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小说迷999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货不对板》 作者:五军 文案 项臻参加相亲会,原本要见的是位学识渊博成熟稳重的大学老师。 谁想到误打误撞,错认了一位教小学的。 更让人尴尬的是,这人还是儿子的班主任。 项臻(攻)X梁鸿(受) 1V1,HE。 ps:儿子是收养的。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主角:项臻,梁鸿 ┃ 配角:宋也江安安 ┃ 其它: 编辑推荐: 项臻参加相亲会,原本要见的是位学识渊博成熟稳重的大学老师,谁想到误打误撞,错认了一位教小学的。而且更让人尴尬的是,这位老师还是儿子的班主任。 好在俩人虽然阴差阳错下遇见,误会重重,条件差距也很大,但并没有因此错过彼此。 双方确定恋爱关系后遇到问题也都会好好解决,十分温馨。这一点也和配角形成了鲜明对比,使人不禁思考影响恋爱的最大因素是什么。总体来说,本文是个好好谈恋爱的日常文,虽然没有剧烈冲突,但是人物刻画鲜活,基调平淡可爱,文笔流畅,对话幽默,值得大家一看。 =============== 第1章   江安安的家长又没来接他。   外面已经漆黑一团,梁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眼看五点半了,心知不能让保安大叔陪着等太久,于是把备案本往包里一塞,给保温杯接满热水,拧上盖放在包的侧兜里,这才扭头对一旁的熊孩子说:“走吧。”   江安安面上一喜,从板凳上蹦起来朝梁鸿鞠躬:“老师再见!”   “再什么见,”梁鸿套上羽绒服,没好气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江安安忙不迭地摆手,“老师,我家很远的!在西江区。”   “没关系,我今晚没事,”梁鸿笑了笑,把办公室的门窗关紧,检查了一遍电路后,扭头提留着他的衣领往外走,“正好要去家访,你家做个代表。”   “……什么代表啊?”   “放养代表。”   江安安顿时泄气,一路心思飘忽,顾左右而言他。梁鸿也不急,跟保安室的大叔打了招呼,一路提着小崽子出了学校。   学校门口是同安路,东西横向,东边直通江城的主干道,西边则是有名的同安医院。   平时这条路人来人往,往医院去的大小车辆就能把道挤得水泄不通。家长接送孩子常常要把车子停在几百米之外,有不讲素质的,把车子往路边一横左右不管,那多半会导致同安路瘫痪,一溜儿小车堵到主干道上,使得整个城市的“血液”流通也粘稠起来。   为此学校的家长一批一批的搞抗议,除去交通问题外,家长们更担心孩子抵抗力弱,离着医院这么近容易被传染病毒。而且救护车每天都呼啸而过,孩子们也容易受惊。   医院方面也不乐意,小学里孩子活动多,一天打铃二十几次,课间操的喇叭音响一直传到几里地外,活动课还会放音乐,医院要求环境安静,跟这么吵吵闹闹的学校挨着,显然也不理想。   两方同时向市里提交申请,希望对方迁走。可是同安小学是江城的百年学校,前身是省里有名的中正书院,历史悠久底蕴丰厚,连教师楼都是古建筑。而同安医院更是名声在外,每天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患者多不胜数。   市民们的态度也两极分化,毕竟这事牵扯到学区,而大家又都不愿跟医院挨着。这事闹腾了几年,把领导班子都熬走了好几任,终于在前年定下了方向——同安小学将搬迁至人民南路,地处两区交界。消息一出,学校还没怎么样,人民南路房价倒是一路飙涨,眼看要赶超市中心了。   梁鸿颇有先见之明,早早在人民南路贷款买了一套二居室,去年交房装修,如今敞放一年,就等着入住了。   对此周围的老师都十分羡慕,按照计划学校今年搬迁,到时候梁鸿一下班对面就是自己家,比其他人不知道要方便多少。只是好事多磨,学校搬迁通知一经发出,惹来了无数抗议。   家长们认为新校区刚刚落成,建筑环境污染会影响孩子健康。每天到学校反映意见的,到市教育局走访的,下班后组织散步抗议的,从入冬以来持续至今,还没有停歇的架势。   梁鸿也觉得现在搬迁操之过急,毕竟新学校的桌椅板凳都是刚买的,现在气味正大,冬日供暖又不可能长期开放窗户通风,小孩儿闷在里面上课的确不妥。但是家长们这样散步,也让他们这些老师开始担心孩子们的安全。有家长接送的还好说,怕就怕江安安这种一直自己上下学的。   尤其这小孩才转学过来没几天,梁鸿总怕他人生地不熟,让人给拐跑了。   “你家住在什么小区?”梁鸿在路灯底下站定,拿着手机地图找定位,“是西江区是吗?”   江安安个头偏小,一米出头,站那刚好跟梁鸿的腿一样长。他平时不常说话,可是一张嘴又让人觉得贫:“是西江区,老师,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考虑什么?”   “考虑下性价比啊,从这到我家要一个半小时,我爸都嫌麻烦,不来接我的。”   “你爸?”梁鸿皱眉,低着头要笑不笑地看他,“我正要找你爸好好谈谈呢,留的家庭资料一团糟,电话也打不通。你做错的试卷还没给他看过吧,这怎么能行。”   江安安定力不够,心虚地低下了头。   “快说吧,哪个小区?”   “同德花园。”   “嗯,”梁鸿输入名字,点开导航,抓着江安安的肩膀往前走,“好好看路,听着志玲姐姐的指挥往前走。”   -   梁鸿路痴,而且有些严重,因此他把房子租在了学校的附近。平时出门则靠导航。这一路虽然是他送江安安回家,但实际上都是小孩领路,他在后面一脸茫然地跟着。尤其是进出地铁,基本就是江安安拉着他了。   一路折腾颠簸,公交转地铁,又步行了挺长一段路,这才算把孩子送到了家。安安家开门的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梁鸿从门口往里瞧了一眼,发现这家人似乎刚刚吃完饭。   他心里存疑,就听老太太惊讶地喊:“安安,你怎么来了?”   江安安偷偷回头看了梁鸿一眼,挤进门去,跟老太太介绍:“这是我们梁老师。”   老太太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梁鸿笑道:“您好,我是江安安的代班主任,因为这几天安安的爸爸一直没去学校接他,我们怕孩子在路上不安全,所以今天把他送了回来,顺便问问家里情况。”他说完停顿片刻,迟疑道,“这里,是安安家吗?”   “啊是!是的是的!老师快请进!”老太太反应过来,朝里间喊了一声老头子,忙不迭地把梁鸿拉了进去。   老人家热情招呼,又是要泡茶又是去洗水果,梁鸿劝阻不迭,扭头就见那孩子早背着包躲里屋去了。不多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位叔叔,梁鸿看了一眼有些眼熟,等对方转过脸,露出额角上的一块圆疤时,他才确定。   “项叔叔?”梁鸿赶紧站起来。   叔叔回头也愣住了:“是……小梁?”   梁鸿初中时跟爸妈在西江区住过一阵子,当时项崇山是他们那边的片儿区民警。梁鸿转学时被别的同学欺负,项崇山便送他上下学了两回,梁鸿的生活这才安生下来。   没想到二十年后会反过来,改为他送老警察的孩子。   梁鸿打心里高兴,忙在下首坐了,问项叔叔的近况,又得知项叔叔的老伴儿姓张,也退休了,以前是街道办主任。   “安安是项……您的孙子?”梁鸿想不起项崇山的儿子叫什么了,只得换了个问法,“他爸爸也是住这边吗?”   “对,安安是我孙子,他爸在同安医院工作,住的地方离你们学校挺近的,就那个平安小区。”项叔叔笑道,“原本这孩子一直跟着我和他奶奶,幼儿园也是在这边上的,后来要升小学了,他爸说不行把孩子接过去,毕竟这边的师资水平跟你们同安没法儿比。”   梁鸿谦虚地笑了笑:“……西江教的也挺好得。”   “还是有距离啊,不过听说你们学校要搬了,是吗?”项叔叔有些发愁,“为了给这孩子上户口,小彦专门买的那边学区房,三万一平,买了指头大点的地方,俩大人进去都掉不开个儿。你说学校要是搬走了,这房价不得落啊,还能卖出去吗……”   “不卖就不卖,”张主任洗了盆草莓出来,搁到梁鸿跟前,劝道,“儿子在那上班也方便,你别老心疼那个学区。”她说完扭头,问梁鸿,“梁老师,安安在学校怎么样啊?我们还担心他不适应。”   “安安适应力挺好的,功课也跟得上,”梁鸿笑了笑,安抚老人家说,“就是刚去跟同学老师还不太熟,过一段儿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劳你费心了,”张主任笑着拍了拍梁鸿的手,左右端详,“怎么给安安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没看见你呢?”   “转学手续是班主任办的,”梁鸿解释,“班主任回老家处理点事情,我代班几周而已。”   他惦记着包里的那两张试卷,又担心这孩子以后放学回家的问题,温声说:“就是安安爸爸不太好联系,号码打过没人接,微信也没有加进家长群。以后老师布置点亲子活动没法通知。”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因为学校拆迁的事情,最近抗议的家长很多,我们还是希望安安爸爸尽量能去接送下孩子,要不然才二年级的小孩,自己回家太不安全。”   “梁老师说的是,”张主任神色不觉严肃起来,催促老伴儿,“你快给他打个电话,怎么回事啊他?”   梁鸿不便久留,见时间不早,跟张主任核对了一下安安爸爸的电话号码,又加了两位老人的微信,笑着起身告辞。   这一番折腾,等回到自己的蜗居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胖猫丸子蹲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他,梁鸿把小家伙抱起来,不出意外地发现扫地机器人又被逗猫棒给缠住了。他把逗猫棒收起来,放着机器人去干活,又拆了罐头倒猫碗里。   早上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木制收音机没关,此时猫眼里正来回闪着绿色光带。这音响是梁鸿参与众筹买来的,对于刚工作的人来说造价不菲,可他偏爱这种带点情调的东西。狠狠心买下,几个月后收到实物发现远超预期,更是欢喜,几乎每天都开着当蓝牙音箱来使用。   梁鸿把手机蓝牙连上,开了歌单,边哼歌边拿睡衣去了浴室。   热水放开,兜头冲下,身体顿时熨帖起来。   一旁镜子上的人影渐渐模糊,只能依稀看出挺拔的轮廓,和因热气朦胧愈发诱人的肌肤。梁鸿身体放松,搓澡的手渐渐探下,指握住某处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并不比镜子里的他清楚多少,十几年过去,唯一清晰的也就是那种青春萌动的感觉。   又或者那种感觉也是不确切的,被时间虚化和夸张,成了一种性冲动下的臆想。毕竟这些年过去,他甚至都忘了对方的姓名了。   可是那人的孩子为什么姓江呢?是随妈妈姓吗?   那他呢?转性了?捋直了?还是当骗婚佬了?   梁鸿趣味渐失,半路疲软,轻轻叹了一口气。   室外适时地响起了何起的新歌,小鲜肉声线甜腻,发音婉转。梁鸿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威猛高大了很多,他一边脑补自己霸道地对人这样那样,对方吓得大喊“牙买呆”,一边又欢快地撸了起来。 第2章   梁鸿接下来的几天仍旧没看到那孩子他爸,江安安的接送改成了爷爷奶奶。梁鸿好奇孩子妈怎么也不管,但是没问。这年龄段的孩子心思敏感,需要小心呵护,他的了解欲也没那么强。   安安奶奶不擅用微信,老人家家里又没有打印机,梁鸿便在办公室把家长群布置的内容打印一份订好,给安安塞到小书包里。除此之外他倒也没有过多关注,班主任的事务繁杂琐碎,梁鸿不比老教师稳成持重,时常让这帮小子闹的火大。   为此班上有个同学写作文,连续一周都在写可怜的梁老头——梁老头三十才婚,四十丧偶,五十让儿子赶出了家门,哭哭啼啼捡垃圾吃咸菜,冒出来的鼻涕还“摇摇摆摆”,同学们“团结合作”,给予了梁老头“热情帮助”……   梁鸿又好气又好笑,强忍着一口老血批改作业。他们班上平时琐事太多,临近年底教育局又频繁组织听课和各种理论学习,梁鸿白天时间紧张,只得把教案拿回家晚上再做。由此周末的休息时间也被占去,用来批改两个班的卷子。   正好周六天气降温,室外细雪徐徐而落,梁鸿习惯性地六点起床,把青菜粥熬上后又赶紧跑回了被窝,架起床上用的小跨桌开始批卷子。   没多会手机嗡嗡作响,拿起来一看,是微信上有人留言。   一人问梁鸿:老师你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李泽的这两道习题你是不是给判错了?我没看出问题啊?   另一人发:梁老师,我是聪聪妈妈,聪聪小姨最近在卖燕窝,送了我两盒,我吃不了,您家在哪儿给您送过去尝尝。   梁鸿一一给人回复,先婉拒了送燕窝的,再去看错题的。   他其实并不愿意在周末回复家长短信,教师一职对他来说虽然责任重大,但绝无老一代那种“蜡炬成灰”的牺牲感。有老教师说他是信仰不足,梁鸿不置可否,只尽量自我维护私人时间。时间一久,大部分家长都很配合,唯独李泽妈妈,跟哪个老师的交流都频繁且重复,从不注意时间早晚,是否休假,好像老师是7X24小时超长待机一样。可是细究之下对方又没坏心,梁鸿直说尴尬不说憋屈,只能见招拆招,采用迂回战术。   他看了看那两道错题,又往上翻俩人的聊天记录,果然在周三时刚刚给对方讲过。   李泽妈妈在那边催促,一连发了几个疑问的表情过来。   梁鸿没回,私聊朋友要了一张室外雪景图,发了朋友圈——【很久没能好好陪父母了,此刻空气虽然是冷的,但心是热的!】   发完把手机放一边,继续批卷,又过了两分钟,才给李泽家长回复:“不好意思啊,刚看到信息。我现在在外面不方便,不过这俩题有点眼熟,你不妨往前翻翻,看咱是不是讲过?”   李泽妈妈回复了一个“ok”。   过了两秒又回“找到了”。   梁鸿嘿嘿一笑,未等把手机放下,就见另一条信息冒了出来。   是好友宋也。   “下午的面基你是不是给忘了?快起来捯饬捯饬,我一会儿去接你。”   ——   “下午三点吗?”项臻换完衣服走,犹豫着拒绝,“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值了一星期的班了,得先回家看看。”   “回家看什么啊?这可是你妈的意思,让我帮忙看着你早点稳定下来。”   “我还要回去看下安安。他刚转学,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安安跟你妈去植物园了,今天有园艺展览会。”宋也道,“你就痛快点说去不去吧,我搞个这个不容易,都是为了你们好,你别答应好了临时反悔,坑兄弟啊。”   宋也上个月临时起意,要把认识的几位优秀单身男神女神聚集在一起,相互介绍认识一下,美名其曰读书沙龙,实则是另一种相亲会,不拘于性向和年龄。   项臻跟宋也多年好友,也被强拉着去充数。对方甚至提前给项臻物色好了一位准对象——同德大学的一位历史老师,年龄稍长几岁,身高够格,五官达标,算是位儒雅之士,而且寒暑双休,知识渊博,正好可以好好引导下项臻白捡的大儿子。   项臻对此倒也考虑过,他们这个工作虽然接触的人不少,但想邂逅真命谈谈恋爱却难上加难,毕竟工作太忙,精力有限,他这个取向非主流,内科又不如外科医生那么吃香。尤其听到宋也强调对方愿意接受小孩时,项臻一时脑热,答应下来。   此时刚刚值完一周的班,从身体到大脑处处使用过度反应迟缓,他满脑子都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觉,又琢磨着那老师条件太好了点,因此的确有点想临阵逃脱。   宋也知道这人最不想失信,此时捏住短处,可劲儿的催:“你就说吧,去不去?真说话不算我就认了。”   “去去去,”项臻哎了一声,捏了捏鼻子无奈道:“你把地址和时间发过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医院外面,小雪刚停,地面上蒙的薄薄一层早就就被人踩化了。项臻挂断电话,总觉得还有事没办完,等走出两步后脑子让冷气吹的一激灵,顿时想了起来,转身回去,往昨天新收的一个急诊病人卡上打了三千块钱。   ——   下午的读书沙龙准时举行,地点在新世界的名品书屋,男男女女十来位,看似随意落座,其实暗有玄机——书桌上放着职业归类,异性取向标牌为粉,同性则为蓝。   项臻来的稍晚,好在运气不错,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位蓝色的老师标牌。他心中暗暗惊讶对方的面色年轻,又见对方正在看儿童读物,顿时以为这位大学老师是在暗示他喜欢小孩。项臻欢天喜地过去落座,走进才发现那老师的书里夹着一张明信片。   是个小鲜肉的高清照,咬唇摸腹,十分色情。   项臻迟疑了一下,微微皱眉。   梁鸿刚刚收到宋也的语音,说给他介绍的老总太忙,可能要迟到一会儿。他倒不在意,难得来了书屋一趟,左右转转,凑巧发现了何起的新专辑。于是花钱买下一本,专门拆开去看里面的夹页照片。为了低调一点,还特意从现代教育专区抽了本书伪装一下。   项臻这一坐吓了他一跳,抬眼再看,又是一愣,对方头发略长,黑眼圈很重,帅是够帅,但一看就是生活习惯不好,日夜颠倒给熬的。   梁鸿觉得这人跟自己想象中的老总气质差别太大,左瞅右瞅又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是哪位。   他心里特别怕是哪位学生家长,脑子里搜罗一圈儿没对上,便赶紧趁对方开口的功夫去翻班主任的朋友圈——国庆节的时候他们班组织了表演,学生家长到的很齐,因此特意拍照留念,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班主任信息不多,梁鸿心急手快,唰唰几下翻到,余光瞄了对方一眼,飞快地进行着比对。   项臻把那一瞄看的一清二楚,对方似是打量,却又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实在让人不舒服。他微微皱眉,又想起刚刚的明星半裸照,顿时把这人的印象分拦腰砍掉了一半。   只是人已坐下,总要走个过场。   项臻淡淡笑了笑,打算打个招呼就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梁鸿刚刚比对完,见不是学生家长,心里一松,只以为自己想多了,忙抬头笑着回:“不晚不晚。”   项臻去意已决,客气道:“听说你们老师都很忙,现在快期末考试,应该很多学生找吧。”   梁鸿心想这人真会开玩笑,二年级考试有什么难的,于是耐心答:“这倒没有,孩子们都很听话,其实只要平时上课认真听见,回家好好做作业,期末考试没什么的。”   项臻:“……”总觉得哪里不大对,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梁鸿这会儿放下疑心病,看着对方前面的老总标牌,也主动交流道:“你们老总挣钱很多吧?”   “怎么可能,”项臻说,“我们挣钱有名的少。”   国内医生的收入跟国外的没法比,同安医院虽然是知名医院,同行之中也有月入三四万的,但要么是科室主任,要么是热门科室的外科医生。项臻不过一内科住院总,连主治都没升上,一个月拿的那点工资补助不够吃饭的。   他见对面的人一脸难以置信,皱眉道:“这个宋总应该跟你说过吧,我平时没有灰色收入,所以收入的确很低。”   梁鸿:“……”宋也是说过,但宋也说的他年入200W左右……   梁鸿心里觉得这人是在装逼,可是看那神情又不太像,自己咂摸了一会儿,顿时明白过来——老总吗,可能周围的朋友都是身家上千万。   这个怪自己,不了解人有钱人的世界。   “懂懂懂,”梁鸿点头道,“不过医药行业还是挺有前景的。我买股票,别的都一般,就医药股比较给力。”   项臻对股票不懂,越聊越觉得跟这老师话不投机。   他不再出声,跟对面地人坐着干瞪眼。瞪了会儿,起身告辞:“我医院还有点事,先走了。”没提留电话,意思是没看上。   梁鸿也觉得这人虽然长相英俊,但状态不好,素质不高,心里嘁了一声,点点头:“不送。”   等人走了,他也没了心思继续待,把书放回去,又买了两本旅游杂志,跟宋也打了招呼,回家继续批卷子去了。 第3章   项臻也回了家,安安还没回来,项臻给老爸留了言,说自己晚上去接安安,随后衣服也不脱,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七点,外间防盗门响,项臻的肚子早已经开始咕咕抗议,只是难得酣睡,实在赖着不愿睁眼。这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支起身子等了会儿,听到有小孩哇哇乱叫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知道是他妈送安安回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张主任进来开了灯,关切道:“你起来了?饭还没吃吧?我给你带了点过来,还热着,快下来垫垫肚子再睡。”   项臻嗯了声起床,边去洗漱边诧异道:“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晚上过去接他吗?”   “你爸怕你太累,他不是在微信上跟你说了吗?”   项臻一愣,叼着牙刷看手机,果然看到幸福一家人里有未读语音。他点开听了,退出群聊又看到另一条宋也发来的。   宋也:“我看你下午不是来了吗,钱老师怎么说一直没见到人呢?怎么个情况?”   时间是下午三点半,那时候他早离开书屋了。   项臻怔忪片刻,给人回:“我去了啊,跟他聊了几句,不太合适。”   宋也:“纳尼?”   项臻:“短发,面嫩,长得像新垣结衣,穿了一黑衬衫,不是吗?”   宋也正在梁鸿家吃饭,差点一口给噎死。   宋也:“!!!!!”   宋也:“什么新垣结衣啊?!那个是我发小!你们怎么聊上的?”   项臻:“……鬼知道怎么聊上的。”   他心道怪不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闹了个乌龙。想了想又发:“我先吃饭了,历史老师那里你替我回一声吧。面就不见了,麻烦。”   他发完信息看了看另一个手机,好在并没有医院来电,于是放下心来,洗手吃饭。   张主任已经把粥和炖菜都放到了盘子里,一家人围坐在一块,边吃饭边闲聊。等说起江安安让老师送回家这事,项臻脸色一沉,抬眼看了对面的男孩一眼。   他虽然在医院值班,但在保安室给安安留了钥匙,这孩子不回自己家反而领着老师去西江区,估计是故意的。   江安安心虚,怯怯地看他一眼,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   张主任见状说和道:“你也别总训孩子,你现在实在忙的不像样,老师连你电话都打不通。再说安安这么小自己在家待着多害怕啊!”   项臻道:“我还有一个月就把住院总的班熬完了。等明年升了主治,休息时间肯定比现在多。这些来之前我都跟他谈过了,我爸非要让他上同安,他自己也说能独立要过来,结果现在出尔反尔了?”   江安安小声辩解:“我没有反悔,我不害怕。”   项臻俊眉一竖:“那你是故意折腾老师?”   张主任忙打岔:“你别吓着他,我正琢磨呢,你总不回家他总得有人照顾,要不然我搬过来照顾你们几天?”   “我爸还得你照顾呢,”项臻捏了捏眉心,“这事再说吧,不行我从外面请个阿姨,放学后陪他。”   “那得多少钱啊?你工资哪儿够?”   “够了,我有数,”项臻琢磨着理财好像快到期了,催促道:“妈你回去吧。”   张主任说:“我给你洗洗衣服。你这累得都没人样了。”   “不用,我一会儿出门,”项臻把碗筷收起,严肃道,“带着安安去给老师道个歉。”   项臻执意如此,谁也劝不来。张主任又叮嘱了几句不能打孩子,这才拎着小包去坐地铁。项臻从安安包里翻出班级老师的信息卡片,加上班主任的微信,满怀歉意地问:“梁老师您好,我是江安安的爸爸,请问您现在在家吗?我想登门拜访一下。”   他发完又觉不妥,老师难得周末,会不会不欢迎他上门?正犹豫间,就见手机一闪。   梁老师——在家,来吧。   梁鸿家正在家支着小桌打边炉,同坐的还有对门的小两口,梁鸿刚租房子的时候这边停水又停电,多亏了邻居帮忙修理,因此你来我往地就处成了朋友。   宋也原本想问梁鸿下午的乌龙,无奈碍着外人在场,只得暂时憋住,安心吃饭。   室外细雪飘扬,屋内却放着相声,四个人热热闹闹围炉而坐。梁鸿下午回来后就煨上了鱼汤,此时一伙儿吃得心满意足,接近尾声。   宋也挑了块鱼片放锅里,把面基的事情放一边,问梁鸿:“你这班主任当的怎么样?”   梁鸿哎了一声叹气:“可不怎么样,班主任就是一老妈子的活儿。”   对门的小夫妻正准备要孩子,感兴趣地问:“那小孩子怕不怕你?”   “不怕,”梁鸿说,“我不敢真发火,就是假装生气教育一下,可这帮家伙一个个精着呢,能看出来你是不是真生气。”   “这么大的孩子最难管了,七岁八岁猫狗都嫌,”宋也笑道,“你脾气是真好。”   “是啊,”小夫妻也道,“梁老师脾气真好,生活也有品位,这房子让上一个人住的脏兮兮的,结果梁老师一来,一下就大变样了。”   梁鸿正不客气地嘿嘿直笑,又听到有人摁门铃,忙拉开椅子去开门。   外面站着的一大一小肩膀上都落了雪花,室内的热气一扑,那俩人顿时跟回魂儿一样。   江安安瞧着自己爸爸,乖巧地先跟老师打招呼:“梁老师好。”   梁鸿哎了一声拉他进来,眼睛却瞪着后面的人——这才半下午不到,怎么又碰面了?   项臻也愣了,他下意识地跟着儿子抬脚进去,还没换鞋,却又看到了宋也。   宋也:“……”   项臻:“???”   ====   半小时后宋也拉着江安安在一边逗猫,梁鸿和项臻坐远处尴尬地叙旧。   梁鸿:“原来你做医生了啊,这工作很辛苦吧。”   “是比较累一点,全国现状都这样,也没什么。”项臻打着官腔虚伪道,“没想到你成了人民教师,尽心尽力,教书育人。”   梁鸿:“……”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泛酸。   梁鸿露出小学老师专用慈母笑:“呵呵呵也没有啦。”   俩人实在没什么话说,对着尴尬,于是不约而同地微笑着看向旁边的江安安。   江安安吓得逗猫棒都拿不稳了。   宋也一直支棱着耳朵听,这下忍不住问:“项臻你怎么大晚上带孩子出门?看把孩子冻得直抖。”   项臻想起正事,脸色由晴转阴,对江安安招手:“你过来!”   梁鸿有个习惯,如果家长当着他的面教育孩子,他多半只看不说。只要不是大问题,他都是等到孩子走开再给家长指出不合适的地方。江安安这事也这样。   项臻让江安安道完歉便拉着孩子要走,梁鸿下去送客,却使眼色让宋也拉着江安安走前面,自己故意在后面慢吞吞地磨蹭。   项臻停下来等他,扭头的功夫见宋也已经拉着安安一路跑远了,转过脸诧异的看了过来。   梁鸿这才正色道:“我有话跟你说,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讲,所以让宋也帮个忙。”   “了解,”项臻问,“什么话?”   梁鸿说:“安安……”   忽得一阵邪风刮过,裹着一地的细碎雪花糊了梁鸿一脸。   “……噗噗噗!”梁鸿手忙脚乱地抹脸抖衣服晃头发。   项臻转身回来,跟他面对面站着。因为他个子高,所以离近了就得低着头。   风被挡了不少,梁鸿抬着脸长话短说:“安安这事不能全怪他,你让一个八岁的小孩自己回家写作业睡觉,第二天定闹钟起床,是不是太没人性了点?他能不害怕吗?”   项臻不以为然:“这就不人性了?我从一年级开始就这样,自己上下学,中午午睡还得回家做饭。我能行的他怎么就不行了?”   梁鸿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想,瞪着眼:“你是你,他是他。安安的适应力、抗压力、心理承受力未必和你一模一样。”他说道这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嘟囔:“按你这说法,牛顿让苹果砸一下能想出万有引力,拿苹果砸你你能想出啥?”   项臻一愣,随后理解过来,倒是笑了:“……行,我尽量。”   话是这么说,却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再辛苦老太太几天。   俩人一块转身往外走,鞋子踩在地上的咯吱作响,不说话别扭,说话又没好话题。   起码在项臻看来是这样,他十分后悔自己没事主动提起了下午的面基——他对梁鸿解释说,自己原本是去见一位大学老师的。   “哦,是吧,”梁鸿缩着脖子,把下巴藏进围巾里,哼道,“我原来是要见一位老总的,所以当时还想,老总的收入怎么就不高了。”   项臻面皮一紧,他们这种“总住院医师”的别称的确是“老总”,不过不是年入百万的“总”经理,而是随叫随到的“总”值班。   但他刚刚提起大学老师,并没有瞧不起小学老师的意思。   “当医生挺忙吧,”梁鸿笑着斜眼瞅他,不依不饶道,“平时不怎么回家,好找对象吗?”   “……”项臻发现这人忒小心眼,干脆也笑,“还行。梁老师是不是一直没找着?”   梁鸿一噎:“我好找着呢,我怕麻烦而已。”说完自己觉得没底气,嘟囔了一句,“要不是你眼神不好,说不定我已经跟老总谈上了。” 第4章   项臻落了一身埋怨一身雪,回家又被儿子问:“爸,你是不是跟我们老师认识啊?”   “怎么了?”项臻帮他把小羽绒服脱下来,拍掉上面的雪,“你还想跟老师套近乎?”   “哦那倒不是,”江安安说,“我看你俩关系不大好,担心梁老师以后给我穿小鞋。”   项臻:“……”   江安安一直都是放养居多,项臻以前觉得这孩子有点鬼,现在却又怕他是敏感害怕。难得温柔一回,蹲下了跟他平视。   “老师不会给你穿小鞋的。”项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在新学校适应吗?”   “嗯,适应,”江安安点头,没能理解项臻的苦衷,还在想梁老师,“爸你知道吗,我们同学说,梁老师最近在处对象。”   项臻:“???”   项臻问:“跟谁?”   “跟我们小李老师呗,”江安安小眼睛里闪着精光,凑道项臻耳边神神秘秘道:“小李老师一看见梁老师就笑,他俩肯定好上了。”   “……”   ==   梁鸿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小朋友们的八卦主角。他周一一早到学校,先去教室里开窗通风,心里惦记着最近流感严重,于是又拿消毒水擦了擦地。   李老师过来时他忙活地正乐呵,被人一拍肩膀,登时吓了一跳。   李诗清穿着嫩黄羽绒服,背了个浅蓝色小挎包。新烫了头发,大波浪束在脑后,比清汤挂面的时候还好看。   梁鸿回神,忙跟她打招呼。   李诗情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干完了。”梁鸿把卫生用具收起来,去小水池那洗了手,扭头问她,“你今天不是没课吗?”   “陈老师请假了,让我替她上一下品生课,”李老师笑着朝他眨眼,“所以今天你的语文课不要拖堂哦,我会提前进教室的。”   “笑话,我什么时候拖过堂,”梁鸿哈哈笑,听到楼梯口有嘻嘻哈哈哈地声音,小声嘿道:“小崽子们来了。”   李老师往边上让了让,跟他一块笑着看过去。果然几个男孩打打闹闹地往上冲,见梁鸿在门口,高声喊:“老师好!”   “啧!”梁鸿却立刻板下脸把人拦住,教育道,“上下楼梯不奔跑不打闹,都给忘了?!”   几个男孩子赶紧低头,挤在一块你推我我推你。   “今天品生课好好让李老师教教你们,《小学生安全行为规范》背熟来找我!”梁鸿说完问李老师,“怎么样,李老师。”   李老师忍着笑,刚要配合,就听一男孩喊:“梁老师,李老师是你媳妇儿吗,这么听你话?”   梁鸿冷不防这帮小子什么都敢说,嘿了一声没等说话,男孩子们已经哄笑着一块挤进教室了。   他心里暗骂一句“兔崽子”,抬头却见李老师脸颊绯红,低着头在那憋笑。   梁鸿怕人误会,正待解释,就瞅见楼梯拐角处又上来一人。   “你怎么来了?”梁鸿顿时愣了,诧异道,“江安安呢?”   项臻穿了身棕色冲锋衣,身上却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的目光轻轻掠过一旁清纯灵爽的女老师,这才“嗯”了一声,看向梁鸿:“他在下面测体温,我先上来了。”   梁鸿点点头,却仍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上来干什么。   项臻轻咳了一下。   还是李老师最先反应过来,了然一笑,对梁鸿道:“梁老师,你先和家长说话吧,我替你清点人数就好了。”   梁鸿忙道:“怎么好又麻烦你。”   “没关系,实在不好意思就请吃饭,反正我有时间。”李老师接过签到表,站到门口的这一侧。   “我时间不多了,”项臻冷不丁插话,有些着急,“梁老师,借一步说话?”   梁鸿让他闹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往一旁走了两步。   项臻想让安安放学后在学校做作业,做完再回家。   “……我爸昨天体检情况不太好,现在离不开人。安安如果住在西江区的话也不方便,放学还好说,上学太早了没地铁,公交也堵车。”项臻说到这顿了顿,神色略有尴尬,“我现在正托人帮忙给找个阿姨,所以就想……在找阿姨的这段时间,能不能让他在学校里做作业。这孩子自理能力没问题,我就怕他落下功课。”   梁鸿问:“那做完作业他回家怎么办?”   “我给他留了钱,他自己出去买点吃。”   “早饭呢?”   “……门口有早餐摊。”   “合着你这孩子给点儿钱就能养活啊,”梁鸿皱眉,“你几天回一次家?”   “三天。”项臻说,“如果遇到特殊情况,也可能要一周。”   梁鸿:“……”   时间一秒一秒咔哒着往前走,梁鸿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   “梁老师……”   “可以,”梁鸿见项臻隐隐有些着急,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你电话保持畅通就行。”   “好的。”项臻神色一松,走出一步又停下,转回身道,“有时候电话没人接可能是我在会诊或手术,等我忙完一定给你回过来。”   梁鸿冲他挑了挑眉。   “那是项医生吧,”李老师看人走远,轻声道,“我听人说项医生念书的时候就被省医院的大教授看中了 ,结果他后来还是来了同安,很厉害了。”   “厉害吗?”梁鸿对这不懂,“天天忙活的跟机器人似的,都不回家。”   “住院总这一年是很累人,”李老师笑笑,“其实他们要放别的医院,这会儿已经是高年资主治了。同安就这样,竞争激烈,挑战也大。”   “这你都知道?”   “听我妈说的。”   李老师的母亲是同安医院心内的教授,她原本有意给自己闺女介绍下这位小年轻,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项臻年纪不大,竟然已经有儿子了。   后来知情人又讲,那儿子不是他的,是他爸收养的孤儿。户口也是跟着老警察。但是李教授还是觉得不妥,不管是收养还是亲生,都不能让好好个闺女给人当后妈去。   项臻听科室主任闲聊说起过这一茬,不过他没往心里去,更没想到自己早上注意到的那个女孩就是李教授的闺女。   他送完安安后一路大步跑着赶去医院,刚好准时赶到。   同事看他跑出一身汗,在一旁笑着提醒:“长久不锻炼的人突然剧烈运动对身体有害啊。”   “我还缺锻炼吗,”项臻无奈道,“这几天天天上演生死时速,我这运动鞋底都要磨平了。你昨天值班怎么样?”   “别提了,折腾一宿,还有个在抢救室闹事的,”同事苦笑道,“走,交班去。”   有人总结内外科的工作区别,说外科就是手术手术手术……内科就是说话说话说话……   项臻初次听说时很是不忿,后来从实习开始,就发现这句话还是有点意思的——查房、下病历写医嘱,跟病人和家属解释病情,接收新患者,问病史,处理应急事件,带实习医生,专业的本事在身上,对外的本事全在嘴上,不停的说说说,对同事要简明扼要节省时间,对家属要语言平实鲜明易懂,还要照顾好各方情绪。   同事交班前接的这位家属情绪就相当暴躁且执拗。对方是位需要长期血液透析的肾衰患者,然而医生跟他商量的话他说听不懂,手术文书迟迟不签。   项臻接班后先去收住院,忙完去那病房里看了一眼,结果病人和家属都在那待着呢。那病人是个中年妇女,一旁的家属是个小年轻,看年纪应该是孩子。   管床医生正在准备置管同意书。见他来查房,耸耸肩无奈道:“项总,病人不想做动静脉内瘘。”   “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年轻家属不耐烦地嚷嚷,“怎么这么多事呢!我们不做什么瘘!”   “我看看,”项臻拿过病例,回头对这人笑了笑,解释说,“最终选择哪种方式自然是你们决定,我先尽量把优缺点给你讲明白了,你有什么想法也跟我说说,一块分析一下怎么样?”   家属没说话,只警惕地看着他。   项臻道:“就透析效果而言,你选择的留置导管和动静脉内瘘都能充分透析,效果相差不大。”   家属松了口气,拿着手机道:“就是嘛,我朋友他妈就是做的导管。”   项臻看他一眼:“但动静脉内瘘是血液透析通路的首选方式,这个好处是血管穿刺痛苦少,手术安全,感染机会少,一般能维持四五年,不影响洗澡。长期留置导管效果一致,但感染、血栓栓塞的发生率要高。只不过很多人做不了动静脉内瘘。”   “为什么?”家属问,“是因为贵吧!”   “不是,”项臻摇了摇头,“这个手术对身体要求比较高,心功能和血管功能差的做不了,尤其是老年人。你家属还年轻,身体条件也好,总要多为以后做做打算。”   他的眼神平静柔和,那家属目光闪闪躲躲,倒是一旁的患者说话了。   “听你的,医生,我就做这个了,”患者神色沉静下来,眼神看着前方说道:“手术钱我自己想办法,就拜托你们了。”   项臻见这俩人关系怪异,长相不似母子,便点点头通知管床进来处理。他还有其他的病人要看,查完房要去处理一沓的会诊单,下午还有教学任务……实在没有过多精力放在这俩人身上。   一直等到晚上快班的时候,他才从护士长那听到那俩人的关系。   “的确是母子俩,”护士长唏嘘道,“病人二十几年前从孤儿院收养了这个儿子,一路供吃供喝供上学,又帮他找了工作,现在好,病人一出事,那儿子立马翻脸了。”   “他还是不同意手术?”项臻惊讶。   “同意了,但他要他妈把房子转到他名下,说要不然万一他妈出点事,他接那房子还得交遗产税。”护士长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养了个白眼狼。”   护士长说到这想起项臻家也有个收养的孩子,压低声道:“项医生,你这天天在医院,跟孩子的交流少,以后有机会要注意引导啊,先教育他要孝顺,要知恩图报,可不能以为养他就是应该的。”   项臻从来没想过这一层,笑了笑:“安安挺懂事的,不怎么让人操心。”   他说到这才想起现在已经过了放学的点,犹豫一下,给梁老师发了一条短信。   项臻:“梁老师,安安今天听话吗?作业做的怎么样?”   他发完以为要等会儿才能收到回复,刚把手机放兜里,就听震动声响。   梁老师:“不听话,不咋样。”   梁老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项臻你儿子怎么跟你一样烦人!” 第5章   李老师这段时间帮了梁鸿不少忙,因此这天项臻走后,她便笑着要求梁鸿请吃饭。梁鸿左右无事,心里也觉得该请一请,于是痛快答应下来。   中午俩人敲定时间,约着傍晚六点半在校门口的串串香见。   梁鸿原本打算的挺好,学校四点半放学,江安安在教室写作业,他去送学生到校门口,等家长领完孩子,自己再回来打扫卫生检查教室门窗,做完这些江安安应该也已经写完作业的。到时候俩人一块出去,江安安回家,他去吃饭,两不耽误。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到放学的时候,江安安对着课本愣是不写字。   这天布置的作业又不多,梁鸿问他,江安安就咬着铅笔愁眉苦脸道:“老师,外面太吵了,我注意力不能集中。”   梁鸿:“……”得,那让他去自己办公室得,那边安静。   等把人拎去办公室,江安安在办公椅上左扭扭右扭扭,仍是不写。   “又怎么了?”梁鸿快没好气了,“我椅子上有钉子还是你屁股上长跳蚤了?能不能好好坐着!”   “我紧张,”江安安立刻坐正了,一脸委屈,“老师,我一紧张,我就写不出来。”   梁鸿气乐了,过来站他跟前看,指着作业问:“这一道,照样子写句子会不会?”   今天下午刚讲过,江安安不敢说不会,嗯了一声点头。   梁鸿指着试卷,问:“斜斜的什么?”   “斜斜的刘海。”   “嗯……也可以,”梁鸿问,“还有呢,还有斜斜的什么?”   江安安说:“斜斜的眼睛。”   “……”梁鸿深吸一口,气沉丹田,问:“斜斜的眼睛什么样?来来来,你给我表演一下。”   江安安翻着白眼道:“就这样”   梁鸿:“……”   江安安说:“我们钱老师就这样,有一双斜斜的眼睛。”钱老师是他们的体育老师,江安安个头小,运动能力又弱,上周体育测验跳高跳远都没及格。钱老师在办公室说起过,话里话外对这孩子不喜,江安安倒也有来有往,扭头就造句编派老师。   “这样不好,”梁鸿心里哎了一声,看着他引导道,“钱老师是老师,你要尊重老师,不能这么写。”   “可老师笑话我,”安安放下笔,双手撑着椅子,歪头瞅着梁鸿,“我就特别喜欢你和李老师,你俩特别好,不会笑话我。”   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心里已经开始形成自己的是非观,梁鸿有意引导,却又经验不足,怕自己盲目给他讲道理讲得以后他不跟自己说心里话了。   他思索片刻,揉了揉安安的头发道:“体育测验不合格的话平时多去操场练练,我们不能改变别人的态度,但是可以让自己越来越好,你说对吗?”   江安安点头:“对。”   梁鸿稍感欣慰,又听江安安说:“梁老师,我觉得我跟着你就越来越好了,你能让我多跟着你一会儿吗?”   梁鸿没多想,点头应承:“能!”   江安安立刻高高兴兴开始写作业,梁鸿也在一边高高兴兴看着。等这孩子写完,心一软还带他一块去赴了李老师的约。李老师也很喜欢这孩子,边吃饭边注意他吃的东西有没有辣的,不好消化的,容易过敏的……   谁知道这简直成了噩梦的开端。   ……   梁鸿嫌打字太慢要表达的内容太多,果断开始给项臻发语音。叽里咕噜说完一长串,最后崩溃道:“你知道你儿子多讨厌吗?”   他捏着嗓子学小孩说话,细声细气道,“哎梁老师你结婚了吗?没有呀?李老师你结婚了吗?也没有呀?哎呀你们都没结婚呢?梁老师你给李老师夹菜呀!李老师你真漂亮,我们班的同学都特别喜欢你!我们梁老师也特别喜欢你!……”   梁鸿气得嗷嗷叫:“你造吗你造吗?你儿子多牛!我特么进去一坐,说的话总共没超过三句,他从一进门到吃完饭小嘴巴拉巴拉巴拉几乎就没停!江安安不去婚介所干真是屈才了啊,现在把他介绍给宋也,什么联谊会读书沙龙,那不得来一对成一对,呵,我看让他去非常勿扰得了,24对男女嘉宾面对面一坐,给你儿子一话筒,得嘞,五分钟全搞定!孟非都得靠边儿了!”   他气哼哼说完,见那边没回话,没好气地喊:“喂!哎!你不说话啊?你不说话什么是什么意思?”喊完等了会儿,项臻还是没回复。   梁鸿干脆把手机一扔,喂猫去了。   项臻其实想听听语音的,无奈放了个开头,值班室电话就响。呼吸科的病人突然咯血,没安排上床位的狼疮脑病的小孩在急诊做了激素冲击,家长对此情绪很大,已经在那闹起来,下午刚收住院的直肠中分化腺癌的大爷突然休克……   项臻连晚饭都没吃就开始了自己的夜间值班,等忙完这些后回到办公室,哪里还有精力去想孩子。   同事帮留的晚饭已经凉了,项臻累地只想去行军床上躺一躺,却又惦记着不吃饭就得吃胃药,只得拿开水把饭烫一烫,谁想刚倒上水,抢救室又来电话。   “老总吗?抢救室来了一位30岁男性,急性心梗!”   项臻心里咯噔一下,一手抄起刚放下的工作手机和门卡:“知道了,马上到!”   这位病人的心电图上已经红旗飘飘了,项臻推开抢救室的门时,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正在跟医生聊天:“我就看他做那题,死活就不会!老师刚讲过,我去接他的时候老师还提醒,晚上就是不会。哎可把我气死了。”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值班医生劝他,“孩子还小,要慢慢来。你看你现在,把自己气住院了吧。”   “我是想开了,”那人嗨了一声摆摆手,“等我出院了,他爱咋地咋地吧,我不能为了看他作业自己把命搭上。”   项臻听地哭笑不得,进来没说话,看了眼监护仪,还好血压和心率都算正常。   “既往病史问过了,”值班医生道,“抽烟喝酒,高血压,无家族史无糖尿病。”   “你最近三个月有没有做过大手术?”项臻见他摇头,继续问,“胃溃疡呢,有无便血过?最近有磕碰外伤吗……”   病人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乐呵呵道:“都没有都没有,医生,我吸氧后就好了,就是没太有力气,是不是没什么事?”   “你这急性心肌梗死的可能性较大,需要做支架,”项臻看了眼心电图,上面提示下壁STEMI,不敢耽搁,回头快速喊值班:“硝酸甘油先给上,阿司匹林肠溶片300mg、硫酸氢氯吡格雷、瑞舒伐他汀钙片……”   项臻念了几种药的名字和用量,让值班给药打印签字单,自己走到外面,飞快地拨通了值班三线李教授的电话。   此时半夜一点,外面北风呼号,项臻知道李教授应该已经休息了,好在等了两秒,电话接通了。   项臻压低声,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确定吗?”李教授问,“心电图发来看看。”   项臻把照片发了过去。   “我现在就去,你去谈家属,家属同意后马上把病人送到冠造室!”   这种情况十分凶险,病人这会儿虽然谈笑风生,但心脏仍处在堵塞状态,必须用最快的时间进行再灌注治疗。项臻最头痛地就是和病人家属沟通,这次果不其然又遇到阻力。   “我老公才三十四呢,”抢救室外等着的是病人妻子,一开始沟通态度很好,听项臻说完费用后就不满了,抱着胳膊道:“他就是让孩子气的,中医上讲这就是急火攻心,要不是心疼他刚刚疼的厉害我才不会让他来医院。现在他能说能笑的,你就要求做手术,是不是开玩笑呢!”   “这不是在开玩笑,冠状动脉造影是看你丈夫的血管是不是堵了,”项臻道,“如果血管堵塞不及时手术打通,他的心脏就会大面积坏死,情况坏的今晚都过不去……”   “你说话注意点啊!”那妻子皱眉,斜了项臻一眼,“呵,一个小支架国产的就一两万,谁知道你们这里有多少油水。我老公干IT的一个月熬夜熬死才挣多少钱,来你们这一趟人好好的……”   项臻只得继续解释,值班医生早已经开好了单子,此刻也过来劝导解释。最后还是抢救室外另一个病人家属说她:“你听人医生的。这心梗可不是闹玩的,说猝死就猝死了。”   那妻子柳眉一拧,大概嫌这话不吉利,心里却又松动了几分,不情不愿道:“行吧,做就做一个吧。”   她这边好歹同意签字,那边李教授已经从家赶回了医院。冠造室准备就绪。   项臻松下一口气,顺次拨通其他副班和护士电话,通知急诊。   这位病人的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的多。手术结束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项臻往外走,又被人叫住。   “项医生,”李教授示意他跟上,待俩人走到稍偏一点的地方才笑了笑,问他:“你跟同安小学的梁鸿老师认识吗?”   项臻一怔,想了想说:“以前打过交道,他家住的离我家不远,算是点头之交。”   不过实在算不上熟悉,俩家住的远,互相没什么往来。也就他们俩撞见过几次,算是有交集。后来梁鸿爸妈搬走项臻也不知道,算下来俩人十几年没见了。   项臻把后半段隐去没说,他诧异李教授为什么会打听梁鸿,有意想听更多点的内容。   谁知道李教授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那行,你快回值班室休息一下吧。”   项臻微微一怔,随后回过神来,点头笑了下。   回到值班室,热水泡的饭早都凉透了,手机显示屏上的呼吸灯还在一闪一闪。项臻把脏衣服换掉,饭盒也收起来,往值班室的沙发上拉过毯子一窝,这才拿起手机听剩余的信息。   梁鸿的语音一条一条的跳出来,清亮的声音像晨露一样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项臻的耳朵里   明明是吐槽大会,项臻却觉得这人说话甜滋滋的,像是在撒娇。   “荔枝味的,”项臻闭上眼,嘴角忍不住稍稍翘起,心想,“还说我烦,你不也没变。” 第6章   凌晨的这段时间医院里难得安稳一回,项臻蒙着毯子一觉睡到早上,难得交班的时候神清气爽。   宋也来找他的时候早交班刚结束,另一位住院总小夏正边拿听诊器边威胁项臻:“等回头接受我们几个的拷问啊,你跑不了的。”   项臻啧了声拿着笔砸他,扭头就看到宋也在办公室外探头探脑。   夏医生接过笔兴高采烈得往口袋上一别,回头看到宋也愣了愣,随后立刻收起了笑,一脸严肃得跟宋也点了点头。   宋也一直瞅着他走远了,才问项臻:“我没得罪他吧,怎么每次看我那眼神都怪怪的。”   项臻没觉得有什么,问:“怎么怪怪的?”   “那眼神跟看危重病人似的,每次让他看一眼我都有种去体检的冲动。”宋也想了想,又转过脸问项臻,“他刚刚说要拷问你,拷问什么?”   “神经病,别理他们,”项臻伸脚踢他:“我一会儿还得参加会诊,你来有事?”   “有,”宋也点头,“跟你借下车。”   “哪个车?”   “小电驴。”   项臻怀疑地看着他。   宋也贼兮兮地笑了笑,“快,兄弟的小心脏让人给偷了,我决定再去抢回来。”   宋也楼下的十字路口最近来了一位帅气逼人的交警,个高189,身板挺直,宽肩窄腰,宋也回家的时候瞅见那人查酒驾,顿时看痴了,差点闯了红灯。   他的小心脏噗噗直跳,想跟人搭讪又没什么好法,后来还是梁鸿给他出的主意。   梁鸿说:“你怎么这么笨呢,去碰瓷儿啊!一回生二回熟,多碰几次他想不记住你都难。”   宋也犹豫:“怎么个碰瓷法儿,往他警用摩托下一躺?”   “……你可以试试,”梁鸿幽幽道,“到时候我会去医院看你的。”   宋也:“……你快说,我脑子笨。”   梁鸿嘿嘿直笑,跟他谈条件:“我想去方特玩了,缺个人赞助。”   宋也假装听不懂:“给你介绍那老总有钱,你天天赖在方特里不出来他都养的起。”   “那岂不是得肉偿,那我这肉也太不值钱了,”梁鸿哼道,“你这态度不够端正啊宋同学,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都不打算为了爱情牺牲点什么吗?”   宋也说不过他,嘀咕了一句“梁小抠”,心里又惦记得紧,给梁鸿发了个红包过去。   梁鸿当即支招给他:“你去买个小电动车,每天都在十字路口骑来去,然后不小心在他身上蹭一下,再跟人赔礼道歉……”   宋也茅塞顿开,正好项臻前不久刚买了一个小电驴,可以借来用一用。   宋也见项臻一脸震惊,催促道:“快点,钥匙钥匙,这会儿他们交警正好站岗呢!”   项臻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给他,忍不住问:“这个梁鸿……”   宋也啊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项臻说完咳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假装担心孩子,“安安不是在他班上吗,这老师……是不是恋爱经验很丰富啊?”   “你管人家丰不丰富呢,老师还不能谈恋爱啊,”宋也没能理解他的中心思想,乐呵呵地接过钥匙就往外跑,“我先走了啊,用完给你。”   项臻看他风风火火地跑远,心想一个个嘴巴怎么都这么严,拿起手机看了看,摁着给梁鸿发语音。只是脑子里事儿挺多,发什么又都觉得不合适——俩人才见一面,自己又让孩子跟对方写作业,又没事来早安问候的,怎么看这学生家长都太不懂分寸了。   项臻对着手机嗯了半天,最后无奈放弃,松开手指出门会诊去了。   梁鸿这天早上没课,正在办公室里写教案,桌上放了一束鲜花,是宋也介绍的那位医药公司老总送的。   那人三十出头,公司主要做医疗器械,还算年轻有为。俩人那天因一场乌龙错过见面,后来在宋也解释下互相加了微信聊天。   老总比梁鸿想象得要热情,才聊几句,他就从梁鸿的朋友圈里认出了学校背景,随后定了鲜花让人送去了传达室。好在办公室的女老师认得这花束来源,跟梁鸿解释:“这家的一周一花不算贵,一束差不多39块钱。”   钱不多,事情就好办一些。梁鸿点着手机给人发致谢信息,末了又把花束钱给人发了个红包过去。   言下之意,我跟你还不熟,先别整这个。   项臻的信息跳出来时梁鸿刚搞定那老总,他一看这语音长达二十秒,以为有什么重要交代,想了想,特意拿出耳机来戴上慢慢听。   谁知道戳开,就听项臻说:“嗯——……”   嗯了半天,后面没声儿了。   梁鸿听出了黑人问号脸,盯着手机,心想这是什么毛病?   可是不放心,总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重新点开听了一遍。   年级主任来检查的时候,他正没好气地收耳机,冷不丁被逮个正着。   “梁老师在听歌吗?”年级主任哈哈笑道,“怎么听得一脸苦相。”   学校规定上课时间不能玩手机,在办公室也不行,逮住一次罚款5元。   梁鸿一激灵,忙拿手机给他看:“在听学生家长的留言。”   主任探头,一看还真是:“家长说什么了?”   “家长说太感谢我们这些老师了,觉得我们不容易,强烈要求给我们加工资加补助,不行发点儿卫生纸花生油也不嫌弃。”梁鸿油嘴滑舌,说完问主任,“所以主任,马上圣诞节了,学校有什么通知吗?”   “有,”主任没好气地把通知盖在他脸上,“教育局刚下发了文件,不能在校园里举行任何与圣诞主题相关的活动和庆祝。”   梁鸿:“……”小孩子们就这点童真乐趣,现在还给管得这么严。   主任话音一转,又宣布:“但是呢,咱学校下周一周二组织教研活动,所以这两天放假,各位老师提前做好课程安排。”   下周一周二正好是平安夜和圣诞节,梁鸿很快明白过来——学校估计也觉得孩子们兴高采烈盼了半天什么都不弄不好,干脆放回家,让他们在家乐呵。   他高兴地拍着桌子嗷嗷叫,又一翻日历本,周六是冬至,琢磨着正好可以回家跟爸妈吃饺子,然后第二天跟老两口一块去游乐场。   宋也刚好给了赞助,梁鸿打开游乐园官网,选好日期,自己添了点,痛快下单付款,三张票搞定。   等下午上课,临放学的时候把这个消息一公布,小家伙们也是一片沸腾。   “我可以跟爸爸在家玩乐高了!”   “妈妈要带我去滑雪!”   “我跟我妈去恒隆!”   梁鸿:“……”   说去恒隆的是李泽,这孩子的爸爸是程序员,妈妈是供热站的小领导。俩人忙的忙死,闲的闲死,一个常年加班,一个每天没事干除了找老师就是去购物,也是没治了。   他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周一周二一共三节语文课,所以我们这周的美术课就用来补课了啊,明白吗!”   “明白!”学生们齐声大喊,唯独江安安默不作声地坐在角落里,盯着课本发呆。   这天放学,江安安照例留下写作业,另有个小女孩见状也有样学样,跟家长申请要早学校做完才回家。梁鸿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干脆一块放到了自己办公室里。   俩人不多久写完,梁鸿边跟他们往校门口走边问:“今天老师讲的课,你都听懂了吗?”   江安安不像昨天那么活跃,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梁鸿低头看他:“怎么看你不高兴呢?”   “安安想妈妈了,”小女孩喊,“我们圣诞节都跟妈妈出去玩,他没有。”   “你胡说!”江安安恼羞成怒,伸手要推她,“你才想妈了呢!”   梁鸿赶紧拉开,一手牵一个,等到门口女孩被家长接走了,他才对安安笑了笑:“圣诞节跟爸爸在一块也挺好啊。”   路上人多,天也昏暗下来,梁鸿边走边送这孩子回家   江安安在后面跟上,小脸垮了下来:“我爸爸要值班。”   “他不是三天休一天吗?”   “可是他要睡觉的呀,”江安安道,“要是我妈在就好了,能出去玩。”   梁鸿正好一直纳闷,便顺嘴问:“那你妈妈呢?”   “我也不知道,”江安安说,“我是爷爷捡来的。”   梁鸿愣住,江安安脸上倒是很平静,看梁鸿半张着嘴,诧异道:“我爸爸姓项,我姓江,老师你没发现吗?”   梁鸿心道我发现了啊,我以为你跟你妈姓呢。   “那圣诞节你自己在家?”梁鸿问,“还是去你爷爷奶奶那。”   “再说吧,”江安安老成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前面的路,“梁老师,你要去哪儿啊?”   梁鸿路痴发作,明明记得昨天送江安安回家的时候是往这边走的,谁想走来走去走晕了。江安安一开始以为梁鸿要回家,但是眼看着路线越走越歪,既不像去梁鸿家,也不像去自己家,这才忍不住张口问他。   五分钟后俩人终于绕回原路,江安安牵着梁鸿的手走在前面,到一处小区中心停下,指了指前面的楼栋:“梁老师你家到了,就那棵大柳树后面的第二个门洞。”   梁鸿有些惭愧,不等说谢谢,小孩已经挥挥手拉着书包带子说再见了。   身后是楼上透出来的暖黄灯光,前方却是影影绰绰一层深过一层的暮色。小小人越走越远,梁鸿看他独自回家,一想路的那头冷锅冷灶,一室漆黑,顿时忍不住心里泛酸,快走两步追了上去。   “江安安,”梁鸿追上去喊,“要不然,你今晚在老师家住吧。”   江安安惊讶得站在原地,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后又被担忧和羞愧所代替。   “你帮老师照顾一下丸子,就是那只小猫,”梁鸿弯下腰跟他平视,笑地很温柔,“老师晚上要写教案,它太能捣乱了,你一会儿拿着逗猫棒吸引住他,等老师写完我们一块玩乐高怎么样?”   梁鸿给项臻留了言,说江安安晚上留宿在自己家。又给安安的爷爷奶奶打了电话。   项叔叔十分感激,唉声叹气道:“谢谢你啊小梁,这孩子净给你添麻烦了,他爸还没你靠得住呢……等过两天我跟你婶儿过去看看你。”   “可别了项叔叔,你这话说哪儿去了,”梁鸿指了指书房,示意安安进去看书,自己去厨房准备做饭,闻言笑道,“我那时候也没少麻烦你啊,从我家到学校那么远的路你还来回接送,我还在派出所跟你吃了好几顿饭呢。”   不过当时项臻也正是为此十分不满,趁他爸不在堵了梁鸿几回。梁鸿一向识时务,被堵的时候很老老实实绝不反抗,让干嘛干嘛,等人一走他后脚就去告状去了。   项叔叔也想起了以前,长长地“哎”了一声。   梁鸿正好看见置物架上一盒淡干海参,想起老人家身体不好,又道:“正好学校过两天放假,到时候我一块过去看看你,上次太匆忙了都没能好好聊聊天。”   “行行行,欢迎欢迎,”项叔叔爽朗大笑,“让你婶儿给你做好吃的。”   这边挂了电话,梁鸿刚要洗菜,手机又响了。   这回是自己亲妈。   “梁鸿啊,”梁妈妈在那边喊,“我跟你爸周末出去啊,你记得每天过来帮我喂下米饭。正好她的粮没了,你一块买点冻干。”   米饭是梁鸿爸妈养的猫,跟丸子一母同胎,无奈死活不对付,从小掐架到大。梁妈妈以前出门还想过让梁鸿帮她养几天,后来看米饭总被追着打,心疼得再也不往梁鸿这放了。   梁鸿愣了下,问她:“你们要去哪儿啊?”   “就家门口儿,”梁妈妈欢快道,“……萨瓦迪卡。”   “……我刚买了票啊我亲妈来,200一张!”梁鸿心疼的要吐血,“你怎么不早说。”   “你都没有自己的私生活吗,”梁妈妈丝毫不当回事,“喊上你的预备小男友出去逛逛增进下感情呗,老大不小了,别总往家里跑。”   梁鸿:“……”   梁鸿还真不知道找谁去玩,那个老总倒是可以考虑,但是这样就会浪费掉一张,喊上宋也?宋也又没空。一直到周五放假他也没琢磨出人选来。   周五这天放学时间早,三点五十就下课,难得学生家长们来的也齐,梁鸿在校门口挨个跟家长嘱咐节日注意安全,说完仍担心有遗漏,手机群里也群发了一遍。   项臻仍是没加进家长群,梁鸿这几天懒得给他发语音了,起初老师们统一发家长群的内容他还给项臻复制一遍,偶尔收获对方的“ok”和“谢谢”。后来江安安天天跟着自己,梁鸿干脆把这一道也省了。   这几天梁鸿和江安安的相处还算愉快,这孩子虽然鬼灵精怪,但并不过分活跃,他知道梁鸿什么时候需要安静,不该打扰的时候绝不乱喊乱叫。晚上他们多是各忙各的,梁鸿在书房开着台灯或批改作业或备课,江安安就在客厅的儿童爬垫上玩拼图或剪纸。   丸子偶尔去捣乱,拿爪子拨拉着拼图玩,江安安就抓着他嘀嘀咕咕地进行批评教育。梁鸿经常听到许多用错的成语,哭笑不得之余,却又觉得可爱和可惜。   可爱的是安安现在是最纯真的时期,心无杂念,想什么说什么。   可惜的是项臻这个当爸爸的,既用了最大努力给安安好的教育,却又错过了孩子最可爱的时期,等他以后忙过来有时间陪孩子了,孩子还能跟他亲吗?   他并不知道项臻其实回过一趟家。同安医院是三个住院总搭配干活,排班下来其实比其他医院要好一些。那天项臻值班结束,难得安安稳稳地交了班,没出幺蛾子,也没被人临时喊走。   等到家一看,才上午九点。   安安去上学了,家里蒙了一层灰,项臻实在懒得收拾,把换下来的衣服往一旁一堆,直奔卧室睡觉,等中午醒了,想了想,不行约找梁鸿吃个饭吧!安安跟了梁鸿好几天,总要表示下谢意。   他心里猜着老师中午应该很闲,毕竟安安他们连午饭带午休,时间有三个多小时。谁想到他起来洗了澡刮了脸,换了身见面的新衣服,打扮地清清爽爽,却没约到人。   微信上问梁鸿在不在,对方没回复,项臻干脆走去学校传达室,一问,才知道他们班主任要看着孩子午休,不能出来。   那天难得天气晴暖,项臻在学校门口转悠了一会儿,还是回家了。心想不行晚上去接孩子的时候再约,反正到时候肯定见面。结果下午医院来电,另一位住院总查房时突然昏迷,他得回去顶上。   项臻换下衣服就往医院赶,到了办公室才发现私人手机给忘家里了。万幸的是同事只是累晕了,昏迷时头部虽然撞到了治疗车,但并没有脑出血迹象。项臻和夏医生自动分摊了他的值班,一忙又是昏天暗地。   宋也知道这事后过来看望了一下这位医生,送了个果篮,又给项臻送了点滋补汤。   项臻没跟他客气,趁着午饭的功夫把汤喝了,冷不丁听宋也说起了梁鸿,大意是那公司老总本来挺想跟梁鸿见面的,结果这都一周了,愣是没把人约出来。宋也去问,梁鸿也说晚上没空。   “你说多可惜啊,那老总条件多好,又格外有爱心,一看就能宠着梁鸿。这种人可不适合总抻着,抻来抻去就跑了。”   项臻垂眼喝汤,勺子冷不丁碰到饭盒,叮地一声吓了宋也一跳。   “跑就跑了,什么叫有爱心?”项臻慢吞吞道,“有几个钱买点东西就叫有爱心了?还送花呢,那花被人切下来的时候指不定疼的嗷嗷叫呢,这明明是残忍。”   宋也乐得哈哈笑:“哎,你这哪来的歪理邪说?”   项臻说:“这怎么歪了?你给他介绍的靠谱吗?还宠着……都是男的搞这一套。”   “你看,我一早就知道你这样的跟梁鸿肯定不搭,”宋也一脸惋惜道,“人有千百种,什么萝卜配什么坑。再说了,再怎么不靠谱不比你们强。”   项臻微微一愣,转过脸盯着他:“我们怎么了?”   “昂,病床上那位还躺着呢,一个个忙地都快不知道自己家门朝哪儿开了。”宋也说完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纸杯,“而且别人的生命之源是水,你们的生命之源是咖啡。”   项臻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忽然烦躁,伸手赶他:“你快走吧你,看着你就心烦。”   “喝完汤就不认人了,”宋也冤枉地直咂摸嘴,“还想明天给你们带饺子送温暖呢,得来,大爷不送了。”   项臻没理,外面太阳挺好,他又想起自己那天在学校门口的情形,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回家一趟拿个手机。夏医生进来时他刚要说话,结果俩人同时开口。   夏医生说:“有事跟你说,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先听哪个?。”   项臻说:“坏事。”   “刚刚医务科找你,有人投诉你误导消费,”夏医生道,“就是你那天晚上救得那个急性心梗的,他老婆来投诉,说他老公不用放支架,电视上有个刘竹金教授教他们自然疗法,闹着让医院退钱呢。”   “我靠!”项臻瞪了瞪眼,又忍了下来,“算了,我现在过去?”   “不用,医务科已经把人打发了,只不过让我提醒你以后小心点,看她那架势还没完。另外……还有一件好事哦!”夏医生说到这卖了个关子,结果自己又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笑道,“院里又新提了三位老总,明天来报道轮值,咱俩呢,明后天休息,周一周二组织教学。”   项臻这下是真傻眼了:“不可能吧!你别骗我。”这简直闻所未闻,医院里冬至和节假日格外忙,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他们放假?   “真的,我已经感动地哭过了,”夏医生抽了抽鼻子,一脸中奖的表情,“听说是副院长提的,领导们为此专门开过会了。下午公布的时候你正在手术室会诊所以不知道。不过老规矩啊,手机24小时开机,休息的话不能出本市。”   那也是天上掉馅饼了。   项臻虚伪道:“哎那怎么好意思休息呢,新人一上来就这样多残忍啊。”嘴上这么说的,手下已经飞快地去整理办公室的东西了。   “哈哈哈哈你明天打算去干什么?”夏医生挤眉弄眼,“冬至要先回家吃汤圆吧!”   “吃什么汤圆,”项臻把东西一收,眯了眯眼,气定神闲道,“大过节的,当然是去买花。” 第7章   医院门口最不缺的就是花店和水果店,项臻平时天天路过,今天难得进去当了回客人。他个儿高,往花铺的门头里一钻,当即挡下一大片阳光。   花店的老板正忙着给人扎花篮,头也不回地招呼道:“自己进来先看看啊,花束花篮有现成的,上面都贴着价儿呢!”   项臻看了眼,多是康乃馨,忍不住问:“没有玫瑰吗?”   老板听这声儿熟悉,扭头一看,顿时愣了:“哎项医生!”   项臻常到旁边的包子铺买包子,他个子高,又长的颇为英俊,走哪儿都惹得别人多看两眼,因此常遇到陌生人跟他打招呼。项臻朝人点了点头。   老板随即放开手上的活儿,喊了店里的小姑娘过来继续,扭头招呼他:“你要送人啊?想要什么样的?”   项臻说:“就玫瑰百合这些吧。”   “玫瑰行啊,香槟玫瑰怎么样?给你搭配点康乃馨和剑兰?”老板看他神色犹豫,热心解释道,“百合店里倒是有,但是香味儿太大,放病房里不合适。玫瑰我这也挺多的,得看你送什么人,有些病啊他有讲究,不能放颜色太鲜艳的。”   项臻听的一愣一愣得,他没想到病房里那些小花篮还都挺讲究,迟疑了一下,跟老板解释:“我不送病人。”   “啊哦哦哦,”老板抬头看他,恍然大悟,“送女朋友啊。”   项臻:“……不是。”   “那送长辈?领导?同事?”   “也不是,”项臻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女朋友吧。”   “那不得了,还不好意思呢!”老板啧着欢快的去取花,“送女朋友最好办了。”   ……   梁鸿这会儿也在买东西,他今天送江安安回家,正好把那盒海参送给项叔叔。此时一大一小已经走到了楼下,梁鸿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左右看看,让安安带着去了小区里的水果店,买了一提兜的水果。   安安还不忘跟梁鸿讲:“我爷爷不收礼。那种成盒的他不要。”   “我知道,”梁鸿笑着拍了拍他,“咱买普通的,到家一块吃。”   他跟水果店多要了一个最大号塑料袋,把那盒海参也装了,单手提着一块跟安安上楼。   项叔叔已经开门等着了。江安安先蹦着跑上来,老人家高兴的不行,见梁鸿还在后面就要下去迎他。   梁鸿上次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项叔叔走路有些跛。他赶紧两步迈作一步的也蹦上来,笑着打招呼:“项叔叔好。”   “好好好,快进来,”项崇山乐呵道,“让你婶儿给你包饺子吃。”   张主任正在厨房忙活,闻声也出来看了眼,笑道:“小梁你怎么还带东西啊,这么客气干什么。”   伸手一接,掂量着不对,再仔细看了眼,一大兜的水果后面,赫然是另个袋子装了个黑色包装盒。   张主任说什么都不要了,把那盒子往梁鸿手里递,态度坚决道:“这东西不能收,太贵重了,我跟你项叔叔都吃不着。我还三高呢!小梁你快拿回去。”   梁鸿平时跟别人嘴贫,唯独怕跟长辈客套,搜肠刮肚地想劝对方收下,俩人正来回推拒呢,梁鸿放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项臻两个字在屏幕上亮了起来。   梁鸿愣了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倒是张主任惊讶的喊了一声:“是小彦啊。”她忙把东西放下,下意识地要去接,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梁鸿的手机。   梁鸿没多想,笑笑干脆摁开了免提。   “项医生吗?”梁鸿道,“你是不是要找安安啊?”   “嗯,我过来接他,”项臻在那边低声笑了下,随后语气有些奇怪,像是故意放轻了一样,“我现在在你楼下。”   “哈?”梁鸿愣了愣,“我现在出来了。”   “在哪儿呢?”项臻笑着问,“要不然我开车去接你。”   “在你家。”梁鸿说,“你妈在边儿上呢。”   “我……妈?”项臻愣住,张了张嘴,笑不下去了。   怪不得他刚刚听着有点回音,梁鸿现在在他家?去他家干什么?刚刚开免提了吧?   “小彦呐!”张主任果然在那边喊道,“你今天不上班吗?”   项臻简直要尴尬死了,忙咳了一下恢复正常语调:“妈,我们今天调休。”   “那你快过来啊,我们这饭都做上了,多亏我多做了点。”张主任跟他喊完,大概是在跟梁鸿嘀咕,“你看这孩子,休班了也不知道说一声,今天这还是过节呢。”   梁鸿在一边挂掉电话,见张主任忙着去厨房了,终于松了口气,把那海参给她塞到了茶几底下。   项臻到家的时候饭菜刚好摆上,安安回家后闹腾不少,听到门铃响跳下凳子去开门。一开门却冷不丁吓了一跳。   项臻摸了摸鼻子赶紧进来。张主任抬头看见,也给吓到了。   “不就是个冬至吗,”张主任哎了一声喊,“一家人吃个饭就行,怎么还买花呢?”   “喜庆。”项臻低头换鞋,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不是乱花钱吗,你省着这钱干点什么不少,”张主任啧啧两声接过去,一看全是大红的玫瑰,又道,“这花儿送小姑娘合适,给我是不是不太搭啊?”   梁鸿也猜着项臻那花应该是送别人的。那么大一捧,虽然又俗又丑,但估摸着不便宜。他想起自己收的那束混搭小花,心里不由暗暗庆幸那老总还算有点审美,要不然买了项臻这种大红玫瑰,估计这会儿已经进黑名单了。   项臻原本也觉得有点丑的,但是那老板热情似火,把一桶的红玫瑰都给他扎了起来,还算了个优惠价。他在一旁阻拦不迭,又看那花边缘有些干枯发黑,心里猜着是不好卖,于是硬着头皮买下了。   不过不好看是一回事,没送成是另一回事,项臻这会儿还是有点郁闷的。   项臻洗了手出来,在餐桌旁坐下,忍不住看了对面的梁鸿一眼。对面的人倒是没心没肺,正跟江安安在一块玩手机呢。   项崇山问他:“怎么今天突然就休息了?”   项臻说:“新提了三个住院总,正好接我们班。”   “那你们以后还值班吗?”   “应该就算是结束了吧,院里还没说,”项臻道,“不过差不多了,本来就没差几天。”   “那行,最近没什么麻烦吧?”项崇山提醒他,“我听老于说你们医院边上又来了一伙儿专门替人医闹的,上次有人报警,他过去处理的。你平时注意点,尽量别跟人起冲突。”   老人家自己是个民警,在职的时候是天不怕地不怕,见着偷摸盗抢的就冲过去抓。项臻从小跟他学了不少拳脚功夫,也挺能打的。直到后来所里有人出事,项崇山才像是突然被人掰过来劲儿一样,动不动就要求项臻注意安全,没事不要跟人起冲突了。   好在项臻还算听话。   “最近没什么事,”项臻笑了笑,“昨天有个病人家属去投诉,医务科已经解决了,我们科室纠纷少,你放心就行。”   “你们是什么科的?”梁鸿正好听到,抬起头好奇地问他。   项臻看着他:“肾内,以后……”   梁鸿:“……”   项臻原本想说以后有这方面的问题可以找我,话到嘴边一琢磨,也觉得不大对了。   好在张主任端了羊汤出来,把话题岔开了。   “都喝点羊汤暖和暖和,梁老师,胡椒面和盐都搁这儿呢,味道不够你自己加点。”张主任把砂锅放下,项臻随即站起来,拿勺子给梁鸿盛了一碗放过去。   梁鸿惊讶地挑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心道也不知这人是当着爸妈装大好青年,还是真的多年不见转性了。   饭菜喷香,气氛热络,直到席间大家热闹起来,张主任才犹豫了一下,看着项臻叹气道:“你难得休息两天,带安安出去玩一天吧。我和你爸的眼神儿都不太好了,上回我跟他去植物园,地铁上那小字都瞅不清,一到人多的地方这心脏也扑通扑通的乱。”   “好的,”项臻想了想,说:“去山顶公园?”   “我都去过好多次了,”江安安小声提议,“爸爸,我们能去远一点的地方吗?”   项臻摇了摇头:“爸爸不能出本市,要不然我们再去一趟动物园?”   江安安抿住了嘴,显然不愿意,但是又不敢说。   梁鸿原本正在陪着老爷子说话,听了这爷俩聊天,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待要跟人说,又觉得此时不太妥当,于是先忍了下来。   饭后梁鸿稍坐了一会儿告辞回家,项臻开车送他,等车子拐进市区,梁鸿才犹豫着把自己的提议说了出来。   “……我之前去过方特,还挺适合小孩儿玩的,那三张票明天不用就浪费了,我把取票码给你,回头你带着安安,再叫上一个人,正好一块去。”   项臻十分意外,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梁鸿觉的那眼神奇怪,皱了皱眉毛:“怎么了?”   “没怎么,我没什么人要约,要不你一块去?”项臻说到这停顿了两秒,又咳了下,“不过,你明天不会有约会了吧……这万一让我跟安安给破坏了,是不是不大好?”   其实梁鸿挺想去玩,不过项臻这话说的客气,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车上没别人,梁鸿想什么说什么,在一旁嘀咕:“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呢。”   项臻又转过脸看他:“哪里怪了?”   哪里都怪,梁鸿往车门那偏了偏,上下打量这人。   项臻看他这警惕样儿反倒笑了,无奈道:“你别这表情,跟我怎么着你了似的。”他说完想起安安,随后又正色道,“安安这几天多亏你了,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以后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行吧,”梁鸿也不客气,迟疑了一下,跟他打听,“安安说他是爷爷捡来的?”   “不是,”项臻微微一愣,随后笑道,“是我爸同事的孩子。”   梁鸿啊了一声:“烈士遗孤啊?”   “……是突发脑溢血走的,”项臻叹了口气,“一开始安安被他大伯接走了,一块领了抚恤金。后来我爸跟同事去看望,才发现这孩子被他大伯送给了别人养,自己都不知道在谁家了。再后来我爸收养也费了好一顿周折,带回家的时候他都记事了。”   “哎,”梁鸿想起来,“他的户口不是跟你吗?”   “没有啊,”项臻道,“平安那房子落的我爸妈的户口,他还是跟我爸妈。”   他说到这里又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我工作后一直想找个稳定的对象,但是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安安。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大学老师,我本来觉得不合适,但是宋也说他能接受小孩。”   “小孩子怎么了,这个得分人啊,”梁鸿没多想,哼道,“找对象应该主要看本人,如果本人靠谱的话,能养孩子能谈恋爱,比一般的还靠谱呢。”   “你这话说的在理。”项臻点点头,往下接话道,“我真应该找你过日子。”   “那还是算了吧,”梁鸿哈哈哈一笑,没节操地换立场,“其实他们眼光很对,你就属于那种本人不靠谱的。”   项臻:“……”   一直等到车子拐进梁鸿小区,项臻都没再说话。   梁鸿摸了摸鼻子,忽然后悔自己多嘴了。他别的不担心,就怕一下闹僵了明天不好一块玩儿。   项臻把车停他楼下,见他在一边摸摸索索不下车,转过脸看了梁鸿一眼。   梁鸿眼睛一直往这瞟儿呢,见状忙跟人对视,眨了下眼睛:“那这样,明天……”   “明天我和安安去就行,”项臻道,“不耽误你去约会聊天。”   “也不是不能耽误……”梁鸿说,“我时间还是比较宽裕的。”   项臻侧过身看了他一眼,伸手过来给他解安全带:“时间宽裕正好多见几个靠谱的人,不要浪费。”   梁鸿让他堵得哑口无言,正要下车,忽然瞥见手机通知上的信息内容。   “……哎我不去不行啊,”梁鸿赶紧又坐回来,举着手机给项臻看,“你看上面说了,要带着身份证才能取票,我这一趟还真得跑了,不浪费也得浪费。”   他把手机伸过来,身子也跟着往这边偏。俩人肩膀挨住,项臻什么内容都没看进去,嘴角压不住地挑了挑。   “你笑什么?”梁鸿回头看见,忍不住耳朵发烫。项臻抿嘴笑的时候痞坏痞坏的,梁鸿小时候的初吻就这么没的。   他忽然觉得嘴唇发干,自己抿着舔了舔,虚张声势地要求:“门票钱我都出了,你得给我带好吃的,豆干薯片午餐肉紫薯包东方树叶……”   “知道了知道了,”项臻看他一眼,又转开脸啧道,“最烦你这种要求多的,干脆给你拉个超市进去。”   梁鸿高高兴兴跳下车,也跟着反击:“我也最烦你这种了,明天早点啊,七点半来接我!” 第8章   江安安留在了爷爷奶奶家,项臻原计划是送完梁鸿后也回去,如此一来倒是不用了。他给爸妈去了电话,简短说明情况。安安自是欢天喜地地嗷嗷直叫,张主任却不免多想了一点,走到旁处跟项臻说:“你和梁老师很熟悉吗?”   “怎么了?”项臻第二次听这话,却不敢隐瞒自己亲妈,“我和梁老师不算熟,以前他住咱那边的时候我碰到过几次,说过话。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今天他过来送安安,结果给你爸带了盒海参。”张主任说,“上次我在你大姨那看到过,这么一盒少说也得一两千吧。你说他都带来了,不收不是个事,这收了……”   “我明白,”项臻笑了笑安慰她,“等有机会我会适当回礼的。”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张主任说完停顿了两秒,又问,“你那里钱够吗?那点工资又要吃饭又要给安安找阿姨,再应付这些人情往来什么的,我跟你爸上个月发的退休金还有剩,要不给你点?”   “我自己有数,”项臻说,“我这都工作几年了哪能还跟家里要钱,你放心吧妈,我去洗衣服了。”   张主任应下,项臻挂了电话,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看了自己这蜗居一眼。   四十平的学区房,他买的时候熟人介绍,人情价一平米两万七,总价一零八,房主又大发善心给抹了零,这才紧紧巴巴一百万拿下。当时科室里的同事还羡慕,说他全款买房没压力,项臻笑笑没解释,心里却道哪里是不想贷,是房子太老贷不成。   而且压力也不是没有,房款中除了他们家的全部积蓄外,还有一部分是借的亲戚。因此张主任平时特别注意,尽量避免大的花销和各项人情往来,今天送东西的如果不是安安老师,她可能宁愿得罪人也要把东西还给人家。   为此宋也经常慨叹,说项臻:“你们这一家子是慈善家吧,安安到底是别人的孩子,给他一个家,安安稳稳健健康康长大就行了,怎么还能为了个学区房背债呢?亲生的也就这样了吧?”   项臻当时刚值完班,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背就背吧,我爸跟我们那边的小学校长有点过节,怕安安吃亏……再说了,吃吃苦狠狠心,这点债早晚能还上。”   “就你这点工资,可得了把,”宋也连连叹气,“你一个人的话还行,以后呢,不谈恋爱了?要不然总得出门吃个饭吧,约会看电影,过节送礼物,你把安安带过来,是有钱还是有时间?”   项臻闭目不言,过了会儿才慢吞吞道:“今天我在住院部看到一个小姑娘,跟安安差不多大小,穿着校服,她妈妈肺部感染住院,小孩来陪护还不忘带着作业,娘俩每天就从医院食堂打一份饭分着吃。我现在带着安安是有点压力,但这日子怎么着都是过,大人孩子都艰苦一点,至于个人感情,有合适的就看看,没合适的就算了。”   宋也消化了半天:“你这是打算当个老光棍啊?”又一琢磨,“什么小姑娘,你没吃饱撑的再去当雷锋吧?”项臻往病人的卡上垫钱不是一两次了。   项臻没说话,只弯唇笑了笑,宋也恨铁不成钢地在一边埋汰他:“你厉害,感动天感动地,看老天爷能不能一感动给你从天上扔下个林妹妹来。”   项臻哈哈一笑没当回事,哪想到时隔不久,好像还……真给扔下来了。   就是这“林妹妹”似乎对他没什么感觉,出手还有些阔气。项臻叹了口气,拿过手机把梁鸿说的一串零食名字记到记事本里,转身去打扫卫生去了。   梁鸿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一想到明天出去玩整个人都高兴的不行。梁妈妈傍晚的时候电话催他去喂猫,梁鸿乐滋滋地给她显摆,还被追问了一下。   “从哪儿约的啊?人怎么样?多高啊?靠谱吗?”   梁鸿盘腿坐着,呸呸呸往外吐猫毛,末了才回答:“我学生家长,人挺好的,比我高,太平洋大宽肩,特别能扛东西。我准备一会儿再买点东西去。”   “有啥好买的啊,里面又不是没吃的。”梁妈妈一听是学生家长就没兴趣了,在那边叮嘱道,“那你悠着点啊,别总去小鸡快跑了,给学生丢人。”   梁鸿:“……”   梁鸿个高胆小,每次去玩连个大摆锤都不敢坐,可是他看着刺激的项目又眼馋,动不动就动员他亲爹。爷俩一个比一个怂,他妈却只嘲笑他。梁鸿很不服气,又想了想,单身狗要什么狗权,哼哼两声挂了电话,研究第二天的路线去了。   第二天一早项臻准时把车开到了梁鸿楼下,梁鸿正好收拾妥当,瞅见他的小黑车,一蹦三跳得往下跑。   项臻原本靠着车门站着,看他从楼道冲出来地时候吓了一跳,刚刚站直,再一看梁鸿那衣服忍不住又笑了。   梁鸿看他别开脸,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挺可爱的。”项臻原以为他会爱美穿很少,特意多带了一件厚外套,谁知道梁鸿倒实在,头上戴着针织帽,身上裹着超厚的羽绒服,从脖子一直护到膝盖。就是这羽绒服的颜色有点鲜艳,嫩黄色,乍一看像是从楼道里跑出一个180的海绵宝宝。   项臻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把梁鸿的帽子往前一拉。那帽子的毛边儿厚的夸张,梁鸿的脸顿时被遮住了。   “你怎么手这么欠呢!”梁鸿在帽子里抗议。自己伸手扯开帽子一看,眼前哪还有人影,项臻早坏笑着绕回驾驶座了。   车上放着两个食品袋,一个里面装着紫薯包肉松包和一罐八宝粥,另一个装着鲜玉米和酸奶。梁鸿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在后面,挑着鲜玉米和酸奶吃了,舒服地眯着眼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项臻一直没怎么说话,等他吃完才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你就吃这么点?跟小猫似的。”   “早上不饿,”梁鸿说完看他一眼,纠正道,“猫吃的才不少呢,我们家猫一天吃半斤肉,吃的比我多多了。”   “怪不得瘦得脸都尖了,吃的还没猫多。”项臻笑了笑,又看了眼路况,“要不你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梁鸿道:“不困,聊会儿天得了。”   “聊什么?”项臻以为他要聊江安安。   谁知道梁鸿却问他:“你妈怎么喊你小彦啊?你小名吗?”   “不是啊,我以前叫项彦,后来改了。”项臻扭头看他,“你该不会忘了我叫什么了吧。”   梁鸿:“……”是给忘了。   项臻说:“怪不得那次在书屋你没认出我来,原来早忘光了。”   梁鸿张了张嘴:“你不是也没认出我吗?”   项臻愣了下,随后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脸:“谁说的,我早就认出来了。”   梁鸿撇着嘴,一脸的“你特么逗我”。   项臻一本正经道:“只是又惊又喜,没敢认。”   梁鸿:“……”   俩人路上逗贫不断,好在周末市里不堵,很快接上了安安。抵达方特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这天天冷,九点多了也不见太阳,倒是门口排队的人比想象的多很多。   梁鸿一下车就把自己的羽绒服穿上了。安安正好也穿了件黄蓝相间的外套,带着棉帽子,站梁鸿跟前倒像是梁鸿的儿子。项臻估摸着这俩人玩一会儿会热,到时候衣服抱着太麻烦,犹豫了一下,干脆把自己的棉服脱下来,只穿着毛衫,背了两个大包跟上。   他身高快有一米九,在人群里本就扎眼,这会儿只穿着毛衫,薄薄一层刚好显出肌肉轮廓,上臂粗壮,腰背挺直,顿时惹来不少目光。   梁鸿取了票回来,见周围的人都往项臻身上看,连远处都有女孩子垫着脚往这瞅,忍不住快跑了两步,过去问:“你衣服呢?”   “这不是吗?”项臻回头看他一眼,低头整了整衣袖,“我也没裸着。”   “问你外套,”梁鸿啧了声,见安安没往这边看,压低声道:“你穿这么浪干什么,今天的任务可是陪孩子。”   项臻:“……”明明是这人自己想玩。   他没说话,看着梁鸿笑了笑,过了会儿才道:“你俩都穿这么厚,一会儿要热了安安的外套可以放包里,你的呢?”   “拿着啊,”梁鸿说完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看着他嘿嘿笑了笑,“你这意思是一会儿我脱下来你替我穿着啊。”   项臻看着他挑了挑眉。   梁鸿之前也想过,玩热了抱着衣服太不方便,但是不穿厚点又怕感冒,没想到项臻给支招了。   他头次享受这种待遇,心里高兴,却又忍不住拿乔,左右晃着身子贼笑:“我衣服宝贝着呢,不给你穿。”   “真的?”   “当然真的。”梁鸿抬着下巴跟人嘚瑟,“不过你要是冷了可以说啊,我借给你穿一会儿。”   “行,”项臻点点头,见人流开始往里走了,招呼过安安,盯着他笑了下,“到时候别忘了求我。” 第9章   方特开园已经有几年了,难得设施维护的还不错。梁鸿进园的时候工作人员才笑着提醒他们:“这个小孩不用门票。”   梁鸿啊了一声把多余的那张收起来,忍不住嘀咕道:“原来一样得浪费一张啊。”   “我也给忘了,小家伙太矮了。”项臻头一次带安安出来玩,没怎么有经验。不过他说完一愣,忽然意识不对劲,“你原本打算跟谁过来的?”   “一个朋友,”梁鸿随口应付了一下,一看前面的人都往右边跑,也着急起来,催促道:“走走走,跑起来!往右往右!”   项臻没听到答案,迟疑了一下还想再问,江安安已经听指挥,甩开小胳膊迈着短腿追上去了。   “安安慢点,”项臻不得不跟上,迈开长腿快走了两步捉住小的,又喊梁鸿:“你急什么,别摔着了!”   “能不急吗。”梁鸿扭头看他一眼,干脆回来拉他:“飞越极限人多,去晚了至少排队一个小时。”   他原本打算扯着项臻胳膊往前拽两步,谁知道项臻的胳膊往回一抽,俩人莫名其妙就手拉手了。   梁鸿愣了愣,刚要甩开,就见项臻转开了脸。   “安安也拉住手,”项臻一脸平静地叮嘱道:“跟梁老师一样,我们仨个要抓紧了,防丢。”   梁鸿:“……”   三个人一路小跑溜到飞越极限,刚好赶上第一波的排队。梁鸿昨晚只顾着看自己的路线,等到了排队进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小孩还限高。   好在安安一量,刚刚过了一米一。   “吓死我了,还以为不够高呢,”梁鸿边往里走边开始脱衣服,“怎么一跑就出汗。”   “是你穿多了,”项臻在身后道,“你看前面的谁跟你一样包成个粽子。”   “人家都是约会的小情侣,能一样吗?”   “那你原本打算约谁来?”项臻还没忘,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两个人的话,是打算约李老师?”   他一说李老师,江安安顿时来兴趣了,从后面钻出个脑袋来凑热闹,跳着问:“是我们班的李老师吗?”   “不是不是。”梁鸿忙抬手把小家伙的脑袋推回去,又警告地看了项臻一眼。这才转回身去。   过了会儿,项臻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眼,忍不住笑了。   梁鸿竟然跟他发信息。   【梁老师】:你别瞎说啊,这帮孩子可爱八卦了。   项臻想了想回复:那你说是谁?   【梁老师】:没谁啊,就一朋友。   项臻问:宋也介绍的那个老总?   【梁老师】:……   【项臻】:默认了。   【梁老师】:你继承了你爸的职业病吧。   【项臻】:你俩成了吗?   他发完回头看了眼安安,示意他跟上,扭头就听工作人员催促道:“包包和衣服放在前面,往里走。”   手机上没有新回复,梁鸿已经把手机放起来了,项臻垂眼看了下也收起了手机。   三人正好分在了同一排,梁鸿找了个座位赶紧上去,安安跟着兴奋地往他旁边的位置上爬,冷不丁被项臻抱着放在了一边。   安安不太愿意,小声抗议道:“爸爸,我想和梁老师挨着。”   “等下次你再跟梁老师挨着,”项臻道,“这个可能有点害怕,爸爸怕你一会儿叫出声吓到梁老师。”   江安安不服气:“我胆子很大的。我要是害怕了,我就……”   “你就拉着爸爸的手。”项臻揉了揉他脑袋,又拉了下安安的安全锁扣,见没问题,这才把自己的拉过来。   梁鸿在一边看地十分羡慕,江安安恐不恐高不知道,他自己是挺恐的。但他爸妈显然没项臻这么体贴,上次一家人来玩的时候,他妈只扔给他一句:“害怕就闭上眼呗,不行往后看。”   可是真看过瘾的时候谁还记得这些,梁鸿往往一边吓得嗷嗷叫一边觉得自己好丢人。   梁鸿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悄悄瞄了项臻一眼,心想一会儿可不能出声了,要不然丢死人,还有学生在这呢。   不多会儿工作人员过来给大家检查设备,很快灯光关闭,屏幕开启。   梁鸿深吸了一口气。   同样的场景的和音乐,梁鸿看了两三次了,再来一次还是觉得喜欢,但是也还是一样害怕。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往上飞只觉得过瘾,然而俯冲就有些受不了了。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画面刚转到金门大桥,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周围不少人已经开始啊啊直叫。镜头和绳索眼看撞一块的时候,梁鸿忍了忍没忍住,尽量低调地小声发泄:“呃呃呃呃——”又委屈又隐忍。   只是还没呃呃完,左边冷不丁有人伸了手过来。   “抓着吧。”项臻轻轻叹了口气,见梁鸿还发愣,索性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顺着往前一滑,十指紧紧扣住,压在了梁鸿的腿上。   项臻的手很宽大,掌心厚实,大概是刚刚在外面挨冻的缘故,指尖微微有些发凉。梁鸿先是觉得踏实不少,暗暗慨叹项臻男人味十足,等再一回味,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怎么看这动作怎么觉得暧昧。   他多少有些脸红心热,一直到项目结束,这种不自在的感觉才消失。   因为项臻一抽回手就跟江安安取笑他:“你梁老师吓坏了,爸爸的手都要被抓残了。”   梁鸿:“!!!”   他一直忍着不叫就是为了保持老师的形象,好不容易忍半天了哪能容得了项臻拆台。   梁鸿立刻在一旁反驳:“其实是你爸要吓死了,求着老师安慰呢。”   他边说边趁安安不注意给项臻比划了一下抹脖子。   一直等安安去厕所了,梁鸿才抓紧时间狠狠拍了项臻一下:“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安安好歹是我学生。”   “有没有封口费或者工伤补偿?”项臻单肩背着包,抬手给他看了看,“看你给我抓的。”   梁鸿刚刚自己没觉得,现在看了眼,才发现这都过去好几分钟了,项臻手背上还留着浅浅的指印。   不过这人皮肤还挺好。   “这是我抓的吗?”梁鸿自己都惊讶了,“我也没指甲啊,怎么还能给你戳破皮。”   项臻抬了抬手,瞅着他嘲弄道:“得亏这是玩个项目,还刚出来。你说你以后要是跟你老公啪啪啪,把人给抓伤了回头又不认账,那你老公不得冤枉死。”   身边人来人往的,项臻说话声音也不低,梁鸿明白过来后老脸一红,都结巴了。   “你这人也太,太那个了,”梁鸿赶紧往一边闪,“我离你远点,你简直了你,白日宣淫,有伤风化。”   项臻笑着伸手去拉他:“我宣什么了?”   俩人正闹,梁鸿往后一退冷不丁撞到了别人身上。他忙转身道歉,抬头却看到了一熟脸。   “刚刚看着就像你们俩。”李诗清穿着一身蓝色运动服,羽绒外套搭在胳膊上,冲着梁鸿笑着弯了弯眼睛。   “李老师?”梁鸿一愣,忙站直身子跟人打招呼,“这么巧,你们也来玩啊?”   “嗯,陪我闺蜜过来,”李诗清笑笑,又抬眼朝后面的项臻轻轻挥了挥手,这才继续问,“你们玩的这个好玩吗?”   “挺好的,”梁鸿说,“就是现在人多了,估计要排好一会儿吧。”   江安安正好从洗手间出来,边往这跑边甩手。梁鸿扭头招呼,李诗清趁这间隙又看了项臻一眼,不过等项臻领着孩子往这走时候,她又飞快地撇开了目光。   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细微,别人都没注意,一旁的闺蜜倒是悟出了点什么,歪着头想了想笑着问梁鸿:“大帅哥,能不能占你们个便宜?”   “什么便宜?”梁鸿问。   “我们搭个伙呗,难得抓两个大帅哥当劳力,你们帮忙背个包拿个衣服什么的,然后我们俩请你们吃饭喝饮料。”她说完笑了笑,又指了指江安安,“正好我也可以看孩子哦。”   梁鸿不等答话,江安安倒是兴奋上了,一个劲儿地往这边挤:“好的好的!我们梁老师最喜欢帮李老师忙了!”   梁鸿:“……”   梁鸿其实并不介意几个人一块玩,甚至觉得人多了热闹,排队的时候也有话说,但是他担心项臻会介意。梁鸿转身,打算征询下后者的意见,又琢磨着项臻不愿意就拒绝。谁想一回头,却见正主正对着李诗清愣神呢。   “你是……”项臻迟疑了一下,才确认,“李主任的……”   “是的,李洁是我妈妈,”李诗清莞尔一笑,脸颊微红,仍礼貌地伸手,“你好,项医生。”   两分钟后,梁鸿落了单。   李诗清的闺蜜叫孙萍萍,名字普普通通,哄孩子的本事却挺好。江安安跟她手牵手,一路上安安稳稳,梁鸿在一旁一听,孙萍萍竟然在跟安安对唐诗。   梁鸿在一边听的目瞪口呆,心道安安这小子真行,怕不是看见人们美女故意卖乖吧?他忍不住想要和项臻吐槽,扭头一看,却见项臻左胳膊上搭着李诗清的羽绒外套,右手给人拎着浅蓝色小包。   李诗清走路慢,完全没有急匆匆赶去玩项目的紧迫感。项臻似乎也不急,跟人一块远远地落在后面边走边聊,那样哪是来玩的,说是谈恋爱的还差不多。   梁鸿忽然有些不开心,好像自己请客结果被反客为主一样。   下个项目是孙萍萍力荐的魔法城堡,等李诗清和项臻慢吞吞走过去,几个人刚好错过了上一波。   “差一点就能赶上了,”孙萍萍十分惋惜,回头看着李诗清眨眼笑道,“你们俩也太能聊了吧,一见如故也不带这样的,搞得我们几个跟电灯泡似的。又不敢催。”   “你别乱说,”李诗清小脸俏红,飞快地看了项臻一眼,这才解释道,“刚刚我们在说一个搞投诉的病人呢。”   “什么病人?”孙萍萍笑着问,“你不是老师吗?怎么也管病人了?”   “那病人是项医生收的,而且是我妈做的手术,”李诗清解释道,“那天我妈半夜两点被叫起来去医院,再回家都三点半了。结果救人一命,回头就被投诉了。”   她说到这叹了口气,却又看向梁鸿:“不过凑巧的是这人我们还都认识,梁老师,你猜是谁?”   梁鸿还真被问住了:“谁啊?”   “李泽的妈妈,”李诗清撇撇嘴,“她丈夫不是干IT的吗,高血压又熬夜,那天急性心梗送了抢救。结果等医院给他老公做完手术疏通,李泽妈妈又心疼那个手术费了,投诉医院误导消费。”   她说到这难免气愤,嘀咕道:“你看她背的包包,来学校好几次都是背不一样的,一个蜂王包就三万多,她老公那可是救命钱呢她就能不舍得,还去医院闹什么自然疗法,那意思就是不想花钱呗。”   梁鸿也很意外,但是顾及到江安安还在场,没继续接话,忙笑了下岔开话题道:“有时候他们也是真不懂,倒是那些误导人的庸医得治一治才行。”   他把话题岔开,几人便从庸医节目聊到时政要闻,又说起市里的住建规划,终于排队等到了他们上车。梁鸿看了眼站在前面的项臻和后面寸步不离的李诗清,自觉落后一步,打算跟孙萍萍一车。   项臻却突然转回头,安排道:“我和安安,梁鸿坐后面。你们俩在前面怎么样?”   几人均是一愣,项臻笑着解释:“安安胆子比较小,很依赖梁老师。”   梁鸿才不打算接茬,忙拆台:“安安胆子很大呢,是个小男子汉了,是不是啊?”   江安安积极答应:“是!”   项臻笑着看他一眼,坚持道:“这边气氛比较恐怖。安安最怕鬼故事了,是不是啊?”   江安安:“……”   项臻挑了挑眉:“问你呢。”   江安安嗯了声,小声道:“……是。”   梁鸿:“……”   最后还是李诗清和孙萍萍一块上了前车。   梁鸿没来由地看着项臻来气,自己一直坐到最里面。项臻大摇大摆地坐中间,他也懒得费口舌了。   魔法车的小门关上,一伙儿人像是蹲在了小煤矿车里,哼哧哼哧往前走。等到黑暗处,梁鸿刚要提醒安安不要害怕,就觉手上一热。   “不高兴啊?”项臻凑在他耳边低声问,“刚刚拉了个驴脸,都要把李老师给吓到了。”   俩人一天里三次拉手,前两次还算事出有因,这次梁鸿觉得无论如何都解释不过去了。他往外抽了下,刚抽出一点,又被项臻抓住了手腕。   “帮个忙,”项臻轻轻笑了声,“我害怕。”   “……鬼才信呢。”梁鸿嘟囔道,“你别搞我。”   项臻哪能听,仍不依不饶地跟他手指缠手指,梁鸿较了下劲,等车子转到光亮处时却又吓得立刻停下,生怕前面俩人回头说话。好在两个姑娘比他们投入得多,梁鸿努力半晌,见项臻力气大,最后便自暴自弃地随他去了。可是真等安静下来,感受着自己的手被人握着,偶尔轻轻捏一下,心里却又像是爬上了蚂蚁,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他忍不住扭头瞪了项臻一眼,隧道车两侧是宝石的布景和灯光,项臻若无其事地看着正前方,侧脸被光线勾出一个漂亮的剪影。   梁鸿想起这人小时候还不长这样,那时候西江区还属于未开化的边缘地带,项臻跟其他男生一样,跟着电视里热播的《流星花园》留了一个洗剪吹造型,看人的时候露出一只眼半截脸,跟人说话还要甩一下。梁鸿当时心里吐槽得不行,怎么看怎么觉得丑,鼻子太大,脸又尖,瘦巴巴的。   可是现在再看,项臻的鼻子应该算得上名品鼻,位置正中,形若悬胆,下巴的线条也很流畅,这品相要是打分,梁鸿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扣。眼睛也好看……嘴巴……他不自觉看得出神,又想歪了一点点。   项臻正要回头找他说话,冷不丁跟他对视上,愣了下,想要说话,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抬起俩人交握的手,盯着梁鸿的眼睛,轻轻在他手指上咬了一下。 第10章   李诗清明显感觉到梁鸿玩完魔法城堡后热情了很多。她原本就不是个喜欢跟人凑热闹的人,刚刚孙萍萍提议大家一起,李诗清心里虽然高兴,却也多少有点难为情,怕给人添麻烦,又怕项臻或者梁鸿不乐意但不好意思说。   她细心注意着这俩人的表情,项臻还好,一直彬彬有礼的样子,但是梁鸿还是能看出一点不情愿。李诗清于是打定主意,玩过这一个项目就跟他们分开,哪想梁鸿一出来就像是换了个人。   “李老师,外面冷,你先穿上外套,”梁鸿两三步凑过来,拿着地图问,“咱一会儿再去玩什么?”   李诗清迟疑着开口:“我和萍萍玩的路线可能跟你们不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以你们的为准,”梁鸿生怕她跑掉似的,把地图愣往前推,“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旋转木马啊?转转杯也好玩,或者那个小鸡不好惹?都挺有意思的。”   李诗清笑了笑,犹豫着看了眼孙萍萍。   孙萍萍立刻道:“还是一起吧,要是不方便我们中午吃完饭再分开,咱俩请客。”   “行,”李诗清轻轻点头,见梁鸿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心下诧异,想了想如实道,“我和萍萍喜欢玩火流星。”   “火……”梁鸿愣了愣,“火什么?”   “火流星,”李诗清指了指远处时不时传来惨叫的地方,温柔道,“就那个,最刺激的项目。”   梁鸿:“……”梁鸿的确是不想和这俩姑娘分开,他有点受不了项臻时不时的抽风耍流氓,因此看俩女孩子跟看救星似的。可是为什么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爱玩那个……   “晚一点再去也行,”李诗清看出他有些怕,笑了笑,体贴道,“那要不然先去唐古拉雪山吧,就在前面。”   唐古拉雪山名字浪漫,但实际就是一过山车。梁鸿从小到大进游乐园只在下面看,从来没上去过。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认怂他还有点下不去这个脸。一伙儿浩浩荡荡往前走,梁鸿边走腿肚子边打转,过山车那一有人尖叫他就忍不住往那看。   项臻在后面迈着腿慢悠悠得跟着,看梁鸿一脸忐忑地跟着李诗清,还要强装淡定,心里憋笑都要憋坏了。刚刚他在里面咬那一下的确吓到了梁鸿,其实不止梁鸿,项臻当时情之所至,回神之后自己也暗暗有些心惊。   俩人不自然地放开手各自坐正,等车子一停,梁鸿就冲李诗清去了,大概是怕自己还咬他。   项臻心里暗笑,他是天生就被梁鸿这人所吸引,忍不住想逗他欺负他,看他炸毛出丑,可是真等梁鸿要出丑了,项臻又忍不住替他担心。   几个人眼看要到目的地了,项臻翻着园区的小手册,忽然注意到一行小字。   “安安,”他心里不觉松了口气,招呼了儿子过来,“过来,跟你说个事。”   梁鸿又给忘了限高这回事。   江安安过来说想让梁鸿陪自己的时候后者还愣了好一会儿,经安安提醒,他才发现这项目江安安不能玩!而且不仅这个,什么波浪翻滚、大转盘、高空飞翔……凡是他害怕的正好江安安都不够高。   梁鸿简直要爱死这个小家伙的身高了。   他揽着安安的肩膀在入口处惺惺作态,一脸惋惜道:“那李老师你们慢慢玩哦,哎太可惜了,我也挺喜欢这个的,但是陪孩子要紧。”   孙萍萍看出一点苗头,故意往这边凑:“哪能这样啊梁老师,我陪着安安,你快去吧。”   “……也不是特别喜欢了,”梁鸿吓一跳,忙贱兮兮地摆手:“女士优先,女士优先。”   他跟那三个人分开,提着包抱着衣服,跟安安找了一块太阳地儿坐着休息。   江安安没能玩上过山车有些不太高兴,攥着小拳头哼道:“我要快快长个,等一米四了就过来玩。”   梁鸿点头,嘿嘿笑了声:“对!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一会儿去小鸡不好惹怎么样?”   他自己一直想过去,但是当着别人面没好意思提,便在这哄江安安:“那个可以比赛的,看谁打的分数高,到时候大家一块比赛。”   “好!”江安安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兴奋地喊,“那我们俩一组好不好!”   梁鸿正低头从项臻的背包里翻好吃的,闻言笑着问:“可以啊,我以为你要找你爸呢。”   “爸爸说他想和李老师挨着,”江安安也凑过来,脑袋往登山包里凑,嘀咕了一句,“他刚说的,李老师是女孩子,会害怕。所以他要去保护李老师,然后你保护我。”   梁鸿愣了愣。他刚刚可没想到这一层,项臻这家伙……不至于吧……可是也说不定。   江安安也想起来,啊了一声抬头问:“梁老师你不会吃醋吧?”   梁鸿一惊,顿时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腾地一下坐直:“吃什么醋?笑话!我跟你爸……”他说到这戛然而止,忽然明白了过来,安安说的是他和李诗清。   “把你们给闲的!我跟李老师什么关系都没有。”梁鸿差点没背过气,缓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急出虚汗了。他没好气地敲了这孩子一下,“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乐嘎嘎地直笑,继续翻包:“那我们俩一起……梁老师你吃点什么,我要吃玉米棒和酸奶,哎我的玉米呢,爸爸说给我带了啊……”   梁鸿这才明白为什么来的时候车上有两个食品袋。   过山车那边传来一阵哇哇乱叫,他忍不住朝那边看了眼,恶狠狠道:“你爸爸忘了,要不然就是他偷吃了!”   这天难得一行人和谐相处,李诗清刚开始还想着分开,后来见梁鸿是实打实的热情和不舍,只得迷迷糊糊地继续跟着了。   梁鸿心里其实挺复杂,两个姑娘在这里他特别有安全感,尤其是孙萍萍说话爽快,梁鸿渐渐跟她和安安成了一组,玩起来再也不怕有人动手动脚了。可是偶尔余光瞥见后面,看着李诗清对项臻轻声细语地说话,项臻似乎也很享受的样子,他又隐隐有些别扭,总忍不住往后瞅。   下午的时候天气忽然降温,阳光渐淡,眼看着要起风。不少游客已经开始准备离开,梁鸿也怕安安被风吹到了闹感冒,提出早走。几人商量了一下,集体决定再去一趟魔法城堡当做最后一个项目。   排队时梁鸿想起早上那一茬忍不住有些害臊,他故意挤在前面,心里想着项臻如果仍要求跟自己一块的话要不要拒绝。谁想一直等到前一队的人出来,也没有人喊自己。倒是后面的一男一女,从排队开始便交谈不断,嘀嘀咕咕得功夫竟然让别人插队到了前面。   孙萍萍似乎不以为意,梁鸿却总忍不住假装不经意得往后瞅。有一次他目光收的不及时,冷不丁跟项臻的对上,后者脸上笑意未减,却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反倒是稍稍弯腰侧脸,边听李诗清说话边拿着手机在认真记着什么。   梁鸿直觉那应该是个手机号。   一种失落和郁闷交杂的别扭情绪忽然就漫了上来,浅浅淡淡的,让人忽视不了,却也无根无凭发作不起来。   这天的好心情顿时就跑没影了。   等到排队上车,梁鸿听到项臻似乎喊了自己一声,干脆充耳不闻,抬腿跟孙萍萍坐到了一块。孙萍萍说话幽默,骨子里有点大女人的豪爽,魔法城堡解说一句她跟说相声似的小声接一句,梁鸿也收了心思只闷声底笑,等到出门,反倒是后面的两个安静了。   梁鸿只当没察觉,一直等到几人分开,他慢吞吞地跟江安安一块爬上车后座,才听项臻问:“刚刚喊你呢,你没听见?”   梁鸿心想凭什么你喊我就得听,转身过去给安安系安全带,闷声应了句:“没。”   项臻又道:“你坐前面来吧。”   梁鸿摇头,过了会儿又觉得自己和项臻的关系并没有很密切,这样有些不礼貌,于是又道:“后面宽敞。”   回程路顺,梁鸿一路假寐,项臻也一直沉默。   梁鸿有些懊恼自己的情绪波动,他心里暗骂项臻这家伙果然本性难移,流氓成性,又觉自己经验太少定力不足,被人一捉弄就上当。   一路闷闷地回到家,开时正好宋也来电,梁鸿接了,踢开鞋往沙发上一趟跟人唠嗑,最后忍不住,又扯到了项臻身上。   他隐去了项臻捉弄自己的一段,只挑着和李诗清有关的说了。   宋也有些意外:“不至于啊,项臻平时可一直是性冷淡脸的。要不然他那皮相还能滞销到现在?”   “什么性冷淡,”梁鸿啧啧作响,“你是没看他笑的,跟朵向日葵似的。而且李老师不是个子不高吗,他可体贴了,姑娘家一说话他就弯腰凑过去听,看得我都起鸡皮疙瘩。”   “这个还好吧,顶多说明他绅士,”宋也说完又想了想,“不过也不好说,我还真没问过他是不是双。莫非他喜欢你们李老师那一款的?”   梁鸿没说话,瞪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会儿才闷声答:“不知道。”   “你没事吧,感冒了吗?”宋也听他声音不对劲。   “没感冒,我就是累了,跑了一整天。”梁鸿说完顿了顿,又道,“那个什么总,祝总,你要不要再给他介绍下别人?”   “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太热情了,我也没想好要不要跟他见面。”梁鸿说,“说实话,我对他没太有感觉。”   “好吧,”宋也答应下来,末了又有些不甘心,极力推荐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跟祝总见一面聊聊,他本人很有魅力。上次读书沙龙其他人都谈上了,就你跟项臻阴差阳错闹的都没见成,万一原本是两对佳偶呢?”   梁鸿没吱声,像是在犹豫。   宋也干脆拍板,道:“要不这样,圣诞节晚上我一块把你们四个都约出来,大家一起吃吃饭聊聊天,这次可看准了谁是谁,到时候看看,行就行,不行也不啰嗦了。”   他这边定下,又打电话给项臻。   项臻正在家里收拾着准备洗衣服,一听相亲立马拒绝了。   “我没空。”项臻皱眉道,“你快顾好你自己吧,那个交警搞定了吗,就瞎忙活别人。”   宋也说:“你少糊弄我,夏医生说了你们这次休四天。再说了,帅哥这周不在这边值岗,我正忙着攒人品呢。”   项臻仍没好气:“那也不去。”   “你是不是有目标了啊?”宋也忽然想起梁鸿说的,内心半信半疑,跟当事人确认道:“这才几天的功夫,正好遇到真爱了?”   项臻笑了笑,没回答。   宋也越等越不对劲,吃了一惊:“不会吧?”   “目前是这样,把握不大,但是想争取争取,”项臻笑道,“真的,圣诞什么见面会你就别整了,浪费时间。”   “那不行,”宋也说,“梁鸿那对都答应了,要不行就他们俩单独吧。”   项臻一愣。   宋也还在那边骂他:“你小子真行,突然给我来这么一下,你看上谁了?安安的那个女老师?”   “什么女老师?”项臻皱了皱眉,聊不下去,干脆掐了电话。   外间安安正在欢欣鼓舞地数零食,跟老鼠搬家似的一趟趟的从沙发堆到茶几上,什么辣条薯片沙琪玛巧克力,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全了。   项臻平时很少买这些,他觉得浪费钱又没营养,今天装这满满一包全是带给梁鸿的,谁想死沉的一大包,从园区这头背到那头,梁鸿一共也没吃两口。   他原本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看安安欢天喜地,拿着零食宝贝到不行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孩子。又想起梁鸿那个小老总,心道不该宋也老撮合,自己跟人一比,的确是有不小的差距。   项臻轻轻叹了口气,把手边的脏衣服丢下,又想起今天李诗清给他介绍的阿姨,时间还不算晚,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干脆收起乱七八糟的情绪,按着号码给阿姨打了过去。   那阿姨是李教授手下的一位病人家属,儿子生病住院,她过来看护,白天照顾病人,晚上则暂住在医院两站地外的一处旅馆内。如今天气渐冷,旅馆内日日开放空调,住宿价格便也水涨船高,阿姨正愁没地方去,李诗清原本打算帮忙,一听凑巧项臻这里找人,于是两下说合了一下。   项臻打通电话的时候阿姨十分感激,连说小李姑娘已经跟自己说过了。   项臻心下放松,跟人商议道:“我家就在医院对面,一室一厅,两张单人床,刚好够住。到时候您就帮忙给接送下孩子,他早上七点半走,晚上四点左右放学,学校就在小区旁边,正好不耽误您去医院。做不做饭看您方便,要是做饭的话我额外再给饭菜钱。”   “方便的方便的,”阿姨感激道,“能有地方住我就很满足了,一日三餐保准不耽误。而且我给我儿子做饭,也得用你们家的煤气不是吗?”   项臻笑笑:“那个你尽管用,安安中午在学校吃,主要管他晚饭就行。”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又问,“那这样,你看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合适?”   “给什么钱啊,”阿姨连声道,“我就接送下小孩,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那房子我要租还得三两千呢,让我干这点活不拿房租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坚持不收,项臻也说不过,再算算自己这边的确也不算宽裕,不如到时候给人包个红包,于是顺势答应下来。两边人都满意,正好项臻明后天有空在家,便一并商量好了见面时间。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以后休班也不能回家了。毕竟一大男人,洗洗刷刷上厕所,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项臻挂掉电话,看了看这小房子,干脆把衣物简单收拾到了皮箱里。又发信息问夏医生宿舍是否还有空,能不能暂时收留自己几天。   他发信息的时候安安正好进来看,一看皮箱登时吓了一跳,抓着他的胳膊问:“爸爸你要出差吗?”   项臻手指一抖,先回头安慰他:“没有,我就是收拾一下东西,爸爸找了一个阿姨过来陪你,所以要把衣柜空出来。”   安安哦了一声,放下心,又转身跑出去了。   项臻看了看一箱子的脏衣服,把刚刚要洗的也收了进去,又琢磨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找出了所有内裤,塞到了皮箱最外侧。   梁鸿发信息过来的时候他还愣了下,忙不迭的去点开,却冷不丁瞅见屏幕上冒出了一个大狗头。   项臻:“……”他发现自己的信息发错人了。   对话框上赫然是他刚发的:你那还有地方吗?收留我两天。   而梁鸿的回复也有意思,是个眯着眼的阿拉斯加:emmmm……   项臻想了想,不太理解这个表情是想表达什么,干脆将错就错。   【项臻】:什么意思?   梁鸿发的还是表情包—— 【想得美!】   【你要这JB还有何用?】 第11章   梁鸿手机里一大堆的表情包,平时跟学生家长不能用,因此全憋劲儿发在了熟人那。这个“你要JB有何用”的表情有两套,发给项臻的是金馆长的表情,比较温和。另一个是把JB使劲往地上摔的,那个才叫残暴。不过这会儿他并不是想要斗图,而是不知道该跟项臻说什么,随便点的而已。   室内灯光明亮,丸子不知道窝在哪儿睡觉,梁鸿躺在沙发上发信息,脑子里一会儿是项臻背着包慢慢走,一会儿是这人低头跟李老师浅笑,神色说不出的温柔。   微信叮叮作响,消息继续弹出。   项臻:“JB能有什么用,拿去当房租?”   过了会儿见梁鸿没回复,又发过来一句:“刚刚跟你开玩笑,我发错人了,下周去住医院宿舍。”   休息的几天对项臻来说就像久旱逢甘霖一般,多日不见的老同学老朋友纷纷要求见面吃饭,还有几个婚礼请帖和聚餐要求。需求地多雨水量少,偏偏他这次还分布不均,大部分都洒在了梁鸿那。   然而尴尬的是,梁鸿似乎不喜欢。项臻原以为从方特回来后俩人关系多多少少能近一点,可事实却是他不主动找梁鸿,梁鸿那边也不会给他发信息。   周二这天项臻去医院给实习生教学,下午下班后又跟李诗清介绍的阿姨见面做交接。   阿姨跟项母同姓,是个憨厚的大姐。项臻早已经把家里收拾干净,又将自己的东西放在纸箱里堆到一边,便把家里的钥匙遥控器连着安安的各项入校证等物一并交了过去。安安对于请阿姨一事早有心里准备,只是跟张阿姨还不太熟悉,项臻去宿舍,他便也在后面跟着,说是“去送送。”   项臻怕他感冒,等到楼下后边停下脚步,转身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跟爸爸说?”   安安没吱声,沉默了几秒后道:“我还是更喜欢梁老师。”   “但梁老师也有自己的生活啊,”项臻蹲下来,拍了拍江安安的肩膀,安慰道,“有张阿姨在这,爸爸就不用担心你自己吃饭睡觉了。你乖乖听话,爸爸要休班的话就过来接你去宿舍玩,这样怎么样?”   安安嗯了声,又跟着他往外走出几步,一直等项臻快步走远才迈着小短腿回去。   项臻原想着解决了一件心事,起码以后不用担心安安上下学,可是刚刚孩子追着他走的样子,又闹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到了宿舍,夏医生正在那收拾卫生,看他这表情反倒乐了。   “怎么了这是?”夏医生嘿嘿笑道,“这感觉真好,跟有革命伙伴似的。”   他们医院的职工宿舍在后勤楼,按人员等级区分大小间,夏医生便住在二楼北首的一小间里。只不过他的舍友因为谈了女友,所以自己出去租公寓去了,夏医生自己住下铺住了两个月,闷得发慌,恨不得把宿舍的老鼠逮出来聊个天。   项臻笑了笑问他:“你吃过了?”   “没呢,等着你收拾完一块,请你吃顿正经鱼卤面。”夏医生道:“虽然我们住着医院的两人间宿舍,用着布衣柜,打着洗脚水,但是搬家这种活动,该庆祝还是要庆祝的。”   项臻正往上铺放被褥,闻言笑他:“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发这种感慨?”   夏医生撇撇嘴:“还能是谁,就上铺的老赵呗,你猜他公寓租在哪儿了?”   “哪儿?”   夏医生指了指东墙:“前面,最高的那楼,地标建筑。”   同安医院位置挺好,往东一走就是繁华地段,项臻听说过领导在那边买房的,但还没听说过同事在那租房的。   “太贵了吧,上下班怎么办?”项臻不觉咋舌。   “你这就觉得贵了,等见过老赵那房子你更傻,大落地窗,全景房,衣帽间就比咱这宿舍大。我去看的时候差点问他要不要考虑搅基了,当时那感觉……”夏医生摇头叹了口气,“连他脸上的雀斑都金光闪闪的……”   “家里条件不能比,一好一坏就是天上地下,只能当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项臻安慰他,“你努努力,让下一代过上好日子还是有希望的。”   “我已经放弃了,”夏医生说,“看你养孩子累的那样。要是没这孩子,你发了工资只管自己吃喝,家里再给添点还能卖个新房,正经的两室一厅。住的有人样,时间也空余,多舒坦。可现在倒好,为了个干儿子你是出钱出力出时间,现在混的跟我一样住宿舍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明年怎么打算的?”   项臻问:“什么怎么打算的?儿子要养,日子要过,努努力多挣点钱呗。”   “我说考博那事,”夏医生看他收拾差不多了,拿过外套,边往外走边道:“在咱医院要想晋升,没人脉没关系的就得靠学历了。本来前上个月我差点报名,后来又一琢磨,反正毕业要求都一样,不如破釜沉舟读个全职。到时候不行就再择业,你呢?”   “我还得再考虑考虑,”项臻叹了口气:“今年看看情况再说。”   夏医生跟他一样,家里条件一般,不过好在单身人口,没有养家压力,所以读全日制算是不错的选择。但项臻却不敢,现在他爸妈的退休金只够老两口自己花,偶尔他还得往回支援一下,更别提这边还有安安。   项臻去年原本打算读在职博士,但是在职读太累,又要调班又要上课,最后毕业要求跟全日制一样,搞不好就延期。   而且最关键的是在职自费,现在年年涨,去年他们这开学开题就要求各交四万。   项臻现在手头存款一共就理财的那五万,他又想早点把借亲戚的钱还上……   还真是应了宋也那句话,这小日过的,恋爱都谈不起了。   项臻打开车门,冷不丁又想起了梁鸿。   “你别再考虑了,我可听说你们可能会分科的,”夏医生绕到副驾,提醒道,“你们主任那么器重你,说不定你运气一来,赶着这股劲儿一口气就窜上去了。”   项臻没说话,把车开出去一段后才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对,人还是要往前看。”   夏医生喜欢的那家鱼卤面在市中心,路上车堵,店里人多,好在口味多年没变,价格也适中。项臻吃完见店里摆了两排玻璃瓶盛放的XO酱,想起安安说在梁鸿家吃过,于是一块买了两瓶。   他心里犹豫着晚上给人送这个是不是有点傻,可是明天一上班,又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碰上。正琢磨思量的功夫,只听身边有人惊讶地“啊”了一声。   夏医生目光直愣愣地望向马路对面,见他抬头,忙拿眼睛瞟着前方问:“那个,不是宋也吗?”   项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还真是宋也。不过对面除了宋也,还有梁鸿以及另一个气质儒雅的男士,三个人穿的都不多,尤其是中间的梁鸿,高领毛衫外只套了一件极简外套,修身裤小白鞋,精致感十足。   项臻想也没想地穿过了人行道。   梁鸿正在跟人告别,他对这位祝总的印象不错,幽默风趣,也挺有学识。但是作为交往对象而言,这人却缺少一点吸引力,梁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的确没有继续接触的欲望。   项臻过来打招呼的时候,他正准备拒绝对方。结果好不容易想好说辞,刚一张嘴就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打断了。   两天不见,梁鸿忽然觉得项臻好像瘦了很多,而且好像更好看了。   他抬了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跟宋也打招呼寒暄,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往项臻脸上看,又瞅了眼他身后白白净净的小男生。   小男生好像跟项臻关系很好,俩人一直肩并肩,就差挽胳膊了,而且看样和宋也也认识?这是已经介绍过了?   “梁老师好,”项臻跟宋也打完招呼,这才看向梁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约会呐?” 第12章   梁鸿手里拎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小老总刚买给他的圣诞糕点。这会儿项臻不遮不掩地这么问,他既怕那老总多想,又不想让人没面子,于是含糊了一下道:“朋友吃个饭。”   项臻故作夸张地哦了一声,显然不信。   梁鸿干脆斜眼瞅他,也学他的样子偏头往他后面看:“你们俩……”   “我们?”项臻回头看了眼夏医生,笑道:“也是,朋友吃个饭。”   梁鸿:“……”   一伙人挤在马路这边,来往的行人车辆不断,很有些碍事。宋也简单给几人介绍名字,到那小老总的时候项臻特意留意了一下,祝成朗。   他听这名字耳熟,略一思索,才想起前不久医院公示的一分药品耗材中标书上,参与投标的单位似乎有个成朗器械。不过对方似乎并不认识他和夏医生,宋也介绍的时候也只说他们是朋友,因此项臻只点头一笑,连握手都免了。   祝成朗对他也不怎么热络,只笑着对梁鸿说:“你不是还想喝桃花源的抹茶拿铁吗?难得遇上你朋友,我做东,大家一块儿去里面坐坐怎么样。”   “你都已经给我买过蛋糕了,就不去了,”梁鸿笑笑,委婉地拒绝道,“而且我还得早点去备课,明天要上班。”   “那也行,工作要紧。”祝成朗倒是挺好说话,又跟梁鸿笑着客套了几句,随后提议要送梁鸿回家。   他说话的功夫已经按下了车钥匙,项臻闻声往旁边看了看,果然见前面停着一轿车,低调的灰色车身,洗的很干净,外表漂亮,总价也高,比自己的贵出二三十万。两相一对比,自己无论是人还是车,都比对方寒酸不少。   项臻忍不住去看梁鸿的表情,见后者面露犹豫,也拿不住这人是不想坐还是纯粹不好意思,思来想去,也尝试着说了句:“或者你坐我的车也行,正好顺路。”   梁鸿松了口气,抬眼看着他,似是在确认。   项臻又道:“只要你不嫌人多聒噪的话。”   “不嫌,”梁鸿很快答,“我就坐车,我不说话。”   夏医生正好有事跟宋也说,回身的功夫就见那老总开车走了。宋也还有事要办,几人分开,夏医生依旧跟着上了副驾驶,等梁鸿在后面坐好了,才扭着身子问他:“刚刚那个是谁啊?长得还挺斯文的,有点像捉萝卜记上那个妖精他爹。”   他话说的溜,理解起来却很别扭。   梁鸿心想谁管他是谁,我比较想知道你是谁。   刚刚宋也介绍得不清不楚,梁鸿想问又不好意思说,干脆探人口风:“还行吧,好像做耗材的,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不喜欢,”夏医生看他面嫩,水灵灵地跟棵小白菜似的,顿时捉弄心起,故作高深道:“我更喜欢有点小肌肉的,在床上会比较过瘾。”   梁鸿心想,这不就是说项臻吗?等再回味过最后一句,冷不丁脸一下就烫了。   项臻原本专心开车,听到这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梁鸿一眼,车窗外灯光变幻,叫人看不清梁鸿的脸色,只一双明目眼波流转,简直清纯又诱惑。   项臻忙收回视线,又怕夏医生玩笑太过,想了想提醒道:“你悠着点,这是安安的老师。”   夏医生没料到还有这层关系,忙老老实实坐正。梁鸿原本还存了点疑惑,等简单聊了几句,得知这人跟项臻认识多年,现在住在一块,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大概是圣诞夜的缘故,多处路口塞车严重,好不容易一路乌龟爬爬到梁鸿小区,小区入口又被两辆剐蹭的车给挡死了。   那俩司机似乎起了争执,愣是停在那不挪车。后面等着进去的车歪七扭八堵了六七辆,鸣笛声此起彼伏。   梁鸿跟夏医生聊完天后就一直不太自然,这会儿见外面这样,赶紧跟前面俩人道别。   项臻转身拦他:“外面风大,你着急吗?不着急就等等。”   梁鸿心想原来这人就是中央空调,正牌男友还在这呢就对别人这么好。转念一想,也是自己事多,项臻明明对李老师也不错。   他打定主意赶紧走,也不管对方说什么,便满口应承:“着急,挺急的。”   说罢推门,准备下车。   项臻诧异的扭头看他:“真有事啊,我还以为……你是应付那老总呢。”   “没有啊,老总挺好的,”梁鸿刻意低头不跟他对视,心里却又觉得不是滋味,等抬腿出去关门时的时候,忍不住说:“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好不容易过个圣诞节。”   他摆摆手答谢,扭头走的又急又快。   项臻也觉得哪里别扭,等人走远了,他回过神低头打火,火没打着,倒是瞥见了后座上的小东西。   梁鸿闷头往家走着,他今天的确穿的少,北风一摧感觉骨头都要冻脆了。听到后面有人喊的时候梁鸿正打算跑两步,下意识地回头,却见项臻迈着长腿追了过来。   梁鸿愣住,随后看到了项臻手上的小东西。   是祝成朗送他的圣诞蛋糕。   “你东西忘拿了。”项臻没想到梁鸿走得这么快,追得有些喘。   梁鸿哦了一声伸手去接,俩人手指轻轻碰到,项臻被冰地一颤,梁鸿忙抱歉地笑笑,把手努力缩了起来。   项臻抬眼看他,没说话,拉开羽绒服拉链就要往下脱。   梁鸿被吓一跳,忙往后退,连声道:“你快回去吧,你男朋友还等着呢。”   “我什么?”项臻拿着衣服愣了下。   梁鸿说:“夏先生,你们不是同居了吗?”   “同居?”项臻没反应过来,皱眉道,“那是我同事啊,我不是去住宿舍了吗。”   梁鸿啊了一声,顿时愣住了。   他给忘了项臻去住宿舍了。   所以今晚是误会?   那个人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坐什么副驾驶啊?   梁鸿忍不住发怔,心里像是在雪里滚里一圈忽又见暖。但是再一想,不对啊,即便现在不是男朋友,但那人可也是个gay呢,俩人天天住一块能不擦个枪走个火?今晚不是说不定明晚就是了。   毕竟那人也喜欢有点肌肉的呢,哪有舍近求远的。   他发愣的功夫项臻已经把羽绒服给他披上了,这会儿见他还愣神,项臻忍不住撑着衣服催促道:“把袖子套进去啊,手都冰凉。”   梁鸿回神,忙往里伸胳膊,伸到一半才发觉俩人这姿势有些暧昧。   他刻意屏息,心脏忍不住扑通乱蹦,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平视正对着项臻鼻子,一般人接吻才会这么看,低头又见人喉结,感觉自己像是要耍流氓。   他心里紧张,偏偏项臻还皱着眉在一旁唠叨:“果然约会就是浪,穿这么少,你怎么不裸着去呢。”   “我乐意,”梁鸿忍不住小声嘀咕,“浪又不犯法。”   项臻忍不住照着他脑袋敲了一下。   力道不重,被羽绒服的帽子一挡几乎没感觉。   梁鸿从帽子里露出个脸,歪着头问他:“那你车呢?”   “让我同事先开回去了,要不然一会儿铁定堵在你们小区这。”项臻看他套好衣服,犹豫了一下,“我先回去了。”   “啊?不用着急吧,”梁鸿忍不住拉他,“你衣服在我身上。”   他说完觉得自己有些傻,忙补充说,“一会儿我把衣服给你你再走。”   项臻也不想走,闻言停下:“你不是挺忙的吗?”   “不忙。”   “不是要备课吗?”   “早就备完了,”梁鸿晃了晃,看着别处说,“我就是不好意思坐别人的车。”   “这有什么,你不是……”项臻欲言又止,这话说出来破坏气氛,但是不说,他又怕自己以后把握不好分寸。   梁鸿眨巴着眼看他。   项臻下定决心,问:“你不是觉得那老总挺好吗?”   梁鸿就等他问这个呢,暗暗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表态道:“是挺好的,就是不适合我。”说完想了想,又认真地说,“我喜欢那种有点小肌肉的……”   项臻:“……”   项臻有点意外,再想又觉得也有道理,那祝什么朗别看讲究,但是给人感觉挺油腻的。   不过这才见一面,梁鸿怎么知道那小老总就没有肌肉呢?   俩人肩并肩一块往梁鸿家走,路上都想说话,却又都拿不准该先说什么。期间俩人胳膊几次碰到,项臻特别想牵梁鸿的手,可是又怕自己刚刚想多了,万一弄不好以后俩人见面都尴尬。   他心里纠结翻滚,一直磨蹭到了梁鸿楼下也没拿定主意。   梁鸿心里也纠结死了,他觉得项臻好像对自己有点意思,可是又吃不准,因此这一路上他一个劲儿地拿胳膊蹭对方,心里还想着要是这人拉自己手,或者来个强吻什么的,自己半推半就地先从了吧。   至于俩人关系,以后慢慢理,总比让别人捷足先登强。可是谁想他蠢蠢欲动半天,项臻竟然跟吃了定海神针似的,简直不动如山。   梁鸿心里也犯嘀咕了。俩人一块在楼道里停下,梁鸿磨磨唧唧,把外套脱下来递给项臻。递完却又不走,只摆手:“那我上去了啊。”   项臻穿上外套:“嗯。我回去了。”   梁鸿点头。   点完头,项臻却不走,他也没上去。   楼道的声控灯忽地灭了。梁鸿哐地一跺脚,灯光又亮起来。   “你路上慢点哈,”梁鸿有点尴尬地笑笑,“有空发短信。”   “好。”项臻低头笑笑,又看他一眼。   梁鸿不好再继续站着了,心里微微失落,又觉得这样也正常,转身慢吞吞地往楼上走。谁想刚走几步,却又听到后面有人跟了上来。   项臻也不知道自己要跟上去做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把梁鸿堵在楼梯间了。   他脑子有点乱,嘴唇又干,话也说不利索。   “那个,你生气就说,”项臻咽了口水,道,“亲完我再跟你道歉。” 第13章   梁鸿摇摇晃晃地上楼,开门的时候精神有点恍惚,把跑出来接他的胖猫给绊了一跤。   丸子很不满地抬头瞪着他喵喵叫,梁鸿没管,脸朝下往沙发一扑,抱着抱枕闷声笑了起来。   心脏还有点发慌,腮帮子也酸了,梁鸿觉得自己这会儿肯定一脸的春情荡漾,忍不住哎了一声,笑了会儿,等冷静下来了,又开始怨念起刚刚的那个邻居。   什么时候下楼不好,非得这个点下去?   幸亏项臻反应快,听见有人拧把手开门嗖地一下就逃跑了,最后那几级台阶都是飞下去的。   跟被捉奸了似的。   梁鸿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没被人抓到,可是庆幸完多少又有点不满,那家伙跑这么快,亲完还没告个白表个态呢。所以俩人……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他也不知道刚刚俩人分开的时候是几点,现在拿着手机算,估摸了一下,觉得过去挺久了,忍不住给项臻打了个电话。电话还没接通,梁鸿又一想,不行,这样也太不矜持了,跟要催着赶着赖上人家似的,于是又赶紧把电话挂了。   ——   项臻一路顶着北风往外走,刚刚他下楼跑的有点急,脚腕拧了一下,好在当时脑子虽空但反应力还在,这才没在梁鸿跟前摔个狗吃屎。   他一路走一路忍不住低头笑,又想起他和梁鸿以前的“初吻”。说是初吻,其实认真起来倒更像是他对梁鸿耍流氓。   那时候梁鸿刚转去十三中,因为长的可爱,又是从别处来的自带点神秘色彩,所以招了不少人喜欢。项臻起初没注意,他那时候是校草兼校霸,个头高,又会散打,因此很招人崇拜,每天跟一帮小弟兄混迹于学校对面的网吧和烧烤摊之间。   最初知道梁鸿还是吃烧烤的时候,旁边一桌的男生叫嚣着要去堵他。   项臻挺瞧不上这些人,觉得屁孩儿只会以多欺少,所以没往心里去。后来再次碰到,又听那帮人骂骂咧咧,他才动手管了闲事。当然不是因为那伙人骂梁鸿,而是有人在那骂项崇山。   项臻把几个嘴里不干净的人收拾了,自己也挂了点彩,等下午上课,冷不丁又想起那人说的项崇山接送姓梁的上下学。他心里暗暗吃醋,心想我爹还没接送过我呢,于是找人打听了梁鸿的班级,下课后在后面跟了两趟……   反正一开始项臻看梁鸿是挺不顺眼的,暗地里堵住梁鸿威胁他,不准他以后找自己老爹接送。梁鸿又怂又精,当面乖得不得了,扭头就跟项崇山告状,为此项臻好一顿挨揍。项臻百折不挠,挨了揍继续找,找来找去,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把人摁在小树林里给亲了。   算起来十几年过去,项臻几乎都忘了那时候的事了。   后来梁鸿很快转学,项臻也碰上了教育局大检查,被提溜着去剪了头发,染回黑色,后来数学和物理老师又轮番逼着他参加各种竞赛,愣是把他走的弯弯路给顺直了。   而梁鸿对于他,更像是青春期的初次梦遗,忐忑、刺激又懵懂,自那之后,他的嗓音开始变粗,皮肤开始变厚,每天都瞅着的小鸡鸡开始变长……   如果不是这次凑巧遇见,项臻是真的把那段荒唐事给忘了。   不过幸亏遇见了,这会儿再看梁鸿,就像新瓶装老酒,经年不见,越尝越甜。   北风东奔西突地往人怀里钻,项臻一直到宿舍楼前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拉拉链,敞着怀就走回来了。车子已经安安稳稳停在了楼下,他拿着手机琢磨着给梁鸿打个电话,正拿手机想着,宋也倒是先拨过来了。   他跟项臻要夏医生的电话和微信。   项臻愣了愣,诧异道:“你不是早就加过他好友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宋也愣住,在那边问,“我怎么不知道?”   “我过生日的时候请你们吃烧烤,你不是把所有人都加了一遍吗。”项臻说,“还是我记错了?”   宋也不屑地啧了声:“肯定你记错了,那天哪有你同事啊?”又问,“他微信名是什么啊?不信我看看。”   项臻正好开宿舍门,随口道:“夏至。”   “夏……”宋也愣住,随后嗷一嗓子,傻眼了,“夏至是他?!夏至是个男的啊?”   宋也微信上好友很多,各处认识的朋友,朋友介绍的兄弟姐妹,公司同事,来往客户……因为数量太多,所以他把重要的人都加了个备注,这位“夏至”就被他添加了“勿删”的标,但是宋也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添加的,以及这个人是谁。   “他给我发过小黄片!我草!还是那种重口的,好几次!”宋也要疯了,在那边抓狂道,“我一直以为是个重要客户,所以忍着没敢删!妈个几竟然是他?!”   项臻刚推门进宿舍,夏医生正坐下铺上泡脚,手上拿着一本专业书籍一脸老干部样。   项臻:“……”好像有点劲爆。   可是夏医生耍流氓?怎么看都不像啊……说宋也耍流氓还差不多。   项臻不好继续听那边抓狂咆哮,宿舍就这么大,保不齐电话会漏音,干脆先挂断了,低头回了微信过去:回头再说,我刚回宿舍。   给宋也发完,又瞅见了梁鸿的头像。   项臻这会儿特别想跟梁鸿腻歪着聊聊,但是看时间不算早了,他也不知道梁鸿几点睡觉,于是想了想先问那边:“你睡了吗?我刚到宿舍。”   梁鸿正在被窝里刷手机,课本不想看,八卦也不想聊,一直巴巴地等着项臻给他发信息,手机的刷新键都要被他摁出洞了。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信,忙回复:“还没。你怎么才到啊?有没有冻感冒?”   梁鸿毛手毛脚发过去,忽然觉得这样不矜持,忙点了下撤回,想了想重新发:“还没。你喝点红糖姜水,能驱寒。”这次发完又想,他们宿舍是不是没有红糖姜?犹豫一秒,又赶紧点了下撤回。   项臻一直不知道还有这种取消操作,梁鸿第一句话消失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仔细一看,才发现玄机。不过这功能似乎意义不大,因为梁鸿发的他全看见了。   梁老师:“还没睡。你怎么才到啊?有没有冻感冒?”   【梁老师撤回了一条信息】   梁老师:“还没睡。你喝点红糖姜水,能驱寒。”   【梁老师撤回了一条信息】   梁老师:“还没睡。你去洗个热水澡吧,小心不要感冒。”   【梁老师撤回了一条信息】   项臻直愣愣地瞅着手机屏幕,耐心着等对方撤回四五条之后,心想再撤回我干脆打电话好了。   他牙也不刷脸也不洗,杵在床跟前琢磨一会儿聊点啥。谁知道这次竟然等来了最终版。   梁老师:“马上就睡了。”   项臻:“……” 第14章   梁鸿一直觉得自己挺会聊天的,毕竟对学生他还挺擅长因材施教那一套,朋友要谈个恋爱撩个汉也都找他出主意,可是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梁鸿竟然连个天都聊不起来了。   也不是聊不起来,而是觉得怎么发都不太好。   发多了显得自己多殷勤,发少了又多少有点冷漠。   ……好紧张。   他还不知道自己撤回的那些都被项臻看了个精光,见对方秒回了一条“晚安”,自己咬着腮帮子捶胸顿足直叹气。又一想,怕啥呢,明天他儿子还要来自己这里写作业呢,嗯,到时候找个借口“喊家长”,倒是要看看他怎么表现。   他越想越完美,丝毫不知项臻刚给江安安找了阿姨,自己原本都躺回被窝里了,一想明天要在这见面,又麻溜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套上睡衣开始洗洗擦擦。   项臻还真没想到梁鸿在那边打扫上卫生了,他虽然想跟梁鸿腻歪,但是时间的确不早了,在宿舍里甜言蜜语的说起来也不方便,这才忍着骚动催他快点睡觉。   他知道缺觉的难受劲,尤其当住院总的这一年,他跟别人比简直是夜班之神,一到他值班必定会遇到各种抢救和突发情况,一年下来没睡好过几次,有时候倒班回家,身体疲乏至极,精神却又极度亢奋,以至于不得不吃点安眠药才能睡着。   话说起来自从遇到梁鸿后,他的睡眠质量似乎提高也不少,当然这也跟项臻的身体底子有关,以前他勤于锻炼,如今又正值年轻,因此稍一休息就能恢复过来。   项臻想到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腹肌,这一年他几乎没有娱乐休息,腹肌轮廓已经不明显了,还好现在是冬天,要不然梁鸿对他的小肌肉不满意,那岂不是很危险……   项臻简单洗漱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见夏医生已经钻被窝了,干脆把他的鞋子和脸盘往一旁踢了踢,就地练起了俯卧撑。   夏医生扭头瞅见,忍不住嘿道:“行啊你,现在还能做得起来?”   “废话,几个俯卧撑算什么,”项臻练完几个标准的,又双手撑远了一些练宽距俯卧,“你别说你这个都做不起来。”   “我还真不行,我风华正茂的时候体育测验也没及格过。”夏医生看得咋舌,看他动作标准,从一旁摸过手机边聊天边偷偷计数,一分钟过去,项臻轻松撑完四十多个,再站起来竟然也不怎么喘。   “我就说吗,怎么天天打听你的病人和家属一茬又一茬的,还有高干病房的小姑娘,愣是放着外科的帅哥不找天天来找项医生,敢情群众的眼光不光雪亮还透视啊,”夏医生哈哈大笑,又上下斜瞅着项臻故意道,“话说你是不是让他们摸过了……”   “摸过,”项臻啧道,“要不然我夜班睡不好呢,你要看吗,看的话明天跟我一块值个班。”   “那还是不了,”夏医生忙摆手,嘿嘿直笑,笑完又摸了摸自己,叹了口气:“完了,跟你一比我跟未老先衰了似的。怪不得勾搭不动人。”   项臻想起宋也,心里正纳闷呢,假装闲聊着问他:“你是不是勾搭的时间太短了?要么就是还不了解没用对地方?”   “好几个月了,算了,放弃了。”   夏医生笑了下,见他拿着一盏小灯去上铺,指了指自己的桌子道:“我今天刚买了英语资料书,都是前辈推荐的,你可以拿上去看看。”   项臻回头看了眼:“不用,回头你给我网址,我也买一套。”   “你这是决定了?”   “决定了,”项臻把那盏灯放在床头,随后翻开手里的专业书籍,笑道,“贫穷使我清醒,恋爱催我进步。”   第二天正常上班,值班室里的几个新老总神色疲倦又斗志昂扬,项臻和夏医生给几个新人带了咖啡,过了会儿大内科主任过来开早会,又一块听了早交班。   按照原来计划夏医生这两天任期就要结束了,项臻比他稍晚,还要继续坚持半个多月。不过因为人比之前多,所以排班下来时间宽裕不少,如果不值班的话差不多也能混个朝九晚六。   项臻早上给梁鸿发了个早上好的信息,之后跟夏医生一块去急诊,忙到中午才看到回信。   这次聊天记录上好歹没有撤回了,梁鸿十点给他回复了一个傻笑,又问他中午在哪儿吃饭。   项臻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梁鸿这会儿已经下课了,干脆打了过去。   第一遍没接通,正犹豫给他留言,梁鸿又回过来了。   项臻“喂”了一声,还没说话,就听那边在傻笑。   他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问梁鸿:“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啊,”梁鸿笑着问,“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说完顿了顿,明知故问道,“你是不是要问安安。”   “是的,”项臻忍不住逗他,“梁老师,我儿子听话吗?”   “不听话。”   “不听话就打。”   梁鸿啧了声:“我可不敢,体罚学生是会被家长投诉的。”   “我不投诉你,”项臻坏笑道,“顶多以后有机会也体罚你。”   梁鸿:“……”他怀疑自己理解歪了,要不然这人怎么理直气壮说这个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便杵在那不出声。   项臻又问:“你昨天生气了没?”   梁鸿心想这人果然是脸皮厚,干脆“嗯”了一声:“生气。”   “那我下班后去找你道歉,”项臻笑了笑,“我今天不值班,运气好的话六点能去找你。你想吃点什么?我提前定地方。”   “不用了吧,出去吃太麻烦了,”梁鸿想了想跟他商量,“来我家好了,你买菜我下厨。”   俩人商量好,梁鸿又催他去吃饭。项臻刚挂掉,不等去食堂打饭就见宋也紧跟着也打了进来。   项臻随后接起,忍不住吐槽他:“又是什么事?你这电话频率也太高了吧。”   宋也很不满:“你现在嫌我电话多了,你对我们家梁鸿下手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梁鸿?”项臻有些惊讶,“你都知道了?”   宋也没好气:“能不知道吗,他昨天大半夜跟小祝总说拜拜,对方让我问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我本来不信,结果一问,吼,是你!你是开挖掘机挖的墙角吗?”   项臻忍不住笑,笑完继续催他:“还有事没?没事我得看书去了。”   “看什么书?”宋也惊讶道,“你该不会要考博吧?”   项臻道:“是。”   “那你是考在职?”宋也追着问,“那也太累了,而且只有个学位证,含金量认可度都低,以后万一跳槽别人都不认怎么办?”   “甘蔗没有两头甜,”项臻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定科的时候我要去心内就好了。”   他当时来的时候还挺抢手,无奈当时年轻,一来生活条件还不错,并没有把收入作为第一考虑因素,二来他也不想在心内吃射线。思来想去,痛快进了肾内。   相对来说肾内的确不像其他科室那么忙,虽然也有危重病人,但大部分都是慢性的,纠纷也少。但是同样,他们的收入也没别人高。尤其是主任抠门,科室奖金的大头被扣下,整个科室的医生过得简直清汤寡水。   项臻以前是无所谓怎么过日子,穷点苦点也没感觉,但是现在他遇到梁鸿,就不得不多想一层。   梁鸿的家境显然很好,宋也之前曾透露过,梁鸿这人生活很有情调,不管是出门买东西还是网上购物,只看质感和眼缘,喜欢了就往家搬。   项臻虽然比不过那个小老总,但是也不想太差,现在自己挣得是少了点,但是拼一拼冲一冲,总算还有个奔头,以后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起码得养得起儿子和老婆,当个合格的老爸和老公。   当然今天比较特殊,项臻很不要脸地决定把老爸这个身份放一放,先去老婆跟前刷好感。   下午会诊果然不多,项臻一下班就冲回了宿舍换衣服,然而他平时不怎么买,这会儿临时打扮就有些抓瞎——毛衣有点丑,灰白色的显不出自己气质;假领毛衫又不干净,去过方特后还没洗,而且穿过一次了再穿怕梁鸿审美疲劳,左翻右翻,干净衣服一共没几件,最后选了件浅蓝色的短袖衬衫,香香的,显得脸白。反正外面穿外套只露个领,别人又看不见里面。   项臻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利索,拿了钱包和手机往外走,刚要出门,又想起了昨天买的那两瓶XO酱,拿着小袋子装了,又去市场买了几样菜,怕梁鸿做饭辛苦,又打包了一份熟食,这才大包小兜地去登门。   梁鸿正在家里忙地团团转,他昨天晚上已经收拾过一遍了,但是昨天不知道安安不会来。   今天下班回家,一想今晚只有他和项臻两个人,感觉自然又不一样了。   丸子把玩具球和逗猫棒给拖出来散了一地,梁鸿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再看家里,又觉得哪哪儿都乱——猫窝脏了还没洗,上面沾满了猫毛;安安来的时候用的爬垫也有些丑,还是收起来好看;然而爬垫收起来下面又得重新吸尘;咖啡豆和打印机这些东西,梁鸿平时在外面用着顺手就都挪出来了,还有自己练字的文房四宝,图省事都在餐桌上……   他越看越觉得乱得不成眼,着急的边收拾边哎吆,等紧赶慢赶把乱七八糟都堆进书房,餐厅和厨房拖了三四遍,马桶重新刷干净还喷了香水,门铃刚好叮铃一声,响了起来。   梁鸿先飞快地跑去厕所照了照镜子,见自己衣服妥当,脸也没问题,这才答应着去开门。   项臻提着东西在门外站着,浅蓝色衬衣领,深蓝色的长款大衣,衣冠楚楚眉目生动,跟模特去拍硬装照似的。   梁鸿忍不住多看了眼,心脏怦怦直跳,嘴上还挺淡定,问:“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项臻快要被冻死了,刚刚上楼的时候牙齿一个劲儿的打颤,不过不能承认,他微微笑了下:“不冷。”   梁鸿忙拉开门:“那你快进来吧。”   项臻在他转身的时候忙打了个哆嗦,缓了缓神。   梁鸿也趁回头的时候抹了把汗,这才笑道:“我这刚刚忙呢,没听见你按门铃,家里也没来得及收拾,你不要嫌乱哈!”   项臻:“……不乱不乱。”   他上次跟安安来的时候这里面什么样子早已经看过了,今天这样……地板能当镜子使,客厅收拾的像是样板间,心里早跟明镜似的了。   项臻原本登门的时候多少有点点紧张,毕竟这种人模狗样登门拜访的经验不足,他怕自己露出什么小毛病降低影响分,又怕自己穿的太那个了让人笑话。这会儿一看梁鸿比他还紧张,鼻尖儿上还有汗,他顿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项臻换了鞋往里走,回头又看着梁鸿笑。   梁鸿也抿着嘴笑,有些害羞。   他看着项臻把东西提进厨房,又把水果放出来,忙跟在后面小声说:“我来就行,你就坐着吧。”   项臻有意表现一下,指着青菜说:“我也来一手。”   梁鸿犹豫:“不用吧,我自己就行。”厨房有些小,俩人有点挤不开。   项臻就想跟他挤着,但刚一见面不好立刻耍流氓,想了想决定挑好听的话营造下气氛。   “我们主任说,”项臻认真道,“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煲汤,为他炒菜,我也想试试。”   他说这话的时候摆出一张学术脸,梁鸿认认真真听了,听完才反应过来。   这下可不能拒绝了,毕竟是喜欢你呢。   梁鸿忍不住害羞,嘴角一个劲儿往两边扯,压都压不住了。他咳了下指了指外面,“那你把外套脱了吧,我给你找一个围裙。”   他说完见项臻出去,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厨房可能发生的不可说事项”一二三,比如什么他切着菜项臻从后面环抱住他,比如他洗菜,项臻在他胯下弯腰去收拾水管道,然后这样那样……   梁鸿越想越害臊,自己脑补地得满脸通红,赶紧吸了口气憋住肚子,左翻右翻,找了个围裙出来。   然而围裙找出来了,项臻却没动静了。   项臻正低头对着自己的短袖衬衫一脸纠结。   刚刚只顾着浪,把这事给忘了……这骚气的大短袖哎……   露出短袖太尴尬,这以后不得让梁鸿笑死?可是穿着外套做饭?也不像样。   梁鸿心情激荡忐忑半天,越等人越不来,忍不住扭头喊他:“那个,你还做不做了?”   “不做了,”项臻一咬牙一狠心,厚着脸皮又走回来了:“那个我们主任说的,我好像给记错了。”   梁鸿:“啊?”   “主任说喜欢一个人吧,就是喝他做的汤,吃他炒的菜……”项臻略微侧脸,不自然地拨弄着头发:“我……嗯……喜欢你……所以饭还是你做吧……”   梁鸿:“……” 第15章   梁鸿家的小餐桌是折叠式的,现在俩个人吃饭,只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外加个凉盘,梁鸿便把餐桌叠起来放到最小,紧靠着暖气片放着。   暖气片旁边放了一个小米的温度计,上面显示室温27度。   项臻吃着菜,喝着汤,脑门上滋滋冒汗,满脸通红的像是喝了假酒。   他心里忍不住骂自己,傻逼吗穿短袖,早知道穿那个灰不去的毛衣也行啊,又忍不住骂供热站,平安小区暖气片一直不热,入冬之后室内就十八上下转悠,为什么几步之隔的这边就热的要死。   梁鸿一开始还在一边劝他:“你把外套脱了吧,我家挺暖和,不会感冒的。”   项臻骑虎难下,不得不愣撑:“不不不,我不热,我就是昨天可能有点着凉,所以,那个,怕冷。”   梁鸿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像是怕冷,但又一想,项臻自个就是医生呢,应该没错。很有可能昨天他把衣服给自己,不小心冻感冒了。   梁鸿乖巧地点点头,又给项臻添了一晚蘑菇汤,从厨房拿了胡椒粉洒了洒,疼惜道:“那你快点,趁热喝。”   项臻欲哭无泪,低头喝汤。   梁鸿又问:“你觉得我做怎么样?”   其实挺不怎么样的,土豆块太大,梁鸿横竖各一刀就往锅里放,所以表皮咸里面淡。茄子则正相反,因为炖的太烂了,搁在盘子里找都找不着,必须要用心感受才能知道它的存在。   青菜的卖相倒是好点,但是太太太老了……项臻夹了一根在嘴里,死活嚼不烂,越嚼越觉得自己像是在吃草。   无奈主厨目光殷切,盯得还挺紧的。   “挺好,”项臻干脆把没嚼烂的整根咽下,含蓄道,“咸淡适中,也……挺好看。”说完又忍不住,问他,“你一直都是自己做饭吃吗?”   “对啊,自己做饭,又好吃也干净。”梁鸿没多想,点了点头道,“安安也喜欢在我这吃,哎对了,你给安安请阿姨了啊?”   项臻“嗯”了一声,这才想起还没和他说。   “是李老师介绍的,那大姐儿子在医院住院,她住我家也方便。”项臻把那阿姨情况说了,忍不住笑了笑,叹气道:“多亏李老师帮忙牵线介绍,要不然安安这事能让我愁死。不过说起来还得拜托你一件事。”   梁鸿一听李老师就不太高兴,心里泛酸,叼着菜抬眼看他。   项臻道:“等有空了请李老师吃个饭感谢她。我这没有她联系方式,到时候你帮我联系怎么样?咱仨一块吃。”   梁鸿诧异道:“你不是有她电话吗?”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再说你要谢她,我去干什么啊……”   “我没她电话,”项臻愣了愣,随后笑道,“再说我跟她不熟,单请怪尴尬的。”   梁鸿没说话,项臻没李老师的电话他是挺高兴,心里也挺想跟着一块请吃饭,但是又觉得不太好。而且这提议虽然是项臻提出来的,但现在俩人关系还不太清楚,自己这么跟着,怎么都跟去看家似的。   他觉得不妥,想要拒绝又怕破坏气氛,想了想道:“回头再说吧。”   项臻低头笑着看他。   梁鸿又心软,轻轻哼了一声,改了主意:“去也行。”   晚饭虽然又热又难吃,但是总体还算愉快。   梁鸿喜欢讲他们班上的那帮学生。都是七八岁闹腾的年纪,一个个鬼机灵,每天变着法儿地跟老师耍心眼,梁鸿虽然管得时候头疼,但也真心觉得他们可爱,说起来眉飞色舞。   这里面就有江安安,小家伙看着挺老实,没想到这转学没几天就能跟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但是学习也的确是个问题。   梁鸿道:“安安这孩子挺机灵,特别有眼力见,但是也有点毛病,注意力不集中,投机取巧,很多时候布置作业,稍微类似一点的他就给略过去,罚站也不怕。”   梁鸿虽然会揪着他们点,但是又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这孩子自己学习不主动,他以后如果不跟班走的话,换个老师他就跟不上了。   “这事我有责任,”项臻捏了捏鼻梁,叹一口气道,“他去年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刚开始值班,我爸妈那阵子身体也不好,住了两次院。所以家里几乎没人管他,也没注意给他养成好习惯。等过阵子我不值班了,休息的时候多回家看看他。”   梁鸿嗯了一声,又怕他有负担,开解道:“也不用太紧张,现在的家庭大部分都这样,家长要上班挣钱,加班到晚上回家的一大把。上次还有个学生家长问我,说能不能放学后让孩子上我家里来写作业,他们看不了了,给多少钱都行。”   梁鸿能理解家长的想法,但是却不能接受。一方面学校禁止这种辅导,另外他自己的时间本来也不多。每天下班回来就得五六点,晚上还要批作业备课,手写教案,稍微一忙就要十点。单身生活尚且这样,以后如果跟人同居谈恋爱,处处不方便。   “你们也睡这么晚?”项臻倒是有些意外,忍不住笑道,“我以为小学老师很轻松呢。”   梁鸿摇头:“跟中学的比肯定轻松,高中老师最操心了。不过这个分也学校,我们学校一直要求手写教案,检查和听课比较多,而且不当班主任的话也能好不少。”   他说到这犹豫了一下,想起来那天李老师说的话,问项臻:“我一直想问你呢,李泽妈妈投诉你是怎么回事?”   “投诉?”项臻一愣,随后想了想,“急性心梗的那个吗?”   梁鸿点了点头。   项臻道:“她老公是看孩子写作业的时候突发心梗的,不过根本原因还是身体问题,高血压、抽烟、喝酒、熬夜……这些都是心梗杀手,他老公全占。不过命保住了比什么都强,今年因为这个猝死的不少,她投诉就投诉吧。”   梁鸿这才放下心来,又笑他:“你还挺能稳住,我以为你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呢。”   “我长的有那么凶吗?”项臻斜眼瞧着他,“我可号称内科吴彦祖呢。”   梁鸿忍不住笑他:“真不要脸。”   项臻挑眉:“我没他好看?摸着你良心说话。”又问,“还是你在我们医院看到更帅的了?”   梁鸿不想夸他,又找不到根据来反驳,便强词夺理:“只能说明你们医院整体水平堪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嘴唇被胡椒粉辣的红润饱满,眼睛里也润着水光。项臻抬手搭在梁鸿肩上,挪着椅子挨近了些,面对面地威胁道:“再说一遍?”   梁鸿眨着眼抿嘴直笑,哪里敢出声。   “晚了。”项臻似笑非笑地按着他的手,靠近了,一直凑到了他的唇角上。   “张嘴,”项臻低声道,“我要进来。”   梁鸿心想才不张,可是心里这么想,嘴巴却不听使唤。那边长驱直入,他未等抵抗就丢盔弃甲,随着人为所欲为了。   如果说上次在楼梯间里那次的体验像过山车的话,梁鸿想了想,这次被人掌住后脑勺接吻就是坐了一次跳楼机。从高空冷不丁把你扔下去,耳边狂风呼啸而过,自己被禁锢在座椅上上下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速度越来越快,手脚发麻,血液倒冲,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轰!感觉要炸了。   可是跳楼机是炸一次就完了,还能落回地面,这个感觉却是一直炸起来没完,大概进入地心了,又干又热,空气稀薄……   “你……喘口气。”项臻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站着了,把他按在了餐桌边上,现在正弯着腰,一手撑着后面的餐桌,另只手扶着他。   梁鸿睁眼,正撞进这人含笑的眼睛里。   “你以前没跟人接过吻吗?”项臻抬手,用拇指轻轻擦了擦他眼角,低声笑了笑,“你这喘得我都有反应了。”   梁鸿咽了口水,视线下意识地往下扫了扫,脸轰地一下红透了。   “太久没练,略微有点生疏,”梁鸿强自镇定着咽了口唾沫。见项臻一脸戏谑,恼羞成怒地抬腿蹭了下他的大腿,哼道:“那也比你强,你还真是轻而易‘举’呢。”   项臻愣了愣,等明白过意思后顿时笑了。   “你骚不骚,这种话张口就来,我还想倾囊相授呢,”项臻啧了声,又笑着去亲他,“你要不要?”   梁鸿还真不敢要,他今天就是打算见见面的,当然亲两口也在计划之内。   项臻也不敢,他明天要值班,而且他和梁鸿也不适合直奔那一步。   梁鸿这人太单纯了,以前项臻觉得说一男的单纯等于在骂人缺心眼儿,可是看到梁鸿后他又觉得也不全是,有的人天生就是简单纯净,所以他尽管内心蠢蠢欲动,但真做什么之前又会忍不住往深了考虑几层。   俩人亲了两下便赶紧分开,饭也不继续吃了,梁鸿去给丸子备饭,项臻起来自己闲溜达,左右看看,奔去了阳台吹风。   梁鸿的阳台挺宽敞,项臻原本只是打算透透气凉快凉快,推门一看,才发现这里竟然铺了垫板。墙角正中位置最好的地方放着几盆多肉,角落里是株花苞满盆的杜鹃花。上方敞开的地方大概是怕丸子跳出去,都已经用玻璃封死。   项臻打开窗户,闭着眼猛吸了一口气,凉风习习,雾霾纯度奇高,差点呛着,又赶紧给关上了。   梁鸿正好拿了泡好的茶水过来,见状噗地一下笑了出来,俩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紧挨着在一块看风景。   “最近雾霾挺厉害,我这空气净化器天天开着,都不怎么敢开窗。”梁鸿见外面雾罩罩的,忍不住道,“还好新家里装了新风系统,等明年搬过去就好了,要不然冬天怪憋的。”   “还是适当通通风好,”项臻说到这顿了顿,扭头看他,“你要搬家?”   “嗯,就在人民南路上,学校正对面,”梁鸿有些小得意,捧着茶杯笑了笑,“我买的时候可便宜了,还不到八千,现在好像快两万了。”   他说到这想起第一次去项臻家时老先生的担心,迟疑了一下问:“到时候安安怎么办?这里离新校区有点远啊。”   项臻想了想:“我打算到时候把这边租出去,再在那边再租一套。他就在学校附近住着好了。”   这边的学区房交易后五年不能买卖,项臻又不能每天接送安安上下学,所以早有打算。只不过到时候他肯定要辛苦点,要么住宿舍要么两头奔。   但是不管哪一种,对他来说都太累了。宿舍条件有限,两人间上下铺,不能炒菜做饭,吃不好也睡不暖,就连刚毕业的小年轻但凡有点条件的也都出去住了。可是如果两头奔,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有些长。   这些他没打算和梁鸿说,俩人虽然关系进了一步,但他只想给梁鸿好的,不想让人跟着操心。   只是梁鸿又不傻,项臻的情况摆在眼前,他也忍不住跟着琢磨对策。远了不说,其实现在项臻完全可以住他这,这样又宽松舒适,俩人还能相互照顾,增进感情。   但是他怕自己贸然提出拿捏不好度,弄不好伤人自尊,于是只得暂时憋住。   项臻这天仍是早早回去,梁鸿一直送他到楼下,等人转身快步走远了,想了想也没别人可商量,干脆给俩人都熟悉的宋也打电话咨询。   然而给宋也打了一遍也没人接,等再拨第二遍,电话刚一接通就立马被挂断了。   他不知道此时宋也此时正在酒店的大床上,被人从后面按着收拾。手机刚刚被扔到床下,宋也双目通红,边扔边骂。   “你他妈敢接试试!我我我敲里吗的分手炮炮炮……,”宋也骂一句被人顶的哼一声,却仍不屈不挠地满嘴脏话,“夹死你,你个小白脸!” 第16章   夏医生一夜未归。   项臻给他留了门,第二天上班前看他还没回来,又把自己买的面包留了一个给他扔在床上。等一路赶到值班室,谁想正主已经在那了。   夏医生神情倦怠,仰靠在办公椅上,脸上盖着本专业书。项臻心下惊奇,笑着过去打招呼,把书拿下来问他:“你昨天晚上没回宿舍啊?”   夏医生嗯了一声:“对,办事去了。”又扭头问,“你昨天怎么一下班就跑没影了,本来打算叫着你一块吃个饭呢。”   “叫我吃饭,你也没早说啊?”项臻换上白大褂,翻着病历打趣道,“你是不是临时喊我去凑数的?”   夏医生笑了笑。   项臻看他不反驳,转过脸一看,倒是在这人脖子上看到几处划伤,浅浅的已经结了血痂,像是被人抓的。后面进来的值班老总正好进来,也瞅见了,一脸惊奇道:“夏医生,这你老婆给你挠的还是病人给挠的?”   夏医生先是一怔,随后拿着手机看了看,没好气道:“我哪来的老婆?神经病给抓的。”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皮肤白,说话也顶和气。那些难缠的病人和家属大概也是看人下菜碟,对着肌肉结实的项臻不怎么吱声,转头换了夏医生值班查房,多半会发作刁难。这一年项臻顶多被人投诉或者口头呛几句,夏医生却是实打实地受过欺负,被人抓也不算稀罕事。   项臻没多想,安慰了他两句,又道:“你这还有两天就结束了,到时候要不要一块聚聚餐?”   夏医生起来找了两片创口贴贴住伤痕,摇了摇头:“不用了,就一块在食堂吃个饭就行。反正以后又不是见不着面。再说现在急诊人那么多,床位早就不够了,那天大家能不能聚一块都不好说呢。”   冬天里急诊的确要更忙一些,尤其是今年,同安医院这跟中邪了一样,患者比往年同期多了一半以上。   项臻每天去急诊收治病人入院,都要经过被塞的满满当当的通道。这里面因为打架斗殴来的人倒是少了,大概外面天寒地冻的干不动,但呼吸科和心脑血管出问题的却是一大把,个个起病急,情况危重,项臻跟同事了脚不沾地除了抢救就是抢救,有时候几个病房同时炸锅,他下了班也不能走。几天下来,只能在吃饭的时候才能掺空给梁鸿发个短信,寥寥几句,打个招呼。有时候忙完想要好好说说话了,一看时间往往又是半夜,只得把话先压下,怕吵到梁鸿休息。   没几天又是元旦,正好安排项臻值班。虽然值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是现在正跟梁鸿蜜里调油的时候,项臻还是有点郁闷。这天他先打电话给家里,说等后天送点病人给的猴头菇过去,让他妈过来接一下安安,之后又打给梁鸿,问他爱不爱吃。。   梁鸿几天没见,想他想的不得了,这会儿不爱吃也变爱吃了,又体贴地说:“那这两天给你送饭好了。”   “不用不用,”项臻让他吓一跳,又不好说怕了你的厨艺,想了想委婉道:“等我休息的时候去做给你好吃。”   梁鸿没听出来,甜蜜地“嗯”了一声。俩人闲聊了两句,他没话找话,随口问:“你们还可以收礼吗?”   “原则上是不能,”项臻笑笑,“但其实这种特产挺难办的,在医院的人还能虎着脸跟他说不行,就怕那种痊愈出院,回来感谢的。”   病人或家属送红包和礼物其实挺常见,不过这几年已经没人收红包了,医院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有的是不敢,大部分是不愿。   倒是土特产这东西很难拒绝,项臻这次遇到的是两年前他帮忙垫过钱的一位车祸患者,这人当时在这边打工,车祸进抢救室,家属跟着去交钱办手续才发现钱不够,项臻在一边给垫了钱。后来那人痊愈出院,从此没了消息。   这事让周围的同事好一顿教育,连主任都提醒他以后不要这样办,因为这钱多半要不回来。实在遇到危重的情况就去申请医院里的绿色通道。项臻当时虽然失望,但也没太往心里去。现在两年过去,对方大老远从外省赶过来,拿了钱,带了特产,又跟他说自家孩子考上了大学,这两年的种种经历,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不过也的确暖心。   东西太多,真要自己买价格也不便宜。项臻推不掉,最后只能各让一步,折价买下。除了给家里和自留的这点,他还分出了一部分好的打算给梁鸿的爸妈,毕竟俩人恋爱期间,虽然还没正式见面,但也要顾及到。   最后剩了一点,宋也平时帮忙照顾挺多,干脆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也带点回去。   宋也那边接通的时候,项臻才发现他有阵子没来了,而且小电驴也没还回来。   谁想宋也却道:“你把我那份一块放梁鸿那吧,我有空去他家里拿。”   项臻诧异:“你直接来医院挺方便的,怎么还要在折腾这一趟?要是暂时没空,我给你在办公室先放着好了。”   宋也没说话。   项臻又问他:“我的小电驴呢?你用完了吗?”   “给你放梁鸿那行不行?”宋也问,“你自己取。”   项臻这下明白了:“敢情你是不想来我们医院啊?”说完想起了上次俩人没聊完的内容,恍然大悟,“你是怕夏医生吗?他现在不在值班室了。”   宋也一愣:“真假?那他去哪儿了?”   “他值完回自己科室了啊,”项臻觉得难以置信,“夏医生这么和气一人,你至于吗,这么怕他。”   “谁说我怕他了,我是不愿看见。”宋也倒是松了口气,“那你等着,我明天下午正好有空,去给你送车。”   俩人商定,宋也第二天卡着下班点跑了去。   项臻还在查房,他把钥匙放办公桌上,一时尿急上厕所,谁想要巧不巧地抬头就撞见了不想见的“冤家”。   他还没等嫌弃,倒是见那娃娃脸皱了皱眉,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俩人的小便池正好挨着,宋也心里窝火,恨不得呲他脸上,可是这有外人,他又要脸。   等外人走了,那小白脸也解决完了。   夏医生沉默地按着消毒液,仔仔细细洗了手,又冲了一遍,重新洗手腕。一直等宋也解决完,他才甩了甩,随后在屁股上抹了两下擦干。   “微信删了,电话拉黑了,以后就没联系了,”夏医生抬头看着镜子,说,“那天就是酒后误会,你别跟我同事说。”   宋也心想这破事谁愿意出去说,可是又格外讨厌他这口气,呵呵呵道,“你管得着?”   “只是说下我的态度,你不要想多。”夏医生说,“我知道你不喜欢。”   “谁跟你说我不喜欢?你老几啊你跟我熟吗,就这口气?”宋也看他往外走,莫名的不爽,骂了句:“操!”   夏医生一怔,随后停下了。   “我跟你说过,不要骂我。”   “我就骂!就骂!”宋也哐地一下踹了下洗手池,火道,“有本事你让我操回来。”他越说越火,伸手在对方胸膛上推了把,“换你你行吗?”   夏医生转脸看了会儿别处,就在宋也骂过瘾要走的时候,他忽然道:“行。”   宋也一愣。   夏医生轻轻擦了擦自己的白大褂,撂下一句:“时间你定,我先把你从黑名单放出来。”   宋也一骂炮的不知道怎么变成了约炮,从项臻那提着东西往外走,神情恍惚内心复杂,走着走着脚丫子转了个弯,去找梁鸿了。   梁鸿正坐地上拆快递。   “你这是新猫窝吗?”宋也看那箱子叹了口气,“这么大个家伙,你在这猫身上花多少钱了,以后项臻能养得起你俩吗。”   “我自己又不是养不起,”梁鸿看他一眼,又解释,“这是自动猫厕所,我怕以后项臻过来,万一在家休息的话丸子拉屎臭着他。这样他就不用铲猫砂了。”   宋也拿过一叠说明书翻着看,全英文的,看不懂,又扔到了一边,把在沙发上睡觉的胖猫抱了起来。   猫厕所个头太大,还要接上下水,梁鸿拆完也觉得累了,把东西往一边挪了挪,见宋也情绪不对,坐他对面关心道:“你怎么了?”   宋也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烦心事,可是又觉得有点太丢人,半晌叹了口气。   梁鸿看他不想说,干脆先问自己的:“你说我怎么跟他提好?他值班就快结束了。”   宋也瞥他:“你就是想太多了,这种事哪有不同意的,引狼入室……”   梁鸿有些扭捏:“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不过他心里蠢蠢欲动,晚上自己脑补了好几回了。就是不知道项臻心里什么想法。   梁鸿又问:“这个真的很乐意啊?”   宋也嘁了一声:“当然,要不然还一直当和尚吗,再说出去开房哪里赶得上在自己家自在,也不用怕人敲门。”   梁鸿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越听越不对,等到明白过来,心里大吃一惊,故作淡定道:“……住酒店还会被敲门吗?”   “昂,”宋也没多想,举着丸子的前爪细声细气地学,“宋先森,抱歉麻烦您小声一点喔,隔壁客人投诉呢……”   梁鸿:“……”   反应过来的宋也:“……”   宋也有些尴尬:“我就是……打个比方。”   梁鸿很配合的点头:“嗯,我知道。”   俩人对着沉默了会儿。   “我内个没经验……”梁鸿揪着沙发巾,犹豫了下,红着脸支支吾吾道:“那个,在下面的话……疼吗?”   宋也没说话,过了会点了点头:“嗯……疼。” 第17章   梁鸿对于同居生活既期待又忐忑。   他知道自己这个人有些小毛病,比如一时兴起要收拾东西,那必定得跟犯了强迫症一样。所有的物品都规规矩矩,能放抽屉的绝不搁在外面,所见之处东西越少越好。衣服按照颜色分,板凳桌椅横平竖直,床铺铺平扫净之后不能再坐等等。   犯病规律差不一周一次,平时他自己住惯了,想起来就收拾没人捣乱也无所谓,但如果俩人一块住,这方面还真容易出小问题。他得考虑着怎么和项臻沟通。   除此之外他还喜欢特喜欢挪家具,今天书桌对着窗,亮堂,明天书桌就会搬过来靠着墙,省地儿。还有些三分钟热度,春天来了喜欢养花,花盆花土肥料一养养一阳台,每天浇水除虫不亦乐乎,回头花期过了,送的送扔的扔,就剩了一盆杜鹃。   后来夏天天热,梁鸿又想起给丸子做猫窝,为此他买了缝纫机,选了布料、填充物,工具专业且齐全。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五六百,最后只做了一个。用具就搁置在了衣柜里。做好的那个猫窝,如果从网上买的话,选一个样式差不多,质量又好漂漂亮亮的,也就四五十元。   所以外人看来,梁鸿的生活是小资又美好,朋友也好邻居也罢,几乎没人不羡慕。每次过来他这玩,他未必会收拾的多利索,但一定是干干净净,而且有很明显的个人标记。   要么是这里那里有瓶别致的瓶插花,要么是家里的视频软装全都换了新色系——这个是梁鸿的另一项爱好,喜欢布置家。   他关注了很多设计和装修相关的公众号,这阵子看到推荐的绿色布置喜欢,那就会陆陆续续从网上买各种绿色的东西,窗帘、地毯、沙发套……甚至包括枕巾,都要深绿浅绿浓淡相宜,等过阵子又喜欢灰粉,那绿色的东西就会撤掉了。   这些小爱好看着都不起眼,但实际挺费钱,梁鸿不抽烟不喝酒,走路上下班,中午吃食堂,就这样每个月发下来的工资补贴加起来七七八八基本都月光了。至于丸子每月吃喝拉撒的费用只能动用梁鸿的其他收入,比如投资收益或者商铺租金。   宋也知道他的情况,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把梁鸿和项臻往一块想,那天说怕项臻养不起的话也并不是完全的玩笑。现在这俩人凑到一块,他心里便多少有些担心,怕项臻一大好青年回头被人当成凤凰男,也怕梁鸿的小情小调落上一地鸡毛。不过这话不好说,更何况感情的事情谁说得准,先不管人这两口子,自己的那点破事还没闹明白呢。   元旦值班结束已经是周四的中午,梁鸿早已经开始正常上课,项臻交完班便先开车回了家一趟。   张主任正在家缝被子,客厅被塑料布铺满,一旁放着新棉絮和针线包。项臻敲门进来,看这阵仗愣了下。   张主任笑着解释:“前几天你新世界那边的李叔送过来的,说是亲戚新弹好的棉花,他媳妇原本打算絮好后给送过来,但店里太忙……我正想着你不是搬去宿舍了吗,哎对了,你那宿舍怎么样啊?舍友还处的来吗?”   项臻很头疼她唠叨人情世故这一套,忙提着东西往厨房去:“宿舍挺好,处的来,我舍友经常不在。”这话倒也不算假,昨天夏医生就没回来住,今天碰到了一问,晚上也不回了。没对象的倒是比他这个有对象的还要忙。   张主任心疼他刚值完班,也知道儿子大了不愿听唠叨,放下活计去给他做饭。等一碗面下好,再端出来,却又瞅见儿子在那接替着缝上了,下针又快又准。   她忍不住笑:“哎你可别跟着瞎忙了,这一床是我跟你爸的,你的已经做好了。”说罢指了指卧室,又说,“那里面两床,哦对了,下面那床是给梁老师的,你回头给人送过去。”   项臻还没站直身子,听这话差点吓趴下。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他妈应该不知道,只是要送梁鸿东西而已。   不过送被子……也太不合适了。   “谁家还缺被子吗?”他哭笑不得,“回头我请他吃个饭或者送点别的就行了。”   “这不是觉得羽绒被怎么都不如这个压风吗,不过也是,要是人不稀罕,这送过去就有点土了。”张主任说完也迟疑,又觉得是自己一片心意,干脆问项臻,“要不你先问问。”   时间刚好到正午,项臻犹豫了一下,拿着手机进去拍了张照片给梁鸿发了过去。   并没有说张主任特意做给他的,而是问梁鸿想不想要,想要就给他拿一床过去。   信息发出去等了会儿,梁鸿回信了,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梁鸿】:想要想要!可以要吗?这个很贵吧?   项臻一愣,这才笑着跟他说:“我妈特意做给你的。”   梁鸿发了个小猫偷偷露出头瞪大眼的表情。   项臻又问:“晚上在家?”   梁鸿:“在!五点就在了!”   项臻忍不住笑:“那晚上给你送过去。”   “好的!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吆!”   项臻眼睛一瞪,顿时觉得心凉了半截。   “不用不用,”项臻忙回他,“你快歇着,今天换我来。”   还好家里有他以前的衣服,他妈都给熨的整整齐齐挂了起来。项臻在家里睡了半下午,等到傍晚去学校接了回安安,陪他在家了写会儿作业,一直磨蹭到五点多才出发。   梁鸿已经在家等候多时了,自从上次项臻来过之后他就把家里收拾的无比利索,这次感觉轻松了很多。算起来他和项臻已经好几天没见了,每天只是偶尔打打电话,发发信息,梁鸿好几次想去医院找他,但是又怕影响他工作。他比自己预想的要患得患失的多,倒不是怕项臻不喜欢他,而且总是容易想起以前。   梁鸿没告诉过项臻,他曾一度是自己在梦里自渎时的对象。不过他知道当时这么惦记项臻的不止有自己,那时候项臻帅气高大,又常被表扬,挺是个人物。梁鸿被他堵之前就知道这个人,还曾在运动会上伸长了脖子瞧过,不过他不知道项臻就是项叔叔的儿子,因为气质差太多。项叔叔一身正气,项臻那会儿一身邪气,尤其勾着嘴角看人的时候,梁鸿总感觉自己是头被锁定的小猎物。   小猎物第一次被按在树上被人啃嘴角的时候,还以为项臻是要咬下自己一块肉。后来肉没丢,小心脏倒是丢了一块。那时候梁鸿爸妈都忙,梁鸿回家自己咂摸着嘴巴满脸通红,自己在电脑上搜了不少东西,之后再见项臻,心里总是又恼又怕又有点小小的欢喜。   他记得自己被人亲过三次,最后一次间隔了一星期。梁鸿那阵子牙龈出血,原本不太爱刷牙,那一星期里却特别用力,每天里里外外刷的特别仔细干净,结果路上却没见着人。   这样再一算,他跟项臻差不多也是一星期没见了。   项臻扛着被子走到梁鸿楼下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一个人影。他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走了几下,发现果然是梁鸿。   这几天外面降温,项臻心疼,干脆跑了两步过去,空出一只手来拉他。   梁鸿原本怕他不来,这会儿松了口气,忍不住直笑。又道,“我不知道你走哪个门,本来想去小区门口接你的。”   “我又不是不认路。”项臻抓着他的手,本来想给他暖和暖和,结果发现自己的手更凉,想要往回瞅,却被梁鸿拉住了。   俩人手拉手上楼回屋,项臻把东西放下,转身的功夫,梁鸿又挨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见梁鸿果然是想抱抱,笑了笑,捏着梁鸿的下巴吻了一下,味道香甜,一时没把持住,又加深了一点点。   过了会儿分开,梁鸿满足地咂摸嘴巴,跟那只猫似的。   项臻忍不住捏了下他鼻子,取笑道:“你就是个小妖精,我早晚得被你吸干。”   “哎那可如何是好,”梁鸿也跟着笑,转身往厨房走,“那我多给你做点汤补补好了。”   项臻忙把外套脱下,追进去拦着他:“别了别了,还是我来吧。”   梁鸿道:“书上说了,要抓住野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项臻拿围裙的动作一顿,“我什么时候成野男人了?”   “你说呢,”梁鸿一本正经道,“吃在外面,住在外面,一周才能见一次面,一看就不是家养的……”   项臻愣了下,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梁老师,”项臻看着他,笑道,“能给翻译一下吗?太高深了。”   梁鸿:“……我是二年级语文老师。”   “二年级的题目我就不会,”项臻道:“今天看安安写作业,那个解落什么秋叶,我一点儿印象都没了。”   梁鸿半信半疑,不过仍乖巧回答道:“解落三秋叶,填数字的。”   项臻点点头:“后面是什么?”   梁鸿看了他一会儿。   项臻挑了挑眉。   梁鸿一狠心,干脆道:“让你来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解落三秋叶, 能开二月花。——《风》 第18章   邀请别人同居这种事情,怎么做都不太体面。理解歪了觉得是在施舍,理解深了又容易显得太急色,因此梁鸿打定主意,越难开口越要干脆利索,不然再而衰三而竭,以后再提就丧气了。   项臻还算体贴,没给他丧失勇气的机会。   他拒绝了。   梁鸿有点傻眼。   项臻道:“你要是想常见面,我可以下班就过来。当然安安那边我也要时不时的去看看,虽然找了阿姨,但不能真不管他。”   梁鸿点点头:“你说的对。”   之前宋也打包票说没事,他就没细想过项臻拒绝的话该如何接茬。这会儿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先应着。   项臻察觉他的异样,想了想细细解释:“我不是不想和你住一块,只是现在就这样会不会仓促了一点?要不然也可以这样,我们先吃饭,吃完了俩人把各自的想法和打算说一说,讨论下这个问题。”   梁鸿听出还有回旋的余地,想想也有道理,嗯了一声道:“也行。”   他说完也不走,杵在一边看项臻做饭。   料理台上的菜是他下班时候新买的,当时只顾着高兴,没考虑做什么。有冬瓜没排骨,买了土豆忘了茄子……他怕项臻不会做,自己琢磨着打个下手切切菜什么的,还没开口提议,那边的架势已经摆上了。   项臻也没用刮皮刀,只一把菜刀唰唰几下就把冬瓜去了皮,随后切大块,锅里放油热着,另一边起火烧着一小锅。忙碌的间隙还不忘问梁鸿有没有什么忌口。   梁鸿忙摆手:“没有忌口,我什么都吃。”   过了会儿转悠着在一旁看,又忍不住道:“我不太喜欢葱花……也不吃香菜,那个味道怪怪的……油不要太多……味精也不要,醋就搁一点点就行……”絮絮叨叨要求一大堆,说完又想会不会显得自己事太多了。   项臻却看他一眼,只笑了笑。   油锅一热,他便拿花椒大料红辣椒呛了锅,把料捞出,倒进肉条煸炒,拨一勺豆瓣酱。梁鸿在一旁忍不住皱着鼻子闻喷香的肉味,那边又把冬瓜放了进去,烹点酱油略一翻动,然后整锅倒入一旁烧开的汤锅里。用完的炒锅用水一冲,再次烧干热油准备炒菜。   项臻切菜又急又快,刀刃落在菜板上急速匀称的嘟嘟声很像啄木鸟的动静。梁鸿从小就没见过下厨这么麻利的,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   忙帮不上,拿着手机偷偷给做菜的男人拍了张照,可是又不好发朋友圈显摆,自己憋的抓耳挠腮的,给几个朋友私聊发过去,得意洋洋的强调道:“我男人”。   只顾着显摆了,也不觉害臊。   项臻快要被他转悠晕了,厨房本来就不大,他过来梁鸿就过去,又不舍得往外赶。最后炒了两个菜,又见冰箱里还有块五花肉,干脆拿出来片好给腌上了。   “我给你炸份酥肉,以后你炖菜的时候切两片扔进去调味就行。”项臻把肉腌上,往一旁的台子上靠了靠,扭头见梁鸿舔嘴巴,笑着拿筷子给他夹了块豆干。   梁鸿赶紧接着吃了,嚼了嚼,好吃得想哭。   刚刚还因为被拒绝了感到有点失落,这会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全跑到了吃上。   “你到底是学医的还是学厨的啊,”梁鸿这会儿跟中彩票了似的,巴巴地问,“我以为我做饭就够好吃了呢,没想到你做的甩我好几条街。”   项臻觉得好笑:“……就是家常菜而已。你出去吃不都是这水平吗?”   “我以为他们都是搁味精给提的,”梁鸿控诉道,“从小我妈做菜就没太有味,我问她为什么不好吃,她说好吃的都是放味精了,吃多了能死人。”   项臻:“……”   梁鸿又道:“我周围的朋友没几个会做饭的……我还算矬子里的将军。倒是你,什么时候练得啊?”   “熟能生巧而已,”项臻笑了笑,“那天刚见面的时候不是还跟你说吗,我一年级的时候中午就要回家做饭……”   他爸是民警,他妈那会儿是居委会主任,成天的大事没有小事不断。今天上下楼的邻居打架了,明天出租房里有事情,谁家狗丢了,鸡跑了,孩子不孝老人不管了……摁下葫芦起了瓢,一年到头不消停。   张主任那阵子又响应号召参与什么“关心孤寡老人”的活动,项臻不怎么让她操心,她就到处发光发热,积极主动的当小区里的大板砖。   项臻爱管闲事这毛病,说是遗传也不为过。   晚饭是简单的两菜一汤,味道鲜美,梁鸿抄起筷子大口地往嘴里送,两个馒头下肚,还不觉得饱。最后还是项臻按住他,劝道:“歇歇在吃,晚饭吃撑了会难受。”   梁鸿揉揉肚子,不舍地盯着汤锅:“可是还没撑呀!”又看项臻,“好不容易吃次你做的菜……”   他又想起同居那回事,一开始只是想一块腻歪,现在又发现了实打实的好处,更眼巴巴地看着项臻。   项臻隔着餐桌,看着笑了会儿,叹一口气:“我不是不想跟你住一块。只不过我们才开始,感情基础还不牢靠。单身久了的人难免会有些个人习惯,万一我们在培养感情的过程中,因为习惯不同闹出太多矛盾,最后彼此疏远了怎么办?”   梁鸿心想,那些习惯早晚还是那些习惯,现在会闹矛盾,以后就不会吗?   又一想,哦懂了,项臻这意思是俩人感情再深一点的话,互相能够多包容忍让。   道理简单,却也不好辩驳。   更何况项臻还有后半句。他说:“还有一点,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工作正处在上升的当口,工资少支出大,正是窘迫的时候。按说这时候是不适合谈恋爱的,但是没想到会遇到你,我怕自己不抓紧,以后条件合适了你也被人抢走了……”   梁鸿忙插话:“我也没有那么抢手啦。”   “你自己不觉得,”项臻笑道,“你去买个菜我都担心会被别人看上。”   梁鸿:“……”虽然用了夸张的手法,心里还挺受用。   项臻又继续道:“所以现在,我虽然和你谈恋爱,但不想让你过早分摊我的这部分负担。你只要继续开开心心过你的,然后偶尔我给你做做菜干点活,陪你逛街,一块吃饭看电影……轻松一点就好了。”   梁鸿明白过来,心里说不上是感动还是其他,嘀咕道:“你怎么这么善良。”   项臻笑笑:“这不是善良,这是男人的担当。”   现在的年轻人不似父辈吃过苦下过力,又或者在炙热的商海里滚掉过几层油皮,个个娇贵的不得了,能力不见得多大,要求却又统统不低,真有“担当”的男子汉少之又少。   梁鸿起初是被项臻的外表吸引,还有点初吻情节作怪,几次接触下来,却越来越发现这人太多的难能可贵之处。   在他眼里项臻简直就是一块宝,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发射器,一个颜值双商都在线生活技能满点的男神,他总觉得项臻单身是个迷,谁想其他人却觉得再正常不过。   就连宋也都说:“项臻是挺好,但是没钱啊,不光没钱还有个儿子。你说条件不如他的肯定不会找他,俩穷鬼凑一块,这日子苦哈哈的,有钱的他又看不上。而且他这人眼光还挺高,是个颜控。”   说完自己琢磨半晌,不知道怎么了,没来由的又来一句:“哼,还是个医生。”那口气倒不像是项臻的朋友,反倒像是医生的仇人。   他这人情绪多变,梁鸿也没往心里去。   他自己暗暗给自己打分——小学老师,收入和项臻半斤八两,工作性质也有相似之处,身高一米八,比项臻稍矮一点又不会矮太多。个性随和,长相……说帅气也行,说清秀也罢,反正鼻子眼儿都很精致,很多人夸他眉眼笑起来有灵气,看着上瘾。   梁鸿恍然大悟,自己作了总结——天生一对。   不过这观点不是所有人都支持,梁鸿爸妈刚旅游回来,还在北京会朋友呢,一听梁鸿说起项臻的情况立马就反对了。   反对声主要来自梁妈妈。   她说的可不太客气:“你身边怎么会接触到医生啊?学生家长?更不行了,像不像话啊!你以后怎么跟学生解释啊,还是俩男的……”   再争论一会儿,她仍语气坚决观点明确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不是我对别人有成见,这位家长我又没见过……也不是嫌贫爱富,咱家就一普通家庭。实在是他这情况太差了点,现在工资不多还天天加班。上面两老,自己收支勉强平衡,还得他贴补。下面还有一儿子,不是亲生的,管吃喝管教育,现在义务教育就这样,以后初中高中到大学,十几年呢,梁鸿,这些你就不考虑了?养孩子是个长期且耗资巨大的事情。而且养别人的孩子,升米恩斗米仇,成年之后因为小事跟养父母翻脸的比比皆是,你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梁鸿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忍不住辩解:“好好教育着长大,怎么就能翻脸呢?”   梁妈妈问:“我觉得你现在就要翻脸,你还是我亲生的呢。”   “……”梁鸿本来很上火,一听这话倒是无奈了,“我不跟你翻脸,他还给你们留了东西呢,我给放在你们厨房了。”   梁妈妈道:“你拿回去,我跟你爸不吃。”   梁爸爸在后面小声嘀咕:“吃的吃的。”被梁妈妈一瞪,缩回去了。   她想了想,这样似乎也有些太伤儿子的面,又改口道:“那算了,留就留下吧,回头你把家里那盒古树红茶给他当回礼。”说罢见梁鸿不吱声,不爽道,“怎么,还不满意啊,还得拉我跟你爸见面?”   “不是,”梁鸿道,“我在想古树红茶他好像不爱喝,你那有好点的咖啡吗?”   梁妈妈:“……”   梁鸿又想起来,补充着叮嘱道:“给东西就行,千万别见面,我们俩现在热乎着呢,你别来添乱……”   梁妈妈忍不住喊了声:“谁稀罕!”   可是隔天她跟老伴儿一回来,自己在家里左待右待又各种不如意,摸索摸索着,又翻腾翻腾那。   梁爸爸不胜其扰,躲书房里看书,等到傍晚,却听老婆敲门喊。   “老梁啊,”梁妈妈换了身颜色鲜嫩的衣裳,问他:“你饿不饿啊?”   梁爸爸说:“有点,饭好了?”   “没做呢,是不是饿的肚子疼了?”梁妈妈笑着招呼他,“正好跟我出去办个事儿。”   梁爸爸放下书往外走,问她:“什么事儿啊?”   “去看个急诊,就说肚子疼。”梁妈妈催他,“快点,去换身好看点的衣服,拿出你老公爹的架势来。” 第19章   梁鸿跟他爸妈聊起项臻的时候,偷偷留了一个心眼,一听那边风向不对语气不好,便把项臻的名字给含糊过去了。   梁鸿妈妈一路开到医院的门诊大楼下,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那个医生确切的名字是什么,只记住了一个模糊的发音。如此一来暗访便成了一件脑力活,需要从医院上下许许多多科室中快速甄别哪个才是目标对象。而且由于同安医院前几年刚刚扩建,大厅阔气走廊又长,所以体力要求也不低……   还是她比较聪明,眼见着这个点医生都要下班了,扯一下老公,直奔一旁跟导医台的小姑娘打听。   小姑娘挺和气,问她:“您是哪里不舒服呀?”   梁妈妈往后一指:“是我老公,他胃疼。”   小姑娘笑道:“那你挂个消化内科吧,消化内科就在楼上。”   梁妈妈忙说:“我们不挂消化科,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医生,你们这的,挺年轻,长的也挺帅,说是他看病看的挺好的,好像姓小?姓下?还是姓向来着?”   医院里慕名来而专门找专家看病的人不少,也有找新医生的,不过多半是亲戚朋友介绍来找人帮忙办事。   小姑娘左瞧右瞧,看这俩衣着考究,神情温和,不像是闹事的,笑问:“你们是找夏医生吧,夏至?”   梁妈妈一听,就这发音,遂点了点头:“对对对。”   姑娘乐道:“就是消化内科,夏医生今天刚好在门诊上,二楼,你从旁边上去就是了。不过你们得快点了,现在快下班了。”   梁鸿爸妈一听,竟然真问着了,心里顿时高兴地不得了。俩人拉着手快步上楼。挂号台就在二楼正中,左边是门诊办公室,右边是胃镜检查的地方。等挂上号,循着门诊办公室看了看,便在夏医生的门外等了起来。   这会儿已经快要下班了,办公室外面的长凳上还有几个等号的,不过大部分都是在等着看专家号。梁妈妈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坐了会儿耐不住,又站起来,悄悄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从门缝里往里瞅。梁爸爸觉得这样挺丢人的,忙在一旁抓她衣角拽了拽,被她啪的一下拍了下去。   门缝里正好能看到那个年轻医生的侧脸。白白净净的,比想象的要好点,圆圆脸,眼睛也是又圆又大。办公室里正在看病的,是个老人,说话慢,又有点耳背,那小年轻也不急不躁,仔仔细细地问了,看着耐性十足。   梁妈妈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单独这么看的话,这个小医生是还可以。   她在一旁仔细端详,看这人头发削的很短,便猜着这人应该很爱干净。又想,医生应该都是爱干净的,毕竟天天接触那么多病人。   额头光洁,眉毛干净,眼睛圆圆的亮亮的,透着股子点稚气……不过稚气了也好,说明心思干净,没那么复杂世故。又看他脾气温和,转念想,温和了好,梁鸿有些小毛病小脾气,外人不知道,当娘的可清楚他多难伺候,温和点肯定更能包容一些。   这样再看看,第一眼的70分不知不觉又升了点,觉得80分好像也行。   前面的老人正好看完,拿着病例和单子下楼拿药。夏医生站起来送他,梁妈妈再看一眼,多少又减了点分——这小年轻哪儿都好,就是个子似乎矮了点,看样跟自己差不多啊,也就一米七五七六……还好俩男的不用生孩子,也不算是大毛病。   她心里起起伏伏上上下下,也说不上是喜还是忧,正好轮到他们过去,夏医生抬头往这看,她忙回头招呼自己老公。   梁爸爸擦了擦汗,赶紧进去,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夏医生笑笑,问梁爸爸:“你是哪里不舒服?”   梁爸爸哪儿都挺好的,但是被老婆硬拖着来,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肚子疼。”   夏医生从椅子上起来,在他胃上按了按:“这儿吗?”又按了按其他地方,“这几处呢,这里,这边疼不疼……”   梁爸爸如实摇头:“不疼,都挺好的。”   夏医生又问:“最近食欲怎么样?有没有恶心?大便有没有异常……”   循例问了一圈,听诊器也听了听,什么毛病都没有,既往病史也没问题,就是中午下午没吃饭。   夏医生:“……”   梁爸爸问:“医生,我吃点什么药?”   夏医生哭笑不得:“你啊,不用吃药,你吃饭就行。”   梁妈妈在他问诊的功夫倒是上上下下看了个够,那架势就差装一副探照灯了。夏医生有所察觉,又不好意思提醒,只得视而不见。倒是梁爸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和和气气的心里挺满意。   最后夏医生给他们写病历,嘱咐一周后来复查一下,俩人正要走开,就听办公室门响。   三个人齐齐回头,只见门口站一银发老头儿,颤颤巍巍的,手里提着个袋子。后面一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年轻人,剑眉修目,鼻梁直挺,带着口罩,手里拿了个病历本。   夏医生见状忙过去,啧了声说那人:“你怎么又来了,真是腿长任性哈,专门当护送小能手。”   那人笑了笑,扯下口罩,解释说:“大爷腿脚不太灵便,我顺道送他下楼。你先忙着,我得去手术室会诊了。”   说完递过病历本收费单,转身的时候看到里面还有俩看病的,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微微一怔,朝人礼貌的点头笑笑,转身走了。   夏医生忙扶着老爷爷在一边坐下,翻病历的功夫,就听刚刚总打量他的女人问:“刚刚那医生还挺俊啊!那双眼皮跟韩国割的似的……你们医院帅小伙儿还挺多。”   夏医生心想这人事儿真多,好笑道:“是吧,十个看病的得有八个打听他。”   梁妈妈心里比较复杂,他对眼前的小医生本来有八分满意,结果人比人气死人,看见刚刚那个顶级帅的,再看眼前这个就感觉一般般了。   不过顶级帅的也轮不到自己儿子头上。   梁妈妈酸酸地叹一口气:“这么帅的小伙,也不知道便宜谁家姑娘,应该结婚了吧?”又想起来正事,问眼前这位,“你呢?”   “他有儿子,我有对象,我们都不是单身。”夏医生说完扭头看了她一眼,“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一周后来复查就行。”   梁妈妈答应了声,给老公使了个眼色,俩人从办公室出去,边走边小声争论。   梁妈妈道:“看着还行,你说呢?”   梁爸爸点头:“我觉得挺好的,脾气多好。”   梁妈妈蹙眉:“只能说差强人意吧,跟后面那个一比……哎人家不光好看,那个身板气质,真难得。”想想又自我安慰,“各有各的好吧,男的长太好了也招人惦记,梁鸿就是一地主家的傻儿子,太好的估计看不住。”   梁爸爸没脾气,在一边道:“都行都行,傻人有傻福。”   两口子絮叨着往前走,心里记着事,等找楼梯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走过了,不自觉跟着拐了个弯,前面赫然是拍片子的地方。原路折回,等到拐角处却碰到了有人在那打电话。   夏医生刚把老头儿送去检查,中途接一来电,掐断了那边还打,只得找一走廊尽头接起来听了。   宋也在那边没好气地骂。   他被那声音吵地头疼,拿着离着远了点,等那边消停了,才温声道:“我们不是已经没关系了吗,你喊我我也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也喊:“扯平个屁!上次说好让我来的,你说话不算。”   夏医生皱眉:“后来是你受不了要求的,又不是我主动提。”   宋也一时语塞,又往前翻旧账:“凭什么听你的,开始结束都你自己说,你算老几啊……”又狐疑道道,“不对啊,姓夏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态度,是不是有接盘侠了?”   夏医生嗯了一声,看了眼窗外:“有,我一直不缺接盘侠。”   宋也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气得直骂:“你个骚货!你前天还在我床上……”   “没关系,他又不知道我跟你鬼混,”夏医生捏了捏鼻子,嗤笑一声:“你介意吗?介意就别再给我打了。”   梁妈妈离得有点远,不过夏医生的话也算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边又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转身急匆匆地走了,没注意拐角有耳。梁妈妈对他的印象一落千丈,又觉得自己偷听到了天大的秘密,往回走了几步,推了推老公。   “老梁啊……”   梁爸爸一直在远处等着,闻言“哎”了一声:“怎么了?”   “你手机拿了没,”梁妈妈神情复杂道,“快,在‘吉祥三傻’里给你儿子点首歌。”   “什么歌?”   梁妈妈想了想,同情道:“就……《青青的草原》。” 第20章   这几日梁鸿正忙得不可开交, 这月中旬学校要组织冬季运动会,低年级的虽然也就凑个热闹,划块场地拔拔河夹球跑,但是班级多,小孩子好胜心也强,个个都挺当回事。   这期间还要掺杂着英语美术等的期末测验, 梁鸿这段时间会议不断,中午要去教育局, 白天忙着布置组织运动会,准备期末考试的试卷,晚上下班则要抽空去家访。   上次的家访活动项臻家算是一个典型, 家长工作忙, 压力大, 给孩子的陪伴少, 更谈不上培养孩子的好习惯。梁鸿心下同情, 这次没想到看到了另一个典型——一个家里四个老人围着一个孩子转。   梁鸿下班之后去家访,正碰上晚饭时间,就见爷爷端着饭碗喂着,奶奶在一边夸着。梁鸿一去,那孩子大概紧张又羞愧,脑门冒了点汗,姥姥立刻拿着薄一点的小衫出来伺候着让他换衣服了。   梁鸿只得跟家长交流,年轻父母连声叹气,说我们也不想啊, 这孩子现在都不会自己穿衣服。可是跟长辈沟通不来……刚开始态度还好,后来说着说着这俩就要开始吵架,你怪我妈,我怪你妈。梁鸿扶着脑门听了半天,无非是婆媳岳婿的那点矛盾关系。   他只好再跟四个老人说。好在老人对教师都带着敬意,耐心听完,最后沟通还算正常。等到从这家出来,眼看着已经快要八点了。   外面无风无月,天只干冷。   梁鸿来的时候那家长去小区门口接了一下,现在出来却没人送他。绕来绕去迷了路,梁鸿赶紧拉一过路的打听,等到了小区正门口,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来时的那条路。   正犹豫着,对面一进小区的车子忽然拐头,倒是冲他开了过来。   梁鸿往后退了一步,再一看,那边车窗徐徐降下,里面竟然是那个小老总祝成朗。   祝成朗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上面的政策一时一变,现在新的规定下来,医院砍耗材,费用收紧,大批医用器械的代理商经销商受到冲击。他这边刚刚起步,还没等做出个模样就受到了波及,只得寻求其他出路。   前阵子有个知情人跟他透露,同安医院的高层不久会有大变动,言下之意让他提前烧香拜佛,以后少不了打交道。祝成朗这方面灵透的很,一番操作下来,找上正主,原本定好今晚在水江南见面,谁想万事俱备,正主却又临时缺席。   此时他开车回家,心里难免气恼愤恨,但到底是在生意场上混的,只隐忍着不发作。等到小区门口,扭头看到一熟人,干脆掉头过去,招呼人上车。   梁鸿先是一惊讶,等认出是他之后才弯腰笑着打招呼。   祝成朗一看他笑忍不住也受了点感染,心头郁结散去不少,只招呼说:“这边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   梁鸿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拒绝道:“不用,我走两步再打车也行,再说前面还有公交车。”   “公交车地铁口都在小区南门呢,这边是北边。你得往东走上六七百米,再拐弯回去,”祝成朗说,“外面齁冷,你快上来吧,再说你不是还路痴吗?”   梁鸿举着手机示意:“我是路痴,又不是白痴。上面有导航。”   “那好吧,”祝成朗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道,“这样,正好我得去家乐福买点东西,顺道把你捎到那边的地铁口,这样怎么样?”   他态度诚恳,礼貌周全,梁鸿不好继续拒绝,一想家乐福离这也挺近,没再推辞,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这车比祝成朗上次开的还要高档不少。梁鸿开门坐下,那边立刻把空调调低了一点,又把音乐给换了。   祝成朗对遇到他很诧异,开出去后才问:“你来这边是办事还是找朋友?”   “家访,”梁鸿叹了口气,“本来打算今晚家访三家的,没想到超时了。”   祝成朗正好心有所感,也跟着叹气:“现在社会就这样,人和人沟通的成本太大。”说完略一迟疑,问梁鸿,“你男朋友是不是就那天去找你的高个子医生?”   梁鸿挺惊讶,扭头看着他。   祝成朗不觉一笑,调侃道:“其实那天我早注意到他了,毕竟帅哥杀伤力大,周围大姑娘小媳妇有事没事的都往那边瞅两眼。那会儿我就觉得大事不妙,后来他看见你后往这边一走,我就知道,完了完了,完蛋了。”   他说话语气挺幽默,梁鸿让他逗得发笑,还有点不好意思,心里甜滋滋地也不好太表现,忙摆手说:“哪里哪里,他也就是一般帅。”   祝成朗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会儿才道:“你俩当时还没在一块吧?”   梁鸿“嗯”了一声。   “我就说吗,”祝成朗啧了声,“你们也就是当局者迷,我一外人看的清清楚楚,他别处不看就盯着你,你呢,谁也不看就盯另一个小医生,那眼神跟红外线似的。”   梁鸿:“……”他都不知道自己那天这么丢人。   没聊几句,车子正好到了地铁站,梁鸿下车跟人道谢。等祝成朗车子掉头,他才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又想,还好那天项臻主动了,要不然万一有点什么事俩人错过了得多可惜。   那天项臻说本来没打算恋爱,但是怕他被人抢走所以才赶紧下手,梁鸿那时候只顾着甜蜜没说话,回头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而且项臻的魅力似乎也太大了点,梁鸿以前看着他会上瘾,还以为是自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今天祝成朗也这么说,他顿时心思复杂起来。   这谈恋爱吧,一开始的时候巴不得对方是天神,是仙子,是人群里最闪耀的明星,怎么高调怎么来,让所有人都羡慕。   可是真的谈起来了,又巴不得他最好丑点,胖点,脾气坏点,最好除了自己谁都瞧不上。   项臻这天不值班,梁鸿提着公文包,忽然就觉得特别想见他,犹豫半晌,仍是忍不住给项臻打了电话。   项臻正在宿舍泡面吃,水刚烧开,就听梁鸿说要来。   梁鸿的语气还有点小心翼翼,在那边嘀咕道:“我不打扰你,我就看看,看你一眼就走。”   项臻原本在这看论文,闻言心里一软,拿着钥匙就往外走,笑道:“你就看我两眼也没事啊。”   梁鸿说:“不是怕吵到你看书吗。”   项臻说:“这倒是,你来了我就只想看你,不想看书了。”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一路疾走,两三步跑着下了楼。   梁鸿已经在宿舍楼外等着了,大概是怕别人看见,站在宿舍楼前那棵梧桐树的影子里。   项臻挑了下眉,走过去问道:“怎么在这,树上都是蚂蚁。”   梁鸿一愣,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肩膀却被人推了一下,顿时撞在了树上。   项臻飞快地左右扫了一眼,把人推到树上的同时自己欺身挨上去,捏着梁鸿的下巴吻了下去。   梁鸿心头直跳,紧张又胆怯地翘着小舌回应了一下,却被人狠咬了一下嘴唇。   他登时清醒,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项臻退开一点点,正似笑非笑地瞧他:“你勾引我。”   “是你色胆包天,”梁鸿脸热心跳,笑着伸手戳着项臻的胸膛道,“看把你能的,也不怕你领导看见。”   “看见又怎么了,还不让小年轻谈恋爱了吗,”项臻抬手摸了下他的脸,往下一滑,在下巴那停住捏了捏,笑道,“怎么来找我了?”   梁鸿说:“想你了。”   项臻轻轻揽了下他的肩,等俩人从树影处走出来,他才收回胳膊,保持着一点距离,扭头看着梁鸿直抿嘴微笑。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宿舍。梁鸿第一次来,见这宿舍唯一的椅子上放着一摞书,又没其他板凳,提着自己的公文包不知道该坐哪儿。   项臻指了指下铺,笑道:“你坐那儿就行,夏医生不介意的。”   梁鸿听话走过去坐下,左右看看,冷不丁就注意到床头搭着一件黑色卫衣,那卫衣乍看挺普通,但是前胸处的黑绿色眼睛上却多了点墨迹。   项臻在一边问:“你吃饭了没?”   梁鸿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今天去家访了,刚回来。”   “那跟我一块吃点泡面垫垫。”项臻又拆开一盒泡面,准备倒水的时候愣了下,又停住,低头扒拉着料包。   梁鸿好奇:“你干什么呢?”   项臻看着他笑了笑:“你不是不吃葱花吗,给你挑出来。”   梁鸿一愣,心里忽的一下像被填满了一样。   俩人把小桌往床边拉了下,并排着吃面,偶尔对视一眼,就干脆啵一下再继续吃。等肚子填上东西,梁鸿顿觉舒服不少,满足地揉了揉,扭头又瞅见那衣服,迟疑着多看了两眼。   项臻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梁鸿犹豫了一下,指着那衣服说,“这个好像是宋也的。”   项臻挺惊讶:“这个是夏医生穿的。”   俩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不解。   项臻问:“会不会是同款啊?”   “上面有墨水,”梁鸿说,“那是宋也在我家玩的时候,我给他甩上去的。就在绿眼睛这,不太明显。”想了想又道,“这衣服应该是他11月份才让人给代购的。”   项臻:“……”之前他的确没注意到过这衣服,好像是夏医生那天夜不归宿之后,它才出现在宿舍的。   项臻以前没没往那方面想过,这会儿一琢磨,许多蛛丝马迹倒是串了起来。比如夏医生脖子上总也不消停的抓伤,上次他送一病人过去,还瞅见了一点淤青,现在想来估计是吻痕……再比如前阵子夏医生总是夜不归宿,宋也来医院前还打听这人去向……   他越想越不得了,忍不住目瞪口呆。   “他们什么时候的事啊?”梁鸿也明白过来,震惊道,“我一点都不知道,怪不得宋也说……”   他说到这一顿,忽然想起内容不宜外传,忙把嘴闭了。   项臻察觉出里面有事,凑近了问:“说什么?”   梁鸿忙摇头:“没什么……”   项臻笑着去挠他痒,梁鸿使劲憋还是没憋住,赶紧笑着求饶,支支吾吾道:“宋也说,在下面会很疼。”   项臻看他又害羞又好奇,轻轻笑了笑,抬手在梁鸿的后脑勺上揉了揉:“疼不疼试试不就知道了。”   梁鸿:“???”   项臻轻轻压过来,亲了下他的耳根,低声道:“明天下班,我去你家。”   梁鸿心跳如鼓,红着脸问:“你不是不想太早那个的吗?”   “改主意了,”项臻低声笑了笑,说,“其实我现在就受不了。” 第21章   第二天周五, 梁鸿的语文课正好排的是第一节 和下午最后一节。他原本想跟上面的品生老师换换课,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点太不正经。更何况月底就放假,年关处处都乱,也不放心学生。   不过心思到底往外飞了一些,一会儿担心项臻会不会临时加班,一会儿又琢磨着等放学后先得回家把床单给换了。   等到中午休息, 瞅着个空给项臻打了电话,心里这才踏实了一点。   项臻问他:“你家里还有菜吗?没有的话我下班捎着, 你就别买了。”又问梁鸿,“你想吃什么?”   梁鸿对那事还有点紧张,小声问:“晚上吃太多是不是不太好啊?”   项臻一愣,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 忍不住笑道:“做不了那么激烈。”   梁鸿脸色顿时涨红, 好在那边看不见。   项臻又道:“更何况吃完饭还要消化一会儿的, 晚上要不然看个电影?”   “有好看的吗?”   “我这有几部经典的。”   梁鸿嗯了声, 笑道:“那你一块带过来吧。”又说,“最好是灾难片,我喜欢看那种末日的,天越冷越好。”   俩人腻歪了一会儿,项臻那边还要忙,梁鸿只得早点挂机。   心里的激动劲儿还没过去,梁妈妈竟然也来电话了。   梁妈妈自从那天在医院撞到那小医生的事情之后,回家就开始饭吃不香,觉睡不着, 没事就看看吉祥三傻里梁鸿发了些什么内容。   那事她没敢说的太明白,毕竟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她说太多怕儿子下不来台,只得明示暗示,今天在群里点《青青的草原》,梁鸿没反应,她就尝试着追加了一首《太委屈》,还有《爱我还是他》。   其实这事还挺难为人的,梁妈妈喜欢唱歌,但都是喜欢些老歌曲,以前的人们出轨还没这么明目张胆,歌词也含蓄,她所知道的最赤裸的也就是《香水有毒》。梁妈妈一直没点,把那个作为了最后的大招。   今天打电话,一半是想试探梁鸿现在的反应,看自己的傻儿子是一直没察觉还是在默默承受,另一半也是真有点麻烦事。   电话一接通,娘俩闲唠几句,梁鸿的状态简直好的不能再好,梁妈妈顿时明白,自己的努力是白费了。她决定回头跟梁爸爸商量个对策,现在只得暂时先忍住,跟梁鸿说另一件。   “那个大家伙,实在是吓死人了,要不你就拿去养着吧。”   前天有人送了梁爸爸一个大甲鱼,说是大补的好东西。那人还热心的给送到了门上,梁爸爸不好拒绝,等收下来了,在家里跟老婆开始犯愁了——那甲鱼太大了,他们拿去市场的海鲜摊子,老板愣是不给杀,说让他们自己回来放血做。   梁爸爸只得再给扛回来。可是甲鱼毕竟不是鱼,背上的壳梆硬,刀劈不开棍子敲不烂,冲它脑袋下手,它又不笨,一看情况不妙就缩头缩爪收回壳里。梁妈妈拿它没办法,家里的脸盆又装不下,只得把买来给猫洗澡用的大浴盆拿出来养它。   养了才一天,对策还没琢磨好,谁知道米饭这只胖猫不顶用,让那甲鱼给吓的掉毛了……   米饭在家的待遇不比梁鸿差,梁妈妈一着急,就想把这大家伙推给梁鸿。又一琢磨,甲鱼不就是王八吗,王八王八,自家儿子这是命中注定啊!   当然最后一点不能跟梁鸿说,梁妈妈努力把那王八说的十分聪明可爱。梁鸿又不傻,一听就抗议:“那么丑的东西……而且米饭怕它,丸子肯定也怕它啊,我不养。”   梁妈妈哎了声:“你不是就喜欢小植物小动物吗,再说以后还可以拿去学校,给学生们长见识。再说你一直养着也有个伴儿不是么。”   “然后呢?”梁鸿面无表情道,“几十年后,我死了,王八还活着。”   梁妈妈:“……”   梁鸿又洋洋得意,道:“再说我刚谈了男朋友,王八这名字兆头不好,要离远点。”   梁妈妈趁机提示:“说不定现在这就是一种暗示,你那个小医生靠不靠谱啊,别你自己觉得好,实际上那边忙着给你人工种植大草原呢。”   “他种草原我也爱他,我可以当他草原上的野马。”梁鸿哈哈哈大笑,没正形道:“我忙去了啊,中午饭还没吃呢。”说完赶紧挂了。   他不过随口一说,梁妈妈却当了真,哎吆一声挂了电话,扭头就去卧室把午休的梁爸爸给拉了起来。   梁爸爸好不容易休息下,被老婆摇着晃着给整醒了,还得在一边劝她:“年轻人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的,你不要介入太多。”   “我哪是介入太多啊,”梁妈妈啪的一下拍他胳膊上,着急道,“你自己生的傻儿子你不知道吗?”   “他也不是我自个生的啊!”梁爸爸摇头,“傻归傻,但挺帅的,不能把功劳都归到我自个头上。”   梁妈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坐床边上琢磨了会儿,忍不住叹气:“你说那个人吧,条件不好也就不好了。反正他俩都年轻,一块过日子可不就是一起努力往前奔吗?他要是真出息,咱家多分担点,资助一下也不是不行。可是这要是生活作风不好,那怎么能让人放心呢?就是现在还没处问题,以后也不好说啊!”   “这倒是,”梁爸爸点点头,“人不怕穷,但身子要正。”   “现在到底不比以前了,”梁妈妈又想起昨天梁鸿说起的家访的各种情况,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都说现在社会开放了,我看是不然。社会开放了,不好的风气也就多了。而且现在不比以往,以前大家都是住在一个地方,邻里邻居都熟人,几十年不挪窝,个个都很在乎家教。谁家孩子一出去,言谈举止那可都是各家的脸面。可现在你看,一栋楼里邻里邻居不熟悉,家长没了这种舆论压力,孩子也就管的少。出门在外丢了人,干了坏事,等回家一关上门,照常过日子,谁知道呢。”   “是这个理,所以说现在有家教的孩子越来越少了,”梁爸爸说完,又顺口夸道,“老婆说的对,老婆有见地。”   “我也觉得,”梁妈妈哼了一声,左右转转,拍手下了决定,“晚上不吃了,带着王八找儿子去,跟他当面好好说说。”   梁爸爸“啊”了一声:“你不怕他没面子啊?”   “在自家没面子总比出去在别人那没面子强,”梁妈妈下定决心,着手收拾,“你也去,等过会儿帮忙把那王八捞出来,梁鸿一下班我们就过去。话说从这过去得段时间,那王八憋不死吧?”   下午时间一晃而过,梁妈妈到底心疼儿子,把那王八装网子里放车上,中午还拐道去了一趟超市,采购了不少物品,从零食饮料到啤酒白酒鸡尾酒,用来给儿子借酒浇愁。又买了几袋子日本泡面,法国面包,冷冻的牛排和披萨,还有几盒午餐肉——她想的比较长远,万一梁鸿受了打击,过几天不愿动弹自己做饭,有这些速食也不怕他饿着。   路上稍微有些堵,从市区的这端到那端,梁鸿爸妈足足开了一个小时。   那边梁鸿毫不知情,正在家里收拾着干活。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如今项臻第三次上门,梁鸿已经完全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临上班之前没收拾,等下班了后打扫的也不慌不忙。项臻依旧接了安安放学回去,辅导了会儿功课,等到快六点的时候才提着菜和肉过来。   此时梁鸿正铺着新床单。   项臻提着东西换鞋,之后便径直奔向厨房。梁鸿在后面跟着,瞅空搂住他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去套被套。   俩人开着卧室门,你一句我一句的喊着聊天,正热闹的功夫,忽就听门铃响了一声。   梁鸿乍一听门铃都没反应过来,还在那嘻嘻哈哈。项臻正围着围裙洗菜呢,听这声音不对,先把水龙头给关了,对着梁鸿嘘了一声。   俩人安静的功夫,果然门铃再次响起。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梁妈妈的喊声:“儿砸,开门啊!”   梁鸿一听,眼顿时就瞪圆了。   项臻也被吓了个够呛,不过这都碰上了,也不好藏起来不见面。梁鸿那边应着去开门,他便赶紧抽空拉开厨房的隔断,对着上面的玻璃理了理头发,又上下检查了一下衣服。   不过还是紧张,手里的白菜正洗着,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围裙戴着太幼稚摘了也来不及,最后看前面大门开了,只得硬着头皮,就这么出来打招呼了。   等到梁鸿爸妈进来,两下里人一看,倒是都有些愣了,大眼瞪小眼。   项臻没想到自己竟然几天前见过梁鸿爸妈,因为梁妈妈个头较高,所以他印象深了点。此时拿不准对方对自己有没有影响,只得笑笑,主动道:“阿姨好,叔叔好。”   梁妈妈盯着他愣了好半天,过了会儿才“啊”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震惊大过高兴。   项臻心里打鼓,并不太敢跟梁妈妈对视,又见梁爸爸忙着往里搬东西,忙放下手里的白菜,过去帮忙去了。   车上的东西太多,那爷俩下去搬东西,梁鸿先瞅见了最先被提上来的大王八,来不及跟他妈妈抱怨,指着王八叹气道:“我说了我不想要这王八,你们回去把它拉走。”   梁妈妈啧了一声,见那高高帅帅地医生下楼了,心里顿时复杂道:“我就说,那人好好的怎么给送这东西呢,还真是巧了啊!”   她以为自己儿子缺心眼,被人劈腿了不知道,还傻乎乎地说什么“对象给他草原他就当野马”。结果今晚这碰上了,才明白过来——敢情自己儿子还真野啊,怎么就把医院那个顶帅的给勾搭家里来了呢!   她一时拿不定梁鸿跟那个小医生谁先劈的谁,心里着急,忙把梁鸿往一边扯。   等娘俩进卧室了,梁妈妈才压低声拷问:“刚刚那个人,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啊?”   梁鸿正琢磨着怎么介绍项臻,一看他妈这么问,倒是省事了,老实回答道:“就冬至的时候。”   “啊?那么早啊?”梁妈妈惊讶,心想这可坏了,莫不是自己儿子先绿的人家?   “梁鸿,”梁妈妈听到外面有动静,知道是那俩回来了,忙抓重点说道:“虽然夏医生劈腿不对,但是这不代表着你勾搭别人就对了。你可还是人民教师呢你不能这么歪……”   “我……”梁鸿听地一懵,愣了会儿问她:“妈,你刚刚说谁?什么医生?”   “夏啊,夏天的夏,消化科,夏医生,”梁妈妈看梁鸿瞪眼,咳了一下,道,“当然了,妈妈偷偷去调查也是不对的,这事可不光我啊,你爸也有份……”   梁鸿:“……”   怪不得这几天“三傻”的群里气氛怪怪的,所以他爸妈到底误会了什么……夏医生好端端的,这得多冤枉……   项臻已经跟梁爸爸把东西都拿上来了,梁鸿扭头往外一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啤酒一箱,鸡尾酒一打,还有二锅头和西凤酒……他们家里就没一个能喝的,也不知道这是要干啥。   项臻看他往外瞅,忙抬眼看他。   梁鸿也顾不上太多了,干脆出去往项臻跟前一站,给他爸妈介绍道:“那啥,这是我男朋友,项臻。”   梁妈妈:“……”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梁爸爸反应慢了一步,半张着嘴“啊”了一声,有些惊讶:“换了啊?”   “换什么,”梁妈妈忙拍他,立刻换了脸,对项臻笑道:“小,小项……啊不,小臻是吧?”   项臻心里忐忑,脸上还强装着淡定:“阿姨好。”   “哎好好,”梁妈妈怪尴尬的,“啊”了一声,道:“那个我来做饭,你们年轻人玩就行,正好一块吃,一块吃啊。”   项臻拿不准她这态度,毕竟这里是梁鸿家,自己不好反客为主,只得道:“那我给打个下手?”   “那个,要不我给你打下手吧,”梁鸿干脆转身抱住他,边往厨房推边扭头对他妈道:“妈,你跟我爸在这坐着,我跟项臻去做饭。”   说话间俩人赶紧挤进去,随后关上厨房门,面面相觑着一块先深呼吸了一口气。   等大眼对小眼地缓过来,又都忍不住笑了。   项臻双手撑在灶台上,摇着头笑了笑,低声道:“妈啊,这一下把我汗给吓出来了。你摸摸。”   梁鸿抬手一擦,还真是,刚刚项臻穿着衬衣就下去拎东西,结果现在脑门上鼻尖上都是汗。他有些心疼,见他爸妈没在客厅,忙拍了拍项臻的肩膀,随后又想起他妈那话,噗嗤一下乐了。   “你别紧张,”梁鸿笑道,“我怀疑,我爸妈一开始认错人了。”   项臻一挑眉,没明白什么意思。   梁鸿忙把他妈刚刚那话说了一遍。说到后面自己先乐了,一个劲儿地憋笑。   “怪不得啊!”项臻这下才算明白,往外瞅一眼,揪着梁鸿的衣服压低声激动道,“那天我见着你爸妈了,就在夏医生的办公室!”   当时梁妈妈个头高不说,目光还特别直接,看的项臻都愣了愣。不过他平时被人盯着看或者拿手机偷拍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没太往心里去。   俩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梁鸿还记得他妈评价项臻的那段话,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打一下预防针。   “我爸妈一直比较娇惯我,”梁鸿顿了顿,渐渐收敛笑意,认真地看着项臻说,“怎么说呢,我这人就有点,有点跟妈宝男似的……当然不是说我依赖我爸妈,只是以前我没男朋友,所以跟他们联系一直很紧密,一家三口一直很少分着。现在我跟你谈对象,重心自然会偏向你,他们可能会有一点排斥,会觉得不舍。所以今晚他们要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他们不是针对你,也不是你不好,而是他们自己的适应阶段。”   梁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他不怕他爸妈排斥项臻,但是怕项臻被某些话题伤了心,比如关于家庭和经济……有些话题一展开,谁也说不好会怎么发展。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达清楚,只能一直认真地看着项臻,恨不得看到他心里去。   项臻心思通透,什么都明白,看梁鸿这样,忍不住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知道,”项臻笑了下,张了张嘴,最后凑到梁鸿耳边低声道,“我爱你。”   言外之意,爱你是第一位的,其他都可以承受。   梁鸿冷不丁他突然说这个 ,顿时在原地呆住了。   项臻抿了嘴,又笑笑,拍着他的肩膀:“你出去陪他们说说话,这里我自己来就行。对了,你爸妈有忌口吗?”   “没有,”梁鸿摇摇头,忍不住抱住他,“我想哭。”   “先别,等回头在床上哭,”项臻笑道,“快出去吧,顺道帮我说两句好话。”   外面梁妈妈和梁爸爸已经坐沙发上了,老两口神色都有点复杂,那感觉有点像是去刮彩票,本来刮到五块钱,挺高兴,兑奖的时候却发现奖票坏了一角,兑不了了。心里正可惜着,扭头的功夫,有人跟他们说,那个五百万的才是你的,快兑去吧……   一波三折,喜怒哀乐,一下体验全乎了。   虽然拿着五百万跟五块比有点夸张,但是感觉还是挺相似的。   梁鸿从厨房出来,梁妈妈还陷在巨大的惊喜里没回神,啧了声说他:“出来干什么啊?小项自己在里面能忙得过来吗?”说完瓜子一扔,就要过去帮忙。   梁鸿忙站起来拦住,安抚她坐下了,这才道:“你别喊人小象了,听着跟小动物似的,就喊项臻吧。”   梁妈妈瞥他一眼:“那多见外啊,都没个昵称吗?”   梁鸿:“……”   梁爸爸提议:“可以先喊项医生吧,带着职业,显得尊敬。”说完转头看梁鸿,“你说呢,梁老师?”   梁鸿瞪眼:“???”   梁爸爸解释:“这样显得是一对儿。”   梁鸿简直要被这老两口雷出花了,忙道:“咱正经点不行吗,该怎么喊就怎么喊呗。”说完觉得风向有点奇怪,狐疑道,“爸,妈,你俩该不会想要欲抑先扬吧?”   “怎么了?”梁妈妈嘿道,“就不兴我们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顺眼啊?”   “你这意思是行?”梁鸿一愣,不过安全起见,仍在一旁神色严肃道,“这样哈,我认真说一句。”   梁妈妈抬手:“您请。”   梁鸿往前凑了下身子,双手交握,认真道:“我跟项臻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俩是真心喜欢对方,也想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他说到这轻轻顿了下,抬眼望向自己爸妈,恳切道,“我也知道,我们现在可能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家庭、经济、人生规划等等等等。但我们都年轻,有这个期望和意愿去解决。不管日后怎么样,起码现在,我恳请你们能看在儿子的份上,给他一些尊重和理解。晚饭不要让他难堪,可以吗?”   梁妈妈原本对项臻印象就不错,当然儿子和家庭经济这些问题也依然担心,但她没想到梁鸿会说这么段话。   当妈的心里软,本来就不是十分排斥,现在自然没话说,点头道:“你放心,我跟你爸又不是没数的人,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别说这孩子看着就不错,又勤快又礼貌,哪怕他这个人不怎么样,我们也不能一见面就给人没脸的。”   梁鸿这下松了口气。   梁妈妈又道:“我还是去厨房看看吧,一家四口的饭让他一个人做,这怎么能像话呢。”   她说着整了下衣服,笑呵呵地去厨房帮忙。   一旁梁爸爸一直没出声,等那边说上话了,才对梁鸿招了招手。   梁鸿坐过去,就见他爸从鞋里抽出了一张银行卡。   梁鸿:“……”   梁爸爸撞了下他胳膊,示意他赶紧收起来。等梁鸿把卡接过去了,才小声道:“你爷爷,偷偷卖了个罐子存了笔私房钱,怕你奶奶发现,给了我,可是你妈比你奶奶厉害多了,现在只能靠你了……”   梁家爷俩太能造,花钱没数,因此一直受到财政监控。梁鸿从小就帮忙藏了不少私房钱,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花钱那劲儿遗传的挺彻底。   “还是见面分一半吗?”梁鸿瞅着他爸问,“这里面多少?”   “三四百个吧,”梁爸爸道,“我刚在楼下看见项医生那车了,看样有年久了,你从里面拿点给他换个好点的,他那么高,小车伸不开腿。”   这边闲聊的功夫,那边厨房也忙活差不多了。梁妈妈原本是想去帮忙,结果在厨房门口看了看,才发现压根儿没自己下脚的地儿。项臻动作是真麻利,案板上把食材都处理妥当,这边灶上煮着汤,那边炒着菜,烤箱里烤着鸡翅,电饼铛上摊着了几个韭菜盒子……   梁妈妈出去玩的时候就一直想吃这一口,无奈国外没有,回来又给忘了,在门口一闻见味儿差点肚子咕咕叫。   她左右帮不上,转头跟那王八大眼瞪小眼,心想得咧,敢情这还是一吉祥物,再看看,小黑豆眼还挺可爱。   晚饭六个菜两个汤,主食整了米饭还有几个韭菜盒子。项臻忙的满头汗,几乎把看家本事都使上了,又暗自庆幸得亏晚上买菜的时候多买了一些,当时是想着给梁鸿存点粮,这下歪打正着,刚好够了一桌饭。   席间气氛也挺好,梁妈妈以前并没细问,今天一听项臻的爸爸就是之前在西江区时的片区民警,吃了一惊,直呼缘分。梁爸爸跟项臻拿着小盅烫了酒一块喝,梁妈妈要开车,于是拿着买给梁鸿的饮料当着,一块碰杯。梁鸿一开始也伸手摸酒,但被项臻给拦了。   项臻从一边拿了瓶营养快线给他。   梁鸿不满,瞅着项臻去洗手间的空忙溜过去跟上,关上门小声抗议:“什么意思啊,凭什么你们劝酒,到我这就劝奶了啊!”   项臻跟梁爸爸喝了不少,从水龙头下接了点水洗了把脸,又捧着水漱了漱口。   梁鸿看他漱口的时候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一紧张,果然,项臻漱完口,转过身把他推到墙上,掐着他的脸就亲了下来。   他以前的吻也算强势,长驱直入从不给人回旋余地,然而今晚大概酒后微醺的缘故,唇舌挑逗间多了不少诱惑。   梁鸿被人亲的七荤八素,眼前直冒金星。嘴里的奶迹被人清扫一空,倒是多了点酒精的味道。   项臻一记深吻结束,看着他笑了笑,眼神有些危险:“多喝点,今晚我想尝个够。” 第22章   晚饭因为人多, 所以吃的便久了点。等到几人吃完已经接近晚上十点。梁妈妈原来还想坐下,泡会茶继续聊聊天,好在梁爸爸适时地拉着她走开了。   项臻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要在这里留宿,也装模作样的一块下了楼,跟二老告别后弃车步行,往医院的方向走了两步。中途拐弯, 在不远处耐心等了会儿,一直等梁鸿给他发信息, 这才又转了回来。   梁鸿趁他们下楼的功夫,已经把碗筷都收拾到了水槽里。客厅简单擦洗干净,东西都堆放到一角, 开着窗户通风散味儿, 自己还抽空去刷了个牙。   项臻回来敲门, 俩人跟做贼似的左右还看了看, 等轻轻关上门, 又都对着笑了起来。   项臻往下脱外套,摇着头叹了口气道:“今晚这差点吓死我。”   “这有什么,”梁鸿故意事后诸葛,装模作样地说:“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   项臻也不反驳,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梁鸿本来想占个便宜,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   项臻走了两步,身体渐渐倾靠过来,梁鸿舔了下嘴唇, 以为这人要接吻,谁想项臻只是在他身上闻了下,笑道:“怪不得,喝醉了。”   梁鸿瞪眼:“我喝的是奶好吧。”   “对,”项臻点了点头,仍是看着他笑:“醉奶了。”   梁鸿:“……”   他不言语,项臻抄着裤兜走出两步,不知为何突然停住,又倒退着走了回来,看着他抿嘴直笑。梁鸿哪看不出他是故意的,没好气地抬起胳膊,等眼前的人转身,贴到自己怀里来,这才轻轻哼了一声,把人抱住。   项臻低头啄他,轻笑道:“看把你惯的,还得我投怀送抱。”   他才从室外回来,酒气未消,还带着一身的寒意,连眉眼间的温度也冷了一些,不似平时温柔,但并不叫人讨厌。   梁鸿本来想跟他腻歪着亲会儿,这会儿盯着看得久了,却忍不住道:“我还以为我爸妈会不喜欢你。原来这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啊,你靠脸可以刷通关啊。”又问他,“医院里盯着你看的人很多吗?”   项臻微微挑眉,随后笑了下:“还行,没注意过。”   梁鸿有些小吃醋,一本正经地叮嘱他:“以后上班要多戴着口罩,比较卫生。”说完抬手挡住项臻的嘴和下巴,左右端详,仍是不满:“你这鼻子太挺了……眼睛怎么这么亮,勾人,最好也遮一下。”   项臻看他这样觉得好笑,嘟嘴在他手心上亲了一下,道:“没办法,鼻子挺遮不住……”说完又凑他耳边低语,“不过另一个地方也很挺,只有你能看见了。”   梁鸿微怔,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耍流氓吗?”   “嗯,喜欢吗?”   “喜欢,”梁鸿不甘示弱,笑嘻嘻地也伸手往项臻衣服里摸了一把,“我也喜欢耍流氓。”   他外强中干,抬着手就是想做做样子,谁想等往回抽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扣住,引导着往下探。   “别撤,”项臻抱着他,亲了一下,哑声诱哄:“继续。”   梁鸿多少有点发憷,虽然男孩子这方面开窍比较早,乱七八糟的接触渠道也多,但细究起来这方面的教育环境仍然十分落后。梁鸿仍记得当初的青春期教育课,无非是男生和女生分开轮流学习。老师也并不引导教育,而是往讲台一站照本宣科,匆匆念完了事,仿佛这原本就是一件极其龌龊,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因此别说女孩子,就是乖一点的男生,也仍被旧时的观念束缚着。这种印象根深蒂固,及至成年,看点东西做点事情仍然偷偷摸摸,内心极为尴尬。   梁鸿就是这种人,所知道的东西多半是自己偶尔兴之所至搜罗而来,但平时看的不多,有时候看个片子还怕被网警找上门,因此此时遇到正事,他不免头晕脑胀,笨手笨脚,自己的那点劣势一下子就显了出来。   项臻的呼吸骤然急促,梁鸿比他想的还要笨拙一些,但感觉并不赖。他一时冲动,没多想,低头在人颈侧狠狠咬了一下。   梁鸿冷不丁吃痛,“嘶”了一声,手也立刻缩了回来,抗议道:“你这是什么毛病?属狗的吗?”   项臻放开低头看看,自己也觉得好笑,又低头在那轻轻亲了一下,才道:“不是狗,是狼。”   他说完又笑,问梁鸿:“你知道为什么说人耍流氓的时候都是喊色狼吗?”   梁鸿脸上发烫,仍强装淡定道:“为什么?”   “因为狼的嚎叫声最像了,”项臻看他一眼,一挑眉:“我~污——”   梁鸿一愣,没想到他突然讲笑话,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丑媳妇儿先去洗澡了,”项臻在他脖子上捏了捏,道,“你慢慢做下心理建设。”   浴室里的热水器早已经烧好了,项臻这次真是洗了一个战斗澡。梁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觉自己有些腿软,忙摸索着坐回沙发。谁想电视刚打开播了个广告,他还没来得及拿遥控器换台呢,项臻就裹着浴巾出来了。   梁鸿让他吓了一跳:“你这才进去多大会儿?”又看他裸着上身,顿时眼睛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快快,快穿点衣服吧,小心着凉。”   “穿了不还得脱?”项臻头发也没吹,催他快去,又看了眼表,提醒道:“现在快12点了,我明天七点去医院,你如果动作快点的话,我们还能多做两个小时。”   梁鸿跟被烧了尾巴的猫似的,几乎跳起来跑进了浴室。不过他可不像项臻那么迅速,自己调好水,慢吞吞地搓完洗了,又拿着沐浴露洗了一遍,方方面面都照顾道,洗干净后本来还想擦身体乳,等拿起瓶子左右看看,又怕项臻回头吃一嘴,只得放下了。   等他从浴室出来,墙上的时钟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客厅的灯被人关上了,项臻穿着衬衣,微微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大概是怕影响邻居,电视被调成了静音,只能看到前侧光影变化,却看不清他的表情。梁鸿裹了浴袍,蹑手蹑脚地过来,想看他看的什么内容,等走进了,却瞥见项臻一条长腿曲起围了个圈,而梁鸿的那只大胖猫正舒舒服服地卧在那圈里,眯着眼打呼噜。   梁鸿觉得好笑,再一看才发现项臻双目微合,显然是等太久,已经睡着了。   他忽然有些心疼,轻轻弯腰,把丸子抱开放地上,再回头想喊他,就见项臻已经醒了,正看着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   “去睡觉吧,”梁鸿看着他,挺认真道,“今晚不做也行。你明天还得上班。今天有点太晚了。”   说完见那人眼神幽深,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只得讨价还价,“那要不然,就一次?”   项臻没说话,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卧室走。   梁鸿在后面跟着,心里七上八下,一直等到即将迈进卧室门,才见项臻回头看他,似笑非笑道:“就一次?”   梁鸿飞快地点头。   “好,”项臻把他拉进去,笑道,“等你求我。” 第23章   梁鸿上一次被人威胁还是在方特那次。他那次很有骨气的自己抱着衣服, 并没有求项臻。当然那会儿也有另一个原因——当时李诗清全程陪同在项臻左右,梁鸿想求也没机会。这会儿他再想起那时那景,心里就忍不住小小吃醋,虽然那会儿他和项臻还没什么关系,但后者花了大半天的时间陪了别人。如果此时再让梁鸿选择,他倒是宁愿小小示弱一下, 看项臻穿着自己的衣服是什么样。   不过现实总是容易跟想象掉了个,现如今的状况是, 他被哄骗着穿上了项臻的衬衣。后者还贴心的帮他扣好几粒纽扣。梁鸿心里正甜蜜,还以为这人是讲究仪式感,要慢慢来的, 谁想一个愣神的功夫, 自己就被掀翻在了床上, 那衬衣被人从下面兜着掀起, 在他头上打了个结。   卧室灯光大亮, 项臻把医生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专挑刁钻敏感的地方下手。梁鸿透过半透明的布料,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只拔了毛的大白鹅,一时间又气又笑。被折磨狠了恨不得照着那人咬两口。   不过没得逞。   他们的第一次并不顺利,磨磨蹭蹭磕磕绊绊,多亏项臻准备周全……而对于这个,梁鸿的初始感觉就是疼,但是疼没用,躲不开跑不掉, 后来不知道项臻撞到了哪里,他突然一抖,渐渐得味,然而正待品味其中的美妙时,上面那人却又突然停住,虎踞在上方要动不动地笑着看他。   梁鸿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吊足了胃口,然后扔到了半空中,不上不下没着没落的。他忍不住主动磨蹭,偏偏罪魁祸首耐力十足,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梁鸿一时嘴欠,忍不住用激将法:“哎,你知道什么叫半途而废吗?”   项臻轻轻地“哦”了一声,尾音上挑,嗓音意外的低沉。   梁鸿道:“就是你这样的,做到半道,废了。你这种就是男人的反面教材。”   项臻:“……”   梁鸿等了会儿,看他仍没动作,一狠心,又继续说:“你平时看不看书啊?”   项臻这下乐了:“你慢慢唠,四大名著还是百年孤独?我一时半会还软不了。”   梁鸿面红耳赤,咳了下小声说:“就那个拿奖的书,《繁花》。”他此时脑子不甚清醒,胡乱道,“拿了什么什么奖来着,名气也挺大的,其实可色了。”   项臻直接道:“真文学大作有几个不色的,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大腿和屁股。”   “你看的还挺多,”梁鸿刚说完,冷不丁那人使坏一动。他冷不丁“哼”了声,又忙止住,咬牙切齿道,“那书里有个东西挺适合你。就是有个女的她老公,晚上不行,软脚蟹,放一炮就熄火,后来找一江湖郎中开了帖药方……项医生,你是不是也得吃一贴了?”   他这下一口气说了个过瘾,项臻盯着他看了会,突然道:“你就等着后悔吧。”   梁鸿心里又紧张又期待,心想还能怎么样。直到俩人磋磨一整晚,外面天空渐渐翻亮,他才忍不住懊恼,心想自己还真是不知深浅。   ……   第二天是周六,项臻折腾到近天亮才放开他,梁鸿趴着不想动,迷迷瞪瞪想要睡过去,迷糊了一会儿,扭头却又见项臻正从地上捡起衬衣长裤往身上套。   “你好好睡觉,”项臻的精神头倒挺足,见他睁眼,笑了笑轻声问:“你家猫吃什么?我把它喂上再走,你别起来了。”   梁鸿抬了抬手指,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外面有个爱丽思的储粮桶,早上它吃那个就行。”   说完果然见项臻出去。不一会儿听到丸子喵了两声,随后是猫粮扔到碗里的动静。   梁鸿忽然觉得十分安心,正要沉沉睡去,又听卧室门响。   项臻穿戴整齐,推门进来后俯身撑在床上,却是拉过梁鸿的手,轻轻咬着他的指尖。从拇指一个个咬到小指头,力道不大,看起来却格外幼稚。   梁鸿想翻身又浑身疼,干脆掀着眼皮问:“你怎么咬人还上瘾啊?要不要把丸子的磨牙棒借给你。”   “不要,”项臻看着他温柔笑笑,“味道不好,不甜。”   “有病,”梁鸿把脸埋到枕头里笑了会,又侧过脸看他: “那我一会儿要去打个狂犬疫苗,就去你们医院急诊打,别人问我,我就说让野狗咬的,这野狗嘴还挺刁。”   项臻点点头:“重点是还挺帅。”   “不,重点是野,”梁鸿说,“我本来想把它变成家养的,但是他不同意,大概是野惯了。”   说完一顿,突然瞪眼,“还是说你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项臻差点没跟上他的思路,   上次俩人谈过这事,梁鸿本来都放弃了,可是昨天一看那宿舍环境,水泥地,铁架子的上下床,被褥又硬又薄,暖气烧的也不热……唯一能看的是有个书桌,项臻和夏医生的书籍资料却又堆满,多出来的只能放椅子上。吃个泡面都没地方。   说不心疼是假的,梁鸿支吾了一下,却又没想好怎么说,最后叹了口气又趴下去了。   项臻却只认真看着他:“好好睡吧,醒了给我打电话。”说完帮他把被子掖了掖,转身走了。   梁鸿睡足觉已经是中午了,床上有些乱,但地板上扔的一堆纸已经被打扫走了。等穿上衣服出去看,外面的餐桌上放着电饭煲,里面是一直在保温的白米粥。   梁鸿心里一暖,还来不及感动,就瞅见了电饭煲旁边的各种药……外用的内服的,品种齐全。   他没忍住,对着药和那锅粥拍了张照片,先跟项臻回了条信息,说自己已经起来了,一会儿就吃饭,让他放心。随后又把照片给宋也发了过去。   宋也几乎秒回:“这什么啊?”   梁鸿言简意赅地跟人显摆:“项臻做的饭,买的药。”   宋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买药干什么。”   梁鸿也不避讳,笑嘻嘻地发:“售后服务啊。”   宋也:“……”这下懂了。   梁鸿这会儿自己吃饱喝足了,就开始八卦人家,直接发:“我昨天在夏医生宿舍看到你的衣服了。”   宋也大吃一惊,还想赖账:“……你看错了吧。”   “没,”梁鸿道,“上面有你名字呢。”   “可我没在衣服上写过名字啊?”   梁鸿故意诈他:“我写的。”   宋也:“……”   “是我的衣服,那啥……”宋也心知瞒不过去,狠狠心,干脆老实交代道,“他在我这过了几次夜。”   梁鸿一看瞪大了眼,干脆发了语音链接过去。   等接通了,他忙不迭的问:“他去了几次啊?”   宋也干咳了下:“四五次吧。”其实比这个要多。不过他也没数过,一般就是想了就给人打电话,俩人多半时候都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非要骂一顿。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   等骂完了,那边不加班就会过来,见面就干,干完就走,从不留恋。当然宋也也不会留他,别说一起吃饭吃药,就连睡觉都不会在一块。   如此往复,跟有病似的。   宋也也觉得自己有病,他一开始的时候是真烦,他喜欢那个交警那种的,个子高有肌肉,夏医生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软脚虾,白白净净,文质彬彬,自己还有四块腹肌呢,那小子是一点也没有。虽然也不胖,但是跟宋也想要的那种肌肉男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一次两次下来,又不得不说那小白脸在床上挺有水平,宋也差点想提议包养他一下,在还没追到满意的人之前,跟这人维持着长久良好的肉体关系。   要不然他总担心哪天给人打电话,那边说不想来了。   他越想越烦,忍不住叹了口气。   梁鸿问他:“怎么还叹气呢,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啊?朋友还是炮友?”   宋也嫌弃炮友这名字太难听,忍不住道:“怎么就炮友了?”一想朋友也不是,自己随口说了个新词儿,“我俩是基友。”   梁鸿:“哦。”   宋也又问:“你找我有事啊?”   “有啊,”梁鸿坏笑,“给你撒几粒狗粮吃。” 第24章   宋也心里郁闷死了, 大周末好好的被人塞了一把狗粮。可又不得不承认,同样的事情,夏医生跟项臻比起来的确差太远。   他们俩有次玩的太大,宋也后面肿了,膝盖也给擦破了皮,他第二天才发觉不对, 自己去买药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打电话让夏医生给送。谁想夏医生答应是答应了, 最后买完却发了个同城快递过来。   宋也自己拿着药去浴室擦,看又看不见,拿镜子太羞耻, 最后一边擦一边骂, 又疼又气, 泪汪汪地把夏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这才搞定。   可是要说嫌弃姓夏的, 就此不联系吧, 也不太现实。那种事情没开始的时候还好,一旦开了个头,动不动就总想。宋也掐指算了算,这才发现离着俩人上次那个好像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   他在那戳弄着手机看微信,看了会儿没意思,又想给夏至打电话。手指在通讯录上翻来翻去,心里又有点憋屈,心想凭什么每次都是自己主动提,姓夏的又不是没有需求, 每次一碰他反应比自己还大,狠狠心又收回手,等着那人主动找自己。   谁想几天过去,那边悄么声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宋也终于忍不住,跟项臻打听了夏至出门诊的时间,隔天好好打扮了一番专门跑了医院一趟。   他径直去了二楼消化科,在外面转了半下午,好不容易等到了夏医生去厕所。宋也急匆匆从走廊这头昂首挺胸假装路过,边看着两侧的宣传册边往夏医生身上撞。   俩人同时停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最后还是夏医生先开口,问:“来这看病?”   宋也掀着眼皮,很不屑地瞅了人一眼:“昂。”   夏医生点头:“嗯。”   说完一侧身,避开他继续往前走了。   宋也:“……”   宋也在这边饱受打击,那边项臻却很不厚道地把他的事都告诉了梁鸿。   梁鸿本来打电话给他说学校的事情,就听那边项臻幸灾乐祸跟他描述了一通,最后道:“夏医生这人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就跟宋也杠上了,爱答不理的,把宋也气的啊。”   梁鸿乐得哈哈大笑,一个劲儿的拍沙发。   项臻也笑,不过仍板着脸故意问:“你这么开心?是不是太不义气了,那是你发小吧。”   梁鸿啧了声:“他也笑我啊,之前我跟别人相亲的时候可没少给他提供笑话。”   项臻好奇:“你还经常跟人相亲吗?”   “也没有经常,今年差不多三四次吧。”梁鸿觉得这应该没啥,如实道,“大部分都不了了之了。”   男男相亲和男女也没什么不同,总会遇到各种条件综合看还可以,但细节总有一两样忍受不了的。这时候就要看各人的要求和心态了,要么将就,要么就得换下一波。但将就总会难免心有不甘,一看到那几样缺点就想退场,可是真退场了找下一个,多半还不如上面的。   梁鸿当时见的第一个是个银行客户经理,长相气质都不错,年终奖比梁鸿的年薪都多。但有一点让人很不舒服,他大概见多了银行的大客户,所以平时张口闭口都是各种豪车名表,名人政客。梁鸿觉得自己就一小学老师,实在跟不上这种“上流社会”的眼界,吃了两次饭就拜拜了。   后来第二个是个技术宅,家境长相都普通,脾气特别好,但是长久用电脑有点职业病——腰椎间盘突出,脖子也变形往前探。年纪刚过三十,还有点高血压。这个也么继续,原因是对方觉得梁鸿有点高。   至于第三个第四个,一个是拆二代一个是官二代,共同点都是见面当晚就暗示去酒店。梁鸿又不想一夜情,落荒而逃后对方再也没联系他,大概也是看不上。   祝成朗已经是今年的关门大作了。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遇到了项臻,梁鸿确实可能会考虑相处试试。但已经见过项臻之后,他心里就装不下别人了。   梁鸿一个一个介绍完,最后还不忘慨叹:“为什么以前宋也从来没在我跟前提过你呢?要是我们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项臻却道:“认的早不如认的巧,我这个人有时候还是挺混的。”   “我没觉得啊,”梁鸿说,“你什么时候混了?”   “在床上的时候。”   “……”   梁鸿冷不防他突然耍流氓,脸倏然一红。   “……害羞了吗?”项臻在那边笑,“还是想我了?”   梁鸿沉默了两秒,回敬道:“不敢想不敢想,我怕铁杵磨成针。”   项臻正在那边喝水,冷不丁被呛地咳嗽了好几下。   这下换成梁鸿哈哈大笑了。不过他随后想起那天自己刺激项臻的后果,摸了摸脸,躺沙发上来回晃。   “我还是跟你说正事吧,”梁鸿荡漾了一会儿,才道,“这周五是运动会,二年级的下午比赛,家长如果有时间的话就一块参加一下吧,给孩子加加油打打气。”   “这周五吗?”项臻看了下值班表,嗯了声道,“我看能不能跟别人换下班。”   俩人那次之后还没见上面,梁鸿知道他忙,也没主动催过。可是挂了电话,心里就开始想。   他忍不住吐槽自己,还真是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一点儿都沉不住气,俩人这次啊几天没见啊?转念又想,马上四天了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算算都快十几年了……   他叹了口气,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随手在地上摸了摸把逗猫棒捡了起来。那逗猫棒是丸子最喜欢的一个,都被玩秃了,梁鸿本来给它收起来了。结果这几天梁妈妈送的甲鱼在这不消停,丸子调皮起来就去打它,那甲鱼被打了几次也聪明了,不仅会缩会躲,还会趁机回咬一口。   梁鸿瞧见的时候被吓了好大一跳,忙把这俩隔离,拿着大鸟逗猫棒逗着猫,再暗暗琢磨怎么处理那甲鱼。   周五这天还算风和日丽,雾霾不严重,早上还冒了会太阳。   学校的操场已经布置好了主席团,梁鸿上午去帮音乐老师布置了一会儿东西,等到回来,才发现江安安没有穿校服。   同安学校在校服上规定比较严格,别说大型集体活动,就是平时查校服查的也很严。一旦抓到哪个班级的学生没穿校服来上课,那班级评分肯定要扣,扣的还不低。   当然学校发的校服质量和数量也完全够,夏秋各两套,秋天是针织毛衣和衬衫,外面是小西装外套,冬天还会额外发放保暖的棒球服。   之前也有不穿校服来上课的学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班主任都会让他中午吃饭的时候回家穿上,同时也会给家长打电话。   梁鸿没想到江安安会给自己出这个难题,一看时间不早了,让他回去的话多半赶不上下午班级走方队,可是如果不让他回去,班里整齐的校服中就他一个特殊的,一方面丑,另一方面肯定也要被扣分。   他忍住火气,先把江安安叫到一边,问他怎么回事。   江安安开始支吾,后来见梁鸿黑脸了,才吞吞吐吐道:“校服洗了,还没干。”   梁鸿皱眉,问他:“校服要洗的话不应该早点吗?运动会一定要穿是提前一周说的。更何况你另一身呢?”   “另一身昨天弄脏了,特别脏,”江安安说,“原来那件也脏了,我跟阿姨说了今天要穿,她说给我洗了。但是我星期二的时候才发现她还没洗,所以我自己洗的,已经挂了一天了,就是不干。”   梁鸿听出他口中的委屈,又怕是这孩子推卸责任,只得继续问他:“不穿校服是没有资格参加运动会的,你知道吗?”   江安安低头揪着衣角,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梁鸿叹了口气:“穿校服是对你的要求,所以你自己应该对这件事负责。即便有人帮你洗,你也应该时刻关注事情的进度,确保它没问题。并不是说你让阿姨洗,阿姨忘了,这件事就跟你无关了,你懂吗?”   江安安这下眼眶都红了,点头说:“懂了。”   梁鸿让他在办公室等着,自己出去转了圈,从别的班级借来了一件,虽然号码大很多,但并不影响活动。   他蹲下去给这孩子把拉链拉上,就听安安小声道:“谢谢梁老师帮我。”说完顿了顿,“我要是不能参加,爸爸会失望的。”   梁鸿一时无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到下午,项臻却没来。梁鸿看着孩子家长一个个报到签名,人员越来越多,给那边打了次电话没人接,再发微信,也没人回。   下午比赛准点开始,低年级的除了50米和接力跑之外,剩下的就是拔河和亲子接力。学校给家长安排的观众席视野正好,梁鸿看短跑比赛的时候大家纷纷拿着手机拍,犹豫一下,也把手机拿出来,将焦点对在了安安的身上。   江安安个头最矮,腿却挺快,50米跑拿了个第二,接力跑的小组是第一。梁鸿作为班主任要时刻关注着各处的情况,时不时回答过来提问咨询或者套近乎的家长,只能在忙碌的间隙看他一眼。   他能看出这孩子有些低落,总一遍遍地扭头往观众席或者操场的入口那看。手里的奖状被一遍遍的摊开又合上,一旁的奖花也用衣服包了包。   梁鸿心念微动,又想起这孩子说阿姨没给他洗衣服,心里有些放心不下。等到运动会结束,学校提前放学,他犹豫了一下,喊了江安安一声,干脆跟着安安回家了。   这是梁鸿第一次来项臻家。   他知道项臻为了买这个房掏空了积蓄,可是进来后还是多少吃了一惊。一共40平的小房子,除去公摊本来就没多少,里面还紧紧巴巴地分着功能区。   此时不过傍晚四点,客厅的窗帘竟然还拉着,梁鸿在后面按开了灯,看到屋里的地面脏兮兮的散落这垃圾,旁边一小矮桌上横七竖八搁着几个碗。客厅正中放了一张床,上面是团成一团的被褥,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梁鸿皱了皱眉毛,跟着江安安进了卧室,感觉这才好了些。   安安的卧室是这里最干净的,梁鸿注意到他在卧室门上挂了一把小锁,迟愣了一下,问:“这个小锁是你自己买的吗?”   安安“嗯”了一声解释:“这是同学送我的日记本上的,我不知道去哪里买锁。”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像是心有顾虑,梁鸿看在眼里,忍了忍,没追问他为什么在家里还用锁。   安安的床铺还算整齐,虽然也是脏衣服堆在一块,但能看出床铺和床头的小书桌是收拾过的。   梁鸿看到了正在晾晒的校服,正挂在卧室的窗户边上,这几天天寒地冻,这边的暖气又不好,那衣服竟然还有一只袖子硬邦邦的,被冻住了。   安安把书包放下,看着梁鸿挠了挠头。   梁鸿心里觉得不对劲,这怎么看都不是有阿姨照顾的样子,又问他:“阿姨不在啊,你晚上吃什么?”   安安又转身出去,梁鸿跟着他来了厨房。   厨房里依旧是乱糟糟的,安安掀开一个锅盖,下面赫然扣着一晚白菜粉条和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安安说:“阿姨早上会把一天的饭做好,我回来用热水泡一下就行了。”   梁鸿皱眉,问他:“那你阿姨呢?”   安安说:“她得晚上十点多才能回来。阿姨说我爸爸没给钱,所以她得出去找工作,我离学校近,自己回来就行了。”   梁鸿一愣,一股无名火刺刺地往头上冒。他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忍住,胳膊一挥:“你去收拾下作业和课本,今晚去老师那里住。”   安安眼睛一亮,待要转身,却又犹豫了。   梁鸿看出小孩心思,安慰道:“我跟你爸是朋友,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那,”江安安仍杵在那,伸脚在地上碾了会儿,才抬头问,“梁老师,你能不能不把这些告诉我爸爸?”   梁鸿微微怔住:“为什么?”   “这个阿姨虽然不好,但是她不收钱。”安安低声道,“我不想让爸爸再花钱去找别人了。”   梁鸿问:“我不说,你爸爸早晚也会知道的。”   “他哪天回家都会提前说,”安安道,“我会提前打扫。今天爸爸说他就下午去看我,晚上要上班,所以我就没收拾。但是他下午也没去。”   “嗯,那你先收拾一下跟我走吧,”梁鸿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转过脸把那碗白菜粉条盖上,拍了下安安的肩膀,“走,去我那,我看着你写作业。写错一个罚写十遍哈。”   梁鸿把安安带回家,书房里有自己的不少东西,他便把餐桌收拾了一下,给他开了餐厅灯让他在那写作业。随后自己去了厨房。   自从吃过项臻做的饭后,梁鸿就知道自己的那点斤两了。   他的菜只能算是可以下口,安全无毒。所以一开始梁鸿还诧异过,为什么安安会说他做的好吃,莫非是这孩子懂得说好话拍马匹?现在他算明白了,安安到这边后,多半都是在吃路边小摊,这种正儿八经的热汤热菜对他来说已经十分难得,自然不会挑剔。   现在恐怕也是同样,自己做的再不好,也比那个阿姨留的那碗粘成一团的白菜粉条强。梁鸿把青菜拿出来洗净切好,又琢磨着安安有些太矮,从冰箱里翻出了一根大棒骨,扔到了高压锅里煮上。   项臻给他回信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梁鸿忙完手头的东西正要睡觉,听到手机声响,打开一看,是项臻的留言。   ——睡了吗?今天一直在抢救,中午没来得及你说,安安的运动会怎么样?   梁鸿攒了一肚子话,拿着手机哒哒哒敲了一大通,把安安没穿校服,看他没去如何失望,后来自己跟着去他家里看到的样子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等发过去了,却又后悔了。   梁鸿连忙点了撤回。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项臻陀螺转着忙了半天才休息一下,晚饭估计都没吃呢,自己跟他说这些糟心的干什么。   琢磨一下,改成了简短的一句话——安安很好,在运动会上表现很棒,还拿奖状了。你放心就行,好好休息。   等了一会儿,那边却回:“我都看到了。”   梁鸿:“什么意思。”   项臻:“刚刚你发的那些,撤回之前我已经看到了。”   梁鸿愣了愣,握着手机,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项臻此刻必然会自责,会焦头烂额,会感到无力……可是安安的确已经很懂事了,这种事情,大人和孩子两边都不好过。   项臻那边也沉默了。   梁鸿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这次考虑更多,犹豫半晌,仍鼓足勇气发了过去。   梁鸿:“以后你和安安,可以跟我住一起吗?”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比如这样办的种种好处,总体算下来的利弊得失,可是现在却并不合适列举出来。因为项臻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愿意,不愿在平等的恋爱关系上加上这些物质条件。当然,也是不想太没面子。   梁鸿等了会儿,见那边仍没回应,头脑一热,添了句:“我很想这样。”   他原本没抱希望,谁想这次项臻很快就回复了他。   只有一个字。   “好。” 第25章   第二天一早梁鸿就拉着安安去那边收拾东西搬家。   阿姨已经回来了, 正在床上歪着,地上扔着几团纸。安安开门后她探了探头,随后赶紧从床上坐起了。等看到后面还有一个大人,这才有些紧张,边打量着梁鸿边问 :“这孩子,昨天怎么没回来呢?”   梁鸿把门带上, 冷冷地看她一眼,问道:“他昨天一晚上没回来, 你就不着急吗?万一孩子丢了怎么办?”   那阿姨摸不准他是谁,还以为是安安的家人,讪讪道:“这不离得近吗?我看着这周围都挺安全的, 要是他今天早上不回来了, 我肯定是要出去找的。”   梁鸿不想跟她多说, 跟着安安进了卧室。那阿姨在后面瞅了会儿, 听到安安喊他老师, 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暗道这老师管真多,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站在卧室门口对安安阳喊:“哎孩子,今天阿姨得去超市干活,给你叔叔挣钱看病,你在家里就好好玩啊。那个饭我一会儿给你做上,你今天自己看着吃就行了。”   安安听这话站起来就想解释,倒是梁鸿抬了抬手, 示意他不要说,转头对那阿姨道:“你做去吧。”说完又冲安安抬了下下巴,“东西收拾仔细一点,你收拾出来放这,我帮你装。”   俩人把常用的衣服被褥以及书本玩家拾掇出来贴墙放好,足足四大箱。梁鸿来的时候带了两个,这会儿不够用,只得再想办法。他从卧室出去,见那外面已经没人了,灶上放着炒锅,里面是一大锅的炒菠菜,菠菜根也没切掉,混着鸡蛋烂乎乎的摊在锅里。   梁鸿看不下去,没好气地把锅盖一放,将天然气的阀门关上,又见厨房里也没什么能带走的,都是些干巴巴的菜叶子,出来招呼安安,问他项臻的东西都在哪儿。   安安低头扯着外套拉链,闻言指了指一角,道:“在那,我爸爸以前都收拾好了。”   梁鸿看到那边果然几个大纸箱子,大部分都是专业书籍和外文资料。东西不算多,但是他自己肯定搬不动。而且两家离太近,打车打不着,叫搬家公司也不划算,左右想想,只得又骚扰宋也。   半小时后宋也开车到了楼下,安安对他并不陌生,挥手喊宋叔叔。   宋也笑着使劲在他头上揉了两把,又让他在车上坐着等,转身跟梁鸿上去搬。   等俩人一块进楼道了,宋也才故作埋怨道:“你看你,好事不记得我,就干活才能想起我来。”   梁鸿咦了一声,连忙摇头道:“没有啊,我不干活地时候也能想起你。”   宋也斜眼瞅他。   梁鸿眨眨眼:“比如看到夏医生的时候……”说完见宋也黑脸,忙嘻嘻哈哈往楼上跑。   宋也飞快地伸手拽住他衣服,咬牙切齿了一阵,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梁鸿问:“说真的,你跟夏医生怎么样了啊?”   “没怎么样,没联系,”宋也道,“哪像你,还能弄一质子回去。”   梁鸿没听清,愣了一下扭头看他:“什么质子?”   “安安啊,”宋也瞟他一眼,“孩子在你那,项臻不更得老老实实的了。你这招厉害,釜底抽薪。”   梁鸿这才明白过来,没好气地抬脚踢他:“别瞎说,上去看看他家那样就知道了。”   俩人开门进屋,宋也着实吓了一跳,连连咋舌。   梁鸿啧道:“厉害吧,多亏我昨天来看看,你说这是请了一阿姨吗,简直是一中山狼。”   “这个……”宋也绕开地上的纸团,左右转着看了看,过了会儿才道,“其实也不稀奇,你家东郭先生干这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就他给病人垫钱这事我撞见的就好几次。可是现在这社会又不是好心都有好报,你看之前那个捡垃圾供养大学生的新闻没,还有那个大衣哥,那个自己得病反而被助养人催着寄钱的……这么多反面教材搁着呢。说不定这阿姨还觉得自己没理亏,你小题大做呢。”   “你还真说对了,”梁鸿摇了摇头,站那看了会儿,挥了挥手道:“先不管她了。我们搬东西,省的在这看着糟心。”   俩人上下跑了三四趟,终于把重要东西都挪到了梁鸿家,大箱小盒的都堆到了客厅里。   时间已经不早了,安安下周四要期末考试,梁鸿留他在家里复习功课,又叮嘱厨房里的甲鱼一定不要碰,那个咬人特别厉害,这才拿了件外套出门,一来请宋也吃午饭,顺道还能看个小床。   他计划的是把书房空出来给安安做卧室,这样自己晚上工作会有些不方便,但好在不用将就太久——学校寒假就迁去新校区了,梁鸿这边的房租正好到二月份结束,算算也没几天。   而他那边的新房虽然是个二居室,但是面积挺大,到时候加个隔断分个书房出来也绰绰有余。这样安安能有了自己独立的小房间,跟着自己上下学正合适,至于项臻这边的房子,租出去还能挣点房租了。   他自己盘算着挺好,就等着项臻下班后跟他商量。倒是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凑巧,刚想着那人,手机就响了。   项臻在那边跟人正说话,见接通了才和梁鸿说明白,意思是他刚下班,问梁鸿什么时候有空,他去收拾一下搬东西。   梁鸿忙道:“我都搬完了。你在哪儿?一块去吃饭吧。”   项臻道:“就在医院门口,安安呢?”   “在家写作业呢,他说快考试了自己有点紧张。我本来打算请宋也吃饭,给他捎点回来。”   “宋也?”项臻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道:“我跟夏医生一块呢,不介意吧?”他本来打算请夏医生帮忙搬东西的。   项臻摸不清这俩现在的状况,谁想刚说完,就听那边宋也大喊:“介意介意!不拉他!让他走!”   话是这么喊,项臻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就看前方一路口横冲出来一辆小白车,径直开到了他跟夏医生的跟前。   项臻:“……”要是不愿意的话起码给个时间让自己说啊,不带这么口是心非的。   他在这暗自腹诽,夏医生却挑了挑眉,看样是早认出那车了。等车一停稳,夏医生便径直走过去,拉开车门钻到了后座上。   宋也从后视镜里虚着眼瞧人家,倒是没说话,也没赶人。   梁鸿也在这俩人身上看了好几圈,暗自猜着什么情况。等到项臻进来,他扭头看了看,见几天的功夫项臻就眼底乌青,头发也长了不少,忍不住道:“你看你加班都加成什么样了?你这老总什么时候当完?心疼死我了。”   他想什么便随口说出来,说完反应过来最后一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宋也果然撇嘴,啧啧出声。   夏医生也笑着看了看项臻,又看了看他。   项臻倒是神情自若,搭着手坐好,笑道:“不出意外的话这月底就可以了。你们呢,什么时候放假?”   “下周四期末考试,考完就放,”梁鸿顿时高兴起来,得意道,“安安他们考完试放假一周,我们阅卷,一周后给他们发了成绩评出三好学生就寒假了。”   夏医生在一旁听的羡慕,忍不住说:“真羡慕老师,有寒暑假。”   梁鸿听完笑笑,正要跟他打招呼,就听一旁的宋也飞快地接话:“知道为什么老师要有寒暑假吗?”   “……”梁鸿见状忙默默坐回去,等着宋也发挥。   宋也说:“因为老师时常处在半疯状态。”他说完还卖关子,又问后面的,“你们知道为什么说老师是半疯状态吗?”   这个段子是梁鸿前几天在家长群里看的,当时觉得有意思转给了宋也,没想到这家伙现在用来抖机灵了。   梁鸿偷偷看了夏医生一眼。   夏医生淡定地点了点头:“知道。”   宋也笑笑:“因……”因了开头反应过来,尴尬的打住,“哦。”   他虽然吃瘪,但是当着另外俩人的面不想表现出来,便晃着脑袋在那边开车边哼歌。偏偏心里有事,哼的词儿和曲也对不上,全都跑掉跑飞了。   梁鸿快要笑死了,憋着劲儿只得一个劲地瞅窗外。过了会儿后面却伸过来一只手,他回头,就见项臻正笑着看他。梁鸿抬手在他手心上划了划,俩人又勾了一下,这才放开。   周六中午餐馆人多,宋也偏偏又挑剔,麻辣烫不要火锅不要川菜烤鱼都不要,最后四人进了一家粤菜馆。梁鸿吃粤菜胃口一般,倒是挑着鱼片粥和片皮鸭给安安打包了一份。   席间宋也各种吐槽,吐槽完天气吐槽市政,梁鸿在一边默默听着,别的没注意,倒发现夏医生在宋也说话的时候都会停下夹菜,低着头暗自抿嘴微笑。   饭后四个人分开,项臻自然跟梁鸿在一块,宋也扭扭捏捏要送他们,梁鸿见夏医生在后面也没走,就猜着有猫腻。   他忙扯住项臻胳膊,自己在故意使坏,笑道:“真的啊,好啊好啊。”   宋也本来就顺口客气一句,闻言愣了下:“你们不是要去买床吗?”   梁鸿飞快摇头:“哦no,不买了。”   “不买……了啊?”宋也问,“那晚上安安没地儿睡吧。”   “可以跟我一块啊,让他爹睡沙发。”   “哦,”宋也干咳两下,又看了看餐厅外面,“哎,这儿出租车还挺好打哈,门口一招就有。”   梁鸿还要逗他,被项臻给拉住了。   后者跟夏医生点了下头告别,出门后忍不住在梁鸿脑门上弹了一下。   梁鸿吃痛,瞪眼看他。   项臻笑道:“怎么这么坏呢,小坏蛋。”   梁鸿也忍不住笑,又咦了一声疑惑:“宋也不会又吃瘪吧,我看来的时候夏医生对他爱答不理的。”   项臻却摇头:“不会,这俩饭吃一半就勾搭上了。”   梁鸿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你忙着喝粥的时候,他们在桌子底下脚碰脚的,可热闹呢。”   梁鸿恍然大悟:“你太厉害了,这个都能看出来?那桌布都垂地了啊。”   “因为,”项臻顿了顿,握拳假咳了一下,“我本来也伸脚勾你来着。”   “……”   项臻:“你吃的太专心,没勾到,碰到他俩脚上了。”   项臻说的云淡风轻,另一边的宋也和夏医生却心虚死了。俩人等梁鸿他们走后一前一后上了车,这次夏医生坐到了副驾驶,等宋也砰的摔上门,呵呵道:“还浪呢,露出原型了吧?”   宋也“哈”一声,反驳他:“还说我浪,有种你别动啊,谁后来贱嗖嗖地来踩我。”   夏医生忽然一笑,摇了摇头。过了会儿才随口说:“看你这样儿。”   “哎吆,”宋也夸张地学雪姨,还故意翘起手指头,“你多高贵啊。”   俩人一贯话不投机,不过这次气氛有些不同,宋也总觉得哪里怪异,过了会儿想起来了,今天姓夏的心情好些很好,嘴角一直微微翘着。这人嘴唇薄,唇形却不错,所以看着冷感,但接吻的时候挺舒服。   宋也一路直往自家开,等到了小区前面的十字路口,不经意就瞅见了俩交警执勤站岗,旁边一又高又帅的好像刚替换下来在休息。那交警已经很久没来这边了,宋也借了小电驴后就没派上用场,这次看见顿时愣住,忍不住老扭头确认。等认清是那个,顿时像突然邂逅了自己的梦中情人一样,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正好那交警扭头看见他,眉头一皱,竟然指了指,示意他靠边停车。   宋也恍惚了一下,心里又惊又喜,连忙乖乖停过去。他以为自己混脸熟了,谁想过去才知道对方是要查酒驾。宋也降下车窗,那人闻了一下没闻到酒味,就要放他走。偏偏宋也自己着急,指着对方手里的仪器道:“我还是吹吹吧。”   那交警愣了愣,像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抬手把仪器给他递过来了。   宋也接过后却不吹,只没话扯话:“哎交警叔叔,这个干不干净啊?”   夏医生一开始没注意,这会儿才察觉出宋也是故意在跟人套话。他略微偏头,从车窗看出去,果然见那交警挺英俊的,此时外面数九寒天,对方冻的鼻子通红,反倒是更添男人味了。   帅交警指了指,不仅人长得冷峻,声音也冷:“干净,你吹一口走就行了。”   宋也仍扭扭捏捏:“那这个怎么吹啊,是含着吗……是这样含吗?”口气腻歪的不行,说完又往那交警衣服上打量,想要看编号。   那交警不傻,这下看出他是诚心的了,刚刚他不过看这人形迹可疑所以多看一眼,这会儿二话没说把仪器拿了回来,挥手让宋也开走。   宋也哎了一声还要说话,另一个替班的老交警过来了,喝道:“哎什么哎,快走快走,这儿不能停车!”   宋也赶紧缩回头,心里却暗自高兴,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在前面路口一拐,一直开到自家楼下。   夏医生一直没说话,等到他停好车,却从副驾上拿起自己的围巾,往脖子上一套往小区外走去。宋也正要回头问他要不要去买套,看这架势顿时愣了。   “你要去哪儿啊,”宋也快走两步抓住人胳膊,笑嘻嘻道,“药房不在这边啊,走反了。”   夏医生没出声,猛地抬胳膊甩掉宋也继续往外走。这次他的步子迈的又疾又大,外套被风吹起一角,北风嗖嗖地往身上钻,他也不管。   宋也这下完全愣住了,心道不好,赶紧小跑着往外追。凑巧前方有辆车子出小区走错路了,夏医生刚过去,那车边倒车堵在路口那掉头。宋也被挡住了视线,心急火燎地找地方钻过去,却只见夏医生已经走到了路边,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宋也在原地愣住,眼睁睁地看着他上车扬长离去,心里又气又火又懵逼,扭头再看那碍事的车子还在那挡道,跳脚指着人骂:“我操!你会不会开车!入口出口你他妈的不认字吗!”   那车主也是个火爆脾气,降下一条缝,跟他对骂:“傻逼。”   宋也一肚子火窜上来,抬脚对那车屁股踹了一脚。车主立刻摔门下车,指着他就要过来动手,幸亏小区保安看见,忙过来把人一把抱住,让宋也赶紧回去。   宋也火刺刺地冲回家,把家里不值钱不怕摔的东西乱扔一通,最后又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他此时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夏医生这是怎么了。   生气了?可是生什么气啊?那交警那么帅,是个人都得多看两眼吧?   更何况不至于为这个吧?俩人不就是炮友吗,这个还得要求个感情洁癖?   他越想自己越委屈,心想什么鬼东西,净给自己摔脸子,俩人上床这几次除了前两次是酒后乱性之外,后面哪次不都是自己巴巴地贴上去,跟多稀罕他似的,明明一开始先发小黄片和段子的是他。人梁鸿和项臻多好,温柔体贴事后还给做饭擦药,他呢,拔吊无情下床就走。   再说了,他那东西还多金贵吗,别人又不是没有,滚了正好,不稀罕!   宋也气哼哼地翻着手机从上面找以前认识的一名媛,可是他并没有约炮习惯,等翻到电话,又打不下去了,实在没那心思。   另一边夏医生刚刚回到宿舍,正气得手抖在那删电话,不过到底慢了一步,宋也打过来的时候他手指戳错,冷不丁给接起来了。   宋也在那边哼哼了一声,倒是直接:“你在哪儿呢,你不想来我家我们去酒店也行。”   夏医生听完就挂。挂完那边又打。   宋也在那喊:“你有病吗,不就是干一炮吗怎么还成仇家了!哎我跟你说你别挂!你挂了我就找你们医院去,天天坐你门诊上!”   夏医生气极反笑,问:“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宋也哼了声,说,“我想被你干。”   夏医生:“……”   “你还是去找那交警吧,那个你喜欢。”夏医生捏了捏眉心,忽又叹一口气,“说真的,以后你别给我打了,我不想见你。”   他这次说完果真挂掉,麻利儿地把宋也拖到黑名单,又把过往俩人的短息记录一并删了个干净。等到做完这些,自己叹了口气,又坐回床上,抬手把枕头底下的一个塑料袋子拿了出来。   那是宋也借给他穿的衣服,他知道那衣服贵,所以回来后洗干净就叠了起来,又怕蒙尘,外面罩了层塑料袋保护着,然后放到枕头底下。有时候看书看累了,自己偷偷伸手摸一下,就会开心一会儿,好像他跟那人在谈恋爱一样。   可是到底不是谈恋爱,谈恋爱应该是项臻和梁鸿那样的,虽然项臻压力也大,经济也一般,但是他又高又帅又有魅力,梁鸿也是真心爱他,每次眼睛都粘在项臻身上拔不下来。他们聊得来,彼此欣赏,愿意妥协和付出。而自己和宋也,就是一段扭曲的肉体关系。   宋也不喜欢他这样的,宋也也不会跟别人谈恋爱去公园,买几块钱的东西,吃便宜量大的路边店。自己只能靠欲擒故纵地吊着他才能让他有点兴趣,可是现在自己受不了了,尤其宋也跟那交警搭讪的时候,他觉得就像是有人照着自己狠狠扇了一耳光。   与其迟早要分开,不如早点清醒,抽身出去。   他把衣服收起来,给同城快递打电话,临要拨通却又犹豫,在宿舍来回走了几趟,最后一狠心,干脆自己拿着衣服去送了。 第26章   梁鸿去给宋也送东西的时候才知道他跟夏医生闹崩了。   宋也对着一箱子草莓叹气:“你给我这么多干什么, 我吃又吃不了,用也用不着。”说完拿起一个放嘴里叼着,又拿一个凑鼻子底下闻,往手上碾了碾。   梁鸿心疼地直喊:“这牛奶草莓贵死了,要不是我妈非让我给你带,我才不愿大老远送来让你糟蹋呢, 打车费就花了我好多。”   宋也一本正经道:“这不是糟蹋,我是看看手感如何。”   梁鸿:“……”他没想到宋也一旦泄了底, 竟然这么奔放,连草莓play都能玩。   他脸皮还不够厚,心里又好奇, 支吾了一下套话:“你跟夏医生还好这一口啊?这个好玩吗?不卫生吧?”   谁想宋也一挥手:“玩个鸟, 掰了。”   梁鸿大惊:“怎么掰了啊?”   宋也把那天的事情一说, 最后无辜地耸了耸肩:“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我跟他说了两句他就把我拉黑了。我心想拉黑就拉黑呗, 谁稀罕。结果后来他又过来给我送衣服来了,事儿逼还不拿自己手机打,去外面找公话。我哪知道公话是他啊,还以为是推销的呢……半小时打一次,后来天黑了还不消停,我气得打算接起来骂一顿呢,这才知道是他。”   梁鸿:“……”这夏医生也够倒霉的,从半下午等到天黑,冻都要冻死了吧。   宋也又道:“而且你是不知道他多欠啊, 几个小时都等了就急那几分钟吗?催催催催个没完,我让他一催也着急啊,得儿,一懵逼,穿着睡衣拖鞋就出去了,门一关才想起来握草我钥匙没拿。”   梁鸿忍不住替人辩解:“……这个就不能怪他了吧,你丢三落四的钥匙忘了好几次了。”   宋也翻他一眼,没再说话。   梁鸿好奇后续,拿胳膊捣他:“后来呢后来呢?”   宋也道:“没了。”   梁鸿:“……”   宋也又问:“哎这草莓手感还挺好,还有吗?再给我一箱。”   “想吃自己买去,水果摊上多得是,”梁鸿八卦不着没好气,在一边哭穷,“我现在穷死了,要养孩子了。”   安安这两天在他这算是正式住下,梁鸿稍一留意,才发现原来小孩花钱这么厉害。虽然说养孩子是有钱随便花,没钱计划花,但大部分人都不愿让小孩输在起跑线上。吃食穿衣如此,投资教育更是如此。   梁鸿也知道班上有些学生家里条件很普通,没报任何补习课和兴趣班的也有。他以前以为江安安应该跟那几个人差不多,但这阵子接触下来,梁鸿又听了其他老师反馈,才不得不承认安安的基础要落后一大截。   后来他跟项臻说起,后者才告诉他,安安之所以转学就是因为在原来的学校受排挤。那校长跟项崇山有过冲突,所以老师也见风使舵地不待见他,其他的小孩子心思敏感却并非天生善良,知道安安不受老师保护,于是欺负的也更加厉害。后来无论买房还是转校,都是无奈之举。其实安安能插班到梁鸿班上,还是张主任到处打听托了人情,其中曲折远比梁鸿想象的多。   梁鸿默默听下,等到第二天立马联系了自己认识的一个同学。那同学原本在重点初中任教,后来嫌上班太累又不自由,于是辞职下海,自己办了个补习学校。这两年规模扩大,也渐渐有了些名气。梁鸿知道那边请的老师都是名师,只不过收费不菲,打电话一问,老同学给他了他亲情价,折扣不低,算下来一课时也是过百。   梁鸿虽然自己就是老师,但是平时时间并不充裕。而且小孩子对于不同老师的讲课消化吸收的程度也不一样,他有意锻炼一下安安,让他多出去接触适应,于是跟他商量后,仍是报了个寒假补习,每天上午补课两课时,下午则是去兴趣班跟着玩一会儿,安安自己选了几样兴趣课,梁鸿左右看着,给他勾了个跆拳道。   当然兴趣班的花费要另算,好在孩子不抵触已经是最省心的地方了。   这样一算,前前后后加上他打算给安安买衣服的钱,还没怎么着已经过万了。如果以后长期住一起,难免还要注意吃饭穿衣、补充营养、课余活动、出门旅游……梁鸿之前的确有些不知深浅,心想幸好自己还有其他收入,要不然靠着自己和项臻的工资,有孩子和没孩子还真是天差地别。   他念及此又心疼项臻,难怪这人每天活的像头拴在磨盘上的牛,没白没黑的干也没混地轻松一点,偏偏还烂好心,明里暗里不知被人坑了多少回。   这次的阿姨也算是个坑了,项臻周六那天晚上特意回去一趟处理这事,梁鸿在家左等右等,见饭都快凉了他都没回来,于是不放心地去看了看。谁想他去的时候那边阿姨刚回来没一会儿,正在诉苦说自己不容易。   她一开始大概还真有些意外,又觉得项臻好糊弄,左一句右一句自己的辛苦。等到梁鸿敲门一露头,她才怀疑是梁鸿说了坏话,只叫屈道:“我这不是不管孩子,我也管的啊,那个小孩,我天天给他做饭,再怎么着每天都是正经炒菜,总比外面干净的对吧?晚上他自己泡一泡也没有问题啊,我们乡下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梁鸿当时简直气乐了。项臻脸色也不好看,只碍于李诗清的面子,仍客气道:“还有吗?”   阿姨说:“能有什么,我过来你这边是不收钱的,但我儿子还在医院里,我得给他花钱,你们医院收费又那么高,我不得出去挣吗。”   项臻听到这听不下去,只得打断,冷声道:“张姐,我并不是不打算给你钱,只是你一开始拒绝,我怕你收着不安心,暂时同意了而已。如果你真做得好,想要钱我们也可以商量个数,有其他意见也可以提。不管怎么样事情都不是这么办的,我把儿子交给你,你让他自己放学,自己吃饭,这样跟我让他自己在这住又有什么区别?伙食费我也没缺,你就让我儿子吃剩菜,你儿子连菜带汤换花样?”   他平时待人还算温和,这些冷下脸,人高马大顿显神情不善,那阿姨须眉打眼的还不服,但到底没说什么,只嘀咕道:“现在这么冷,我上哪儿去找地方住啊?”   项臻正色道:“这些我还真管不了,我只能管我自己家的事情,您看着吧,给你留两天功夫,你就出去找地方住也好,住宾馆也好,我这边是不可能了。两天后我们这清空出租,你不走我就得报警。”   他这下把话说决,转身就往外走,走出两步见梁鸿还在那左瞅右瞅,只得又把人给拉出来。   等俩人走出去了,项臻才叹了口气,感慨道:“我实习那会儿,有一老前辈对我挺好,经常跟我说,以后一定要警惕下跪的病人。这些人多半事前下跪,事后闹事。我那会儿不懂,但这话一直记着。没想到这道理不仅是医院,其实在外面也一样,话说十分的人可能只会做三分,看着可怜的人内心也未必就善良,这事还是我粗心了。”   梁鸿就怕他老好人,一听这话倒是松了口气,忙安慰他:“也不全怪你,毕竟是李老师介绍的,这样的话还请她吃饭吗?”   “再说吧,”项臻笑了笑,又想起刚才,诧异地问他:“倒是你,刚刚在那看什么呢?”   梁鸿如实道:“我看家里有没有值钱的什么东西,有的话先带走。”   “没值钱的东西,”项臻抬手搭住梁鸿的肩膀,往怀里一带,道,“我最值钱的就是你了。”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小区里亮着几家灯火,路上灯光昏暗,人也不多。   梁鸿心里美滋滋地,头一歪靠他肩上,嘴上却故意讨嫌:“你也太不孝顺了,枉你爸妈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现在好,娶了老公就忘了娘。”   项臻扭头瞅他,抬手勾了勾他下巴,笑道:“其实我在他们跟前也是这么说的,最值钱的是他们。”   “……”梁鸿顿时没好气地抬眼瞪他,又退开一步踢他屁股。   “晚上再闹,”项臻躲开,笑着仍把人拉住了,又道,“还有一件,这边房子我就交给中介了,联系电话留你的,房本就搁你那。等租出去后租金也直接由你收着吧。”   梁鸿答应了,忍不住笑他:“这是几个意思啊?这么早财务就要上交啊?”   “是的,上交财务和公粮,”项臻使劲他腰上搂了一下,笑了笑,“当然,目前工资有点少,公粮有点多。等再过几年上岁数了,估计就反过来了。”   梁鸿听了会儿反应过来,差点让他给笑趴下。   那阿姨又赖叽了一天才搬走。梁鸿没跟她接触,让保安帮忙收了钥匙。下班后立刻找家政,把那房子彻底打扫了出来。隔天又找人往地面上贴了一层新的地板革,拿白色涂料重刷了墙壁,加了两组装饰灯。   这样一整小房顿时焕然一新,白净整洁的还显得大了不少。   梁鸿又把旧家具都拉去二手市场折价卖掉,从家具城淘了两件打折处理的样品,等布置妥当后才往外报价。   当然他还不忘自己贴金,跟中介说这是一位很有品位的XX人士的房子,平时自住十分爱惜,精装修第一次出租……   他会吹会收拾,租金也比项臻报的多出了四百,好在房子地脚好,交通便利,往外挂了没几天就被人抢着租走了。一年的租金被交到了他这里,梁鸿也不客气,把那笔钱存了起来,打算作为安安的教育基金。   周四期末考试,梁鸿监考到最后一场,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假期。只不过假期时间略短,下周还要回校阅卷做评比和写报告,而他这边租的房子也正好到期,需要趁周末搬到新房去。   安安放假后先去了爷爷家玩,项臻跟医院请了一天假,过来帮梁鸿搬家,等东西归置好,俩人饭也没吃,推着挤着先一块去了浴室来。   浴室热水蒸腾,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梁鸿起初还有些放不开,后来一想安安不在。等以后小孩常住这了,俩人上个床他还连动静都出不了。这么一想放开了一点,干脆尝试着哼哼出声,哼哼一会儿胆子更大,干脆浪叫起来。   项臻差点让他叫得腿软,干脆抬手关了热水,只管着把人按在墙上加速冲撞。俩人在浴室折腾一趟又湿漉漉地一块滚到了床上。   卧室的窗帘只拉了一层纱,仍是下午时分,光线明亮又不刺眼。项臻一手捞着梁鸿的腰,让他跟自己面对面,随后慢慢用力,又低头去吻他。   他觉得此时的梁鸿有种不一样的美,平时这人看着是可爱清纯,但是在床上俨然是另外一副模样。他不觉看着上瘾,想要慢慢品味,谁知道对方并不领风情。   梁鸿刚刚从上一波里缓过劲儿,心里觉得过瘾,就忍不住睁眼看他,小声催促道:“快点呀,你慢吞吞的想什么呢……”   项臻没答话,过了会儿才忽然笑道:“在想《论语》”   梁鸿:“……啊?”   项臻故意乱动几下,一本正经道:“子曰:欲速,则不达” 第27章   二月份学校开始放寒假, 项臻那边也终于结束了值班,开始正常上下班的日子。他们科室还算清闲,只要不值班晚上七点基本能离开医院。项臻刚从一年的老总生涯中解脱出来,每天一下班就有种自己刑满释放的愉悦感。   当然更开心的还是回家见老婆。梁鸿的新房虽然离着医院有点远,七点钟路上车子也挺多,等他随着车流到家多半都要快八点了, 但是感觉还是不一样。毕竟家里有人做了热饭等着,孩子也安安稳稳的待着, 跟之前的冷锅冷灶简直天差地别。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自己的味蕾强健了不少,刚开始觉得梁鸿做饭真难吃, 后来再吃两顿, 就觉得好像也还行。等最近几次, 竟然想一下就觉得很有食欲了, 也是神奇。   当然只要项臻有空, 家里的家务多半还是他来做。比如梁鸿好不容易放了寒假,不用早起去学校了,项臻便干脆让他睡到自然醒,自己早起半小时把早饭做好,给他和安安留在锅里。梁鸿犯懒换下来的衣服放一边,他下班回去就随手收拾放到洗衣机里。   项臻对这种生活很满意,至于钱款花费,他也暗暗算过。安安住在梁鸿那后省了不少钱,房子出租又多了一笔, 而自己的工资差不多刚好能负担三人的各项花费,等年后一升主治,主任再分点奖金,或许还能有点余钱。   至于梁鸿,他挣得钱就管他自己玩就好。   项臻骨子里还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恨不得家里所有的花销都自己出,养老婆养孩子,哦,还有老婆的猫和甲鱼。   宋也听他说的理所当然,忍不住道:“握草,你也太宠着你对象了吧?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个情种?”   “什么叫宠啊,多难听,”项臻皱眉,还纠正他:“这是应该的。”   宋也转头又跟梁鸿说,梁鸿高兴道:“真的吗?他还没跟我说。”   宋也嘁了一声,说他:“又要给我塞狗粮啊,你是不是又要说你也想养家照顾他?”   “没有,”梁鸿嘿嘿笑道,“我挺高兴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以后就花他的钱了。”   宋也震惊道:“不是吧?你挣得不比他多多了啊?”   梁鸿的工资和项臻差不多,但他有部分额外收入。一部分是炒股,当然这个最近半年一直套着没挣钱;另一部分则是商铺房租,算下来一个月四五万。祝成朗朋友开的网红咖啡店租的就是梁鸿的店面,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   梁鸿以前没跟项臻谈过这个,等后来项臻说过不想同居的原因后他更是不敢,生怕后者因为收入差距再有心理压力,毕竟项臻还要准备考博,本身事情就很多。   梁鸿道:“没有啊,我们俩工资一样。”他说完又压低声,跟宋也解释,“我正想跟你说呢,你别跟他说我有租金的,我们家项臻比较好面子。”   “还你们家……”宋也啧了声,过了会儿问,“他早晚不得知道吗?”   “那等他问到了再说,他不问我也不会主动提。”梁鸿自己已经打算好了,认真道,“我今天特意为这个去买了个手账本,记录我们家的收入和支出。我算着都正好呢。”   他拿着电话去翻新本子,掀开第一页:“我们家昨天花费共120,这里面酱油和盐能用很久,所以平均下来每天应该比这个还少,所以工资肯定够用了。我的钱存起来当公用小基金。”   “还公用小基金,你真是没过过日子,”宋也在那边笑话道,“你昨天120就都吃的吧?每个月水费电费物业费算了没?丸子猫粮猫砂三文鱼自制算了没?还有看电影啊那些的……”   梁鸿理所当然道:“那就动用小基金啊?反正小基金就是用补充的。大头还是花的我老公的。”   宋也问:“那安安呢?”   梁鸿得意道:“项臻那房子租出去了,年租四万,正好以租养孩儿。”   宋也:“……”   “再说了,”梁鸿又道,“我也是有心机的人哦。”   宋也问他:“什么心机?”   梁鸿道:“你看我们现在一块同甘共苦,我可就是他的糟糠之妻了。以后等他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招各种小鲜肉了,我就站他前面唱军功章。”   “……那不叫《军功章》”宋也嫌弃得嘘声,纠正道,“那个叫《十五的月亮》。”   他觉得梁鸿这会儿简直傻得可爱,可是转念一想,也挺有道理。项臻这个人挺在意收入差距,之前宋也给他介绍过不错的人,他一听年薪就拒绝了,连看都不看一眼。   现在他能带着儿子一块住到梁鸿家已经很让人惊讶,如果钱上不多分担一点,别说项臻,就是宋也换位琢磨琢磨,也会觉得自己有吃软饭之嫌。   但是梁鸿过日子还是有点不现实,就他家那个大胖猫吧,梁鸿买个猫厕所五千多,给猫买个烘干箱六千多,每个月零食罐头紧着吃,钱大把大把的往上造。就冲这个劲儿,等回头安安常住了,他都能想到梁鸿给安安买衣服,买玩具,买游戏机……到时候还一天120,估计他逛个街一千二都下不来。   他在这边旁观者清,另一边梁鸿却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这天晚上饭后一家三人一块去小区里溜达了会儿,安安白天刚跟跆拳道老师学了一招半式,忙着献宝似的表演给俩人看。闹腾了一会儿上楼洗澡,难得早早就睡过去了。   项臻一直在他房里看他睡熟后才出来,梁鸿正放了静音在那看电影,他过去跟梁鸿靠着坐下,拉过他的手来回轻轻揉捏,捏了会儿才提道:“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下。”   梁鸿看那电影正到搞笑处,低声憋笑,闻言脸转了转,视线却还在那电影上。   项臻见他还是不回头,勾着他脖子搂过来亲了一口。   梁鸿立刻惊吓地坐直,往安安门口看。   项臻道:“怕什么,他睡着了。”   梁鸿仍警惕性十足,瞪着他小声教育道:“睡着了也不行,万一他要起夜上厕所呢。”   “他房间里有洗手间,再说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当然不怕了,”梁鸿嘴上这么说,不过还是往他身上靠了靠,嘀咕道,“我可是他班主任呢,有威严。”   “这话倒是,我这个当爹的其实说话没你好使,”项臻想了想,如实道,“就感情上,他好像也更依赖你一点。”   项臻第一次发现这差别还是他搬宿舍的时候,最近几天观察下来,更确定了——自己在安安眼里好像很严厉,难以相处。而对于梁鸿,他倒是很愿意亲近,有什么话和小秘密都跟梁鸿讲,学了什么新本事也迫不及待地表现给梁鸿看。   梁鸿倒是挺开心,问他:“是不是你对孩子太凶了?”   “也不是吧,”项臻道,“可能是接触时间太短。说实话,一开始我也没做好准备。他来我家的时候我刚工作,每天住在医院里,一共跟他没见过几次面。后来就是放假休息才会碰上,年龄上是父子,户口关系却是兄弟。”   当时项臻还不到三十岁,项崇山把孩子领回去只得加到自己的户里。项臻那会儿本来就是个大男孩,一回家冷不丁喜当爹,还是一个已经知道事儿会跑会说话的,说没抵触是假的。可是他也能理解父亲,后来几年渐渐跟安安接触,发现这孩子挺懂事,又想反正自己以后也不会生孩子,认儿子就认儿子吧。   他一开始以为养孩子就是管饱饭,教做人,实际几年下来,才发现这事儿不仅费钱还费精力。项臻一路操劳辛苦提裤子掉鞋,到了今年又碰上转学种种差点透不过气,幸好梁鸿出现,拉了他一把。   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梁鸿给他的支持和安慰是无法衡量的。   项臻把自己的工资卡拿出来,放到了梁鸿手上。   梁鸿低头拿着看看,又抬头看项臻。   项臻有些害羞:“现在还不多,以后会涨的,现在日常花费应该差不多够了。”   梁鸿虽然已经有准备,但此时捏着这卡感觉还是不一样,故意逗他:“嫌少的话怎么样呢?”   项臻说:“我继续努力挣。”   梁鸿屁颠屁颠把卡收到电视柜下面,又嘚瑟道:“还有吗?”   “有。”项臻抬手拿遥控器把电视关上,走过去把他打横抱起,低声笑道:“还不够就多干点体力活,肉偿给你。”   俩人蒙着被子压抑着声音嘿咻嘿咻,一开始还算规矩,等到箭在弦上的时候,梁鸿忽然忍不住跟项臻道:“你不骂我吗?”   项臻这次难得想温柔缱绻一次,见状还愣了下:“为什么骂你?”   梁鸿又羞又臊,小声说:“骂我小骚货小浪货呀……”   这种床笫间的情趣其实也需要磨合,项臻之前几次折腾梁鸿,偶尔也说些荤话,但那时他是乍尝荤腥控制不住,并不确定梁鸿是不是喜欢。   没想到实际上梁鸿还挺上瘾。   梁鸿舔舔嘴巴,说完羞地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项臻使坏的时候他虽然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但真被人吊吊胃口再痛快起来,感觉又有些不一般。时间一久,梁鸿就发现自己经常会对着项臻有各种羞耻禁忌的想象,比如他是一个病人,去检查身体被项臻摸来摸去最后强制,又或者素不相识在公交上遇到,他被这人紧紧贴住这样那样……想象中他必然各种挣扎不愿意,而项臻一定是个挥着魔爪的怪物。   项臻果然这样喊着他,顶一下又骂:“说,是不是天天想它呢,嗯?一天想几次?”   梁鸿顿时又过瘾又害臊:“也没……没有,不摸着就不想了。”   那边又顶。   梁鸿哼了一声,老实说:“……偶尔午睡也会想一点点……”   项臻心里得意,忙了会儿把人伺候满意了,就听梁鸿气喘吁吁地还跟他补充:“不过我知道那样不好。你会肾亏的。”   项臻心想男人尊严岂容质疑,支着胳膊侧过脸看他,道:“有什么不好?就是从早到晚你老公也妥妥的,没问题。”   梁鸿大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信服地点了点头。   项臻微微一笑,就听梁鸿若有所思道:“也对,治肾,你是专业的。” 第28章   梁鸿说的太一本正经, 项臻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肾内科的小医生,而是电视广告上的性病专家……   梁鸿倒没什么感觉,说完还喜滋滋地下床,拿毯子一裹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过了会儿他又踮着脚回来,跳上床出溜进了被窝,紧紧捂住暖和了会儿, 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本来。   项臻愣住,低着瞅着:“这是什么?”   梁鸿拧开床头灯, 认真道:“本子啊。”   项臻一头雾水:“本子还暖和一下再用啊?”   “不是,是我得暖和一下,”梁鸿不好意思道, “刚刚忘了放哪儿了, 找了一会儿, 可把给我冻死了。”   项臻失笑, 伸脚勾住他的腿, 夹住给他取暖。   梁鸿幸福地不行,又忙指着牛皮本给他看,得意道:“其实你现在的工资我们用着也绰绰有余了,你看哈,我昨天记了下,买了这么多东西一共才花120,李锦记酱油9块8,黄桃罐头10块2……”   项臻没有记账的习惯,也没想过让梁鸿弄这个, 这会儿看梁鸿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只觉得有意思,梁鸿看本子,他就看梁鸿。   梁鸿秃噜秃噜说了一大串,最后问他:“……好吧?”   项臻忍不住笑:“好,特别好。”   梁鸿道:“我这个弄的比较简陋,以后有空再去买点胶带装饰一下,有格调一点。白菜画的胖一点,菠菜的茎是细细的,哎我的笔颜色不全,回头得买几只笔呢。”   项臻这才看了眼账本,差点笑喷——那本子写的特别像是以前给安安买的图画书,上面写“今天去超市”,“超市”不是汉字而是画了一个门面,写着mart。后面买的东西,酱油就画了个酱油瓶,难得还写着“李”,显示一下是李锦记,罐头上也标了个桃……一共就记录了一趟超市,梁鸿连写带画洋洋洒洒记了两页半。   项臻十分怀疑他这是三分钟热度。   “挺好的,你看着弄就行。”项臻夸完随口转移话题,“你这个本子挺好看。别在床上搓皱了,快睡觉吧。”   梁鸿“嗯”了一声,忙收起来:“对哈,这本子好贵的呢,还不好买。”   他把手账本往床头上一放,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时间捕捉不住,直到第二天一早睡醒觉,他自己摊开在床上胡思乱想,才猛的一下想了起来。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对不上帐!   昨天去超市是只花了120,可是他买本子花了230……   下定决心要当糟糠之妻的梁鸿:“……”   这钱,好像有点不经花啊。   再仔细过几天,这种感触更深。平时常吃的牛肉干又涨价了,一小袋五十多,搁嘴里嘎巴嘎巴半下午就没了。以前梁鸿一买买一堆,凡是开封了过夜之后不管多少都扔掉,怕变质吃坏肚子。现在好了,只能买小包装,一周吃一次,还是当做给自己的奖励。   做手账的本子笔和胶带自然都没买,他最近突然喜欢上这个,怎么算都是个大坑,于是把手账改成了APP记账。为了弥补遗憾,每天换换APP的壁纸备注或字体,就当过瘾了。虽然和手账感觉完全不一样,但聊胜于无,谁让省钱呢。   梁鸿老老实实在家憋了几天,想买东西了就上购物网站,看中了就放购物车,只看不买。   他本来没什么购物欲,但是这几天不知道是各处网站的美工做的太好,还是广告词写的诱人,平时不怎么关注的东西,这会儿戳戳看看,突然也特别想买了,简直气死个人。   梁鸿一直使劲忍着,直到春节前一周,培训学校也放假,才狠狠心跺跺脚,决定去置办点年货。   他专门挑了个周末安安回爷爷那的日子,暗搓搓揣上了自己的小金库。当然开源节流还是要的,宋也那里有一张商场的积分卡,梁鸿一早就给他打电话说要去买衣服,给他积一下分。   宋也跟他好一阵子没见了,屁颠屁颠开车送来。等见了面才听明白梁鸿的意思。   梁鸿一手拿银行卡一手拿手机,算计道:“不是积分能当钱花吗?我要去花积分。”   宋也捂紧钱包直瞪眼:“我好不容易攒的呢。你买衣服那么多钱,我这才能顶几个。”   梁鸿振振有词:“蚊子肉也是肉,你没听老人说吗?”   宋也问:“说什么?”   “小处不省钱袋空。”梁鸿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教育他,“你以后也要跟我学起来,开源节流,勤俭节约,这样思前顾后,吃穿常有。”   宋也不服气:“……那你干脆别买呗,那省的更多。”   梁鸿摇头:“不行,这大过年的。”   宋也:“……”大过年的真是通用词啊。   俩人嘴贫的功夫仍旧说说笑笑出了门,正好商场有贺新春活动,除化妆品外东西都是三倍积分。   梁鸿前阵子看何起的海报时就相中了他那件很漂亮的刺绣外套,打算过年买个同款。反正也是今年新出的,那个款式一红一蓝,他跟项臻正好一人一件,又搭对又养眼。   宋也也觉得那衣服挺好,俩人直奔商场一楼的专卖店,梁鸿都进去了,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神色尴尬地拉着宋也掉头了。   刚给他们鞠过躬的两个店员眼神古怪地瞅着他。   宋也以为他钱没带够,还不忘提醒:“我购物卡里有钱,你刷就行。”   梁鸿一个劲儿摇头,等拉着宋也出去了,才拍拍胸口道:“我刚刚给忘了……我原本都打算好了,回去记账的时候写个假账,跟我们家项臻说都是打折货。可是这家从不打折,到时候肯定露馅了。”   “你就说今年特殊?”宋也在一边出馊主意,道,“随便胡诌一句,什么周年庆啊,限量活动啊,或者品牌的千金要结婚啊……反正你老公又不逛街,他肯定不懂。”   “那也不行啊,”梁鸿说完依依不舍地扭头瞅了那店一眼,嘀咕道:“再店庆也不能打一折吧。”   宋也啧啧出声,揶揄道:“这有了对象就是不一样,考虑周全,感天动地的。”   不过这样一楼专门店估计都不能买,那就往上走吧!   俩人绕着商场上三楼,看了一圈商务男装。商务装都是一板一眼的大西服,颜色无非黑灰深蓝,款式也没什么大变。梁鸿左看右看不喜欢,等再转去四五楼,却又是运动服或户外装,偶尔几个潮牌,花色艳俗又夸张,实在不讨他的喜欢。   俩人一圈圈地转到楼上,又转回楼下,一直转到腿酸了梁鸿也一样都没买上。   宋也都逛累了,他算是看出来了,梁鸿一开始有看好的,看其他的自然不入眼,干脆劝他:“你就买那家吧,难得他们店里有货,码数还合适。以前我去买他们家都是现从别处调货的。”   梁鸿犹豫不定。其实不是不想买,是不知道怎么交待,他只想让项臻高兴,一点儿都不想他有负担。   宋也琢磨了一会儿,“哎”了一声拍巴掌:“我们俩傻吗?完全可以说是我送你的啊!”   梁鸿愣了愣,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啊?这样可以吗?”   宋也啧道:“有什么不可以?你花你的小金库他又不知道。到时候就说我追星,买了同款结果穿不上,放着占地,闲鱼卖了太亏,所以送你当乔迁之礼了。”   梁鸿琢磨了一下:“还真可以哎。”   俩人嗷一声从休息区的沙发上蹦起来,抱在一块跟大猩猩似的跺脚击掌,激动地脸色通红。   梁鸿随后一阵风儿似的一路卷到了楼下,这下进店痛快了,生怕那两件被人买走,喊着店员给包起来。   宋也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心想陪买东西累死个人了,给人拿着卡给人开着车还得给人当智囊团。不过购物是挺有幸福感,这会儿看梁鸿终于如愿,他也忍不住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看着买点啥。   不过不用他琢磨,梁鸿已经替他想好了。   梁鸿提着袋子往外走,脚下生风,红光满面,笑嘻嘻道:“一会儿我们再去看看W家的烧水壶,我上次想买给忘了。那个就说是你刚买的,觉得颜色不好看所以不要了。”   宋也:“……”神他妈不好看,一个烧水壶还能有审美吗……   俩人把烧水壶买了。   梁鸿又去八楼家居用品看瓷器,对着一个落地花瓶欣赏半天,回头叮嘱宋也:“怎么样,放我家好看吧?到时候插上几朵棉花,多好看啊。你别忘了跟项臻说这是别人送你的,跟你气质不符,所以不要了。”   宋也:“……”   俩人又买了落地花瓶,梁鸿提着购物袋,宋也在后面扛着包装盒。   梁鸿一转身,又看餐具。   宋也瞪眼:“这个绝对不可能是我送的!乔迁礼有讲究,不能送杯具。”   梁鸿想了会儿,点点头:“没事啊,这个我自己买的,商场特价处理。”他让人给他包起来,振振有词道,“毕竟今天出来一分钱还没花呢。”   宋也:“……”   宋也看着刷卡单一张一张的被梁鸿塞到自己口袋里,十分怀疑梁鸿是憋着不花钱给憋疯了。   不仅憋疯了,还憋成了一个戏精。后来再买东西就往他爷爷头上按,往他姥爷头上按……   下午突然变天降雪,俩人早早结束一块回了梁鸿家。   梁鸿这次倒是买了个痛快,回家往上搬的时候才觉得似乎一口气买多了。早知道应该循序渐进,一天挪一点。他跟宋也反复串好口供,在家打了一下午游戏,就等着项臻回来。   谁知道项臻六点的时候就打过电话,说自己今天没什么事,能够早回家。俩人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半了,那边也没回来。   梁鸿开始坐立不安,又看外面一下午的功夫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打了一遍电话没人接,他又怕万一路况不好项臻分神,不敢多打,只得一趟一趟的下楼去看。   他神色渐渐凝重,倒是闹的宋也也坐不下去了,安慰了他两句,也跟着紧张起来。   等到七点四十多,门铃终于响了。   梁鸿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开门,因为太激动,腿还让沙发给磕了一下。开门见项臻安然无恙又着急又委屈,还有点生气,眼眶刚红,就见项臻闪了下身子,后面还跟了一个人。   是冻得鼻子脸颊都发红的夏医生。   梁鸿又忙眨眨眼装没事人,笑着招呼夏医生进们,给这俩人拿拖鞋。   项臻跟他解释:“今天路况太差了,一路上溜车的,翻个的,拐弯的时候漂移的……我们这一路碰上的事故就四五起。夏医生本来要去朋友家,出租车半路抛锚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所以我带他来咱家了。”   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放一边,先拉着梁鸿抱了一下才放开。   梁鸿道:“那今晚夏医生就在这住下吧,正好安安去他爷爷那了,客卧空着。你们明天就坐地铁去医院,这天气开车太危险了。”   他把夏医生往里面让,转身才想起宋也还在自己这。   宋也早就瞅见门口那个小白脸了,他以前觉得这个人长相是真普通,男人圆圆脸圆圆眼的一点儿没有爷们儿气概,可是这会儿离着几米的距离看,又觉得好像也还行。尤其是一白遮三丑,夏医生那小皮肤是真白净好看。   他们俩上次闹掰后就没联系过,宋也难得长了次志气,偶尔心里会好奇,但一直忍着没去找他。这会儿心想姓夏的自己撞过来的,不看白不看,所以大大咧咧地趴着沙发背上,可劲儿地瞅。   等到夏医生察觉视线,皱眉往他这看,他就眼珠子往右一溜,视线定格到梁鸿身上。   夏医生转回头,他就再溜回来,盯着人家瞧个够。   梁鸿一直不清楚这俩人到底是什么样了。但是宋也一脸无所谓,夏医生也一直说说笑笑,看着挺正常,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晚饭大家正好热热闹闹一块吃,梁鸿知道自己厨艺一般,一看外面天寒地冻,干脆架起小锅打算四个人围着涮火锅吃。   项臻趁他忙活的时候跟到厨房,狠狠抱了一下,跟他道歉:“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经过两辆事故车,没敢接。担心坏了吧。”   梁鸿本来没事了,他一说顿时又矫情起来,红着眼点点头:“吓死我了,特别怕你在路上出事。”   项臻低头亲他脑门:“不会的,我开车很小心。以后天气不好我就坐地铁。”他说完看见厨房多了个大家伙,略微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梁鸿一看是自己买的洗碗机,忙站直身子,指着道:“那个,我爷爷送的洗碗机。他岁数大了不会用,就给咱了。”   项臻没多想,点了点头,又看见旁边一个酒红色的自动垃圾桶。   他觉得有些眼生。   果然,梁鸿又挠了下头解释:“这是我姥爷买了不要的,他买多了。”   项臻愣了一下,点头笑道:“这么好,都让你给抄着了。”他说完似乎没多想,捏了下梁鸿的耳朵出去了。   梁鸿松了一口气,转身洗菜。刚拧开水龙头,就听宋也在外面喊:“那个洗碗机看见了吧?我买多了用不着,送你们的。”   梁鸿:“!!!”   项臻哦了一声,问宋也:“那谢谢你了,旁边的垃圾桶呢?”   宋也顿了几秒,像是懵逼了。梁鸿在厨房顿时傻眼,不知道该怎么提示,心想你就说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可是他和宋也又没有心灵感应,梁鸿感觉不妙,心里哀嚎一声,就听宋也笑嘻嘻道:“也是我买多了,不会用,送你们的。”   梁鸿:“……” 第29章   梁鸿觉得自己洗菜都要洗不利索了。宋也这底漏的, 渣都没剩一点儿。项臻要不生气肯定不可能了,可是他们在一块后还没红过脸吵过架,这次又是自己全责,梁鸿深吸一口气,心想这样一会儿是直接认错好呢,还是等项臻问了再说?   他心里摇摆不定, 洗菜就洗得慢吞吞的。又过了会儿项臻在外面泡好茶水招待好了人,进来帮他, 梁鸿赶紧贴着一边站好,准备认错。   谁知道项臻却对他道:“水太冷了,你去外面跟他们玩吧, 我来洗。”   梁鸿拿眼角瞄他, 老老实实站好:“不冷, 热水器一直开着呢。”   项臻道:“那也不用, 我自己来就行。”他说完笑着弹了下梁鸿的脑门, 又指了指外面,小声道:“再说怕他们俩尴尬,你过去暖暖场。”   宋也上次说他跟夏医生闹掰了,但是一直没详细解释。梁鸿一想也是,宋也还好说,夏医生可是客人,又是第一次登门,只得点点头赶紧出去了。   其实宋也这会儿一点都不尴尬,他跟夏医生一左一右坐沙发上, 夏医生看电视,他就嗑瓜子,然后一边往垃圾桶里扔瓜子皮一边扭头盯着夏医生看,那目光赤裸又凶残,跟要给人扒衣服似的。   梁鸿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看他把瓜子皮都给扔地毯上了,瞪着眼吐槽他:“垃圾桶就在你手边你还能扔外面啊,早年帕金森了吗你?”   宋也嘿了一声:“不小心扔的,大惊小怪什么?”   梁鸿过来坐他跟夏医生中间,扭头嫌弃:“合着不是你打扫啊,我们家项臻收拾这地毯累死了。再说安安经常光脚上来,扎到了怎么办?”   宋也不以为意,提醒他:“你不是刚买了,啊不对,你爷爷不是刚买了个戴森吸尘器吗?那东西收拾个地毯妥妥的!”   梁鸿一愣,简直要气死了,抓着他衣角咬牙切齿,小声喊:“吸尘器不是我爷爷的啊!吸尘器是你的!”   宋也玩了一下午游戏,脑子早成浆糊了,张着嘴看他:“我的啊?”   他皱着眉毛回想了一会儿,还觉得不对劲:“我买这么多东西啊?家电都我的?不是还有你爷爷买的吗?你爷爷买的啥来着?热水壶?”   梁鸿:“……”壶你大爷。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项臻交待了,也懒得纠正,转过脸和夏医生聊天。   夏医生再次道谢,又道:“项臻劝过我今天先别出门的,我没想到这次雪下的这么厉害。正好我朋友家又偏,要不是项臻拐道过去救急,这会儿我可就冻惨了。”   梁鸿自从知道他跟宋也搞一块后就忍不住同情他。夏医生给他的感觉特别像那种校草同桌——白白净净,五官端正,本人长的也不错,跟校草站一块却常常成为背景板,一方面是他不是帅的很特别,另一方面这人性子也有些温吞,所以不怎么吸引人。   别人梁鸿不了解,但是宋也这人其实挺挑的。他认识的那些优质男原本都是给自己准备的,结果认识来认识去,一个个人都不错,但是总有这样那样的地方不适合。后来宋也有次吃饱撑的没事干,在这些准男友里搞拉郎配,组织了一次见面,谁想到歪打正着,还都成了。   那个就是第一次相亲会的来历。   后来宋也积极主动地发挥特长,简直像是个爱岗敬业的婚介从业者,唯独自己迟迟物色不到好对象。梁鸿不止一次吐槽宋也的标准是要高到什么样,所以他知道了夏医生后,第一反应就是宋也在祸害人家。   梁鸿冰箱里的东西挺全,所以火锅准备起来很简单,四个人热热闹闹围着坐了,项臻又调了个蘸料出来,分的时候却只给夏医生一碗酱油。   梁鸿愣了下,以为他分错了,还招呼:“麻酱腐乳呢,再分一碗吧。”   项臻解释道:“夏医生是南方的,麻酱吃不惯。”   梁鸿这才明白过来,又觉得惊奇:“怎么一点儿口音都没有啊?”说完忍不住羡慕道,“怪不得夏医生皮肤那么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他纯粹是随口慨叹,宋也却忍不住跳出来,酸道:“什么水土啊,我皮肤不也挺好吗?”   梁鸿扭头看着他:“可是你黑。”   宋也顿时被噎住,又扭头看小白脸,想了想故意道:“我这还好吧,跟他一样的白的有几个?哎,你们医院的护士都没你白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转过脸,身子还往夏医生那偏了偏。   谁想夏医生却只低头吃饭,没搭理他。   梁鸿来回看了眼,觉出点苗头,又见宋也学着夏医生的蘸料开始自己调,忙打圆场:“你都这么黑了就少吃点酱油吧,给给给,多来点麻酱均匀一下。”   宋也:“……”   宋也原本打算借着酱油调料故意吐槽难吃,看看能不能再惹姓夏的聊两句的。他们俩上次闹的有点凶,尤其最后夏医生说以后再跟姓宋的说话就是犯贱时,那表情特别像是在发誓,宋也就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妙。   今晚对他来说挺难得,虽然他并不是非要跟夏医生破冰,但是现在白捡的机会,不用似乎又有些浪费。于是饭后梁鸿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时,宋也犹豫了。   他原本早就说好要回去的,因为明天一早还有工作,梁鸿家跟他公司一个在顶南边一个在北打头,早上过去压根儿来不及。可是这会儿跟姓夏的饭都一块吃完了,话也没说一句,让他走他又有点不甘心。   宋也扭扭捏捏,在阳台上来回溜达,叹气道:“好大的雪啊!”   梁鸿没多想,也跟着往外看,还点了点头。   宋也又叹了口气:“路上肯定挺难走吧,这得多危险。”   梁鸿好心叮嘱他:“那你注意安全,开慢点。”   “……”宋也神色古怪地转过脸看他,“你就不能给个实际点的建议?我不碰人别人碰我怎么办?”   梁鸿说:“那你坐地铁?公交?打车?”   宋也眼睛里一个劲儿地往外飘刀子。   梁鸿明白过来,试探道:“……你想住下啊?”   宋也“昂”了一声:“不行吗?”   “那你直说呗,”梁鸿嫌弃地瞥他,又琢磨了下,有些为难:“可是客卧夏医生要睡。我们家沙发又短,你睡哪儿呢?”   宋也咂摸着嘴,过了会儿才道:“要不,我跟他将就一个屋?”   梁鸿大惊:“肯定不行!”   宋也心想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干脆厚着脸皮道:“我自己去和他说。”   夏医生刚被项臻带到客卧,项臻把安安的那套床具给撤到了一边,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没用过的。夏医生不好意思让他继续忙,忙道:“我自己铺就行,你快去忙自己的吧。”   听到后面门响的时候他还以为项臻又回来帮忙了,一边低头套枕套一边问:“你忙就行,怎么又回来了?”   宋也在后面不要脸地赶紧接话:“我不忙,我就是进来看看。”   夏医生这才猛地回头,看着他。   宋也把门关上,也学他的表情警惕地盯着他,过了会儿才道:“你破戒了啊,你刚刚跟我说话了。”   夏医生转过脸继续干自己的,一脸的不想搭理他。   宋也又道:“我是来跟你说,今晚咱俩一块睡这屋。”他说完怕夏医生把自己赶出去,忙道,“我已经跟梁鸿说了,他不同意。怕你尴尬。”   夏医生干脆也不忍着了,冷笑道:“主人家都不同意了,你还来干什么?”   宋也贴在门上,义正言辞道:“我今天之所以滞留在这可是为了帮梁鸿买东西。外面雪大住下是应该的。他现在不同意是为了你考虑,可是外面没有我住的地儿,他现在正在那发愁呢。你不觉得自己应该为主人家分担一下吗?”   夏医生说:“那你住这,我现在还可以回去。”   宋也赶紧堵紧门口:“你都开始铺床了又突然要走,不就把梁鸿他们给架在那了吗……你好狠的心。”   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皱鼻子皱眼,故意逗人,夏医生冷不丁瞅见下意识就想笑,忙使劲憋住,挥了挥手。   宋也愣了下,问:“你同意了?”说完见他没别的反应,顿时惊喜道,“你同意了哈?!同意了!不能反悔了,谁反悔是是小狗!”   他没想到两三句就能解决,说完忙转身就去拉门,拽了几下没拽开,才想起自己刚刚反锁了,连忙拧开出去找梁鸿报告。   夏医生站在那愣了会儿,刚刚憋住的笑意不自觉地露了出来,过了会儿又想起别的,笑意散去,只剩下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继续低头仔细铺床,把边边角角都压平整,然后套上被套,又把枕头拍松。两个枕头刚开始放的有点远,他把两个并排摆好,又觉得太近,来回调整了好几遍。   宋也喜出望外地去跟梁鸿说,梁鸿仍不放心,想要去确认一下,被他给拉住了。   宋也嘚瑟道:“我们俩怎么都是那个过的,关系能多差……”   梁鸿心想,正因为“那个”过了所以关系才差的吧。他没听宋也的,仍旧去敲了夏医生的门确认,看他神态自然不似作假,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心放了一半,又被宋也给提起来了。   宋也一直跟他扯东扯西的闲聊,一直等项臻去洗漱了,他才赶紧拉着梁鸿问:“你有没有那个可以借我用下?”   梁鸿懵了下:“哪个?”   “就……套儿和油儿,”宋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随后小声嘀咕道:“……他那个太大了,我不提前准备准备怕太疼。”   梁鸿:“……”他红着脸默默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润滑油和几个安全套。   宋也嘴欠,捏在手里看了一眼,问:“这个小不小啊?勒太紧了会难受。”   梁鸿道:“都是均码的,大码的不多,已经用完了。”   宋也哦了一声,还犹豫:“主要我家的太大……”   梁鸿总觉得他反复强调跟显摆似的,头脑一热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家的更大。” 第30章   晚上项臻洗完澡回到卧室, 就见梁鸿坐床边上摸摸这按按那,一副不知道干什么好的样子。他抓着人先亲了一口,笑着问:“刚刚跟宋也聊动画片聊的不高兴吗?”   他去洗澡的时候宋也正在叨叨光头强。   梁鸿心想哪里是聊的动画片,动作片还差不多。他脸色有点发红,小声交代:“没,刚刚我跟他比大小呢。”   项臻:“……”   梁鸿忙解释:“不是比我俩的, 是比你俩的。”他把宋也借东西的事情说了一下,眼珠子来回转, 心虚的不得了。   项臻听明白后心里要笑死了,也不知道这俩人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连这个都能比一下。他转身反锁好卧室的门, 这才回来推着梁鸿一块躺床上。   项臻故意逗他, 问:“你真觉得我的大啊?”   梁鸿一本正经的点头:“肯定啊, 当然啦。”   项臻瞅他:“敢情还有比较啊, 你还见过谁的?”   梁鸿一怔, 弱弱地嘀咕道:“我自己的。”   项臻更要笑死了,翻身压到他身上,又亲了一口,然后凑道他耳边低声道:“今天有客人,你晚上声音要小一点。”   梁鸿很惊讶,伸手推他:“今晚还做啊?”   项臻用手撑在他的肩膀两侧,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道:“肯定要做,我都憋了三四天了。”   梁鸿也很想, 但是总觉得家里有外人放不开,又怕宋也过来听墙角。   谁知道项臻却有些幸灾乐祸得安慰说:“他哪有功夫听墙角,夏医生够他喝一壶的。”   项臻虽然没和夏医生深入聊过,但是大概能猜出这俩的交往模式——一个来去随意但无心,一个深沉内敛却有意。   平时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一遇到点什么事情,那个“有意”的就会想很多,想多了便会瞻前顾后,多方考量,而不是仅仅遵从与自己的情感。   他想的明白,另一边宋也却完全当局者迷——他进房间的时候夏医生正好在安安的小书桌上看手机,于是赶紧趁这个机会把润滑油和套套一股脑儿得塞到了被窝里。   等把东西藏好,这才和夏医生打招呼:“看书呐?”   夏医生“嗯”了一声,只拿着安安的小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头也没抬地嘱咐道:“”被子已经铺好了,你先休息就行,顶灯随时都能关,我这边用台灯。”   宋也看了眼,干脆现在就把顶灯关了,却不上床,反倒站到他身后探头探脑:“你看什么呢?”   夏医生觉的他脑袋离太近,忍不住往一旁偏了偏身子,说:“我查一下资料。”   宋也拿了一堆东西可不是为了过来看他当好学生的,装模作样地看了眼,继续问:“你这个词是英语吗?”   夏医生摇头:“拉丁语。”   宋也故作夸张:“你们都懂拉丁语啊。”   他边说眼珠子边乱转,想着怎么把话题过渡到夜生活上去。看了会儿,脑子里灵光一现,这才想了个馊主意,问夏医生:“你们学拉丁语,那会不会拉丁舞啊?就赵老师那个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招手的那个?你会的话教教我呗,我都不懂。”   他满嘴混话,拿着探戈当拉丁,说完就去拉夏医生的胳膊。   夏医生让他绕的还没听明白,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了起来。   宋也用了蛮力,趁着夏医生发愣的功夫一把把人推到了旁边的墙上,二说没说亲了上来。夏医生等到回神,想抬手推他,却又没舍得用力。他们俩除了上床之外还没有过这种亲密的行为,虽然都是接吻,但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   他慢慢放下推拒的手,转成虚虚地搂着宋也的腰,跟他亲了会儿。   过了会儿俩人亲完,宋也却又突然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夏医生这下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连忙按住宋也不老实的手,震惊地问:“你要干什么?”   宋也反倒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说呢?”   “这是别人家!”夏医生难以置信,又指了指房间里的东西,“而且还是孩子的房间,这怎么能胡来?”   宋也仍不当回事,笑嘻嘻地去拉他:“反正床具都是新的啊,不行回头再给他一套好了。”   夏医生却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赶紧躲开。   宋也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哄了会儿人,眼见到手的肉快要飞了,顿时有些不耐烦:“你什么意思啊?不做的话我死乞白赖地住下来图什么,难不成为了跟你盖着棉被聊天吗?”   “不是,”夏医生微微一怔,随手低头扣好腰带,道:“没打算跟你聊天。就想着盖着棉被睡觉来着。”   宋也:“……”   “更何况外面路况是很不好,我怕你……我怕项臻他们担心你,”夏医生叹一口气,认真道,“真的,今晚真不合适,这样太失礼了。”   宋也郁闷死了,皱着眉问他:“今晚不合适那明晚呢?”   夏医生看着他:“你能不能别总想着这个。”   宋也浪起来脸都不要了,往椅子上一坐,气道:“我不想这个想哪个?再说了现在正年轻,这时候不多想想,以后瓜也软了菊也松了,还享受什么享受。”   “……那明天吧,”夏医生看他不依不饶,转开脸想了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明天我下班后给你打电话。地方你定,只要不去你家就行。”   宋也这次没吃上,但是一听这人竟然明晚可以,心里不觉松动了几分。再一想在梁鸿家的确不太好,他一到兴头上就爱喊各种脏话,万一隔音不好,让别人听见也有些丢人。这么一想心里安慰了一点,也忘了问夏医生为什么不去自己家。   宋也从椅子上起来,却也不让夏医生继续看了,催促道:“那就睡觉睡觉,你也别学了。你们报名还有十来个月呢,至于吗这么积极。”他说完又想起晚饭前的事情,好奇的扭头问,“对了,你今晚要去哪个朋友家?”   夏医生收起手机,如实道:“是我一个大学同学。”   宋也顿时警惕:“你在这还有同学?大晚上的,又下着雪,你去同学家里干什么?”   夏医生说:“有点事拜托他帮忙。”他含糊其辞,摆明了不想细说。   宋也却更觉得有猫腻,非得追着问。问了两三遍,夏医生终于不胜其烦,只得全交代了:“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今年除夕那几天要值班,我爸妈想我,所以说要来找我一块过年。我去同学那是想问问,能不能借一下他的房子住几天。”   宋也问:“住你同学家干什么啊?住酒店不就行了。”   夏医生神色稍窘,转开脸沉默了会儿,才低声道:“酒店太贵了,我爸妈前后要住十几天。而且老人习惯自己做饭,在酒店不一定吃的惯。”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钱。不好的酒店宾馆他不放心,就巴掌大的一点地方,除了睡觉的床之外也没什么东西,俩老人住着肯定不舒坦。可是但凡大一点好一点的客房,酒店费用就不低,十几天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夏医生算了下,最后只得跟同学求助。那同学过年正好出去旅游,他跟人借住几天,然后给些租费。只是同学虽然答应了,却也没显得很热情,夏医生本来就敏感,又怕给人添麻烦,或者对方碍于面子才不拒绝,因此这才有了晚上过去拜访一下的想法。   如果同学不是很情愿,他也就再想别的办法了。   只是没想到大雪封路,他不仅没去成,还不得不跟着同事回家借住一晚。这种时候别说他和宋也本来就有点问题,就是俩人干柴烈火,他也没心思在同事家里做这个。   宋也没多想,听他说的不像是假话,这才“哦”了一声,然后脱掉衣服钻到了被窝里。他以为自己会很难睡着,谁想一沾枕头一闭眼,没几秒就呼噜起来了。   第二天宋也一直睡到九点钟才醒,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微信上好几条留言,无非是助理在上班前问他到哪儿了,以及确认他没上班后给他发的工作汇报。宋也翻了翻见没什么事,捡了两条回过去,干脆心安理得地在赖床。   梁鸿听到动静过来看他,忍不住啧道:“你还睡呢,这都几点了。”   宋也动了动胳膊,叹气说:“不是不想起,是起不来。”   梁鸿瞪大眼,一脸震惊:“哇哦。”   “……”宋也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俩昨晚什么都没干。”他说完伸腿踢了踢,从被窝把那几个套套给踢了出去,个个完好无损。   梁鸿低头看了看,忽然好奇地问:“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只是基友吗?有没有一点喜欢的感情在呢?”   宋也挑眉:“什么喜欢?”   梁鸿说:“就是正常的喜欢啊,我看你俩都挺在意对方的,为什么不名正言顺当男友啊,那样多好。”   宋也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那方面和谐,未必两个人就合适。”   梁鸿说:“夏医生哪里跟你不合适?”   “不好说吧,我就没想过找他那样的,”宋也看着天花板,想了半天,“打个比方哈,我本来想找一匹赤兔马,结果碰上了张果老的小白驴。”   梁鸿觉得难听,嘀咕道:“什么马和驴啊,也太不中听了,夏医生明明也很好啊。”   “所以才说是张果老的小白驴吗,仙界的,”宋也说,“主要意思是他跟我想要的不一样。”说完自己琢磨了琢磨,忍不住又慨叹,“不过驴鞭是真好……”   “别乱抖机灵了,”梁鸿劝他,“合不合适处一处才知道,你要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就干脆别招惹人家。要不然等最后鸡飞蛋打,有你好受的。”   宋也嘁了一声:“哎到时候再说,想那么多干嘛。你们家项臻呢,昨天没收拾你?”   梁鸿顿时想歪了,红着脸小声说:“就收拾了一下下。”他说到这又想起正事来,啊了一声,“对了,他说让我这两天准备准备呢。”   宋也问:“准备什么啊?”   “准备登门,去他家,”梁鸿又紧张又激动,搓着手道,“丑媳妇要去见公婆了。” 第31章   项臻之前就想过, 自己既然已经见过梁鸿爸妈了,那理应在春节之前登门拜访一下,然后年后也去一趟拜拜年,这样才算礼数周全。不过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家里也不适合一直遮遮掩掩。   项臻出柜早,家庭矛盾早已经内部消化了一个七七八八, 等到后来家里收养了江安安,更是对他没了什么要求, 只希望他能有个稳定的伴侣。   张主任原本还想,以自己儿子的条件应该不难找对象的,到时候不管什么人, 自己这个当妈的肯定要好好把把关。在她观念里, 既然是俩男的在一块, 那估计就会有一个男性角色一个女性角色, 项臻这个没的说, 那另一个……多半是要涂脂抹粉的吧?   她一开始列了许多条件,太小的不行,不懂事;太大的也不好,看着不像话;再怎么也得样样跟儿子差不多的,而且涂脂抹粉不要,说话娘们唧唧不要,伸手敲兰花指的不要……她自己列举许多,考虑周全摆好阵势,谁知道一连几年过去, 别说人了,鬼影子她也没能见一个。   这其中项臻自己的眼光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知道是他们家的条件的确不行了。   老的已经下来了,一辈子在基层什么都没落,就落了一身病得罪了一竿子人,小的又刚刚起步,事业还没发展呢,又得养个半大孩子。现在养孩子跟他们那时候还不一样,出钱出人出时间,外面还欠了点债。   张主任又开始愁得慌,心想儿子眼看着要三十了,一个人冷锅冷灶的也没个贴心人。于是辗转难眠,开始琢磨着放宽条件,心想不行娘气点就娘气点吧,人好就行……再过一阵子还没有,又想,涂脂抹粉就涂脂抹粉吧,现在的孩子可能就都这样,洋气。又过了一阵子,还没有,她又想,小一点也行啊,小的有朝气。老的……张主任后牙槽一阵疼。   她想的太多,在这方面上长时间处于一种矛盾状态,既怕儿子找不着,又怕找到了实在接受不了,两下为难。直到有天项臻回来送安安,吃饭地时候跟她说,自己谈恋爱了。   张主任脑子里嗡的一声,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撂下筷子问第一句,竟然是:“他不老吧?”   项臻愣了下,还挺莫名其妙:“不啊。”   张主任“哎”了一声长长地松了口气。   项臻干脆道:“你认识,之前还见过呢。”   张主任“嗖”地一下又把心脏提到嗓子眼,脑子里飞快地把前几天来送棉花的老李,来收物业费的小马,对门来借醋的高中小孩……给挨个过了一边。这下心都要凉透了。   倒是项崇山这个老警察一眼看破,径直问他:“是小梁?”   项臻“嗯”了声,摸了摸鼻子。   项崇山给自己倒了一盅酒,捏着喝了,点了点头:“那挺好。”   等到饭后,张主任瞅着老伴儿进屋了,这才赶紧拉住要走的项臻,压低声问他:“你怎么跟人小梁老师认识的?”   项臻低头换鞋,有意给梁鸿营造个好印象,于是说:“死缠烂打,他脾气好,我就总让他帮我照看安安,他又不好意思拒绝,混熟了就在一块了。”   张主任信以为真,心里高兴,手上还是照着他后背啪地一下甩下去,责怪道:“你怎么能这样呢?欺负老实孩子!梁老师可是好心好意帮过忙的,那海参你爸还吃着呢。”说完又一想,有些担心,“小梁家境挺好吧?”   “还行,比咱家强点,也没有强很多,”项臻安抚她,又道,“我跟安安现在住他家里,现在肯定是他吃亏一点,等以后我混好点再补偿他。”   张主任道:“也是这么个理儿,平时你该出力的地方多出着点,认识了就得珍惜,这谈恋爱能谈一块的未必过日子能过一起。”   项臻点头应了。   张主任又道:“那哪天你俩有空的话一块来家里吧,这次好好招待一下。”   项臻就等她这句话,不过没立刻答应,只说:“我们年前比较忙,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抽出时间,到时候安排着看吧。”   他这边应付着,回去之后立马就跟梁鸿说了。   梁鸿果然很紧张,当然除了紧张之外还有点尴尬,毕竟之前已经去过两次,上次还是孩子老师,现在倒好,成了孩子后妈或小爸。这身份一时半会儿有点不好转换。   项臻只得再安慰他:“你沉住气,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告诉我,我们再回去。”   梁鸿急得一骨碌坐起来,忍不住埋怨他:“你说之前怎么不过告诉我一声啊,我先去刷刷好感也行啊,万一你爸妈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项臻笑他:“我爸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这么好。”   “话虽然是这么说,”梁鸿冷不丁又被夸了一下,心里美滋滋了两秒,又叹了口气面对现实,“这个也不都是能看到我好的,对了,你是怎么跟你爸妈说的,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项臻想了想:“说是从初中开始认识的。”   梁鸿更紧张了:“完了完了,你爸会不会以为我勾引你啊。到时候我一进门他就啪的一拍桌子,”梁鸿脑补一大堆,自己也拍着被子气势汹汹地模仿道,“你这个臭小子!我好心好意帮你忙,你竟然去勾引我儿砸!”   项臻快让他笑死了,故意逗他:“你要是实在不想去的话就不去了,别再给整疯了。   梁鸿叹了口气,又钻回被窝里抱着他胳膊:“算了,该去还是得去的。”   项臻问:“那你定时间?”   “还是你吧,”梁鸿伸手捏他胳膊玩,琢磨了一下,“你看看你时间,先去你家再去我家,我明天就开始准备准备。”   说是准备,除了买东西之外主要就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梁鸿跟宋也说,宋也什么建议也没提,一个劲儿的表示羡慕。他又打电话跟自己老妈取经,却被梁妈妈好一顿笑话。   梁妈妈说他:“项臻都给你铺垫好了,你只管提着礼物过去就行,去了之后嘴甜点勤快点人乖一点,这个有什么难的。”   梁鸿心里不安,问她:“真的啊,那有没有注意事项啊?我爸爸那会儿去我姥姥家的时候都顺利吗?”   梁妈妈一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哈哈大笑,跟他说:“顺利什么啊,你姥爷不是抠吗,每次家里去人他都拿着桃酥苹果出来摆摆样子,等人一客气,他就赶紧给收起来。结果就你爸实在,你姥爷拿出来一放,你爸就拿着吃了那桃酥放了半年了,你爸吃一口就给吐了,被你姥爷打出去了。”   她说完自己在那边笑的都肚子疼。   梁鸿听得起劲,也跟着拍着大腿直笑,笑着笑着一想自己,又笑不出来了。   “我姥爷那是个例,”梁鸿问,“那你第一次去我奶奶家的时候怎么样?”   梁妈妈这下顿住,换成了梁爸爸在那边哈哈笑,隔着手机喊:“你妈可丢人了,去家里第一顿就给喝趴下了,从中午一直打呼噜睡到晚上,本来要回去的车票都耽误了。”   梁鸿:“……”   这电话打的,还不如不打。   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又不像厨房里的那只大王八,动不动就缩回壳里。过了两天项臻定了日期,跟他爸妈那边打过招呼,梁鸿买好东西,等他下班回来便一块出发了。   他在车上的时候还紧张地冒汗,嘴里念念有词,都是各种开场白。项臻劝了他一路,弄到后来自己也跟着开始紧张,俩人大包小包的提上楼,谁想等到了项臻家一敲门,俩人都傻了。   项臻家里烟雾缭绕,有几个人正在那来回吆喝聊天,还有俩孩子正绕着沙发来回疯跑,其中一个跟安安差不多大,另一个只有四五岁。   项臻冷不丁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时才慢慢反应了过来——他爸爸这边兄妹四个,按家里的习俗是大家年前先聚一轮,热闹热闹送送东西。分家之前大家聚一天,后来各自成家,便开始轮着。   他爸排行老大,去年大家都去的他小姑家,所以今年按顺序,正好轮到来他们这。   项臻最近两年过年的时候都在医院值班,家里人情往来都是父母管,他早已经忘了这一茬,现在冷不丁碰上,又赶巧了跟梁鸿过来是同一天,顿时十分尴尬。   他们开门的功夫,屋子里的人也齐齐看了过来。项臻的姑姑先认出他来,在那喊了声:“吆,这不是高材生吗?见你一面可比见总理一面都难呢。”   她这人又高又瘦,跟项崇山有几分相像,声音也挺大。等她说完,一旁的大婶一探头,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随后她就注意到项臻后面还有一个人,个头也高,面容清隽,是个帅小伙儿。   梁鸿在后面又蒙圈又紧张,他还以为项臻家里要对自己三姑会审,可是这会儿仔细瞧了瞧,感觉又不太像——那姑嫂俩在吃零食聊天,垃圾堆了半个茶几,另一旁三个男的正在餐桌上下棋,个个点了烟吞云吐雾,落子儿的时候狠狠一砸,旁边俩孩子跑着经过的时候大概嫌烦,还扭头就骂。   这架势……可一点儿都不像是等客的,倒像是项臻家里自个儿聚会。   他飞快地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项臻脸上,果然见后者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不悦。   梁鸿摸不清状况,干脆硬着头皮跟他前后脚先进了屋,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别人打招呼,就听张主任急匆匆从厨房快步出来,在一旁喊他:“梁老师!”   梁鸿一愣,赶紧转身笑了笑。   张主任忙冲他使了个眼色,随后一边拉着他一边吆喝道:“安安念叨你老半天了,老师这大过年的还补课,太不容易了。”边说边推着他去旁边的小卧房。   梁鸿不傻,识相地闭上嘴,只跟着项臻往里走,直到三个人进了旁边的小房间。张主任才擦了把汗,跟他们解释:“今天我跟你爸都收拾好了,正高高兴兴的等着你俩呢,你二叔他们突然就来了,事先也没打个招呼。我给你拨了一遍电话想跟你说,你也没接。”   项臻皱眉道:“那时候我都到楼底下了。”   以往也有这样的时候,年根底下就这几天,其他人不打招呼就突然造访,只是那时虽然不方便,但临时买点菜忙活忙活也就罢了。可这次偏巧跟梁鸿登门给撞到了一块。   张主任也觉得尴尬,原本给梁鸿做好的几样好吃的炸货都被外面人给瓜分差不多了,这会儿心里又气又恼,还得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项臻看了梁鸿一眼,歉然地拍了拍他,又问他妈:“我爸呢?”   “你爸刚跟你姑吵了一顿,嫌他们不打招呼,这会儿气得在旁边那屋歪着呢。”张主任叹了口气,只得朝梁鸿尴尬地笑笑,想了想又道,“等一会儿吃了饭你俩就出去玩把,要不然他们指不定又要干什么事。”   她说完忙从衣服兜里摸出一个红包,拉着梁鸿的手塞给他,愧疚道:“这是阿姨和叔叔的一点见面礼,原本打算咱一家人吃饭,热热闹闹的时候给的。哎这下给打乱了。”   梁鸿忙推着不收,被张主任笑着拍了拍:“傻孩子,见面礼哪有不收的,快装起来。”   项臻也揽了下梁鸿肩膀,抬了抬下巴:“收着吧,别让外面两个混小子给看见了,要不然非闹着跟你要。”又扭头问他妈,“要我帮忙吗?”   “你一会儿去买点酱油和糖吧,我刚支使他们都没支使动,”张主任想叹气,又觉得梁鸿在这总叹气不好,只得忍住,强笑道,“你们先坐会儿,我得快去忙了。”   梁鸿在一边一直安静听着,这会儿赶紧点了点头。等张主任出去了,这才把红包揣外套了。不过刚放进去又想起外面那俩小孩,干脆把红包里的钱抽出来分开塞到了自己的衬衣兜里。   项臻本来计划被打乱心情很不耐烦,回头就瞅见梁鸿跟只忙着藏松果儿的小松鼠似的,把衬衣兜塞的鼓鼓囊囊,忍不住又乐了。   梁鸿翻了他一眼:“别笑,我得藏好了。哎早知道我该拿个手包的。”他说完又拿出几张塞项臻口袋里让他帮忙装着,拍了拍,这才放心,问他:“我要不要出去帮忙啊?”   项臻笑了笑:“可别了,揣了好几兜的票子呢,别到时候一弯腰都露出来了。”   梁鸿嘿嘿一笑。   项臻知道他也看出来了,想了想径直道:“外面的是我二叔三叔和我姑姑家,他们混的都挺好,说话就有些呛人。以前我爸还不太惯他们毛病,但是这两年有些家事,所以就随便他们念叨了。你一会儿在这里面不用出去,不用搭理他们,什么也不用干,等吃完饭咱就回去。”   梁鸿点点头,又想起来:“我还没跟你爸打招呼呢。”   项臻说:“我过去跟他说一声就行。”   他转身出去,过了会儿梁鸿听到外面敲门,开门一看,却是安安。   安安赶紧钻进来,手里拿了盒拼图,小声说:“梁老师,我爸爸下去买东西了,让我过来陪你玩。”   梁鸿自己呆着正无聊,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间屋子放了张子母床,上铺堆放着不少东西,下铺是收拾整齐的床铺,都是卡通图案,估计是小孩平时睡觉的地方。安安从床下拖出一个垫子,拆了外面的包装后在下铺铺开,这才把拼图一股脑儿的倒了上去。   外面的声音依旧吵吵嚷嚷,梁鸿看着安安在床上开始拼着玩,自己忍不住支棱起耳朵听着外面。   项臻的姑姑和大婶声音最大,笑哈哈地聊着东家长李家短,里面偶尔会夹杂一两句对项臻的评判。无非岁数大没对象,学个医出来这么多年,最后挣钱还没他堂弟多。买房还得借他们几家的钱。又说以前看这孩子多犟,随了大哥的脾气,动不动就瞪眼黑脸的。   梁鸿在屋里听得很不舒服,倒也明白了张主任为什么把他往屋里撵。三姑六婆,兄弟叔嫂,在一块总免不了各种比较。项臻家在他爷爷这边以前就不太有地位,现在跟人借了钱,更是拿人手短任人口舌。   项崇山被气得在另一边躺着,恐怕也不单单是不请自来的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毕竟是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低头专心看安安摆弄玩具。   过了会儿这屋里的烟味儿稍微淡了些,梁鸿估摸着外面应该是不抽了,干脆让安安穿上外套,去给窗户开了条缝换换气。   这边窗户刚打开,后面的房门立刻被人拍的哐哐响。梁鸿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皱了皱眉,就听一男孩在外面喊:“江安安,开门!开门!”   安安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神色有些紧张,却只盯着门口没动。   梁鸿奇怪,扭头问他:“这谁啊?”   安安小声道:“鹏鹏哥哥,二爷爷家的。”   梁鸿还要再问,就听拍门声变成了脚踹,哐哐作响。这边本来就是老房子,那门板被他一踹顿时晃了晃。   梁鸿班上也有熊孩子,但是这么狂躁的并不多。而这会儿外面一圈大人,张主任在厨房忙活,外面几个长辈竟然都不管,这便让他有些火大。   他看那门不结实,只得把门打开,问外面跑地气喘吁吁的胖小子:“小朋友,怎么了?”   “起开!”小胖子双手使劲推了梁鸿一把,不管不顾的从一旁的空里钻进去,二话不说就往梁鸿给安安新买的遥控汽车上抓。   梁鸿眼疾手快,把那玩具盒猛地提起,干脆放到了子母床的上铺。   那胖小子也不吭声,转身抓着床铺的楼梯噔噔踩着往上爬。   江安安有些着急,在下面喊他:“那是梁老师买给我的!”   “滚!那是我们老项家啊!你个野种闭嘴!”小胖子恶声恶气地怕上去,眼看要抓到那盒子了。梁鸿又一伸手,把盒子提起,扔下铺了。   他又踩着楼梯凳下来,眯缝着小眼狠狠瞪着梁鸿。梁鸿压根儿不看他,一手搭着安安的肩膀让他放心,另只手跟逗猴儿似的来回扔,看那小子跟着来回爬。   来回逗了四五趟,那孩子终于火了,可是又看梁鸿眼生,不敢招惹。干脆往地上一坐,就要开始干嚎。   梁鸿正等着他发作呢,余光就瞅见项臻从外面回来了。   安安也看见了,忙喊了一声“爸爸”,项臻还没听见,那胖小子倒是骨碌一下爬起来,灰溜溜出去了。梁鸿心里好笑,估摸着项臻平时不惯他毛病,又回头对安安道:“他要是再欺负你,千万别忍。让你爸去揍他。”   安安眼睛亮了亮,又有些疑惑:“老师不是教我们要团结友爱吗?”   梁鸿嘿了声,笑道:“今天老师再教你一个词儿,不平则鸣。”   又过了两分钟外面吆喝吃饭,男女分了两桌,梁鸿出来刚看了一眼就被项臻拉着在女眷那边坐下了。项臻悄声道:“那边的得喝酒,我们就吃饭,吃完咱回去。”   梁鸿顺着往那边瞅了一眼,果然桌子上放着几个大小杯子,全是盛酒的。他点点头,看着项臻也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俩人跟安安一块挨着。   果然,另一桌的几个人见状直吆喝项臻过去。   项臻笑了笑:“我吃点就回去,今天开车呢,不能喝酒。”   项臻姑姑也在一旁招呼:“对啊,小辈儿的在这边一块坐着就行。我们这桌喝饮料。”   一桌人满满当当坐了,梁鸿还记得梁妈妈提醒的“嘴甜点儿勤快点儿人乖点儿”,今天没有机会表现勤快,便努力装作很乖巧的样子,只低头吃饭,别人说话他就安静地看着。   项臻姑姑转着头看了圈,问项臻:“你爸呢?怎么还不出来吃?”   项臻说:“他不太舒服,大家就先吃吧。”   他姑姑却笑道:“这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呢,不就是说了两句吗,一家人还这使这脾气。”   一旁的大婶儿也附和道:“可不是吗,大哥这人就是忒小气,这男人小气了眼界也就不宽。”她说着声音不觉升高一些,看着项臻道:“就说你吧,当年婶儿给你介绍那么好一个工作你不去,非觉得后厨给人打下手没出息,要去考大学考研究生,可是念出来呢,就是一小医生,大过年的还是值班不能回家。”   梁鸿听这话筷子一停,悄悄看了项臻一眼。   项臻慢悠悠道:“小医生也挺好,要不然大婶生病的话,是去后厨让人给你开刀吗?”   梁鸿差点笑出来,赶紧低下头假装吃东西。   大婶儿愣了一下,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吆,你这怼人的脾气是真随大哥啊。”   说完夹了两筷子菜,估计反应过来了,又冷笑道,“不得了了,挣这么点钱还瞧不起人。鹏鹏他爸就在后厨,后厨怎么了?一年挣的可比你多,这不年前刚买了一新车,三十多万。可比你那小车舒坦,这人活着是活明白,可不是活嘴皮子。”   她说完朝自己小姑子那看,项臻姑姑随即附和地点头:“可不,老小那车可真阔气,他们这一辈儿里就他文凭低,还就他混的好。”   大婶儿找回了点面子,十分得意的哼了下。   项臻没再理她,只给梁鸿一劲儿的夹菜。梁鸿干什么都看项臻脸色,项臻不生气他也当没听见,谁知道没多会儿,话题又找到他身上来了。   原因不过是几人又说起项臻买的那房,说同安小学的那学区房,项臻算是买在了山顶上。这眼看着学校一搬那边就要落价,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话里话外,既觉得安安一个不是亲生的没必要去那拔尖儿的学校,似乎还担心项臻家还不上他们钱。   这事就有些尴尬了,尤其是梁鸿还在这。   张主任欠钱气短,只涨红了脸讪讪笑着。项臻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偏偏那大婶儿还指着梁鸿说:“这位就是安安班主任是吧,鹏鹏,你不是有几道题一直不会解吗,一会儿问你弟弟的老师就行。”   说完看梁鸿一直笑呵呵的,估摸着他是好脾气,又一拍手,“要不鹏鹏下午回家拿趟作业吧,不是寒假作业还没写吗?”   梁鸿心里冷笑一声,心想怪不得那胖小子总抢安安的东西,敢情老的就这样。他心里不痛快,先前自己谨记的“嘴甜勤快,人乖巧”顿时都忘道脑后了。   梁鸿转过脸看着那大婶儿笑了笑,温和道:“鹏鹏这孩子,平时上课跟得上吧?”   大婶儿一看他问自己孙子,自然上心,忙说:“还行,就是不太听老师话。这寒假作业布置了,一个字儿都没写。他老子天天在家拿皮带抽他都不好使。”她说完顿了顿,又笑呵呵问梁鸿,“不过你们同安那么厉害,老师教他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梁鸿点点头,笑道,“我们学校都讲究因材施教。根据孩子家庭情况来教。”   大婶儿来了兴趣,啧了声:“就说吗,老师你快说说我这孙子,让他以后给他爹省心点儿。”说完又推了孙子一把,“好好听老师说话啊!”   梁鸿喝了口饮料,润了润嗓子,这才看向坐她旁边的小胖子:“小朋友,你喜欢学习吗?”   胖小子翻白眼,只喊:“烦死了!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梁鸿点点头,却道:“这就对了嘛。”   他说完停顿一下,等几人都愣住,才笑道:“不喜欢学习就不用学了,学习好有什么用呢?考个大学念个研究生出来挣钱那么一点点,还让亲戚瞧不起,是吧?你应该听你奶奶的,早早下学去后厨,那才叫出息呢!”   他声音不高不低,等慢吞吞说完,满桌子的人顿时都安静了。 第32章   梁鸿气定神闲地说完, 一点儿都不担心场面难堪,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安安的老师,本来就是个外人,得罪人也就得罪了。这会儿大家难堪地噤声,在哪儿你瞅着我瞅着你,梁鸿便干脆慢吞吞地端着喝饮料, 呲儿一口跟安安对着笑一下。   大人们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安安可算是终于出了气。他从小没少听这些长辈的闲话, 孩子虽小但是并非不知好歹,只是不好总告诉爷爷奶奶,多半时候都忍着了。现在梁鸿出头, 安安顿觉老师的形象高大伟岸起来。他当众嘴拙, 不知道该说什么, 便戳着筷子一个劲儿地给梁鸿夹菜。   梁鸿心里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又欣慰又心酸, 揉揉他脑袋让他坐好。   项臻那大婶儿气得差点仰躺过去,瞪着梁鸿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倒是他姑姑在一旁帮腔,安静了会儿,呵呵笑道:“哎吆,这老师说话可有点难听啊!”   “难听吗?”项臻看着她,“安安老师明明是在讲道理。”   梁鸿转过脸看他。   项臻一本正经地道歉:“梁老师,我们家环境不太好,还……不太懂礼数,让你笑话了。”   “哪里哪里, 这个问题还是挺普遍的,”梁鸿严肃个脸,也跟他一唱一和,“就在前不久,省里还组织了一次优秀班主任研讨会,在会后我们也一起讨论过现在家庭教育的问题,比如父母长辈对孩子的启蒙影响。就拿安安来说吧,他转学到我的班上,虽然有些学科基础弱了些,但他学习的态度很端正,平时待人接物很有礼貌,这便说明他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和良好的环境。”   他说到这话音一转,看着对面的人似笑非笑道:“而他的这位哥哥,叫鹏鹏是吗?这位小朋友就相当没有礼貌,我刚刚带过来的礼物小朋友还要去抢,今天我话多,不妨教教这孩子做人的道理,你听好了。”梁鸿清了下嗓子,看着对面胖小子一脸严肃地教育道,“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   他这话说的直白又打脸,大人的脸是再也挂不住了。   大婶儿脸色一沉,冷笑道:“这老师是故意的吧?我们一家人,鹏鹏拿他弟弟个东西,那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梁鸿自然地反问:“那安安去拿他哥哥的东西,也理所当然吧。我教学生都是告诉他们要礼尚往来的。”他说完冲安安一扬下巴,“你哥放沙发上那羽绒服不错,还是对勾的,喜欢就拿着。”   安安随即应了一声。   大婶儿顿时大怒,啪的一拍筷子,冷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哪儿是老师啊,诚心喊来给我们添堵的吧。”她没话说梁鸿,便转向张主任,啪啪拍着手心道:“大嫂,就咱自个家的人关起门来说话,也就不见外了。你们之前跟我跟小妹家借钱的时候,我们可是二话没说就往外掏了的,这敢情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现在一年多了钱没还不说,这大过年的还要给我们添堵吗?”   她声音尖锐,眉毛挑高,大有不饶人之势。张主任心里也窝囊,这会儿气恼又无话可说,红着脸僵坐在那。   梁鸿知道自己呛人就会惹这一顿,正要说话,就觉得腿上一沉,项臻拍了拍他。   “大婶,姑姑,”项臻站起来,端着杯子朝俩人举了举,“今天有话就说开吧,我是小辈,先给你们敬了这一杯。”   另一桌的三个男的原本吆喝着喝酒,看着架势不对,也都放下杯盏朝他看去。   项臻一口喝完,把杯子重重一放,这才一字一顿道:“我们家在去年跟二叔三叔,还有小姑,借了一点钱周转。大家当时帮忙,我感激在心,也不敢多占便宜,这借条上也写了,银行五年利息是2.75,我跟你们借三年,算的是3。如果二叔你们想收钱了,也行,提前说一声给我两天准备准备,我早点还。但不管怎么样,都不带这么三番五次埋汰人的。今天坐在这的是安安老师,老师涵养好,听你们说的这么难听也没走人,但是我爸我妈呢,你们的脸是脸,我爸妈的就不是了?”   姑姑看他脸色不好,在一边讪笑两下打断道:“这孩子,就开玩笑说两句,咋还当真了呢!”   “姑,你也别拉偏架,你要觉得这是开玩笑,那我开也玩笑说两句。”项臻脸色一变,冷笑道:“我爷爷走得早,我爸这个当大哥的一路拉扯弟弟妹妹,早些年挣的工资没少给你们花,谁家孩子去我家一天三顿的吃也没往外撵过,后来老房子拆迁,二叔你们一家拖家带口天天来哭,说你儿子不孝顺你们两口没地方住,小姑你也说姑父对你不好手头没钱,后来分房的拿钱的,就只有我爸一个子儿都没落,那会儿你们笑着说大哥这好大哥那好,现在就成了大哥没肚量,各位摸着良心算算,这事到现在才几年?”   他还没说完,一提房子大婶儿立马炸了,拍桌子道:“房子是房子,欠钱是欠钱,那是你爸不要的,你个小辈的没资格在这叨叨!”   项臻本来一直压着火气,这下一下子忍不住了。   他以前很烦家里的这些事,这起子亲戚多少年的德性从来没改,无奈他爸总念叨一家人,闹翻过去总会再和好。   项臻对父母时常会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心理,可是又无可奈何,自己上火几次也就不管了。可这两年他们也太过分了些。   “那行,”项臻点点头,脸色渐渐沉下,“欠债还钱是应该的,二叔,欠你多少,今天我们就把这事办了。但是我话也撂这,以后我爸如何我不管,但在我这,我们就没这层关系了。”人要脸树要皮,别说当着梁鸿面,就是今天梁鸿不在这,他也未必能忍住下去。   项臻气得胸膛微微起伏,伸手拍着上衣找自己打算交学费的那张卡。   可是今天出门匆忙,那卡被他放在家里没带。项臻摸索了两下没摸着,转身就要去找外套拿钥匙,被梁鸿给拉住了。   项臻以为他要拦着自己,不过仍回头看了一眼。   谁知道梁鸿却道:“既然这样,那在座的各位,不管欠了多少都一块还了吧。”   项臻微怔,他卡里一共就拿五万,想一块还了压根儿不够。   梁鸿却只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随后很快放开,依旧以外人的姿态环视一圈,客气道:“我今天就是过来给安安补个课,各位家里这点闹剧,但凡顾及亲戚脸面,是不会让我一个外人看到的。所以既然都这样了,我不妨多管闲事管到底,这边一共欠了各位多少钱,今儿我就一并清了。各位也别坐这吃了,现在回家都找找借条,我就在这等着。”   项臻的二叔一看场面难堪,也知道今天这钱还了,以后亲戚恐怕就难做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照着老婆劈头盖脸地就骂:“让你少逼逼!你就痛快你那张嘴!”说完又一挥胳膊,指着梁鸿,“你一外人就别搀和我们家的事了。”   梁鸿冷笑一声,不客气道:“你以为我愿意掺和?你要管老婆就早点,现在你老婆人也骂了闲话也说了,便宜占完就跑啊,你做面子给谁看?”他说完顿了顿,干脆道,“今天这钱我就还定了,要不然一天是一天的利息,你想多吞,我们还不愿意呢!”   二叔一梗脖子还要争论,另一旁的姑父也在一边打圆场。场面正吵闹,就听后面有人喊:“够了!”   项崇山站在众人身后,径直看向弟妹几家,眼神里满是失望。许久,他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们回去吧,把欠条拿来,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   梁鸿知道今天这事说是自己惹的也没错,如果他忍一忍不出声,场面或许不会失控。场面不失控,别人家好好的一顿团圆饭就不会半途散席,一屋子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个精光,只剩下两桌的杯盘狼藉。   不过他也不后悔,项崇山推门出来的时候,梁鸿注意道他原本穿了一件熨烫妥帖地呢料外套,显然是因为今天自己过来特意换的。老人家一早上高高兴兴地等自个,回头却被其他人给气倒床上,搁梁鸿那梁鸿还觉得心疼呢。   他平时在家不怎么干活,吃完饭也多半是项臻收拾,这会儿看项臻和他爸妈心情都不好,等那帮亲戚连带着熊孩子都走光了,他麻利儿地把手机一放,端着盘子碗碟就要开始干活。   张主任心里五味杂陈,还没等理出个头绪,一看他这样立刻着急地拦着,喊道:“这孩子快放下,我来就行。”   梁鸿有意卖好,赶紧说:“没事没事,家里都是我干这个,习惯了。”   项臻:“……”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很配合的没戳穿他。   张主任果然回头就拍项臻,撵着他也去:“看把你懒的!在家还欺负梁鸿!快别让他干了,你去吧!”   于是剩下的东西都被项臻收了,梁鸿慢吞吞地在厨房里洗盘子,等项臻把最后的俩盘子也收拾进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刚怼人的时候挺有气势,这会儿回想一下又琢磨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了,太不给主人家面子。   梁鸿偷偷瞅了眼项臻,看他脸色好了点,这才小声问:“你不留点啊,你爸还没吃呢,你妈也没吃几口。”   项臻把厨房的门关上,随后反锁了一下,这才转过脸叹了口气:“他们这会儿吃不下,有两盘没怎么动的,放一边就行。”   梁鸿哦了一声。   项臻突然喊他:“梁鸿。”   梁鸿一愣,下意识转身看他。   项臻却没说话,只是走过来抱住他的腰,随后低头把下巴搁在了他肩上。   梁鸿手上满是水,这会儿张着胳膊,心里却开始翻江倒海了,心想项臻这么个大高个老爷们,现在跟个无助的孩子似的靠在自己肩上……这是得受多大的气啊!   他内心戏多,越想越心疼,赶紧先开口安慰:“你别难过哈,我有的是钱,别说就他们那几万,再加个零也没事,我可是有小金库呢。你那个什么婶儿什么姑的,是他们眼界低小市民,估计以前比不上你们家心里羡慕嫉妒恨,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点借口了,就在那可劲儿的嘚瑟呢!你说嘚瑟什么啊?说白了大家不都是猴子没毛儿脸上少坑吗?”   他说到这一顿,不知不觉把自己先前骂人的话带了出来,顿觉不妥,心想好歹都是项臻的亲戚,他自己嫌弃没事,我这么说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梁鸿又赶紧往回掰,“啊当然了哈,这个也挺常见的,也不是你家特有的情况……我姥爷家比这个还奇葩……”   他嘟噜嘟噜说起来没完,直到脸上被人啾地亲了一口。   梁鸿扭头瞅,见项臻不像难过的样子,松了口气:“你没事了?”   “我……”项臻无奈地抹了把脸,哭笑不得道,“我其实就是想抱你一会儿而已,在外面守着我爸妈不方便。”   梁鸿:“……”   项臻又皱眉,突然问:“刚刚我怎么听你说什么小金库?”   梁鸿:“……”   过了会儿梁鸿擦好手在一边闲站着,项臻一边刷碗一边问他:“……爷爷的洗碗机、新拖鞋、毛巾被都是你买的,那还有什么,姥爷的垃圾桶?”   梁鸿挖坑自己跳,这会儿只得挠挠头,闷声交代:“我买的。”   “那个烧水壶?”   “……我。”   “那个风扇的灯?”   梁鸿沉默了一下:“……也是我。”   项臻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干脆问他:“你就说哪些不是你买的吧?”   梁鸿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项臻:“……”那天他回家后差点吓傻,虽然觉得应该是梁鸿的杰作,但是还真没想过那么多东西是他一天给买完的。   他把最后一点收拾完,仔细洗了手,这才看了梁鸿一眼:“那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梁鸿赶紧点头:“知道知道。”   项臻转过来跟他面对面:“哪儿错了?”   “不该背着你花钱。”梁鸿说,“也不该撒谎骗你。”   “……花钱是你的自由,这没错,”项臻无奈地笑了笑,没继续跟梁鸿绕弯子,而是径直说道,“你喜欢买什么东西买就行,这是你的以前的习惯,现在也没必要改。但是你不该瞒着我,并主观地认为我会不支持不高兴。有时候你替我想的,未必真符合我自己的想法。”   梁鸿眨眨眼,他的确一开始就替项臻想了很多,也以为俩人的矛盾会发生在消费习惯上,没想到项臻竟然会这么想。他心里意外,却又甜滋滋地忍不住腻歪,没话找话说:“可是我总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项臻说:“那就买。”   梁鸿又问:“万一我自己的工资不够花怎么办?”   项臻看了他两秒,嘴角弯了下,随后又渐渐收起,有些认真地说:“没关系,我以后能养得起。”   梁鸿斜眼瞅他:“真的假的?”   项臻停顿了两秒,似是犹豫,直到梁鸿诧异地看过来,他才轻笑了一声:“本来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公布的,我现在是主治了。” 第33章   同安医院虽然名气响, 规模也大,但内里的生态系统却是两极分化状态,中低层的医生待遇很差,几乎等于廉价劳动力。而等职称一旦上去,各方面待遇又会很快跃入另一层。一个主治放在别的医院没什么稀罕,但是搁同安意义就不一样了, 所以在这里晋升主治特别慢,算下来比别处得多熬三四年。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熬的过来, 去年医院里跳槽的医生就不少。周围的大小医院都盯着这边,挖人的时候给安家费,给分房, 给承诺职称。项臻他们在同安吃不饱, 挪个地方换个地方, 可能境况就会立马大不一样。毕竟他们个顶个, 身后的履历也足够漂亮。   梁鸿虽然也知道他这是早晚的事, 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小声“啊”了一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狠狠把项臻给抱住了。   项臻笑道:“高兴吧?”   “高兴!”梁鸿也忍不住笑起来,又瞅他,“你还挺捂得住,昨天都不告诉我。”   “本来想今天来个双喜临门,让你们都高兴高兴的……”   “现在也不耽误,”梁鸿拉着他就往外走,“赶紧跟你爸妈说一下, 让他们也开心开心。”   张主任正惦记着梁鸿没吃好,揣着钱包要下楼去买点东西。梁鸿见状连忙喊住,等项臻把好事说了,趁着张主任和项叔叔都高兴,他便在一旁趁机建议:“项叔叔中午也没吃饭,现在还不晚,要不我们一会儿出去吃吧。咱一块好好庆祝庆祝。”   项崇山点头同意,道:“行,就听小梁的。”   倒是张主任迟疑了一下,左右看看,突然拉着项臻说:“小彦你过来帮我个忙,我那个箱子拿不下了了……”她说着开始往外走,项臻正疑惑,被她赶紧给拽出去了。   房门关上,梁鸿还在那傻笑呢,就见项崇山朝他招手,随后却是递过来一张字条,右下方按了个手印。   梁鸿低头一看,顿时就明白了。   项崇山却压了压手道:“小梁,你先听我说。你今天给叔叔应了急,长了脸。这事儿叔叔高兴。但是一码归一码,你跟小彦这才谈到一块,连个年都没一块过呢……总不能真让你出钱。这打个条是应该的,你先拿着,等年后小彦他舅来了,就周转给你了。”   梁鸿知道他这性格,为人正直又热心,处处替别人考量,生怕让人为难。想了想不敢硬争,迂回道:“项叔叔,我初中那会儿可没少跟着你蹭饭。”   项崇山笑了下:“那有什么,就几顿饭。”   “我那时候正长个,那几顿饭要不吃,估计上课都难受着呢,”梁鸿笑道:“叔叔你不光帮我忙,对亲戚也挺够意思,刚刚在外面项臻说的话我都听着了,你这些年帮扶弟弟妹妹,从不会算计吃不吃亏,这个听着是犯傻,可是要易地而处,别人也难保不这样。亲人朋友,有一层感情在,肯定和陌生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人情往往战胜理性,得失也就不计较那么清了,是吗。”   项崇山今天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梁鸿会说这番话,不管是给他留存脸面还是其他,听着都舒服到了心里。   “是这回事,”项崇山说,“按说亲人之间,是不该那么计较的。”   梁鸿笑笑,趁机把那借条放回他身边,恳切道:“那这个是不是就太见外了。我跟项臻在一块,是奔着长长久久去的,算起来咱才是一家人。他的事也是我的事,除非叔叔对我不满意,想划清界限,要不然我拿着这个也不安。”   项崇山明白过来,看了他一会儿,连声叹气:“也罢……也罢……”说完把那借条拿回手里,摇了摇头道,“叔叔就怕给你俩增加负担。”   “不怕的,”梁鸿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下,“有什么事都有我跟项臻俩人呢,人多力量大。”   项臻的几家亲戚住的都不算远,没多久那几家人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各自的借条。梁鸿一看都是三两万的小钱,加起来统共还不到十万,也懒得费口舌,等项臻验看了借条无误,便从手机上挨个给转了过去。   项臻二叔大概觉得有些不好看,站在一旁想找着说两句话,也被张主任给客客气气地轰了出去。   那几个人一走,他们便一块热热闹闹出了门。   项臻开车,安安跟着爷爷奶奶在后面坐了,一家人转着找了处老字号的菜馆。此时虽未到闭餐时间,但菜馆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梁鸿跟着大家一块往包厢走,远远瞅见靠窗那一桌有一家人在吃饭,他不觉稍作留意,就见那边两位老人头发花白,对面坐着一对小年轻,一高一矮,都很面熟。   梁鸿微微一愣,忍住没打招呼,只悄悄拽了下项臻的衣角。项臻回头握住他的手,视线跟着一转,等看到宋也和夏医生时,心里也觉惊讶极了。   ——   夏至最近并不是很顺,年前院里升了几个主治,但里面并没有他。尽管他打定主意再过几个月就离职去准备考试,但在消息一出来的时候,心里仍是止不住的失落。   工作不顺,生活上也是一团糟。那位答应把房子租给他的同学临时反悔。夏至收到对方电话时正在火车站,家里二老眼看着马上抵达。他顿时毛了脚,心里想着再怎么也不能让远道而来的父母晚上没地方住,一时心急,慌乱中就拨通了宋也的电话。   或许也不全是慌乱,那个号码他删了又存存了又删,最后拨出的时候几乎没过脑子,就像是预演过太多遍一样。   宋也临近中午却才睡醒,接起后很疑惑,问他怎么了。   夏至只得简短道:“你能不能帮我定个酒店?”   宋也顿时想歪,在那边哈哈笑道:“你要是想了就打个车过来呗,定什么酒店啊。”   “我爸妈来了,马上就进站了,”夏至着急道,“我现在在这接他们抽不开身,你能不能帮个忙?”   宋也这才反应过来,痛快地起来穿衣服,道:“没问题,你要定哪儿?”   “就我们医院旁边的如家吧,或者他对面的汉庭也行,”夏至算了算,“先帮我定三天吧,就要大床房。”   宋也没多问,等开车到地方了,才发现这处如家在一栋居民楼旁,店面极小,还不如旁边的花店阔气。等推门进去,却又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走到尽头是另一段楼梯,写着“二楼前台”几个字样。宋也走了两步,见地上都是各种小卡片,上面美女衣着暴露搔首弄姿,顿觉不耐烦,转身就走了。等出来再找汉庭,开着车曲曲绕绕,却又差点堵进一处胡同。   夏至在那边还不知情,火车晚点了五分钟,等人流开始往外涌的时候,他便在出口那紧紧盯着,生怕错过父母。可是眼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过去了,也没看到父母的影子。   眼看着后面的人稀稀拉拉,夏至又拨了两边电话,却都提示没信号。想要伸头往里面瞅瞅,看是不是还没出来,眼前又是一排排的高个壮汉,他一米七五的个头在这边着实不显眼。   夏至心里顿时有些着急,害怕父母是不是走错出口迷了路,又怕他们坐过站没下车。毕竟这二老一辈子在乡下,出省的次数极少,用下智能手机都胆战心惊,看哪哪儿都不会,这次过来的车票还是村里年轻人给买的。   他心里忍不住自责,心想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别人父母年轻还好说,自己爸妈是老来得子,如今早过花甲之年,自己却一年年的在外不回家,着实不孝。   又想自己一年年不回家又如何,到现在不一样没混出个人样,工资没涨,职称也没上,现在手里那点钱连个好点的房间都定不了。   他内心羞愧酸涩,正琢磨着再不见人就去找找火车站广播,扭头就见不远处有俩头发花白的老夫妇正连拖带扛地带了许多东西往出站口这走。后面有个车站的工作人员正帮忙抱着一个个头挺大的灰色皮箱,夏至一眼认出那是自己上大学时的那个箱子,眼眶一热,赶紧喊了一声“妈”,迎了过去。   夏至爸妈远远抬头,满脸欣喜,又跟后面的工作人员道谢。夏至赶紧把东西接过来,掩去心酸,只抱怨道:“说了不要带东西,怎么还拿这么多啊?”   夏妈妈道:“都是你爱吃的,家里这口零嘴外面做不出来,你又常年不回家,所以我就干脆多给你带一些了。你也跟你同事领导分一分尝尝。还有这些是点特产,你平时不得送个礼啊,别的能买到了不稀罕,咱那产的才行。”   夏至以前也常被念叨,只是他那时是打心里烦,觉得父母过时又唠叨,只有这会儿才开始明白父母心思,觉得这些土货稀罕。   夏爸爸也在一边说:“你妈为了好吃,让你能多留几天,昨天现做到后半夜,也没睡什么觉,就来赶火车了。”   夏至鼻子又酸,忙扭过头搓了把脸忍住了,笑道:“那我们正好先去把东西放下,你俩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睡醒我带你们去吃顿好的。”   他想到这才想起宋也那边,忙打电话问办的怎么样了。   谁知道宋也却问:“你们是在火车总站还是东站?”   夏至道:“东站,西江这边。我们一会儿打个车过去就行。”   “不用了,”宋也道,“找个避风的地儿等着吧,等我十来分钟,过去接你们。”   夏至一愣,未等反应,就听宋也安排道:“也别住什么破酒店了,我还有个房子空着,就住那吧。” 第34章   宋也十五分钟后开到了火车东站, 又给夏至打电话,说进停车场麻烦,让他们直接到马路对面。   夏至忙和父母连提带抱地挪着行李,等到广场上往外看,却没看到那辆眼熟的小白车。   宋也倒是先看见了他,又打电话过去:“你对面, 黑色的。”   夏至抬眼,这才看到就在对面停了辆黑色的SUV, 打着双闪。   他忙招呼着爸妈一块过去,等走到路口过人行道是,却因为车辆拥堵, 他们东西又太多, 走走停停地十分狼狈。宋也在车上看着, 却没有下去帮忙的意思。直到夏至走到车前, 他才降下车窗, 朝后看了眼道:“不行这个箱子就放后座上吧,挤挤应该放得下。”他说完不觉嘀咕了声:“你这行李有点多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这车子处处都是真皮和木板装饰。夏至涨红了脸低着头,怕父母给他弄脏车子,便催促着二老先上车,自己在后面一样样的小心摆放进去。   等回到车上,却正听父母在跟宋也聊天。   夏妈妈原本也是好意,见儿子的朋友开车来接, 心里只觉得亲切,于是热情招呼,问宋也叫什么,多大了,现在做什么工作,又夸他这个车真好真舒服。   宋也虽然回复,那神情却不怎么热络,问两句答一句,给人感觉客客气气地。   夏妈妈吃不准这人是不愿搭理人,还是话少不善言辞,心里多少泛了下嘀咕。等到夏至上车后,宋也的脸上由阴转晴,她才慢慢品出点什么来。   宋也浑然不觉自己有何不妥,见夏至坐旁边了,刚刚累积的不耐烦顿时消去一半,于是笑着转过脸问夏至:“你爸妈还没吃饭吧,这会儿正好中午,先去吃个饭?”   夏至心里感激他帮忙,忙点头:“好的,你也没吃午饭吧。”   宋也昂了一声:“还说呢,我这刚睡醒就被你喊起来了。”   夏至微微一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得抿嘴咽了回去。   宋也开车三饶两绕,去了一家老菜馆。这菜馆颇有些来历,牌匾还是当年乾隆所提,几百年传下来,菜品花样和口味一变再变,人气倒是一直很足。   四个人去的时候正好有个靠窗的位置,等分着落座,夏至便主动招呼点餐。   夏至父母原以为小店收费不会很高,等翻开厚重菜单一看价格,这才暗暗吃了一惊——青菜最便宜的都要五六十,还只是白灼几根,搁在一个白瓷盘里淋点酱油。其他的稍微加点肉或海鲜,都是三位数以上了。   二老觉得这里东西价格太高,简直就是坑人,可是又顾及着儿子朋友在场,怕自己反应太大儿子没面子,犹豫再三,只勉强点了一个青菜。   夏至也觉得这里贵,不过他听说过这菜馆的名气,心想父母来一趟,吃点好的也应该,更何况宋也还在这,便在一旁劝他爸妈道:“你们看看,还有想吃的吗?不能只点一个青菜啊!”   夏爸爸忙道:“你们点吧,我跟你妈就点个青菜就行,在车上我们都吃过了,这会儿也不怎么想吃。”   夏至知道他爸妈心疼钱,心里酸涩一阵,仍劝道:“青菜不下饭,至少再来个小炒肉吧?”   夏爸爸正要点头,就听宋也在一旁大大咧咧道:“小炒肉他家的不正宗,又不是湘菜馆,来这就得吃佛跳墙。他家还有那个鱼丸汤,自己打的,特别好喝,在别处都喝不着。”   夏至一看佛跳墙和鱼丸汤的价格,心里微微一沉。   宋也却丝毫没有注意,喊了服务员过来,佛跳墙要了四盏,鱼丸汤要的大份,除此之外又另点了几样炒菜,多是进口鲜虾蟹贝,好歹最后没要酒。   夏至一开始就打算自己请客的,等宋也一通点菜下来,他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不禁怀疑自己的身上有没有那么多钱。   可是不管有没有,现在都得先忍着。   夏爸爸对儿子的这个朋友十分诧异,觉得这人不仅行事作风和儿子完全不一样,仅仅看现在俩人的交流,这人似乎也更像是一个支配者。相比较之下自己儿子反倒有些唯唯诺诺了。   他这一辈子没读什么书见什么世面,但是看人的眼光差不了,此时不好盯着宋也看,便问向夏至:“你跟宋先生是同学?”   夏至还在盘算着一会儿怎么付钱,闻言不仅一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是同学。”   夏爸爸又问:“那你们是同事?”   “也不是,”夏至如实道,“我们是在同事过生日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项臻过生日,不过是请他们相熟的几个同事一块吃饭,中途接了个电话,回来便跟他们说有朋友过来凑个热闹。他仍记得那天天气不太正常,白天的时候突然升温,夏至脱了外套,把里面套着的宽松T恤一路卷到肩膀上,正胡吃海塞的时候,抬头就看一个挺帅气的男孩子走了过来。   男孩差不多一米八,腿长比例很好看,穿了条特显腿直的九分裤。夏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等项臻介绍,才明白对方只是显嫩,但实际年龄跟自己一样大。他那会儿还只是满带善意地朝对方笑了笑,表示友好。谁知道宋也也回他一个微笑,随后又坐到了他的旁边。   宋也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气味,淡淡的,夏至起初以为他喷了香水,心里还纳闷这人的香水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冲鼻子。等到后来他去宋也家里,才明白那气味来自是他衣帽间里放置的香氛,气味淡而特别,像是后花园里的薄雾,一层又一层的渲染到他周遭的空气里,乍闻只是特别,再闻却容易迷醉。   此时宋也身上的气味一如既往地吸引人,莫名地给人一种高级的感觉。   夏至不自觉看了他两眼,见宋也只顾着低头看手机,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只挑着话题跟爸妈说些有的没的。   这顿饭最后还是宋也付的账,夏至当时正忙着从兜里翻卡包,宋也那边便把店里的会员卡递出去了。会员卡消费不用密码,前后不过两三秒,往卡机上一贴,便是一千多块划了出去。   他似乎完全不拿这个当回事,夏至却默默记在了心里,只等着回头在手机上转给他。又一想,宋也把房子借出来是帮忙,自己不能白麻烦人家,一会儿还得留意一下宋也那处空房的房租。   他心里打定主意,真得宋也开车到地方了,夏至却有些愣了。   这里正是他之前说过的地标建筑,原来跟他同宿舍的赵医生就租在这。不过后者是骨科的,每次科室分奖金比他一年工资都多,家里也有钱,所以才租得起。   宋也一路开车地下停车场,找了靠着电梯的地方停车,这次帮了把手,跟他们一块把东西搬了进去。又一样样挪到了房间里。   不过房间里的确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地毯很脏,家具上也积了灰。一角的垃圾桶里还有些残余的果皮,幸好干了,没招惹飞虫。   宋也把最后的行李箱给放地上,沿途过去按开所有的灯,边走边介绍说:“我这地方空挺长时间了,以前就是兄弟们有时在这住几天,或者过个夜,我也没来看过。阿姨和叔叔别嫌弃,你们在这稍微坐会儿,我让物业派人上来打扫。”   夏至爸妈忙道:“不用叫别人的,我们自己收一下就行。”   宋也说:“没关系,物业那有管家,打个内线就可以了。”   “真不用的,”夏妈妈忙拦着他,不好意思道,“我们过来已经很麻烦宋先生了,这房子很高档了,我们自己扫一下就行的,这活儿天天在家干。”   宋也闻言看了夏至一眼。   夏妈妈又道:“宋先生有事的话忙就行,别耽误你太多时间。”   宋也犹豫了一下:“我也没有太忙。”他话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看着夏至。   夏至让他的目光盯得脸上发烫,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这次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也许是有感激的成分,他自己都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可是越期待,越忍不住磨蹭一下。夏至借口帮父母介绍周围的便利店和超市位置,又多说了会儿话,一直等宋也都快不耐烦了,这才和爸妈说自己回医院一趟,告别出来。   宋也一路走的很快,等夏至进了电梯,他突然伸手搂住对方的腰,凑过去狠狠滑到大腿上抓了一把。   夏至被他抓的一个激灵,呼吸顿时不稳了。他忍不住看了眼摄像头,压低声问宋也:“你发疯了么?就这么等不及?”   宋也嘻嘻笑道:“我早就等不及了,你一直没察觉?”   夏至转过脸看他,愣了下:“什么时候?”   宋也笑道:“吃饭前,你说刚认识我的时候。”   夏至脸上稍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我看那会儿你一直在看手机呢。”   “老司机的自我休养,叫什么来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宋也啧了声,压低声笑道,“那会儿听你一说,我都快合不拢腿了。”   俩人重新钻上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回家,刚进门身体便紧紧贴在了一块。   衣服从门口一路散落到了床上,夏至惊讶于自己的激动和兴奋,他强迫自己离得稍微远了点,去观察宋也脸上的表情。   后者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大张着腿。看他看过来,还暗示性地半张了嘴巴,舌头不安分地动了动。   夏至也忍得十分辛苦,但他仍咽了口水,先伸手贴着宋也的皮肤,从腰部开始缓缓而动,时轻时重地抚摸揉捏。等到宋也的身体开始在他的手掌下轻轻战栗时,才慢慢地跨腿地压了上去。   夏至这次没有直接动作,而是低头看着宋也,声音很轻地问了句:“我可以吻你吗?” 第35章   因为宋也的公寓离着医院不远, 夏至这几天下了班便买着菜过去,跟父母一块烧菜吃。晚上睡觉没有多余的房间,他就在沙发旁打个地铺,夏妈妈一开始十分心疼,执意要跟儿子换过来,闹着自己去睡沙发。夏至不同意, 只说自己要看书写论文,等到半夜才能睡觉, 这才把二老安抚下来。   当然他这话也不全是为了安慰父母,辞职备考对他来说的确压力很大,他也想过像项臻一样读个在职, 但现在在职的名额本来就少, 最后读完一样的考试标准, 证却不一样。说不好等出了本单位, 其他地方都不认的。   项臻这样家在本地的还好说, 可以一直在同安医院待着。可他这种外地人在本市无根无萍,总要考虑日后定居和父母养老,不能一辈子栓在这里。每每想到这些,夏至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头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驴,眼前雾气沼沼看不到出路,只能自己多看点书多考个证,挣点傍身之物,使每一步走的不那么慌。   他晚上学到一两点,一早再去赶公交车上班, 这期间还碰到过赵医生两次,夏至只笑着解释说过来有事,赵医生看着他手里提的蔬菜鸡蛋,心下了然,却也配合着假装什么都不知。   倒是宋也自从那晚之后就一直没再露过面。夏至的科室年底最忙,他刚开始没察觉,等到除夕前一天,他才意识到俩人已经几天没联系了。   说长不长,但跟以前比,其实也不短。夏至不清楚宋也那边的情况,心里便猜测着是年底事情多,或许宋也也要忙着应酬请客走亲送礼。他琢磨半天不知道怎么主动说话,忽然想起那天的饭钱还没给,自己把钱倒了一下,存到微信的卡上,给宋也转了过去。   发完那边没消息,倒是项臻找他。   项臻从家里带了些过年的东西过来,有本地的特色花馍,鲤鱼刺猬和金元宝各种吉祥物一整套,也有适合南方人吃的甜味年糕和竹筒粽这些,都是整盒装的,显然是特意去买的。另外还有一袋子炸货,整整齐齐码在几个密封盒里。   夏至愣住,就听项臻笑道:“你上次送的那盒炸扣可把梁鸿给吃美了,原本想这两天请你爸妈吃个饭尽下地主之谊的,但他有点感冒,怕传染二老,所以就让我先把东西给你捎过来,都是年夜饭用的,你带回去看看,挑着喜欢的热一下就能吃,这样明天晚上就不用准备太多了。”   夏至心下感动,又看都是礼盒装,忙摇头说:“就一盒零食,你们也太客气了。”说完无论如何都不收。   项臻笑道:“说实话这些都不是贵重东西,就怕你不要,我专门跑去年货大集买的。你要不收就浪费了。”说到这顿了顿,又说,“再说你带回去,不管爱不爱吃,告诉你爸妈是同事送的,他们不也放心吗。”   夏至赧然,这才把东西接过去。   俩人又说了会儿别的,期间项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随口提了句:“宋也那天说要陪他爸妈旅游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夏至先是略微惊讶,后来心里却稍稍松了口气,心想怪不得这人一直没联系,原来是玩去了。   他心下轻松,没多想,只抿嘴笑了笑:“也挺好,春节陪着父母享天伦之乐,总比我们在医院值班的强。”   项臻看他一眼,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夏至再看,对方却已经转开脸,低头在那翻病历了。   他自然不知道宋也的父母都在国外,而后者既没有出去旅游,也没有忙着应酬。   宋也只是不想见他而已,但是又觉得自己突然这样有些不好,最后找了项臻给他带话。而且一开始还不是直接找的项臻,而是告诉了梁鸿。   他把梁鸿约到了咖啡店里,自己要了热巧克力,慢吞吞喝一半了,才对梁鸿说这事,又道:“……就说我跟我爸妈出去旅游上一两个月,手机也没带,联系不上。”   梁鸿听到这个要求简直匪夷所思,“啊”了一声:“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说这个啊?”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脸面上不会太难看。”宋也说完叹了口气,“你不懂,真的,见了会尴尬。”   梁鸿问:“你这是尴尬呢?还是害羞?”   “还真不是害羞,”宋也皱起眉头,“你是没见,他那天的表情,那眼神……就跟要把你吞进去似的,哎怎么说呢,你记不记得以前咱俩一块出去玩的时候,海沟那块的样子?”   梁鸿点点头:“记得啊。”   他不会游泳,当时跟宋也一块出海浮潜,冷不丁就飘到了海沟那边,那边大陆坡极陡,犹如断臂悬崖。梁鸿当时一慌,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海流的问题,只觉得后背的暖流温度直降,自己像是随时要掉进深渊一样。   宋也道:“就是那种感觉,我那天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梁鸿这下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了。   俩人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宋也转着头看着咖啡店外面,手里的纸杯被他捏扁又压宽。   梁鸿想了会儿,忍不住问他:“你要是觉得尴尬,也可以不联系,或者直接说明白也行。何必再编个谎?”   宋也自己也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突然不联系不好,想了想道:“这不是怕以后见面不好看吗,我还经常去他们医院,万一碰上了呢。”   他说完又朝梁鸿双手合十:“拜托拜托,就项臻一句话的事儿。”   梁鸿最后只得答应下来,等项臻回来把这件事一说,项臻却愣住了,问梁鸿:“他自己这么说的?”   梁鸿点头:“对啊。”   “我以为他俩成了呢,”项臻诧异,“那天不都见父母了吗?他俩断断续续也联系好几个月了,怎么现在又闹这一出。”   梁鸿微微摇头,把那天宋也的“马和驴”的言论说了一遍。   “可能夏医生对他来说就只是将就吧,”梁鸿道,“要是俩人都不认真还好,现在夏医生变了,所以他就觉得不太合适了。”   项臻却摇了摇头。梁鸿不知道他否认的是哪一句,只听他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这话不能帮他传,回头我自己拒绝他,你就不用管了。”   俩人沉默的吃饭喝汤,安安一直在奶奶家跟着忙年,难得他们俩能多独处几天。梁鸿刚吃完就兴致勃勃地要看电影,项臻却道:“你自己看会儿吧,我去看看书。”   梁鸿说:“我自己看什么电影?”   项臻无奈道:“那你看会儿电视?不行动画片也行,要不然我一陪你这书就看不下去了。”   俩人前两天倒是看电影了,爱情片里主角亲一下,梁鸿就跟着要亲亲,灾难片里主角要冻死了,梁鸿也跟着好冷好冷要亲亲……项臻亲他哪能那么容易收住场,最后非得滚到床上去。   梁鸿忍不住脸上一红,也不看电视了,从厨房翻出咖啡豆给他磨咖啡,等煮好了端过去,又殷勤得在后面给项臻捏肩膀。   项臻原本心里有些烦闷,看他这样又觉好笑,叉开一条腿出去,拍了拍大腿。   梁鸿坐上去,忍不住上手捏了把,慨叹道:“你大腿好结实啊,看你平时也没锻炼,怎么搞的?”   项臻左手揽着他,右手翻过两页书后才道:“谁说我没锻炼?这几天每天不都至少半小时吗?”   梁鸿哈哈哈大笑:“跟你说认真的呢,你就知道说荤段子。”   项臻眉头微扬,也一本正经地说他:“我也是认真的,要不然下次你换个体位,试试在上面,那个比较锻炼人,就是腿容易酸……”   他跟梁鸿说着说着又腻歪起来,摸摸索索亲了好一会儿,不免又是气血涌动。不过这次好歹勉强压住了,梁鸿起来去客厅摆弄着丙烯画石头,项臻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果然是温柔乡英雄冢,以后再这样我看我博士也别考了。”   梁鸿嘿嘿笑他:“你自制力不行啊,项医生。”   项臻赞同得点了点头:“对别的还可以,对你是不行。”说完一时感慨,又道,“不过还是得分清主次,男人还是要有点事业。”   他这话一半是说自己,一半是在想夏至。   宋也跟夏至的事情并没有谁正经跟他提过,可是一边是朋友一边是同事,项臻多少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这次宋也的态度虽然是有些意外,但感情的事情不好说。项臻唯一不赞同的是他处理的方式——拿着借口搪塞过去,与其说是留脸面,还不说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而夏医生对这些全不知情,如果会错意,日后只能更难收场。   项臻拿定主意要跟宋也说一下,这边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倒是先在食堂遇到了夏医生。后者全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只看着手机发呆,犹犹豫豫,放回口袋,又接着再拿出来   项臻在远处看了会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改主意了。只不过那话没说死,尚且留有余地,前后漏洞也颇多。   夏至丝毫没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他晚上把项臻给的东西带回家,还笑着同自己父母解释:“宋也去旅游了,整忙着陪他爸妈呢,你们就不用总想着当面谢谢他了。”   夏妈妈也笑起来:“怪不得,我原本想着他要是哪天过来,看见咱把房子收拾的这么干净也好放心,知道咱家爱惜东西。要不然住这儿总是不踏实。”   宋也的这房子虽然进来的时候挺脏,但地脚和装修在这,浴室是全套镀金的科勒,卧室是自动窗帘,灯具开关都是镶嵌在墙壁里的触摸键,客厅里放置一台又能煮咖啡又能煮茶叶的机器,酒柜里还搁着不少洋酒。   夏至爸妈为人实在又仔细,第一天拿着自己的新毛巾给人一点点收拾,又擦了地板,这几天便尽量不出门也不乱碰东西,住得仔仔细细。   夏至把这些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心里也是同样的小心翼翼。   因为明天要值班,夏至这天晚上便陪着父母聊了会儿天,又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两瓶酒,陪父亲喝着。   夏爸爸问他:“你是怎么打算的?到时候考什么学校都想好了吗?”   夏至认真点头:“想好了,到时候我会提前自己联系的,你跟我妈不用担心。”   夏爸爸深感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直挺让我跟你妈放心的,说多了我们也都不懂,你想学什么去学就行,家里全力支持你。”   夏至鼻头发酸,忙低头拿酒杯,等抬头干了,眼眶仍是湿热一片,勉强喊了一声“爸”,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夏爸爸笑呵呵道:“你这孩子,红什么眼啊,我跟你妈身体都好着呢,你现在还年轻,多学学是有好处的。”   夏妈妈在一旁听了,也忙安慰:“是啊,我们俩还能挣,你就操心你的就行。”说完停了停,又说,“不过你岁数也不小了,等过完年就三十了吧,这对象还没着落吗?”   夏至愣了愣,道:“我这不是准备考试吗,以后不一定去哪上学,谈太早了也不好。”   “那你也得抓紧了,”夏妈妈道,“上学抓紧找个女朋友,别的不说,早点生个孩子我跟你爸还能帮你们看着,分担一下。”   夏至不由得低下头,幸好父母又聊到了其他地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可是心里仍是愧疚。   等到深夜,他把二老劝去休息,自己在一旁收拾好,躺下也睡不着,干脆再起来,翻了会儿书,不知不觉踱步到了落地窗前。   窗户明净,夏至稍稍俯视,便看了这城市最热闹的购物中心、奢侈品商厦,左侧是林立的高档写字楼,右侧则是市政大厦。白日里无数精英权贵出入,夏至偶尔往外看一眼都觉的耀眼眩晕,而此时半夜两点,周遭的霓虹灯都已熄灭,只剩下高楼顶端的红色警示灯一闪一闪,他才感觉熟悉了一些。   他觉的今晚喝的有些多,思绪混乱,胸臆难抒,仿佛自己与这繁华富贵近在咫尺。   夏至心想,说远其实也不远,上次还看见哪个地方的医院来着,博士安家费就给15W,购房补贴80W,入职后年薪保底二十多,此外还有奖金和科研经费……现在硕士这么多,的确缺点竞争力,自己使使劲在龙门跟前跳一跳,或许往后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到时候自己跟宋也……夏至心里飘忽一阵,忍不住拿出手机,按下了那个号码。电话通了两声没人接,他忽又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晕乎,赶紧又给挂了。   第二天夏至出门比往常早了一些,他胳膊底下夹着本英语语法的小词典,等电梯下行到一半,冷不丁迎头又撞见了赵医生。   老赵手里还提了个袋子,里面装着几个包子,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后热情招呼道:“小夏啊,还真是凑巧。今天正好坐我车吧,反正咱俩顺道。”   夏至犹豫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行,那就沾赵哥光了。”   “沾什么啊,住宿舍的时候没少麻烦你给跑腿,”赵医生也没多问,只拿了两个白软的大包子塞夏至手里,笑呵呵地说,“我老婆包的,荠菜馅儿,可好吃了。”   夏至忙接过来,俩人边走边聊,赵医生难得上班也有个伴儿,一直开到医院楼底下都说没完。夏至跟他扯了一路,等下车要走,却又冷不丁被赵医生喊了一声。   赵医生脸上还带着热聊的红晕,只是此时神情有些犹豫,像是不太好开口的样子。   夏至只扭头着看他,问:“怎么了赵哥?”   赵医生迟疑片刻后开口,却说:“小夏,你是不是住在38楼啊?”他说完顿了顿,又道,“我是今天等电梯的时候,看你从38楼下来才注意到的。也没别的事,就是吧,前阵子我看那楼层下来的人挺多。”   夏至眉毛微微抬了下,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赵医生神色有些尴尬,咳嗽了一下道:“就是那种人,挺能嗨能玩的那种小年轻,穿的也少,俩男的搂着一个女的,就一短裤还露半个屁股……你懂那意思吧,都不太像正经人。你有时候下班晚,要是回去碰到了,别招惹。”   夏至心里咯噔一声,跟他道谢,但心里多少明白了。   那公寓一个电梯只有两户使用,夏至之前听宋也说对面是物业的,一直都没装修所以赵医生只能是在暗暗提醒他了。夏至震惊了一会儿,随后又想起宋也说过那里让朋友住过。   宋也有钱,他的朋友里估计也有纨绔,年轻人玩狠点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夏至虽然明白,心里却忍不住有些不踏实。   他也说不上到底是不踏实什么,直到半夜他爸来了电话。   除夕夜里医院里的病人不算多,能不住院的都不愿意住院,能出院的也都赶着回家过年,夏至刚刚巡视完一圈病房,正琢磨着回值班室看看晚会的尾巴。就听口袋里手机响了。   夏至刚一接通,就听那边夏爸爸正在跟人大声说话,而电话那头的是他妈。   “夏至啊,你快问问宋先生!”夏妈妈声音急慌慌得,连声喊,“这里来了几个陌生人!”   夏至一愣,快步走到一旁,问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什么陌生人?”   夏妈妈说:“不知道啊!我跟你爸正打算去睡觉呢,就听大门响,突然进来四个人,俩男的俩女的,喝的醉醺醺的!你爸以为是小偷,拿了酒瓶子在那拦着,那几个人不乐意了,一个劲儿要报警。”她声音发颤,不过脑子还算清楚,只催着问,“这是不是宋先生家的人啊?咱住这他们家人不知道吗?怎么都有钥匙啊?你快问问,你爸差点跟人打起来。”   “千万别打,你拦着我爸!”夏至忙喊,“我现在就问问他!”   他这下再不犹豫,赶紧拨宋也的电话,那边却又提示正在通话中。   宋也这会儿正在跟人搓牌,那兄弟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刚小赢了一把,正在那得瑟。   谁知道一接通就听那边问:“老弟,这人是谁啊?哥们儿我带姑娘来公寓这跨年呢,裤子都快脱了,一进门出来俩人没吓死我!”   宋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人啊?我哪有人?”   那兄弟喊了声:“我草!你不认识啊?我还忍着没动手,不认识我报警了啊,俩老的!”   宋也这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我给忘了,认识认识!那房子借给他们暂时住两天,我草我忘跟你们说了。”   “你真行,老头儿脾气挺冲,亏我没直接骂,”兄弟啧道,“算了算了,我们开房去得了,不过这俩人谁啊?看着不像你家亲戚啊?”   “不是我的,我认识的一个人,他爸妈,”宋也叹气道,“老两口都来了没地方住,我那不闲着吗,就让他们去了。”   那兄弟啧啧两声,又牢骚两句便挂了。   宋也刚挂断去摸牌,就见手机又响。他有些不耐烦,接起来又喊:“又怎么了?你怎么一点儿屁事还没完了呢?”   说话听那边没声音,他斜眼瞅了下屏幕,等看到来电人姓名时,才猛地一惊。   夏至在这边听到了那边热热闹闹的声音。   他还没反应过来,等宋也说完后顿了顿,才低声道:“是我。”   “哦,”宋也讪笑了一下,“刚刚看错人了。”   “我听出来了,”夏至支吾了一下,才道,“我打你电话是想问下,刚刚我妈说你那公寓去了几个人,她怕是你亲戚朋友,两边不认识闹出误会,所以先让我打电话确认一下。”   宋也听他声音轻缓有力,却又意外得好听,不自觉得站起来,往一旁走了两步,回道:“是,我一个朋友以前借住过,钥匙一直拿着我也没收,他应该已经走了,让你爸妈放心就行。”   夏至松了口气,低声“嗯”了一声。   宋也拿着手机贴到耳边,忽然很想听他多说两句。   “你那个,”宋也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问了句,“在值班?”   夏至微微怔了下,仍是低低“嗯”了一声。   宋也说:“你别光嗯啊,你就没话说?”   “没……也不是,”夏至顿了两秒,说,“你还在度假吗?”   宋也想也没想:“额嗯,我刚回来。”   夏至笑了笑,又过两秒,他才道:“我还得值班,那个……祝你新年快乐。”   “同乐同乐,”宋也笑了起来,难得客气了一句,“也祝你和伯父伯母都新年快乐。” 第36章   宋也难得提起自己父母, 这让夏至有些受宠若惊,可是等他欢欢喜喜转告了宋也的问候,父亲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就明天,”夏爸爸在那边却正在气头上,大声道,“明天我就跟你妈搬出去, 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都能住得。不在这住了!”   夏至一听顿时愣住,又急又恼地问父亲:“怎么了, 好端端的出去干嘛,误会不是说开了吗,那是宋也的朋友。再说这大年初一的你上哪儿住去?”   夏爸爸大怒:“天底下除了他家就没别处可以住了吗?外面宾馆旅馆哪里住不下?!就要这么没骨头吗!”   夏至被骂地一愣, 顿时明白, 估计宋也的朋友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夏爸爸很少冲儿子发火, 说完自己也忍住, 只犟着脾气说:“你不用管了, 我出火车站的时候就看见过那种举牌子的,写着单间100还带暖气能洗澡。我跟你妈找个普通的,再住三五天就回去,一共花不了多少钱。”他说完一顿,又一挥手,“不用你管,我们自己带钱了。”   夏至忙道:“我不是不舍得花钱,你要非出去我就给你们定酒店,等我回去再说这事行吗?”   夏爸爸闷着不说话, 电话又被他妈接过去。   “就等你回来吧,你爸在气头上,我说说他。”夏妈妈在那边低声安慰,又叮嘱他,“你好好上班啊,在那值班别冻着,能睡就抓紧睡会儿。”   夏至答应着挂了电话,一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宁。现在临时找酒店肯定不划算,但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又不清楚当晚的情形,只得在心里琢磨着,回去好好劝劝,不行再说。   这晚无风无雨的过去,第二天交班也一切正常,夏至看着一切顺利,心里松了口气。他一路急匆匆往回赶,路过一个聋哑人做糯米糕的摊子,想着他爸妈都喜欢这一口,还掏钱买了几块。   可是等他回到地方,敲门却没人开,按门铃也没反应。   夏至心里疑惑渐大,再敲了会儿,终于觉出不对劲。他忙摸手机给他妈打电话,按了两下手机只一直是黑屏,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死机了。   幸好保安早上有留意到。夏至冲下楼去找人,那保安见状喊住他,说:“头发花白的老两口是吧?一大早,五六点钟就走了。”   夏至急出了一身汗,抓着人问:“他们去哪儿了说了没?拿什么东西了吗?”   保安说:“拿行李了,一个皮箱和一个大行李包,那箱子提手坏了,还是我帮忙给搬出去的。”出入这公寓的人虽然什么职业打扮的都有,但是夏至父母这样的还是极少,小保安那天看到,便不觉多留意了一点。这会儿看夏至急出了一头汗,忙拦着他问:“你要去哪儿啊?”   “去报警,再去火车站找找看,”夏至脸色发白道,“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这万一走丢了可怎么办?”   保安看他急慌了,提醒他说:“这人刚出去,报警都立不了案呢。他们有手机吗?你给他们打电话问问不就得了。”   夏至听到这才一拍脑袋,暗恼自己忙中出错,竟然连这儿都想不到。他借了保安的手机打,那边却也是没有人接,夏至猜着父母是看陌生号码不放心,只得再借保安的数据线。等自己的手机充上电勉强开机,他这还没拨出去,倒是立马有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夏至赶紧拿起来接了,就听那边一个年轻的声音问:“请问你是夏至吗?”   夏至说:“是我,你是……”   “你父母迷路了,也说不清自己住哪儿,正好碰到我执勤,所以在这等着,”年轻人笑道,“他们的手机丢了,借我的电话给你打,你这怎么才打通呢?”   夏至没想到正好遇到了好心人,忙感激道:“谢谢你,我刚下班,才注意到手机没电了。”   说完又是跟对方一通道谢,问了大概地址,就要打车去接。那人却笑了笑,随后道:“不客气,你也别过来了,把你家位置说一下,我正好要回队里,顺道把人送过去吧。”   夏至过意不去,但也知道这是最省事的做法,只得答应了,又想一定要留人吃饭好好谢谢。   过了十几分钟,果然有一辆白色警车慢慢地开了过来,夏至看着车牌尾号,跟那人告诉他的一样,连忙快走几步迎了过去,弯腰往里看。   果然他爸妈都坐在车里,夏至觉得驾驶座上的人有些眼熟,还没仔细看,对方已经从驾驶座上下来了。他抬头再瞧,这下倒是看清楚了,可心里也登时咯噔一声——就在不久前,他曾为了这人跟宋也翻了脸。   小交警此时身上穿了件黑色羽绒服,将一身的制服掩住,禁欲感弱了些,眉眼间却依旧英气十足。夏至微微仰头看他,心想难怪别人喜欢,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这警官比自己强出太多了,不管是身高还是气质,甚至举手投足的感觉……他顿时自惭形秽,心里像是浇了一盆热水,忽而发烫,忽而又微微发凉。   那交警已经把他爸妈的行李从后备箱拿了出来。   夏爸爸下了车,在一旁朝他连连道谢:“谢谢警官了,多亏了你帮忙。”   交警忙拦着,笑道:“没关系,正好顺道吗。”说完又叮嘱说,“以后阿姨和叔叔就是迷了路也不要在马路上来回走,这样太危险了。要是不知道怎么走,周围有执勤的交警就问问路,没有执勤的也可以打听下派出所。再一个,以后要出门啊,最好还是跟家里人说一声,现在这边降温厉害,挺多道路都结着冰呢,你说要是万一摔着了冻着了,不得让你儿子担心吗?”   夏爸爸连连应声说是。夏至一直在旁边偷偷打量对方,这下不得不开口,也忙道:“这次太谢谢……”他想说警官,脑子一乱却转成了警察,又胡乱想着警察叔叔,这人跟看着跟自己一般大,怎么能叫叔叔呢……嘴里左饶右饶,冷不丁冒了句“……谢谢大哥了。”   那交警闻言眉头微跳,一脸震惊,随后忍着笑看了过来。   夏至脸上一热,也知道自己出丑了。   他有些尴尬,对方却笑着问:“看着咱俩差不多啊,你多大了?”   夏至低了下头:“我28。”   交警笑道:“那就是了,我比你小一岁。刚刚在路上听叔叔说你是医生,还已经工作几年了,那很厉害啊,这么年轻。”   “我上学早,中学又跳级了,所以比同学小几岁,不过硕士毕业后就停滞不前了,现在就在同安消化科,当个普通的小医生。”夏至说到这里顿了顿,觉得不自我介绍下不好,只得说,“我叫夏至。”   “我叫丁涵宇,”那交警大大方方伸手出来,夏至忙跟他握了握,又听他说,“喊我小丁就行,我一会儿还要回队里,不过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面的。”   他说完笑笑,回头又跟夏至爸妈告别。   夏至心情复杂,一直看着这人开车走远,才沉默着过去提东西。   一家人重新回到楼上,他把行李靠墙放下,扭头就见父亲闷不吭声地回到了卧室里。   夏妈妈在一旁轻声解释:“原本你爸是担心你,怕你回来之后找太贵的酒店,所以就想着我们两个先找好地方落脚,等收拾好了再跟你说一声,谁知道这一出去,我俩都掉向了,愣是拿着北边当成了东边,越走越偏,手机也不知道丢哪儿了。多亏了刚刚的交警。”说完又心疼那手机,“我们这一路上没碰着几个人,应该是自己掉了吧?也不知道是丢在哪了?还能找回来吗?”   夏至不敢埋怨,只低声劝她:“我爸的手机用好多年了,也该换了,一会儿我出门去给他买个新的。就是号码得早点重办,别被人捡去骗钱。”   夏妈妈应下,说:“里面也没存几个号,家里亲戚的电话都在电话本上呢。”她说完忍不住慨叹,“刚刚那交警人真好,长的跟电影明星似的,学识谈吐也好,心肠也好,你说怎么有这么好的人呢。”   夏至微微一怔,心里突然有些别扭。他把手机放一旁一丢,刚刚压下去的埋怨又翻了上来,说他妈:“这样的人毕竟少,以后你跟我爸可别再乱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俩要万一丢了可让我怎么办?就是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吗?”   他说着说着声音不觉提高了点,夏妈妈一愣,望着他顿时噤声。夏至心里又懊悔,正要再说什么,就听他爸在卧室大声喊他:“你别说你妈!这事是我决定的!”   夏爸爸气得又走出来,扶着背命令他:“你现在就定宾馆,马上定,我跟你妈不可能在这住了!”   夏至看着他,忍不住站起来辩解:“住这儿怎么了?宋也也没怎么着你们吧?昨天来的是他的朋友,他又不知道……”   “他是不知道,”夏爸爸气得胸膛起伏,“可这是他的朋友,我跟你妈跟姓宋的都不熟,不愿住。”   夏至说:“你们不熟我熟啊,他是我朋友。”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你说说!”夏爸爸伸手指着他,又挥着胳膊冲卧室喊,“刚来的时候,你妈给人打扫房子,沙发底下、床底下……”又猛的指了指厨房,“还有那里,碗柜底下……你知道都打扫出些什么吗?城里人好玩,行,我们乡巴佬闭嘴就行了。可是昨天晚上,四个人过来,一进门衣服都脱成那样了。这里统共一间屋子,他们可是两男两女,你说这算什么?这不是乱搞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倒说说这都是些什么朋友!”   他说完欲言又止,最后仍扔出另一句话:“再退一步讲,不说他们,就说宋先生。朋友爸妈在这住着,他不可能一直当成透明人,一直不管不问,出了昨天那种事连句话也没有!”   夏至被父亲当头大骂,先是震惊于那些人的淫乱,又觉得后一句像是迎头一棒,敲的自己手脚发慌——他父母在宋也那的确是透明的。昨天的事情宋也也没觉得不妥,似乎没什么事就过去了。   可是他心里又忍不住替宋也辩解,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夏妈妈在一旁看着着急,生怕爷俩打起来,只一个劲儿劝慰:“今天过年,不能吵架啊,不吉利。”说完又去推老伴儿,“你少说两句,儿子不还是为了你好吗。”   夏爸爸却摇了摇头,半晌后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为了他好,那宋先生如何待他,才会如何对待你我。”   夏妈妈只摇头,最终还是哄了老伴儿去睡觉。   夏至心乱如麻,拿着钱包借口去买手机,快步走了出去。他在外面转悠了两个小时才回来,好在父母没再提出去住的话。他估摸着是他妈做通了他爸的工作,想了想,把手机给他爸放在了床头上。枕头下又压了两个红包,是给父母的压岁钱。   早上的那袋糯米糕已经凉透了,原本小小的几块糕点粘成一团,十分难看。夏至不舍得丢,也没法拿给父母,自己默默躲去厨房吃掉,吃了两口,嗓子里就变了味。   夏至心想,这大概就是心里苦,嘴中甜。   他又想,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被动呢?他到底是如何待我的呢?   他头脑发涨,内心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又不靠谱的想法。夏至觉的自己心脏咚咚直跳,忍了忍,仍是大步走出去,拿着手机第一次主动给宋也发了信息。   宋也此时正琢磨着怎么联系他,有阵子没见,上来就约炮似乎不好,可是客气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合适。手机弹出通知的时候他正犹豫,谁想打开一看,竟然就是夏至发的,上面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想做吗?” 第37章   夏至这次不仅主动约他做, 还说要请他吃饭。   宋也高高兴兴开车过去,在公寓楼下等了会儿,等夏至从旋转门里出来,歪头一看,微微有些惊讶。   夏至这天穿的很少,里面是件深蓝色衬衣, 下摆扎在黑色长裤里,外面是长至膝盖的米色外套。这身衣服不新, 搭得也普普通通,但夏至太白,穿着反倒感觉很合适, 十分清爽养眼。   等夏至上车, 宋也又注意到他还理了个新发型。原来趴着的细软头发两鬓剃平, 短短的向上竖起, 露着额头, 一下看着帅气了很多。   宋也由衷赞叹:“果然还是人靠衣装,啧啧,这一下就不一样了。你以前怎么不打扮打扮?”   夏至笑了下,看他一眼,又转开脸:“以前没想过,今天凑巧了。”   “凑巧啊,”宋也慢吞吞地拉长音,把车开出去,啧了声道:“我还以为是为了见我特意准备的呢。不是讲究正月里不剃头吗?”   夏至一愣, 脸上微红:“我没有舅舅。”   宋也总忍不住侧脸瞥他。他怀疑是自己太久没见人了,所谓远香近臭,今天冷不丁看见,总觉得哪哪儿都好看。他没多想,只惦记着多聊两句,便扯着听来的段子惹夏至说话:“你没有舅舅啊,我倒是有一个,小时候我跟我舅要压岁钱,他要是不给,我就去剃头。”   夏至果然被逗笑,嘴角抿出一个小梨涡。   宋也顿时心猿意马,心想吃什么饭啊,直接上床多好。可是夏至明显是特意打扮过,他只得先忍了,又说:“可惜我舅这几年都不怎么回来,要不然还能多敲几笔。”   夏至诧异:“他去哪儿了?”   “跟我爸妈一块,都在德国待着呢,”宋也道,“一个个都不愿回来,算下来两年没见了。”   “两年啊,”夏至迟疑了一下,问他,“你不是前几天刚跟你父母旅游去了吗?”   宋也一愣,张了张嘴,半天没接上话。他有些懊恼,琢磨着回头怎么圆这个慌。自己想了一会儿,勉强有了套漏洞不大的说辞,可直到俩人吃饭,夏至也没再提这一茬。   夏至选了一处挺安静的餐厅请客,地方离着宋也家不远,人气挺好,氛围也不错。   宋也刚开头还惦记着自己圆谎的事情,后来却又被夏至的谈话渐渐吸引。后者主动聊起以前的读书趣事,间或吐槽下门诊遇到的各种趣闻。他声音好听,虽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粗犷磁性,但轻柔妥帖,别有一番春雨润物的感觉。   宋也发觉自己挺喜欢这种不突兀也不聒噪的谈话。他们以前没怎么聊过,这会儿细细说下来,宋也才知道夏至原来聊天也蛮风趣的,以前又是个学霸,小学初中连着跳级。   宋也忍不住道:“我还挺佩服你们这些人的,是真优秀,不像我,以前总是招猫逗狗上房揭瓦,净给我爸妈惹事儿。我们家原来还有过那种竹编你知道吗,专门用来揍我的。”   夏至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很是温柔。   “我不算优秀,”他笑着说,“我就是死读书而已。”   宋也直言:“那也是一种能力,在一方面表现特别突出的人,要么是有与生俱来的天分,要么是有强于一般人的意志力和行动力。从某些方面来讲,后者更难得,因此也更让人敬佩。”   他这是说的心里话,眼神里也不乏赞赏,十分诚挚。夏至微微动容,细细品着这份尊重。原本想好的那份试探,反倒是又犹犹豫豫地敛入心底,不知是不忍,还是不敢。   他脱离了原来的计划,又说笑了一会儿,和宋也如好友般碰杯。直到说起喝酒,他头脑一时发热,有些口不择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夏至微微抿住嘴巴,眼神晶亮地看过去:“那天你是喝醉了吧?”   宋也一怔,抬眼看他。   夏至低头躲开他的注视,只假装不在意地开玩笑道:“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差,我记得你没喝多少。”   宋也微微松了口气,点头说:“那天心情不好,去之前喝了点别的,一混就不行了。”他觉得今晚气氛有些异样,心底又冒出点警惕,怕给人不合适的遐想,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其实那天晚上的事儿我是真忘光了。”   “借酒浇愁吗,”夏至低头来回拨弄着甜品里的透明小勺,仍是半开玩笑道,“怪不得,那晚你跟话唠似的,亏我一句句都当了真,原来都不记得了。”   宋也哈哈哈大笑。   夏至鼓足勇气,试探着说:“你就没想过稳定下来吗?”他问完又觉得这句话的答案无非是“想”和“不想”,未必能探听出什么,又忙改口,“或者说,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你对以后做不做那种五年规划?”   宋也摇头:“没什么规划,以后的日子谁说的准呢,有合适的就谈没有合适的就算,宁缺毋滥就是了。不管怎么过,都不要委屈自个就好了。”   “你这是享乐主义还是……完美主义?”   “这可离着完美主义差远了,”宋也随口道,“这顶多叫不想将就。”   夏至点点头,看着眼前的餐盘发了会儿愣。餐厅的灯光亮度适中,他在这光线下看着一处微微出神,像是一幅下笔简洁的油笔画,眉眼清秀动人。   宋也在对面看的有些出神,他承认自己只想跟这个人上床,但是又不想为此负担什么情感关系。所以一旦遇到敏感点的话题,说的话都不太中听,就怕夏至突然说出那种话,破坏了这种浅薄的关系。   可是这会儿就着灯光慢慢品着,又觉得这人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他心底微微动摇,朝前探了下身子:“其实……”   夏至却回神,和他几乎同时开口。   “其实……”夏至抿抿嘴,内心仍蕴着一点点的希冀,轻声道,“我今天见到那个交警了……”   宋也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愣了下:“哪个?”   夏至抬眼,静静看着他:“就是那天在你家楼下看到的那个,很高很帅。”他脸上的笑恰到好处,声音也不急不躁,像是酝酿过一样,“我爸妈今天出去的时候迷路了,正好遇到他执勤。他帮忙把人送了回来。”   宋也这下顿时愣住:“他换到别的岗去了吗?怪不得我一直没看见他。”   夏至点点头,没继续说话。他希冀从宋也嘴里听到一言半语问自己父母的,可是后者神色犹犹豫豫,过了会儿却是问:“你爸妈在哪儿迷路的?回头我过去碰碰运气。”   夏至低头,张了张嘴,过了两秒才发现自己没能发出声来。他又等了一会儿,才说:“等我回去……再帮你问问。”   他喉咙发堵。   宋也拿着杯子给他倒柠檬水,夏至摆了摆手,抬头看他脸上的期待和兴奋。   “还有一件,”夏至平静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慢吞吞地说道,“我爸妈可能要提前回去,明天起就不在你那边住了。先跟你说一声,如果你朋友要去的话,不耽误。”   这天晚上夏至温和地出奇,几乎宋也说什么他都只点头答应。俩人开车回家,进屋后夏至去洗澡,宋也心急火燎地跟进去,一块钻到了水雾底下。   热水兜头冲下来,浴室的气温高的出奇,夏至身上却是发凉。宋也摸了两把,越发觉得手下肌肤冰凉顺滑,那感觉比强劲的催情药还要够劲儿。他呼吸渐渐急促,等伸手往下一顿摸索,才发现无论如何夏至都硬不起来了。   宋也还以为是夏至穿太少的缘故,心想营造点气氛就好,这人一向反应快。他抱住夏至的腰,转脸索吻,却被夏至给躲开了。   “对不起,”夏至躲了躲,转开脸道,“我可能是白天太累了,不行还是用手帮你吧。”他说完稍稍退后一步,让宋也靠着浴室墙壁,又把水流调小,换了模式。   宋也舔了下嘴唇,问:“不亲一下吗?”   温热的水流细如薄雾,热气腾腾地把俩人罩住。夏至抬手撑在他的一侧,另只手往下探去,眼眸低垂,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   宋也已经很久没有做了,虽然今天没有真刀实枪,但仍在夏至的手下爽了两回。他还想拉着人去卧室,却被对方轻轻挣开了。   夏至擦干身体,走出去从地上捡起衣服,又一件件地穿上。   宋也直觉哪里不太对,却又找不到问题所在,只干巴巴地问:“你这就走啊?”   夏至低头嗯了一声。   宋也又喊他:“那以后……还能来的吧?”   夏至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宋也笑着说:“你这人吧……脾气怪,动不动就拉黑,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不会的,”夏至摇摇头,又转回身去,“这次不会了。”   他伸手推门,握住把手的时候又停住,看着宋也认真道:“这次……谢谢你收留我爸妈。给你添麻烦了。” 第38章   俩人这次分开还能客客气气, 彼此又道了一声晚安。宋也心里觉得没事,等再次听到夏至的消息,却又是十天后。   这几天他给夏至打了两三次电话,后者都客客气气地接了,却直言过年期间消化出问题的人多,他们同事轮班倒都忙不过来, 这阵子不能外出了。又或者某某同事请了假,他要替人值班, 走不开。   宋也听着那边不像是之前闹脾气,便也没往心里去。直到项臻有天给他打电话,催他去拿钥匙。   项臻说:“上次想跟你说, 结果给忘了, 这都放我这好几天了。你有空取着吧。”   宋也诧异:“这么麻烦干什么, 让夏至自己送给我不就行了。”   项臻说:“夏医生啊, 他忙着呢。昨天他爸妈才回去, 这阵子可把他累够呛。”   宋也心想不是说初二就要走了,怎么又没走啊,嘴上却说:“至于吗,你们不都差不多吗。三天一值班是不是?”   他有意探听更多的内容,项臻却闭口不谈了。   项臻道:“你有空自己来拿吧,哦对了,你是不是要跟梁鸿他们去聚会?到时候让梁鸿捎给你也行。”   宋也听他口气,嘿嘿笑道:“不对啊,你心情不好吧?有什么事吗?快说出来听听。”   “看把你给闲的, ”项臻反驳他,“心情不好的是你吧,你心情差看谁心情都差。”说完也不跟他啰嗦,径直收了线。   项臻挂断电话后哼了哼,随后却又听手机响——梁鸿给他发信息了。   是一个黑体字组成的表情包,上面写着“祝老板丁丁越来越大,越来越粗,越来越长!”   再上面是梁鸿的一大段请假条,内容无非是又要去谁家玩,央着项臻给丸子做自制吃。   项臻看着这信息后牙槽就疼。宋也听的还真没错,他最近的确有些上火——梁鸿这一过完年,社交活动立马多了起来,而且多的不同寻常。   原本在项臻的观念里,过年走亲访友就是提着礼物看一看,中午吃个饭就行了。可是梁鸿那边却很麻烦,按着规矩大年初二跟梁妈妈开始回姥姥家。   他姥爷那边三个舅舅,住得都不远。梁鸿便按照以前的习俗在一个舅舅家里住一天。项臻大年初二一早把他送出门,再见面就是初五早上了……初五梁鸿的姑姑从外地回来,梁鸿马不停蹄地又回去,跟着爸妈招待姑姑。   再往后几天,拜见老师、走访旧邻,同学约餐,朋友聚会……项臻头一次知道过个年这么郑重其事的。   他起初还觉得挺好,自己晚上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看看书,写写论文翻翻病例,忙到半夜再去睡也没人管。可是时间一长,就有些受不了了。   那感觉就是一留守丈夫,每天回家喂猫铲屎,然后边看书边盼着老婆回来睡觉。   梁鸿倒是回来过,可是事不凑巧,项臻那两晚正好在医院值班。   和宋也他们这帮发小聚会,算是饭局的最后一场。梁鸿自己也知道最近往外跑的多了点,于是人前人后忙着殷勤,偶尔工作时间也发点消息过来。   项臻跟宋也说好,晚上回家的时候,就见梁鸿正在一个瘦身摇摆机上站着,摇摇晃晃看着很可笑。   项臻进门换鞋,看了会儿,摇头啧道:“嘿,这谁啊?这么高这么帅,简直是稀客啊!”   梁鸿让他逗笑,哎了一声说他:“你别闹,我这刚上来呢。”   “你这个东西能减肥吗,”项臻绕着走了圈儿,笑着说,“别回头肥减不了,脑袋给晃出脑震荡来。”   梁鸿“嘁”了一声:“我才不肥呢。”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吃的长了两斤肉。   项臻看了眼地上的大胖猫,对着丸子意有所指道:“对,你不胖,你只是毛茸茸。”   梁鸿:“……”   项臻在那转来转去,诚心不让他安心摇摆。   梁鸿干脆从上面跳下来,张牙舞爪地假装去咬他,被项臻搂住,对着嘴巴啃了一口。   俩人搂搂抱抱跟粘一块似的,一直挪到沙发上,梁鸿要坐大腿,项臻看他一眼,一抬腿却给躲开了。   梁鸿瞪眼:“我这才出去几天,你竟然就开始躲我了!”   项臻笑哈哈地说他:“不行不行,撑不动了。”   “你那天明明撑得动,”梁鸿不饶他,一把把人按住,就要愣上,“我不就是重了两斤吗,就才两斤而已,我照镜子都没看出来长哪儿了。”   “那两斤就是压倒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项臻笑着推他,闹了会儿,这才拍他屁股说:“别看了,都长这了。”   梁鸿舔了舔嘴巴:“那是不是手感愈发的好了?两斤呢,割猪肉有这么——一大块。”   他说着伸手比划了两斤肉的大小。   项臻忍不住笑出声,转开脸歇了会儿,才无奈道:“快说吧,什么事。”   梁鸿说:“就是跟宋也他们聚会的事儿呗。”   “不是答应了吗,”项臻问,“你们定好时间去玩就是了,定好后跟我说一声,要是我不值班的话可以去接你。”   梁鸿却道:“你就不能请一天假跟我一块吗,我都显摆好几次了,这回儿让他们见识见识本尊。”   他为了显摆自家老公,微信上专门学着搞了个分组,把熟悉的亲朋好友拉一块,没事就发发项臻干活的照片,今天做饭,明天拖地,后天被他逼着捣鼓丙烯颜料。   梁妈妈说他这是狗窝里存不住干粮,什么都往外显摆。梁爸爸不赞同,说项臻哪儿是干粮啊,明明是一肉包子。   梁鸿虚荣心爆棚,恨不得把肉包子牵出去让单身狗们都瞧瞧。   他看项臻不为所动,琢磨着故意刺激他,拿着手机翻出去年聚会的照片给他看,指着上面的人说:“你看看,去的可都是大帅哥哦。”   项臻一眼望去,果然看到一大群人,而且难得都是俊男靓女。   他心理微微有些不爽,看了几眼,指着几个格外突出的帅哥问梁鸿:“这个是谁啊?什么取向?有没有对象?”   梁鸿看他上勾,屎盆子乱扣,挨个介绍过去:“这个啊,这是个1,这个也是1,红衣服也是1。”   让他一介绍,满房间的人除了女的就是1。   项臻看穿他的小把戏,啧了声:“群一荟萃吗?”   梁鸿也觉的自己夸张了点,眨眨眼:“也不全是啊,这不是还有我跟宋也吗。”说完又一脸为难,叹气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家里的老攻又不跟着,我要是万一吃吃喝喝被别人揩了油可如何是好。”   项臻把手机放下,二话不说就伸手扯他裤子。   梁鸿没料到他一言不合就动手,羞涩得不行,转头看见窗帘拉着,干脆哎呀乱叫,却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   谁知道项臻却也没怎么着他,只是把他裤子褪下一点,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威胁道:“你要是敢乱来,让别人摸一下,亲一口,回来就家法伺候。”   梁鸿抱着他的脖子哈哈大笑:“是大棒伺候吗?”   项臻:“……”   梁鸿道:“大棒什么时候都可以伺候啊,可是秀恩爱的机会不多哦,你真不考虑去啊?”   项臻看他,过了会儿无奈得直摇头,笑道:“外地的同事请假回去了,我这请了也批不下来。再说了,如果能有一天空闲时间,我宁愿跟你腻在家里。这都几天没做了,嗯?”   梁鸿脸上一热,笑他:“你抓紧养精蓄锐。”   “不能再养了,库存已满,精虫开始往上走了,”项臻捏着他脸,低头亲了亲,又叹了口气,“你别不知道珍惜啊,等回头我出去进修,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梁鸿一想到这个也不舍,项臻九月份去进修,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都离着挺远。好在那俩月有几个假期,自己时不时的去看看,应该不会很难过。   梁鸿道:“那我以后注意。”   项臻笑着问:“注意什么?”   “注意着早点把你榨干,”梁鸿一本正经道,“免得到时候再祸害男同学女同学。”   俩人又闹了会儿,项臻去做饭,梁鸿便在后面看着,捡着这几天的见到的热闹事情跟他聊。他亲戚多,兄弟姐妹也是一大群,这里面也有玩得好的,看不惯的,互相友爱的,忙着争家产的……   项臻听着热闹,突然想起宋也的东西来,指了指自己的包说:“你聚会的时候把那钥匙一块给他带过去吧。”   梁鸿点头,侧脸问他:“夏医生……他爸妈这会儿应该到家了吧?”   他和项臻前两天请夏医生和他爸妈一块吃了个饭。夏至爸妈十分憨厚实在,跟项臻爸妈有点像,但是要更腼腆更注重脸面一些。席间气氛十分融洽,项臻谦和有礼,梁鸿又讨人喜欢,夏妈妈跟他们聊天扯远,不自觉得谈起供养夏至读书的种种不易,又说起将来儿孙满堂的美好愿望。   梁鸿听在耳朵里,既觉得感动,又忍不住叹息。   项臻知道他心地善良,道:“应该已经到家了,不过你聚会的时候,尽量别跟宋也提这个,我看夏医生好像不太想见他。”   梁鸿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这边记到心里,隔了一天大家聚会,宋也一见面就往他跟前钻,顺嘴问了一句,梁鸿也给岔开了。   他们这些老朋友多数都是发小,以前的时候过年就聚一块放鞭炮打扑克,大一点后是拿着钱去游戏厅,等到大家毕业工作,娱乐节目也跟着改成了吃饭唱歌顺带酒吧一条龙。   这次来的人里多半都是成双成对,人数比之前也多了小半,见面一商量,干脆整个了特大的包厢,先坐在一块热闹吃饭。   席间大家挨着介绍自己的家属,等到梁鸿着,就有人好奇得问他:“你不是脱单了吗?天天在那跟我们显摆你家那位,怎么还不舍得带出来啊?”   梁鸿一脸骄傲,敲了敲桌沿:“我们家项臻忙着呢,现在正在医院里加班,你们啊,没有个医生家属是不知道他们有多辛苦的。”   大家一向都喜欢让着他,连忙捧场说好好好是是是,你家医生最辛苦最厉害最让人骄傲。   倒是有个朋友挺认真地慨叹说:“不过家里要是有个医生的话,的确方便不少。我前阵子就出了个洋相,差点被自己吓死。”   大家纷纷看过去,问他:“你能出什么洋相啊?”   那朋友说起来自己也觉的好笑,道:“我们公司前阵子不是有个项目吗,隔三差五的就得应酬。我为了这个还特意招了个能喝的助理跟着,谁知道就半个月,不行了,这儿就刺疼。咱以前生物学的人体构造我早忘光了,就知道是肚子疼,又摸不准是哪儿,天天忙的又没空去医院。后来就用手机查啊,搜了搜,一对照,是胆。”   大家都笑哈哈地在那猜:“胆囊炎?胆结石?胆……胆这东西有肿瘤吗?”   那朋友道:“有的有的,我查出来后,对着看那症状,越看越像。”他叹了口气,苦着脸道,“那会儿可把我愁得啊,心想以后留下公司这么大一个摊子以后怎么办,又琢磨我爸妈还没享受我孝顺呢,越想越难过,那块也更疼的厉害。后来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回了趟家看了看爹妈,又把工作都安排好,这才找了个下午的功夫去同安医院查了查。”   大家被吊足了胃口,看着他:“查出什么来了?”   那人不紧不慢道:“当然查出来了。我去挂了个号,时间紧,就没挂专家号,挑了个人少的。结果排队进去,那小医生问了我两句,就下诊断了,说我你这是吃多了,消化不良,以后少吃点就行了。我问他,医生,这儿不是胆吗?那医生看了我好一会儿,乐了,说你对着图看的吧?左右看反了。”   大家哈哈大笑,那朋友笑道:“后来他给我开了点药,四块八,回来吃了两顿,好了。你说早知道我折腾那些干什么。”他说完问梁鸿,“哎对了,梁鸿,你对象在什么科啊?”   梁鸿说:“肾内。”   那人点点头,竖起拇指笑道:“咱这同安挺绝的,别处都是外科大夫帅哥多,他们这内科的帅小伙儿就一个接一个。给我看病的那个医生就挺好看的,笑起来很特别。”   梁鸿还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宋也冷不丁问:“叫什么名字?”   那朋友看过来,笑呵呵道:“对了,你经常去医院,应该认识。姓夏,夏天的夏。”   宋也忽然觉得有点别扭,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垂着眼哼了声:“那人啊,有什么特别的?个子不高,就是白了点。”   “但也不算矮啊,”朋友摇头笑了笑,没跟他争辩,只道:“各花入各眼罢了。”   他说完正好另一人问点生意上的事情,话题就此岔开。宋也的目光往那边瞟了瞟,就听梁鸿喊他。   梁鸿把他公寓的钥匙递了过来。   宋也不接,说他:“让姓夏的自己送。”   梁鸿嘿了声:“你事儿还挺多,不收拉倒啊,我下次去你家随便丢在哪儿算了。”   宋也没言语,伸手拿了过来,在手里来回掂量。   这些天里,他的心里渐渐浮现出一杆秤,一头是自己对那个交警的渴求和喜欢,另一头是夏至带给他的踏实和满足。要是搁在以前,宋也压根儿不会把夏至往天平上放,因为后者一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别人提起太多,还是他自己换了心情,竟然偶尔也会考虑琢磨,甚至有时自私心起,并不想听别人夸夏至。   可是渐渐得,他便发现事情越来越有些不受掌控。他又给夏至打了几次电话,起初是想约见面,后来又改成约着吃饭,可是那边总是忙。   宋也一开始以为夏至说不定又是哪里不高兴了在那闹别扭,可是几次看下来,又觉得不像——夏至并不会粗鲁的挂掉电话,而是很诚恳,满怀歉意地跟他解释,说:“最近科室里忙,过年吃坏东西的人比较多,我们同事都连轴转了”又或者,“我底子太差,所以给自己报了一个英语班,就是上夜校,一周一共就几个课时,交了钱不能浪费。再说这件事情对我太重要了,很抱歉不能去找你,等以后再说吧。”   每次解释的十分详尽,有理有据,可是说着以后以后,却一直往后拖了半个多月。   直到三月份的一个早上,夏至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给他发来一条信息,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宋也还没醒,脑子不怎么灵光,下意识地先打了过去。   夏至大概是刚值完班,声音略有些嘶哑,只低声解释:“这是那位交警的电话。”   宋也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夏至在那边疲惫道:“那天他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跟他提了你,说有个人想认识他,能不能把号码发过去。他已经同意了。你回头加他微信就行,手机微信同号。”   宋也干笑一声,说:“那我岂不是得好好谢谢你。”他这边琢磨着怎么约对方出来吃饭。   夏至却笑了下,道:“不用,我先忙会了。”   平平淡淡地,就像三月里这寡淡的雨。   梁鸿并不清楚宋也的近况,新学校开学后他才知道原来休假的班主任杨老师辞职了。他原本还指着新学期老班主任回来,自己就教教课,轻松自在些,这下可好,一下子被赶鸭子上架顺道套牢,跑都跑不掉了。   梁鸿心里不大乐意,可是对学生也得负责。开学不久,学校里又找他谈话,那意思是让他好好干,等道年中的时候,学校会把他的名字报上去,参与市里“优秀教师”的评选。   梁鸿没了指望,只得老老实实地当班主任,以前不怎么在意的扣分的事情这些也较真起来,心想就是不拔尖儿,总不能垫底丢人吧。可是班上总有那么几个不让人省心的学生。   那个被爷爷姥爷伺候着穿衣吃饭的小“土皇帝”,上了三年级依旧不会拿筷子夹菜,在学校里午休也让老师帮他穿衣服。梁鸿家访了三四回,好歹进步了一点。有一天他去上课,却听门卫室找,去了一看,是孩子奶奶追来了,手里提着一双厚运动鞋,跟梁鸿说今天降温,怕孙子冻脚,要哪来给他换上。   梁鸿给头疼地不行。这边孩子太娇惯,那边李泽又没人管。班级里组织小班会,大家说自己假期去过的地方,别人都是旅游景点或者动物园,到了他这,就成了大润发和贵和,看到的东西是包包口红和高跟鞋。   同学们哄堂大笑,李泽原本就内向,顿觉受辱,回家跟他妈妈抱怨。   这天项臻值班,梁鸿晚上正批改着作业,就见微信群里炸了锅,原本分开的小组群里一条条的刷着消息,班级大群里信息也很快过了九十多条。   他心下诧异,点开一条条的看过去,却都是李泽家长的抱怨。先是说孩子回家如何哭闹,又说梁鸿当上班主任后班级管理明显不行,提议大家像校方反馈,最后不知道怎么,又转到了江安安的头上。   李泽妈妈说:“我可听我家李泽说了,江安安跟梁老师关系可不一般,现在吃住在梁老师家,平时也有额外辅导。同样是在学校,亲人在身边的孩子肯定比我们这些亲人不在的孩子有底气,那个江安安学习不好,老师会不会为了他影响教学进度?以后跟我们孩子产生矛盾,老师会不会偏心呢?”   她发完这条,复制粘贴很多遍,又艾特梁鸿让他解释。   梁鸿还真没想过这一点,他还没回复,倒是李诗清在群里看不下去了,发了句:“那按您这个意思,如果老师生了孩子,还得为了避嫌送别去去上学啊?”   其他家长有劝和的,大部分却是看着不说话的。   李泽妈妈立刻回复:“没说让他换学校啊,换班级总可以的吧,避嫌不是应该的吗?”   说完又紧跟着一条,“以后他们班里科室要评选优秀和三好的,以后小升初这些也有影响,我们当家长的质疑公平性。”   梁鸿不想在群里跟他们说这些,却也知道不能缩着,想了想只得发道:“江安安和我没有任何亲戚关系,这位家长多虑了。”   李泽妈妈说:“那他为什么住在你那里呢?”   梁鸿觉得好笑:“他没地方住,我愿意把房子租给他,这样也有问题?学校规定老师不能往外租房了?还是规定必须和所有学生说一模一样的话,多说一句就是违规了?幸好江安安是去年刚转学过来的,又是烈士遗孤。要是他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您这一颠倒是非,搞不好就把他说成我儿子了,他妈妈说成我老婆了。我不要清白的啊?”   梁鸿发完群里顿时安静,也看出他这个想来温和的班主任生气了。   李诗清适时补充,在后面说:“梁老师帮助学困生,都是花费的自己的休息时间,这一点儿我们各科老师都很敬佩,也会多向梁老师学习。”   她跟着一唱一和,发了抱拳的手势。有家长明白缘由,也赶紧刷了过去。   梁鸿看事情过去了,私聊李诗清,给她发了个“谢谢。”   李诗清那边输入了一会儿,梁鸿等了等,却见对方问:“你跟项医生住在一起了?”   梁鸿心里咯噔一下,又想起她妈还是医院的主任,不知道项臻那边有没有说过什么,含糊着回了句:“说来话长,明天见面跟你说。”   发完又把俩人聊天界面截图,给项臻发了过去。   项臻那边大概正在忙,梁鸿等了会儿没有收到回信,心里的那股气儿还没过去,干脆从卧室出来,悄悄去看江安安。   安安已经睡了。梁鸿看他放在小书桌上的作业本,难得很少有错字,心里终于稍稍感到了一点安慰。安安的天赋的确不怎么好,底子又差,梁鸿寒假给他报了班,开学后也一直揪着,上课看他走神就敲打他,这才好歹拉着拽着跟了上来。梁鸿把他的书本轻轻放好,推门出去,又忍不住担心今晚的事情会不会发酵。   他暗恼这些人真爱嚼舌根,什么事都乱传一通,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受大人影响,私底下也说些什么。再一琢磨,自己和项臻这关系,时候一长江安安恐怕也会发现不对劲,其他家长或许会更早地怀疑。   现在真是什么事儿都不是秘密了,梁鸿不得不考虑这种事对他和项臻的影响,毕竟俩人工作都固定,他是事业编,项臻所处的也是本市最好的医院,并不像宋也他们在企业的能自由折腾。   解决办法倒是也有——只要不住在一个房子里,旁人就不好说什么。当然明面上这样就可以了,晚上睡觉有没人管。   梁鸿想一出是一出,立刻回房打开电脑,看周围的出租信息。然而小区里出租信息少之又少,这边都是新房子,大部分人是买来自住的,有投资出租的也图省事,选着小区边角的小户型,简单装修之后便随便塞点破家具进去,租金还标的高上天。   他翻了好几页没看到合适的,觉得不耐烦,转而去看售房信息。   这下倒是凑巧了,售房信息上刚有一条新更新的,是个人发布,毛坯房,东南向,看着楼层不错,视野也熟悉。   梁鸿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干脆按着号码打了过去。   那边是一个阿姨接听的,梁鸿说明来意,再一打听,顿时吃了一惊——对方竟然是自己同楼层的邻居。 第39章   梁鸿的房子是南北向, 但是东边被一户给挡了一下,所以早上的太阳不怎么充足。那户正好就是他旁边的东南向户型,面积比梁鸿这个大一点,要价还算合理。   梁鸿立马心动了。   那邻居笑道:“这样吧,我这刚挂出去,也不怎么着急卖, 你要是周末有空的话,我让孩子去开门, 你到里面实地看看好了。”又说,“我们这户买的时候单价比别的户型要贵一点,你如果是邻居, 又诚心想买的话可以给你适当便宜, 但是我们只接受全款。”   梁鸿觉得全款没问题, 但是嘴上还挺谨慎, 只笑道:“那周末的时候吧, 我们先看看房子。”   他挂了电话就激动地嗷嗷直叫,如果真是这样,两户紧挨着,要想方便就两边打通,中间加个推拉门就行。他本来就喜欢折腾,这下兴奋得觉也睡不着,爬起来照着两家的户型图,在那写写画画,看怎么布置空间。又去业主群里问, 有没有买下这两户然后打通一块装修的。   时间不算太晚,业主群里的人正在抢红包瞎聊天,还真有人跟他回复,说几楼的严大哥家就是这样,装的特别好,又帮他圈了一下那位邻居。   梁鸿兴致勃勃跟人聊天,又约好了明天下班去对方家里看一下。   等第二天项臻下班回来,一听这个却不愿意了。   项臻说他瞎折腾。   梁鸿原本正兴奋着跟他商量,要拉他一块下去看看地,这下被人迎头泼过来一盆冷水,顿时不高兴了。   他原本的热情熄去大半,自己也不想下楼,跟邻居说了声改天有空再过去,转头哄了安安回自己房间做作业。   等客厅只剩下他们俩了,梁鸿转过脸生气地说:“我这不是瞎折腾,我这是防患于未然,反正总价也不算贵,买了就买了,到时候放在你名下,如果有人问安安的话,他就说自己家就住在这里,到时候就真是有家长查也不怕。”   项臻仍觉得诧异:“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至于吗。”   “不怕一万就是万一啊,现在家长都拿着孩子宝贝的不行,昨天李泽妈妈说了那么多,其他人可都是默认着的。”梁鸿道,“现在可不是我们那时候了,以前老师受人尊敬,现在是受人排斥和监督。我们主任都嘱咐说平时出去玩的时候,被人问起就说我们是当服务员的。要不然指不定惹到谁,投诉信就发学校了。”   项臻仍觉得他有些紧张了,但是也怕影响他工作,琢磨一会儿,跟他商量:“那这样的话我还是在小区里租个房,按原计划来好了。”   梁鸿不同意,说他:“以后那么多年呢。你租房等于帮别人还贷。”   他觉得这件事太凑巧,买下隔壁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又极力劝说他,“要是以后隔壁被别人买走了,你再后悔也没用了,这个位置多好啊,这个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   项臻仍坚持,摇了摇头,坦言道:“你让我在这住可以,你要是帮我买房,那我可真就是吃软饭的了。”   梁鸿不再争执,心里郁闷,晚上也不怎么说话,吃完饭就去一边忙自己的去了。   项臻刚值晚班正累着,又要去看着安安写作业陪孩子,一直等到安安睡觉,他才过来跟梁鸿商量道:“我平安小区的房子现在还不能买卖,你如果实在想我过来,那就再等两年,到时候我把那个卖掉,在这边换一个大的,这样行吧。”   梁鸿心想再等两年,隔壁早不知道卖给谁了,到时候俩人一个这边一个那边,图什么呢。   他心里也有些矛盾,一边能理解项臻,觉得他那么想也正常,另一边又觉得隔壁太可惜了,现在为了个面子非这样,以后不还是自家吃亏吗。   项臻看他不说话,在后面捏着他的脖子哄了哄:“正好夏医生给了我两张电影券,明天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安安放学自己在家待一会儿,我们早去早回。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梁鸿说不过他,第二天上班遇到李诗清,果然又说起江安安的事情。   梁鸿只得应付道:“项医生上班忙,离着学校又远,所以租我一间让我帮忙照看下。本来我们以前也是邻居,所以麻烦就麻烦点吧。”   李诗清笑道:“怪不得呢,上次我去找我妈,出医院的时候他的车子在我前面,我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他往学校这儿走了。”   梁鸿装傻,哦了一声。   李诗清又道:“那会儿晚上十一点多了。”   梁鸿:“……”   他摸不准李诗清知道多少,眨了下眼转移话题:“十一点啊,哇,你妈妈好辛苦啊,她不是都主任了吗?晚上还要在医院里?”   李诗清笑了笑:“那天她有事情。”说罢一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梁鸿,“她以前总想让我找个医生,还说外科的太忙,总上手术,找个内科的就行。我那会儿烦死了,觉得医生有什么好,跟她一样被人随叫随到么?这两年再想想,好像我那会儿太幼稚了点。”   梁鸿内心警铃大作,想起那次去玩的时候她看项臻那眼神,忙在一边说:“不幼稚啊,医生一点儿都不好。早出晚归的,也没假期。”   “是吗,”李诗清笑了笑:“其实也还好。”她说到这忍不住迟疑了一下,末了鼓足勇气,“其实……我是找让你帮个忙,不知道行不行。”   梁鸿问:“什么忙?”   李诗清微微低头:“项医生一般什么时候有空?你能帮我约一下他吗,我想请他吃个饭。”   梁鸿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她总问项臻是不是住自己那。   但是张了张嘴,却又无法拒绝,李诗清这姑娘特别好,人美心善,性格温柔,平时打扫消毒,看护班级这种事没少帮忙。   梁鸿违心地点头应下:“好的,我帮你问问。”说完越看李诗清越觉得危险,心想自己昨天刚和项臻闹了点别扭,感情出现了一点点小裂缝,这时候让他俩去吃饭,不等于自己搬来一架破碎锤吗?   一锤一锤把自己锤飞……   李诗清看梁鸿神色严肃,还以为怎么了,小声问他:“梁老师,没事吧?”   梁鸿脑筋转的飞快,又看她今天穿了一件保暖小棉服,素面朝天,并不像平时打扮那么精致,顿时眼珠子一转,提议道:“没事,就是项医生平时还挺忙,我也不一定都能碰上,所以怕不好约。正好他昨天说要请我吃饭感谢一下,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一块吧。”   李诗清十分意外,惊喜地看他:“今天?可以吗?这样项医生会不会不方便?”   梁鸿心想他敢不方便,嘴上笑呵呵道:“应该不会的,我回头再跟他说一声。”   他磨磨蹭蹭,一直到快下班才给项臻发信息。   项臻打电话过来,微微有些不悦:“你给我应这个干什么?晚上不是说好和你一起看电影吗?”   梁鸿“嘿”了一声,反驳他:“这能怪我啊,还不是你长的太招蜂引蝶,就该让丸子多去你脸上坐坐,给你坐扁了,看以后谁还惦记你。”   “你太恶心了,”项臻道,“我都没跟你说呢,丸子每次上完厕所都要先舔屁股,你每天没事举着它亲来亲去不觉得臭吗?”   梁鸿一愣,正要回击,就听项臻在那边闷笑道,“哦对了,前天他还软便了,屁股毛上粘了一点,我给他擦不干净,正打算让你有空给他剃一剃菊花那呢。要不然你今天就回家给猫剃屁股毛去吧,反正正好两张电影票,又是情侣座,我们两个人看正好。”   “你敢,”梁鸿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三个人一块,这样虽然不太好看,但好歹安全。这会儿听项臻故意揶揄,有些恼羞成怒道,“你不让我去我偏去,不就是电影票吗,我自己买一张,哎不对,我要买六张!你爸你妈坐前面,我爸我妈坐旁边,我跟你儿子做后面……”   项臻让他逗得哈哈大笑,说他:“厉害了我的梁老师,还会包围圈了。”   他故意逗梁鸿玩,等到了学校门口,就见梁鸿正好送完安安,跟李诗清并排站那等着。   三月份里还有些倒春寒,李诗清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小棉服,扎着马尾辫,气质清雅,看着也暖和。倒是梁鸿酸不溜秋地把早上那件厚外套给脱了,这会儿就穿着里面的白色毛衣,显得跟李诗清差不多白净。   项臻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里暗笑一句心机鬼,又心疼他怕他感冒,忙掉头过去径直停到俩人跟前,招呼说:“路上堵了点,你们久等了吧。”   李诗清自打看见他后就有些脸红,轻轻摇了摇头。   项臻朝她笑笑,又主动探身打开车门,招呼说:“我这副驾有点脏了,梁老师别介意。”   梁鸿探探头,故意装傻:“啊?看着不脏啊,要不李老师坐前面?”   项臻动作一顿,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好在李诗清脸皮薄,心里虽然想坐,却又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摆手说:“我还是在后面吧。”   三人上车寒暄几句,最后还是项臻拿主意,提议去一家老店涮牛肚火锅。   等到了地方,几人落座点菜,梁鸿刚开始还警惕性挺强,李诗清聊点什么他都跟着掺和点头。等到了牛肚上来,他吃来吃去就嗨了,自己闷头狂涮,也不管那俩人聊啥。   李诗清有意多聊些生活上的话题,项臻既不忍冷脸以待,又得小心把握着分寸,怕说太多出差错,反倒是没吃两口。   等到席间李诗清离席去洗手间,他才暗暗松了口气,扭头再看梁鸿,顿时气乐了。   这家伙眼前的蘸料吃完了,不想起身去加新的,便偷梁换柱,把项臻那碗没吃的给偷偷换了过去,脏兮兮地碗底子给项臻推了过来。这会儿李诗清走开他都没注意。   项臻端着杯子润了润嗓子,想要说他两句,冷不丁瞅见通往二楼的楼梯旁摆着几排饮料。上面是加多宝王老吉,下面是几排灯泡样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奶白色冷饮。   他心里暗笑,故意拍了拍梁鸿说:“我再给你要点喝的吧?”说罢招手,问服务员,“那些是什么饮料?”   梁鸿正开开心心地涮锅呢,顺着他的手往后一看,脸顿时绿了。   服务员笑道:“是奶酪苏打。”   项臻指着梁鸿说:“给他拿一瓶。”   梁鸿:“……”   梁鸿扭头瞪他,这才发现旁边的李诗清走了。   他愣了愣,还在状况外:“李老师呢?怎么走了啊?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项臻气道:“我们谈婚论嫁呢,你看多好,进展神速,不枉费你给我们牵线搭桥。”说完把那电灯泡往前一推,“给,拿好你的专属勋章。”   梁鸿眨眨眼,正觉心虚,就见李诗清从不远处回来了。   他摸了摸鼻子。正好李诗清抬头看到那饮料,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来,问他:“这是什么呀?这瓶子好搞笑。”   “是吧,”梁鸿咳了下说,“这里面是苏打水,但我觉得这设计还挺有美感的,回去正好用来插花。”   李诗清没多想,还附和他:“有道理,不过要多买几个才好看,可以做一排。”   梁鸿:“……”   等吃完饭,看电影的时间也过了。项臻先把李诗清送回家,这才掉头往回走。   梁鸿看他不怎么说话,看他一眼,自己忍不住解释道:“这个可不能怪我啊,人家李老师都提了,说让我帮她约一约,我总不能拒绝吧。”   项臻点点头:“是不能。”说完一顿,又道,“你还可以努努力,多约几个,凑上一打灯泡。”   梁鸿顿时嘿嘿笑他:“你少给自己贴金了,哪来那么多人看上你的?”   “你可以试试,”项臻说,“多了没有,手机里十几个还是有的。”   梁鸿从来没问过,也没查过,但他知道项臻不太可能说谎。他愣了一会儿,才气愤道:“你们的私人号码不是不公开的吗?”   “对啊,不公开。所以这些还都是到处打听来的,”项臻说,“就跟宋也打听小交警似的,东问问西问问。不惦记得狠了不至于。”   他说完见梁鸿果然紧张起来,见好就收,安抚道:“还好我立场坚定,这种短信一看就删。”   梁鸿扁了扁嘴,不太开心。他从小就不太擅长抢东西,今天一个李诗清就让他如临大敌了,外套都没敢穿,生怕自己让人一比不够白净,这还是女的,回头再冒几个男的怎么办?可是项臻这么大个,也没法把他捂住。   他在那吃飞醋吃得黯然伤神,有些闷闷不乐地看着外面:“你多厉害,你荷尔蒙无差别攻击呢。”说完又嘀咕,“电影也没看成,好歹是夏医生送的票,回头他问起来讲了些啥,你怎么说?”   项臻腾出右手捏了捏他的手腕,笑道:“就说电影内容不可说。”   梁鸿扭头瞥他:“瞎扯。”他说完看见外面有个路牌一晃而过,这才发觉不对劲,朝车窗外瞅了瞅,“哎不对啊,这不是回家的路啊,你要去哪儿?”   “去汽车旅馆,”项臻坏笑道,“请准备好接受我的荷尔蒙攻击。” 第40章   自从安安开始上学后, 项臻陪梁鸿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因为他晚上要陪着安安写作业,等作业写完了还要陪聊陪玩。   这些原本都是梁鸿要求的,他在班上发现了写着“XX喜欢XXX”的小纸条,虽然知道是小孩间的玩笑,但也忍不住在心里敲响了警钟。又想到现在安安虽然懂事, 但是小孩子的小毛病他也有不少,项臻平时疏于沟通, 总不能都靠自己来管教。要不然等以后进入叛逆期,自己名不正言不顺,项臻又跟孩子交流太少, 估计到时候不好办。   他一个人操着俩人的心, 催着项臻去当好爸爸。可是如此一来他们俩的时间便被压缩了很多, 几乎只有晚上睡觉那一会儿才能说说话。如果项臻再去学习一会儿, 梁鸿如果自己先睡, 多半也说不了几句话了。   因此这次汽车旅馆的体验对俩人来说都很刺激,项臻原本就打算体验两个小时过过瘾,谁想到后来梁鸿越做越放得开,兴致高昂渐入佳境,竟然粘在一块折腾了一整晚。   第二天凌晨五点,项臻把刚睡着的梁鸿拉起来,塞到车里往家开。梁鸿困得不行,在副驾上睡又睡不开,座椅不得劲, 空间也太小,于是歪着头跟项臻嘀咕:“那个房子真不买吗?”   项臻转过脸看他,就见梁鸿迷迷糊糊的撑着眼皮,两手垫在腰后,双腿随意分着,一副予取予求任人采撷的样子,清纯又淫荡。   当然说出来的话也很让人脸红。   梁鸿嘀咕道:“我好久没跟你这样了。”   项臻嗓子发干,差点想开车掉头再回去。   “你那卧室隔音还行,”项臻迟疑道,“平时我们注意点。也可以提高下频率。”   “还能怎么提啊,你晚上时间就那么点,又要值班又要陪孩子还要看书准备考试。我有时候想做了也不好意思喊你,总觉得自己像是耽误书生的狐狸精,整天就想着那个。”   项臻心里还挺受用,说他:“想要就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梁鸿却摇了摇头,皱着脸道:“我那天看了一个电影,里面那个老头子一看他老婆穿紫色睡衣就紧张,吓的东躲西躲。这种事毕竟是你出力比较多,到时候万一你跟那老头儿一样,一看我提这个就吓跑了怎么样。”   项臻:“……”   梁鸿铺垫半天,最后又劝他:“真的,你好好想想,隔壁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项臻发现梁鸿对于隔壁简直有执念。早上的时候这么说,晚上的时候还这么说。转眼到了周五,第二天就要看房了,他连床上要挟这一招都用上来了。   项臻被他搂着脖子缠着腰,心里又好笑又无奈,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啊,可是又耐不住梁鸿在他耳旁哼哼唧唧厮磨告饶,心一软头一昏,松了口:“这个也算家庭大事了,还是听听长辈的意见再说,行不行。”   梁鸿心头一喜,步步紧逼着问:“那长辈同意你就同意吗?”   项臻用残存的理智抗争道:“到时再说。”他跟梁鸿现在认识还不到半年,虽然梁鸿爸妈对他印象不错,但绝对没到动不动送个房子的地步。所以项臻觉得有八九成的把握这事得黄。   梁鸿却不这么想,美滋滋地搂住他猛亲了一口,得意道:“怪不得说人家说东南风西北风,都不如老婆的枕边风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纠结那两天了。”   他心里满意,不小心哼哼出声,被项臻感觉一把捂住了嘴巴。   梁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捂吧捂吧,明天就把隔壁买下来,到时候拉个帐篷过去,非得嗯嗯啊啊个够。   周六他睡到日上三竿,邻居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做梦自己和项臻是邻居,只不过梦里俩人不认识,他很猥琐地在墙上钻了个洞洞,偷窥项臻。梦里项臻也是又高又帅,身体特别棒,尤其是在跟人圈圈叉叉的时候,梁鸿在一旁看的鼻血直流。   电话声响,那边邻居阿姨道:“我孩子一会儿就到了哈,你过去了吗?”   梁鸿忙应了声在家,等挂掉电话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在这边,他老攻在那边,那他老攻圈圈叉叉的是谁?!   项臻自然不知道梁鸿那边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他周六循例往家里打电话,不经意就提到了安安的事情。张主任听完心里挺介意,跟他说:“要是梁鸿实在喜欢,买在他自己名下不行吗?”   项臻道:“他说家长干什么的都有,稍微一查就知道房子是谁的,到时候一说安安还是住的他的房子。”他说到这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说,“梁鸿别看嘻嘻哈哈,他心思挺细的,我估计他是怕安安在学校里听闲话,什么吃住在老师家里这些,所以才坚持给我。”   张主任想了想,却迟疑道:“平安小区那房还是要过五年吗?要不……就把咱家这套卖了,我跟你爸住那边去,你拿这钱交个首付,再贷个款就好了。”   项臻犹豫一瞬,算了下却还是不行。他家的房子不值钱,卖了也就够个首付,到时候自己一贷款,每个月工资也剩不下多少了。到时候吃住还是靠着梁鸿。面子好看点,但本质没怎么变。更何况他记得梁鸿说过那边要全款。   思前想后,只得道:“先不用了,这种事不能冲动,再说家里不是说要规划条新地铁吗?现在卖太吃亏了。”   “只是规划,等以后决定了再挖地,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年呢,”张主任说,“反正你心里有个数,要是到时候不行,卖了这边换也是可以的,我跟你爸这样还能住着离你近点。”   说完又提醒他:“不过你跟梁鸿都年轻,不要冲动决定啊,那个人房子好好的为什么要卖问清楚了吗?这个得问好,避免有纠纷。”   项臻点头,想起来给梁鸿打电话,那边却给挂了。   ——   梁鸿此时正傻站在自家门口,看着眼前的人发愣。   不是因为眼前这人又高又帅,而是这人……怎么越看越像梦里的那个第三者!   当然梦里他才是第三者,还是个偷窥狂。   梁鸿愣了一下回神,跟这人进了房间,忍不住先扭头看了看跟自己家打界的那堵墙,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   “你这房子为什么要卖呢?”梁鸿没看见洞洞,心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暗暗笑自己疑神疑鬼,做个梦也当真。   房主儿子笑道:“家里人工作调动,都要去外省。这新房子总不能一直空着,不如卖了在那边买一个。”   梁鸿点了点头,心道怪不得要全款,估计怕银行贷款审批太慢。   他跟着前前后后挨个看了一边,对原来的格局不是很满意,但好在几堵承重墙不算碍事,到时候略微改改也不是问题。视野倒是挺好,东向窗户直冲着学校的后山,此时初春,山上翠绿才吐,海棠刚开,比自己那边的风景好看多了。   梁鸿心里暗暗打了个满分,只是不好表现的太急切,慢吞吞地聊了些不相干的问题,最后才问道总价。   那天那阿姨已经报过价了,谁知道这一问,房主儿子的价格却又多了二十万。   梁鸿忍不住愣了下,瞄了眼这男的,问:“那天阿姨说的260啊,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280了?”   对面的人也是一怔,不知道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的,摇头说:“我今天就是过来开个门,价钱是她说的。”他说完似乎也有些疑惑,拿出手机来对梁鸿点了下头,笑道,“你稍等一下,我打电话问问。”   梁鸿笑了下没表态,心里却暗暗有些着恼,猜着是那房主看自己买房心切,故意抬价了。   果然,那人在远处拨通,问了两句,回来就道:“的确是280,她说可能之前你听错了。”   梁鸿有些不高兴,心想抬价就抬价,怎么还回过头不认账的。他本来做事就凭心情,这会儿也不遮掩,径直道:“说实话,你这房子我是真想买,那天你妈说260也是事实,今天你们抬价,要是痛痛快快的也就算了,我们折中一下总有个都能接受的结果。但是你说我听错了,那我可就不乐意了,麻烦你再给阿姨拨个电话,开下免提,要是她还坚持不认,那这交易趁早别做。”   他话说得直接,脸也不觉板起,一点儿都不客气。   对面的人明显一愣,脾气倒是挺好,说他:“那我再打一个。”   他说完摊开手,点着通讯记录去拨刚刚的号码,笑着说,“我对这个是真不清楚,不过我妈的话……倒是也有可能干得出来。”   梁鸿看人端着笑好声好气地说话,长相也是一脸正直,并不像藏奸耍滑之流,神色不觉稍稍和缓。他低头去看对方的手机,然而就在对方点下重拨前的一瞬,梁鸿在那手机屏幕上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闪了过去。 第41章   梁鸿这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才算讲定房子的事情。但是心里也不怎么痛快。那年轻人看着挺纯良,但他妈实在不怎么好打交道,要不是这房子位置特殊,梁鸿是打心里不想跟她继续谈了。   他心里不爽,谈起交定金这些就犹豫了一些,只说过几天见面再谈, 还要和家里商量。   那阿姨还想激将法,在那边连声道:“你要是不交定金的话, 房子是不可能给你留的。要是别人有看中的话我们就卖掉了啊。”   梁鸿不想太被动,只客气地笑了笑:“都行。”同小区里房源不止这一处,别人精装修未入住的价格都比这家低, 换成其他人, 还真未必稀罕。   倒是那房主儿子似乎有些无奈, 只微微地摇了摇头。   梁鸿原本看到宋也的名字时还想问一下他, 后来又一琢磨, 万一中间有了熟人,对方脸皮厚自己脸皮薄,更不好打交道,干脆作罢。   梁鸿跟年轻人告别,转头回到自己家,这才跟老妈打电话报备,说买房子的事情。   梁妈妈听他说又要买房还吃了一惊,等梁鸿说完缘由,更惊讶了:“你买给项臻啊……”她不太支持, 犹豫了一下说,“你俩才认识半年,这结婚的两口子都不一定能过多久呢,要是回头你们分了,这房子怎么算?”   梁鸿径直道:“项臻不是那种人。”   梁妈妈却觉得不妥,摇头说:“人都是一时一变的,更何况感情可能出现的变数太多了,有时候一点点小事都有可能会发酵起来,未必一定是谁好谁不好的问题。你现在是好意,等到有天出现矛盾了,俩人真为了一个房子算计,那就太难看了。”   梁鸿没想到他妈会这么想,咦了一声问:“你跟我爸一开始不就财政混一块的吗?”   “所以才叫你谨慎啊,”梁妈妈说,“我跟你爸也闹过矛盾,差点就离了。结果就因为财政混着,我怀着你回你姥姥家,你姥爷拿着算盘在那算钱,算来算去发现分不清楚,所以又把我撵回去了,不给予支持。”   梁鸿:“……”他知道自己姥爷抠门,没想到还有过这么一段。不过家里他妈的脾气比较任性,当时老人家不同意肯定是有其他考量。   说起任性,这一点上他也算随了他妈。   果然,梁妈妈也叹气说:“但是我觉得吧,我反对也没什么用,你向来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主意正着呢。”   梁鸿嘿嘿笑起来,知道他妈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了,当即放下心,笑着转移话题道:“那我自己看着弄了,对了,我姥爷快过生日了吧。”   “我正想跟你说呢,”梁妈妈说他,“还有两周,今年正好赶上是清明节。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梁鸿想了想,说:“送钱吧。给他一扎,老爷子能高兴一阵子。”   梁鸿的姥爷年轻时是个警卫员,后来朝鲜战争爆发,他便跟着上面一块去了前线。梁鸿没怎么听老爷子说起过以前的事情,只知道那时他们九死一生,活着回来的没几个。梁鸿姥爷属于命大的,大难不死,后半辈子也算享了福,一直受着上面的照顾。   只是他姥爷退休金虽然多,但骨子里又犟又财迷,这么多年愣是不办银行卡,每个月的退休金和补助非要现金。工作人员也是无奈,每个月也不敢让他去取,都是派人准时地给他送到家里来。偶尔晚了,就是半天,老爷子也会去要。   这抠门到了一定境界,梁鸿便不太喜欢去姥姥家。去年他姥爷大寿,梁鸿给他买礼物花了不少也没得好脸,老爷子只认现钱,喜欢他表哥送的大红包。   梁鸿当时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今年也懒得费心了。   梁妈妈想起来也是很无语,笑了笑:“单数不好,我再转给你一些,你给他凑个整好了。哦对了,项臻那天有空吗?”   梁鸿一愣,有些惊讶:“项臻啊?还要让他一块去吗?”   “有空的话最好一块吧,”梁妈妈说,“正好认识几个人。”   梁鸿哦了一声,顿时明白了过来,不过多少也有些意外。他虽然出柜早,大多数亲戚也都知道这件事,但还真没正儿八经的提起过。   这次带项臻过去,那该以什么身份介绍呢,说是他的朋友?可毕竟是他姥爷的生日,外人去不合适。说是他爱人?那老寿星岂不是会吓死过去……   梁鸿纠结了一会儿,干脆把这个问题放一边,先琢磨着怎么跟项臻提。又想项臻如果能去的话带点什么礼物,最好不要太贵的,还要好看。这事他不擅长,去年就花钱不讨好,想来想去,这方面还是得咨询宋也。   梁鸿连拨两遍,宋也那边才接通,听着像是在公司。嗡嗡央央的很多人说话,还有人笑着喊“宋总”,声音娇嗲,雌雄莫辨。   梁鸿忽然想起刚刚那个年轻人,干脆上来先八卦,问宋也:“你最近很行啊,又认识什么小帅哥了吗?”   宋也拿着手机走远了一些,等周围安静了,才啧道:“什么小帅哥,就一刚毕业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呢。”   “你怎么知道没长齐,你看过了吗?”梁鸿在这边揶揄道,“再说早上跟你打电话那个不就挺帅的。”   宋也懵了一下,问:“什么早上?我跟谁打电话了?”   梁鸿嘿嘿笑道。“少来了,我都看见了。今天我邻居的儿子过来,我在他手机上可看的清清楚楚。宋也,宋朝的宋,也许的也。”   宋也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下意识拿着手机翻了翻,等看到另一个名字时,愣了一下:“握草?你该不会看见那交警了吧?”   梁鸿一愣:“哪个交警?”   “就我家楼底下那个啊,后来调走了,”宋也说完把那人身高长相大致一说,果然,跟梁鸿的对上了。   宋也道:“我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了,他压根儿就不接,我还以为是错的号码呢。”说完又觉惊讶,问梁鸿,“你邻居啊?怎么可能,也太魔幻了吧?”   梁鸿也觉得魔幻,忍不住又想起了昨天的那个梦,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警惕起来:“巧得有点过分了,不管不管,我要离他远点。”说完还警告宋也,“你喜欢归你喜欢啊,可别往我们家项臻跟前带。”   宋也问:“怎么了?”   梁红觉得做梦这事不好说,说出去也太扯,便随口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吧,正好有别的事,见面再跟你讲。”   宋也没事干,当天晚上就开车过来了。正好项臻值班不会来,他干脆跟梁鸿说好,晚上不回去了,在这跟梁鸿挤一张床。   他来的时候手里还大包小包提着礼物,全是给安安的。两个大盒子是遥控飞机和越野车模型,另一个大袋子是衣服。   梁鸿一看那牌子,忍不住狐疑地看着他:“不年不节的,你给安安买这个干什么?怪贵的。”   宋也瞅他一眼,嘿嘿笑道:“这不是有求于人吗。”   梁鸿笑着踢他一脚,等到饭后俩人爬上床一块瞎聊天,他才知道宋也的有求于人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要问那交警的事呢,”梁鸿开了袋薯片,坐在床上咔嚓咔嚓吃着,惊讶地看着宋也,“你要找夏医生就自己去呗,他就在医院里,再说你俩不是挺熟吗。”   宋也皱着眉,叹气道:“我找过,但他那态度吧,挺没意思的。”   夏至每次都很礼貌周全,说是故意客气吧,也不像,给人感觉还挺熟悉挺自然的。宋也被这种表象麻痹了很久,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最近他才发现症结所在——俩人够熟悉,却毫不亲密。   夏至对他甚至不如对那些随访病人关心。宋也一开始以为夏至是那次不行伤了自尊,特意跟他解释,这种事不要紧,又为了让他放松,破天荒的约他吃饭,后来又请他看电影。   可夏至却一直推脱说忙,没有一次应约。   宋也知道梁鸿心软,只得继续从这边突破,让梁鸿帮他约一下,实在不行,他们四个人一块吃个饭,他趁机跟夏至好好聊聊。   梁鸿想了一会儿,却问他:“你是拿夏医生当炮友呢,还是备胎呢?”   宋也嘿了声:“我俩是基友。”   梁鸿转过脸,认真瞧着他没说话。   宋也沉默了两秒,过了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得先琢磨明白,”梁鸿诚恳地看着好友,说,“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他知道,所以总不能让他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陪着你。”   宋也颇觉无奈,他自己在那愣了会儿神,才慢慢说道:“那个交警,长的特别像我以前暗恋的男神,所以我是打心里喜欢他。甚至会有那种追星的感觉,看一眼就心脏砰砰跳,脸红心慌。但是我直觉他应该不喜欢我,我加了他微信,跟他自我介绍,还挑了张好看的照片发过去,他都没反应。今天你也看见了,他知道电话是我打的,但从来不接。所以我也就打打嘴炮,心里肖想一下,但其实清楚着呢,不行。”   他说到这顿了顿,叹了口气:“真羡慕你跟项臻,你俩人好运气也好,一见钟情,非对方莫属,一点都不将就。”   梁鸿听到“非对方莫属”时思绪一跳,随后又飞快拉回,看了眼宋也。   “说到底你还是心有不甘,”梁鸿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完一顿,到底是心软,轻声说,“你……还不知道吧,夏医生刚递了辞呈,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走程序了。” 第42章   夏医生辞职的事情还是项臻无意中提起的, 因为这事不太顺利——夏医生的科室主任拒收了他的辞职信。   按照医院规定,辞职信要先主任签字确认,才能一级级上交到人事科。夏至没想到这里会被卡,试了试把辞职信直接交给人事,结果自然是不行。人事的同事客气地回复他,要按合同走, 先由科室主任签字,否则他们不认的。   同安医院的名气和资质在这, 虽然每年都会走人,但是也会源源不断的进新人,卡着不辞职这种事在他们医院从来没有过, 夏至想不明白, 一找人打听, 才知道症结很可能在他们主任身上。   他跟项臻说起这事, 心里不无困扰, 道:“我平时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什么安排也都听着,请假都少,怎么就得罪主任了呢?”   项臻也不明白,后来找其他人打听问话,才探听到了一点——在一早分科室的时候,夏至好像说过什么话,得罪了他们主任。当然这些都是大家揣测,具体缘由恐怕只有主任自己才清楚。夏至以前就不受待见, 其他地方也被为难过,只是他并没往那方面想,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   项臻跟他算是有些交情,便在一旁出主意:“这个你真要走医院也拦不住,不行你就把辞呈寄挂号信到人事科,这样即便上面卡你,也就卡六个月。反正早晚能解决。”他说完停顿一会儿,也有些顾虑:“但是这样的话……场面就有点难看了。”   日后夏至读博出来,同安再聘请他的话,肯定会受到这方面的影响。   夏至轻轻摇了摇头:“我回来的可能性本来也不大,江城虽美,但不适合我。”   他最后还是寄了挂号信,一封送达主任办公室,另一封送达人事科。   梁鸿并不清楚他现在进展到了哪一步,但是左右是得走,早一天晚一天似乎都差不多。而对于宋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导。   宋也听到这个消息果然沉默下去,双手交叠着,轻轻揉搓拇指。那神情里有些失落和影影绰绰的迷茫。   梁鸿想要劝导他几句,转念间却又想,感情这种事旁人终归是隔岸观火,到底是倾向理智还是顺从情感,恐怕当事人在一开始就有了决断。   这天他和宋也关灯很早,但是又各怀心事,梁鸿最后还是没忍住,把那个不吉利的梦跟宋也说了,他这边担忧的不行,在宋也听来却不过是个有点色情的春梦而已。   宋也自打过年那次后就没吃过荤了,现在听梁鸿念叨,简直就是煎熬,以至于后者倾诉完呼呼睡去,他在这边辗转反侧,一直到凌晨才觉出困意。   项臻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推门一看,卧室内窗帘紧闭,那俩人一人裹着一个被筒,竟然还在床上窝着。   倒是安安早就起来了,觉得肚子饿自己倒了热水,吃了半袋子饼干,此时正在自己屋里看动画片。项臻过去看了他一眼,聊了两句话,这才去厨房做饭。   抽油烟机响起来的时候,梁鸿才迷迷糊糊醒过来。他抬脚踢了踢宋也,见宋也也眯瞪着睁眼了,不忘跟他嘱咐:“你今天,别跟我老公提那个交警啊。”   “……你行不行了,”宋也哀嚎了一声,“你念叨我一晚上了,不就是个梦吗。”   “万一呢!”梁鸿看他不够严肃,还有些着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他看上了我们家项臻,开始为爱痴狂坐地起价了,又或者更狠一点,他房子他不卖了,非要住着天天勾搭项臻,那岂不是麻烦大了。   宋也简直无语死了,小声说梁鸿:“你是被害妄想症啊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跟你说了不可能!再说你家项臻这好那好,早那么多年不还是一直单着?”他的意思是项臻虽好但是不至于惹得别人痴迷成变态。   谁知道梁鸿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没好气道:“以前单身怎么了?单身就是魅力不够大吗?”   宋也杠精上线,没好气地跟他对着干:“对啊,要是魅力足够大,大到盖过他一切缺点的话怎么可能会单身。”   他说完见梁鸿不说话了,稍稍得意,转过脸跟他冲着:“你说吧,我说的对不对?”   梁鸿黑着脸瞅他。   “挺对的,”梁鸿点点头,却冷不丁冒出一句:“怪不得你一直单着呢。”   宋也:“??!”   不到一刻钟,俩人结束嘴仗,先后穿着家居服睡眼惺忪地出来。宋也往沙发上一坐,盘着腿抱着抱枕继续瞌睡。   梁鸿则摸到厨房,把门一关,从后面抱住项臻,在他肩膀上啊呜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有点重,项臻手里还拿着碗,疼地“嗷”一声差点给扔了,回头说他:“你疯了啊?”   梁鸿把下巴卡在他肩膀上,哼了一声道:“对,疯了。”   “那也不能这样,这样多危险,”项臻把碗一放,转过脸不爽地看着他,“幸亏没破皮,要是破皮了我刚回家就得回医院了。”   梁鸿原本只是闹着玩,没想到项臻会生气。   他愣了愣,有些懵:“怎么了?”   “你说呢,”项臻皱着眉毛,点着他说,“破皮了不得去打狂犬疫苗吗,那个打起来多麻烦,你造不造?”   梁鸿:“……”   项臻故意板脸吓唬他,这下看他上当,一时没憋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不造,”梁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张大嘴哒哒哒叩了下牙齿,“要不试试好了,我跟着开开眼界。”   他说完就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咬项臻的脖子,项臻哈哈笑着,却张开胳膊抱住他,还偏了下头方便他下口。   俩人在厨房里瞎闹腾,项臻搂着他要亲嘴,被梁鸿给捂住了。   “没刷牙呢,”梁鸿说,“再说宋也还在外面。”   “他不会进来的,”项臻笑着在他手心上嘬了一下,坏笑道,“他要是进来了,咱家就不管饭了,只管狗粮。”   梁鸿哈哈大笑,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挺不厚道。   项臻逗完他又转身戴上手套去掀一直冒着热气的锅盖。梁鸿在后面探头看了眼,是三碗嫩滑的鸡蛋羹,每碗都放了一点韭菜碎,中间搁着虾仁。   项臻道:“鸡蛋就这些了,你们先吃着,等下午我再去市场买点。”   梁鸿却想起正事,赶紧趁机说:“不用了,回头从我姥爷家拿就行。”   项臻没听明白,回头看他。   梁鸿说:“我大表哥包了个山头做农产品,我姥爷过生日的时候他会带很多一块给我们分一分,今年我也跟他要一盒。”   当然重点不在那盒鸡蛋上,梁鸿抬脸看着项臻的神色,眨了眨眼说:“我姥爷清明节过生日,我妈说想让你一块去。”   “我?”项臻吓了一跳,“我去干什么?”   梁鸿说:“就是吃吃喝喝啊,一顿饭就回来了。”   他怕项臻不想去,正琢磨着再怎么说呢,就听项臻问,“那我带点什么好?”   梁鸿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随便带点什么都行,”梁鸿忍不住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想去呢。”   “我是不想去,这不是怕你为难吗。”项臻扭头看他,笑着敲了下他脑门,道:“我就这么一个老婆,不宠着能咋地。”   “不能咋地,”梁鸿简直甜地要冒泡泡了,呲牙笑道,“顶多不让你上床。”   他心里美滋滋,又想昨天那交警估计就是自己疑心病重,梦里的人都没有脸,模模糊糊的就是一轮廓,自己只不过先入为主,冷不丁看见隔壁是一大帅哥慌了神而已。 第43章   梁鸿这边吃了定心丸, 买房也没先前那么着急了。周末过去那房主没给他打电话,他便也沉住气,顺道看看小区里别的房源。   项臻在听到梁鸿爸妈竟然不管这事的时候的确吃惊了一把,梁鸿家不管是家居住所还是出行用具都十分普通,住着一百来平的房子,开着三四十万的车, 项臻过年去送礼,正好陪着梁妈妈去超市买饮料, 后者还为了大桶饮料和小桶饮料哪个更划算在那按着手机计算器算计。   项臻原以为梁鸿花钱随意是他爸妈宠着他的缘故,这次才发现,梁鸿家应该就是有钱。   他这人重承诺, 之前同意的话已经说出去, 总不好反悔否认。好在这阵子梁鸿不像起初那么积极, 项臻有意无意提过几句, 他也不再提隔壁, 项臻便以为梁鸿的热乎劲儿早过去了。   转眼到了四月份,项臻进修的事情还没定,院里倒是先安排他去参加省里的一场学术会议。为期三天,住招待宾馆,别处都好,唯独跟梁鸿姥爷的生日时间刚刚赶到了一块,而且出发之前才通知,项臻只来得及回家收拾了一下东西,跟梁鸿说这事的时候他已经在去往省会的大巴车上了。   梁鸿在电话里急地呀呀直叫, 项臻知道自己走的太匆忙,心里愧疚,又怕梁鸿在那边难过,忙安慰道:“就三天,我周六就回来了。”说完故意岔开话题,低声说他,“现在离这么远呢,叫这么欢干什么,我听得见又吃不着。”   “……你存心气我呢,”梁鸿不高兴道,“你们医院也是,怎么说走就走啊。”他说完算了算时间,“我姥爷周五过生日,你周五才结束,肯定赶不上了。”   项臻嗯了一声答应,跟他解释自己去请过假了,没被批准。   梁鸿虽然还是失望,听这话却又忍不住嘱咐道:“这种事请假会得罪人吧,以后让你去你就去吧,还是别请了。”   他自从知道夏医生的事情后就对项臻多了层担心,生怕项臻一不注意给自己招来绊脚石。这会儿失落过后又开始心疼,挨个问那边,“你衣服带够了吗?充电器数据线有没有落下?钱够不够花?你们被安排住哪儿啊,是一个人住还是住标间?”   项臻笑着一一回复,等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了下,道:“标间。”   梁鸿问:“跟谁一块住啊,长的好看吗?”   项臻顿了顿,道:“没有你好看。”   梁鸿愣了下,心想这意思就是也不难看了?   他忍不住要吃飞醋,可是又觉得不太好,跟多妻管严似的,嗯嗯两声表示知道。等到了晚上项臻更新朋友圈,是这次参加会议的几位同僚聚在一起吃饭,梁鸿却忍不住偷偷把照片放大数倍,挨个辨认上面的面孔。   先看挨着项臻坐着的两位,一男一女,男的五十上下,发顶微秃,虽然气质儒雅但已然超出项臻的审美范围,另一女士微笑着看向镜头,肚皮微微隆起,更不成什么威胁力。   唯独那女士身旁的另一个,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上还飘着两根带子,下巴微扬,神色嚣张,五官倒是够帅气,能撑得住那身奇装异服。   梁鸿不觉在那人身上多看了两眼,暗自猜测那人和项臻同屋的可能性有多大。心里犯嘀咕,嘴上却又不好问,数来数去,看其中男士不少,除了这位之外其他人都是普通装扮,模样也一般,心里这才稍稍宽心。   晚上俩人又通电话,项臻说:“我算了下,周五上午结束的话,我赶快一点下午还能回去。你姥爷的寿宴我就不参加了,到时候给老人带点礼物,顺道去接你怎么样?”   梁鸿心里十分受用,却又怕他太劳累,想了想说:“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吃完午饭就回去,到时候说不定我比你还早到家呢。”又说,“我爸妈会把我送回来。”   项臻这才放下心,低声跟梁鸿调笑了两句。俩人腻歪怪了,平时肉麻的话随口就来,项臻刚开始没觉得不妥,直到同屋的人频频侧目,那眼神十分惊诧且古怪,他才干脆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躲去了宾馆的楼道里。   梁鸿还在那边絮叨着嘱咐:“你衣服带够了吗?我怎么看你的外套和棉服都在家里呢?”   项臻无奈地哎了一声,说:“这都四月份了梁老师。这时候谁还穿棉服啊?”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要降温的,倒春寒你不懂啊?”梁鸿担心道,“你要不够就去商场买件厚点的外套,注意别感冒。”   项臻笑他:“这么关心我,回去好好奖励你。”   梁鸿道:“谁关心你了,我怕你感冒了再传染给安安,安安再传染给其他同学……”   “那梁老师好辛苦的,岂不是要给所有家长都发下提醒?”   梁鸿嘿嘿笑了声:“已经都发了。”说完还是叮嘱,“你穿多点啊,要是没地方买衣服就少出门。”   项臻道:“知道了,唐僧……”他是笑话梁鸿跟唐僧一样絮叨起来没完。   梁鸿倒是明白地很快,嘿嘿笑了下:“悟空,好好听为师的话。”   项臻顿时乐了,挂了电话,转身回屋,这才发现刚刚出来的急,一时忘了带房卡。   他只得轻轻叩门,指望里面那位帮忙给他打开以下。   敲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有人问:“谁啊?”   “是我,”项臻道,“刚刚我忘带钥匙了。”   里面那人嘁了一声,却说:“跟小男友腻歪的呗?就不给你开,你在外面好好反思一下。”   项臻一愣,微微皱眉。他的行李箱和所有证件都在客房内,此时身上穿着T恤长裤,除了回房哪儿也去不了。只得沉下一口气,仍道:“帮忙开下门吧。”   “那你回答下我的问题,”里面的人显然已经到了门口,声音近在咫尺,轻笑了一下问,“你跟你的小男友什么时候在一块的?”   “去年。”   “几月?”   “12月。”项臻说,“这种问题又不是见不得人,你大可堂堂正正地问,非有必要这样吗?”   里面的人却哈哈笑了起来,“去年12月啊,这也没多久嘛。”   他说完一顿,却又道:“他哪里比我好?是比我好看还是比我有钱?还是勾引人的手段高明,你一唐僧进了盘丝洞,让他给缠住了?还有,你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他问完之后听着外面安静,越等越觉得心里忐忑,想要开门,但怕万一项臻正在认真琢磨烦死,自己突然打断,再也听不到期盼许久的答案,可是不开门,他又担心时间太长,外面的人果真受凉感冒。   又静默片刻,他终是不忍,暗暗咬牙,握住门把猛的打开。   可是外面走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   ——   项臻在见到熟人的时候,就想过会不会有这一茬。   跟他同屋的正是那个帽檐有飘带的帅哥,姓赵,因出生在四月份,取名清和。项臻原本和他师出同门,后者性情乖僻又有些自傲,平时乐意和他来往的人不多,也就项臻跟他还算合得来,关系也不错,实习时还一同去了省立医院。   直到后来这位师弟的家世被人暗暗传开,上赶着攀交情的同学好友越来越多,俩人见面次数渐少,关系也便也渐渐淡了下去。当然真正让俩人疏远的还是这位师弟无意中的一次表白,项臻颇觉尴尬,于是在择业时转而选择了同安。   如今俩人几年没见,安排在同一间宾馆不管是不是巧合,项臻都有意避嫌。他原本打算自己另开一间客房住,无奈抵达住处才发现这边地处风景区,山上只有这一处接待宾馆,此时正有一家公司在此举行员工拓展训练,几乎将剩余客房包圆。项臻无奈,这才琢磨着将就一晚,明天去山下走走,看有没有民宿。   如今小师弟有意为难,项臻摸不准他到底感情方面是什么状态,在听到他问梁鸿的事情时,连回去的想法都没有了,干脆转身,到了楼下敲了敲另一同事的房门。   那同事的舍友倒也好说话,主动招呼他:“不行咱把两张床并一块,这样睡三个人不成问题。”   说完又把余出的一床被子对折,塞在夹缝处。   客房内是老式装修,只有一把单人沙发,项臻见凑合一下睡沙发都没地方,只得跟人道谢,爬上床睡在夹缝那,又掏手机给梁鸿发了信息,让他早点休息云云。   他这边发着信息,同事倒是好奇的问起了他同屋的小师弟。   同事问:“听说那赵清和在他们院里很吃香,真的吗?”   那位舍友是另一家医院的,消息倒是比他们灵通的多,主动在一旁说道:“赵清和啊,是厉害,但是更厉害的是他家里。你知道你们同安要空降一位领导过去吗?”   项臻原本在看手机,听这话倒是愣了一下。他和同事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   那舍友道:“小道消息,据说可靠啊。原本你们同安去年就要提个副院长的,但是那位不知道怎么着,没等上任就被人给顶了,现在换成了一位姓赵的,这还只是他们家的旁亲……懂吗?” 第44章   医院高层有变动这事不是秘密, 去年年底的时候就有消息了。梁鸿还说过那个祝成朗想给新领导送礼打通关系,结果约了人没见着面。至于后续,项臻一直没留意,平时在医院也没听到什么响动,倒是都给忘了。   这次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同事哈哈一笑没往心里去。项臻想了一会儿, 左右自己只是个小主治,平时工作认真没有纰漏, 科室也是个四平八稳的地方,即便得罪了赵清和也不至于回到医院被穿小鞋,干脆也合衣睡下, 权当不知。   第二天一早, 项臻跟楼下要了张房卡, 等回到客房, 赵清和还在睡着, 被子被踢到了床下,只剩一角堪堪遮住条胳膊。   这天降温的确严重,项臻穿着长裤都觉得冷,他下意识地想给人拉过来盖好。可是等把地上的被子抱起来,却又忍不住多心,既怕对方会错意,又怕吵醒对方后难免要多说话,犹豫一瞬,又把棉被堆在一旁, 也不给人盖。   做完这些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末了摇一摇头,赶紧把自己的行李和钱包收拾好,拖着寄存到了前台,就等下午出去找民宿。   会议上午九点开始,两天的安排都是上午开会,下午自由活动,算下来比在医院里多出不少空闲时间,如果不是这次和梁鸿姥爷的生日撞了,项臻还挺乐意参加这种会议的,自在轻松,还能看看书补补课。昨天收留他的同事就打算周五结束后,干脆连着周末在这边休息一下,逛逛风景区放松放松,也就项臻回家心切。   项臻没事早早入场,挑了后排的一个空座坐下,拿着手机看夏至分享给他的英语学习的app,又想着周五怎么安排才能赶上梁鸿姥爷那一边。   不多会儿其他人陆续进来,前后左右都开始坐人,项臻一直没有抬头看,直到身边有人叹气,问他:“你怎么还看这个啊?都是中学生看的。”   语气自然且熟悉,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位小师弟。   赵清和见他不理自己,只念念有词在记语法,忍不住又道:“你以前就这样,明明是好学生,没事却偏跟我们这帮人坐最后一排。他们都说你是为了陪我才过去的,是真的?”   项臻立刻道:“假的。”   赵清和却笑了起来:“你的微表情出卖了你。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呢,你说假话的时候眉毛会皱一下。”   他说完趴在会议桌上得意地扭头看项臻。   项臻知道他的脾气,这种话题一旦展开必定会陷入无休止的争论,敷衍道:“快开会了,今天做专题报告的专家很厉害,我想好好听一下。”   言下之意是希望赵清和不要捣乱。谁知道后者虽然听话的坐直了身体,语气却浑不在意,甚至笑道,“怕什么,你要真想跟他交流,等下午让他去我们客房里单独给你讲讲好了。”   项臻一愣,看了看介绍上的名单:“他又不姓赵?”   “姓钱啊,我知道,”赵清和笑着拍腿,最后才道,“我表姐夫。”   项臻这下是真吃了一惊,不过这种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赵清和自己不说,旁人是不太好推断的。   赵清和看他沉默下去,却误会了他的意思,顿了顿又道:“我家的人,不管是祖父这边还是外祖父那边,都是世代行医。行有行规,我们家也有家训。虽然现在有长辈在系统里有着一官半职,但我家的大小医生,不管科研还是临床,可都是个顶个的。”   项臻知道他是误会了,看他一眼,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清和垂着眼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着会议就要开始,他才嘟囔了一句:“以前你不就是因为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才跟我疏远的吗?你那脾气谁不知道啊,直男癌晚期,死要强,爱面子,好在兄弟跟前争脸,兜里没钱了还惦记着帮着别人解决困难,你一怕别人说你吃软饭二怕别人笑话你高攀……”   “……这两者有区别吗?”项臻听他吐槽自己,忍不住插了一句,“吃软饭和高攀差不多一回事吧,而且我不可能直男癌啊,我弯的不能再弯了。”   赵清和:“……”   “……知道你弯,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弯的?”赵清和问。   项臻摇了摇头。   主席台上的人开始如常,会议主持人准备就绪,在那调试音响。   赵清和不死心,干脆问他:“那如果,如果我家没钱没势了,跟你一样就是个普通家庭,你会接受我吗?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感情的,要不然当年不可能跟我玩那么好。”   项臻无奈道:“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没意义地假设一下呢?”赵清和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他目光灼灼地盯过来,看着项臻,“你当年应该是喜欢过我的吧?”   二十出头的年纪,脾气合得来,长的都不赖,说没好感是假的。当年项臻也迷惑过,但好感和爱慕,到底是不一样的。   “如果非要假设的话,那说实话,即便你生在普通家庭,我应该也不会对你有其他想法,”项臻看了眼台上,又转过脸看着这位小师弟,“清和,你很优秀。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种什么感情,或许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浓烈。不过不管如何,我都谢谢你,也很抱歉,我是真的无法回应你。”   赵清和闻言一愣,静静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项臻先扭开头,却又突然听后面的人轻声道:“正想看看你那位到底长什么样。”   这句话跟主持人的开场白几乎同时说出来,如果不是近在耳侧,项臻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可不想让梁鸿看见这位,干脆假装没听见。   一上午安安稳稳过去,没想到中午梁鸿给他打电话,却跟他说自己要过来。   “我下午没课了,跟学校里请了假,”梁鸿在那边气喘吁吁地边说边走,还挺着急:“你那地点在哪儿啊,我过去给你送下衣服,送完我就走,晚上应该来得及回来。”   项臻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宾馆的餐厅吃饭,闻言一愣,撂下东西就快步走了出来,等到安静点的地方才问他:“你现在到哪儿的?你别过来啊,这么远!再说你不是路痴吗,说出来就出来,回头迷路了怎么办?”   梁鸿在那边哈哈大笑,却说:“我跟师傅已经会合了,现在正要出发。”又道,“我手机上有导航呢,百度和高德各一份,哪里迷路点哪里,靠谱!”   “你别闹了,”项臻说他,“快回去吧,这里一点儿都不冷,再说我们也不出去,都在宾馆里待着。”   梁鸿仍是坚持,俩人来回争论几遭,他才忽然来了句:“这不是想你了吗。”声音很轻,但是有些小委屈。   项臻耳朵尖,一听这话,顿时不吱声了。梁鸿正觉害臊,就听那边迟疑道:“那要不然,你都请一次假了,干脆多请两天,跟我一块在这住两天吧,我们周五早上早点出发,一块去给你姥爷过寿,我算着应该来得及。”   上半学期的课程相对轻松一点,梁鸿想了想也觉得可行,忍不住问他:“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不过我跟李老师他们换换课好像也行。”   项臻笑了下:“能教好就行了,你过来又不是干别的,是解决夫夫生活。”   “……”梁鸿一愣,“谁跟你说要解决夫夫生活的?”   “这还用说吗,”项臻逗他道,“你没觉得你最近特别骚气吗?我隔着电话都能感觉的到,让你惹的口干舌燥的。”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无奈梁鸿这次心里有鬼,还真信了,老脸红着赶紧挂了电话。   他最近还真是,特别想粘着项臻,原本梁鸿很不理解,自己怎么突然进入热恋状态了,每天都想跟人抱抱亲亲活塞运动。直到昨天他无聊,在一旁看着丸子在那舔毛,舔着舔着姿势不对,这才脑子里叮铃一声,想明白了关键——春天来了。   春天万物复苏,适宜发情。   连丸子一个没阉割干净的公猫都自我安慰一下呢,更何况梁鸿一个全乎人儿。而且他这几天做的梦总是香艳无比,梦里爽了,睡醒就更觉空虚了。   因此他这天早上的时候越想越憋屈,别人单身狗也就罢了,自己可是有老攻的人,器大活好花样又多的真猛男,何必这么委屈自己?想来想去,上班时间主任过去聊天,他一时脑热,干脆破天荒地请了个假,所以这次送衣服,除了担心项臻受冷之外,自己带着需求上门也是主因。   他挂掉电话琢磨着给主任发短信表示多请两天,自己会安排好工作不会耽误云云。信息发出半天,那边大概正在忙,一直没回复。梁鸿便收了手机,隔着车窗看外面。一排排的防护栏向后闪,远处田地葱绿,百花齐放。他看了会儿,突然有种错觉,自己好像猛男后宫一把手,此时要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某个小战场一样。 第45章   梁鸿租的车中午出发, 幸好高速不堵,一路风驰电掣,快进入省会地界的时候又收到了项臻发来的地址信息,上面显示是景区下的一处民宿。梁鸿把地址告诉司机,自己没事上网搜了下,见那民宿地方不大, 好像是不久前才开业,所以没什么点评, 只有几张照片,不由得心里犯嘀咕,不知道那里隔音怎么样, 会不会不安全。   他可不知道项臻为了找这地方费了多大功夫。项臻中午才吃了两口饭, 一听他要来便立刻去前台取了行李, 一路拉着跑下景区找住的地方。可是直到抵达山脚下, 他才知道因这边的景区经营状况惨淡, 外地游客很少,平日里也多是本地人过来锻炼身体,所以几家规格不错的酒店先后都关门了。   现在山脚下除了几处旅馆就是一家青年旅社,然而旅馆内缺水少电,没有空调,青年旅社又只有多人间,项臻只好继续往远处走,差不多走出一里地,这才找了一家条件不错的。设备簇新, 靠山临水,老板打理的也干净卫生。唯独离着开会的地方远了点,估计要一早跑着去才行。   他跟在老板后面看了看客房的样子,现在刚进四月份,几乎没什么人过来,老板干脆也给他升了个房,一室一厅的小套。项臻看那房间应该很合梁鸿的口味,心里满意,价格上也不再计较,当即跟着回到前台,缴款登记,拿好了房卡。   梁鸿的车开到民宿门口的时候,项臻正跟老板打听从这到宾馆的话得走多长时间。   那老板笑呵呵道:“从这啊,那得早点走了,腿脚快的也得一个半小时吧。”   项臻心想这样的话自己明天七点应该也行,还不算太早。   老板问:“你是来开会的吧?怎么不在山上住呢?”   “山上满了,”项臻道,“正好家里人过来,所以自己找个地方住,比较省心。”   老板哈哈一笑,又打量他片刻,这才说:“小两口在宾馆是不太方便的,那接待宾馆原来也不错,规格还挺高的,接待过外宾,后来重建了一次,反倒不如以前了,隔音不行,床也不舒服。”说完给项臻倒了杯新泡的茶水,递过来调侃道,“小伙子这么俊,女朋友肯定很漂亮吧。”   项臻微微一笑,正要跟人说话,就见一辆江城牌照的车子缓缓停在了门口。   梁鸿在车里就看到项臻在凉亭里坐着跟人聊天了,这会儿对方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他忍不住下车先朝凉亭那看了看,这才故意挑刺道:“细节见人品啊,也不出来接我,还在那喝茶呢,喝得挺美的吼!”   项臻打刚刚看见他就忍不住地笑,这会儿从后备箱取了行李,边带着人往里走边抗议:“我哪里是在喝茶,明明是在听别人夸你呢。”   梁鸿斜眼瞟他:“夸我什么?”   “夸你有福啊,”项臻一本正经,“能找到我这么盘儿靓条儿顺的老公,这可不是一般人的福气。刚刚老板说山上有个玉皇庙,建议你去拜一拜,好好感谢一下老人家给你的姻缘,怎么样,要不要去?”   梁鸿过来的路上也看见这边风景不错了,有心想上去逛逛,却又觉得天色有些晚,朝山顶望了会,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明天吧,反正我多请了两天假。”   俩人沿着小路往前,一直到一处独立的小房前面停下。项臻拿着房卡开门,梁鸿这才问道:“你怎么搬到山下来住了?”   项臻说:“山上没空房,再说这里住着清闲点。宾馆的地毯都脏得不成样了。”   梁鸿点点头,左右看着周围老板种植的不少花草,又看临近几处房子,等到跟着项臻推门进去,他才真的感到惊讶——这小房子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是正规的一室一厅,外间配了个大电脑,一旁有个迷你厨房,有电磁炉和微波炉,旁边竖一小牌提示可以做饭。   等进到卧室,又是四扇大开的窗户,光线明亮,窗外缓缓流过一条无名小河,时不时还能看到拳头大的野鸭子一脑袋扎水里去。对岸就是景区的一座小山,河边安置了两排木制座椅,此时荒废着无人问津。   梁鸿趴着窗户上看的起劲,又深吸一口,闻着河边泥土的土腥味和花草的香气。   项臻在他后面放好行李,又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好。这才走过来,轻轻从后面揽着他的腰,一块往外看。   周围很安静,耳周只有风声水声,偶尔还有远处的鸡鸣狗吠。梁鸿侧耳听了会儿,轻声慨叹:“要是在这有套小房就好了,就要这种靠河的,真安静,空气也好。天天在市里带着感觉都燥死了。”   项臻侧脸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买房上瘾啊?看哪儿好都想买一套。”   梁鸿眨巴着眼:“我说真的,这里应该不贵吧?”   项臻想了想刚才和老板的谈话,点了点头:“不贵。但是偶尔住住还行,长久待着还是不方便。冬天没暖气,室温只靠空调带不起来,到时候估计冷得跟冰箱似的。而且这里人烟少,生活物资也不好买,老板他们冬天都不在这边住,如果只有你自己在,还不安全。”   梁鸿一听也是,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又拿手肘捅了捅项臻:“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啊,再说前面的问题是问题,安全应该不是吧。”   项臻低头看他。   梁鸿说:“你这么多肌肉,总不能是白长的吧。话说你一个人能打几个?以一敌二行不行?到时候你管着拖住他们,我去打个电话报警就行。”   项臻抿嘴笑了笑,随后却摇了摇头:“这得看什么人,要是一般的……三五个应该近不了身。”   梁鸿虽然知道他体格好有些功夫,但是一听这话也觉得有些夸大了,忍不住笑他:“你那‘一般的’是指的是哪种?沉迷酒色被掏空身子的小麻杆儿吗?”   他说完看着项臻的反应,想着今天说不定可以让他耍耍功夫,让自己也开开眼界。   谁知道项臻却垂眼看他片刻,随后嘴角含笑,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对,或许那之前我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也不一定。”   梁鸿一愣,看他的笑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项臻揽着他腰的手往中间一探,捏住了他的腰带扣。   梁鸿大惊,瞪大眼压低声喊:“别别别,白天呢!”   他撑着胳膊想从窗户旁逃开,无奈项臻力气大,在他身后不动如山的继续动作。   咔哒一声,梁鸿的腰带被解开,随后被人一拉一褪,跟着裤子滑到了地上。   项臻微微低头,在梁鸿耳边笑着逗他:“白天怎么了,左右又没人。再说了这样比较刺激,你不天天都想着来点花样吗?”   梁鸿心跳如鼓,他来的时候为了显得腿长好看,单裤里面什么都没套。这会儿裤子一脱,长腿暴露在外面,冷风一吹嗖嗖发凉的。偏生项臻的掌心温热干燥,在他下面不安分的游走,让人忍不住贴上去。   “我只喜欢床上刺激啊,”梁鸿转过脸推他,又忍不住想要捂住腿,窘迫地小声说道,“要不拉上窗帘行不行?这里四通八达的,对面山头上有人看怎么办?”   项臻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那边杂草丛生,坡路陡峻,低声笑了笑:“那边没有人。就是真有人看也没事,你上身穿着衣服呢,我们俩只是在看风景。”   说罢果然保持着正经姿势,跟梁鸿一块往外看,然而手下却娴熟的把自己也给解放了出来。   梁鸿心里又期待又害怕,知道拗不过他,便站那一动不敢动,跟做贼偷情似的,警惕地看着周围。   春风轻微吹过,空气里似乎都多了点荤腥湿热。他感觉到自己的腿被另一双更结实有力的挨住磨蹭,身体渐渐回暖,又察觉自己的内裤边缘被人勾住,随后有湿凉的东西轻轻涂抹在了后面……   项臻全程一声不吭,动作却愈发放肆。梁鸿忍不住闭上眼,可俩人压抑着的喘息声却又在黑暗里放大数倍,让人忍不住心鼓擂动,连身体也燥热起来。   这次的准备工作格外的漫长且煎熬,梁鸿身上由冷装热,总感觉自己是在舞台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摸着。那花,那草,那流水,那鸭子……可都是观众……   他越脑补脸色越红,心里害臊,却又不敢发出声,只能勉强舔着嘴唇缓解紧张。   直到后面的人搂着他的腰推着他俯身,梁鸿一时没有防备,碰到了一旁的窗棱,就见河边上的原本聚在一块的几只灰头灰脑的小鸭子,警醒地往这瞅了一眼,随后一个个扑通扑通,猛地扎进了水里不见了。   最后一只扎了个猛子进水之后,身后的人也猛然入港,开始缓慢磋磨。   各处的感官前所未有的敏感,梁鸿口干舌燥之余,忍不住走神,心想:“娘嘞,连鸭子都没眼看了。”   又被人顶的轻微晃动,他不住闭上眼,满脸通红的琢磨:“这样会被看出来吗?应该会吧!真看风景的话没事一动一动的什么啊……”   俩人才刚刚分别一天,再见面就变成了干柴烈火,在窗边放肆了一遍觉得不过瘾,又一同滚到了床上继续酣战。   梁鸿一路坐车本就劳累,等到项臻尽兴后放开他,干脆往被子里一窝,闭着眼睡了一觉。他睡着的时候项臻在他背后抱着他,等他醒来,屋里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天色已晚,外面影影绰绰地看不清道路,也不知道项臻去哪了。   梁鸿发觉肚子有些饿,起床裹着浴袍找自己来时带的沙琪玛填肚子,正在那翻着行李,就听有人开房间门,随后是轻手轻脚地走路声。他朝外一看,果然是项臻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有矿水泉罐头水果零食若干,还有挂面和一把小青菜。   项臻回身也看见了他,微微一愣,笑了下问:“饿了吧?”   梁鸿嗯了一声,哒哒哒地拖着拖鞋凑过去扒拉购物袋。项臻忙伸手掩住,说他:“还没吃饭呢不能吃零食。”   “我就看看,我不吃,”梁鸿笑嘻嘻地翻开,趁项臻松手去一旁洗菜的功夫,飞快地藏了包薯片塞到浴袍里,又假装晃着过去看他做饭。   项臻对此浑然不觉,忙着洗锅放水,并解释说:“这周围没有饭店,超市要往前走很远才有一个,东西不太多。我今晚买的这些你等饿了再吃,也没别吃太多,都是垃圾食品。”   梁鸿连声回复:“知道了知道了。”   项臻侧过脸无奈的看着他,又道:“明天在这里好好呆着,别走远了,等中午会议一结束,我就回来找你,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吃特色菜。”   梁鸿以为他们开会很忙,闻言诧异:“你明天下午没事吗?”   “下午没事,会议都是半天。今天是专题报告,明天是学术交流,周五还有个讨论会。”项臻说,“我打算着,周五讨论会差不多九点半结束,到时候我们从这边买点礼物,直奔你姥爷家给他祝寿,虽然时间有点赶,但是车开快点的话应该来得及,你觉得怎么样?”   梁鸿点点头:“都可以。”   其实如果只是过去看他姥爷的话,下午去也可以,但是那天梁妈妈说让项臻去认识几个人,梁鸿便猜着可能会有是项臻头上的领导。这样一来去晚了的话就不一定能见到了。   不过项臻个性耿直清高,也未必愿意攀交情搞人情,梁鸿左右一想,心道不如干脆听天由命,能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好了。   他跟项臻一人一碗面条吃了,又打电话跟自己老妈说了一声,并拜托他这两天过去照顾一下安安和丸子。当然梁鸿不敢说自己是翘班跑出来的,而是扯着说过来出差,周五不一定几时回去。   梁妈妈没怀疑,只是问他那房子手续办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她把关的地方。   这阵子有传言说学校周围的房价又要涨,梁鸿这边在犹豫,那位房主更是不着急,只中间打过一次电话,说让梁鸿跟他儿子联系就行,最后签合同她再出面。   那口气十分纡尊降贵,搞得跟太后要出巡似的。   梁鸿本来就是不想见他儿子,这下见她也不积极,干脆搁置了,此时梁妈妈问起,他便如实道:“有阵子没联系了。”   梁妈妈惊讶:“看你以前那架势还以为你多着急呢。”又说他,“要买的话就快点决定,那房子还是毛坯的,拖的越久以后装修越麻烦,不得扰民吗?你早点跟他们联系联系吧,如果有拿不准的就打电话给我。”   梁鸿记在心里,算着时间也的确不短了,心想不如等周末的时候,趁项臻不注意抓紧跟那交警联系下。   他这边应下,就听梁妈妈又说:“装修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想买什么家具,什么风格的,我帮你们买。”   梁鸿忙道:“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我喜欢买这些,大不了你出钱我出力。”梁妈妈笑道。   娘俩聊了会儿家具的事情,规划的头头是道。然而说者无心,听者留意,等过了会儿梁鸿挂掉电话,项臻就忍不住问他:“你妈刚刚说的是邻居的房子?”   梁鸿一愣,这才想起来刚刚忘了躲一边去说事了。   他含糊着“嗯”了一声。   项臻惊讶:“你真买啊?我还以为这事过去了呢,你爸妈不拦着?”   “不啊,”梁鸿说,“他们还要给参谋着装修呢。”   项臻想了想,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自己再硬拗着不要的确扫兴,他有意想要补偿梁鸿一些,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办法。琢磨半天,只得挑着自己能做的来。   “下次再见面或者商量事,可以喊着我。”项臻说,“我买过二手房,流程比你熟悉一些,在房管局也有认识的朋友,虽不至于麻烦他,但是一旦有什么事情,找他办起来应该能快一些。”   梁鸿怕他跟小交警撞上,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到时候签合同办手续你再出面。”   说完他转移话题,问项臻:“明天中午我在你们宾馆门口等着你怎么样?”   项臻却担心他看见赵清和,后者是个作精,到时候场面估计会很难看,也忙不迭的摇头拒绝。   “不用不用,你在这里等着就行,到时候我下来找你。”   说完俩人对视一眼,都很默契地点了点头。可是等到晚上睡觉,俩人各自换着语句琢磨了一下,又都反应了过来,觉得哪里好像不大对劲。 第46章   第二天项臻一早起床去开会, 山间清冷,他便裹了梁鸿给他带来的厚外套,一路溜溜达达上山,抵达会场的时候时间刚好。当然更好的是赵清和不在,项臻猜着他八成是睡过头了。反正省立医院是主办方,赵清和估计就是打打酱油, 估计没什么人管。项臻心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赵清和说的没错,他们家的人或许有些权势, 但专业方面也的确是个顶个的好手。项臻当年和赵清和相处的来,除了脾性相投外,遇到正事俩人能合作互助也是主因。项臻那时候没少和他进行讨论, 赵清和说话直截了当, 思路清晰, 跟人讨论起问题来十分精彩高效。唯独做事有点拖延症, 如果没有人催着, 什么事不拖到最后一秒他都不着急。   项臻这次选了个左右都有人的空位坐下,果然在会议马上开始的时候,赵清和从一旁匆匆溜了进来,先到后排空位较多的地方,却不直接坐下,反倒是往后看,在人群里找项臻。   项臻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跟探照灯似的扫了过来,只觉头疼,干脆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低头拿着笔在那记笔记写记录。等到中午会议结束,他拔腿就往外冲。   赵清和却飞快地跟了上来,在后面喊他:“你昨天去哪里了?”   项臻不得不站住,转身问:“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赵清和道:“对啊,原本是想跟你聊聊天的,好久没见了的老同学,还不能叙个旧吗?”   项臻心想你那哪是叙旧啊,是诉衷情还差不多。他不敢恋战,应付了一句:“我昨天有事情,今天下午也有事情,如果要聊的话,回头改天我们再好好聊一聊。”说完装模作样地举了举手机,随后大步迈着朝外走去。   他在前面迈着步子急匆匆往外走,赵清和见状赶紧跟了上去,追问道:“我怎么听他们说你昨天去别处住了?你把这边的房间给退了是不是?你为什么退了啊,跟我住一块不好吗?”   两人说话间出了宾馆,项臻眉毛微微皱起,正要说话,扭头就见宾馆门口站了一个人。皮肤白净,笑容明朗,正是穿着小风衣的梁鸿。   梁鸿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睡好,心里总惦记着为什么项臻不让他上这边来,这会儿看到项臻,第一反应就是先瞅他后面的那个人。没想到后面亦步亦趋的那位竟然就是那天帽檐带着飘带的帅哥。看那情形项臻和那人还认识。   项臻脸色不太自然,看见他后忙凑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梁鸿心里不爽,回答说:“没事,我就上山走走,顺道去玉皇庙拜拜,没想到就正好到这了。”   玉皇庙在北山腰上,跟这方向正相反。   项臻自然不信,但也不敢多说。梁鸿径直忽略他看着后面的赵清和,赵清和注意到外面有人后也闭了嘴,一脸高冷地打量梁鸿。   俩人脸色不善的对峙着,像是随时能打一架。项臻简直头疼,见情形不妙,赶紧抓着梁鸿的手腕往外走,捡着台阶往下走,又道:“玉皇庙啊,我知道在哪儿,中午吃完饭再带你过去吧?午饭你想吃什么,就去昨天说好的那个土菜馆?”   梁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忍不住扭头看后面的人。他注意到那人个头儿也挺高,白白净净的,这会儿不带帽子显得眼睛还挺大,直勾勾地看过来,那样有些高冷。梁鸿不愿用高冷形容对方,好像自己多平凡似的,想了想,觉得那人也可能是缺心眼儿。   等走出一段,后面的人没追过来,梁鸿才转回头。   项臻见赵清和没黏着也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放开梁鸿的胳膊,扭头问他:“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这段山路并不短,项臻平日里没少见缝插针地锻炼身体,早上爬上来还出了一身汗。梁鸿这种平时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死宅,估计得爬一段时间。   梁鸿却觉得他这话听着不舒服,跟嫌弃他上来碍事似的。他这会儿心里又闷,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过来啊?”   项臻一个激灵,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欢迎着呢。”   梁鸿撇着嘴看他:“口是心非,你脸上都写着呢。”   说完没好气地挤开项臻,自己噔噔噔踩着石阶往下走。   项臻一看糊弄不过去,赶紧在后面追上,边追边问他:“你生气了啊?”   梁鸿头也不回地喊:“没!”   项臻又担心又觉得好笑,在后面学他:“口是心非,你脸上都写着呢!”他腿长脚快,连蹦带跳的几下就窜到了梁鸿前面,又伸手去抓对方的胳膊。   梁鸿虽然生闷气,但也不敢跟项臻在山路上你追我赶,这会儿见他身后山势险要,一不留神容易滑倒,连忙反手拽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项臻却抿嘴笑了笑,看起来十分满足。   四月里草木葱茏,山间还有不少樱花开地正旺,俩人挨着走了会儿,项臻始终若即若离地拉着梁鸿的手,等到弯路或者石阶的最后一等,就会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防止他不小心踩空崴脚。   梁鸿原本想问他刚刚那人是谁,这么走了会儿,看着山间风景,吹着小风,心境不觉又开阔了一些,心想管他是谁,项臻的为人自己又不是不清楚,只要没犯原则性错误,管太紧了反倒是扫兴。   他自己渐渐想通,偶尔看见好看的花花草草,就忍不住驻足观看一会儿。又见沿途人烟稀少,正是凹造型拍照的好地方,于是赶紧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喊着项臻给自己拍照。   闭着眼嗅花香的来一张,在树下低头沉思来一张,坐石阶上来一张……等拍尽兴了,又拿过去开始挑挑拣拣,指着说:“这张背光啊,脸太黑了跟包公似的……这张闭眼了……这个显得我腿好短啊……”   项臻凑过去看,那张是梁鸿站一棵老松树底下,项臻给他拍照的时候站的地势高,所以俯拍的效果挺搞笑的,显得梁鸿头大身宽腿还短。满屏幕里脸占了一大半。梁鸿嫌弃得很,他却觉得还挺好看,把手机抢过来揣兜里不让梁鸿删,又赶紧催促道:“咱快去吃饭吧,再不去回头饭馆关门了。”   梁鸿本来想着挑个清新脱俗的发朋友圈,自己刚刚摆pose的时候挺好看,没想到拍出来的效果都这样,心里不满,嘴上嘟囔道:“吃什么饭,气都气饱了。”   “那个都是空气,不撑时候,”项臻不管不顾地拉着他,哄道,“下面那土菜馆可好吃了,菜都是老板自己种的,鸡也是跑山鸡。咱先下去填饱肚子,你要是还想拍,下午去玉皇大帝庙里的时候给你拍个够,那边的风景据说挺好看的。”   梁鸿早上也没正经吃东西,闻言没再抗拒。于是俩人匆匆下山,找了个在景区门口等客的黑车,一路直奔了饭馆去。路上的时候司机听说他们要去那饭馆还夸他们:“你们常来吧?这家可是老店了,做的特别好吃。都是本地人才去的。”   项臻是昨天听超市老板娘说起的,这下顿时添了兴趣,问那司机:“那里是有什么特色菜吗?”   司机说:“看你爱吃什么,跑山鸡炖野蘑啊,煨鸡蛋啊都挺家常的,要是请客的话还可以点个天鹅肉,海鸽子……”   不多会儿抵达目的地,司机摇下窗户跟老板打了个招呼,笑呵呵的开走了。项臻觉得情况好像不大妙,总看着像是黑店,左右看看,其他的土菜馆跟这家也差不多一样的装修,一旁摆着个卖香的铺面,门匾是led的小彩灯,还是统一的样式和字体,也看不出什么区别,干脆硬着头皮往里走继续看看。   好在里面还算卫生干净,大厅里都是罩着红色椅套的圆桌大椅。在这吃饭的本地人没见着,倒有那家拉练的公司员工在这凑了两桌。   梁鸿和项臻都觉得不太靠谱,一时半会儿又没有其他去处,只得先翻着菜单坐那看着。俩人正对着一串名字吊炸天的菜单大眼瞪小眼,就听旁边有人喊了一声。   “师兄!”   那声音不高不低,另两桌的人却都听见了,齐刷刷往项臻后面看。   项臻一怔,也下意识的循声去看,这下顿时就愣了。   后面包间的隔断帘被人撩开一角,此时露着头的可不正是赵清和。然而再往里瞧,却见这次跟项臻一块过来的主任也在里面,一旁同坐的还有主办单位的一位副院长以及赵清和的那个表姐夫。   赵清和在那笑着招手:“我姐夫说他看见你的论文壁报了,觉得挺好的,想喊你过来一块吃。师兄方便吗?”   项臻自然不敢说不方便,见里面几位前辈也往外瞅,心里犯愁,嘴上却笑道:“我这有事得急着回去,不过难得遇见几位领导,今回儿得先把酒敬了。”说完跟梁鸿示意了一下,自己拿了个酒杯过去。   赵清和眼珠子乱转,左右言语着就是让他和朋友一块坐进来吃,他那位表姐夫又是个作惯研究的,看样子比项臻还不适应这种酒场,项臻在一旁略微恭维几句给他敬酒,他便木愣愣地一饮而尽了。   项臻见状也只得一口闷下,在座的这位只是专家,其他却都有些头衔,他又少不了给其余几位挨个敬过去,直到一圈完毕,自家主任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说他:“有事你就快忙去吧,不要在这打断领导说话了。”   说罢便把酒杯轻轻搁在一旁,神色里露出几分不耐。   项臻虽觉得别扭,不过也正好有了下台阶,顺着话头跟大家笑了笑告别,赶紧拉着梁鸿换地方了。   他这边一走,包厢里重又热闹起来。唯独赵清和有些闷闷不乐,有些不满地瞅了那主任一眼。   对面的副院长见状,了然笑笑,却不说破,只点着他道:“清和,我跟王主任可是老交情了。论辈分你得正经的管王主任叫叔叔。”说罢转而看向那主任,似是无意地提道,“说起来清和还差点去了你们同安呢。刚刚的那个小伙子跟他是一个学校。”   那主任有意恭维对方,忙说:“项臻跟清和哪能比?”   赵清和听他口风不对,在一旁问:“他在你们医院得罪人了吗?怎么听着好像不太受待见似的。”   他说话太直,那副院长当即啧了声,似是嗔怪他没礼貌,不过也没说什么。   主任看出关系,便也转过脸,笑着朝赵清和解释道:“也说不上得罪,就是去年他跟另一个人当住院总的时候,言语不当,气到了院里一位主任的老岳母,那老岳母八十多岁了,又是退休老兵,给院里递了几封投诉信。他这还算好的,心内有个教授挺中意他,替他说了两句话,倒是另一个,没人帮说话,又是不出名的小医生,现在辞职的当口就被那主任给卡住了,正跟院里掰扯呢。”   他这边说完,那副院长却一挥手笑了下:“横竖就是这些人情事儿,听得我脑壳儿都疼,来来来,吃饭吃饭。”   那主任摸不准他的态度,跟着讪笑两声,指着桌上的菜说:“这个是天鹅肉是吧?咱也尝尝这儿的野味。”   赵清和瞅见,却冷不丁笑了下,咂摸了一口酒,笑着说:“什么天鹅肉啊,就是红烧野鸭子。”   副院长在一旁哈哈大笑,笑骂道:“这店老板,敢情用哄孩子的故事套路人呢,不过也是,这野鸭子飞起来的是天鹅,飞不起来的也就是个鸭……”   这边的几人说笑吃酒,那边刚从这里出去的项臻却毫不知情。他跟梁鸿走了一段路,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实在的饭店进去,要了两菜一汤。菜品一般,但是好歹能填饱肚子,名字也不像第一家那么夸张喜庆。   梁鸿扒拉着几下吃饱喝足,见项臻还在那慢吞吞地喝汤,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说:“刚刚那人是你小师弟啊?”   项臻点了点头。   梁鸿说:“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看你师弟挺帅的啊?”   “还行。”项臻虽然喝了酒,脸色也有些发红,但是神志还挺清醒。他不等梁鸿问,自己便径直道,“以前我俩关系还不错,后来就慢慢疏远了。”   梁鸿就是想问这个,愣了下:“好好的怎么就疏远了,闹不愉快了吗?”   “也不算,联系少了关系自然就淡了,”项臻说:“他家里关系挺硬,以前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相处的还算愉快,后来他家的事不知道怎么被传开,过去攀交情交朋友的人多了,我自然就靠后了。正好那时候还有些不好的传言,什么我靠他占了便宜,被导师特殊照顾,又说我之前的论文也有水分,是他家里人指导帮的忙……谣言虽然不多,也不见得人人相信,但我自己还是挺膈应的。”   梁鸿怔了怔,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想多了啊,我还以为你俩有过一段呢。”   项臻喝汤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梁鸿惭愧道:“我还以为是你俩谈过又分了,或者他追你没追上之类的……原来是误会。”   “……那个啊,”项臻顿了下,道:“也不全是……误会。”   梁鸿:“啊?”   “他是真追过我,但是我没答应,”项臻说完,虚着眉眼看了看梁鸿,又咳了下道,“我这人吧,向来比较挑剔,太高了不行,太矮了不行,太帅了不行,太丑了也不行。”   梁鸿心里顿时拧了起来,又一想,还好知道坦白从宽。没答应就好,其实答应了处过也没什么,毕竟这俩说话做事看着都挺生分的,要么是相处的不愉快,要么就是谈过之后分手分的不好看。左右现在人在自己这,绑紧了就行。   他自我安慰一番,见项臻看着自己,忍不住哼了声:“你后面这句是什么意思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呢?”   项臻立刻道:“你刚刚好。”   “哪里就刚刚好了?”梁鸿表示不满,“夸人要夸具体点,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项臻略一思索,挺诚恳地说了句:“尺寸。”   梁鸿一愣,脸上顿时发热,却忍不住笑起来,又小声嘀咕了句:“不要脸。”   项臻却大言不惭道:“要脸就不能跟你在一块了,我那会儿多危险,差点就成后备役。”他把最后一口汤喝上,搂了下梁鸿的腰,又放开,笑问,“下午还去庙里拜拜吗?还是回我们的小房里看风景?”   梁鸿一听“看风景”就忍不住浮想联翩,但是也不想再爬山了,上午那段路走的他腿酸。   “我对现任对象还不太满意,需要你继续努力表现一下,”梁鸿笑嘻嘻道,“等以后表现好了再来。”   俩人溜达着往回走,没走几步,就听项臻口袋里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喂喂喂……我看见你了…… 你往上面看,我在你背后呢....”   声音是葛优的版本,梁鸿特意设置给宋也的。   项臻这才想起来梁鸿的手机还在自己这,他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梁鸿。后者看了眼,没多想,就着项臻的手点开免提,吆喝着问那边:“你干啥啊?”   宋也在那边“嘿”了一声,也问他:“你干嘛呢?微信找你也不回我。”   “我散步呢,”梁鸿嘚瑟道,“我现在在我老公这,没空搭理你。”   “你老公你老公,叫的真腻歪,”宋也没多想,嘁了一声,“你老公知道你偷偷约见小鲜肉吗?”   梁鸿:“!!!”   梁鸿一惊,差点给吓趴下。扭头就见项臻已经拿开手机,正俩眼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盯过来。   梁鸿简直后悔死自己一时显摆开免提了,他本意是想让项臻也跟宋也说话的。   宋也这几天心气儿不顺,听那边没动静也没在意,自顾自地哼道:“我正要问你呢,你下回什么时候见他?到时候喊着我也去怎么样,我都替你打听好你家项臻的值班表了,他下周二周五值班,你说是周二见好还是周五见好?”   他说完翘着脚等着那边回复。谁知道过了很久,才听到梁鸿吞吞吐吐道:“周,周二吧?”   “好咧!”宋也一拍巴掌,又觉得奇怪,问他:“你是梁鸿吧?声音不对劲啊?”   “不,梁鸿被你害死了……”那边欲哭无泪,道,“现在是他的冤魂在跟你对话。” 第47章   因为“小鲜肉”事件, 项臻一直到周五讨论会结束都不太愿搭理梁鸿。   俩人租了个车往回赶,讨论会结束的早,开快点应该能赶得到。项臻开车,梁鸿安稳了一会儿,仍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可是他虽然说了实话,但此时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假。项臻更是一直啧啧啧地怪腔怪调, 摆明了不听不信。   梁鸿说了会儿也累了,瘫在座椅上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双标呢, 你和你小师弟都见面了还瞒着我,我说什么了吗?”   项臻这才冷笑道:“你这意思是你跟交警关系不浅啊?”   “你跟你师弟才关系不浅呢!”   “我跟他同学好几年,关系好是应该的!”项臻说, “同学互帮互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能跟你和那交警比吗?你俩才认识几天?”   梁鸿瞪了瞪眼, 气死了, 说不过他。   项臻乘胜追击, 点着他警告道:“你就等着吧!”   “我等着啥?”   “等周二我去会会,”项臻道,“到时候跟你一块算账,还有宋也,一个也跑不了。”   梁鸿没好气道:“早知道昨天就不该那么快放过你,你怎么这么巧开会就遇到你师弟了啊?晚上你俩是不是住一间啊?他是不是还旧情未了呢那么积极的喊你过去吃饭?我这些都还没问呢,一块算就一块算,你也跑不了!”   项臻笃定以后见不着赵清和了,振振有词地说:“算账可讲究人证物证, 你那都是瞎猜瞎想。”   梁鸿气哼哼地扭头:“你才是瞎猜瞎想。”   俩人谁也气不过谁,各自别开头不说话。开了会儿到了服务区,梁鸿说要尿尿,项臻就停车进去休息。过了会儿继续上路,他又时不时地给梁鸿递个水杯递块糖,反正他递那边就接,也不废话。梁鸿也气鼓鼓地拆零食,自己吃几口,想起来随手一抓胡乱地往他嘴里塞一把。   虽然吵了架不说话,倒也都不耽误吃喝。   一直等进入到江城地界,项臻这才看了眼时间,跟梁鸿暂时议和。   “我本来买好贺礼了,但是在家里,现在回去是来不及了。一会儿到前面商场我们快速地买点东西,你帮我参谋着看着老太爷喜欢什么。”项臻道,“如果市区不堵的话应该十一点前就能到。”   梁鸿看他一眼,仰着下巴扭开了头,冲着窗外当没听见。   项臻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来,严肃道:“现在说正事,你要端正下态度,好好听话,别忘了你还是戴罪之身呢!”   “你才戴罪之身,”梁鸿鼓着脸跟河豚似的,还冲他瞪眼,“我现在都怀疑你隐瞒事实真相,是个重大嫌犯。”   项臻本来一直绷着脸装严肃,这会儿看他那小表情,一时忍不住笑了下,又忙收住:“知道你眼睛大,别瞪了,小心把眼皮撑松了长鱼尾纹。”   梁鸿:“!!!”   项臻仗着自己已经回家了不会再碰上赵清和,颇有些有恃无恐,边找停车位边敲打道:“再说现在转移重点也没用了,我清白着呢。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给你姥爷买礼物,懂?”   梁鸿心想懂你个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又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和眼皮。   别的不怕,真长出鱼尾纹那就坏了,自己还年轻着呢。   俩人动作麻利儿地下车直奔商场,项臻看到那正中摆了小罐茶的柜台就要过去买,被梁鸿拉住,直奔了二楼侧边。   梁鸿也不掩饰,径直道:“我姥爷不认东西就认钱,你买了那个他也不懂,一看那么小一点肯定觉得不值钱。”   “那是不是买点酒比较好?楼下有没有茅台什么的?”项臻平时不喝酒也不买酒,送人礼物也不用上这种档次,一时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地。   梁鸿说:“他那多的是,我舅没事就给他整这个,正经的贴牌的真的假的都混着呢。”他说完眼看到了目的地,指着前面的店说:“到了,买他家的东西就行。”   项臻抬头一看,大红色的门框门匾——同仁堂。   俩人从同仁堂里买了盒人参,以及许多清心丸、牛黄丸、再造丸、同仁大活络丸……   梁鸿说,老爷子上岁数了,别的不怕就怕死,所以平时特别爱买这些丸药,买了也不都吃,就爱放在那摆着看,感觉心里踏实。大概是这样觉得随时用随时就有。   项臻心想老爷子高寿,有毛病也该是去医院啊。不过转念又想了过来,很多老人并不爱去医院,觉得不吉利。梁鸿姥爷恐怕也只是爱吃些保健品,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   俩人开车风风火火往老太爷家赶。等到了地方,时间刚过十一点。   老爷子仍住在以前的小区里,没物管也没大门,就单元楼下有个门禁。梁鸿提前给他妈打了个电话,就听那边提醒他:“把车停外面道上就行,里面开不进来。”又吆喝旁边的人,“快去接下你弟。”   梁妈妈支使的就是梁鸿那个做农产品的表哥。这位表哥从小跟梁鸿关系不错,闻言哎了一声,顺手又抓了把糖果揣兜里。   他从单元楼出去,走出一段,果然看到自家小表弟跟另一个人并肩走了过来。   梁鸿也远远瞧见了他,挥了挥手,另一旁高高帅帅的人见状也朝他一笑。   表哥顿时笑的愈发憨厚,总忍不住往项臻身上看,直到两方汇合,他才撞了下梁鸿的肩,把糖果分了一半过去,笑着问:“这是你朋友啊?”   梁鸿还不知道梁妈妈打算怎么介绍,含糊着“嗯”了一声,简单给俩人做了介绍。之后看了看周围,这才诧异道:“今天怎么车这么多?我俩的都开不进来了。”   小区里停车位不少,但是在这住的年轻人不多,就连春节的时候梁鸿他们过来,都可以一直把车开到单元楼底下。今天倒好,里面虽不至于停地满满当当,但是停车位的确不太好找,跟平时比实在太夸张了。更何况其中不少还是外地牌照。   表哥笑道:“是爷爷的一个战友要来,俩人交情好,那战友就带了几个子孙一块过来。现在上面也没别人,就咱一家和他们一家。其他送礼贺寿的,都安排到明天了,到时候直接去酒店。”   梁鸿哦了一声点点头,虽然没说话,心里倒是多少有了底——他妈说让项臻认识的,八成就是他姥爷的战友了。   但是这种家庭聚会的场合,老爷子他们又不知道自己和项臻的真实关系,也不知道老妈是想怎么个介绍法。   他跟项臻对视一眼,此时也顾不上之前的争执,忙趁表哥不注意拉了一下项臻的手,用嘴型比了个“放松”的口型。   项臻还真有些紧张,抿了下嘴唇,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几人上楼,未等到家就听到一片欢声笑语。   项臻自然落在队伍最后,等推门进去,这才发现梁鸿姥爷家是上下两层,此时男士基本都聚在二楼分桌搓麻将,一楼则是几位女客凑一块说笑比量衣服。被围着正中的可不正是梁妈妈。   梁鸿进门先跟一众舅妈表姐的打招呼,他这边招呼完,众人便都把视线移到了项臻身上,或好奇或猜测,看得项臻十分不自在,只得保持着微笑。   好在梁妈妈扭头看见他们,也不多聊,一手一个给拉到另一边的房间里去了。   等关上门,让俩人坐下了,梁妈妈才拉着项臻的手,拍了拍道:“今天来的人比想的多,我原本打算着都是自家人的话,话不用说透,大家一块吃个饭,认认脸,我再让赵老头照顾照顾你就差不多呢,没想到那老先生带了一家子人来。这样一会儿出去,就说你是我跟老梁认的干儿子,怎么样?”   项臻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不过大体明白了。   虽然这个干妈干爹认得有些突然,也没经过自己爹妈的同意,但一想反正是梁鸿的亲爸妈,俩人要能结婚的话,现在差不多也该这么喊了。   项臻点了点头。   梁妈妈满意地笑笑,又看他一眼:“你先改口喊个试试,别一会儿喊阿姨了。”   项臻张了张嘴,第一声没喊出来,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   梁妈妈安慰他:“不着急,不要紧张。”   “嗯……”项臻点点头,咽了口水,又挠了挠头,心一横终于喊出了口,“……妈。”   梁妈妈一愣,回过神眼眶顿时红了红,高兴地不得了:“哎,好孩子!”   她按按眼角,从兜里立刻拿出了一个大红包,塞项臻手里,“这是改口费。你爸那还有一个,你等着啊,我喊他过来。”   说完急匆匆转身出了门。   梁鸿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又一看项臻,后者果然还没反应过来,正瞪着那红包一脸懵逼呢。   “我说,”梁鸿忽然有些幸灾乐祸,伸手戳他,“准备好了啊,一会儿还得喊爸呢。我猜我爸的红包应该更大。”   项臻愣愣地低着头。:“给红包做什么……不是假装认一下吗……”   梁鸿笑他:“傻瓜。”   项臻这才明白了一些。   梁鸿道:“我爸妈没说过想听你改口,我还当没这事呢。”说完又想起俩人现在在冷战,看了项臻一眼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啊,你要不愿意就直说,我跟我爸妈说一下,这次就当开玩笑了……”   项臻消化了过来,想了会,摇了摇头:“我没有不愿意。”   他之前倒也想过是不是喊爸妈更亲一点,但是他跟梁鸿才认识不久,多少也知道对方家里对于他和安安的种种顾虑。虽然没坦白说,也未因此产生过矛盾冲突,但他明白双方家庭的差距如果不能妥善处理,未免有给人拖后腿之嫌。种种顾虑叠加一块,一来二去地便一直称呼叔叔阿姨了。   梁鸿爸妈会主动提出这种事,的确在项臻的意料之外,这几乎意味着梁鸿爸妈完全接受他了。   项臻明白过来这不是玩笑,突然就有些后知后觉的紧张。   过了会儿梁妈妈果然去而复返,这会儿手里牵着自家老公。   梁爸爸看起来倒是比他还拘束一些,眼睛瞧瞧儿子瞧瞧他,一脸又期待又担心的表情。   项臻虽然仍是腼腆,但也流畅很多,跟他打招呼:“爸。”   梁爸爸一愣,这才哎哎应着,边递红包边笑呵呵地咧开了嘴巴,又招呼他:“一会儿你跟我坐一桌就行,正好有几个人是你们系统的,你认识下。”   梁妈妈在一旁听了,也笑着说:“回头让你爸说就行,到时候你也不用敬酒,他们要是压着你辈分小让你喝,你爸跟你舅就给你挡了。”   项臻连忙点头应了,心里却又懵圈了一回儿,心想怪不得刚刚觉得不大对劲,丈母娘一直是说让我来认识人?   他心下存疑,等两位长辈安排好出去后,这才看向梁鸿。   梁鸿眼珠子一转,赶紧在一边单手扶额,假装头疼。   项臻又好气又好笑,也不跟他扯皮了,径直问:“既然早有这安排,你怎么不跟我说明白?”   梁鸿见糊弄不过去,从手缝里瞅他,小声道:“这不是怕你太刚正不阿,无情拒绝吗……”   项臻皱眉道:“那把我弄这来我就不会拒绝了?你就不怕我掉头就走?”   梁鸿“啊”了声:“你要走啊?”   项臻一愣,噎了一下。   “当然不走,”项臻道,“我又不是缺心眼儿。再说爸妈安排的,认识就认识呗。”   梁鸿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嘿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他:“哎你不就是因为在乎这个所以疏远你小师弟的吗?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没事了呢?我这地位还挺特殊的吼!”   项臻侧过脸看他,抿了抿嘴,忍不住笑了出来。   梁鸿坐着往他跟前凑了凑,又凑了凑,一直凑到了他的大腿上。   项臻任由他坐上去了,这才又爱又恨地在梁鸿屁股上拍了一下:“少卖乖啊,周二看我不收拾你!”   “收拾吧,”梁鸿腻歪着勾着他的脖子,啧道,“我也给你攒着,等着收拾你呢,师弟就师弟,喊的那么亲,还清什么和……”   俩人嬉笑着闹了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吃饭。项臻起身整理衣服,又转过身帮梁鸿把衬衣领摆正了,随口问道:“你妈说的那家人姓什么来着?”   “姓赵啊!老赵……”梁鸿说到这一愣,猛地抬头,跟项臻大眼瞪小眼了,“赵……赵??赵!” 第48章   赵清和一家六口,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加上他跟那位旁系的小叔,此时正坐在二楼跟梁鸿姥爷舅舅在一块搓麻将。别人的精神头都还好,赵清和跟他那位小叔却是一早开车往这赶,中间也没怎么休息, 这会儿靠着沙发就想打盹。   眼看着快到吃饭点了,赵清和忍不住跟他小叔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一点儿都不饿呢。”   “不饿也得下去坐着, 要不显得对主人家没礼貌,”他那小叔正襟危坐着,还扭头劝他, “在你爸跟前快收着点, 要不回去就得挨揍。”   “揍吧揍吧, 反正我是不想去搞什么研究, 你看我表姐夫, 两眼镜片比瓶底儿都厚,名声是响,可是上临床手术刀都拿不稳吧。”他啧了声一跷二郎腿,哼道,“我就愿意在医院待着看看病人坐坐门诊,当个淡泊名利的小医生,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小叔还想多说两句,心道小医生哪是这么好当的,又不是都像你有人罩着, 上面不怕领导检查下面不怕家属投诉,跟同事相处也不必顾虑那些。大部分人谁不是挤破了脑袋想着职称升一升,工资涨一涨。   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赵清和是老太爷的亲孙子,别说在医院当个小医生,就是去扫地这辈子也能安慰自在不愁吃喝。不像自己这种往上数三代才能攀亲戚的,需要时时注意,处处恭维。   他想到这,有意跟赵清和搞好关系,便主动提道:“等过几天我去了同安,就帮你照顾一下你那小师兄吧,叫项臻是吧。”   赵清和倒是痛快,一点头:“行!你多留意留意,不过也别太明显了,让别人说他闲话。”   他小叔笑了笑:“我知道。”说完顿了下,开玩笑似的说,“不过看你对他挺好,他可不怎么热情啊,这人是不是有点清高?”   赵清和哪能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我家情况后就这样了,清高是有点,但也不是坏事,现在投机取巧的人太多了,他这种的反倒难能可贵。”说完停顿片刻,收起笑认真道,“再者上学的时候他挺帮我的,有次我爸妈都出去学习,没给我打钱,我跟着他吃了两三个月。我师兄这人多少有点侠气,对朋友对兄弟都没的说,也不爱谈感情要回报。但他不要是一回事,我们该做还是得做,哪怕我俩闹掰了,这人情也得还。”   他小叔没想到轻微的试探就惹来这长篇大论,心里有了数,嘴上却笑道:“你还真是护犊子,我就说一句惹了你这么多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说完见赵清和笑起来,又调侃道:“早晚得让他知道,他可欠了你个大人情。”   这边刚说完,就听下面有人招呼吃饭。赵清和的妈妈也回头招呼他:“快下去帮忙收拾一下,都是小辈儿,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好,都在那忙活,就你懒得跟什么似的。”   赵清和赶紧站起来,从一旁楼梯绕下去,冷不丁一抬头,就撞上了“别人家的孩子”。   梁鸿正端了大一盆洗好的柿子要上去,俩人在楼梯口撞见,赵清和顿时傻了眼,一脸震惊地盯着梁鸿看。   梁鸿本来就是故意要上楼查探敌情的,这会儿看见他果然在这,又看他身后那位正是在餐馆遇到的副院长,眨了眨眼,转身就跑走了。   赵清和直到吃饭才发现了项臻竟然也在。   因为两家人多,所以楼下摆了几桌酒菜分席而坐,基本是按辈分来,老中少三辈各自分开,赵清和本来就被梁鸿的出现吓了一跳,吃饭的时候到处找着看,果然在他爸爸那桌上看到了项臻的背影。   此时梁妈妈正跟她的俩哥哥介绍项臻,虽没直说是什么关系,但张口闭口我们家项臻如何如何,以后这就是你们亲外甥,要跟梁鸿一样疼,梁鸿的舅舅们心里便明白了。他们本来就喜欢梁鸿,这会儿打量着项臻身板正气质佳,又听梁爸爸在一边说他是同安的医生,不觉暗暗点头,心里甚是满意。   那边赵清和的爸妈虽然看得云里雾里,但也明白对面的小伙子也是这家的人了。赵爸爸还好,一直笑呵呵地跟着别人聊天,赵妈妈却觉得有些眼熟,自己暗地里思索着是不是见过这人。   直到饭局开始,项臻作为辈分最小的给大家倒酒,赵妈妈才恍然想起,惊讶地问他:“怪不得我看着眼熟呢,小臻是清和的同学吧?”   项臻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把酒洒出去,不过抬头时仍是努力装着一脸茫然。   “清和?不知道阿姨说的哪位,我倒是有个师弟叫这名字。”项臻笑笑,说完把酒瓶放下,安安稳稳坐回去,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祈祷赵妈妈千万不要把人喊过来。   赵妈妈却笑着一拍手,哎呀了一声,立刻朝梁妈妈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们家清和念叨挺多次了,说学校里有个学长特别好,很照顾他。我早就说请人去家里吃个饭,但他这孩子太腼腆,不好意思去说,哎吆,没想到今儿凑巧了。”   梁妈妈一愣,也很惊喜:“这么巧?还真是缘分呢。”   说完俩人一块扭头,朝旁边那桌上看。赵妈妈抬手招呼:“清和,你快过来看看!看谁在这呢!”   项臻正襟危坐,脸上强行露出惊讶的表情,心里却哀嚎着要死了。   赵清和打一开始吃饭就一直扭着身子往后看,菜都没吃两口,这会儿一看自家老妈招呼,一阵风似地立刻卷到跟前,狗腿地喊了声“妈”,随后嘿嘿笑着看向项臻,故作夸张道:“哇!这谁啊!我师兄!!”   他这一喊,远处的梁鸿顿时伸直了脖子,坐不住了。   项臻也有些坐不住,心里简直想捶死他,可是又怕他作妖。只得呵呵笑着也强行演戏。   “清和啊,”项臻假装才看见,一脸惊讶道:“刚刚阿姨说的时候还以为凑巧呢,竟然真是你。”   “是呀是呀!”赵清和热情地走过来,“得有好几年没见面了!师兄,来抱一个!”   “!!!”项臻嘴角抽了抽,眼疾手快地从桌子上拿了个杯子塞过去,“还是先喝一个吧。”   赵清和酒量不行,一杯倒,接过来犹豫了一下,赶紧烫手似的又放下。   “还是抱一个吧。”他呲牙咧嘴地笑着,搓了下手就要往上扑。   梁妈妈在一边看得直愣,诧异地看向赵清和他妈,忍不住笑道:“你家清和这不挺热情的吗?一点儿都不腼腆啊……”她觉得项臻好像不太愿意跟人拥抱,想隐晦地提醒下赵妈妈给拦一下。   赵妈妈却没多想,见自己儿子人前这么外向了还挺高兴,笑呵呵地直点头,一脸慈祥地看着那俩。   梁妈妈见状心里“嘿”了一声,正要给项臻解围,余光就瞥见另一个影子也飞快地从另一桌奔了过来。   赵清和说“抱一下”的时候梁鸿那边就拉响警报了,刚刚看道对方竟然张着胳膊就要过去,他也没多想,赶紧加速冲了过来。   “哎,这是谁啊?”梁鸿一个箭步横插到赵清和和项臻中间,左右看看,干脆扶着椅背问自己妈:“老妈,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大哥呢。”   梁妈妈哪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忙笑着接话,先指着梁鸿跟大家介绍:“我儿子,梁鸿。”又冲梁鸿笑道,“这是你清和哥哥,赵叔叔家的。”   两边的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少不了父母间的互相恭维夸奖。梁鸿一直乖巧听话的样子,见谁喊谁,嘴甜的不得了,唯独赵清和十分不爽,瘪着嘴看他,等到梁鸿看过来的时候,也不大招呼,只哼了一下道:“别着急喊我哥,我应该比你小。”   梁鸿愣过了下:“是吗?”   赵清和伸着手在俩人中间比了比,忽然笑道:“从面相上看,感觉你得比我大个两三岁。”   梁鸿:“……”原来是变着法的说自己老。   他心里生气,脸上却不怎么表现,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刚刚也这样觉得。你虽然年纪大,但是看着真面嫩,也就像是个高中生吧。特别有那股子虎了吧唧的劲儿。”   说完眨眨眼,又朝后靠了靠,问项臻:“我说的对吧?”   项臻脑袋都要大了,梁鸿看着跟个面人似的好脾气,但实际却是个粘牙的面人,一点儿都不好欺负。赵清和更别提,天不怕地不怕,横起来就是一刺头儿。   但他也明白此时当不了和事佬,干脆一狠心一闭眼,顺着梁鸿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赵清和第一局落败。   在座的家长们却没注意到这边的玄机,只看到仨人热热闹闹站那说话,就有人开始吆喝:“你们兄弟仨个要是觉得在这拘束,不愿跟我们一桌就去别处玩吧,好好认识认识聊聊天。”   三人连忙点头说是,假装哥仨儿好的拍拍打打走开了。   等走出两步,项臻怕这俩打起来,又怕之前的事情穿帮,忙不迭地小声怂恿梁鸿道:“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俩先回去吧。”   梁鸿没等说话,赵清和先不愿意了,指着一旁的酒桌说:“饭还没吃就走啊,你们主人家是要撵客吗?”说完清了清嗓子,看了梁鸿一眼,故意哎了一声,在那慨叹,“再说师兄你不是经常胃疼吗,不吃饭怎么行……”   项臻:“???”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经常胃疼自己怎么不知道?   梁鸿也懵了,不过一看那家伙套近乎就不舒服,心想估计项臻以前是胃疼,我可不能表现出自己不知道。于是他也不管不顾地转过脸,对项臻严肃道:“得吃完再走,你那天不是刚跟我保证的吗,每顿至少一碗饭,以后再也不让我担心的……”   项臻:“???”神TM一顿一碗饭……   可是对上梁鸿的眼神……   算了,一碗饭就一碗饭吧。   项臻老老实实坐回去,身后左右还各站了一个监督,于是食不知味地硬扒了一碗米饭。   等饭粒儿都囫囵着个儿下了肚,赵清和却不知道又想了什么损招,在后面说:“哎师兄,你还记得以前你送我的圆圆吗?”   项臻一时不察,忍不住问了句:“还活着呐?”   “圆圆”是盆铜钱草,那时候赵清和脸有些胖,自己觉得圆乎乎的不帅气,所以不开心,项臻就指着宿舍一盆铜钱草跟他说:“你看圆圆的也很可爱啊。”   于是铜钱草就被赵清和搬回去了,还取了名叫“圆圆”。不过“圆圆”移居后没几天就死光光了。   赵清和睁眼说瞎话:“对啊,活着呢,子子孙孙都好多了,长了一大片。”   梁鸿憋不住了,问项臻:“圆圆是什么?”   项臻如实说:“是盆铜钱草。”   梁鸿“啊”了一声,却立刻道:“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你送我的羞羞也长好大了呢!”   “???”项臻这下接不下去了,震惊脸看着梁鸿,“羞羞?”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梁鸿笑嘻嘻道:“就那个含羞草啊。”说完还拉着项臻过去看,“哎我放我姥爷这了,我姥爷这风水好,能给羞羞最好的照顾。走啊一块去看看,现在它自个住一个屋呢。”   项臻:“……”   赵清和:“……”   三个人一块转战,上了二楼,直奔南向大阳台。果然南向阳台上放置了一个实木凳,上面有一盆栽,绿油油地跟含羞草有点像,但是个头超级大。   赵清和知道含羞草的名字,但从来没见过真的,这会儿见到这么大的倒是把其他的都忘到了脑后,忍不住凑过去,伸手戳了戳。   然而怎么戳,那含羞草也不会卷叶子。   他左碰碰右看看,忍不住有些着急,问梁鸿:“他怎么不害羞啊?这叶子也不动的?”   梁鸿心想谁知道这是盆什么玩意儿,又一想不能打脸,于是咳了下一本正经道:“哦,它吧……嗯,可能有点不要脸。” 第49章   赵清和作天作地, 就爱给人找不痛快,上学的时候同学就讨厌他这一点,但是没人跟他顶,工作后同事们更是对他敬而远之,所以他说什么没想到在梁鸿这栽了跟头。   还两次。   赵清和忍不住站直身子,歪着头开始打量梁鸿。   可是梁鸿虽然个子不矮, 但长了一双笑眼,脸颊的线条也更柔和一些, 怎么看都只觉得饱满可爱,压根儿跟“攻击力”三个字联系不起来。赵清和左看右看,忽又发现这人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一脸警惕跟护宝贝似的护着项臻, 那场景怎么看都像是长耳兔在守萝卜。虽然那根“萝卜”又高又壮的。   他一向觉得如果以动物来打比方的话, 自己就像只豹猫, 又或者是蜜獾, 胆大、聪明、心眼小,破坏力强,此时看到梁鸿这种软萌呆傻的款,怎么看都觉得很好欺负,还有点莫名的同情。   项臻在一边头疼得不得了,小声跟梁鸿商量:“咱先回家吧回家吧。”趁着事态没严重之前赶紧溜了保命要紧。   梁鸿原本也想早点回家,项臻一催他却又忍不住怀疑,刚刚赵清和这一出那一出的,自己可都是头回听说呢。   “你心虚啊, ”梁鸿小声看他,“怎么总着急走呢?”   项臻底气不足:“我哪儿心虚了,我是怕你被他气坏了……”   梁鸿一挥手:“我现在是优势方。”   项臻:“……”他劝不动这个不敢硬来,又咳了一下喊赵清和:“那个,清和,你还没吃饭呢,快去吃吧,我跟梁鸿聊点儿私事。”   赵清和哪能听他的,更是赖在那假装听不懂人话,还道:“师兄你真好,还知道我没好好吃饭啊,没事,我一点儿不饿。要不你先回去吃吧,我跟你对象好好聊聊!”   项臻一个激灵,立刻拒绝:“你俩有什么好聊的?”   赵清和嘁了一声,很不屑地看过来:“看把你吓的……”   梁鸿感到了赤裸裸的鄙夷,又一想,项臻在这自己也有些话不好说,干脆一块往外赶:“对啊,你出去吃饭吧,我也想跟你小师弟好好聊聊呢。”   俩分钟后,项臻被俩人一块赶到了门外。他不敢走,怕这俩在里面一言不合打起来,又不敢进,怕一敲门惊动楼下的长辈,来回在门口踱了两步,没想出好办法,只得以耳贴门努力听那俩人的动静。   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里面在嘀咕什么,倒是梁鸿的表哥上楼给他们送水果吃,见项臻在门口,随手笑着招呼道:“项臻是吧,正好,我姑姑找你呢。”   梁鸿妈妈正在老太爷那聊天,老太爷的老战友喝多了,干脆在客房睡下,一块在这多住几天。老太爷难得空出了功夫自己坐着,梁妈妈便趁机过来聊天说话,没想到话没聊上,先招来一顿训斥。   老太爷对于他带陌生人来家里十分不满,拿出老封建那一套,点着桌子教育道:“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就认什么干儿子呢?这个有讲究的,要找人算八字算日子,还得人家爸妈同意,你又不是没儿子,胡闹这个干什么……”   梁妈妈自顾自地在那吃青枣,等老爷子数落完了,她才慢悠悠地啧道:“俩外孙多好啊,你这一过生日岂不是又多拿一份钱。”   “钱钱钱,就知道钱!”老太爷一瞪眼,看她两秒,问,“拿来了多少啊?”   梁妈妈从随身小包里拿出四个红包,一个红包里装了一扎全新的,往老太爷跟前一摆:“我,老梁,还有你这俩外孙,一人一个,都你的。”说完又道,“新外孙还给你买了盒人参,好几盒子药,都收在另一边呢。”   老太爷嘀咕两句,却又立刻改了风向,继续数落:“小年轻能挣几个钱?现在这样,知道以后怎么过日子吗?”   梁妈妈笑他:“可能是不知道,要不这钱你过过手,我再给他?”   “不用了,搁谁手里估计都得被花了,还是我拿着吧!”老太爷欢欢喜喜把钱收起,挨个点过了,从裤腰带上接下了一个小钥匙。颤巍巍走到一旧式木箱跟前,开锁掀箱,又去开里面的保险柜……   人上了岁数,干别的都不明白,唯独这些钥匙密码记不错,等把钱一摞摞都放进去了,又上上下下把总数来回点了三遍,确认没错,这才又坐回来,一脸严肃地安排道:“等会儿你开车,跟我一块去小兰那一趟。”   小兰是老爷子的大孙女,住在高新区。上午的时候来送过礼了,因为公司有事放下东西就回去了。   梁妈妈诧异:“她不是上午才来过,你去她那干什么?”   老太爷说:“她早上从我这拿了三万块钱,我一会儿去要,要不然时候一长她给忘了。”   梁妈妈:“……”上午借的钱下午就去要账……自己老爹也真是抠门道家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忙劝他:“兰兰那么大公司呢,还能短了你那点钱啊。这还不到一天呢你去什么去,快在家好好待着吧,明天就让她给你送回来。”   可是老爷子脾气犟,愣是不听,不仅嚷嚷着一会儿就出发,还打算要是今天要不回来就在那住下了,等拿到钱再回来。   梁妈妈知道他爱钱如命,劝不动他,只得叫人上去找项臻。   项臻从二楼下来,刚进门就听梁妈妈问:“项臻,你是不是没喝酒?”   项臻点了点头:“没喝。”   “那正好,”梁妈妈道:“一会儿姥爷要出去一趟,我跟你爸他们都喝酒了,不能开车,只得麻烦你一趟,你一会儿有空吗?”   项臻笑道:“有空,我现在去把车开进来?”老爷子岁数大了,估计不太能走道。   梁妈妈见状却忙拦住他,笑着说:“你开姥爷的车去吧,他坐惯这个了。地址一会儿我给你发过去,就在一进高新区的地方,顺利的话来回也就一个小时。”   项臻嗯了一声,也没多想。   等三人出去,他才吓了一跳。他知道梁妈妈开的是辆黑色suv,大众品牌普通价位,因此还以为梁鸿姥爷也是差不多的车呢,结果出门一看,竟然是辆红色小跑。   项臻:“……”这魔幻的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项臻目瞪口呆,半小时后,终于载着老爷子小心翼翼地上路了。   老爷子派头十足,往旁边一坐就像是去要账的,项臻却紧张的不行,生怕给他磕磕碰碰损坏了。他一路上都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兴奋,那感觉有点像他第一次做实验,第一次抢救,又或者是第一次给人看病下医嘱……虽然有无数次的练习在前面,但因为心里紧张,所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敏感,时间也走得慢了下来。   还好路上还算安全通畅,直到进入高新区,项臻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刚放松没几秒,就见前面一车突然变道减速,故意压在了他的前面。好在项臻本来开得就不快,高新区路宽车少,虽然冷不丁被吓一跳,但他也及时减速下来,安安稳稳地继续往前开。谁想前车的速度却又莫名其妙地慢了下来。   项臻皱了皱眉,以为对方是新手,只得瞅了个空变道超车过去。然而刚出去没几步,后面那车却又故技重施,又从旁边压过来了。   这下项臻明白了,这是个找事的。   他之前在高速上遇到挑衅飙车的,那些人专挑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下手,项臻一般不动气,对方三番五次找事,挑不动他慢慢也就算了,但是他没想到还有人会在市区这么缺德。项臻有些上火,心里却仍谨记一切稳妥为上,安全第一,不行就换条路走,不理那个神经病。   谁想他这边刚打定主意,还没规划新路线呢,旁边一直沉默的老爷子倒是突然坐直了身子,在那激动地喊:“撞他!撞他!”   项臻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忍不住看了老爷子一眼。   老爷子十分气愤,看着又像是激动兴奋,双眼放光胡子乱抖,指着前面那车道:“撞上去!!”说完却又突然顿住,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再等等,现在还不到时机。你继续开,继续开,听我指挥!”   项臻:“……”他明白过来,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那车,只得听着老爷子的,默默绕开,再次开到了前面去。   果然,那神经病又追了上来,脑袋一塞,灯也不打就要变道。   老爷子兴奋地打着手势:“预备——”   项臻:“……”   手刀劈下:“撞!” 第50章   项臻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了各种跑车不经撞, 前脸碎成渣渣的凄惨画面,心里紧张,手心冒汗,又看了眼后面没有车,这才一狠心挤了上去。   “砰”的一声,动静不大, 小跑刚好亲上了前车的后车门。   老爷子“哼”了一声,却又有些不满:“你咋还减速呢, 本来就不快,你看这安全气囊都没打开呢!”   项臻心想真打开的话就坏了,您老胳膊老腿儿的, 万一撞出毛病来怎么办, 心里这么想, 嘴上却不敢说, 在那和气道:“您这车贵, 刮蹭一下就得不少钱,给他们点教训也够了。要是真撞厉害了,他们万一没保险不得去卖房啊……”   老爷子梗着脖子哼了声,好歹没坚持。   项臻又道:“您在这坐着,我下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看看就回来,”老爷子一挥手,“我让小王来处理,咱一会儿还得去要钱。”   项臻也不知道小王是谁,老爷子说他就应着。等下了车, 转到前门一看,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小跑车微微有些变形,车灯也有些受损,但并不严重,估计维修费不会太贵。   前车的司机也走了过来,搭眼一看跟他想法差不多,反倒是嚣张了起来,骂骂咧咧道:“碰瓷儿的是吧,我要变道,你刹个车能死啊!”   项臻看他一眼:“我要不刹车现在就不是这样了。”   那人问:“你想咋弄吧?”   项臻见这人干瘦干瘦的,模样又挺横,干脆也不多言,径直打电话报警报保险。最后一通又打给宋也,问在哪儿,没事的话让他开车来接下。   宋也正好赶着清明节在外爬山,离着项臻这不远,一听有事故先吓了一跳。   项臻说:“人没事,我怕打回家里梁鸿他们担心,所以用下你的车。”说完把大概情况讲了一遍。   宋也一听是梁鸿他姥爷,倒是嘿嘿笑道:“我就说呢好好的怎么就撞车了呢,你胆子挺大啊,那老爷子为这事换了好几拨司机了。”   项臻有些哭笑不得,这会儿冷静下来一想,也多少有点后悔,毕竟自己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梁妈妈信任自己才交代的这差事,结果自己倒好,一出门就给搞了个事故。老爷子高不高兴是一回事,家里人肯定是要担心的。   宋也那边已经下了山,又道,“我现在出发,五分钟就到。”   项臻嗯了一声挂了电话,见那人也在打电话找人,并没往心里去。   过了会儿宋也的车子开了过来,这边交警和小王正在那处理。项臻先把老爷子扶上车,扭头见宋也在那探头探脑,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呢?”   宋也嘿嘿一笑:“我看这交警个儿挺高的,瞅瞅是不是熟人。”   那前车司机似乎跟小王有点分歧,跟交警争论两句,又嚷嚷着伸手朝项臻这边指过来,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那交警下意识地扭头往这看,露出了正脸。   宋也看清对方的长相,啧了声又缩了回去:“哦不是,认错了。”   “不用着急,”项臻呵呵笑道,“不就是下周二吗,我给你俩记着呢,一定定好闹钟提醒你俩。”   宋也这才想起自己闹的乌龙,想要解释,回头看看老爷子在那坐着,又觉的话题不合适,哎了一声说:“这事另有隐情。”说完发动车子,转移话题道:“刚刚那司机看着挺横啊,他是傻逼吗,故意别你?”   项臻说:“别了好几次了,还故意刹车,估计没想到这回我会碰上去。”   宋也嘿嘿直笑:“撞他就对了!不过看那样估计保险就够了,你就是心善,要我的话肯定一脚油门轰上去,撞狠点,要不熊玩意儿不长记性。”   老爷子一直在后面坐着没吭声,一听这个来劲儿了:“对!就该顶飞他!”   宋也添油加醋:“就是!”   项臻简直头大,赶紧堵他嘴:“你快闭嘴吧,好好开车!”   因为提前收到了梁鸿妈妈的电话,被“收账”的小兰提前就在家里等着了。项臻他们刚开到楼下,对方就赶紧把钱给送了下来,很有些无奈。老爷子拿了钱心里高兴,好歹不再提撞车的事儿了,转而跟项臻聊家常,又说他当年当兵打仗的事情。   项臻总觉得他讲的有点玄乎,可是一想老爷子现在的待遇,又信了一些。   一行人热热闹闹返程,等开到半道,宋也才忍不住瞅了后视镜一眼,奇怪道:“后面那车怎么觉的有点奇怪呢?”   项臻回头看,后面是辆看着快报废的桑塔纳,不管宋也开快还是开慢,对方都不紧不慢得保持着车距跟着。他直觉有点不对,再看周围环境,正好处是两区交接的地带,因为这块化工厂聚集,不远处又有物流园区,所有周围没什么住户。   项臻渐渐收起笑,压低声提醒宋也:“保持下警惕,是有点不对劲。”   说完又从通话记录里找着给刚刚的小王打了电话,问他现在处理的怎么样了。   小王说:“正想给老爷子打电话呢,那司机简直有毛病,定他全责还不想认,处理到一半儿就撂挑子走了,我在这等定损员呢。不过听交警大哥说那人是惯犯,以前老碰瓷儿……”   项臻心里有了数,刚说了声谢谢,电话还没挂,就见旁边那车突然加速贴了过来。   宋也下意识地打方向盘,一下被人给逼到了旁边一条未竣工的岔路上。等再要掉头,桑塔纳已经停车拦在那了。   车上下来了三个人,当头的正是那个干瘦的司机。那两个眼生的倒是长得都很壮实,其中一个脑袋留了三面光,T恤一路卷到肩上,胳膊上纹龙画虎。另一个小平头大肚子,嘴里叼了根烟。   三人下车直冲这边过来,倒也直接,抬脚就开始往宋也的车头上踹。   老爷子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啥,这会儿一看,顿时明白了,见项臻要下车,忙一把拉住他:“这孩子,别下去,这帮混子估计是想打人了。咱报警就行。”   项臻以为依他的风格应该是说“下去狠狠打的”,冷不丁被劝这个,还愣了一下。   老爷子咳了下:“好汉不吃眼前亏。”   项臻忍不住笑了笑:“没事,吃不了亏。”他说完开门下车,等再对上那三个人的时候,脸上的笑却渐渐收起,彻底冷了下来。   那三人本来就是冲他来的,小纹身最虎,大概也有两把刷子,骂骂咧咧得冲过来就是凌空一脚,跳的还挺高。   项臻跳了下眉,却忽然一闪身子,单手往前一探,钳住了小纹身的脚腕后顺势转身,另只手跟上,跟甩鞭子似的把人给摔在了车屁股上。   动作行云流水,看着跟玩儿似的。   可是随后“砰”地一声,那动静可比先前撞车的时候大多了。   宋也哎呀一声,故意喊:“轻点啊……修个车麻烦着呢。你跟上次似的给他拍地上呗!”   项臻看他一眼:“拍地上人就死了。再说我也没使劲儿。”   说是没使劲,小纹身这会儿却直挺挺得躺在地上哀嚎着不敢动。   老爷子本来要报警,冷不丁隔着窗户一看,顿时傻眼了。   “我滴乖,”老爷子目瞪口呆,问宋也,“他是干啥的啊?”   宋也正美滋滋得看得过瘾,回头得瑟道:“医生。”   “医生?”老爷子表示难以想象:“医生还会这个?”   “这个是他个人爱好,今天这仨不行,你看那俩,怂得开始往后退了。”宋也挺久没看项臻打架了,现在恨不得拿手机给录下来。可是另两个太没出息,大概看出项臻是练过的,竟然开始国骂了。   一边骂一边还往后倒退,保持距离。   老爷子也觉的暗爽,又担心项臻吃暗亏,左瞅右瞅看周围有没有砖头木棍,时刻拉着车门准备接应。   还好这附近没有,那俩人似乎也没拼命的意思。   宋也倒是心大,给他递了瓶水过来,得意道:“我俩认识就是因为这个,那时候他还是学生呢,我被人群殴了,结果他正好路过,上去把那一群人都是殴了,我靠我当时直接傻那了,差点跪下喊爸爸。”   老爷子听得一愣一愣得,还挺保守,不忘提醒他,“爸爸不能随便喊,可以喊别的。”说完一顿,加重了下语气,“这可是我外孙。”   宋也一愣,嘿嘿直笑:“对对对,你外孙。”   那三个刺头儿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回去的时候灰头土脸。宋也和老爷子一致觉得还不过瘾,就该都胖揍一顿。   等三人终于回到家,一大家子的人早就焦心等着了。   梁鸿在人群后看见项臻,赶紧溜了过去,把他和宋也拉到角落里,边检查边问:“你们今天撞车了啊?”   宋也道:“啥叫我们,是你老公撞的。”说完嘿嘿一笑,“标准点叫碰瓷儿。”   项臻咳了一下。   梁鸿这才放下心来,道:“小王一打电话,我妈他们都担心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怕你们磕着碰着。”   “这事儿是我冒失了,”项臻一路上都在懊悔这个,主动道:“我去跟咱妈道个歉。”   梁鸿怕他挨训,忙道:“那我跟你一起。”   俩人拉着手往外走,宋也在后面跟灯泡似的跟着,可是一拐出来,就见刚刚还满满当当得客厅一个人都没有了。三人都愣了一下,正觉疑惑,就听旁边的旁厅里传来一阵热闹的鼓掌声。   梁鸿有些蒙,不过还是跟项臻一块走过去,拉开了一条门缝朝里看。   大家果然都在旁厅里聚着,老爷子此时正站在中间精神抖擞得跟人讲:“……我外孙那厉害,你们是没看见,一车的人把我们围住,一车啊!他就往那一站,指着前面的人就问‘谁还敢过来!’……”   项臻:“……”   宋也:“……”   ——   梁鸿姥爷出去要了个帐,回来之后精神饱满,吹牛都吹得有模有样。项臻心里却要苦死了,傍晚大家都散了,梁鸿爸妈跟他一车一块回去。项臻硬着头皮赶紧梁妈妈请罪,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梁妈妈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直言:“这次你的确做的不对,不管什么时候,安全是第一位的。不能因为老爷子喜欢就顺着他。”   项臻忙道:“是,我这次太冒失了。”   “也不仅仅是冒失的问题,”梁妈妈说,“是做事要有自己的原则。这次开车的事情正好也提个醒,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记着点,尤其是你和梁鸿。”   梁鸿忙从副驾上扭头,插嘴道:“我俩好着呢。”   梁妈妈道:“就因为你俩好,所以提个醒。”   梁爸爸见状轻轻拉了下她的衣服。   车窗外各色霓虹灯一路闪着向后退,梁妈妈转头把车窗降下些许,春日的气息立刻裹着外界嘈杂的声音扑了进来。她静静吸了两口气,又把车窗缓缓关上。   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梁妈妈想了想,仍是坚持着说了出来:“小项,刚刚我说的话,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明白。”   项臻一愣,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认真道:“妈,您说就行。我都听着。”   梁鸿也说:“我也听着。”   “行,”梁妈妈抿了下嘴,道,“其实我知道,跟梁鸿在一块,你也有些压力。毕竟两家经济上的差距还是存在的。另外梁鸿是我们的独生子,我跟他爸从小缺过他关爱,但从没缺过他吃穿玩,所以可能你们生活习惯也会有些不同。”   项臻点了点头,没说话。这些都是事实,只不过他和梁鸿尚未因此产生过矛盾,当然主要原因是他喜欢梁鸿,所以可以不要面子,也愿意迁就。   梁妈妈却道:“但是俩人在一块生活,并不是一方迁就另一方的就可以的事情。梁鸿的条件优渥是他的福气,同样你的勇敢,担当和成熟也是你爸妈给你的福气,你俩在一块,需要的是互相包容和欣赏,而不是所谓的一方把另一方’宠上天。对他任劳任怨,言听计从。”   她说到这一顿,笑了下,口气也和缓了下来:“可能是我多虑了,但是作为过来人,我们老两口虽然愿意看到你对梁鸿好,但又难免担心,怕你因为差距产生补偿心理,又或者因为梁鸿任性而放弃自己的原则,什么事情都由着他惯着他。”   项臻没想到她会聊这个,嗯了一声,直到又开出一段,他才思索着开口:“我跟梁鸿现在的生活,的确是感情占据主要因素,他很少会提出过不合理的请求,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们的意见都能保持一致。当然也有我妥协的时候,但是这跟补偿心理没有关系。”他说到这一顿,如实道:“不过压力的确有,尤其是我现在收入还少,再一年开始读博,家里肯定是梁鸿贴补的多。”   “那没什么的,”梁妈妈轻轻松了口气,又笑,“难得你能把我刚刚的话听到耳朵里,没多心。”   项臻诚恳道:“您这是为了我们好。”   “这倒是,”梁妈妈笑了笑道,“不过既然你还担心收入问题,我不妨再多说一句。这句话还是梁鸿跟我说的。”   她说到这笑了下,看了梁鸿一眼:“那会儿你俩刚在一块,我表示不同意。梁鸿就把这话读给我了——他说,人生本来就是经验与努力,不能永远消极地防备,而当努力前进。”   “所以项臻,你大可不必顾虑经济上的事情,你们都还年轻,什么都只是起步状态,所以只管努力往前走就是,其他的,都有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本来就是经验与努力,不能永远消极地防备,而当努力前进。   ——老舍《婆婆话》 第51章   项臻有时候的确会多想一些, 梁鸿工作稳定,长相清秀,性格可爱,无论从哪儿看都配他都绰绰有余。尤其还有一点,梁鸿比他要有钱。   对于大部分的男人来说,面子的确是挺重要的一件事, 说白了无非是钱、权、色。然而权利大多受到范围限制,因此泛泛一点的话就是钱和色了。   那天赵清和评价他的一串词虽然有些夸张, 但也不算全冤枉。项臻骨子里的确希望自己挣的更多一些,在家里自己是顶梁柱,挣的多本事大, 值得家里人依靠。所以跟梁鸿在一起的生活虽然滋润美满, 但每次遇到花大钱, 又或者梁鸿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 他心里除了感动也有压力。   来自于男人自尊的压力以及对于旁人眼光的顾虑。毕竟双方都有父母亲人, 他们的这种相处模式,梁鸿爸妈会怎么看?心里会不会有意见?   但是在面对梁鸿父母的时候,这些话他又无法提起,只是愈发孝顺恭敬一些。他没想到,梁妈妈会索性把这些一一摊开,都跟他说透了。   当然后者担心的是梁鸿,倘若他真是出于补偿或自卑而对梁鸿无限度的宠让,日后一旦咸鱼翻身成了气候,难免会从这上面找补, 无论如何到时候受伤的都是梁鸿。   项臻心里感动又感慨,扭头再看梁鸿,后者却正没心没肺地给他使眼色。   等到梁鸿爸妈先到家,俩人往自己家开的时候,梁鸿还在那担心道:“我妈这人就是爱唠叨,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项臻“咦”了一声问他:“说的挺对的啊,为什么不让我往心里去。”   梁鸿说:“我也不知道,虽然那话听着是让你别惯着我,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项臻故意逗他,斜眼瞅过去调侃:“梁老师,阅读理解不及格啊!”   “那项医生给我瞧瞧呗,”梁鸿学他斜着眼的样,怪模怪样道,“人家也要跟清和小弟弟一样聪明好学呢。”   项臻:“……什么清和小弟弟。”说完想起来白天的事情,问他,“你俩下午关房间里都说什么了。”   “说你俩上学时的革命友谊呢,”梁鸿叹了口气,故作忧伤道,“我好伤心好伤心,这账得攒着慢慢算了。”   项臻看他那样就知道没说实话,心里好奇,又问不出来,笑着抬手就在梁鸿脑门上敲了个栗子。   “握草,疼啊。”梁鸿冷不丁他来这一出,捂着脑门瞪他。   “疼吗?”项臻眼睛看着前路,嘴巴却嘟起来,“来,给你呼呼——”   俩人笑着闹腾了一会儿,梁鸿才笑道:“清和小弟弟倒是说了点事,跟你和夏医生有关。”   项臻问:“什么事能跟我俩有关?”   “钱主任的丈母娘你有印象吗?”梁鸿道,“赵清和说,那天听你们院里的人透露,你跟夏医生当住院总的时候得罪过那个老太太。老人家往你们学校发了两封投诉信,不过院里有人替你说话,所以你没什么事。夏医生比较惨,钱主任直接管他,所以为难他不止一次了。”   项臻愣了两秒,这才隐约想了起来。去年夏天的时候,钱主任的丈母娘的确去过医院,不过不是看病,而是她的孙子被同学打了去做检查。   那会儿项臻正好在急救收病人,急救室里忙翻了天,走廊里加满了临时床位,不少急重症患者。他这边正忙,老太太却风风火火拉着孙子,绕开了一众排队的人,也不找医生,径直把挂号单拍到了项臻的跟前。   项臻诧异地看她,老太却道:“我知道你们住院总就是管收住院的,我孙子让人打了,浑身都疼,你现在快给安排一个床位。”简直神气得不得了。   项臻稍稍侧身往她身后看一眼,就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往嘴里塞炸鸡翅,浑身上下没什么打斗痕迹,就是脖子上有两行浅红色的印记。再往后看,倒是另一个由爸爸牵着的小孩更惨一些,脸上挂了彩,胳膊也肿着。   项臻那会儿不知道她是谁,看她挺蛮横,往后一指:“您先排队,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老太却说:“我亲人是退伍老兵,我有优先权。”   项臻不愿跟她掰扯,干脆道:“那你不如去专用窗口,要查什么直接挂个专家号吧,在这边即便给你看了也要是再去挂号的。”说完朝一护士点点头,那护士机灵,立刻跟过去说:“阿姨,我带你们过去。”   等把这伙人打发走,项臻就听身后急救室的一位医生嘀咕:“咱医院里家属没有优先权吧?前面就是部队医院,她怎么不去那呢?”   另一人啧了声,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她哪是军人家属,她是消化内科,钱主任他丈母娘。”   项臻听完没往心里去,只以为那孩子看着没伤没病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谁想到隔了两天,又从夏至口里听说了那一家人。   夏至当时很气愤,说那孩子跟别人一块欺负同学,被同学反抓了一下这就不得了了,在医院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最后什么问题都没有,老太仍要求要住院。夏至看她明摆着要讹人,严词拒绝了两次。结果隔天查房,就见那孩子被别人收进来了。   俩人都极其厌恶这种事情,凑一块说说话埋怨两句就散了,也没往心里去,哪想到竟会因此善心种恶果。   ——   因为开会期间值班都是同事替的,项臻一回来便又立马回去跟人换了班。这两天的事情他心里有了数,想要帮夏至一把,却又不知道赵清和的那位叔叔几时上任。等一连忙过两天,这事还没跟夏至说呢,安安却又在学校染了流感。   这次流感来袭其实已经有些时日了,只不过起初只是个别学生中着,大家都没太在意。谁想过了个周末回去,班上几十个学生竟然就有一小半开始打喷嚏流鼻涕。梁鸿一问同事,其他班级也都是半斤八两,高年级的还好说,低年级的请假回家的接近一小半。   春天风寒,沙尘又重,学校并不敢长时间的开窗通风,能做的也就是勤消毒,另外多叮嘱大家注意卫生和保暖。梁鸿见安安也中招,知道在学校好的慢,干脆也给他请了个假。至于落下的功课,则在下班回来后慢慢给他补。   他这么安排原本没问题,谁想小孩嘴里藏不住话,等到过了几天,安安痊愈回去上课,同学问他为什么没听课也懂,这孩子便如实回答说,梁老师已经教过自己了。   那几个同学觉得羡慕,回家后又遇到家长批评学得慢脑子笨,也不知道跟谁学了顶嘴,直说同学之所会是因为有老师额外补课。家长不信,那孩子又说出了XX和XXX都知道,同学亲口说的。   梁鸿对此全不知情,直到教导主任找他,递过来两份投诉信,一份是交给的学校,投诉梁鸿作为班主任对学生区别对待,私下接活补课,下面没有家长署名。另一份抬头却是给信访办的,除了第一份的内容外,又额外加了梁鸿之前微信群里怼李泽妈妈的话,说他没有师德,人品不正。这份后面有了签名,是他班上的几名同学家长。   教导主任叹一口气,说道:“小梁啊,让你做班主任是校领导对你的期望和信任,我知道现在家校之间的矛盾很多,被人投诉在所难免,可是差点被人实名举报到信访局,就不太好看了吧。”   梁鸿看完气得发抖,把那资料一扔,说话也不客气了:“我惹得可是条疯狗,没被咬死就烧香吧,还要什么好看呢?”   教导主任咳了一下:“注意你的言辞。”   梁鸿冷笑道:“就是个比喻而已,我认认真真备课,勤勤恳恳教学,班上的卫生到纪律管的样样领先,市里搞个老师家访,别人都填表,就我挨家挨户跑了一遍,寒假还给他们分组监督。我现在练得出去干保姆都得评五星了,凭什么听他们满嘴胡言?”他说完更气,从桌上抄起那两份材料就往外走,“不行,这事我较真了,我要跟他们打官司。”   教导主任原本就是想敲打他一下,看他这架势反倒是吓了一跳,忙把人拉住:“你打官司?打什么官司?”   “诽谤啊,侵犯我个人名誉,”梁鸿说,“这上面什么私自开课,区别对待,什么辱骂家长……我可一样都没有,他们这样是坏我名声,主任,我可还眼巴巴等着评优秀教师呢,这种事情怎么能忍!”   教导主任心想可得了吧,评优秀教师的材料还是催着你才填的,也没见你什么时候积极这个了。他知道梁鸿这人脾性,又顾忌梁鸿教课的确不错,对学生也用心,而且家里又有关系,思来想去,干脆坦白,问他:“打个屁官司,你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梁鸿眼珠子一转,等了两秒,这才把材料放回桌上。   “我就是想教书而已,”梁鸿认真道,“而且我这脾气,只认死理,不占便宜,但也绝不吃亏。所以应该有其他更适合的人来做班主任。”   教导主任有些没面子,伸手把那材料丢回抽屉里,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看把你委屈的,班主任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再说也有津贴啊。”   梁鸿心道一个月几十块钱,还不够通货膨胀的呢,嘴上却笑了下拍马屁:“主任说的对,我能力不足又缺乏责任心,那钱不是我能挣的。”   校里人事调整需要些流程,梁鸿这些知道自己终于不用当班主任了,倒是提前轻松上了。   晚上项臻不值班,他早早回去欢欢喜喜做了一大桌子菜,又跟安安一块去买了个小蛋糕。等到晚上把这事跟项臻说了,后者跟着笑了一会儿,却又突然道:“你联系一下那个小交警吧!”   梁鸿一怔,顿时警惕起来。这事都过去一个星期了,他还以为项臻忘了呢。   果然,项臻道:“我这周都在忙着换班,一直没来得及准备。你联系联系他,正好宋也不是也想看吗,也跟他说一下。”   梁鸿看了安安一眼,心里懊悔应该晚点说,要是俩人在卧室聊这个,自己还可以用个美人计赶紧给岔过去。   项臻看他走神,却笑着拿筷子轻轻敲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没什么……”梁鸿支支吾吾,扒拉了两下米饭,忍不住小声嘀咕,“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找他干什么啊……”   “你说呢,”项臻道,“当然是买房啊。” 第52章   项臻那个在平安小区的房子, 因为受五年一户的限制,所以他一直以为没法卖。上次梁鸿闹着说要买隔壁的时候,他虽然不太同意,但转身又忍不住开始想办法,最后仍在医院前面的房屋中介上挂了出售信息。   他原本也没抱什么期望,谁想凑巧, 前阵子租他房子的那家人无意中得知这事,竟然联系项臻说想买下来。   当然价格给的不高, 因为同安小学搬走后那边小学的学区也就保留一两年,以后还不知道会划分到哪里。好在对口的初中还不错。那家人便是考虑着以后把孩子从老家接过来,在这边上个好点的初中。   项臻平时工作忙, 接打电话并不是很方便, 初步沟通后来便把这事交给了他妈。上周他出差回来, 张主任便打了个电话, 说两边已经商量好价了, 让他抽时间去把手续办一下。   项臻问了下价格,除去要扣的各税费,自己差不多不亏不赚,看起来要吃亏一些,但他自己觉得这样已经挺不错了。   项臻笑道:“我妈说了,这钱先还你过年帮忙垫的那部分,剩下的或存或用,都让我们自己看着办就行。所以我打算把这个交给你,你看着拿去买房或者做其他的都行。”   梁鸿没想到就为自己一时兴起的提议, 项臻竟然就挂着去卖房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项臻出钱,这会儿心里感动,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傻,这么个白菜价卖出去,这几年都白忙活了啊!”   项臻笑了笑:“一开始买这个又不是为了挣钱,不赔钱就挺知足了。”   “少挣的就是赔的,你似不似傻?”   “有点。”   梁鸿又笑了起来。   项臻说:“我也想了想,在隔壁的话是挺方便,现在这样偶尔来个客人都没地方安排,你平时备课批卷子在客厅也不舒服,到时候打通也好或者隔着也好,先给你做出一个独立书房来。”   梁鸿的兴趣又重新被勾了起来,也拍了下手,兴奋道:“打通打通!那天楼下业主给我发过他们家的照片了,看着特别漂亮,你有空跟我下去看看,咱参考着来就行!”一想又开始着急,担心邻居把房子卖给别人,饭也不吃了,撂下筷子就去一旁给邻居打电话。   他那邻居最近也在琢磨着怎么联系一下梁鸿,因为这边的房子一开始报价就比其他人要高不少,当时她认定梁鸿更愿意买同楼层的,又听着后者花钱挺痛快,所以咬定了270W不松口。然而这段时间下来,梁鸿一直不怎么联系她,这位邻居心里就犯了嘀咕。再联系其他买主,却要么来回反复砍价要么坚持贷款,还有问过一嘴再不联系的,比较来比较去,还是梁鸿更靠谱。   梁鸿自打上次闹的不愉快后就对这人有了提防,这次听她比之前热情许多,心里有了数,也故作矜持道:“我也没定呢,楼下一户简装的才200W出头……”   邻居也看了那条信息,立马道:“他那不是楼层低吗?这高一层单价就得贵100,加到咱这层也差不离了。再说一看你就是讲究生活品质的,别人装的谁知道水电做的如何?依我看呐,油都搁了也不差葱花,房子都买了,还差那点装修钱吗……”   她一条条说了许多,最后见梁鸿一直没吱声,这才不情愿地让步道:“再说价钱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你要是现在就能定,也可以便宜一些。”   梁鸿就等她这句话呢,就坡下驴地笑道:“我这随时都可以,你那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看看房,顺道一块看看证件。”   邻居立马道:“我现在在外地,回头先让我儿子过去,要是真能定,我立马定机票回去。”   梁鸿心里大喜,立刻答应下来,把时间定在后天,大家下班后再见面。   等到晚上睡觉,他也没了困意,开始琢磨着 打通之后应该如何布置功能区,到时候装修成什么风格,买哪些自己早就种草了的小东西小玩意。越想越兴奋,跳下床拿着pad开始疯狂浏览各种装修日记和设计公众号。   项臻拿着书在一旁看着,腾出一只捏他后脖子玩,捏了会儿见梁鸿兴奋地眼睛晶亮,忍不住侧过脸看了会儿,笑着说:“我现在算明白那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是什么感觉了,以前读书的时候看这一句,只觉得那皇上傻逼,现在想想,估计换成我我也得傻逼一回,说不定比他还严重。”   梁鸿眼睛不离屏幕,嘴上嘻嘻笑道:“我妈才说了不让你惯着我,你不仅不听话,还想着效仿唐玄宗?”   “咱悄悄的,”项臻道,“不让别人知道。”   梁鸿抿嘴笑了起来。   项臻又看了他两眼,忍不住伸手去挡他屏幕:“别看了,快睡觉,明天还得去上班呢。”   “我再看一小会儿,”梁鸿忙往一边躲,又哼道,“我也就再熬几天,等以后不当班主任了,卡着点去学校就行,反正不用去开门检查卫生,也不用签到点数,没事的时候我就备课批卷子,课间再也不用巡视教室也不用处理学生矛盾了,简直不要太舒服。”   “看你这小样儿,”项臻好笑道,“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当这个班主任。”   “校里给安排了,没有正当理由谁敢拒绝啊?这次我就当因祸得福了,谁让我既不像老教师们那么有责任心,也又不像会来事的能处理关系呢……”学校里并不是所有班主任都这么苦逼,有人任劳任怨一心扑在学生身上,有人处事圆滑甚至还能从中得利,梁鸿以上皆非,只能算是个想做好本职工作的普通人。   项臻笑笑,心里也清楚。他之前就听梁鸿说过,有某某班主任经由学生家长介绍买车结果便宜数万,又或者动辄被人请吃饭送礼物,这跟他们医院的情形差不多,总有好的坏的,黑的白的……   他想到这里,又念及夏至,问梁鸿:“你知道宋也和夏至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啊,”梁鸿愣了下,“没听宋也说过。”   项臻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看这样应该就是没联系了。”   梁鸿说:“没联系也挺好的,感觉他俩不合适。”   项臻也觉得是这样,犹豫了一下说道:“本来我打算找夏至聊聊,把那件事跟他说一下提个醒,但他一直挺忙的,今天正好见到,他说后天有时间。所以我想着不行请他到家里来一块吃个饭,毕竟在医院不如家里聊天方便。”   梁鸿说:“可以啊,来呗。”   项臻道:“那他跟宋也会不会碰上?”   “我不告诉宋也就是了,”梁鸿笑道,“反正宋也又不是办正经事,回头也能自己联系,先让夏医生过来吧,他的事情要紧。”   项臻想想有道理,看时间还早,便给夏至去了电话。俩人又约定好后天下班一块从医院走,正好搭着项臻的车子回来。   两天时间眨眼就过,等到了约定的这天,项臻下班后去找夏至却没看到人影,打电话也占线。约莫过了五分钟,那边回复过来,却只说自己临时有事,需要过会儿才能下班,让他先走,自己回头打车过去。   项臻惦记着回去帮梁鸿做饭,那边还要见房主儿子,应了一下便先走了。等回家下厨,刚把一桌子饭菜整治好,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夏至站在外面,穿着一白色衬衫,卡其色长裤,发梢微湿,眉目清楚,看着比平时清爽了不少,唯独额角上贴了块方方正正的纱布,脑门上也缠了一圈。   梁鸿去开门,抬头看见顿时吓了一跳,忙把人让进来,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夏至把买的礼物放到一旁,微笑道:“没事,就是磕了一下。”   项臻从厨房出来,见状也是一愣。   夏至只得又重复了一遍:“没事,就是磕了一下。”   项臻擦了把手,过来看了一眼:“怎么能磕成这样?对了,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夏至愣了下,只得说:“那会儿在缝针。”他不想多讲,又怕这俩人过于担心,顿了顿又多解释了两句,“真的不厉害,就缝了两针。是我故意让他们给弄这样的,看着越严重了越好请假。”   项臻这才放下心来,问他:“那上面准你假了吗?”   夏至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开心:“准了。我这次比较好运,请了两个星期。”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好过,上面知道他要辞职,卡着他不放不说,还故意多给他安排活,无非是些跑腿打杂的。有时候查房遇到主任,更是动辄被人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众人都知道他这是得罪人了,幸灾乐祸者有之,同情者也有之。夏至每天生活在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几次都想摔桌子走人不干了。   可是每当冲动劲过去,他又忍不住心疼那份工资,而且也担心自己擅自离岗违反合同的什么内容,回头再被医院索要赔偿。   他知道自己此时犹如惊弓之鸟,想事容易走极端,今天跟人起冲突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是因这个请到假,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项臻明白他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也好,这样能休息一阵子。就是这模样怪唬人的。”   三人说完围桌落座吃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安安胃口小,在人前也有些不好意思,喝完粥就回自己屋了。   项臻等孩子走开了,这才把钱主任的事情跟夏至讲了一遍,等到最后,略一犹豫,又宽慰道:“你现在交辞职信也有段时间了,最坏的情况是闹翻脸,等半年。但如果运气好一点,也许能找个熟人从中说和,早点迎来转机。”   夏至笑了笑:“我上哪儿找熟人去?再说现烧香现拜佛,估计也不好使。”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里反倒豁达了一些,笑谈几句,又拿起酒杯跟项臻敬酒。   项臻不便明说,跟他碰杯又安慰两句。   夏至笑道:“不过也有好消息,我之前的恩师帮我联系了母校的一位博导,业界大牛,手下项目多,资金也充足。我要差不多的话,以后就算有着落了,毕业后工作也不愁安排。”   项臻笑道:“那可真是大好的消息了。这样的话,你以后就不回来了?”   “应该不会了,不过如果假期有空,我会过来找你们玩的。”   只是话虽这么说,大家心里却清楚不太可能,日后事多且杂,各有归处,闲下来的时候能记着打个电话就很不容易了。   项臻笑笑,回想这一年多俩人的相处,虽然没有多密切,但跟其他同事相比总是要更好一点。他心中怅然,再见夏至一杯杯的跟他敬酒,忙把酒瓶按住,劝他:“你这脑袋还缝着针呢,喝两杯意思一下就行了,不能再喝了。”   说完给梁鸿使眼色,梁鸿忙去冰箱拿了几瓶囤下的营养快线,一人跟前放了两瓶,吆喝道:“对对对,喝酒误事,我们以奶代酒。”   正热闹着,就听门铃又响。   梁鸿看了眼时间,跟夏至道:“你们先吃着,我约了人办点事,一会儿就好。”   夏至点点头让他去忙,转过脸刚和项臻说了句话,就听后面访客的声音十分熟悉。   他下意识地往外看了眼,凑巧那交警抬头,俩人见面均是一愣。   交警惊讶道:“夏医生?”   夏至含糊着应了声,脸色十分尴尬。   项臻一直听梁鸿和宋也念叨那交警帅,心里也暗暗惦记,探着头想看那人什么样。谁想他一露脸,那交警当即就傻掉了。   项臻也吃了一惊,他反应过来的快,赶紧撂下筷子站了起来:“小宇?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办点事啊,”小交警快步走过来,也是一脸意外:“哥,你咋也在这?”   “我现在住这,”项臻说完介绍另两位,“我同事夏至,我……男朋友,梁鸿。”   交警“咦”了一声,睁大眼一脸惊奇地看向梁鸿。   项臻又指了指他,跟梁鸿说:“我舅家的表弟。”   梁鸿:“!!”   小丁是项臻舅舅的独子。   项臻那舅舅忠厚老实,原本在一国企当技术员,后来被领导的千金看上,结了婚。之后工作升迁调动,无处不是老丈人从中安排使劲,因此后来得子,干脆也让孩子随了老婆的姓,算是半个入门。这些年他们两家关系不温不火,项臻的舅妈精明能干,不愿交往穷亲戚,直到项臻买房,张主任开口借钱后没等来答复,打那之后两家就再没联系过。   当然这些他不便立刻跟梁鸿解释清楚,只招呼人一块吃点饭。   这位表弟却挺不好意思,忙推辞了,又看了梁鸿一眼,道:“哥,你们先吃着,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项臻点头,示意他可以去阳台,对方却笑了下,径直去了大门外。   梁鸿一直等人出去了,才忙奔过来,掐了下项臻的胳膊:“怎么回事啊?你俩竟然认识?以前提过那么多次你怎么没想过是他呢?”   项臻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有几年没见了。”   梁鸿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想起自己当初替项臻还钱的时候,项叔叔提过一句“等项臻他舅回来”如何如何。那会儿他还诧异过,心想有富亲戚怎么不早用力呢?现在一想倒是明白了过来。   梁鸿莫名的有些心疼项臻,倒是夏至在一旁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之前丁警官主动留了我号码,后来又问打听你电话,我那会儿还以为他意图不轨,就给拉黑了,原来是你表弟啊?”   项臻哭笑不得,又想起梁鸿和宋也的误会,捂了把脸解释道:“我表弟还是挺不错的,但是都别多想啊,他可是钢铁直。”   不一会儿“钢铁直”的表弟回来,脸色微红,又跟众人打了遍招呼,才道:“我妈说没想到是熟人,这次也真是凑巧了,所以那个价钱……”   梁鸿还在心疼着项臻,又想给项臻挣面子,一抬下巴道:“没事,既然是亲戚吗,那贵点也行,就当照顾面子了。”   表弟一愣,忙摆手说:“不是这意思,我妈说可以便宜点。”   梁鸿道:“贵点也没事,毕竟项臻是你表哥呢。他又不缺这几个,大的应该让着小的。”   双方争执不下,表弟有些尴尬,杵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忙瞟了项臻一眼求助。   项臻说和道:“那还是按以前的吧,你们商量着多少就是多少。”   梁鸿看他一眼,这才嗯了一声,假装勉为其难地答应。表弟把一叠产证文书递过去,梁鸿边在一旁一张张仔细验看。   项臻倒了杯水递过去,问表弟:“听梁鸿说你们是要调走吗?”   表弟喝了口水,轻轻叹道:“我爸在这边被人排挤了,给安排到了西源,算是明升暗降。我妈担心刚到那边不好做,所以卖了两套房,打算多带些钱,方便打点关系。”   项臻问他:“那你呢?”   “我也过去,到了那边再另找工作,如果顺利的话,六月份就走。”   表兄弟俩关系淡,矫情不起来,说完俱是无话。   梁鸿那边已经看完了,把东西递交了过去,道:“这样那就等你母亲回来后联系我签合同吧,到时候大家银行见。”   表弟松了口气,忙应了一声,起身跟大家告辞。   夏至那边看着时候不早了,等他走后也跟项臻告别道:“我也回去了,这两周我打算好好逛逛,要是有事找我就打电话,我不一定在宿舍。”   项臻轻轻点头:“好的。”   夏至却仍站在原地,过了会儿,他抿抿嘴,微微动容道:“我在这朋友也不多,咱俩虽然认识的晚,但你是这人义气又心善,你跟梁鸿都是好人。”他喝的有些多,说到这轻轻转开了脸,眼眶红了起来。   项臻拍了拍他的胳膊:“都是朋友,不说外话。”   “是,”夏至吸了口气,笑道,“你们请我吃这顿饭,我很高兴,真的,打心眼里高兴。”他说到这顿了顿,看了看梁鸿,又看了看项臻,“小心驶得万年船,钱主任这人睚眦必报,你也谨慎着点吧。我休完假不一定会回医院,不管哪天走,大家都别来送。今天这顿就当提前为我饯行了。”   梁鸿一怔,听着怪不是滋味的,忍不住喊了声:“夏医生……”   夏至朝俩人点了点头,又以拳轻击项臻肩膀:“你也加油,争口气,我们博后再见。”   项臻内心轻轻叹息,笑着点了点头,跟他击拳:“博后再见。” 第53章   后来梁鸿跟宋也说起这段, 叹息道:“夏医生挺好的一个人,偏偏就遇到了这么多不如意的事情。其实我还挺希望他能跟项臻继续做同事的,以前没觉得,现在越相处越发现这人真挺好,正直、淳朴又温和,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   宋也笑了下:“这几个词儿听着都挺好, 但要集合到一个人身上就不大好了。”   梁鸿问他:“哪儿不好了?”   “正直淳朴,换个说法就是死守规矩不知变通。温和的潜台词是没脾气, 一个不知变通又没脾气的人,怎么可能不受些委屈?”宋也拍了拍兜,伸手摸烟盒没摸到, 又收回手, 对梁鸿说, “我这还有点事, 得先挂了。你周五有空吗?”   梁鸿问:“怎么了?”   “没事, 想去城南吃河豚了。”   “你看看约下别人吧。”梁鸿道,“我们现在换班主任,事正多呢,”   上个周的时候,学校终于指定了另一位老师做班主任,来顶替梁鸿。梁鸿原本以为自己能立马撂挑子轻松了,谁想这几天下来,找他的电话不断,反倒比之前的时候事情还多了点。   其中大部分是学生家长, 都表示不明白梁鸿为什么不继续做班主任了。他们觉得年轻老师更有活力和精力照顾小孩,梁鸿这人又耐心又负责,工作一直很出色,他们也觉得满意。而现在学校新任命的这位,原是八班的一位品德老师,这老师以前并未带过梁鸿的班级,也并不在班上任教,所以家长们都怕孩子对新老师感到陌生,以后难以适应。   车轱辘的话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让梁鸿继续当下去,并表示如果梁鸿同意他们可以集体向校方提出意见。   梁鸿好不容易脱身出去,自然不会松口,只说着新老师的各种好话宽慰大家,又讲自己仍在班上教课,也会引导学生平稳度过。   他原本以为事情慢慢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新班主任还没过来交接,他被人投诉的事情就不知道被谁捅了出去。   一位很少在家长群说话的家长发了一张照片到群里,上面是投诉信的一部分内容。照片一发引起众人哗然,大部分人对于信中所列表示难以相信,他们从未听说过梁鸿私自办班授课这种事情,更没见过梁鸿在群里辱骂家长。   梁鸿原本憋着这口气挺久了,这种事没人提,他自己说出来难免有挑事报复之嫌,现在有人说了,他也不客气,在后面一条条的解释了一遍,并坦言这件事的确影响到了自己的声誉,希望造谣的家长能向自己道歉。   最开始那几位家长都沉默不言,直到围观众人随口揣测那几人的用意时,才有人跳了出来……   情绪是一种容易传播且难以控制的东西,当大家被愤怒的情绪索笼罩时,所作所为很有可能会超出原本应有的界限。梁鸿在刚开始的时候的确觉得暗爽,看那几个人被群怼,他觉得自己的恶气一下都出光了。   可是等到后来,事态却有些不受控制了,群聊变成了群战,往日家长们的恩怨能遮掩的此时也像是突然没了遮羞布,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清算。这个说倘若将来孩子因为这次事件受影响,那就去找他们几个家长。也有人表示早就认为李泽的家长自私狭隘,之前的老班主任就是被她气走的,只要她的孩子不转班,那这个班级永无宁日……   梁鸿官都卸了,此时也不想掺和了,又怕学生为此受影响,忙在群里安抚,说了这个劝那个……前天新的班主任到岗,梁鸿跟人交接工作的时候顺道移交家长群,新班主任进去看了一眼,差点两眼一抹黑,给吓晕过去。   梁鸿十分羞愧,对新班主任道:“家长们的确活跃了一点……”   “这不是活跃,这是凶残,”新班主任欲哭无泪道,“教导主任骗我说你要去结婚,我想着沾沾喜气,所以才答应过来的。结果今天他又说自己记错人了。”   梁鸿一愣,听明白后差点笑出声。   新班主任看清了形势,又抓住他不放:“梁老师啊,我可算明白了,你们班是没人愿意带所以才抓了我一个冤大头过来吧。我知道这些人里就你最善良,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   梁鸿一时心软,答应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简直是没事找事。不过帮人忙和自己做到底不一样,心里少了份压力,多了点轻松。因此虽然忙了点,他心里还挺美滋滋的。   项臻却有些不太乐意,俩人晚上去楼下的邻居家里参观,出来后顺道下楼去遛弯,项臻便抗议:“你都卸任了,不是应该轻松吗,怎么这几天比原来还忙呢?”   梁鸿没多想,还跟他认真解释:“新班主任对工作不熟悉,我带带他。”   项臻看了他一眼:“新班主任是男的女的啊?”   梁鸿道:“男的。”   项臻哦了一声:“那应该挺老了吧,我知道你们学校有些老教师很厉害。”   梁鸿摇头:“没有啊,比我还小呢。”   项臻又道:“那肯定很丑。”   “也不丑,”梁鸿说,“我们学校老师可都是俊男美女,尤其是新来的这几个,我都怀疑管招聘的人是不是个颜狗了。”   项臻不说话了。   梁鸿说:“不过招聘的是不是颜狗我不知道,我家里倒是有一只真大狗。”   项臻一愣:“你家里?你哪个家里?”他不记得梁鸿爸妈养狗啊?   梁鸿却哈哈笑了起来,快跑了两步,回头指着他:“这个家里啊,狗鼻子可灵了,一丁点醋味儿都容不下。”   他笑话完人就想着跑开,无奈自己到底比不上项臻这种腿长又爱运动的,没等拐弯就被后面的人给抓住了。小区里景观灯比较暗,项臻一把将他抱住,想亲他却又怕被人看见,最后咬牙切齿地抓了一把梁鸿的痒痒肉。梁鸿笑得不行,闹了一会儿,才笑着求饶道:“好了好了不闹了。”   项臻哼道:“我可没跟你闹,今天这事我可是认真的啊,严禁你在感情上出小差,什么男老师小俊男,统统不存在,在你这只有我值得惦记,懂吗?”   梁鸿嘿了一声说他:“你那手机短信微信勾搭的那么多,我还没说什么呢,怎么这种话题先轮到我头上了?”   项臻笑着敲他,振振有词道:“正因为我的多,所以我经受过了严峻的考验,不会受到这种诱惑。”   梁鸿不服气:“歪理邪说。照你这理论,我得多些诱惑才行。”   他说完眼珠子转了下,突然嘿嘿笑道:“你说,过阵子你就要去进修了,到时候万一我想这样那样,你又不在身边怎么办?”   “能怎么办?手办呗。”   “你就不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项臻叹了口气,无奈道:“反正我‘鞭长莫及’。” 第54章   梁鸿让项臻逗得哈哈大笑, 原本想叮嘱他进修时远离什么大师兄小师弟的话也给抛到了脑后。周末赵清和找他,却又提醒了一回。   赵清和幸灾乐祸道:“我师兄要进修三个月还是半年?哎吆我跟你讲,那地方帅哥可多了!你说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他会不会有危险啊?”   梁鸿十分后悔那天给他留电话,不客气道:“你这么操心别人家的事干嘛,闲的吗。”   “这你还看不懂吗, ”赵清和嘎嘎直乐,“我这叫酸葡萄心理, 反正我孤单寂寞冷的,还不能叽歪两句吗。”   梁鸿:“……”   赵清和又问:“你最近有没有发现我的旺旺?”   “旺旺?”梁鸿感到莫名其妙的,“你是说雪饼吗?”   赵清和:“………”   梁鸿愣了会儿才想起来, 旺旺是赵清和给另一半取的外号。   那天他们俩关在小房间里瞎侃, 赵清和并非善类, 梁鸿也不吃亏, 俩人你损我我怼你, 愣是唾沫横飞了一下午。等到最后聊累了,俩人暂时休战,赵清和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梁鸿遗憾道:“我当时要一直守住身世的秘密就好了。”   梁鸿一口水没来得及咽,噗地一下给笑喷了。   赵清和有些微微羞恼,不过仍真心实意道:“我说真的,我觉得我可不比你差。说不定那会儿我师兄要是没走,我再努努力,也能日久生情呢。”   梁鸿哈哈大笑, 朝他身上补刀:“可别了,你俩之前认识好几年呢这情都没生出来,怎么就差这一年半载了?”   赵清和不服输,想了想:“那时候他忙于学业,恋爱脑还没开窍。”   梁鸿心想什么没开窍,你师兄初中的时候就会强吻那套了,比你早熟多了。不过那些事他没说,毕竟和赵清和还不熟,那些小秘密他才不舍得往外讲。   当然他也明白赵清和恐怕并不是非项臻不可,这人任性又不糊涂,真要喜欢紧了恐怕不是现在这种反应。梁鸿瞧着,这人更像是心有不甘。他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斗嘴,开玩笑道:“这人和人也讲究缘分,这个往高深了讲是命理,往浅薄了说就是看面相,面相合不合,你跟你师兄吧就不太合。”   他随口胡诌,没想到赵清和却挺迷信,立刻坐直,一脸认真地问:“真的啊?”   梁鸿一本正经地眨了下眼:“当然是真的。”   赵清和问:“那你给说说,怎么就不合了?”   梁鸿心想我一语文老师这会儿怎么成算命的了,嘴里却振振有词地忽悠人道:“这个万事万物吧,都讲究阴阳调和。一刚一柔,一动一静,这才平衡,对不对?所以你看那些相处和谐的夫妻,都是互补型的。而你跟你师兄俩人都是这种很阳刚,很有型,看着就不好招惹的人。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你俩是一类人,怎么可能过一块去呢?”   赵清和恍然大悟,却又忍不住问:“山上真容不下俩老虎吗,我看动物园里都俩只啊,也没干仗。”   梁鸿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人那是一公一母。有性别优势。”   赵清和还真信了他的歪理邪说,嘴里念念有词了一会儿,最后下结论:“也对。”   梁鸿心里暗自得意,赵清和又道:“留个电话吧,你要看到能跟我互补的就留意一下。”还补充说,“最好是那种跟我相旺的,我是不可能跟我师兄一样一把年纪还去考试了,不行我就旺旺别人,让他出息出息,我就等着吃现成的。”   他想的挺好,另一半儿还没影儿呢,先有了个“旺旺”的外号。   梁鸿当时只当是玩笑的话,哪想到赵清和竟然还挺当真,现在都还惦记着。   梁鸿心里简直想笑死,忍不住说道:“我认识的人少,也没做过媒。不过我有一朋友倒是挺乐意干这个的,回头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让他帮你找。”   赵清和说:“靠谱吗?收费贵不贵?”   梁鸿道:“不收费,他业余爱好。”   “那还挺好的,我过几天就去你那,一块约出来见面啊!”赵清和有些期待,这才说明自己打电话的目的,“对了,我小叔说让我提前约一下师兄,周六晚上去他家吃饭。”   赵清和的小叔这两天刚刚到任,每天都忙于参加各种欢迎会和研讨会。虽然人还没怎么露面,但是医院里对他的讨论已经热翻了天。毕竟这里是同安,副院长虽然有五六位,也不见得都有实权,但是空降这种事还是头回出现。项臻平时不太参与这些八卦讨论,但也知道去年的几位为了竞选副院长还搞过演讲,只是后来没了后续,大家还都以为出结果了。谁想拐过年,省里就空降了一位。   项臻这些天听着耳边的各种揣测和传言,虽然心里什么都明白,但逢人试探只装不懂,也从不主动往那位新领导跟前凑。直到这天回来,听到了副院长邀请。   原本对方约的是周六晚上,项臻下班后过去也来得及。可是他思索再三,仍跟同事换了班,去宋也介绍的地方买了些酒,又特意换了身体面衣服,下午四点多就开始驱车往那边赶。   那边赵清和早已经到了,等见到项臻提着礼物郑重登门,却是一愣,疑惑地抬眼看了过去。副院长扭头也看到了,只是他的表情要淡一些,看不出喜怒。项臻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随后扭头仍是跟赵清和聊些有的没的。   等到叔侄俩聊天告一段落,那边招呼吃饭的功夫,赵清和才趁机拉了项臻一把,压低声疑惑道:“师兄,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来不要带东西,你又不是来求人办事的。”   有他和梁鸿家的关系在,他叔叔笼络项臻是理所当然的。今天这顿饭本来约的就是便饭,副院长想表示大家都是亲戚,可项臻郑重其事地带了贵重礼物,对方反倒是不好办。   项臻心里清楚,却轻轻摇了摇头。直到几人落座,敬酒一轮后副院长半开玩笑地让他把东西带回去,项臻才直了直身子,看向他解释道:“其实今天我来,的确有事要求赵叔叔帮忙。”   副院长跟赵清和均是一愣。   项臻道捏着酒杯,先朝副院长敬了一杯,这才道:“我在去年任住院总的时候,有件事办的不太妥当,惹得患者家属十分不满。后来听说这位家属正是院里钱主任的丈母娘……”   他一说开头,那两位顿时明白了。   副院长摆摆手,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嘴上却道:“这个钱主任我还不太熟……毕竟刚到院里吗,人还没认过来。”   项臻笑了笑,道:“钱主任在消化内科,他的夫人是跟牟副院长的同学……”   副院长眉毛微微一动,这才有了些兴趣。   赵清和见状干脆问:“他给你使绊子了是吧?”   “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朋友……”项臻将夏至的情况简单讲述了一遍——寒门学子,数年苦读,如今有意继续深造,无奈辞职受阻。当然他把话说得漂亮了很多,那位钱主任的“阻拦”说成了“挽留”,“报复”改成了“误会”……   副院长沉吟片刻,这才慢吞吞地表态:“当前环境下,我们医疗队伍里的人才流动的确有它的困难性,所以会有个别问题解决起来比较麻烦,当然,我们对于人才的建设依然是先基于社会……这位夏医生有魄力、有勇气去进行深一步的学习,也值得倡导学习……这件事,院里会关注一下的。”   项臻听了一晚上官话,终于等来了最后一句,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副院长还要留下几人喝茶聊天,赵清和见项臻喝的有点多,干脆推辞说自己找项臻还有点事,二话不说把人拉走了。   等到俩人出来,他让项臻去另一边坐,自己跟他要钥匙。   项臻虽然有些上头,但并未醉酒,摇头拒绝道:“喝酒不能开车。”   赵清和好笑道:“喝酒的是你,我一直喝饮料呢。”   项臻想了会儿,这才发现赵清和的确一直没碰酒杯。   俩人上车,项臻看了看时间,按着给梁鸿发语音,交代自己的行程,又说赵清和代为开车,大约十几分钟后到。   赵清和一直从后视镜里看他,等到他说完了,才忍不住问道:“你今天真是把我吓到了?”   项臻笑了下,抬手撑着额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我印象里你不爱喝酒,不会说场面话,排斥送礼,坚决不会讨论人际关系……”赵清和仍有些没缓过神,惊讶道,“所以今晚的你简直了,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项臻摇了摇头,没说话。   “不过你有一点没变,看到这一点我就知道,你还是以前的你。”赵清和自顾自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做了这么多,竟然是为了别人。”   “夏至是我的朋友,”项臻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叹息道,“但不仅仅是朋友……有时候,我看着他,会感觉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我。毕竟我俩家庭相似,条件相仿,求学经历也相差无几,同一年工作,又同时当老总……我俩的很多观念也很合拍,坦白来讲,跟你们比,我跟夏至才是同一类人。”   赵清和微微惊讶这俩人的巧合,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问:“我们?我和谁?梁鸿吗?”   项臻只笑不答。   赵清和道:“不过巧合再多,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   “但是有些难处,我的体会可能会更深些。一个人在外没有父母庇佑,没有经济支持,想要和其他人获得同等待遇,那就需要在其他地方多投入一些来填补。比如说更吃苦,更优秀,又或者是更世故更圆滑。”   项臻看向外面,轻叹道,“我跟他相比,要多一些幸运……所以这次我也希望能帮他一点是一点,就像你们帮我一样。”   五月,夏至的辞职申请终于被批准通过。档案证书连同辞职证明一并办齐,这件拖延数月的扯皮终于结束。   夏至原本已经悄悄打包了行李准备回家。他手头上没什么余钱,现在又请了假,那点存款坐吃山空也经不起折腾。可是如果继续干下去,他又着实感到憋屈。思量半天,又忐忑地往家打了两回电话,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早点回家。这样自己学习之余还能帮帮父母。只是心头仍旧挂着医院的事情,不知道这边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几个月后是否会被继续刁难。   他心里不安,因此人事科给他电话通知的时候,他听了一遍,明明听懂了,却仍不敢相信。   人事科的人又重复说了两遍,催他过去拿东西,甚至又问他们同事要不要聚餐。以前的时候院里有个规矩,哪位同事要调职的话,同科室的一般会一块吃顿饭。   夏至通通拒绝,只忙不迭地回去拿了东西。等回到宿舍,他的心里大起大落,又惊又喜,终是难以控制情绪,扶着桌子大哭了一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也没细想,只是哭完之后擦了把脸,穿上外套,在医院里把这些年走过无数遍的道路又慢慢地走了一遍。   他和过去告别,也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等做完这些,他便回去,定了第二天一早回老家的车票。   此时仍是出行高峰期,夏至回乡的火车余票只有寥寥几张,他在硬座和硬卧之间犹豫再三,既想为这突来的惊喜奖励自己,又不忍心多花钱,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坐着也无妨。   一直等到把票买完,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多。   夏至看着手机,怕打扰项臻他们休息,于是编辑好告别短信放入备忘录。一直等第二天一早,出发前才发送出去。   江城清晨雾气稍重,大概是离海近的缘故,空气里还有些淡淡的海腥味。   夏至打车到了火车站,取了车票后便提着几个大包行李往里走。过安检的时候,兜里的手机想个不停,他腾出去手去看,背包却又被旁边的柱子勾到。夏至只得仍把手机揣回去,匆匆去解背包带子,又赶紧看着行李,随着人流往里走。等安检完毕,他找到了一处座位坐下,这才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   那名字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他跟这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夏至犹豫了一下,从界面退出,又看到还有两条未读短信。   一条是十分钟前,宋也说:“我来送送你,看到你了,在那等下先别进站。”   第二条要晚一点,上面只有两个字:“回头。”   电话是那之后打的,大概是在催他,又或者是提醒他。   夏至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去看,看那人是不是真的在安检的那边朝这张望。这么一想,那便好像还真的像是有人注视着他一样,让他感觉半边脸都又麻又热。   可是再他扭头的前一瞬,脑子里却想:回头?回头干什么呢?我都进站了。   一个站外,一个站内,即便回头看了,招呼打了,该走还是得走,夏至忽然想起昨晚自己为了一张票左右摇摆的情形,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不管宋也此时要做什么,会说什么,如果让他放弃这张车票出站,他都是绝对不舍得的。   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半个小时后,车站终于通知大家开始准备检票。   夏至把手机放到背包的最里侧,提着行李继续往前走。   宋也在后面远远看着,他站着的位置正好直冲夏至的2号检票口。因此他想走,但有些不甘心,不走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一直等2号检票口打开又关闭,一整车的人的全都检完了,宋也才挪了挪发麻的腿,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傻到不可理喻。因此当梁鸿后来问他有没有去送人的时候,宋也只摇头,说没有。   梁鸿转过脸探究的看他,过了会儿又问:“老实说,项臻告诉你他马上要走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宋也笑了起来,可是梁鸿的神情太认真,他的笑又渐渐消失了。   “感觉……”宋也轻轻叹一口气,“没什么感觉。”又过了会儿,他突然轻声道,“……那老虎头的衣服,以后没人穿了。” 第55章   五月底, 项臻申请进修的医院提前发了答复过来,表示可以安排他六月过去,进修期三个月。项臻起初十分诧异,直到赵副院长叫他去办公室。   对方的办公室布置十分简单,两桌一椅,上面是台电脑, 旁边放着人体脊柱模型。   项臻进去的时候这位副院长正在打电话,他候在一旁, 听着对方是在给手术出院的病人做随访。这一个月里,这位刚一上任便手握实权的副院长,主刀手术便做了三十多台, 其余时间除了参加各种会议就是接门诊。这副做派别说其他人, 就连项臻都感到十分意外。   等了会那边忙完, 赵副院长太头看他, 却是开门见山地提起了进修的事情。   赵副院长道:“这事是我给你安排的, 按说你今年考博,进修的事情暂时等一等也无妨。但那边正好有个专家交流活动,会有个小进修班,我看机会难得,就找人先把你塞进去了。等到了那边,你务必要好好学好好干。不管面对哪位前辈,都不可托大,不能自傲,说难听点, 在外面哪怕夹着尾巴做人,只要能学到东西,那就值得。”   项臻心里感激,连忙道谢,又道:“……那边都是前辈专家,我会认真学习的,不给院里丢人。”   赵副院长点点头,“到时候也别只傻呆呆地干活,机灵点,可以留意一下以后的课题方向。”他说完一顿,抬手示意项臻再往前一点,似是随口提了句,“院里计划明年分科室,到时候会提拔一批年轻干部。你现在的资历离着提拔标准还远远不够,需要加把劲了。”   项臻一愣,却没太明白什么意思。他的资历的确太浅,但是这个熬的是时间,自己也使不上劲,不过领导说了,应着总是没错的。   因为六一是报到时间,项臻得到通知的时间太晚,既要准备又要上班,也来不及各处安排告别,只在走前回了趟家。   他回家的时候项崇山正好出门会战友去了,张主任自己在家,项臻把进修的安排一说,又提及安安那边可能需要她偶尔帮忙照看一下。   张主任一算时间,三个月中有俩月是暑假,干脆提议道:“等暑假让安安回来住就行,到时候梁鸿想去找你也方便。”   项臻一想,忍不住笑道:“不用,暑假他要在家搞装修,估计没功夫管我。”   隔壁那房早已经过完户了,梁鸿自打拿到钥匙后每天下班就去隔壁转悠打量,琢磨着怎么砸墙怎么装修,原来看好的楼下的方案也被推翻,又找了别的案例来看。   项臻还以为他兴奋一阵子就算了,谁想都一个月了,梁鸿那股劲儿也没见消减。好像只要还没动工就有无限种可能一样。有时候晚上气氛正好,项臻想来点活动,梁鸿也不像以前那么配合,甚至有两次他一完事就出溜下床,连点回味缓和的时间都没有,就去扒拉电脑。   这事一度惹得项臻不太高兴,他自己暗暗琢磨了一下,心道既然自己身体机能没有退化,那问题只可能出现在情感需求上——梁鸿这是明显的三分钟热度,激情期已过。   这次出差倒也正好,俩人适当的分开一下,保持一下新鲜感,也算一举两得。   他心里盘算得正好,跟梁鸿说要去进修,后者果然也没什么不舍的表现。   谁想六一前一天他整装出发,刚在另一城市落脚。梁鸿电话就打过来了。   梁鸿说想他,口气委委屈屈的。   项臻这次是真无奈了,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好笑道:“你真会折腾人啊,我天天搁你跟前晃悠的时候你不稀罕,我现在才走半天,你怎么就又想了?”   梁鸿道:“你在的时候我也很稀罕啊,我一直稀罕死你了。”   “也不知道谁天天看完手机看电脑,眼里只有屏幕。”   “这话就不对了,”梁鸿道,“我眼里虽然只有屏幕,但我心里只有你啊!”   项臻:“……”   梁鸿叹了口气,自己趴在床上嘀咕道:“你不在家,我都觉得家里可空了,这床也大,躺着不舒服。”说完催着问:“你那什么情况啊?住的地方方便吗?环境怎么样?”   “都挺好的。”项臻笑着让他放心,又想起张主任的提议,琢磨了一下,“要不行你暑假来这边过?反正新房装修也麻烦,等以后再弄也来得及。这样我们就六月份分着。这边周末放假,我每周再回去一趟,忍一忍也不算难熬。”   梁鸿怕他两个城市之间奔波太劳累,拒绝了最后一样提议。等到周末自己在家,却又待不住,最后定了机票酒店匆匆赶了过去。俩人周末便窝在酒店里,项臻看书,他批改作业。   等到再一个周末,项臻周五下班,就又早早打了招呼背着包往回跑。回到家俩人却依旧是原来的模式,各忙各的,只不过做饭的时候项臻下厨,做的全是梁鸿爱吃的几样菜。   这样来回各自折腾了几趟,等到暑假,项臻便在医院旁边另租了一间公寓。一线城市费用不低,他难得也不心疼,选了一处视野开阔,楼下有小公园的。   当然小公寓空间不大,入户处两个电磁炉就算厨房。室内一床一桌,书桌靠墙摆放。晚上项臻在这里忙碌,梁鸿躺床上玩手机。白天项臻去上班,梁鸿就在这里看电脑,要么看电影要么学个新式菜谱,给项臻做便当。   有时候梁鸿也会觉得无聊,完全陌生的城市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周围又都是短租客,互相之间也不搭理,彼此防备的很。周末的时候还好些,项臻回陪他往郊区走一走,俩人各骑辆小黄车,去河边捞小鱼,或去山沟挖苔藓。可是平日家里没人,他出门又路痴,待在公寓里仍是觉得闷。   项臻看他也是孤单,心里疼惜,劝说道:“你就是在这里待着,我们不一样是各忙各的?我早出晚归的,晚上还要看书,也和你说不了几句话。”   梁鸿却摇头,理所当然道:“老夫老夫的,当然没那么多话说了。”   项臻说:“那在这熬着图什么,你不如回去,我周末回家一样的。”   梁鸿听他撵自己走有些不高兴,抬头看他,冷不丁却瞅见窗外一轮明月,饱满水亮,正挂空中。   他定定地往外瞅,有些出神,项臻也扭头往外看。   月光如水,城市寂静。   “虽然有点孤单,”梁鸿道,“但是一想到你也在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晚上你下班,我在这等你吃饭,感觉就像你在这,家也在这一样。”   项臻微微怔住,又回头看他。   梁鸿的眼睛清亮,隐在睫毛的阴影下面,像是隔着温和的滤镜。   项臻说:“看你孤孤单单的,我挺心疼。”   梁鸿却笑了下,认真地看着他:“可是想到你自己在外面,我也心疼。虽然我体格不如你强壮,脑子也不如你好使,出门不认路,做饭不好吃,但是离得远了,我就特别担心你。怕你在外面吃亏,遇到偷的强的没人帮忙,也怕你自己万一丢三落四,到时候找人送东西都没人榜……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只要我在这,每天看你平平安安下班了,俩人笑着喊一声名字,哪怕各忙各的不说话呢,也觉得心安。”   外面的月亮像是在柔和地笑,项臻心里软地一塌糊涂,嘴上笑道:“真是俩个撒手掌柜,孩子不要了,猫也不管了,跑到这里来腻歪。”   他拉过人轻轻亲了一下,打那之后却再也没提过让梁鸿回去的事情。   有时候进修班的同学请客聚会,又或者教授喊人聚餐,项臻推不掉的便带上梁鸿。别人问起,俩人就自称是表兄弟。有那较真的对着俩人面相仔细研究,倒是发现这俩人五官虽然都不一样,一个俊眼修眉,一个清透可爱,是放眼一看果然有些相似。   梁鸿相貌清秀,性格也讨喜,一来二去,倒是跟一位喜好园艺的教授夫人熟悉起来,等到项臻再去上班,那夫人便开车载着梁鸿一块去花市淘些花草回来。   八月底项臻进修结束,梁鸿正好学校开学,俩人打包行李一块回家,去机场之前把这俩月养出来的两个足球大小的苔藓球送给了那位教授。另有几个小一点的,也分给了和他一块进修的同行。   新学期开始这天,项臻正好调班休息,早早起床给一大一小做了饭,刚刚把粥和菜摆到桌上,准备喊那俩懒虫起来吃饭,就闻到了一点臭味。左右一看,那胖猫果然刚刚上完厕所,慢吞吞的扭着腰就要跳上床。项臻眼疾手快一把把胖猫抱起来,抽了两张湿巾帮它擦着屁股毛,边往洗手间走边念叨:“臭死了,你个胖猫,软便了还去找你爸,想挨揍了吧。”说完三两下帮它把沾脏的毛擦净,又顺手拿过小推子,把屁股上的长毛剃短了一些。   等做完这些,时间刚好快七点,项臻匆忙用消毒液洗了手,先去次卧喊了安安起床,等他自己穿衣服的功夫,又折回来喊梁鸿。   梁鸿懒了一个暑假,这么早起还有些不适应,半眯着眼看他,皱眉道:“好臭啊!”   “丸子昨天吃多了,今天有点软便,”项臻道,“刚给他清理干净了,你快起来吃饭,一会儿我去送你俩去上学。”   “哇哦,你自己清理的啊,”梁鸿闭着眼笑道,“我刚刚还做梦,梦见去年的时候你跟丸子打架呢。”   大概是职业原因,项臻对于猫猫狗狗的抓伤反应特别大,反复念叨着万一抓了一定要去打狂犬,又举医院前不久有人因此丧命的例子。他那时候多少有点怕猫,跟丸子相处也不愉快。丸子大概也能察觉到他的排斥,有时候项臻走着好好的,它会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抬着前爪故意吓他。   这些梁鸿都看在眼里,还头疼过这俩以后怎么相处。现在倒好,这还不到一年,项臻竟然已经能快速给猫洗屁股剃毛裤了。平时那猫也喜欢黏他,没事往他脚下一躺,等着项臻弯腰来抱。   项臻也觉得有些好笑,回头看安安还没出来,低头在梁鸿嘴上亲了一块,笑道:“梁老师调教的好。半夜会踹我下去喂猫。”   梁鸿哈哈大笑,抱着被子滚到了一旁:“哎你这个都记得啊,明明就踹过你一次。”他闹了会倒是不困了,边穿衣服边吐槽:“真没看出你是这么个小肚鸡肠的人,也太记仇了。”   “小肚……鸡长啊,”项臻笑着拍了拍他,不害臊道,“谢谢夸奖。” 第56章   因为暑期俩人都在外地, 新房的装修便一直搁置了下来。开学后不久梁鸿终于敲定了最后的方案,准备十月份开始动工。他在小区里另租了一套房子用来暂住,又怕临时搬家不方便,于是将重要物件都打包收好,放在了梁妈妈那里。另因新房装修风格跟之前大不相同,原来的家具几乎要全部换掉, 便又给宋也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几样家具。   宋也此前出差几个月, 刚回来不久,听他说完还愣了一下,“好好的怎么不要了?你不都是从J家买的吗?”   梁鸿买家具的时候刚当上代理班主任, 个人时间被占去大部分, 家具便匆匆去J家定了, 一套餐桌餐椅就要小十万。宋也知道他这人买东西挺讲究, 但一旦买了用的也长久, 这会儿一听他全都不要了顿时吓了一跳。   梁鸿却笑话他道:“你怎么还出差出傻了呢?我要重新装啊,别说家具了,壁纸地板都要一块换。”   “你要打通了啊?”宋也这下更是惊讶。他知道项臻已经买下了隔壁的新房,当时安安迁户口的事还是他帮忙给办的。只不过梁鸿那会儿一直没决定怎么布置,说是想要打通改成一个大平层,但是又顾忌之前的那个噩梦。   偷窥play虽然让人脸热心跳,但是一想到主角不是自己,那就让人不得不警惕了。   梁鸿对项臻喜欢到痴迷的地步,为了一点儿小时迷信, 还让宋也笑话了一会儿。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开了。宋也好奇,张嘴就问:“你现在不怕了噩梦了?”   “不怕了啊,”梁鸿神秘地一笑,“我们家项臻给我解决了。”   宋也:“……”越说他约好奇了。   梁鸿听他没动静了,又催促:“说正事呢,那家具你到底要不要?也不多,放一居室里正好。安安那屋的东西还得留着。”   宋也问:“我要了放哪儿?”   “你不是有好几处房子吗,随便放哪儿就是了。”   “出租房换这么好的东西干什么,”宋也说完顿了顿,倒是想起一处来,“哦对了,恒远的公寓还没人住,不行搬到那边吧。”   梁鸿应下,跟他约了周末。俩人又商量着挺长时间没见了,等搬完东西干脆一块吃个饭。   等周日一早,宋也带着搬家公司的人过来,梁鸿却发现这人瘦了一些,也黑了。   工人们小心翼翼的给沙发包脚套袋,在那讨论着一会儿的搬运顺序。   梁鸿把宋也拉到一边,关切问道:“你这不是去出差了吗?气色怎么这么差?”   宋也自己没觉得,摸了下脸:“不能吧?我气色哪儿差了?”   梁鸿指了指:“瘦得脸都凹进去了。”   “是瘦了点,”宋也笑笑,“前阵子……有点水土不服。”   他是走南逛北玩惯了的,以前去南非一趟都能吃能喝能玩,更别提经常出差的国内城市。梁鸿心里纳闷,又觉此时人多不便,点了点头没再问,趁着空闲功夫,跟宋也讲以后的规划。   这里的卧室做健身房,他以后也要跟着项臻练肌肉,让项臻指导自己。那里的空地改成琴房,安安跆拳道已经练的有些样了,他打算再给他报个钢琴班,以后那边就是安安练琴和写作业的地方。当然小孩子的卧室也是在这边,跟主卧离的远一点。   至于他和项臻的卧室,就在新房那边,朝向山景的那一块。   梁鸿一时兴起,拉着宋也到隔壁去看风景。果然主卧那边有个凸出去的大阳台,落地窗被人擦过,此时站在室内,一眼正好看到对面山上层林尽染,树叶深红淡橙黄绿不一,乍一看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布画。   宋也第一次留意到这样的山景,略微有些惊讶道:“江城也有这么好看的山?我只在吉林见过这种。”   梁鸿一个劲儿地笑,像是捡到了宝一样,道:“没想到吧,其实春天才好看呢,山上有很多梨花樱花,还有海棠……我今年过来看的时候一下就喜欢上了。项臻说他舅妈也说了,如果不是要用钱,她也不舍得卖这里。”   宋也点头:“确实,别说以后这里房价还涨,就是冲这景色,搁我我也不舍得卖。这比你家风景好多了。”   梁鸿笑了笑,忽又想起前几天项臻提到的事情,问宋也:“你现在还跟小丁有联系吗?”   “没有,”宋也问,“我勾搭一直男干什么,没意思。”   梁鸿嗯了一声。   宋也跟他一块撑着窗户往外看,微微有些出神,过了会儿听到有人敲门,搬家公司的说东西已经全部装车了,他才回过神来,跟梁鸿一块回公寓。   宋也的公寓梁鸿只在他刚拿钥匙的时候来过一次,此时再次踏入,却发现这里的陈设布置跟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地毯旧了些,当时还算引领潮流的家居布置也已经过了时。   宋也走在前面,虽是白天,仍是习惯性的一路点开所有灯具。墙壁上落了一层浅浅的浮尘,宋也微微愣住,再看茶几,果然灰尘更厚,用手指轻轻一抹便是一道清晰的痕迹。   梁鸿跟在后面瞧的一清二楚,不免诧异:“你这房子多久没住人了?”   宋也摇了下头,忽又想了起来——之前夏至把钥匙还给自己后,他那常来这落脚的兄弟,也把钥匙还过去了。只不过当时宋也正在为夏至的忙碌苦恼,并没有往心里去。   如此一算,这里空置了半年多了,难怪会落满灰尘。   宋也想到这,又重新看了一遍。果然发现这里的确跟以前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以前他偶尔来一趟,这边的垃圾桶里总会看到些些食物残渣,地毯上也多半会散落着套套或是内衣裤——来这过夜的多半都是春宵一度,有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宋也只会拿着这个打趣兄弟,却没觉得不妥。可是这次再看,沙发茶几都规规矩矩的放着,抱枕也被人规整摆放,卧室里床铺整洁,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床头的台灯下甚至压着一个便笺本。   宋也想到什么,快走了两步,过去快速翻动,却发现不过是公寓早前为客人准备的那个,他用过一次之后便找不到了,不知道在哪儿被夏至父母翻了出来。   便笺本上只夹着几页空白纸张,前后一丝字迹都无。宋也没好气地把东西往旁边一丢,再转身出去,工人已经开始往里搬东西了。   梁鸿正在客厅看风景,见他出来,指了指现有的东西问:“这些你还留着吗?”   宋也一摆手:“不要了,都扔了扔了。”说完又朝几位工人道:“你们谁想要就自己搬,这些破东西我就不给搬运费了啊!”   他这些家具虽然放了几年,但看着成色不错,质量又好,那几人自然乐意。一直等到工作接近尾声,一位要茶几的工人习惯性地查看抽屉,这才惊讶地“咦”了一声,问宋也:“宋老板,你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吗?”   宋也走过去看,是一整沓的真题试卷,上面的学校名称正是他出差时候路过的那个。   宋也没作声,看那工人翻动的时候露出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才突然出声打断,指了指墙角:“放那边。”   梁鸿惊讶地瞧着他。   宋也转开头,也瞧着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可是此时外面阳光正盛,能反光的地方不过是寥寥一角,宋也只能看到自己模糊的半个下巴。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搬家的工人们终于都搬完了。梁鸿给他们结了工资,又把人送到门外。   他从外面重新回来,就听宋也轻轻叹了口气,“我那天,看见他了。”   梁鸿听得云里雾里,问他:“哪个他?”   宋也没回,只自顾自道:“他没回老家,在学校里。看着还跟个学生似的。我那天陪合作方过去找人,他从我车前走过去,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梁鸿这下明白过来了,心道怪不得这人今天一直怪怪的,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问:“夏至还好吗?”   “应该还好吧?”宋也笑了下,“很……意气风发的样子。”   “哦?”   “我没跟他打招呼,”宋也道,“他走的太快了,身边还有其他人。”   宋也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一幕,夏至穿着短袖T恤和米色短裤,从园区的梧桐路上笑着朝他走过来。微圆的眼睛笑到弯起,笑容里盛满了阳光。宋也当时清晰的听到自己“咕咚”一声,口水落入肚子里,随后是强而缓慢的心跳。   “扑通——”   不过仅仅一声而已,因为他随后就听到更清楚的喊声——两个年轻男孩子大喊着夏至的名字,笑着闹着扑过去,三个人闹成一团,夏至脸上笑容更胜,跟他们自然地揽着肩往左一拐,径直去了食堂方向。   宋也看到其中一个男孩提着生日蛋糕。   宋也又意识到,自己是在车里,而车窗上贴着膜,外面并不能看到里面。   那一天是农历夏至,天文学家说,这一天是太阳的转折点,这天过后它将走“回头路”。可是太阳能回头,人却不一定。   “夏至这人,看着温和,其实死犟。你看他写自己的名字。”宋也蹲在地上,把夏至遗落在这的材料翻的哗哗响,给梁鸿看。   真题试卷上夏至的名字写的很好看,只是转折处多有棱角,圆润不足。跟本人的长相大不一样。   梁鸿知道他有些情绪,轻声道:“夏医生这人性格温吞,但原则性很强,要不然他怎么能得罪主任呢。你之前笑话他不够圆滑不知变通,我却羡慕他,原则与正义,自尊与风骨,我们依仗的是权利,他依靠的是信念。这样的人,才最有希望。”   宋也心中怅然,却又忍不住深思。片刻后笑:“你倒是挺会欣赏。”   梁鸿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佩服,他将来的伴侣肯定会更欣赏他。”   他说完看了一眼宋也,意有所指,“你不总说我和项臻太黏糊了吗?其实不是我俩腻歪,等你以后遇到这么一个人,你跟他能互相欣赏,互相崇拜,有些共同话题,每天都聊不完的天,你就会明白我们的状态了。恋爱不是一段施受虐的关系,而是贴心自在的陪伴。”   梁鸿大周末的猛灌朋友一碗大鸡汤,等回到家跟项臻提起,心里又高兴又唏嘘。   项臻却道:“夏至之前跟我说了,他老师给他联系了学生管理处,租了一间学生宿舍住着,方便他复习写论文,平时还能去师兄的实验室。”   梁鸿惊讶:“他老师也太好了吧!”又一想,“那夏医生当学生的时候肯定特别优秀!老师都是偏心眼儿的,喜欢学习优秀的学生。”   项臻哈哈哈大笑,问他:“那你偏心眼儿吗?”   梁鸿道:“我不,我可公平了。”   项臻笑着侧过脸看他,一脸戏谑:“其实你没发现你说话的可信度不高吗?”   梁鸿一愣:“谁说的?”   “我,”项臻道,“你跟宋也说恋爱不是施虐和受虐的关系,可是我看咱俩就是这种关系啊!”   “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   “你说呢,那边房子装修,你跟邻居打招呼了吗?物业那边交代了吗?”项臻啧道,“我可是好一顿跟人说好话,又夸人又送礼的,一点都没有自尊和风骨。”   梁鸿起初震惊,随后才慢慢反应过来,笑倒在了床上:“我的天,你竟然……又又又吃醋了!”   “也好好,”项臻道,“我要是想回学校,也是有老师愿意主动给我找宿舍的,也或许不用老师,学弟学妹们就代劳了也不一定呢……”   梁鸿要让他乐死了,笑话他:“你跟人夏医生比个头啊!”   “谁让你对我不好呢,也没见你夸过我。”   “你对我也不好,”梁鸿立刻反击道,“我一点儿都感受不到爱。”他说完在床上滚了滚,眼巴巴地瞅着项臻,想勾引他上床。   项臻却捧着书“咦”了声,瞪大眼问:“这床单谁洗的?饭谁做的?地谁拖的?我对你不好,你家是有个田螺姑娘吗……”   田螺姑娘没有,章鱼小王子却有一个,晚上梁鸿被人解锁了和谐生活的新姿势,一直折腾了小半夜。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梁鸿和项臻的新房终于装修完毕。因为还要敞放一段时间,所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入住。   项臻断断续续复习下来感觉不错,最后和梁鸿商议,仍是参加统考,只不过跟医院签订了定向协议。这样的好处是不影响晋职称,工资还会继续发,如果没想过跳槽去其他医院的话,这样算下来其实也不差。只是他联系的那位导师手下名额不多,项臻想要顺利考上,也是要经过一番厮杀。   年初的时候项臻以初试第二的成绩顺利拿到了复试名额。他表现的十分轻松,梁鸿却比他还要紧张。每天下班后主动做饭干活,难得勤快了一阵子,饭后则是要么拉着项臻去新房子转转让他放松,要么跟网上学些按摩手法给他捏捏肩揉揉胳膊。   3月的第一个周末,终于到了考试的日子。   因为考试地点离家较远,梁鸿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四点半就开始起床给项臻做饭。他想起老人说的上车饺子下车面,想着循着旧俗讨个吉利,于是前一天买了头茬韭菜,一大早起来就和面拌馅儿,要给项臻包饺子吃。可是忙活儿了一半,他又忽然想起很多人说韭菜吃了容易不舒服,自己左右纠结半天,最后又临时改主意了,饺子不包了,煮了一锅粥。   项臻起的也挺早,外面晨光熹微,不过五六点钟的光景。   他以为梁鸿去厕所了,谁想一出门,却见那人正在厨房里来回转着忙活。虽然忙,但是不算乱,看着挺有模有样的。项臻忽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去梁鸿家里的时候,后者也是这样,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做饭,以至于后来自己吃下第一口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味觉坏掉了。   现在的梁鸿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利索,项臻心想多半是自己惯着的缘故,往厨房那走了两步一看,见梁鸿身后有盆未拌匀的饺子馅儿,忍不住笑道:“怎么不包了?”   梁鸿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听有动静吓了一跳,差点闪到一边去。等回过神一看是项臻,这才愣道:“你怎么起来了?”   “给你做饭啊,”项臻拉过人轻轻亲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接过炒勺,问梁鸿,“早上想吃点什么?”   梁鸿忙往外推他:“还是我来吧,你好好休息,今天还得考试呢。”   项臻斜眼看他,忍不住笑道:“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梁鸿瞅他:“真不紧张?”   项臻笑着点头:“真不紧张,肯定能过。”   梁鸿不信,仍坚持着炒了菜做了粥,看着他吃上。等项臻吃完,他又跟着去考场。   等到考场外面的时候才刚刚七点,周围来考试的人几乎都是独行侠。   唯独梁鸿和项臻不舍,在那拉着手巴拉巴拉地说话。聊了会儿,项臻看了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同梁鸿告别:“你快回去吧,打个车,别迷路了。”又想起来叮嘱,“卧室窗户还没关,记得关上,万一有雷阵雨的话会麻烦。”   梁鸿一一应了,眼巴巴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老母亲。   项臻朝学校快步走去,等出几步,却又突然折返回来,左右瞅了眼,飞快地把梁鸿拉到一棵树旁,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大庭广众的,梁鸿吓了一大跳,伸手就推他,“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呢。”   “这叫吻过,”项臻坏笑道,“所以稳过。”   “强词夺理,” 梁鸿心里放松了一些,抬眼看他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一会儿得回去了,今天要给你爸送点东西,不能在这等你。”   “好的,”项臻说,“打车,注意安全。”   “知道了。”梁鸿抿了抿嘴:“哎!”   项臻又回头:“嗯?”   “我跟安安在家等你。”梁鸿说完歪了下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项臻看着他也笑了,他潇洒地转身走向考场,朝晖在他前方洒落一地,身后的影子被拉的又细又长。   项臻挥了挥手,道:“等你的项博士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关于考博这里,原本最后有句几月份出成绩,项臻拿到通知书的,纠结一晚得觉啰嗦,还是给删了(总分数中面试占比很大,项医生有实力有关系,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篇文因为主角没什么矛盾,所以整体就是流水账(*^__^*) 。   真心感谢每一位支持、鼓励、订阅、评论,推文的大大。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照顾,三鞠躬!   比心!么么哒~ 本书由 小说迷999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