皇帝匆匆步下台基,拉着国师往龙座去,“为何竟去了那么久?”   国师微微一笑,坦然地和皇帝分享御座,“蛮国此次派兵四十万,又有他们十多年前安排来的奸细为内应,处理起来麻烦了一些。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皇帝摇摇头,“其实已经很快了,只是我很担心你,很想你。”   国师似笑非笑,凑近皇帝轻声问道:“有多想?”   皇帝面上一红,“特别想。”   国师亲了他一口,“我也想你,特别想。”   皇帝身形微顿,猛地将国师压倒在龙座上,狠狠吻住国师的唇。   很快,殿中传来低哑的喘息声,淫靡的画面让雪明面红耳赤,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突然,喘息声被剧烈的咳嗽所取代,雪明一怔,稍稍张开指缝,就见刚刚的场景已经变了——寝宫中,满头白发的皇帝仰卧在龙床上,眼下发青,形容枯槁。   “咳咳……我怕是好不了了……”皇帝不住咳嗽,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国师赶紧上前扶住,“别动。”   皇帝虚弱地靠着他,已不再灵动的眼睛虚无地盯着某处,慢声道:“真是不公平,我已经这么老了,你却半点没变……”   他缓缓侧头,认真地打量着国师与年轻时一般无二的面庞,“若我能与你一样,就能永远和你一起。”   国师搂紧他,隐下眼底的悲伤,安慰道:“我说过,我的出现都是为了你,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等你转生,我还是会找到你。”   皇帝的眼睛亮了亮,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国师衣袍,“我们说好了。”   国师温柔地吻了吻他的眼睛,贴着他满是皱纹的脸,轻声道:“说好了,生生世世,我都会找到你。”   那一瞬间,仿佛崩塌的山石坠入雪明灵魂的湖面,掀起滔天巨浪,他捂着头,只感觉国师和皇帝都在离他远去。   辉煌的宫殿徐徐褪色,一转眼,他又见到他们,但这一次,是两个尚还年少的孩子。   大雨滂沱,四五岁的孩子跪在坚硬的石板上,身上早已湿透。   小男孩哭得双眼红肿,声音干哑,可他眼巴巴望着的房门却一直没有打开。   忽然,一把伞罩在他头顶,小男孩愣愣抬头,嘴唇抖了抖,颤声道:“表哥。”   他的表情有丝困惑,似乎不明白眼前这个八九岁的少年为何要理他,但还是道:“表哥,你身子弱,快回去吧。”   他见少年不为所动,又道:“我惹了老祖宗生气,你别管我,否则你也会受罚的。”   少年温柔地笑了笑,“那便罚吧,我们一起。”   说罢,少年掀袍跪地,和他同在雨中,只是为他撑伞的手一直没有放下。   那之后,小男孩病了,等他昏睡几日再醒来,却发现他所受的委屈已经有人帮他讨了回来,那些他怎么说别人都不愿意相信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   他的老祖宗,他的父亲母亲,都知道冤枉了他,惩治了真正犯错的人。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表哥在帮他。   可小男孩不懂,这位与他不算亲密又一直病弱的表哥,为何忽然待他这样好?   他后来问了表哥,表哥只笑笑,“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若不是你,我早都死了。”   小男孩听不明白,但那些并不重要,因为有了表哥,他此后的人生中再没有受过半分委屈。   他们一起面对深宅大院里潜藏的种种危机,一起周旋于朝堂之上,又一起退掉了婚事。   黄昏月下,清幽的梅香飘然浮动,别有一分暗涌的暧昧。   如今的小男孩早已成年,此时正红着脸对面前温润如玉的青年道:“表哥,我、我心悦你。”   说完,他紧张地盯着青年,见对方先是面露错愕,随即眼色一沉,表情十分严肃。   就在他以为表哥不会回答,想要说些什么化解尴尬时,却见对方忽然笑了,“真巧,我也心悦于你。”   “啊?”   “我说,我喜欢你啊。”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听得雪明心跳急促,他感觉自己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所包围,让他跟着欢喜雀跃,也跟着那个与自己相像的青年一样,羞涩的低下头。   然而等他再抬起头,就见魏道友穿过田间的金色麦穗,仿佛也带着光芒一般,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对方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先生。”   而魏道友的面前,仍旧有个和自己生得很像的小男孩,此时正赤着脚站在泥地里,仰着头呆呆道:“先生?”   “先生?”雪明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他看着小男孩在这位先生的教导下越来越明理,越来越智慧,越来越成熟,最终,成为当世一代名臣。   而从“先生”出现那一刻,小男孩就等来了他一生里最重要的人。   他们之间没有情爱,却有深重的情谊,彼此相伴终老。   此时此刻,雪明就是再傻也有了猜测,他想,或许他所见种种,都是他的前生。   他的每一段前生里,都有魏道友的陪伴。   雪明忽然有种恍然大悟之感——难怪魏道友会如此执着于他,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历了这么多……   但奇怪的是,不论哪段人生中,他都不叫小酒,那魏道友口中的小酒……又是谁?   意识一生,眼前突然一片腥红。   恍惚间,雪明看见个红袍道人朝着他一掌劈下,身体传来的剧痛,真实得就像他亲身感受过一般。   道人是谁?难道现在这一幕也是他的前生?   还不等他细想,红袍道人再次劈向他头顶……   “轰隆——”   耳畔有山石炸裂的声音,几乎要震碎他的神魂!   烟尘滚滚中夹杂着无数飞血碎肉,他听见魏阵图的声音传来——   “阮酒!!!”   那一刻,雪明前所未有的清明,不论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阮酒,是他的名字。   他,就是阮酒!   “啊——”   雪明惨叫一声,再次失去意识。   而在万佛寺的主殿中,魏阵图正紧紧抱着雪明,急声道:“都四五个时辰了,小酒怎么还不醒来?”   景岳正要安慰他几句,忽然,他看见雪明眼睫微微颤了一下。   魏阵图见景岳突然愣住,下意识低头,就见雪明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没了疯狂之色。   他整个人都软下来,只觉得惶惶无依的心脏又归于原位,“你……”   魏阵图只说了一个字,雪明却突然反抱住他,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肩膀捏碎。   景岳和秦燕支只当雪明还要发疯,刚想出手制止,就听雪明带着哭腔道:“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呜呜,对不起,我竟然忘了你!”   魏阵图:“……”   景岳:“……”   秦燕支:“……”   所以,阮酒恢复记忆了?   三人都是又喜又惧又忐忑,只怕他们产生了幻觉,或是误会了什么?   魏阵图犹豫半天,才小心翼翼道:“阮酒?”   “嗯!”阮酒稍稍松开魏阵图,羞涩地看着他道:“是我,我都想起来了!”   不止是阮酒那一生,还有他和魏道友共度的三生。   魏阵图:“都想起来?”   阮酒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先生,表哥,国师……”   魏阵图:“……”   此刻魏阵图的心情可以说非常复杂了,狂喜是必然的,但狂喜之外还有几分羞耻。   他一直以为就算阮酒哪天想起来,也只会是对方作为阮酒那一生,毕竟另外三生的阮酒都是凡人,万万没想到……   若是让蓝凤来形容,大概就类似于某人常年精分披马甲撩骚,但是忽有一天精分被扒皮,马甲也通通暴露,当年说的话装的逼都成了黑历史那种尴尬吧?   魏阵图见景岳和秦燕支都面露疑惑,那只蓝凤也朝着他探头探脑,于是赶紧捂住阮酒的嘴,“这些事我们可以私下说。”   阮酒一愣,听话地点点头。   等几人都稍微冷静下来,景岳才问道:“小酒,刚才是怎么回事?”   阮酒先是摇摇头,可刹那间,他感觉意识里多了点东西,好像是功法,又好像是一种领悟,尽管都很模糊,但它们真实存在着。   与此同时,他忽然就知道了万佛寺中所有的秘密。   “是香。”阮酒道:“你掐断的那柱香,有问题。”   景岳望着那半柱残香,道:“果然是它。”   阮酒:“当年释真成佛,它也受到了功德金光的洗礼,生出一抹灵识。” 第188章   这柱香可以说是释真成佛的唯一见证者,虽然借此生了灵识,但灵识尚弱,又无人引导,只能简单而粗暴地重复着当日万佛寺中的一切。   因此这里的建筑依旧崭新,且处处有魔佛的残像。   可除此之外,灵识还想和释真一样度魔成佛,但长久以来,万佛寺就只有他们几个活人来,灵识便盯上了他们。   阮酒:“他想附身我们,从而让万佛寺再现人间。可你们修为高,加上又是修道,很难受影响,而我修为最低,又是佛修,所以……”   他有些愧疚地看了几人一眼,低头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景岳摇摇头,示意阮酒不必放在心上,“所以我掐断香,你才发了狂?”   阮酒点点头,“我从香的记忆里见到了释真的佛身,得到了一些传承,又因为释真佛身那一滴泪产生顿悟,想起了过往之事。”   景岳:“难怪,空妙大法师说此地有你机缘,多半就是指释真传承。”   魏阵图:“释真传承乃是由真佛感化,万中无一,你岂不是还要修佛?”   阮酒一愣,他如今已恢复记忆,原本是应该修道,可现在……   他略一犹豫,“若你不喜欢我做和尚,我、我可以还俗。”   魏阵图莞尔,“何必还俗?这等功法天下人人求而不得,你若不练,岂不浪费?”他压低声音道:“再说释真当年信奉的可是欢喜佛,又没有禁欲一说……”   阮酒:“……”   阮酒面上红得滴血,就像个娇羞的小媳妇儿,根本不敢看魏阵图。   一旁的秦燕支和景岳还是头回感受到有人在他们面前撒狗粮,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秦燕支小声道:“空妙大法师不是说他们此生无缘?“   景岳微微一笑,“你说,此时的阮酒还是雪明吗?”   秦燕支一怔,是了,从阮酒恢复记忆那一刻,雪明的一生就结束了。   阮魏二人又腻歪了会儿,就听秦燕支问道:“那功德之水在哪里?”   阮酒这才想起来他们这趟的首要任务,忙道:“就在这里。”   景岳:“这里?”   阮酒:“没错。”   他走上前,将香炉中剩下的一半香拔出,周围场景为之一变,到处是断垣残壁和蔓生的草木,看上去一片荒凉。   阮酒站在倒塌的佛像前方,用力一踏,地面随之裂开,露出个丈宽的水池。   池水清澈,倒影着天空,仿佛水中有云。   众人还未靠近,就感觉到磅礴的功德之气溢散而出,每个人顿觉身上一轻,所有疲惫顷刻间散尽。   景岳取出功德石,将之放入池水中,原本平静的池水突然沸腾,又急速减退,而那块功德石也越来越小,外表的灰色褪去,渐渐透出一点金。   等到池水消减一半,功德石终于变成完整的金色,而池水也再度安静。   景岳问蓝凤:“这就是功德石心?”   蓝凤飞出来,停在他肩上辨认了一会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众人心下皆喜,如此一来,他们这趟不但顺利完成目标,还有了不小的收获。   景岳取走石头刚准备离开,就感觉肩上一轻,眼前闪过白花花的一团,接着就听“噗通”一声,池水里多了个人。   只见蓝凤光溜溜地站在池子里,池水不深,还不到他腰迹,几人都瞧见了蓝凤裸露在外的淡粉色的小屁股。   蓝凤丝毫未觉,转过身晃着小鸟冲着景岳招手,“景景快来和叽叽一起泡,这可是功德之水!”   景岳&秦燕支&阮酒&魏阵图:“……”   景岳很想捂住眼睛,又想捂住魏阵图和阮酒的眼睛,那种心情,大概是辣眼睛的同时又不想自家儿子被外人占了便宜,他赶紧道:“叽叽,把衣服穿上!”   蓝凤撩着水,理直气壮道:“叽叽没有衣服,只有毛。”   说完又催促道:“景景快来给叽叽洗澡,都一千多年了,景景只给流氓子洗澡,都没给叽叽搓一搓!”   想到昊天界中小燕支洗澡自己啄毛的一幕,蓝凤嫉妒地瞪了秦燕支一眼,后者冷冷一笑,心道能够活着在景岳面前露鸟撒娇的除了自己也就只有蓝凤了,果真是宿敌,于是暗含威胁道:“洗澡是吗?我来帮你。”   蓝凤怒而泼水,“走开!流氓子!你休想触碰本座冰清玉洁的肌肤!”   秦燕支:“……”   这般修罗场让阮酒和魏阵图大为吃惊,两人都想不到看上去情欲淡薄的景岳和秦燕支,私下里竟也如此有情趣,更想不到蓝凤还在其中插了一脚,他们究竟是何关系?   景岳如何感受不到两人复杂的视线,他犹豫着要不要解释,又听蓝凤正气凛然道:“叽叽的身体,只有景景一个人可以碰!”   景岳:“……”   他赶紧抱住秦燕支,避免了一次家暴的发生。   总之,蓝凤最终也没有达到目的,但景岳等人还是穿着衣服下了池中。   随着功德之水渐渐干涸,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修为有所进益,灵台也像被洗涤一般,格外清明。   景岳正细细品味这种变化,突然,他察觉四周的金灵气变得十分躁动,正疯狂涌向秦燕支的方向。   景岳一怔,反应过来秦燕支是到了进阶边缘,对方本就在返虚停留多时,加之洪流境中的奇遇以及与自己多日双修之故,修为进展很快,如今又有功德之水浸身,自然突破可期。   这一突破,可就是返虚至渡劫,一旦成功,秦燕支就将以不足三千岁的寿数,跻身修界最强高手之一!   如此,魔劫来临时,正道又多一份把握!   不止景岳,其他人也都发现了,他们赶紧退回岸上,紧张地关注着秦燕支的一举一动,就连蓝凤都不再作妖,变回原形乖巧地趴在景岳头上。   只见秦燕支双目紧闭,身上衣袍臌胀,浑厚的金灵力从他体内散开,锐利得仿佛能切割时空。   景岳赶紧放出领域护住阮魏二人,下一刻,周围的植物被连根拔起,和无数碎石一起倒飞入天,半空中凝聚一把巨剑虚影,又分解为千万剑胚。   剑胚成长为各种形貌不一的剑,每一剑似乎都容纳一个世界,剑中有景,有人,有故事,有历史,有生与死……   一把又一把,越来越多,遮天蔽日,而那些成形的剑则陆续没入秦燕支身体。   “轰——”   小西陆洲的狐野沙漠,某一处空地突然炸开,引来大范围地动。   远在七方界各地的大能都有所感应,人们纷纷猜测究竟是谁造出此番动静,但只有最为顶尖的修士知道,又有一人迈入了渡劫期。   极北陆洲,一叶匆匆破关而出,找到流风,后者道:“是小西陆洲,那里哪儿来的大能修士?难道是魔修?”   一叶摇头,“碧云钟并未示警,我想,应是我正道中人。”   流风:“但愿吧……”   三界寺中的空妙微微一笑,低声道:“看来,又要备大礼了……”   只是他也不知,突破之人究竟是景岳,还是秦燕支?   上南洲,万铭剑宗。   桃仙老祖能感应到那股气势与宗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大喜过望,当即传音宗门。   片刻后,整个宗门都知道他们的秦老祖已跨入渡劫,从今日起,万铭剑宗就将和寒云宗一样,拥有两位渡劫大能坐镇!   而距离小西陆洲最近的一座地下宫殿,韩广此时却神色焦躁。   他当然也知有人渡劫成功,但他可不认为对方是魔门中人,天道为何此时又为正道添一助力,莫非魔胎之事真有什么阻碍?   韩广负手在大殿中来回踱步,却听一男子劝慰道:“韩宗主急什么?魔胎一旦降临,别说是四五个渡劫,便是再来四五个又有何用?”   若是景岳四人在此,便能认出男子正是妖族的龟皇,对方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然来到人界!   韩广望了眼西方,那里是安置魔胎的方向,他想到魔胎这些日子的变化,也稍稍放下心,“您所言极是,只是魔胎迟迟不现世,我难免忧心。”   龟皇:“韩宗主放心便是,如今我们已将妖族仅剩的妖圣果全数奉上,快则数月,慢则一年,魔胎必将诞生!”   韩广:“如此正好。”   ……   三个月后的某天夜里,景岳等人终于从遗迹中出来,却发现他们已不在狐野沙漠,而是身处于一片黄沙中。   景岳分辨着方向,道:“这里离大日城很近。”   魏阵图:“大日城?老祖入寒云宗前待过的那座城?”   景岳的这段经历并不是秘密,魏阵图身为曾经“追求”过景岳的人之一,当然很清楚。   景岳:“对。”   这时,他们见前方跑来一群人,其中有凡人,还有许多低阶修士,修士们将凡人护在中间,似乎有意保护他们。   几人心下疑惑,赶紧迎上去拉住一人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人是名修士,只觉得眼前几人都有些面熟,但此时他惊慌太过,一时没想起来,只道:“你们要进大日城?快别去了,又一波妖潮快来了,赶紧逃命吧。”   景岳一惊,“妖潮?”   人界,怎会有妖潮? 第189章   不止景岳诧异,其他三人也都大为震惊。   “妖族怎能来人界?不都被困在定妖山中吗?”魏阵图怀疑自己幻听,毕竟那几个妖界与人界互通的秘境早已被连根拔除,莫非还有他们没发现的秘境?   说话的修士见几人连妖潮都不知道,心下怀疑,“你们到底从何而来?”   魏阵图看了景岳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那修士却更为警惕,扫了几人一圈,匆匆跑开了。   见状,景岳道:“去大日城看看。”   几人很快赶到大日城,城墙破破烂烂,还有些斑驳的暗红色,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迹,城门处不时有人背着行囊,拖家带口地逃出来。   等他们进了城,发现城中也是一片兵荒马乱——地上处处散落着蔬果杂物,许多商户大门敞开,店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柜上的商货早已被哄抢一空。   就连一些大户人家的宅子,也像被山匪光顾过一般。   街上人很少,想跑的都跑了,仅有的一些人大多神色茫然,他们或许是被丢下了,或许,是不知道离开大日城还能去哪里?   魏阵图:“这座城估计快空了。”   景岳没说完,凭着记忆找到了城主府赵家,却发现人去楼空。   他又转道去陈家,陈家的大门紧闭,但景岳能感应到陈家里还有人。   他上前扣门,没多久,大门被人打开条缝,一个十七八的少年疑惑地看着他们,“请问……”   景岳:“我乃阵家旧友,听闻大日城妖潮临近,特来相助。”   少年见几人风姿卓越,又是人族,不疑有他,喜道:“多谢诸位,快请!”   少年引着景岳等人来到正厅,厅中围坐着不少修士,景岳大致一扫,陈石并不在其中,唯一眼熟的是坐于上首的青年,若他没记错,对方应是叫做陈果。   屋中的修士见突然有人来,都是一惊,疑惑地看向少年。   少年:“这几位道友乃是陈家旧友,是来相助我们的!”   旧友?陈家人面面相觑,尽管这些人看着有些面善,但他们谁也不认识……   “景老祖?!”   屋中忽有人惊呼,连带着椅子擦地的声音,众人一回头,就见家主陈果竟一脸激动地站了起来。   景老祖?好像修真界姓景的老祖只有一位……   景岳颇为意外,他与陈果只有一面之缘,当年他在大日城附近找到了九断山洞府遗迹,拿回了沧澜剑,便是冒充陈果的远房同族。   那时候,他和秦燕支大多时候都变幻了模样,没想到今日陈果竟能认出他。   更让他意外的是,当时的陈果明明资质平平,没想到千年过去,对方竟已修至金丹,显然千年中必有奇遇。   也是,陈果原本气运就不错,否则也不会反压制住那个妄图夺舍的蠢笨魔修。   景岳笑了笑:“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啊!”   他这一承认,满屋子的人都呆住了,陈果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真、真是老祖来了?”   见景岳微微颔首,陈果膝盖一软,“噗通”跪地。   “老、老祖!”   一屋子的人跟着呼啦啦跪下,他们身在陈家,纵然没见过景岳,也听说过景岳与陈家的渊源。若是没有景岳相助,陈家早就不存在了!   景岳眉心一跳,“都起来吧,说说,妖潮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果知道景老祖不喜人跪,赶紧站了起来。想他当年被老祖救了一命,回来之后便找来景老祖画像,挂在房中日夜焚香,今日又怎会认不出老祖?   没想到,大日城危难之际,景老祖竟然会来帮忙,他简直不要太惊喜!   陈果不敢耽误,赶紧将目前的局势一一道来。   原来,景岳他们进入遗迹里的三月,七方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韩广见正道来势汹汹,只怕他们已找到办法对付魔胎,便先下手为强,牺牲了自己一半修为并一万魔修,布大阵开传送门,打通人妖两界通道,引妖族来到人界。   景岳大惊,“你说,韩广已与妖界再度接触?”   陈果点点头,“听说他那个阵法叫做阴阳双合生门阵,须得消耗魔道十分之一的气运,若不是仗着魔胎降生后魔道气运大盛,他一定不敢。”   也正因为此,魔胎一事再也瞒不住,就连陈家这等偏远地区的小世家也听说了,整个正道都人心惶惶的。   景岳面色凝重,“不好!韩广牺牲如此之大,必是为了妖圣果,也不知妖族会送上多少,但可想而知,魔胎一定会提前诞生!”   秦燕支等人也都沉着脸,他们本以为自己还有一两千年的时间准备,但现在看来,危机迫在眉睫。   陈果:“有风声说,最多一年,魔胎就将降世。”   景岳强迫自己冷静,问蓝凤,“万界星辰大阵,最快布阵要多久?”   蓝凤:“依景景的实力,再有叽叽从旁指点,最多不过三月。”   景岳稍稍放心,却听陈果道:“万界星辰大阵?原来这段时间大能们到处造祭台,就是为了布这个阵吗?”   景岳摇摇头,并未多说,又问:“妖潮何时来?”   所谓妖潮,便是有很多妖物同时进攻人族领域,大肆屠杀人族,抢夺底盘与宝贝,七方界自万年前妖劫以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识过妖潮了。   陈果:“妖潮半月前就来过一次,妖族占领了大日城附近几座城,若非得人相助,只怕大日城也不再是我人族之地了……”   景岳心道难怪他见城门残破,看来是上次妖潮留下的痕迹。   正想着,就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与此同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陈道友啊,我已探查过,妖潮距离大日城不过百里,你们真的不走?”   景岳回头一看,见是个青衣修士,样貌举止皆是寻常,修为应是金丹上境。   “噗……”景岳忽然笑了,引得其他人莫名不已,怎么景老祖此时此刻都还笑得出来?又有什么好笑?   唯有秦燕支和蓝凤同样笑起来,前者看了眼青衣修士,又看了眼陈果,低叹道:“还真是有缘。”   而他和景岳之所以会笑,是因为他们都认出了青衣修士正是当年妄图夺舍陈果的魔修。   千年前他们送此人去了三界寺,请空妙为其超度转生,没想到,此人转生后虽失去记忆,却又来到了大日城,又遇上了陈果。   但陈果并不知其中内情,虽然他比当年稳重多了,可性子还是有些愣,直接问道:“景老祖为何发笑?”   景岳不好多说,他和秦燕支能认出青衣修士的来历,一是他们修为高,二是两人送了对方转生,与其结下大因果,可既然已是前世之事,就不要说出来惹麻烦了。   他随意敷衍了几句,问道:“你说上次妖潮得人相助,莫非就是这位?”   陈果:“正是,赵道友乃邻水派真人,偶然路过大日城,见城中危机,便仗义出手。”   说罢,他又为赵道友介绍了景老祖的身份。   赵道友赶紧对景岳施礼,眼睛却不敢多看对方,不知为何,他见了景岳总觉得心里犯怵,那种害怕从骨子里透出来,可他明明没见过对方。   思来想去,他只当是景岳地位太高,威势太足之故。   这时,他听景岳问道:“此次妖潮规模如何?”   多半就是问他了,赵道友赶紧回话,“足有三五万之多。”   景岳又问陈果:“大日城中还有多少人?”   陈果眼神微黯,“上次妖潮我们牺牲太大,熬过来的修士大多也走了,如今大日城里除了些老弱病残,就只有我们陈家留守。”   景岳:“你们为何不走?仅是陈家一家,如何守得住城?”   “为何要走?大日城本就是我们人族的地盘,我们不守谁来守?”陈果理所当然道:“老家主说过,外人最多帮我们一时,只有我们自己能帮我们一世,若我们都退了,大日城还能靠谁?”   他口中的老家主自然是陈石,景岳笑道:“不怕死?”   陈家人都摇摇头,陈果道:“如今正道大能都在为人族努力,我们够不上,但也想尽一份心意,若是人人都退,不用等到魔胎降临,我们就完了。”   景岳心中颇为欣慰,从他重生到现在,三次经过大日城,陈家,终于有了自己的魂。   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守住大日城。”   陈果大喜:“是!”   如此,一行人来到城门上,等待着妖潮来临。   约莫两个时辰后,渐渐有妖物出现。   这些妖潮对于景岳几人来说不值一提,秦燕支唤出太清剑,“你已休养多时,且去吧。”   话音一落,空中便凝出个小小的人形,正是太清的剑魂。   剑魂迅速冲往妖物的方向,可身旁忽然又出现一人,那人生得与蓝凤一模一样,却让太清觉得无比亲切。   “小太清,还认识我吗?”那人问道。   太清有片刻的怔愣,随即瞪圆了眼,“沧澜前辈!” 第190章   太清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休养,时睡时醒,沉眠时并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自然不知沧澜与小沧澜合为一体之事。   他只记得沧澜剑断了,当时还难过了一阵,后来这份难过被景元复活冲淡了,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沧澜。   毕竟有一万多年前的情谊在,太清可以说是非常激动了,就是不明白沧澜为何生得与景元道祖那只凤凰一样,让他有些不适应。   沧澜也不解释自己如今的情形,只拍了拍太清的头,“好久没有并肩作战了,可别让主人失望!”   太清看了看前方的妖物,嘴角微勾,露出与他外貌年龄不符的冷漠,“自然不会!”   两道剑魂同时冲入妖群,快若流光,一头象妖看见一颗沙粒般大小的白光冲它而来,香妖甩鼻,试图抽飞光点,哪知长鼻一痛,半条鼻子被锐利的剑气割断。   象妖惨叫一声,又四点白光打在它粗壮的四肢上,石柱般坚硬的四肢瞬间炸开,象妖轰然倒地。   几十光点绕着象妖庞大的身躯旋转,残影织成一张网,将象妖彻底肢解。   残忍而又血腥的杀戮才只是刚刚开始,妖群被切割成两半。   一半是极致的白,山林大地冻结成冰,那是源自于沧澜的能力,作为一把融合了五行至寒之物的仙剑,他天生便是冰雪之王。   只见俊美无双的少年浮在半空,满头青丝渐渐变为银白,不断生长,像蛇一般卷住无数妖物。其每根发丝都由剑气所凝聚,一旦被缠住,便会被瞬间绞成碎肉。   另一半则是夺目的金,太清将自身分解为无数光点,好似星砂萤火,又像狂风中一场剑气形成的沙暴,所到之处死亡遍地,寸草不生。   两道剑魂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城楼上,陈家众人早已看呆了。   他们此时已知景岳身边的是谁,但真正见识到,才发现自己低微的实力限制了他们的想象,仅仅是两人的剑魂,就让对他们来说十死无生的妖潮变得不堪一击。   风起,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景岳望着眼前的一幕,淡笑问道:“熟悉吗?”   秦燕支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当年界山上,沧澜与太清也是这般并肩作战。”   景岳回头,两人相视一笑。   那时候他和一忘以师徒身份并肩而战,如今,他们同样站在一起,面对所有生死危机。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几万妖彻底死伤殆尽。   大日城只依靠两把剑便守住了城门,而城外十几里,仓皇而逃的城民们都停下脚步。   有妇人抱着孩子,急道:“城、城主,为何不走了?”   她问话的中年男人正是城主府赵家掌权者,男人望着大日城的方向拧眉不语。   又一位修士匆匆走来,“城主,大日城好像彻底没有声音了?”   妇人一愣,这么远了,仙长们还能听见城中的动静?   城主:“不对劲,我确定刚才妖潮已至,可为何此时却如此安静?难道妖潮退了?”   修士:“不可能吧?除非妖物死伤太重,妖潮根本不可能退。城中只有陈家留守,几百陈家人,又如何拦得住妖潮?”   城主听对方提起陈家,眼神微黯,“这个城主的位置,赵家不配做。”   那修士一愣,也沉默下来。   半晌,城主忽道:“你送城民继续逃。”   说罢回身往大日城的方向去,修士急喊道:“城主!你现在回去太冒险了!”   城主头也不回,“我若不回去,一生难安,也就止步于此了。”   那修士望着城主的背影,怔怔不言。   城外发生的一点小事,城中几人并不知道。   此时,陈家人正陷入一片欢腾之中,但兴奋过后,陈果又道:“老祖,妖物在我们这里吃了大亏,想必短时间再不敢来,但临近几城都已被妖物占领,我想去看一看。”   若是还有人活着,还有人需要帮助,他们也能贡献一点微薄之力。   阮酒听得此言,也有几分想要帮忙的意思,他如今修为不高,难以在大战中发挥多大的作用,但他可以在更小一些的战场施展自己所学。   他们终究是为了人族正道,即便是凡人,即便是低阶修士,也终究属于人族,属于正道。   魏阵图见阮酒有意留下,当然也不会走,但景岳和秦燕支还有要事,不得不先行离开。   众人将景岳和秦燕支送至城门口,景岳回头道:“诸位留步。”   陈果急道:“让我们再送送老祖,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阮酒和魏阵图互看一眼,也都表示赞同。   他望着大日城半毁的城门,道:“只要能安稳渡过魔劫,我们必能再见。时间紧迫,我们先走一步。”   说罢唤出沧澜,与秦燕支御剑飞天。   待他们身影消失,陈果喃喃道:“魔劫,真能过去吗?”   “能!”阮酒肯定道:“正道齐心,此劫必过!”   陈果一愣,重重点头道:“对!此劫必过!”   此后数日,景岳与秦燕支兼程赶往中洲,同时,他们也向各门各派发出传信,告知众人他们已成功得到功德石心。   寒云宗。   一叶又一次来到了祖师殿,而他的身边还带着程念。   两人恭恭敬敬地对着景元的画像上了柱香,又走向一念的画像,待上过香后,一叶忽道:“大师兄,上一次妖劫大战我实力低微,你与二师兄不让我同去,这一次,我与你总算能并肩作战。”   程念听得一愣,不知老祖所言何意,正欲问,一叶已转身去往一忘的画像前。   他凝神看了画像上的人许久,示意程念与他一道上香。   袅袅烟雾中,一叶忽然问程念,“你的剑叫做太昊,二师兄的剑叫做太清,你可知,我的剑叫什么?”   程念摇摇头,他与一叶相处千余年,见过一叶各种兵器法宝,却从未见过一叶之剑。   下一刻,就见一叶手中出现一把暗青色的剑,剑身细长且软,但不用怀疑,此剑一出,必是见血封喉的夺命之剑。   一叶一改往日做派,神色肃穆,“我的剑,叫做太苍!”   话音一落,太苍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与此同时,程念腰上太昊也震颤起来,似乎在响应太苍一般。   “当年,师尊赐予我们师兄弟三人一人一把剑,如今物是人非,但我的剑依然在我手,而我也将用我手中剑,再守寒云宗万年兴盛!”   一叶剑指殿顶,朗声道:“传令寒云宗上下,出发!”   “嗡——”   青云峰上碧云钟不敲自鸣,浑厚的钟声伴随着一叶的指令传遍寒云宗每个角落。   不论身在何地,不论修为如何,每一个弟子都放下手中事物,往祖师殿的方向拱手,“弟子尊令!”   与此同时,十万寒岭金光阵阵,寒云宗尘封万年的护山大阵,就此开启!   而在一叶之前,距离景岳更近的三界寺内,空妙便已然收到传信。   他从蒲团上站起来,枯瘦的身姿依然挺拔,眼中平静得像静夜深海,他一步步走出禅房,来到一座大殿前。   巍峨大殿雕梁画栋,宏大庄严,墙上刻有千万年来流传的佛祖传说,只一看都让人心生卑微,不敢有一丝轻慢。   而大殿正中顶上悬挂的匾额,则镶嵌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字——入灭殿。   入灭,即佛身与世间缘法已尽,入灭殿,便是存放历代三界寺高僧舍利之殿。   空妙放缓脚步,轻轻推开大殿门扉。   外间的阳光流泻入内,驱除阴影,铺开一条光明的路。   空妙踩在光照的地面,留下长长的影子。   他来到最前方的祭台前,台上摆卖了牌位和木匣,每一枚匣中,都存放着一颗舍利。   空妙跪地长叩,复又膝行向前,从祭台下方拖出一个木箱。   木箱之中,只有一件大红镶金线的袈裟,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象征着每一代三界寺第一高僧的地位与荣耀。   空妙轻轻抚摸着袈裟,记忆飘远至一万年前。   那时定妖山早已被尸山血海吞没,一忘在天空中留下的剑痕正徐徐弥合,宣告着妖劫已过。   满天飞雪簌簌而下,抚养空妙长大的真让大法师坐在满地鲜血中,早已是油尽灯枯。   圆寂前,真让大法师唤了空妙的名字,唯一吩咐对方做的事,便是为自己脱下袈裟。   真让:“空妙,披上它。”   空妙:“可我——”   真让:“披上!”   真让的语气太过威严,空妙不敢违逆,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袈裟披上身。   当他再转头,就见真让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慢声道:“从今日起,三界寺便以你为尊。”   空妙诚惶诚恐,跪地叩首,“弟子尊命。”   “要记住,你的责任。”   空妙听得真让的声音愈发虚弱,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咽道:“弟子,一定铭记。”   许久,他也没有等来真让的回答,空妙心里一突,正想抬头,就听真让一声叹息,“孩子,委屈你了……”   微风起,将一枚菩提叶卷进入灭殿,吹落到空妙脚边。   空妙回过神来,握紧手中袈裟,而后站起身,郑重地将袈裟披好,一如当初。   他大步走出大殿,沐浴着阳光,再不看身后的入灭殿。   ——弟子不委屈。这天下太平,本就是弟子的责任! 第191章   上南洲,洛城。   此城因与万铭剑宗相隔不远,城中素来热闹繁华,但这些日子,街面上却忽然冷清了下来。   由于魔胎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危难当头,城中居民能不出户就尽量不出户,不少商户都关门歇业了。   但每座城里总有那么些刺头,素来爱跟大众舆论唱反调,王昌盛便是其中之一。   他乃洛城土生土长,天赋不算多好,但也不差,如今已有筑基修为。因他从小胆子就大,又颇有侠义心肠,人送外号“王大胆”,在洛城里也算一号人物。   此刻,王昌盛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肩上停着自家养的灵鹰,口里还哼着小曲儿,似乎根本不为流言所惧,一派怡然。   忽然,王昌盛见着个熟人。   “哟,这不是林道友吗?这么匆忙是要往哪儿去啊?”   他口中的林道友身着一件破旧道袍,走路时因步子太快,道袍下摆不停被掀起,仿若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   林道友听得有人唤他,脚下一顿,随即恍然,“原来是王道友,你怎的还有心思闲逛?”   王昌盛抬头望了望天,“这大好的日头,不逛逛岂不可惜?”   林道友不禁有些佩服,“王道友真乃好心气,大难将至,王道友竟不全当一回事。”   “大难?你是说魔胎一事?”王昌盛朗声大笑,“哈哈哈,市井流言,林道友又何必当真?想我正道修士实力远胜魔修,天道气运自然在我正道,又怎会容魔胎诞生?不过是魔道小小诡计,欲乱人心神罢了!”   林道友摇摇头,“宁可信其有啊,小弟我赶着去鑫城,那里离万铭剑宗最近,若真出了事儿也安全点。”   王昌盛:“岂会出——”   话没说完,王昌盛猛地瞪圆了眼睛,林道友见状,顺着他视线一瞧,下意识长大了嘴。   只见空中无数红丹仙鹤飞来,观其数量足有上万之多,鹤群掠过他们头顶时,仿佛一片阴云笼罩在洛城之上,不见一点日光。   林道友:“千羽派……”   圈养了如此多红丹仙鹤当坐骑的,就只有上南洲四大派之一的千羽派!   一直到鹤群消失无踪,王昌盛才愣愣问道,“千羽派这是全派出动了?发生了何事?”   有那特意跑出来看热闹的人道:“还能是啥事儿,必定跟魔胎有关,看千羽派这阵仗,正道各派怕是要动手了。”   王昌盛正想反驳此人,又听后方传来一阵惊呼。   他转头一看,就见空中出现个罗盘,罗盘呈纯黑色,边缘镶红,足有半个洛城大小,王昌盛一眼认出罗盘来历——星罗山庄!   据说此物乃星罗山庄至宝,上面刻有阵法,别说半城人,就是十城人也盛得下!但催动此宝所耗灵玉甚多,若无关乎星罗山庄存亡的大事,绝不会轻易动用!   先是千羽派,接着是星罗山庄,上南洲四大派已出其二,莫非真和魔胎有关?   王昌盛心中惊疑不定,突然,他又见遥远的天幕中出现数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竟是十艘巨大的宝船!   “是太初派!”   王昌盛身旁的林道友惊道:“混沌宝船!”   此船乃是太初派飞行法器,名为混沌,意指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太初之意。   显然,太初派出动如此多宝船,也是举派上阵之势。   但上南洲不止有这三派,最负盛名的乃是天下第一剑宗——万铭剑宗!   只见一片七彩流霞从远处飘来,好似虹桥垂落,但等流霞靠近,人们才发现原是无数飞剑残影,毫无疑问,剑上必然是万铭剑宗的修士!   洛城中人从出生至今,从未与万铭剑宗的大能如此接近,只要想想剑上或许有哪些人,只要提起那些人的名字,他们就忍不住心绪澎湃,热血沸腾!   他们望着天上彩霞,恨不能追随万铭剑宗,杀尽天下妖魔!   可惜,也只能做做白日梦——流霞转瞬消散,只在天际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   “真不敢相信,上南州四大派居然全数出动了?”   “是啊,没想到正道的动静竟然这么大!”   “我记得就连千年前正道上蜀西洲清缴魔道,也只出动了十之一二的人马……”   “看来这次魔劫非比寻常,可妖劫不是才过去一万年吗?”   ……   人们议论纷纷,然到了此时此刻,王昌盛再不敢提什么“市井流言”,如此大的阵势,若说不是为了魔胎,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唉……”   身旁之人一声叹气,唤回了王昌盛的神智,他怔怔地盯着对方。   林道友:“鑫城看来是不用去了,万铭剑宗都没人了,在哪里都一样危险。”   王昌盛:“总还有些低阶修士守宗吧?还有护山大阵!总是安全些的!”   林道友:“看各大派如临大敌的样子,估计也没多少信心,若魔胎真的降临,咱们不管躲在哪儿都是枉然,索性我也热血一次,跟着拼一把算了。”   他说完这句话,只感觉心上一轻,露出个轻松的笑来。   最终,林道友拍了拍王昌盛的肩,转身往回走。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口,王昌盛身子一抖,而后急速往城门方向飞跑,他得赶紧躲去鑫城!   啥?侠义?胆子大?跟性命比起来屁都不是!再怎么说,鑫城也比洛城安全!   这一刻,两百年专注艹人设的“王大胆”同志,终于崩人设了……   上南洲的一幕也同样发生在其它各洲,就连远在禹东的龙殿都参与其中,如今即便是凡人也都明白——正魔大战,一触即发!   蜀西,血桃林。   这里生长着全修真界都少见的一种植物——血桃,其外形若桃树,但花瓣和树叶都呈血红色,故而名为血桃。   此时,林间血桃花纷然而落,一个年迈的和尚站在落花下,对身旁的青年道:“此地乃三条灵脉交汇处,依照老祖所言,阵点应该是这里。”   和尚,自然是空妙,而青年,则是景岳。   由于万界星辰大阵布置起来十分麻烦,不但对阵眼之外的其它阵点选择有很高要求,阵法排列也要依据星位随时变化,不能有半点差错,只靠口述实在容易出纰漏。因此,景岳和秦燕支便分头行动,景岳负责北面和西面,秦燕支则负责东面和南面。   蜀西作为魔修老巢,魔修人数远超另外六片陆洲,景岳为了不引起魔道警觉,便将蜀西放在了最后。   前不久,景岳终于抵达蜀西,又于今日找到了空妙。   “只有东南西北面布置完成,封锁魔道气运,我才能进行阵眼的布置。”景岳道:“如今只剩这里了,就从今夜开始吧……”   而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荒野之地,荒野中央有一座祭台,祭台周围足有上万正道修士,而妖魔组成的联军正步步紧逼,厮杀声震天。   大地焦黑,处处是水淹和火烧的痕迹,地上堆满了残肢,坑洼中盛满鲜血。   一个独臂修士跌跌撞撞地跑到位紫袍老头身前,“不好了!妖族增兵十万,咱们怕是要顶不住了!”   紫袍老头正是紫霞派那位被景岳打脸数次的魏长老,他眉心一皱,“妖族怎会突然如此舍得?”   虽说妖魔已联手,但此次魔劫毕竟是人族中事,妖族就算帮忙,也不应该牺牲太大,毕竟如今妖族人丁凋零,十万妖可不是小数目!   不等他想明白,又有个修士气喘吁吁地跑来,“东面,七八万魔修正赶来此地!”   魏长老:“什么?!”   魔道一直想攻下祭台,阻止人族的布置,但此前也就出动了几万人,为何今日却忽然来了近二十万?   独臂修士:“会不会是最近正道动作太大,韩广心急了?”   毕竟前些日子,三界寺和玄月九宫派的人都来到了蜀西,一部分人已来祭台处汇合,另一部分人则不知去向。   魏长老:“有可能,妖魔派来的这些人手不可能短时间内调动,他们必然准备多时,要在今日一举夺下祭台!”   独臂修士:“那怎么办?”   魏长老:“迎战!哪怕我们全部战死在这里,也必须守住祭台!”   独臂修士:“可他们人数远超我们,万一守不住呢?”   魏长老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回答,唤出本命法剑,一跃而上,往敌营冲去!   独臂修士一愣,咬了咬牙,跟着冲了上去。   此后数日,正道一方可谓拼劲全力,但妖魔联军人数众多,逼得他们不断缩小地盘,渐渐不支。   战场之上向来是此消彼长,眼看正道中人接连退败,仅剩下三分之一的修士还在坚持,而妖魔却气势大盛,攻势越来越猛。   人人心里都有数,要不了多久,此处祭台将彻底易主!   但正道中人没有放弃,也不敢放弃,他们承载的不是己身性命,而是此后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来的正道气运。若他们不想如老鼠一般躲在阴暗的角落,还想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这方世界,他们就绝不能退!   又一日,妖魔联军距离祭台已不足十里,人群中厮杀的魏长老已到了强弩之末。   “嘭——”   他被一头豹妖的尾巴抽飞,在地上砸出个大坑,魏长老感觉全身的骨骼都被碾压成粉末,他呕出一滩黑血,擦了擦嘴角,艰难地爬起来。   他的宝剑已然破损,剑身处处裂痕,而他此时也苍老不已,与数日前判若两人。   但魏长老还是抖着手拾起落在一旁的宝剑,强忍剧痛,挣扎着往前……   突然,他身形一顿。   魏长老呆愣片刻,从腰间取下一枚铃铛。   此时无风,铃铛却微微颤动,发出悦耳的铃声。   他面露狂喜,转而大吼道:“撤!快撤!”   有人不解,“魏长老,我们此时若撤走,祭台……”   魏长老:“还管什么祭台!快走!”   除他之外,战场上还有不少人也作出了同样的命令,尽管大部分修士都是一头雾水,但他们还是选择听话的撤离。   他们一走,妖魔联军轻松攻上祭台,可祭台上却什么也没有。   有妖王道:“他们突然撤了,会不会有诈?”   另一魔修沉吟片刻,“难说,但他们守了数月的祭台,总不会没用吧?”   魔修们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忽然间,西方忽然亮起一束刺目金光,直上云霄。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极北、禹东和下南洲,同样有三束金光冲天,那一刻,不论实力多低微的魔修,都感觉身上像被套上枷锁一般,好像这一方气运都被封锁住了。   一名洞天魔修望着极目处那道贯通天地的金光,大惊道:“不好!我们上当了!” 第192章   他们的确是上当了,这些祭台还真的没一点用。   当初景岳为了防着魔道捣乱,便设计在极北、蜀西、下南、禹东建立祭台,以此吸引魔道注意,掩盖自己真正的目的。   但魔修们并不好糊弄,他们必须做得极为真实,因此,这件事只有少数正道修士知道。   这些知道内情的修士,每个人都有一枚铃铛,铃铛乃是六渊阁特别炼制,不管相隔多远,只要主铃一响,其余铃铛都能有所反应。   而主铃,当然在景岳身上。   当他布置完成最后一处的阵法,便摇响主铃,其他修士得到指令,便果断从祭台撤退。   尽管过程中正道不免有牺牲,但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每一个参与进来的修士,不论自己身处哪个位置,不论自己在哪个战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或许有人得知被蒙骗后也会一时激愤,可大势如此,等想明白以后,终究不过一声叹息。   面对魔胎,不管你是不是知情者,都要用尽全力去演这一场戏。   他们入了戏,也将魔道与妖族带入戏中。   此时,蜀西一处秘地,韩广的咆哮声传遍整座大殿。   “我早就说,正道实力最强的几人都没有去护持祭台,必然有诈!”他怒瞪着一个美貌青年,“是你!你非说正道近日全数出动,怕是祭台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必须要强占一处!如今损兵折将不说,还什么也没捞着!”   青年微微一笑,狭长的眼睛满是魅惑,“我哪里知道他们愿意舍弃那么多修士只为做一场戏?再说,韩宗主不也放心不下吗?您当时一听说三界寺、寒云宗、万铭剑宗都开始行动,不也一样慌了神?”否则又怎会愿意增派数万魔修?   韩广面上微有些扭曲,像是自我辩解一般道:“真没想到,正道为了骗我们,竟眼看着那么多同道修士送死。如此有违人伦道义,还怎么好意思指责我们为魔?”   青年心道,你们人族不就是这般虚伪吗?不论正魔,都是一样。   韩广负手在大殿中踱步,眼中满是阴鸷,“如今他们已比我们先了一步,我担心魔胎之事还会生变,狐皇,你们妖族真的没有多余的妖圣果了。”   青年正是狐皇迦楼,他微微眯眼,“韩宗主应该很清楚,我们妖族的妖圣果都交给您了,至于另外四枚,是您当年没能留住景岳他们。”   一提起这件事韩广又想发火,都怪这些妖物愚蠢被姓景的给骗了!却听迦楼笑道:“宗主勿急,魔胎乃天道孕育,不论正道做什么都无法阻止,要不了一年,魔胎必然降临。”   “但魔胎初生时总是虚弱,总有一分危险,若非如此,你们妖族又何必出那么大力?万一正道真找到了对付魔胎的办法,魔胎越晚诞生,他们的准备时间就越充分,我也就一日不得安心。”韩广越说气压越低,想起属下报来的东南西北四道金光,沉声道:“说不定,他们都准备好了!”   迦楼眸光微闪,淡笑道:“韩宗主想要魔胎再早些出世,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韩广一愣,就见迦楼眼神轻轻瞟了眼他身后,韩广顿时身体发寒。   他身后站着的是鬼伏宗的弟子,不但实力高强,还都是他的亲信。他之所以心凉,是因他明白了迦楼的意思——将这些魔修献祭,便可催生魔胎!   那些人没看到迦楼的眼神,更不知韩广心中所想,正乖顺地垂手站立。   韩广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恨妖物冷血无情,本欲开骂,可最终却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一片森寒。   另一边,景岳已从蜀西离开,经过数十多天奔波,来到了中洲。   此时,他身处中洲一座边陲小城,但城中没一个活人,只有满地血迹和尸体。   景岳眉头紧锁,心知这里遭遇过妖潮,低叹道:“没想到,妖潮竟已发展至中洲……”   不过也不意外,中洲离小西陆洲不算远,加上中洲各大派很多都已离开,修士们又各有牵制,这边陲小城自然没人看顾了。   他刚走了两步,忽然顿住——如果这座城已经这么惨了,那周围几座城……   景岳赶紧唤出小沧澜,御剑冲天。   就在距离景岳千里之外,有一座风雅城。   此城原本如城名一般有风雅之气,城中文人辈出,修士们也以文墨为法器,整座城好似都沾染了墨香。   但如今,城里没了墨香,只有血腥气和妖物的骚臭味,一头头妖物破城而入,修士们用他们的文房四宝来抵挡,但又哪里抵挡得了?   一名书生打扮的修士手提毛笔,笔杆青光莹莹,俨然不是俗物。   他身上染血,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从左耳到嘴角,可他表情却不见一丝狼狈,对着身旁手拿画卷的修士道:“城里的凡人都送走了吗?”   “走了,大哥二哥他们已送走了最后一批凡人,只要我们再拖延一阵,他们就能走得更远。”   “那便好,希望他们能成功逃到白辉城,那里有诸葛世家坐镇,不会轻易被妖物攻破。”   话音刚落,一条半丈粗的蛇朝着书生咬来,书生赶紧持笔写下一个“封”字,一笔一画酣畅浑厚、雄健洒脱。字迹一出,那巨蛇仿佛被禁锢住般无法向前,只能在原地不住挣扎。   浮空的“封”字不停颤动,又有越来越淡的迹象,书生也是勉力相抗,双臂都在不住发抖。   画卷修士见状想要来帮忙,斜里又杀来几只妖物,他也很快陷入苦战。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妖物冲过来,两人渐渐不支,只见“封”字一碎,另一修士的画卷也被妖物一爪划破,眨眼间撕成碎片,他们疲惫不堪的身形映在一双双赤红的眼中,已然被妖物包围。   多半只能到此了,书生有些失望,但不惧怕,从他决定守城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与风雅城共存亡的准备。   城破了,城中的墨香散了,从此只闻风雨而不闻读书声,数千年文气毁于一旦。   但城里的人逃了出去,尽管大多是凡人,可生长在风雅城的凡人定然受城魂影响,胸中也有一口浩然正气。   这口气会在适当的时间生根发芽,成长为第二座风雅城!   一头虎兽猛地扑来,书生眼也不眨,死死瞪着妖物。   他还没有倒下,说明他身体中还有一点力气,他要用最后一点力,再杀一头妖!   “吼——”   虎兽扑到一半,身体突然从中间裂开,腥臭的血洒得满地都是。   书生一怔,他从虎兽肉体分割的空隙中,看见了一道逆光的人影——那人手提长剑,本身气势也如一把剑,一步步走来。   “秦……是秦老祖!”   画卷修士道出对方身份,又见一道夺目的剑光闪过,剑光过后,遍地都是妖物的尸体。   他有些回不过神,明明就快死了,怎么突然间局势就颠倒过来?   这时,他见那位传言中冰一般冷的秦老祖忽然笑了,站在尸山血海中,眸若星辰。   “阿景来了。”他听见秦燕支如是说。   下一刻,他就见又一位道人从天而将,道人生得十分漂亮,正是闻名修界的寒云宗老祖景岳!   景岳一路追过来,走了好几座城,没遇上什么妖潮,只看见一个个死里逃生后仍旧惊魂不定的人。   他知道秦燕支在他前面,已做了他想做的事,一直来到风雅城,他终于见到了对方。   “燕支。”景岳很自然地走上前,和秦燕支相视一笑。   秦燕支:“都准备好了吗?”   景岳点点头。   秦燕支:“那就走吧,别让叽叽等久了。”   景岳:“好。”   两人说走就走,转眼不见踪影。   唯剩下城里一众刚刚还杀得忘我的修士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画卷修士:“我们……没事了?”   书生微微一笑,“妖都死绝了,还能有什么危险?至少暂时是活下来了。”   哪怕暂时也好,只要活下来,就能做更多的事,就能为这座城再驱风雨,再续文气!   边陲的风雅城陷入劫后余生的欢腾,而在中洲之中,还有一座忘海城——此城在大陆之中,远离大海,故而取名为忘海。   忘海城外有一座山,名为空绝山,山顶之上,一只蓝毛小鸡正坐在岩石上,时而啄毛,时而仰头看天。   “景景还不来,叽叽都生气了!”   “等景景来了,必须亲叽叽一百下,叽叽才肯原谅他!”   “叽叽还是头一次和景景分开那么久,都超想景景了……”   小蓝鸡碎碎念着,豆眼中泛着泪光。   突然,他看见天际出现两个黑点,黑点越来越近,正是他熟悉的两个人!   “景景!!!!!”   蓝凤一飞冲天,直扑景岳怀中,又因太过激动突然化人。   只听“嘭”的一声,蓝凤撞在景岳身上,突如其来的“车祸”直接将景岳撞下飞剑,砸进土里。   车祸目击者秦燕支:“……”   车祸受害者景岳:“叽叽!!!!!”   车祸肇事者蓝司叽:“嘤……” 第193章   蓝凤闯了大祸,经过好一番撒娇卖乖,终于取得景景的原谅。   可景岳又哪儿会真和他生气,不过是在沉重的现实里找一点轻松罢了。   他拍拍蓝凤的头,问:“就是这里?”   蓝凤:“没错,叽叽好辛苦才找到的!”   原来,那日他们从大日城离开,秦燕支和景岳分头布辅阵,而蓝凤则被委派了艰巨的任务——前往中洲寻找适合不知阵眼之地。   “这里共有九条灵脉,但相互间并没有打通,叽叽差点儿就被骗了!”蓝凤狡黠一笑,“但是我聪明又厉害,这几个月,叽叽已经把这九条灵脉全数打通,而空绝山便是灵脉汇聚之地,山顶离太阳最近,所以就是这里了!”   景岳想象着蓝凤一个人挖地的倒霉样子,不禁笑起来。   蓝凤感知到他的想法,急道:“不是叽叽挖的,是叽叽命令灵兽来挖的,只要叽叽号令一出,它们莫敢不从!”   说罢,他双手环胸,神气地看着景岳。   景岳忍不住点点他挺翘的鼻子,蓝凤立刻变成个对眼。   秦燕支不想再欣赏“父慈子孝”的一幕,出言道:“阿景,时间紧迫,我们这便开始吧。”   景岳不疑有他,取出了功德石心。   万界星辰大阵,对应得自然是诸天星辰,借星辰之力蒙蔽天机,而与阵眼相呼应的,便是万星之主——日星。   景岳要做的说来很简单,即利用灵力激发功德石心的能量,让其与日星产生立联系,以此启动大阵。但真要做起来却有很多困难,因为要达成目的需要不断积累能量,过程中灵力绝不可中断,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若是中途失败,这颗被用过的功德石也就废了,而功德石只有一颗,也就意味着不论从时间或是条件上来说,景岳都只有一次机会。   其实就灵力而言,已是渡劫修为的秦燕支比景岳的灵力储备更为丰厚,但他们都是第一次接触此阵,担心会有意外发生,而景岳与蓝凤神魂相连,若蓝凤察觉到有问题可以第一时间让景岳知道,他们也好及时作出调整。   因此,主控此阵的人便是景岳。   景岳按照蓝凤意思,将功德石摆在选定好的位置,便盘膝坐地,一指划破掌心。   鲜血汩汩涌出,蓝凤心疼地喊了声“景景”,秦燕支眉头微皱,唯景岳十分淡然。   他将血围着功德石心洒了一圈,又将受伤的手覆在功德石上,让石头亲近他,熟悉他。   等他感应到石头微微发热,便收回手,开始吟诵蓝凤交给他的咒文。   如此一夜过去,石头没有任何变化。   第二日,石头依旧毫无动静。   第三日。   第四日。   ……   第十七日,石头虽和先前一样,但空绝山上又来了人。   “是谁敢闯——”蓝凤气势汹汹就要怼上去,却发现是个熟人,“是你啊小叶子!哼!还有小黑。”   一叶笑着招呼一声,程念也赶紧拱手行礼,“见过蓝前辈,秦老祖。”   蓝凤一愣,他化形后没怎么跟程念接触过,如今听得这声称呼,实在是很顺意,立刻喜笑颜开,“诶!平身……不是,小黑快过来吧,我这里有软垫子。”   对此,程念有些不知所措,一叶倒是先呵为敬。   蓝凤敏感地察觉一叶对他不敬,竖着眉道:“你不在极北守着,来这里干嘛?”   秦燕支却笑了笑,“极北只需一位渡劫修士看顾,有流风老祖在,一叶老祖当然能来。”   蓝凤很生气了,就算他不屑秦燕支,但在他心里,秦燕支作为景景的道侣,还是应该宠爱他,“你怎么帮外人说话?!”   秦燕支笑而不语,眼神在一叶与程念只见转了圈,别有深意道:“他们可不是外人。”   程念简直受宠若惊了,他忙应道:“秦老祖是我师……尊的道侣,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一叶倒是没那么好糊弄,他总觉得秦燕支语气怪怪的,事实上,自从秦燕支从中古秘境回来,每次遇上自己眼神都很迷,完全与其高冷的性子不符。非要形容的话……或许是慈祥?   天知道他怎么从秦燕支脸上看出了慈祥?   但一叶此时也没心思追问,他望着不远处景岳的背影,“景老祖可还顺利?”   秦燕支摇摇头,“尚未与大日勾连。”   一叶唇一抿,想走过去看看,却被秦燕支挡住,“相信他,你师尊灵力储备足够,对灵力的把控也到了极致,若他都不能成,修界还有谁可以?此事需要全神贯注,我们别打扰他。”   一叶先是点点头,随即猛地睁大眼,“谁、谁师尊?”他想了想又道:“师尊都跟你说了啊……”   他只当景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秦燕支,然秦燕支却又一次露出迷之微笑,笑得一叶身体发寒,一头雾水。   比一叶更懵逼的是程念,他听到了啥?他们说的啥?师尊又跟秦老祖说了啥??   蓝凤眼珠一转,见又有了显摆的机会,立刻“哼”了声,高昂着下巴,一脸“快来问我我都知道”的样子。   可惜,不论一叶还是程念都不对他抱有期望,淡定地忽视了……   蓝凤很不高兴,正想质问,忽然一顿,接着猛地转向景岳的方向。   秦燕支见状,“怎么了?”   蓝凤:“连上了!”   说完赶紧往景岳那边跑去,其他人也匆匆跟上。   只见景岳双目紧闭,额头有细密的汗珠,面前功德石微微颤动,就连附近的小石子似乎也受到影响,正往它的方向滚来,可惜都被挡在景岳的血线之外。   而后,功德石忽然亮起微弱的金光,很淡,几乎透明,但的确是存在的。   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功德石,就怕金光突然熄灭,可这时,秦燕支突然抬头望天——碧空万里,大日晴朗,连一丝薄云也不见。   但他心里隐隐感觉不好。   秦燕支眼神微沉,又将视线转向功德石,只希望是他多想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微有些转暗,众人一惊,此时正是晌午,又不似雷雨天的天象,为何忽然生变?   他们齐齐抬头,就见一片阴云毫无预兆地出现,遮住了大日边缘,且阴云还在不停移动,试图将太阳彻底挡住。   与此同时,磅礴的魔气从阴云降下,瞬间席卷周围!   蓝凤大惊:“不好!魔胎要降生了!”   远在蜀西洲,也有人和秦燕支等人一样,望着同一轮大日。   韩广止不住兴奋,沉浸其中的他没有发现狐皇迦楼嘴角浮上嘲讽的笑,还美滋滋道:“哈哈哈哈!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迦楼:“恭喜韩宗主,这人间修界,很快便是您的了……”   话音一落,他们身旁的血湖荡开一圈涟漪,接着又是一圈,再有一圈……好像古树年轮一般扩散开来。   韩广心下一震,死死盯着血湖,就见湖心生成一轮旋涡,一颗人族婴儿大小的紫红色的石头冒出头来,渐渐浮于空中。   下一刻,血湖水凝成亿万点水珠,倒飞而上,同样浮在半空不动。   “咔咔——”   紫红石头发出开裂的声响,有细小的碎石落下,一条指节长短的细缝缓缓出现。   这时,血水珠疯狂往紫红石头涌聚,一旦靠近就会被吸入石缝中,几十丈宽的血湖水位很快降低一半。   魔气溢散,化为飓风,带着刺耳的尖啸声席卷四周。   周围的林木被连根拔起,土石飞扬,转眼间血湖干涸,韩广的视线也已模糊不清。   不仅如此,他还被魔气压得直不起身,就连原本站在他旁边的迦楼也不得不跪趴在地,根本抬不起头。   韩广只觉得丹田处由灵力转化的魔力正飞速流失,好在不断有魔气钻入他身体,他不但不感虚弱,还发现自己的力量比之前更进一步。   但迦楼就受不住了,他乃妖物,难以承受魔气侵蚀,只能化出原形,以强悍的肉身来抵挡。   可魔胎散发的魔气实在太过浓郁,就连狐体也不能完全扛住,迦楼瞪着紫色石块,犹豫着是要先逃离此地还是再等一等,忽然,又听“咔嚓”一声,石头上的细缝再度裂开了些,隐隐可见里头一片血红色。   那一瞬间,迦楼感觉自己被十宇之中最大的恶意所注视,所有的血腥和罪恶都充斥于那抹血红中。   他整个身体仿佛沉入万年寒水中,冰冷僵硬得有如山岩,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镇压住他的魔气突然一轻,紫色石块冲天而起!   韩广此刻已半分压力半分敬畏地伏倒在地,抻着脖子仰头望向天空——他要亲眼看着魔胎降生,决不能错过任何一点!魔道数万年来衰颓,即将彻底扭转!   韩广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要流下泪来,但突然间,一道人影凭空出现,黑色斗篷一挥,便将紫色石块罩住!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景三个徒弟聚首啦!   一叶对程念露出迷之微笑,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知道我是谁。   胭脂对一叶和程念露出迷之微笑,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不知道我是谁。   叽叽也迷之微笑,没人理。 第194章   阴云压日,光线越来越暗,金阳转瞬只剩一半。   魔气浩荡,空绝山上每个人都感觉到强大的威压,秦燕支和一叶修为高深尚可以忍受,唯有程念最为痛苦,只能咬牙苦撑。   这时,他感觉有什么罩住了他,徘徊在他身侧的魔气顷刻间消失,凝神一看,原来是蓝凤化作原形,张开巨大的翅膀为他们遮挡魔气。   ——当年那只停在师尊肩头的小蓝鸡,也会为他们遮风挡雨了。   蓝凤作为神兽,如此浓郁的魔气当然让他很不舒服,但他成年后实力大进,所受影响有限。   此刻他紧张地望着天空——若是太阳完全被魔气遮挡,景景布阵必定失败!这与黑夜不同,黑夜降临时,太阳依旧在,只是换了个方向,并没有隔绝与本方界的联系,但魔气却能将太阳彻底阻隔!   蓝凤全力放开自己的灵识,作为全知全能的神兽一族,他的灵识领域非常广阔,当年他们族中最为强大的先辈,甚至能将灵识覆盖整个宇宙。   而叽叽作为一只刚成年的蓝凤,至少能窥探到魔气的来源地——蜀西。   “咦?”蓝凤忽然瞪圆了眼,“那人是谁?”   秦燕支:“谁?”   蓝凤心念一动,便将窥见一幕的具象化,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个黑袍人抢走块紫红石头,可想而知,那石头正是魔胎。   “那人是谁?!”   程念发出了和蓝凤同样的疑问,但没人能回答他。   突然,又两位黑袍人凭空出现,护在最开始那位黑袍人之前,像是在保护对方,或者说保护魔胎。   三人直入云霄,快速往北面飞遁。   这些人到底有何目的?天际北面有什么?   蓝凤苦思不得其解,意识里隐隐有个念头,但始终抓不住,直到,他的灵识扫见一颗暗淡得几乎快熄灭的星——天厄星!   “他们是妖族!”蓝凤终于能够肯定。   “你们妖族,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蜀西秘地,韩广被一根血红的线给捆得严严实实。方才黑袍人抢走魔胎时,他正想追上去,身旁的迦楼突然出手,不但伤了他,还用妖族法宝将他给绑住了。   这时候,傻子都能猜到黑袍人正是妖族,或许还是其它三皇之一。   难怪!难怪妖族舍得出十万妖助他出战,难怪妖族舍得献上六枚妖圣果……因为妖族也想得到魔胎!   韩广虽不明白妖族抢走魔胎到底有什么用?但他看明白了,迦楼一直煽动他与正道正面战,又暗示他献祭魔修加速魔胎成长,不但意在魔胎,还想借机消耗魔道的实力,不,或许是人族的实力。   所谓妖魔联手,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他居然被一贯头脑简单的妖族给骗了?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韩广不敢置信,瞪着迦楼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再度化为人形的迦楼微微一笑,红艳的薄唇轻启,“韩宗主可千万别生气,您可是咱们妖族的大恩人,这几千年,着实辛苦您了。”   “你——”   “您放心,事成之后,我们不会亏待您,只是现在本座得先走一步,我这枚缚仙锁可捆不了您多久。”迦楼半浮于空中,居高临下盯着韩广,“至于我们想做什么?恕我无可奉告。”   “妖族一定是想唤醒天厄星!”   中洲,秦燕支问蓝凤妖族抢走魔胎做什么,后者如是回答。   秦燕支皱眉:“天厄星?那颗妖星?”   一叶和程念也同时一惊,“妖星不是死了很久吗?”   就算他们从未见过妖星,但也知道,妖星主掌妖族气运,已几十年没有出现星迹。   蓝凤嫌弃道:“你们想得到美!妖族未灭,妖星哪里会死?它只是一直在沉睡,否则妖族怎会被打压成这样?”   秦燕支:“可魔胎一身魔气,妖族也能利用?”   蓝凤:“魔胎说白了就是你们人族的气运凝成,天道在正魔中选择了魔,将人族气运结为魔胎,而妖族要夺走的也正是这份气运!如此一来,人族弱而妖族盛,七方界很快就会是妖族的天下。”   秦燕支:“他们真能借此唤醒妖星?”   蓝凤:“至少有五成把握,足够妖族冒险一试了!”   秦燕支看了眼仍全神贯注布阵的景岳,又抬起头,半晌后道:“那片阴云,似乎停了。”   众人一瞧,发现大日像弯细如钩的新月,还留有一线金边,而阴云却是一动不动。   天象的异常自然也被更多人注意到了,城镇村落里的凡人纷纷涌出来,他们望着末日一般的景象,有不少人都哭出了声。   不是他们不想逃,而是不知还能逃亡何方。   此时人人心中都有着怀疑——正道那些修士是不是失败了?魔劫真要来了吗?   但没人敢说出来,只怕一说出口,恐怖的猜想就会成真。   凡人如此,修士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就连镇守四方辅阵的名门大派都心慌起来。   他们不知妖族抢走了魔胎,只当景岳布阵未成,魔胎却先一步降生。   空妙见不少弟子都心神不宁,突然念起经文,那经文与当年净悟在四象山庄时所念一样,是最简单不过的清心咒,但出自他之口,却让所有人都镇定下来。   极北陆洲,寒云宗一众弟子中传来喧闹声,有人道:“莫非景老祖他们失败了?”   “不可能!景老祖从不失败!”   “那天象为何如此诡异?魔气为何如此浓郁?”   “你、你没见阴云停下来了吗?一定是景老祖想出办法了!”   ……   众人你吵我吵,忽听一阵悦耳的乐声响起,就见流风老祖手持琵琶,反手拨弄。   随着乐声愈发舒缓,弟子们也都渐渐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下南州万铭剑宗所驻守之地也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桃仙的本命宝剑浮在空中,就像定海针一般让本有些骚动的弟子们稳住了心神。   桃仙朗声道:“不论燕支那里进展如何,我们只需做好一件事——不负手中剑。”   “是!”   唯有禹东最是喧嚣,龙族和散修盟一贯随性,此时也如炸了锅一般。   雷京越听越暴躁,脸上的皱纹都纠在一处,他忍无可忍化为原形,腾空对着所有人怒吼道:“谁再敢闹,我就吞了谁!”   没人怀疑雷京所说,不论人或龙都咽了咽口水,不敢再有动静。   四方辅阵回归秩序,天上四位妖皇也开始作法。   虎皇放出怀中魔胎,其余三人各守一边,按照妖族中流传的秘法对魔胎输送妖力,口中不停念咒。   魔胎虽未降生,但本能感知这样下去对自己不利,本想挣扎,无奈虚空中一颗星辰突然大亮,银白星晖散出千万光芒,其中一束照在魔胎的裂缝上,立刻像苏醒的蛇一般钻了进去。   此星当然是天厄星,星光勾连了魔胎,那束光靠近魔胎的一端也变成了血色,且快速向天厄星那端蔓延。   风起云涌,妖气散播人间。   大地上无数妖物都兴奋起来,齐齐仰天咆哮,它们胸口有一把火在烧,似乎能感觉到远古大妖的气息。它们的实力疯长,肌肉骨骼更为结实,牙齿爪子更为尖利,它们只想冲向人族聚集之地,咬碎人族的身体,舔舐人族的血液。   四位妖皇更是激动不已,他们久久不曾进阶的修为,如今在妖星的照耀下竟接连突破,他们很清楚,当血线完全注入天厄星中,妖界盛世就将来临!   狐皇张狂笑道:“哈哈哈哈,人族自诩计谋多端,今日却被我等玩弄于股掌!等到天厄星重耀本方界,我定要让这些虚伪的人族尝尝被圈禁一域的滋味!”   龟皇:“哼!圈禁算什么?我定要取尽人族修士内丹,与我族中小妖一同品尝;我还要取尽人族修士骨骼,建一座比寒云宗更大更辉煌的妖城!”   蛇皇:“可别!人族中有不少美人,想必滋味不错。到时候美的留给我,丑的随你们处置。”   狐皇嗤笑,“你这老淫棍!还真被人族迷晕头了不成?”   蛇皇也冷笑道:“我可听说你那妹妹对寒云宗的小儿老祖,可是情根深种……”   ……   三位妖皇你言我语,展望着不久的将来,唯有虎皇不发一言。   虎皇生性谨慎,当年争夺妖圣之位,他看似是被蛇皇打动故而两不相帮,实则是想保存实力,不愿过早卷入纷争。如今也是一样,不到尘埃落定之时,他不敢有一丝放松。   忽然,他心生警兆,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狐皇身后。   只见一只巨大的蓝色凤凰急速飞来,那凤凰的平张的羽翼仿若海宽,一双眼又似容纳宇宙万物。   幻觉?   若非虎皇还在不断往魔胎中输送妖力,几乎就想揉揉眼睛。   但下一刻,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凤凰长啸一声,卷起飓风,直冲魔胎而来! 第195章   有言称,扶摇直上九万里。   蓝凤虽到不了九万里,但本体的他扇一次翅膀,九千里还是有的。   两日前,他堪破了妖族的目的,当即就决定亲自来阻止,哪怕因此会助魔胎降生。   因为妖星苏醒与魔胎降世相比较,前者是人族的劫,后者是正道的劫,而且景景对魔胎有所防备,对妖星却毫无准备。   若是平常时候,不等蓝凤靠近,几位妖皇早应感受到他神兽的威压,但如今妖星耀世,妖气弥漫,如此,他就杀了几人一个措手不及。   对蓝凤而言,这些妖皇哪怕实力有所增长他也不放在眼中,毕竟就连地劫修士也挡不住他的攻击。   口中吹出的飓风轻易就将几位妖皇卷得没了踪影,蓝凤又一扇翅,爪子猛地勾住浮空的紫红石头。   魔胎本就蕴含着极强的魔气,这些魔气对天厄星来说是气运是能量,对神兽来说就非常难受了。蓝凤金色的爪子立刻被魔气缭绕,仿佛被无数锥子扎刺一般疼痛,加上此地浓郁的妖气,让他原本蔚蓝的羽毛也变得稍有暗淡。   蓝凤痛苦地鸣叫一声,仍旧牢牢抓住紫红石头,狭长的眼望向头顶那颗不断发光的星辰。   他的目的本就不是妖皇,而是星海中那颗独属于妖界的天厄星。而要中断此星与魔胎的联系,除了他这只仅存的上古神兽外,没有谁能做到,就连景景和流氓子也不可以。   这么一想,蓝凤顿觉豪情壮志,兀自对着妖星大吼道:“哼!你等着!这个世界是叽叽和景景的主场,你休想染指!”   但蓝凤并没有直接冲上去,他在等,等待最恰当的机会。   自诩为智慧化身的蓝叽叽,想借用妖星消耗一部分魔胎的实力,在适当的时候他才会动手。   蓝凤忍着疼,不断幻想着完成任务后景景会怎样表扬他,以此减轻自己的焦躁。   勾连两者的血线仍在不停往天厄星方向蔓延,眼看已超过了一半,紫红石块的表面愈发暗沉,而妖星却越来越亮,甚至亮过太阳。   磅礴的妖气渐渐让蓝凤难以承受,蓝羽上出现斑斑血迹,他知道,是时候了!   蓝凤将魔胎用力一扔,顶着妖气直冲天厄星!   他没有能力毁掉一颗星辰,但他可以让这颗星继续沉睡!   “咻——”   蓝凤直接冲破此界,冲入虚空。   他在距离天厄星十里地外停下,眼底倒影着星河璀璨,蓝凤用力一扇翅,一圈圈透明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在虚空中徐徐荡开,所过之处,仿佛冻结时光。   地上,不少人也顿感一滞。   魏阵图刚刚逼退一群妖物,他下意识去看阮酒,见对方挥舞着挂珠打得正酣,眼尾竟浮出丝妖异的红,和他清风雅正的和尚外形十分突兀。   他知道阮酒已杀起兴致,必定不愿他出手相帮,而这些来攻城的妖物虽然厉害不少,但也不是阮酒的敌手。   魏阵图稍稍放心,转头想寻找下一个目标,突然他身形一顿,只觉得呼吸和心跳同一时间停止,身体也僵硬得不能动,唯有意识是活跃的。   怎么回事?妖术?   魏阵图很快发现不仅是他,还有他视线中的所有人与妖物都是一样反应,但诡异的感觉只维持了一两息便消失了,魏阵图眉头微皱,心道刚刚是怎么了?   就好像……那一瞬间,他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魏阵图却不知道,整个七方界的所有生灵都和他有同样的感觉。   空绝山上,程念疑惑道:“刚才……是蓝前辈吗?”   一叶和秦燕支齐齐望天,又都微微摇头,“不知道。”   蓝凤走时秦燕支也试图阻止,但蓝凤从来不太听他的话,反怼他“你休想阻止叽叽风光”,便化出巨大的本体飞走了。   蓝凤的本体,他哪里追得上?   唯今只希望蓝凤别出事,别说是景岳,他也舍不得。   正想着,空绝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木像被狂风吹拂,落叶纷飞,山石滚滚。   秦燕支担心景岳那边的情况,赶紧冲过去,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怔怔望着天上。   秦燕支跟着抬头,就见天厄星的方向已变成一片绯红色,像落日的霞彩。   而九天之上,蓄力完成的蓝凤已一头撞向天厄星!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道由妖气凝结的屏障,蓝凤感觉到纯正的妖气侵蚀着他的身体,感觉到来自星辰的镇压和抵抗。他本能地惧怕,可一想到景景,又瞬间生出无尽勇气。   他从诞生就跟着景景,遇到危险时逃跑过很多次,景景都没有和他生气,还愿意继续宠爱他。   他真的超喜欢景景,在他心里,景景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所以这一次,他决不逃!   “景景说过要和叽叽一起飞升!叽叽是不会死的!”   蓝凤大叫一声,将所有力量都集中起来,猛地冲破妖气屏障!   “轰隆——”   星辰的碎砂落下,像虚空中飞扬的细雪。   星晖渐渐暗淡,而那束与紫红石头勾连的星光也彻底熄灭。   蓝凤不知所踪,而没有了天厄星的压制,浮在空中的紫红石头突然裂痕遍布。   只听一声脆响,石缝裂开,里头正盘膝坐着个人族婴孩模样,额头却长了一只角的怪物。   怪物缓缓睁开自己血红的双眼,一时间魔气四散,降临七方大陆。   ——魔胎,降生。   “不好!阴云又开始动了!”   空绝山上,一叶指着天惊道。   盘坐在地的景岳却忽然软下肩膀,反倒像松了口气。   他一直没有中断输出自己的灵力,这时,景岳收回一只手,手心上出现一枚果子。   若是韩广在这里,定然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枚果子便是韩广遍寻不着的妖圣果。   当年,景岳等人从妖界带出来四枚妖圣果,属于他的那颗一直没有动用,但此时,他一口吞下了这枚被他炼制过的妖圣果。   丹田灵力暴涨,功德石愈发明亮,天上的阴云再不能前进半寸。   但同一时间,有滚滚魔气席卷而下,化出成千上万个魔兵。   这些魔兵没有实体,但他们实力不凡,加之有气运在身,还是很让几人警惕。   秦燕支唤出太清,一叶取出太苍,而程念则手握太昊。   三把剑,三个人,而他们只想保护同一个人。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龙吟,巨大的火龙盘踞半空,俯视着地上的魔兵。   “吼——”   火龙喷出灼烧的火焰,将所有魔兵淹没在火海之中,红岩怒道:“魔!都该死!”   他口中的魔并非魔修,而是天魔!这些魔兵乃魔胎所造,对于龙族而言,那便是血液中带出的仇恨。   就连红石都吵嚷着,“该死!该死!”   火龙与魔兵纠缠一处,又有秦燕支三人相助,将景岳稳稳当当地护在中央。   受魔气所影响的当然不止空绝山,七方界已是处处战场。   蜀西秘地,韩广早已招来属下,挣脱了狐皇的绑缚,但当时狐皇跑得没了影,他又不知上哪里追?   韩广心焦不已,尤其是他感应到妖气正凌驾魔气之上时,更是气急败坏,恨不能将所有妖物杀之殆尽,更是深悔自己引狼入室。   就在他狠下心,想要最后一搏时,妖气忽然淡了,魔气再度充盈。   那些魔气迅速修复了他的身体,让韩广更强壮,狐皇给他造成的内伤也在顷刻间痊愈。   韩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能感知到,他苦守数千年的魔胎终于降生,本方世界也终将换了主人!   “哈哈哈哈哈……”韩广仰天大笑,飞遁出秘地,望着漫山遍野的魔兵,他只觉胸中无限豪情。   而他身后,是数千忠心的属下。   韩广:“万年来,我们一直困于蜀西,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根本不能活在光明之下。”   “千年前,景岳带着一众正道修士来我蜀西屠杀,死在他们手中的魔修何止万千?当时我们处于下风,只能任人宰割,但本座发誓,总有一日,本座一定会让寒云宗、三界寺、万铭剑宗这些正道宗门血债血偿!”   “正道毁我宗门,杀我同道,今日,我们就从蜀西开始,从本座脚下站立之地开始,一点点拿回我们的尊严,用正道之血,祭奠我们的同伴。”   “跟我——杀!”   “杀!”   “杀!!”   “杀!!!”   杀声震天,风嚎沙走。   酝酿了数千年,甚至更久的正魔之战,从此刻起正式开场。   而在七方界某地的树林里,一只小蓝鸡从满地碎叶里钻出来,它羽毛上粘着大片血迹,一只翅膀像是折了,看上去极为狼狈。   小蓝鸡哼哼唧唧地哭了几声,扭着脖子对翅膀轻轻吹了吹,等到疼痛减缓,它便睁着豆眼辨认方向,而后摇摇晃晃地往东边去。   他要去找景景,他要让景景狠狠地心疼他,夸奖他,还要和景景一起飞升。   因为,叽叽不能没有景景。 第196章   杀气弥漫,血染山河。   极北陆洲,顾侠刚刚斩杀了一名魔兵,他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没事吧?”结束战斗的郑白虚扶了他一把,“这些魔兵好像越来越强了。”   顾侠:“不是魔兵越强,是我们越来越弱了。”   郑白沉默一瞬,望向不远处辅阵上的修士。那些修士一部分来自寒云宗,除此之外还有些别派修士,若只是寒云宗一宗,根本给不出那么多大能,完不成辅阵。   而他虽也是紫府,但任务却是保护辅阵中人,因为辅阵里的人,都不能离开自己的位置。   此时,流风老祖已催动她的八音灭魔阵,八名颜色各异的女子将辅阵团团护住,阵法之外,还有不少修士围守,正与魔兵们厮杀。   辅阵被保护得很好,但郑白看得出来,大多人都有些力不从心。   郑白:“我记得景老祖说过,魔胎诞生后直到他进化为成年,都是他的虚弱期,如今他刚刚降生就有如此实力,等虚弱期过去……”   顾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祖那边也在尽力,我们只管守住辅阵,其它不要多想。”   郑白点点头,“你说得对,无论如何守住辅阵。”   话音一落,郑白顿感身上一软,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抽走了他的灵力。   不止是郑白,顾侠也是面色苍白,忍不住闷哼一声。   郑白:“是魔胎又进化了?!”   他望着不远处忽然拔高数尺的魔兵,如此推测道。   顾侠:“多半如此。”   郑白:“难道他这么快就变为孩童形态了?!”   如今魔胎相关的信息已不是秘密,郑白知道魔胎诞生后还需经过孩童和少年阶段,之后才是成年体。魔胎每一次进阶实力都会大涨,魔道气运也会更强。   此消彼长,正道整体自然受到压制。   顾侠沉着脸,“我们都是头一回遇上魔胎,具体的情形连景老祖也不是完全知道,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情况,我们守住辅阵。”   郑白:“嗯!”   两人一同冲入魔兵中,拔剑再战。   厮杀声震耳,视野中山崩地陷,火雨雷风。   修界的生死之斗凡人虽能想象,但只有身处其中,才知各中残忍。   因为凡人死,只是血与残肢,只是肉身之死;而修士死,很可能灰飞烟灭,更甚至神魂俱灭,再无来生。   “锵——”   一名修士的长剑断成两截,他果断扔掉断剑,双手掐诀,释放术法。   附近的土地急速化为泥沼,试图将地面的一切吞噬,魔兵不得不浮上半空,哪知又有烧得通红的巨岩滚滚而落,直接将魔兵打散。   但同时间,一把魔气凝成的长枪穿过修士腹部,长枪一抖,修士腹部裂开个大洞,他抓着凸出的枪头,试图转过身去再杀一魔兵,又一股巨力砸在修士背心,将他全身骨骼打散。   修士睁着血红的眼,没了气息。   死亡的一幕没有引来多余的关注,因为每个人都面临着数不清的敌人。   纵然魔兵的实力算起来仅有紫府,而修士中却有洞天甚至返虚,但魔兵源源不绝,修士却杀一个少一个,千万只蚂蚁总能咬死大象。   战场上,生死是麻木的。   穆枫此时也正面临着六名魔兵的包围,他浑身是伤,面上染血,灵力几乎被抽干,已是到了极限。   作为寒云宗一代新锐,穆枫从来都不敢忘,自己有今日,都是景老祖为他重塑了丹田,都是宗门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想回报景老祖,回报宗门,但眼下,他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若是可能,他会毫不犹豫地自爆紫丹,但他不敢,因为辅阵在他身后,因为周围还有无数陷入苦战的正道同门。   穆枫的身体摇摇欲坠,就像秋风中凋零的落叶,已到了生命的尽头。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两千年前,回到了寒云宗的演武场,他又看到了让他目眩神迷的一剑,那是寒云宗基础剑法,是景老祖给他上的第一堂课。   尽管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那道惊天夺目的紫色剑光,更时时回忆。当时,景老祖一剑夺走了他的自信和坚定,可在之后许多年,这道剑光却成为他的信仰。   ——他想和景老祖一样,一剑惊魂!   或许人到死局,总会爆发最强大的潜力,穆枫头回将这一剑看得如此细致,好像回忆中的片段突然转化为影像,又以最慢的速度回放在他的意识中。   他能看到景老祖冰冷的眼神,能看见对方握剑的姿势,还有施展剑招时的每一个细节。   刹那间,穆枫对这一剑有了前所未有的理解,而这一剑无需任何灵力。   于是,他一剑斩出!   此时此刻,穆枫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他入宗第一日,真人告诉他的一句话——   “犯我寒云宗天威者,必、诛!”   竭力的喊声和剑光一齐爆发,剑光之后,六名魔兵皆已化为烟雾。   穆枫身子晃了晃,双膝一软,扑倒在地,从此再也没能起来。   修士的血将万里神州勾勒成红色画卷,不过十日,一座座门派被毁,一座座城池被屠,七方界处处悲鸣。   而更让人心痛的,是正道门派数千年,甚至万年来的积累和传承,也在这场魔劫中变得岌岌可危。   下南州。   青竹斋中大多弟子都参与了辅阵,还剩少数人留守门派。   此时,已修成紫府的五道真君对着个灵秀的小孩道:“护山大阵已支持不了太久,恳请师叔即刻就走!”   小孩约莫五六岁年纪,在青竹斋辈分却极高,盖因他乃天竹所化,正是当年景岳用破解竹斩出一半的天竹分身。只是分身修炼不易,千年过去,他的外貌仍没有太多改变。   “不行!要走一起走!”天竹老人倔强地拒绝。   五道真君急道:“如今大难将至,不论景老祖那边成与不成,青竹斋已是守不住了!咱们一走了之,门中万年传承怎么办?”   天竹老人:“可你们想要封存万符塔,必然得催动血祭封息阵,你们都会死的!”   五道真君:“为我青竹斋传承而死,死有何憾?”   天竹老人双目血红,“我也愿意为青竹斋传承舍命,我留下,你们再找一人走吧。”   五道真君:“您修为高深,又是小孩之身,最有机会骗过魔道中人,也最有机会活下来!若是魔劫能顺利熬过去,您再回来开启万符塔!若是……那您便好好活,总有一日,您的后辈会找来这里,让万符塔重见天日!”   见天竹老人还要说话,五道真君突然跪地叩首:“师叔,弟子求您了!”   天竹老人眼一热,微点了头。   当日,青竹斋最负盛名的天竹一夜枯萎,同时,青竹斋中存放了无数符箓、典籍的万符塔消失无踪。   七方界最大的符修门派,再没有一个活人。   若说封存传承是青竹斋弟子在绝望时做下的决定,那让天竹老人离开,却是因为他们胸中还有希望。   而这份希望,就在景岳手中。   此时,景岳正竭力炼化着那枚妖圣果,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一旦魔胎进化结束,正道便再无机会。因此,他不惜消耗自身,远超负荷地吸食妖圣果之力,尽管这样做会对他的筋脉、丹田都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而他周围,有秦燕支、一叶以及程念守着,外围还有许多后赶来的正道修士,正与魔兵拼杀。   鲜血像落雨一般洒得到处都是,连秦燕支脸上都沾着点点血迹,那些血迹都不是他的,但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彻骨之痛。   秦燕支不敢离守,只能操纵太清和道一的双魂对魔兵进行绞杀,一叶和程念同样如此。   但魔兵实在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坚持不了几日,更何况,魔胎一直在成长,魔兵的实力不断提升,修士们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若景岳再不能开启大阵,只怕……   忽然,方圆数百里之内,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极强的寒意。   明明天象没有变化,但空中却飘起细雪,晶莹剔透的雪花一旦沾上魔兵,立刻就能将之摧毁,仿若净化一般。   与此同时,大地、绿树、甚至是百里以内的江河湖海都冻结成冰,空绝山俨然成为一座由寒霜雕刻的冰山。   一朵雪花落在秦燕支浓长的睫毛,他微微一愣,猛地转回身。   就见景岳周身散发着荧蓝光芒,光影之下,他的脸颊恬静温柔,仿若一尊玉像。与此同时,四周灵气暴动,水灵气异常活跃,不断往景岳周围汇聚。   “师尊要晋升渡劫了?”   如此大的动静,一叶和程念当然都察觉了,此时齐齐问道。   两人眼也不眨地盯着景岳,就连一叶说漏了嘴,程念都没有发现。   秦燕支微微颔首,更是提起了心,只怕有一分意外。   “轰——”   只听一声巨响,灵气像爆炸般冲击开来,形成透明的波幅席卷空绝山。   功德石心骤然间金光大亮,原本被阴云遮住大半的太阳也再度露出完整的圆。   千百瑞气从星辰降下,以大日为阵中,在地上照出交错纵横的线条,勾画出棋盘的模样。   浓郁的魔气淡了几分,魔兵又缩小回刚刚诞生时的大小,而修士们却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极北、禹东、中洲、上南、下南、蜀西还有小西陆洲,七方界正道修士无不欣喜若狂,因为他们都能确定——万界星辰大阵,终于开启! 第197章   “咔嚓——”   一声轻响,功德石心裂开。   石头上突然升起一团火焰,等到火焰熄灭,石心已成了灰烬。   有修士注意到了,心中一紧,“景老祖,可是阵法出了问题。”   景岳站起身,“放心,阵开时功德石心就会尘化,但并不影响阵法功效。我们有一日时间可蒙蔽天道,这一日间魔道没有气运加持,魔胎还未彻底进化,我们也必须在这一日中彻底摧毁魔胎。”   修士们大喜,“是!”   众人浑身都来了劲儿,杀起魔兵来犹如切菜,但他们都清楚,若是魔胎不除,纵然将这里的魔兵全数杀灭也是枉然。   景岳抬头望着天幕,重生两千年,他终于又和前生一样,掌握了渡劫期的力量。   他一甩袖,空中出现一片薄冰,冰中有一孩童,其额上有角,正是魔胎。   蓝凤不在,作为大阵主阵者,也只有景岳能找到魔胎的踪迹。   秦燕支:“我记得,叽叽说魔胎由婴儿进化为成年体只需半月,如今魔胎降生已有十一日,为何还是孩童?”   景岳眼神一黯,尽管方才他专注于布阵,更不可能看见蓝凤,但他与蓝凤自有感应,对于蓝凤做的事一直都清楚。   “天厄星吸走了魔胎一部分能量,没想到,妖族竟无意中帮了我们一把。”   景岳将他所知道的简略道来,秦燕支微怔,半晌道:“叽叽没事就好。”   景岳眼中漾起暖意,“没事,他正往这边来。”等着我夸他。   一叶和程念听到蓝凤没事,也都露出喜色,后者道:“师尊,如今已找到魔胎,我们可要杀过去?”   景岳刚想说话,忽见薄冰里的魔胎往他的方向看来,四目对视,魔胎唇角微弯。   那并非属于孩童的笑容,却出现在一张孩童的脸上,看上去格外诡异。   景岳当即生出一股戾气,意识里闪过许多血腥的画面,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心里稍稍一惊——那一眼集中了天底下所有能想象的恶,若非自己心智坚定,只怕已受了影响。   恰在这时,薄冰表面竟泛起涟漪,让魔胎的身影变得扭曲,依稀可见对方像蛇般褪下一层皮,变幻出少年的模样。   少年的皮肤白得像死人,尽管相隔千万里,但景岳依然感觉到坟地里特有的腐烂气息,突然,少年伸出手,对着他轻轻一点……   同一时间,小西陆洲。   阮酒和魏阵图一直留在这里帮忙清缴魔兵,他们刚刚杀灭了聚在城外的魔兵,魏阵图将一卷图录收好,道:“还好景老祖布阵成功,不然这些魔兵可真是棘手。”   他尚且不知,魔胎自有智慧,将大部分魔兵都投往主阵和辅阵处,而小西陆洲既不是布阵之地,大宗大派又寥寥无几,就连修士都不多,魔兵相对来说已经很少了。   阮酒仍有些不安道:“阵法成功只能蒙蔽天道,魔胎不除,魔兵则源源不断。”   魏阵图:“也不知景老祖打算如何除掉魔胎?”   “空妙大法师提过……”阮酒话说一半,忽然,周围的幻境一阵扭曲,转眼已变了模样。   “怎么了?幻境?”   阮酒惊讶地望着四周,须知他们所在乃是天水城。这座城四千年前经历过一场劫难,据说当年有一头六阶凶兽不知为何跑到人族居住的地方作恶,凶兽口喷异火,一连毁了好几座城,而小西陆洲的大能修士本就不多,整整一月都没人能擒住这头凶兽。   后来,凶兽跑到了天火城,天火城的修士联合附近几座城的修士终于杀死凶兽,可凶兽的身体却化作熊熊烈火,凡水根本浇不灭,而修士们也早已力竭,只能眼睁睁看着烈火焚城。   就在这时,天火城中有刘姓三兄弟挺身而出,他们都是凡人,可祖上却有修士,知道一种秘法可引天水。三兄弟当即献祭自身,召唤天水灭掉城中之火,保住了天火城。   但天水并未消散,而是化为数道河渠贯通了这座沙漠中的城镇,从此,天火城再不缺水,桥街相连,屋河相依,成为沙漠中的奇景。   为了感念刘家兄弟功德,当时的城主便将天火城更名天水城。   可眼下清澈的河水都变成脏污的黑色,水中腥恶扑鼻,城中处处开便血色的花,一个个魔兵从水里钻出来……   魏阵图精通阵法,更易堪破真相,他拧眉道:“不是幻境,是魔气控制的空间,或者说,是魔胎的一种领域。”   既然天道气运平衡了,魔胎便靠领域来压制正道修士。   阮酒:“领域?莫非魔胎又进化了?”   魏阵图:“多半如此。”   听了两人的对话,周围的几个修士也一脸凝重,却听阮酒道:“既然是领域,那破掉领域不就好了?”   语气十分理所当然,让他们也生出一种错觉——领域又怎样,破掉了就好。   魏阵图苦笑着摇头,“魔胎的领域,岂是那么好破?”   哪知阮酒微微一笑,“我来试试。”   说罢,阮酒摘下脖颈上的挂珠,双手捧着,盘膝坐下。   晦涩的咒文响起,渐渐变得清晰,好像四面八方都是阮酒的声音,忽远忽近,重重叠叠。   大多修士只当阮酒所念乃是三界寺的咒文,但魏阵图却是一惊,他虽听不明白,但他也曾去过万佛寺,这分明就是释真度魔时的咒文!   他差点儿忘了,阮酒得到了释真的传承。   可释真本就修为高深,如此才能一日度十万魔,同样的咒文由阮酒来念,还能有用吗?   但很快,魏阵图发现自己担心多余了。   只见阮酒的挂珠一颗颗亮起,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慢慢变成金色,就连眼眸也染上同样的金。   阮酒双目半阖,一只眼里写着悲悯,另一只眼中却是彻骨冷漠。   那一刻,魏阵图忽然间有些明悟,为何阮酒能得到释真的传承,因为阮酒与身俱来的两面,恰恰贴合了释真以杀度魔的真意——残忍,但慈悲。   以阮酒为中心有浑厚佛力散开,浩浩荡荡,像奔腾烈马,冲向每一个魔兵!   佛力之下,魔兵纷纷化雾,就连黑水也被徐徐荡清。   清波好似银蛇蛟龙蜿蜒向前,倒影着蔚蓝天幕,天水城渐渐恢复原本的模样。   眼看一切都将转好,但突然间,阮酒咒文断了,黑水立刻反噬,张开蛇口吞掉银蛟,逼得阮酒吐出口血来!   魏阵图心中一紧,猜到是阮酒佛力不济,毕竟释真的修为远胜阮酒,阮酒纵然得到对方的传承,也很难发挥全部实力。   可佛力这种东西,他又没办法为阮酒补充,如此下去,阮酒岂非前功尽弃?   不,不对。   阮酒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哪怕是倾其所有,阮酒也会完成度魔!   果然,阮酒又一次捧起佛珠,似乎要再次念咒。   魏阵图正打算冲上去阻止,就见阮酒身边突然出现了三个人。   也不能说是人,那只是三道虚影,且都是男子,身着简单的布衣。一人约莫三十上下,另一人二十出头,最小的一个看上去仅有十四五岁。   虽然很莫名,但魏阵图下意识觉得,这几道虚影没有恶意。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三道虚影出现后,阮酒的状态好了不少。   “是……是刘家兄弟!”有人惊呼道。   “谁?”魏阵图视线转向说话的人,见对方正是天水城中的修士。   “是四千年前,救过天水城的刘家兄弟!”那人神色激动,“我在城主府见过他们的画像,没错,是他们!”   魏阵图大惊,不可置信道:“城魂!”   万物皆有魂,城也能有城魂,但城魂大多时候只是一种虚无的信仰,只有城中生灵将这种信仰敬奉到了极致,城魂才能化为实体。   天水城四千年的香火,以及世世代代延续的传说,竟然让这座城有了真实的城魂!   只见刘姓兄弟化为三道白光打入阮酒体内,阮酒身上的金色瞬间纯粹,佛力也更为磅礴。   他双手上的挂珠忽然飞上半空,一百零八颗珠子仿若飞星,将佛力普照整座天水城。   ——领域,破!   远在蜀西的空妙,忽然抬头望向小西陆洲的方向,眼底浮上欣慰的笑意。   随即,他兀自道:“他都敢试,我为何不试?”   空妙将禅杖一抛,盘膝落座,禅杖半空中飞旋一轮,急转而下,笔直插入空妙前方的土里。   随着声声咒文响起,漫天都是神佛虚影,梵音向是从九十九重天外降下,将蜀西陆洲都化为神佛净土。   似是轻描淡写间,围困蜀西辅阵的领域瞬间被破,但眨眼间,又一个领域笼罩而下,和刚刚充斥着魔兵的领域不同,这一回,魔兵竟然都变作了魔佛。   空妙暗叹口气,心知魔胎对辅阵的重视远胜小西陆洲,若是不针对魔胎攻击,领域只会破掉一个再来一个。   不过,他原本已经预料到了……   他抬头望着漫天神佛,那些神佛仿佛也正注视着他,这一刻,空妙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万年来,他总会想当年真让大法师为灭妖圣舍生时都在想什么,但此时他忽然明悟,应该就是平静,为求一个结果,做出必要牺牲的平静。   空妙双掌竖起,缓缓并拢,亿万神佛虚影仿佛也受他影响,做出同样动作。   阮酒动不了魔胎,但他可以,空妙将全身佛力集中丹田,红色袈裟随风而荡,在遍布的魔气中,好似荒草燎原的一团火。   空妙双掌猛地碰在一起,“合!”   神佛虚影由他号令,迅速融为一体,合为一尊顶天立地的佛陀!   佛陀的面容隐在缥缈云雾中,忽隐忽现之间,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各有一颗星辰,正不住轮转。   “爆!”   空妙再次大喝,佛陀眼中的两颗星轰然炸裂,半个七方大陆都为之一震,而受到直接冲击的魔胎,也发出了诞生以来的第一声惨叫。   受伤的魔胎满目疯狂,恨不能将空妙当场尸解!   而空妙此时也被魔气彻底笼罩,那些魔气撕咬着他的皮肉,吞噬着他的血骨,让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一点清明。   附近的修士都想去救,可魔气太盛,让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空妙快要坚持不住时,忽感压力大减,他疑惑地睁眼,发现身边的魔气果然淡了许多。   而后,他见到南面一把巨剑耸立,东面一条巨龙腾空,而北面,有一清丽绝伦的女子怀抱琵琶,旋身直入青天!   三颗星忽然亮比大日,星芒射向同一个方向,魔气急速涌动,又渐渐淡去,人人都听见了魔胎嘶哑的喊声。   空妙当即大笑,他想,或许他猜错了,真让大法师献祭前并非只是平静,还有一种信念——纵然天地飘摇,但狂风难毁万木林! 第198章   数个时辰以前,空绝山。   魔胎对景岳轻轻一点,空绝山便进入了魔的领域。   四方魔起,再兴杀戮。   此时大阵已布置成功,景岳空出手来,秦燕支和一叶等人也都加入了对魔兵的围剿。   程念手握太昊,他因修炼混沌心法,功力一日千里,如今已入洞天。   只见他身如蛟龙,太昊出手时卷动无数凭空出现的碎叶,叶子狂舞四散,一旦落在魔兵身上便立刻燃起熊熊烈火,像一丛丛怒放的红花,将魔兵烧融。   余灰落在地上,立刻生长出千千万巨木,巨木高得直入云霄,再次燃起火焰,将充斥着魔气的领域照得火红,挤压得魔气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   程念跃上一根火木,抬掌间,一方土地连连升高,巨木也不断成长。   巨木上的程念好似火神回天,他果断地挥出一剑,剑意带着极寒的金锐之气,金水灵气碰撞,将无形的领域结界斩开一条裂缝!   他暂时没有破除领域的能力,但他有帮手。   “锵——”   蔚蓝的剑光重复划上裂缝,痕迹重叠,缝隙中有汹涌波涛,碧蓝狂浪溅起飞沫,又全数炸开,将缝隙推挤得越来越大。   一叶难得一见的冷漠,只有样的他,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在寒云宗危难之际,凭一己之力扶持宗门,延续了传承的人。   漫天水珠浮动,仔细一看,每颗水珠都藏有明月潮汐,这一招正是一叶自创法术——海上明月共潮生。   随着一叶再次挥出的一剑,水珠纷纷爆开,磅礴的潮汐之力试图将大地上的一切都吸走,就连修士们也要催动灵力稳住身形。   明月虚影悬挂在领域中,月光却是蓝色的。   光芒化作亿万剑气激射而出,原本就不够完整的领域彻底破碎,空绝山上再次阳光普照。   破除领域对一叶来说并非很难,难的是如何杀死魔胎?   景岳表示想借助大阵引动星辰之力,再以星力攻击魔胎。这种办法是蓝凤告诉他的,他也转述给空妙等人,但引星力所付出必然很大,稍有不慎就会送命。而修者修炼,十有八九是为了超脱本方界,与天地同寿,若不到万不得已,又有谁愿意拿命来搏?   何况就连蓝凤也没有把握,这样做是不是真能消灭魔胎?   毕竟,景岳等人能引的星力太少,而阵法又只给了他们一日时间。   景岳望着金灿灿的圆日,作为主阵者,他要借的星力当时是太阳。   可忽然间,他眼前又是一暗,魔胎再度降下领域。   景岳下意识觉得烦,不等他亲自动手,又一道熟悉的剑光划破天际,将领域破开一个洞。   秦燕支侧对着景岳,没有看他,只沉声道:“我来守着,你……做你想做的。”   景岳:“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秦燕支突然笑了,“这种时候,谁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出事,你不能,我也不能。”   景岳微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秦燕支终于偏过头,眼中有不舍,有释然,“做你想做的,我会与你一起,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景岳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再多说,开始施法借力。   秦燕支说到做到,为了护住景岳,他放开太清和道一两道剑魂,以手中一把剑,连续破掉魔胎的领域。   万年前,他对付妖圣时曾以三魂入剑,催生出的强大剑魂甚至能将天空斩出裂痕。但今日魔胎之强远非妖圣可及,两道剑魂也不再有他的灵魂加持,即便有,他也不敢破天,不敢唤醒天道,因为天道才是魔胎肆意的底气。   秦燕支此时能做的,就是为景岳护住空绝山,让景岳时时有大日之力可借。   但魔胎显然也知主阵对自己威胁最大,释放的领域源源不断。   到后来,不论一叶或是程念,还有空绝山上无数修士,以及那条巨大的火龙都感到吃力,唯有秦燕支,依旧挺直背脊,一剑又一剑,来一个破一个。   他不是不知疲惫,也并非灵力不绝,而是他已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整个人好似成为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剑。   太清和道一的剑魂都已回归他的丹田,领域只要接触到秦燕支的剑气就轰然碎裂,根本挡不住太阳。   剑气形成的风吹得秦燕支衣衫猎猎作响,他的长发已散开一半,但却丝毫不显狼狈,那双沉寂无波的眼反让人觉得凛然若神明,由心底感到敬畏。   不知过了多久,秦燕支忽然身形一顿,望向中洲以南。   “桃仙老祖……”   随即,四方光照,引四方星动。   与之伴生的,是响彻七方界的惨叫声……来自魔胎。   魔气急速退散,领域再不成形,空绝山上所有人为之大喜,但蜀西却有韩广愤怒的咆哮!   韩广感应到魔胎受了重创,其实从万界星辰大阵一成,他心里就有了不详的预感,等到预感变为现实,他还是无法克制胸中怒意。   “桃仙!空妙!流风!……还有他妈的龙祖!!!”   韩广为魔胎付出良多,甚至连自己多年的亲信都能献祭,怎能容忍正道坏他大计?   他不能,其他魔修也不能,一个个咒骂着他们以往连名字都不敢提的正道大能。但对于魔道的打击还不算完,只见中洲又有一束金光冲天,光照之下,每个魔修都感觉窒息,似乎一身魔气都将散尽。   “不!!!!”   韩广牙呲目裂,下意识往前一扑,却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红的夕阳越来越刺目,越来越纯粹,大日表面缭绕着千万金线,最终冲开浅淡的云,化为无数燃烧的金芒瀑布,直落蜀西!   “不!快停下!!!停下!!!!”   韩广几乎快疯了,淡得几乎不见的魔气告诉他,魔胎已极度虚弱,再有一道星力,自己守了几千年的魔胎必然消散,魔道也会一蹶不振。   不可以,他绝对不容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韩广赤红的眼睛扫向周围,入眼皆是各方汇聚而来的魔修,足有十几万之多。   这些人信任他,追随他,与他一起屠杀着敢来蜀西挑衅的正道修士,这些人一定也不想回到过去,一定不会怪他!   韩广眸光一沉,狠心做下决定!   空绝山。   景岳原本如玉的容颜多了几分灰败,他满眼失望,“就差一点……”   而太阳已只剩一线,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多,等到下一个日出前,他们必须要杀死魔胎。   秦燕支抬手为他擦拭唇畔的血迹,低声道:“你好生休息,还有我呢。”   景岳心中奇怪,“你非主阵之人,如何引星力?”   秦燕支笑了笑,对着最让他心软的人回道:“我有剑。”   景岳见秦燕支要走,本能地拉了对方一下,秦燕支握住他的手,“我还有你,你活着,我也会活着。”   说罢手一松,身影消融在渐暗的天色中,一息后又浮于半空,朝着魔胎的方向重重斩下!   此时太阳终于落下,银月星辰高悬。   流射的剑光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痕迹,一剑仿若万剑,更衍生出千万种变化,亿万种生机,但最终却合为最为纯粹的一招,好似包罗万象,势不可挡!   这样的一剑若是击中魔胎,对方必死无疑。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剑光,直至剑光消逝,他们也不曾收回视线。   可忽然间,有人大喊道:“不好!”   只见蜀西突然亮起红光,滋生滚滚魔潮,形成风暴倒卷入天空,却又很快消失,像是被吞噬一般。   “是韩广!”景岳沉着脸道:“韩广,他居然敢!”   要造出如此大的动静,韩广非得献祭十万以上魔修才行,以韩广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到?   “多半是魔修受他蛊惑,加之本心不稳,自愿献祭。”秦燕支从半空中落下,此时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对不住,我……”   景岳及时打断,“哪有什么对不住的,逆天之事本就不易。”   众人都点点头,劝慰道:“秦老祖莫要放在心上。”   若秦燕支真能一剑杀死魔胎,那就太过顺利,也太过容易了一些。   人人都如此希望,但人人都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为知蜀西情形,景岳再次挥出一面冰镜,镜中魔胎不住吸收魔气,伤势正急速愈合,且进化得越来越快。   十万魔修献祭的魔气太过充盈,或许只需片刻,魔胎就能进化到成年体。   “如今怎么办?”程念心急不已,问出了众人的迷茫。   他们已经没有能量再次引动星力,也不知如何才能挽回局面,每个人都是束手无策。   “轰隆——”   天空中忽然响起闷雷声。   景岳心中一紧,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天雷的气息。   天雷将至,说明魔胎进化将成!   景岳望着黑天暗夜中流窜的银蛇,忽然间心念一动,眼中闪过一抹炽热——当初在洪流境中,师尊阿无所使出的一剑,也是沧澜剑法中最后一剑。   既然师尊能够以一剑抗住天劫之雷,自己或许也能一试。   尽管他没有师尊的本事,但他也有师尊的勇气,也有生命中不可卸下的责任。   景岳稍稍一动,手臂就被握住。   那人道:“我与你一起。”   景岳转过头,撞进了秦燕支了然一切的眼中。   是了,那时候,秦燕支陪在他身边,也看见了师尊的剑。   “说好的,生死一起。”   秦燕支语气平淡,但景岳却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微不可察的慌张,脑中顿时闪过万年前一忘独自跪在九断雪山的一幕,还有他从忘尘花中离开时,一忘惊慌地想抓住他……   景岳猛然觉得,或许留下秦燕支一人,才是才是真正的罪过。   而且,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对方。   景岳将另一只手覆上秦燕支,一切言语都隐藏在相触的温热中。   这时,一叶走了过来,难得没有多话,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景岳。   景岳避开一叶的视线,他有些愧疚地想,当年一叶能够独自支撑宗门,如今加上程念,他们一定能守住寒云宗。   他虚咳一声,想和一叶交代几句,对方却轻声道:“弟子都明白。”   景岳一怔,终于肯与一叶对视,却无法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原来多年过去,这个惯爱惹他生气的小哭包,竟也有本事让他看不懂了……   即便如此,景岳也没时间追根究底,眼看第一道天雷已降,雷光将天幕照得如同白昼。   尽管他们离蜀西很远,却依然感应到了雷劫恐怖的威力。   没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没有人认为魔胎会死在天雷之下。   景岳的目光流连在一叶与程念之间,良久,他对两人微微颔首,便与秦燕支双双闪跃至半空。   “师尊!”程念急喊了一声,本欲追上去,却被一叶拦住。   “很多年前,我的师尊景元道祖曾告诉我,说我是寒云宗的期望和未来。”一叶望着夜空中两道身影,慢声道:“如今,寒云宗的期望和未来,是你。”   程念听得似懂非懂,又听一叶道:“只要寒云宗传承还在,我们就都没有死。”   程念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不安,可忽然间后脑一痛,人便晕了过去。   而此时,景岳已双手握住本命剑,小沧澜传来冰冷的温度,莫名让景岳心绪平静。   重生前,重生后;许多人,许多事……这一刻,都像走马灯般转过他脑海,埋入他心底。而后,景岳的眼中只剩厚重云层中翻涌的天雷。   或许是他太过入神,又太过迫切,恍惚间竟从那忽隐忽现的雷芒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也握着一把剑,身影却渐渐融入剑中,那一剑斩出,也是景岳想斩出的一剑——疑是银河落九天!   景岳闭上眼,定了定神,耳边又响起师尊的声音,对方说——剑出我心,以身祭剑!   景岳只感觉剑身有一股吸力拉扯着他,仿佛听见沧澜和小沧澜都在呼唤着他。他不反抗,他觉得很亲切,甚至,他认为这是属于他的归宿。   景岳的身影渐渐虚化,魂魄出窍离体,而他身旁的秦燕支也同样如此。   转瞬间,两人已无影无踪,而小沧澜剑的锋芒却变得比雷光、比星辰、比寒月、比大日更为璀璨!   但小沧澜依旧停留在原处,似乎在等待着谁,似乎还差了些什么?   突然,一道人影闪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小沧澜剑。   来人鹤发童颜,生得眉清目秀,不是一叶是谁?就在他握住剑柄的一瞬,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吸力,一叶果断放松自己,任凭小沧澜夺走他的一切。   师徒三人一同祭剑,必然是斩开天地的一剑。   此时小沧澜所散发出的剑势足以让芸芸众生臣服,好似君临天下一般,令人向往而敬畏。   剑一出,啸声犹如风雷贯耳,七方界中万剑齐动!   “是神器!”有人望着漫天“垂首”的剑,以及感受到本命剑中传来的颤栗和战意,惊呼道:“是神器,只有神器会有如此异象!”   或许仙器已足以震慑万剑,但只有神器,才能让所有剑都生出追随的战意!   七方界有多久未见神器?他们以为神器已然成为传说,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得一见!   所有人眼中都是痴迷,他们身体颤抖血脉贲张,恨不能抢下那把剑为己用,可又忍不住心生卑微,好似仅仅是看上一眼,都亵渎了这把神剑。   良久,终于有人想明白神器从何而来,他们的血渐渐冷却,陷入了沉默。   空绝山,一片死寂。   悲壮弥漫四方,倚靠着古树的空妙双手合十,低低念咒;   暂时无力化为人形的雷京伏在潮湿的地面,闭上眼,掩藏住瞳孔中复杂的情绪;   虚弱的桃仙被弟子们搀扶着,听得身后阵阵啜泣声,沉重地叹了口气;   还有流风,这位总是笑盈盈的天下第一女修,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而空绝山下,一只小蓝鸡正可劲地扇动小翅膀,他的景景需要他,他要赶快回到景景身边。   可忽然,小蓝鸡停了下来,呆呆地望向天空,喃喃自语道:“景景不要叽叽了……”   “轰——”   又是一声震颤天地的巨响,剑光蒙照万物,荡清四野。   一剑之后,天下无魔!   ——   不论人族、妖族,不论正道、魔道,万事万物的起起落落在永恒的天道面前,不过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再沉痛的故事,再悲壮的历史,终会随着时光淡去,化为典籍上寥寥几行字。   而五百年的时光,已足够治愈山川之伤,抚平人族之悲,让七方界再度焕发生机,欣欣向荣。   三界寺的禅房中,程念正与空妙相对而坐。   寒云宗的掌门来此,是为了参加三界寺唯一一位俗家弟子阮酒和星罗山庄长老魏阵图的结侣大典。   两人之事修界人人皆知,亦受到所有正道修者的祝福,如今大典已过,程念也准备启程回宗。   临行前,他特来见了空妙一面,以示对三界寺地位最高者的尊重。   空妙已经很老了,魔劫之时,空妙为了引动星力耗费了太多修为,已失去得道飞升的机会。事实上,从一百年前开始,空妙的修为就在缓慢消散,如今已与凡人的百岁老者无异。   但随时都可能降临的死亡,并没有让这位有着万年智慧的僧人感到惧怕,他眼神安宁,周身都散发着祥和之气。   可惜,这种氛围并没有感染到程念,他一见空妙,便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五百年前,想到了自己醒来后再也不曾见过的三个人,他甚至连他们的尸首都没能找到!   程念不想在三界寺多待,正准备拜别空妙,忽听对方道:“你们寒云宗开山之日快到了吧?”   程念微微点头,“二十七日后,便是开山之日。”   空妙:“快回去吧,他们在等你。”   程念一怔,不知对方指的是谁,但空妙也不解释,只是神秘地一笑。   程念莫名感到心悸,可却没办法试探分毫,他只有回寒云宗自行寻找答案。   一路疾驰,紧赶慢赶,程念终于在第二十四天来到十万寒岭。   而寒云宗结界外,正有三个少年等在那里,其中一位身着青衣,肩上停了只程念万分眼熟的小蓝鸡。   小蓝鸡和记忆中一样不安分,此时正对着右边嬉笑的少年骂道:“哼!要不是叽叽聪明厉害捡回你神魂,你早就倒大霉了!居然还敢惹叽叽生气!我、我打死你!”   说罢就要扑过去啄对方,却被青衣少年抓住,“叽叽,别闹。”   小蓝鸡还不妥协地扭了扭,眼见挣脱不开,气哼哼地靠着少年手心,不说话了。   哪知小蓝鸡刚一安静,不知从哪里又传来道稚嫩的声音,“别闹!别闹!”   把小蓝鸡气得又精神饱满地挣扎起来,“你也恩将仇报!你也恩将仇报!”   “哈哈哈哈哈……”   右边的少年大笑不止,青衣少年则一脸无奈,唯有左边的少年面如霜雪,始终沉默,但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青衣少年。   程念双眼发热,他握紧微微颤动的太昊,忐忑地迈出一步,“师、师尊?”   青衣少年转过头来,见了他,眼中瞬间漾起温暖的笑意,“嗯,我在。”   那是程念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不过就是简单两个字——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の小剧场》   一叶:哈哈哈哈,这下我也能走年下路线啦!青春少年样样红,简直美滋滋!   叽叽:最后还不是靠我!都是靠叽叽你才有今天!   一叶:哼,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二师兄成了我师娘,大受惊吓,恨不得再死一次!   景景:……   胭脂:……   一叶:不过嘛,还有比我更可怜的(瞄向现场唯一的成年男子   小黑:???   ———   说了HE就是HE,亲妈待遇,人品保证!   终于完结啦!前一百红包掉落!   这是我第一次写大长篇,以前也写过四五十万的BG,但都是几万字的小故事凑起来的,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八十多万字完整的故事,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了,我已经竭尽所能地不烂尾啦,希望小天使们能够满意!   这篇文坚持了半年日更,没想到最后半个月破功了,我有罪,我愧对大家的信任,下一本还是要多多存稿,这样不论对文的质量和更新量来说,都有了保证,希望你们能等我!   喜欢这个故事,或者喜欢我的读者可以收藏我的专栏,以及下一篇待开的文《穿进雷剧当大官》,还是古代纯爱,本来是叫《登科以后》,但作为一个小透明写手,后面的文名好像太正经了难吸引人……文案也稍作改动,但总而言之,就是一篇男主升官打脸的升级流故事,已经搜集很多资料啦!   PS.大家如果对本文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在回复里提,问题多的话我会专门罗列起来在微博解答,我的微博:李思危sweety   PS又PS.先不给大家说再见,还有番外,番外就不成求意见啦,我已经想好啦,(*  ̄3)(ε ̄ *) 第199章 番外 B市凤巢体育场, 八万人的座位挤得满满当当,灯光已经暗下来,人们举着灯牌挥舞着彩色的荧光棒, 就像漆黑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舞台两侧大型LED滚动播放着一段视频,视频主角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少年眸如星辰, 唇若红樱, 肌肤润玉光泽,精致得像天神最完美的艺术品。 很多人第一次见到少年,都会有种忘了呼吸的感觉,那种美直击心灵,能让你不在乎他的性别、年龄,只为他倾心。 忽然,LED屏转为黑屏,伴随着八万人的欢呼声,舞台灯光渐亮。 绚烂的光影中, 升降台缓缓升起。 尽管观众们只能看见一道逆光的背影,但却爆发出激烈的呼喊。 “景凤!” “景凤!!!” …… 台上的人缓缓转身,拿起话筒清唱一句,全场立刻陷入诡异的沉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片刻后, 有人小声说:“卧槽,第一句就破音, 我不该心存幻想。” “第一句那么平,想破音也很难啊,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宁可他假唱,想到还要忍受两小时魔音穿耳,我感觉有点心绞痛。” “毕竟是后期修音能修出电子音的神气少年。” “算了,看脸就好,对着这样的颜值,你何必求其它呢?” 说话的观众慢慢掏出耳塞,周围不少人纷纷效仿…… 台上的人听不见他们的讨论,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半闭着眼,情深无限。 少年艺名景凤,真名叽叽(经纪公司勒令保密),半年前以歌手的身份出道,第一支MV就让他吸粉无数,红透半边天,可谓粉圈口中的“天降紫薇星”。 当然,这些都只因为他的脸,跟唱功没半点关系,但叽叽不知真相,还为自己的业务水平沾沾自喜。 叽叽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人,而是仙界中唯一一只蓝凤,至于他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又进入了娱乐圈,一切都要从七个月前说起。 那是他在仙界待得无聊,便央求他最最爱的仙人景岳陪他下界耍一耍,在他坚持不懈的撒娇卖乖之下,景岳终于松了口。 于是,七个月前,叽叽、景岳,还有景岳的道侣秦燕支(爱称流氓子),便相伴来到了一个叫蓝星的小界。 但蓝星属于宇宙中的低级位面,承受不住三人的能量,他们只能封禁法术,做一回普通人。 一开始,叽叽是很兴奋的,蓝星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还有数不清的电影电视剧小黄……小、小说,都让他如获至宝,加上tali景景还会给他做饭洗衣,让他时刻感受到被爱包围,叽叽简直就不想回去了。 可好景不长,自从景景接触了手机,迷上氪金游戏后,对他的关心直线下跌。 半年前的某天,景景因为游戏到半夜,又和流氓子这样那样导致体力不济,连早饭都没给他做,叽叽终于爆发了! 他决定——离家出走! 叽叽气冲冲地走在寒风呼啸的大街上,发现并没有人来追他,心已碎成片片。 这时,忽然有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来到他面前,用力地抓住他,抖着声问他:“你……你叫什么?” 叽叽立刻警惕,他早听说这个位面有许多人贩子,像他这样的美少年是很危险的,于是甩掉对方的手,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你干嘛?我爸爸是警察!我家还养了一只狼狗!超凶的!” 那知中年女人不但没被吓住,还捂着胸口吸气,“好、好萌……” 叽叽拧着眉,双手环胸,“说,你干嘛的!” 中年女人抚了抚胸口,露出善意的微笑,“我是晋江娱乐集团的经纪人孙雅,我手下的艺人有……” 她话没说完,就被叽叽打断,“你要捧我当明星吗?” 叽叽顿时激动了,全知全能的他当然知道经纪人意味着什么,从他出生那天,就一直很向往受万人瞩目,被万人喜爱的生活,他很想成为明星! 孙雅没料到这么顺利,但转念一想,谁没有个星梦呢?何况长成这样的孩子。 于是笑道:“对,你很有潜力,我希望能签下你。” “好呀好呀!”叽叽抚掌大笑,早就忘了对人贩子的警惕,“我要当明星!” 孙雅信心十足,“相信我,你一定会红。” 于是,叽叽就跟着孙雅回了公司,又见过公司的老板后,他得到了一份待遇优渥的合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叽叽准备签约,孙雅才想起自己对少年一无所知,这对她这样的专业经纪人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错误,就连老板刚刚都没有多问一句,他们都被少年的外貌给震晕了…… 孙雅轻咳一声,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叽叽:“我叫叽叽!” 孙雅:“……鸡鸡?” 叽叽反应过来蓝星的“jiji”有歧义,急着解释道:“口几叽!叽叽!” 孙雅自动将“叽叽”归为小名,虽然觉得很怪,但现在很多家长都喜欢起怪名字,也就没当回事,“那你真实姓名叫什么呢?” 叽叽很不耐烦,“都给你说了叫叽叽啊!” 孙雅迟疑道:“你姓叽……?”百家姓还有叽? 叽叽眼睛一转,“我姓景!我叫景叽叽!”说完,掏出了他伪造的身份证。 孙雅看着上头字正方圆的三个字,陷入了沉默。 “是这样的……”孙雅迟疑地看了叽叽一眼,小心翼翼道:“一般进入娱乐圈呢,很多人都会改个相对时髦的艺名……” 叽叽并没有听出对方觉得他名字土,还很有兴趣道:“好啊!那我就叫爱新觉罗·菲尼克斯·美子·景·叽。” 孙雅:“…………………………………” 她低头看了眼桌上的合同,忽然有些后悔,半晌,孙雅虚弱地说:“很好听,但太长了不利于流传,要简单一点。” 叽叽见自己完美的名字被否了,不是很高兴,勉强道:“那就爱新觉罗·菲尼克斯·景·叽。” 孙雅麻木地说:“就叫景枫好了,公司算过,这是大吉的命格。” 叽叽当然不情愿,但在孙雅又哄又骗的操作下,最终同意只取双字名,不过把枫改成了凤。 凤就凤吧,孙雅想,至少是个正常的名字不是? 之后又谈了些其它的,据说当天孙雅从会议室里出来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就这样,叽叽成了晋江娱乐旗下的艺人,公司在为他制定路线时本打算让他走演员路线,但叽叽从诸多娱乐圈小说里了解到演员拍戏很辛苦,还有咖位大的明星借戏欺负新人,最关键的是,一部戏从拍摄到播出至少半年,他不能马上风光起来。 于是,叽叽毅然决定当歌手,据说公司的音乐总监听了他唱歌直接心梗去了医院,打着点滴找老板诉苦,但也没能改变什么。 之后,叽叽发单曲,出唱片,开演唱会,成了整个娱乐圈都瞩目的超级新人,但tali景景依旧沉迷游戏,根本不关心他的伟大事业! 舞台上的叽叽想到景景都不来看他的演唱会,顿时更悲伤了,声音又拐了七八个弯。 又一波观众掏出了耳塞,晋江娱乐准备的医务人员纷纷严阵以待…… 当天演唱会结束,叽叽被经纪人送回了位于湖畔别墅的家。 这栋房子还是他的写真集销量突破一亿册时,晋江老板给他的奖励。 对,是写真集,不是唱片。 一进门,就见景景横躺在沙发上,头枕着秦燕支的腿,两人手上都拿着手机,一看就是在打游戏。 叽叽很生气,故意大力关门,终于引得秦燕支抬头,“回来了?吃了吗?” 叽叽:“我吃……没吃!” 说罢眼巴巴地看着景景,但tali景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只说:“叽叽乖,自己点个外卖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叽叽委屈得想哭,气冲冲奔向自己楼上的房间,“嘭”地甩上门。 秦燕支看了二楼一眼,低头勾了勾景岳的下巴,“儿子生气了,你不去看看?” 景岳:“他哪天不生气,最多离家出走半天就回来了,外头又黑又静,他不敢出去。” 秦燕支心想有道理,又听景岳急道:“快快快,有人来杀我!” 秦燕支神情一肃,“找死!” 两人再次陷入游戏的世界,一切和叽叽回来之前没有区别。 而此时正站在房门背后偷听的叽叽,迟迟听不见有人上来的声音,心里更难受了,眼眶里都含了一泡泪。 他扑倒在床上,生了会儿闷气,又从枕头下摸出个手机,点开了晋江娱乐应他要求特别定制的游戏——叽与后宫。 叽叽看着自己抽到的卡牌,十几位美女搔首弄姿地对他微笑,卡牌上写着景岳、秦燕支、一叶、程念、空妙、韩广……等等名字。 叽叽恨恨发誓,今晚一定要抽到景景的ssr卡,要景景陪他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 . 叽叽:我爸爸是警察!我家还养了一只狼狗! 狼狗胭脂:…… ——— 全程轻松傻白甜放飞瞎写番外,主题不是叽叽闯荡娱乐圈,而是蓝星日常。 好了,我也去抽ssr景景了~ 本书由 流小滟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