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诸葛也青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两只耳朵竖起来》 作者:无边客 文案 霍铮继承了他大哥的遗产,顺带也“继承”了他哥那没成功过门的‘小嫂子’ 他一心为他小嫂子好,转个眼,小嫂子又黏到了他的腿边。 小嫂子有一双美丽的眼,那眼睛灵得哦,能把人的魂都勾了。 小嫂子还有一副软亮的嗓音,总在他耳边唤他“铮铮”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对方是他‘嫂子’,可每当小嫂子喊疼喊冷受委屈时,霍铮内心挣扎一番后,就什么都放下了,只想给他抱抱和亲亲。 后来霍铮发现,他的小嫂子居然是只垂耳兔。 “铮铮。”白细抖了抖毛绒绒的垂耳朵,“我冷。” 霍铮面无神色地展开臂膀,“到我怀里。” PS:受不是攻“嫂子”,一个误会,详见前三章。 受美而不自知,攻弯而不自知。 钢铁直男硬汉攻X人娇貌美有点小傻垂耳兔精受。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主角:白细、霍铮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白细得了天运眷顾,从兔子幻化成人,初下人间的他不谙世事,中了人家圈套,误打误撞成为嫁入霍家的假新娘。不料新郎官当天病逝,霍铮将他错认成女人,白细便也无端成为对方的假嫂子。带着假身份的白细与霍铮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发生不少令人啼叫皆非的事,直到他的性别与身份被揭穿开,随之而来的接触中,霍铮的心境也产生了变化。本文作为一篇种田文,将农家与古代校园生活结合,风格淳朴轻松,构架简洁,少了金手指大开的套路,情感纯挚,人物的刻画生动有趣,主角间的互动无一不充满单纯的甜蜜,适合闲暇之余拿来阅读。 ================== 第1章 雌雄莫辨(捉虫)   正是孟春雨水时分,湿湿绵绵的一场雨过后,天光破开阴翳的云层,万物初始,湿凉的风将冒头破土的嫩叶枝芽吹得东摇西晃,笼罩在空气中的迷雾化开散尽后,山坳间,只见一道翩翩白影徐徐走出。   白影走得极慢,他的身姿姣美如青鸟,却走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好似酒后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汉。忽然又见他跳了起来,蹦蹦跳跳间,竟是一跃而起,跳动的身形灵活轻巧,比起走路,倒是十分稳定熟稔。   那白影又跳又走,近了看清楚,一席白如皑雪的衣衫衬得人面白唇红,浓密的乌发披落在身后。来人皮相细嫩,一双含水般明净清透的杏子眼睛,眉梢带笑,英俊俏丽,叫人看过去竟觉得雌雄莫辩,一时间分不出是男是女。   经过百年修炼,又得于时运,白细这才化出了他的人形。   他摸摸属于自己的手和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短短的四肢变成这副模样,脑袋晕晕乎乎,人也飘飘忽忽,走起路来两腿发软,浑身不着力。   成了人,却只想如原来那般蹦来蹦去,当真比神仙走路还要来得有趣。   白细连蹦带走出山坳,万物生长时,未留意脚下蔓延的草藤,手脚着地扑腾一下摔趴倒地,脑袋直磕,草香冲入口鼻,啃了一嘴的青草。   他趴在草丛没立即爬起,摔倒摔疼了也不恼,甚至咧开嘴笑,笑时温柔可爱,含着泪,仿佛有些娇羞。鼻尖埋在地上左边凑一下,右边凑一下,轻轻嗅着青草鲜嫩清新的气息,过了半晌才缩起手脚慢腾腾爬起来。   春时草木鲜嫩,满眼望去绿葱葱的。白细低头,发现身下的草被他压弯了一片,眼里顿时涌起歉意,细声嘟囔了什么,和被压弯的草叶赔过不是后,方才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   天逐渐放晴,虽有了光,春风十里,不见回暖。雨凉丝丝,风也凉丝丝,白细抖了抖身上的白衣将手藏在衣内,一身衣裳,没有他的皮毛来得暖和。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仅仅凭着直觉沿着山路往外走,路上一簇簇的野花相映绽放,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白细瞧见美丽的花儿便异常欣喜起来。   他一路轻踏避开草木,时而伸手碰一朵野花,与它们说话解闷,这些草木野花虽未修得灵气能识人言语,白细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颇为愉快,走走停停半日,竟然教他误打误撞寻到下山的路,懵懵懂懂的出山了。   山下路岔口边有一条河,河面约莫十余尺宽,水流甚急,哗哗的水声教白细听得口水直咽,大半日过去他早就又饿又渴,当下便颠颠倒倒地往河边跑去,蹲下身体喝水。   河岸沿边的湿土松软,白细不知情,重心向下后两只脚陷进了河。   脚遭了殃,连带人也要遭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往河里一倒,整个人都掉了进去,水花四溅,索性河底不深,白细受到惊吓,呜呜啊啊乱叫一通,手脚扑腾地挣扎爬上岸,人都吓呆啦。   一番动作下来,他的衣裳全湿透了,头发亦湿了大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白细瑟缩起肩膀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喷嚏,鼻头湿润,眼眶红了一圈。   白细心想做人没什么好的,走起路来颠颠倒倒,喝水还会掉进河里,又饿又冷,他想他的毛了。   就在白细自怜地想他白绒绒的毛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他惊得转头,湿亮的眼睛往周遭环视,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谁?”   白细刻意放大声音壮胆,人却往后边的树干缩去。   笑声继续响起,白细睁圆了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振翅飞了起来,绕着白细来回打转。   白细跟着它转,蝴蝶的翅膀色彩斑斓,在光的照映下色泽竟然随之发生改变,美得炫目。   蝴蝶又开口了,话是对白细说的,“你好笨哦。”   此时白细的眼睛已经黏在蝴蝶上离不开,“你、你能说话啊。”蝴蝶太漂亮了,他连喘口气都不敢,怕把这山里唯一能和他说话的漂亮小蝴蝶吓走。   蝴蝶的笑声没停过,自傲回道:“那当然,我能识人言语,只遗憾如今还未能化出人形,倒是你,这么笨,居然比我早早化形,可气,可气。”   蝴蝶一连数落嘲笑他笨,白细不恼,甚至好脾气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蝴蝶停在他肩膀,继而说:“笨是笨了点,模样倒挺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细。”   蝴蝶为白细如实回答的态度取悦,又问:“你是要下山吗,不识路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路。”   “下、下山……”白细轻声低喃,无措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蝴蝶仔细看他,见他不像在说谎,便停在他指尖,好意指点他,说:“怎么会不知道该去哪里呢,你都化出人形了,成了人,自然要和人一起生活,下山寻有人的地方落脚。”   白细露出迷茫的眼神,“和人一起生活?”   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对呀,不然留在深山老林里做什么,又没有其他人和你说话,独自待在这,你不怕寂寞么?”   白细紧张地看他,急急慌慌说:“可我不认识人呀。”   蝴蝶怒其不争道:“等你下山去不就认识了。”   话是如此,白细心有犹豫。   蝴蝶知他不谙世事,开始循循善诱,“人类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饿了就吃,想吃多少吃多少,饱了就睡,想睡多久睡多久,遇到打雷下雨也有遮风挡雨的房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比待在深山老林中逍遥快活多啦,你是个人了,不能再与兽为伍。”   蝴蝶提及吃的,白细肚子又饿上几分,既向往蝴蝶话中的美好,又因心性单纯心有胆怯。   河水哗哗淌动,一条鱼被水冲上河岸,落在草丛里扑腾。白细闻声赶过去,蝴蝶绕在他身边飞舞,以为他会把这条送上门的鱼吞入腹中。   鱼滑溜溜的,白细笨拙地把它捧在掌心,避开湿软的泥土,小心停在河岸边,把鱼放入水中,看到鱼儿在水中畅游,脸上露出憨甜的笑意。   蝴蝶自认它自己足够的美丽,这时候不免被白细的一笑迷了心智,没想到对方傻乎乎,笑起来竟然如此美好。   蝴蝶说:“为什么要放了它,你现在饿了用它填肚子不好么。”   白细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摇摇脑袋,他的善良与单纯,全写在脸上。   蝴蝶摸清楚白细的性子,这下也不忍心数落他,见他望着河面出神,想来心底也是怕的,它心一软,说:“倘若你不识路,我领你出去,直到你寻到住有人家的地方。”   白细转头看蝴蝶,双目亮如星子,“可、可以吗。”   他在这深山中目前就认识蝴蝶一蝶,自己没个主意,别提有多依赖它了。   蝴蝶振了振翅膀,“当然,你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   山里无岁月,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川绝岭,白衣少年伴着在他身边飞舞的蝴蝶,不知走了多久,从日升到月落,寒去暖来,走走停停,人间四月芳菲天,一日春光融融,白细立在山脚下驻足远望。   他经过的道路不再是杂草丛生的原始山路,而是经过修整后宽敞的路道,脱离了杳无人迹的深山,他们走出来了。   蝴蝶从白细的肩膀上飞起来,“你沿着这条道一直走,相信不久后就会遇到人了。”   白细笑眯眯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它,又听蝴蝶说:“小白,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心思简单,可这世上人心复杂,以后遇到了其他人,自己谨记多留份心,别让人给骗了去。”   听到蝴蝶不跟他走,白细心急,眼眶差点逼出了泪,忙追着它问:“小蝶小蝶,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蝴蝶叹息,“我现在还未化出人形,在此之前触到人的气息,那我的修行可就功亏一篑了。”   “我跟你回去!”白细想也不想答道,将蝴蝶捧在掌心,蝴蝶却飞高了不让他碰到,骂他傻。   “你再说这种傻话,不就是白费我的一番心意,枉送了你这么长的一段路么。”   白细难过极了,“不分开不行么。”   蝴蝶在他头顶上盘旋,哭笑不得,“小白啊,你现在是个人了,就别再与从前那样留在山里跟禽兽为伍了,人与人生活,兽与兽生活,你想要活下去,就得往前走,倘若日后我能化出人形,咱们定会有缘再相见。”   蝴蝶能言善道,堵得白细只能流眼泪。他挥泪送走蝴蝶,心里不舍,悄悄跟回去,被蝴蝶发现,骂了两句才作罢。   蝴蝶彻底飞远离开,寻不到斑斓美丽的影子,白细抽抽发红的鼻子,继续沿着路走。   路上,白细遇到了赶着驴车的人。   驴车上的村民无意瞟了一眼白细,揉了揉脑袋,低声嘟囔,“大白天还做白日梦。”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山里,怎么还见着白衣飘飘的仙人来了。   白细定睛看着驴车走远,再看看自己的两条腿,嘴巴一扁,认命的继续赶路。 第2章 迷晕冲喜(捉虫)   沿着路,白细来到长阳村外。   村口一块旗帜迎风招展,上头绣着长阳村三个大字。周围静悄悄的,他来回张望,方才壮起胆子往里深入。   村内房屋农舍皆大门紧闭,这个时辰村里的人都外出干农活,村子民风淳朴,未设有看守村口的人。   白细左右乱转胡走一圈,心跳如鼓,掌心捏满汗水,生怕撞到别人。   万一遇到人,他该如何应对?离别前蝴蝶对他的说话,白细紧张之下全部抛之脑后,初到人类的村落,他激动又紧张,两股战战,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走路。   就在这时,有细弱的哭声飘入他的耳朵,白细立在原地静静听了片刻,返身拐入旁边的小道,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过去。   白细这一寻,便来到了白家大门外。   朱漆涂的大门,挂有乌木牌匾。白家也算是长阳村里的大户人家了,只是里头不知出了何事,门户大敞,人似乎都聚集在屋里,没人注意到门外的白细。   他扶在门框上好奇而胆怯地朝里张望,无人察觉到他的出现,白细抬起一只脚踏进门槛,进了大院,一阵食物的香味在空中飘散,钻进他的鼻子,引他冲动起来。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饥饿难忍,味道将他腹内的馋虫全部勾出,挨饿的滋味并不美妙,白细不做任何思考,顺着气味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灶头上果真摆放有煮好的食物,里面空无一人,白细左右瞧过一遍,才笑眯眯地踏进屋,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贼的念头。   他实在太饿了,瞧见食物摆在眼前,就自然而然拿起来。蝴蝶果然没有欺骗他,做人很好,饿了就有吃的,想吃便吃,比起他当兔子时,滋味不知要美妙多少倍,当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白细没快活太久,给人逮着了。   “哎哟,你这小贼居然光明正大进屋偷咱们家的东西吃!看我不打死你!”   白细刚回头,白嫂子已经操起旁边的扫帚往白细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扯开嗓子朝屋外喊,“抓贼啦,抓贼啦,咱们家进了贼偷东西!”   他嘴上还挂着面,东西没吞下,被扫帚打得躲躲闪闪,一帚子毫不留情抽在身上,疼得他眼眶里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   ……人那么凶的啊。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从外头冲进来几个人,村里的男人力气大,三两下就把白细给制服。   白细被五花大绑地压到白家主屋,他怕极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哒哒落到地上,不明白这些人绑他起来要做什么,会把他杀了吗?   森寒的凉意从脊背弥漫至全身,白细心灰意冷,只当自己命不久矣。   那白家的人将白细围起来看了一遍,面目凶煞,然而在看清楚白细的面容之后,却惊讶地叫了一声,指着白细说不出话。   白细泪眼婆娑,呆滞地与指着他的壮汉对视。   壮汉先是一愣,随后一惊,白细听到壮汉高声嚎道:“外婆,您看这小贼和咱惜儿妹妹像不像?!”   屋内头的人闻声迅速赶出来,为首的是一位衣着颇为华贵头发半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眼里还含着泪珠,她瞧见白细,两手往眼睛上一揉,连连哎叫,“奇了,奇了!”   白细的相貌竟然与白家疼爱的小女儿白惜儿,有四五分相似。   老太太看着与小孙女相貌颇有几分相似的人,顿时心生好感,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要进我白家偷东西?”   白细顾着流泪,白老太太瞧他哭得狠惹人心疼,就让大孙子二孙子将他身上的麻绳解开。   白家大孙子一嚎,“使不得,万一他反抗怎么办?!”   白老太太说:“你看他身子骨单薄,反抗也奈何不得你。”   一想是个道理,白家大孙子就把白细身上的麻绳松绑解开。   白细缩起来揉揉被打疼的手臂,看向白家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惧意。   他眼神懵懂,像个挨打后的小呆子,白家人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之后,有人指了指脑袋,小声说:“他莫不是脑袋有问题,看上去似乎不对劲。”   老太太伸出手想摸摸他,却被白细害怕地躲开。   “是不是你们下重了手,把人打疼了。”   白老太太吩咐其他人避开些距离,对白细和蔼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怕。她静静看着白细,心中欢喜,回头唤了一声,让屋里的白惜儿出来。   白惜儿从屋内走出,她哭了整日,显得格外可怜憔悴。十五六岁的窈窕年纪,一身桃粉色轻袄,里着淡色绣纹裙子,脚下一双精致软靴,走起路来款款多姿,寻着白老太太的呼唤出来,对上白细的眼睛时,不由怔住。   “外婆,为何此人看上去有些熟悉。”   白老太太笑着看她,又看看白细,温声说:“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让人给你端来些好吃的东西,想吃多少便是多少。”   白细听得猛咽口水,思及方才挨打,一阵后怕,委屈问:“要打我么?”   白老太太摇头,“不打不打。”她笑得亲近,“来,你快坐下,若方才他们打疼了你,我这老婆子跟你陪个不是。”   白细听得云里雾里,他坐在凳子上,没多久,便有人把香气浓郁的食物一盘盘端上桌,什么玲珑鸡片,珍珠糯米藕,佛手青瓜,摆满整桌,色香味俱全,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白老太太让其他人全部下去,对白细说:“你慢慢吃,我不让他们打扰你,吃不够一会儿再跟我们说。”   被眼泪浸泡过的杏子眼顿时笑弯,白细低头尝它一口,抬头再看,身边空无一人。没了人,他便放下提起的心,专注吃起摆在眼前的食物,蝴蝶离开前嘱咐他要对人类留心的话,统统忘个精光。   另一边,白老太太把白惜儿和两个孙子拉到另一间屋,待白父白母从外面回来,便与他们商量,让白细代替白惜儿,嫁到霍家。   白家多年前欠下一次霍家的恩情,白母怀下白惜儿那会儿,给了个承诺。说她倘若生的是个女儿,长大后就嫁给霍家的大儿子霍千钧。   白家与霍家在长阳村、长月村是比较富裕的大户人家,当年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遗憾的是霍家自七年前起衰颓起来,霍氏两人更因染了重病同年双双去世,从前年起,霍家大儿子霍千钧也感染重症,据说如今是油尽灯枯活不久了。   霍家家道中落,霍千钧又重病缠身,白家疼爱小女儿,自然不肯把白惜儿再嫁到霍家,日后若当了寡妇,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霍千钧的日子眼看越来越少,看医无果后,算命的便让他试试娶个妻回家冲喜,没准真的显灵。   霍家没钱,霍千钧又成了个病唠,十里八方的村子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霍家只得一次次上白家的门催婚,白家一拖再拖,眼看这事弄得两村皆知,都说他们白家对霍家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   这不,正犯愁时,白细误打误撞入了白家,相貌不仅与白惜儿有几分相似,一看,还是个脑袋有问题的。   让白细代替白惜儿嫁到霍家冲喜,倘若日后被揭发,这人嫁都嫁过去了,婚也毁不成,他们白家如约把人嫁过去,村里还有谁再嘴碎一句,既保住女儿,名声也没丢,岂不是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在大厅内吃得肚皮发圆得白细浑然不知道白家打的精细算盘,他一抹嘴巴的油,出去想找个人道谢,才踏出门口,天和地猛地颠倒起来。   白细晃晃发晕的脑袋,眼前一暗,身体靠在门边彻底软了下去,失去知觉。   潜伏在暗中观察的白家一伙人出来,围着白细指指点点,摸清楚他是个男娃后,暗叹一个男的竟然生出这副面容,比女子还要好看。   白老太太说:“咱对不住他,送他过去时多给他备些吃的。”   一个傻子,能吃也是份福气了。白老太太叹气,摸着自家孙女的头发,为了他们家小孙女,不得不把撞进屋的白细迷晕了,他们欺负人家傻,好在对方是个男娃,等那霍家大郎没了,他总归可以逃出去。   白细被迷昏过去后就让人抬进房内换衣服,明日霍家的娶亲队伍上门领人,负责给白细打扮的婆子懒得替他换衣裳,就着他身上的衣服,将大红的嫁衣套在他身上。   白细个头虽然比白惜儿高,好在身型细瘦,婆子匆匆给白细套好嫁衣,换了他的鞋,脂粉往他白白嫩嫩的脸上抹去,一瞧这水灵灵的样子,当真雌雄莫辩,好看的紧。   婆子感叹,虽是个男娃,可村里竟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便宜了那病唠子霍千钧。   婆子给白细盖上鸳鸯戏水红盖头,重新把带有迷药的药囊放在他鼻尖吸了几下,看白细昏昏沉沉躺着,才关门出去。   天光渐亮,霍千钧急于娶亲冲喜,大清早,接新娘子的队伍便热热闹闹地往霍家去。   白父白母早早起来准备,二老把薄荷香油抹在眼睛底下,没一会儿,刺激得两眼是泪,演得极为逼真。   昏迷不醒的白细人被搀扶出去,白家二老伏在他身上哭了一会儿,对着外人哭过后,方才“狠心”又不舍的将白细塞进候再门外的喜轿中。   嫁“闺女”了。 第3章 错嫁进门(捉虫)   霍家虽然家道中落,霍千钧这次为了将白家小姐迎娶进门可谓花费不少心思。筹措置办婚礼聘礼的钱,是霍千钧把霍家剩下的一处农场卖出去所得,迎亲的派头隆重热闹,也是久病之人为了抓住最后一根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孤注一掷。   长阳村与长月村分别处在月阳河的东西沿岸两头,徒步往返不消半日的时间。喜轿摇来晃去,大红的迎亲队伍过了月阳河进入长月村地界,白细才从昏睡的状态悠悠转醒。   他趴在喜轿中,神色呆滞,柔软的褥子随轿身晃动贴在面颊刮蹭,痒得他直咧起嘴巴笑,无力的手臂隔空挥舞,红色的嫁衣覆在身上,他卷起来把自己裹成蚕状缓慢滚了一圈,笑够了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把轿帘掀开一小条缝,吸入过柔骨迷香的身子还软得厉害,抵着手臂虚虚支撑不久,又软下去趴着不动。   初来乍到,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要没人打他,怕倒是不怕,因为无知,所以心无惧意。   轿内摆放有几碟精致酥软的香甜糕食,白家那些人是摸准了他的性子,特意准备的。   白细趴在上头拈起一块酥糕品尝,一块酥糕就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心神分散开。   他很乖,并未注意身上的嫁衣,盖头薄软不遮视线,因此头上的盖头他不去碰,更不知自己被婆子抹了胭脂扮成姑娘。   正午时分,喜轿到了霍家大门外。   老远的地方就听到奏乐唢呐声,霍家雇请过来的人把大门两侧提前挂好的红色鞭炮点燃,炮竹飞射,噼里啪啦的炮鸣震得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通通用手捂起耳朵。   轿夫吆喝着新娘子到,喜轿停在霍家大门外,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轿子,想看看这隆重派头迎娶过来的新娘到底是个啥模样。   霍千钧重病染身要娶白家小姐进门冲喜的事,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们听闻白家小姐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如今霍千钧一个病秧子能把白家的女儿娶进门,不少尚未婚配娶亲的村里汉子接连看红了眼,心生羡慕。   这年头男人女人比例不平衡,女娃少,有的女娃才出生就与其他人家的男娃定下娃娃亲。朝廷上头下达政策,每家每户生的娃娃三个为限,若超数生了,人头税以五倍缴纳,人口受限,女人少,能娶到妻的男人,已是天大的福分。   也因女人不及男人多的形势,有的男人私下与男人过起日子,只是违背阴阳相合的事上不得台面,此类勾当只得藏着掖着不让人知晓。   “新娘”到了,霍千钧身体不适不宜吹风只能在屋内等候,喜婆在轿子前说了些讨吉利话,便让轿夫把帘子掀开,蹲下让新娘子趴到她背后,替新郎官把新娘子背进去。   白细在轿子停下时就吓得绷直身体不敢胡乱动了,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来回捏揉。外头人声杂乱,他胆子小,害怕。   喜婆等不来新娘子,回头看到人还规规矩矩坐在轿子里,重复喊了一便。白细听明白喜婆的意思,手脚磕磕绊绊的出轿,软软搭在她后背。   白细糊里糊涂,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盖头遮住了白细的容貌,却遮不住他的体态身形。   村里的汉子们过的都是粗糙日子,看女人,哪怕是要成亲的女人,目光也掩饰不住,更莫提那霍千钧,病唠子还能活多少时日呢?看两眼怎么了。   他们看着这位小新娘,一身嫁衣火红,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放眼瞧去,腰是腰,细得哟,屁股是屁股,圆得哟,又处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比娇花还要嫩,真是给霍千钧占了极大的便宜去。   喜婆将白细稳稳背进屋,屋内已经侯有不少人。   主屋正中间站着的人是霍千钧,他身着暗红色的喜袍,一副病容。颧骨凸起,目光暗淡,身量宽大,个头颇高,只因久病缠身,整个人看上去从内里就像被掏空似的,单薄枯瘦,空有一副宽高的骨架。   霍氏两人已经不在,霍家人脉薄弱,如今就也剩下两位儿子,喜堂内除了霍千钧,另一人却不见身影。   吉时到,新人该拜天地了。   随着一拜天地高呼而出,霍千钧对天作揖一拜,转头看去,新娘子定定站着不动,不消片刻,引来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暗想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不愿与霍千钧成婚。   而白细呢,他当然听不明白一拜天地指的是何意,软弱无力的身子站都站不稳。   霍千钧低头看“她”,试探性叫了一声娘子。   白细没反应,喜婆在一旁干着急。   实在没辙,喜婆在霍千钧的眼神示意下低声凑近,“拜天地了!”   白细干杵着不吱声,眼下村民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喜婆不得不把手压在白细身后,抵住他后背发力,强迫白细弯下腰做出拜天地的动作。   霍千钧配合喜婆的动作弯腰,低头的一瞬,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自他喉头涌出,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一拜天地话音方落,堂没拜成,霍千钧弯腰的同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砰的着地,挺在地上不动。   喜堂内高声惊呼,死人啦!   喜堂霎时间变成灵堂,淌在地板的血红得煞眼。   方才吵吵哄哄的村民争先恐后往外头跑,人死了谁都怕,更怕沾上晦气,喜婆看势头不对,急忙中抓起内堂里值钱的东西也麻溜的跑了。   人群推搡,白细被撞得身子趔趄,一屁股坐在霍千钧的尸体身旁。   霍千钧已经没了气,一些未渗透进地里的血让白细的手指头沾到了,黏稠带腥,他忙缩回手指,眼睛定定看向霍千钧。   霍家屋院还算宽敞,所有村民跑开后,堂内空寂,仅剩坐在地上发愣的白细和死去的霍千钧。   “你起来……”白细试着叫霍千钧,然后他迟缓地意识到,趴在地上的人,死了。   同一时刻,赶回来的霍铮惊觉霍家发生的变故,他疾步进门,一眼就看到他大哥霍千钧趴在地上。   霍铮迅速上前小心将他大哥翻转过来,手指探到对方的颈脉处,已是无力回天。   霍铮目色沉沉,绷紧的面庞微微抽动。   突然跑进来一个人,白细害怕,屁股挪动到一边挨着凳子脚靠好。只见这人什么都没说,把刚死的人抱起来放好,对他磕了一脑袋。   霍千钧一死,霍铮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人葬起来。   霍家衰势多年,霍千钧为了冲喜一事近乎豁光全部的家当,他不认命不愿死,棺材都没提前准备。霍铮把霍千钧的遗体置在屋内放好,随即出门问路,按照村民指的方向马不停蹄赶去城里。   当天夜里霍铮运回新置的棺材,霍千钧的遗体入棺,堂上红色之物褪去,换上一屋的白。   料理完霍千钧的后事已经入夜,四下黑沉沉的,周围晃动的树木影子映在院里,像一个个回来索命的鬼影。阴冷的风灌进屋内吹得烛火摇曳,白细从昏睡中清醒,靠在凳子腿下,四肢无力,呜咽一声。   他的呜咽把霍铮失神的魂惊醒,霍铮从外地赶回起就急着准备他大哥的后事,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想起今天是他大哥成婚的大喜之日,而这屋内还留有另外一个人,他大哥要迎娶的新娘,他的嫂子。   霍铮朝凳子腿下的红影走近,白细看到陌生人影靠近他,恨不得融进凳子腿,唇瓣紧合,牙齿发抖。   鸳鸯红盖头一直未曾从白细头上取下,盖头随风飘摇,他手指抓紧衣裳,慌乱不已,想起身跑开,四肢却灌了铅似的。霍铮不动,他舌头抵在嘴里,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   霍铮半曲下身体,他看着对方的红盖头,沉声道:“嫂子。”   白细扯了扯盖头,跟霍铮重复念了一遍,“嫂子?”   嫂子是什么?   霍铮别开眼睛,“你先起来,地上凉。”   白细虚抬起手,“我没力气……”   霍铮低声说了一句冒犯,隔着衣裳把手搭在白细手臂下,稍一用力,把人撑起来。   他力道没控制好,白细身形不稳,晃动时,稳稳盖在头上的鸳鸯红盖头从头顶滑落。   霍铮低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清透灵动的眼睛,那双眼睛对他眨了一下。   “……”一声嫂子,突然哽在喉咙。   白细最美的新娘打扮,霍千钧无缘看到,却让霍铮一眼印在心底。   这就是他的嫂子…… 第4章 小小‘嫂子’(捉虫)   白细比霍铮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年纪小,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看就知是个单纯的人。   他一身细皮嫩肉的,火红色的嫁衣衬得他肤色雪白,不似真人。白家那婆子敷衍着给他涂抹的脂粉也并未令他的“姿色”减少半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把人瞧着,含有怯意与好奇,唇瓣微张,吐出的气息带有丝丝香甜的味道。   白细一身新娘子嫁衣的打扮,让霍铮将他误认成女子。面前的小嫂子让他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似乎多看一眼,对他嫂子都是一份亵渎。   霍铮不知道白细让白家一番坑蒙拐骗后误打误撞给白家小姐代嫁,不知道他是个男儿身,更不知他与霍千钧连堂都没拜。   此刻起在他心底,白细就是白家小姐白惜儿,是他大哥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新娘,是他的嫂子。   霍铮松开手,目光落在屋外黑漆漆的地方,说话时虽只一个调,对白细,却是抱有关怀的心意。   “嫂子,夜深了,你回房歇息,大哥这边我来守。”   白细低声念了一句。   霍铮想起对方至今不认识他,继而解释,“我叫霍铮,是大哥唯一的亲人,如今大哥走了,我会替他照顾好你。”   霍铮和容貌与霍千钧大为不同,兄弟两个遗传了霍父高大的体格身形,霍千钧面相偏于凶恶,看上去不像善茬,脑子却只有一根筋,做事做人经常单方面听信其他人的话。霍铮面容冷毅,看着像是个薄情的人,他寡言少语,偏偏心思沉稳,很珍惜亲情。   两兄弟间的感情算不上亲近,霍千钧受到外人挑拨把霍铮当成小人提防着与他争夺家产,霍铮为了让霍千钧安心,自十七岁起孤身离开长月村独自在外闯荡,若非这次收到霍千钧的来信,霍铮都不曾想过他还会再踏足长月村一步。   “嫂子?”   霍铮看白细不动,两只嫩白纤细的手还揪紧自己的衣袖。   男女有别,何况白细目前的‘新身份’,霍铮压低声音隐晦提示白细松手,白细大概看出眼前的人不想自己碰他,便把两只手收回,扁了扁嘴。   烛火微微跳跃,霍铮的目光也随之动了动,两人突然没了对话,僵持不下时,白细一把扯住霍铮的手臂,这个时候他也困倦了,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细声问他,“要去哪里睡觉?”   没有对方的允许,白细不敢胡乱走动,他摸了摸肚子,今天在轿子里将所有糕食吃完,这会儿倒是不饿。   霍铮却误会了白细的举动,他心想一天下来,嫂子也该饿了,便转身朝外走。白细见人出去,扭头看看屋内的棺材,灵堂阴森恐怖,他不敢多留一刻,亦步亦趋跟在霍铮身后出去了。   灯火如豆,霍铮在灶屋内找到一些填肚子的,只是食物都凉了,他重新生火热饭菜。   白细绕在他身侧好奇地跟他动作,拾起柴火迷茫打量,瞧见霍铮用木柴升起火,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仰慕。   火苗温暖,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细想靠近些,又惧怕火星烧到他的毛,只能蹲在后边一角落,跳跃的火光映在眸子上,霍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稍等,很快出去拎回一张小凳子,稳稳放在白细面前。   白细坐在凳子上,神态乖巧,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会对他好。   他眯起一双漂亮眸子,霍铮忙着热菜顾不上他,便自己玩乐,柔软的嫁衣搅在手上,时不时往霍铮后背甩来甩去,霍铮看他一眼,他才不玩了。   趁霍铮低头拨弄柴火的时候,白细忽然开口,嘴巴动了几下,试着唤他名字,“铮铮?”   说话同时手指揪住衣裳,紧紧盯着霍铮侧脸,看他露出什么反应。   霍铮被这一声又软又亮的呼唤扰乱平静的心神,侧过头看着白细,古井无波的眼神浮起一丝轻微的复杂,“嫂子,我叫霍铮。”   “……”白细轻拧眉头,眼神中带有疑惑。   沉默持续半晌,他似乎想明白了,懵懂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定,像是认准了他没弄错,对霍铮点点脑袋,依旧是刚才的一声叫唤,“铮铮。”   拨着柴火的手一抖,霍铮突然无话。热在锅内的饭菜好了,他将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招呼白细上桌,“嫂子,可以吃了。”   白细轻咽口水,霍铮个头高大,他坐在小矮凳上跟对方说话时不得不把整个脑袋抬起来,像只蹲坐起来的小动物,不确定地问对方,“给我吃的?”   看到霍铮点头,他一摸肚子,急哄哄把手伸进碗中盛放的热菜,嗷呜一口全部放进嘴巴里咀嚼。   霍铮制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白细舔开舌头把菜全吐到地上,眼眶迅速红了一圈,眼睛圆溜溜睁着,泪水汪汪。   “烫、好烫……”   霍铮眼疾手快地给他倒茶,茶是冷的,白细接过喝了一口,又凉又苦,可这是霍铮给他倒的,霍铮是个好人,他得喝。   白细两条眉毛拧紧,硬是将一杯凉茶全灌进肚里,瞥见茶杯底下沾有的茶叶,伸手把它们扣出来要往嘴巴里送。   霍铮眼角抽搐,横过手拉住他,摇头,“不可。”   “?”白细低头看扣在手指头上的茶叶,开口时一嘴巴苦凉的味道,“不用吃?”   白细异于常人的反应,让霍铮隐隐生出些猜测。   他有些无力,白细扔了茶叶重新用手去抓菜,这会儿他明白菜太烫不能立即塞进肚子,放在嘴边吹会儿等凉了才吃。霍铮持续沉默,白细抓了半手的油,他拿起一双竹筷,递到白细面前,“……嫂子,用竹筷夹菜。”   在白家吃东西时白细可没用过竹筷,他疑惑不解,竹筷横着抓在掌心,左右看了一遍,摇头说:“我不会。”   霍铮拿起另一双竹筷夹了一遍给他做示范,白细有样学样,却怎么都夹不起来。   “铮铮,我不会。”   霍铮菜夹歪了,纠正道:“……霍铮。”   白细坚决,“铮铮。”对于最初的印象,他态度难得坚定。   “……”霍铮无奈,只能默默不语的进行筷子加菜教学。   一顿饭下来,白细吃得艰难也满足,他在吃的方面并不挑剔,只要能入口,于他而言都是好吃的,比起从前啃草,人类的食物让他充满好奇。   饭后白细跟在霍铮身后回到主屋,屋内的蜡烛将要燃尽,霍铮找了新蜡点燃,霍千钧走的第一天,他得守夜,人死后当晚蜡烛是不能灭的,外头天黑夜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蜡烛一支接一支点燃,白细趁霍铮点蜡烛时,看到地上躺着刚才滑落的红盖头,就捡起来把盖头重新盖回头上。   白细不明白这盖头有何用,可今天它在头上盖了一天,那他就只好继续让它在脑袋上盖了。   霍铮换好蜡烛,回头,差点撞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白细。当他看清楚白细把鸳鸯红盖头重新盖回头顶,他一闭眼,再睁眼,很好,脾气没了。   霍铮沉吟,“嫂子,你可以把盖头取下了。”   “噢!”白细听话扯下盖头,露出一张精致的笑脸。   霍铮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白细顺着看过去,霍铮说:“从这里进去,左拐,在内屋休息。”   白细听明白了,依照霍铮的指示,进屋,左拐,拐……   腿跨进门,却没留意门下的槛,村里人家的门槛设得比较高,霍铮转个身,就听里头传来摔倒的声音。他疾步往里赶,白细趴在地上,被门槛绊倒摔跤了嘴里也没发出任何怪叫,只闷闷地趴着不动。   “嫂子!”   霍铮赶到白细身边,犹豫一瞬,很快把人扶起来。   白细这一跤绊得狠,普通屋舍里的泥土地面可比草地硬实多了,一跤下来脑袋对准地板一磕,脑门疼,鼻子疼,嘴巴疼,哪都疼。   白细红着眼睛和鼻头,牙齿磕在唇上咬紧。被霍铮扶进内屋后,他扯了扯对方,倒吸一口冷气才小声说:“,铮铮,我好疼啊……”   “哪里摔伤了。”霍铮不方便检查他的身子,白细手指虚虚点在鼻子上方,面颊一鼓,那模样是想哭了。   “这里……”随他话音刚落,两道温热鲜红的液体从鼻子流出。   白细是一只健康兔子,做兔子时鼻子可从来没出过血,当即吓得六魂无主,手指头抓紧霍铮的衣摆,悲痛欲绝问,“我要死了吗……” 第5章 男女之别   白细一副随时哭崩的可怜模样,霍铮从未与这样柔弱的人相处,不得不沉声安慰他,再三保证,“不会死。”   床上的人还在嘤嘤嘤,霍铮头疼不已,“嫂子,你在这等我片刻。”他一个男人身上没带有干净的手帕,他的嫂子……   他的嫂子怕是更不知手帕为何物。   白细眨巴着眼嘤嘤嘤,直到霍铮出去,看不到人背影了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鼻血这时候还没止住,他嘴巴张开,糊了一嘴的血腥味。   毛绒绒的脑袋没精打采耷拉着,白细绝望的认为霍铮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才瞒好意他。   打盆水短短的时间,白细泪流不止,脑补出很多凄惨的画面,越想越发伤心,不曾料到自己才化出人形不久,就要一命归西了。   霍铮端着打好的井水进屋,只见白细一张脸被眼泪带起来的鼻血糊得满脸都是,真是好笑又可怜。   他把木盆放好小心把对方扶起来,白细迷迷糊糊睁眼,见是他,无力嘟囔一句,“我还没死啊。”   听得霍铮心感无奈,想告诉对方流些鼻血不会死人,但见白细可怜兮兮地,只摇了摇头,反复告诉他刚才说的话,像是给他一剂定心丸,“不会死。”   白细微抬高脑袋靠好,鼻下混着血,霍铮把手掌放到水中浸湿,掌心沾水,一句冒犯,方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白细额头上轻轻拍打。   冰凉的井水打湿额头,夜里天凉,白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却乖顺地任霍铮动作。反复沾水拍过额头,霍铮拿起手帕沾湿扭干,这次他没有替白细擦脸,男女之别,且对方是他嫂子,方才的举动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冒犯,霍铮心存愧疚,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说道:“嫂子,你先擦干净脸。”   白细问:“你不帮我擦么?”   霍铮摇头,“不可。”   白细只好接过手帕自己擦脸,脸上干净了,他碰碰鼻子,发现鼻血居然止住。心中一喜,就着坐下的姿势抱住一侧的霍铮,“你好厉害!”   他抱在霍铮腰上,抬头看人时眼神亲昵,霍铮脖子都红了。烛火暗淡,倒看不出他的窘迫,他手上稍微用力把白细推开,“嫂子,别再这样。”   “为何?”白细凭着单纯的直觉意识到霍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眉眼垂下可怜的弧度,落寞问:“为何不让我碰你?铮铮,你讨厌我么?”   他神态纯憨,看上去不像撒谎。霍铮沉下脸,语气加重道:“你是我的嫂子。”   霍铮一口一个嫂子,白细的脑袋都要被“嫂子”弄糊涂了,“我的名字不叫嫂子呀,为何铮铮你总这般唤我?我有名字的。”   霍铮背过身,白细见他要出去,急忙开口,“我叫白细呀,不叫嫂子。”   他的话说得急了些,乍听过去白细和白惜儿并无分别,霍铮只当他在胡闹,走到屋外把门小心拉上,隔着门,对他说:“夜深了,嫂子你好好歇息。”   映在门纸上的影子彻底走远消失,白细失落地盯着门口,不明白霍铮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副冷淡的脸色,是他做错了事还是不够听话?他想破脑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出去找霍铮跟在他身边,又唯恐惹对方生气,纠结过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硬床板卷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白细是自己醒过来的,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霍铮他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推开门出去找人,主屋内不见人影,那具阴森森的棺材倒还在。   他绕着屋子不停呼唤霍铮,找不到人,便朝屋外跑。   霍家院子每扇门下都设有门槛,白细跑得急,近在眼前的东西总是看不清,被门槛拌倒往前跌去,手脚着地,疼得眼泪汪汪,低声吸气。   爬起来时霍铮恰好从外回来,他看到趴倒在门下的人,放下手里的大铁锄,上前把白细扶起来。   “你去哪里了?”白细问得小心,心里记挂着昨夜霍铮生气的事,怕说错话惹他不悦。   霍铮视线从地上往回收,此刻白细脚上不见了一只鞋子,白嫩嫩的脚踩在泥地上,不同于普通人家经常下地干农活踩得粗糙的脚,圆润可爱,脚背上的肌肤又白又滑,不经意的一眼收回,不敢再多看。   白细身上仍穿着红色嫁衣,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脸上妆容昨夜用帕子擦干净了,露出的面庞细嫩光滑,眼睛水灵,唇红齿白,霍铮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间替他大哥遗憾起来。   眼前的小嫂子,是霍铮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可惜他大哥走得早,若是霍千钧还在,娶得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娘子与之相守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嫂子。”霍铮语气徐缓,“你已经嫁给我大哥,既是霍家的人,霍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我身为大哥的亲弟,定会替他照顾好你,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饿着冷着,受了委屈。”   白细不理解霍铮话中所指的关系,下意识以为这是霍铮单独对他好,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水说来就来,盈在眸中未落,水汪汪看着人,愈是容易激起男人心里的怜惜之意。   “铮铮,你对我可真好。”   霍铮瞥开他,语气无端冷下几分,“莫再如此唤我,我叫霍铮。”   霍铮在灵堂守候整整一夜,天未亮便拎起铁锄踩着露水上山寻了处位置,挖好埋葬霍千钧的坟。他做事素来利落,坟地挖好后时间尚早,甚至念起家中的白细。   念他嫂子独自留在家中会害怕,加快脚步赶回。霍铮珍惜亲情,大哥走了嫂子就是他的亲人。他会照顾‘她’尊敬她,却不希望他嫂子亲密称他的名字。   且不说村子风气淳朴,无论多亲近的两个人,也绝叫不住这样的话来。霍铮看向棺材,双膝落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主屋,不过半盏茶时间,推了一辆木轮车进院子,白细跟在他身边打转,见霍铮竟瞬间把棺材抬起,安置在木车上,又折身回屋将昨天外出买回的祭品带上,一语不发地推车,往山上过去。   白细看人走了,低头把鞋子捡起穿上,踉跄着跑出去跟在一边,霍铮微板着脸,吓得他噤声,不敢多叫一次铮铮。   黎明破晓时分,鸡鸣此起彼伏,炊烟不断,山野热闹起来。白细跟着霍铮上山来到挖好的坟前,霍铮力大,将棺材整个抬起,放入挖好的坟内安置好,填土立碑祭拜。   日头初升,群山四处缭绕的水雾逐渐化散开,视野变得开阔清晰。   霍铮忙出一头的汗,凝在下巴,白细伸手想给他擦干,念头刚起,霍铮转头看他一眼,以一个冷淡眼神制止他的举动。   在山上停留将近一个时辰,下山时日头高起,陆陆续续有村民上山。从山腰望去能将远处在地里劳作的村民尽收眼中,白色的山鸟飞散在田垄间寻觅食物,群山四拢,偶然惊起一声村民的吆喝,久久回荡在山间,也惊得鸟禽振翅而逃。   霍铮腿长步阔,陡峭的山路于他而言并无影响,白细却做不到他的平稳潇洒,霍铮走得快,他不愿落下,步伐凌乱跟紧,时而抬头低头,视野清晰模糊。   他能看清楚远方的事物,对近在眼前的东西却看得模糊,山路间的石子磕在脚底板可疼,他颠颠倒倒,过长的群摆勾在草丛上,稍一不留神,白细踩在被勾起来裙摆,惊慌失措往前摔去。   霍铮闻声回头,迅即把他扶稳。   “铮铮……”白细弱弱叫他,有些懊恼,“我走得太慢了。”   他一身狼狈,衣裳带有不少草叶刺钩。早晨起来时的精气神都在山上的这两个时辰磨光耗尽,又累又饿,两眼发晕。   鞋子磨破,霍铮问他:“可还能走?”   “能!”白细高声回答,霍铮不发一语,他在对方黑沉的目光下渐渐低头,气势全泄了,手指头勾住他的袖子,小声说:“不能……”   脚可疼。   “你先走吧,我跟得上。”   白细听到霍铮对天叹气,他心虚无措,舌头打结道:“你、你先回去嘛,我晚些再走。”事实上白细连回去的路怎么走都不知,真怕霍铮就此把他扔下,嘴上劝这人先走,手指头却一直抓紧人家的衣袖不放。   好无赖。   霍铮蹲下身子,语气平平,“离山脚还有段路,到了山脚我便把你放下。”   白细上背时,霍铮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想象自己背着一根木头,只是,似乎没有什么木头如此柔软。   他闭了闭眼,心无旁念。   抵达山脚霍铮果真把白细放下,他身上汗意浓重,不想熏到对方,走在前方时突然被白细抓住手臂。   低头瞥到那白净纤细的手,“嫂子,松开。”   白细吞吞吐吐应他,用只有霍铮能听到的音调说:“铮铮,我会对你很好的。” 第6章 孤男寡‘女’(捉虫)   回到屋舍,霍铮在井口取了桶水进灶房准备做饭。   白细跟他进去,像只乖巧的小狗儿在他身边安静蹲等,他的黏人程度完全出乎霍铮意料,一个转身的动作,差点就把人踩到了。   灶屋烟尘居多,白细往地上一蹲,喜服的裙摆基本没有处干净的地方,他面白人嫩,灶屋地小,磕着碰着了,脸颊上平白无故沾到几处黑乎乎的抹痕。   白细弄了张小黑脸,霍铮面色一黑,成了大黑脸。责备的话吞咽下肚,出于关怀,霍铮让白细去院子的井边打些水清洗。   正午阳光是最烈的时候,井水被晒得发暖,就连院子里的石板,石头晒着泛光,踩上去颇为烫脚。   白细听霍铮的话拎了一个小木盆打水洗脸,水波荡漾,他揉揉清洗干净的脸蛋,映在水面左右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洗白洗干净了,露出两颗小牙齿微笑,背过身,不停张望着叫屋里的人。   白细乖巧,摔跤从不喊疼,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这会儿喊急了,霍铮以为他出事,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锅勺赶出去,迎着太阳,只见他小嫂子好端端站在院里。   小嫂子抖着柔软的喜红嫁衣对他微笑。   白细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眉眼传情似的,面颊边隐隐露出两个小梨涡。紧接着,做出几个奇奇怪怪让人看不明白,却会看到就脸红的动作。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在霍铮眼里看来分明是胡闹,胡闹过了,不好说什么,对方是他嫂子,若非事态严重,他都不能去指责白细。   霍铮折身回屋,白细自认为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会高兴,小兔子舞他从未跳给任何动物看,没想到霍铮连理他都不理。   好气馁。   他哎哎叫着小跑进去,裙摆让水打湿后沾了泥渍贴在腿上,要看又要给门槛绊倒,   面前横出一只手来,站稳后,霍铮目不斜视,挥舞着锅勺,道:“嫂子,你先回房换身衣服。”   这身嫁衣白细穿了两天,若换作其他衣裳霍铮断然不提,然而嫁衣终究不同寻常衣物,时时穿在身上难免招人非议。   “换衣服?”白细提起裙摆,“换什么衣服?”   把饭菜出锅,霍铮回屋仔细找了几遍,勉强找到几套女人家的衣物。   手工粗制的葛衣并不精细,色彩单一,摸上去手感不见得有多舒服,可这已经是翻遍整间屋唯一找到的女子衣物了。   霍铮把其中一套送到白细手中,“嫂子,先委屈你几日,等过些天进城,再替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衣服接过,白细大致明白霍铮的意思。   他知羞,当着对方的面把自己脱光断然是不敢的,扭扭捏捏回了内屋,笨拙地将嫁衣解开,赤条条站在铜镜前把葛衣在身上比划几下,轻声一唔,犯迷糊了。   他不会穿呀。   另一边,霍铮把出锅的饭菜摆上桌,等了又等,当白细拖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服出来,霍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碗给摔地了。   两条长细的腿踩进袖口露出又白又嫩的一截,裙身当成了衣服挂在身上,白细自己也知道穿不进不会系腰带,索性伸出两条光滑的胳膊,紧紧捂住身前遮羞不让衣服滑落。   衣衫不整,没眼眼,没眼看唉。   孤男寡“女”,一个是“小嫂子”,一个人“小叔子”,两人面面相觑,霍铮不敢绕到白细身后,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做出对不起他大哥的事。   他年少老成,个性沉闷,关于男女间的事从未有过接触,亦不好女色,逢人只有一副表情。   如今女人少,即便是小户人家里的闺女,都有不少人家抢着要,上门提亲的门槛都给踩平。白细已经是嫁给他大哥的女人,他得放在心上尊重,多看一眼,心里愈发责备自己,罪恶感与日俱增。   白细捂紧衣带,脸往霍铮的肩膀上凑,“铮铮?你怎么了。”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模样,再看霍铮一身整齐利落的穿扮,似乎也被自己逗笑了,“我不会穿衣服,你教教我好吗?”   他什么都不会,不会用筷条,不会洗漱,不会穿衣服,就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全。   霍铮结合之前的种种猜测,心中愕然,这一刻,白细的傻模样再次印证他的想法。   他的嫂子是个痴儿。   白细见霍铮不说话,想绕到他面前看看。   “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垂眉低叹,他闭了闭眼,大哥不在,他嫂子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如今知晓对方心智或是脑子有问题,霍铮对这个小嫂子,无端生出几分怜惜。   开口说话时,语气不似平日那般平淡,“嫂子,我出去找个人过来让她教你穿衣服。”   “我也去。”白细追到院子,被霍铮背身呵声制止,才扁着嘴停下追出去的脚步。   霍铮很快回来,他领来隔壁的一位婆子,给了婆子些碎钱让她教白细如何穿衣服。婆子倒也和蔼,她嗓门大,收好钱后刻意收低嗓音,笑得眼睛都不见缝,对白细招招手,“小娘子跟俺来,咱们进屋。”   婆子说完就过去扶他,白细先观察霍铮的神色,才放心跟婆子进屋,到门外时婆子让他抬高脚注意脚下的门槛。   “小娘子,过来。”婆子让他坐好,给他整理穿错的衣服。   婆子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看不清,却摸到白细一身细滑的肌肤,比豆腐还滑手,粗制的葛衣穿在他身上,怕是会有些不舒服。   婆子啧啧叹道:“小娘子真是细皮嫩肉,可惜小小年纪就嫁给霍老大那个病秧子做了寡妇。”   白细不接话,婆子让他伸手绝不抬腿。   婆子替白细穿好衣服,给他慢慢讲解衣服的穿法,腰带如何系,白细摇头晃脑地听得一知半解,却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他不想和婆子待在屋里,一心二用,心思全放在屋外的霍铮身上。   婆子给白细整弄好衣服又替他梳理头发,白细提上裙摆跑出去时,霍铮对他说了一句当心,话音才落,他在门槛处又绊了一跤,吃了一嘴的尘土,才洗过的脸还沾着湿润的水珠,弄得脏兮兮的。   不等霍铮走近,白细手忙脚乱爬起来,摸摸自己的鼻子,心有余悸,紧接着又笑呵呵的,“鼻子没流血。”   分明疼得眼都红了,还对人笑。   霍铮出去打来盆水把布斤沾湿递给他,白细擦擦脸,霍铮的视线落在屋内各道门下的槛上,眉头轻蹙。   “铮铮,我擦好了。”   白细长得标志,哪怕穿着粗制的葛衣,仍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踢了踢裙摆,眼睛在霍铮身上转来转去,吃个饭的时间也不老实,突然变得淘气起来,只有霍铮明确态度让他坐好,他才安安静静听话。   衣料粗糙,穿在身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他的皮肤磨得发红发痒,霍铮吃完午饭便去杂房找了些农具,蹲在门槛边,挨个将门底下的槛卸去,避免白细再被绊倒。   日头晒进院子,木屑在光照下四处飞扬,霍铮用力一击,震得地板上尘土滚滚,在旁边蹲着看的白细忙捂起鼻子打了个喷嚏。   霍铮脸一黑,他的小嫂子,总是趁他不注意时蹲在他身旁,他板起脸,“嫂子,你可以到院内休息,”   “噢!”   白细在霍家连接跌倒后早就对家里高高的门槛心有余悸,见霍铮把这些东西都除去,嘴角咧得老高,对霍铮愈发喜欢。   霍家屋院不算宽敞,待霍铮把所有门底下的槛卸完,日头还未偏斜。   而此刻白细不断挠着发痒的身体,看霍铮把最后一个槛子收整干净,立即颠颠跑过去,站在霍铮身后往他肩膀轻轻一拍,霍铮扭头看他,白细一把扯下衣服,露出被他挠得发红的肩头,“铮铮,我这里好痒。”   霍铮:“……”   雪白的肌肤白得晃眼,霍铮面上镇定,他扔下手上的铁锹,慌不择路的……跑了。 第7章 觊觎‘嫂子’(捉虫)   霍铮当晚从乡邻处用碎钱换了一罐药膏让白细自己涂抹,药膏是村人拿去止痒用的,抹在肌肤上清凉舒服,缓解了白细皮肤被葛衣磨得红痒的症状。   那夜起霍铮有意无意与白细维持距离,说话时也不去瞧他的眼睛,大厅内摆放有霍千钧的碑位,白细每日天不亮都会看到霍铮对碑位沉思许久,好像在忏悔什么,问他也不回,比起往日,愈发埋头苦干,每天累得满身大汗。   某个夜晚白细缠着霍铮说话无果,失落回到房中时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耳背泛起灼烫的热意,仿佛有东西从里面拼命挣扎出来。他忍着疼在铜镜前左右观察,诧异之下发现他的耳朵居然开始化出白色的绒毛,绒毛稀软,露出的耳肉色泽粉嫩,圆溜溜的一小撮,从乌黑的长发中顶出小半截,待两只软软嫩嫩的小耳朵露出,疼痛才停止。   白细愕然,对镜子中人不人妖不妖的自己陷入惊惶,只有处在小兔子形态时耳朵才会长成这样。他明明已经化了人形,为何耳朵却再次显露出来?   他心慌意乱地在屋内瞎转,最后顶着一双小兔子耳朵困倦趴在床头睡着了。   天气真正热了起来,黎明露水未消,院子里的树枝头便传来连绵不断的蝉声,鸡打晨鸣,挨家挨户的村民相继起身做饭放牛。   霍铮将院子打扫干净,白细拢好衣襟,他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往耳朵摸了摸,确定恢复正常后,困倦地走进院子,霍铮背对他半蹲在井口清洗东西。   他勉强打起精神,走到对方身后。   “铮铮。”   霍铮推动搁在一边的木盆,盆内盛有温水。他每天都会热些水给白细用作洗漱,女人家的身子不比男人壮实,他嫂子身子骨单薄羸弱,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霍铮连续几日不说话,白细非但不恼,还习惯了对方一副寡淡少言的反应。   洗漱好,霍铮把淘干净的小米放入锅里,起火烧饭,做完这些,再将剩下不多的米用另一个小木罐装好,原来盛放米的木桶空空如也,霍铮皱眉。   米并非寻常人家每日三餐吃得起粮食,稻米不易存活,买卖的价格颇高,同一类米又有粗黄米和细白米之分,精贵的细米只有些大户人家才吃得起,而普通人逢年过节时,才会煮顿香软的米饭庆贺,平时用来填肚子的食物多为面饼豆羹一类。   白细身子薄弱,霍铮月前进城找到米行专门买了一些精米和衣裳,霍铮让他嫂子每顿都吃上又香又软的米饭,而他自己却从不碰这些米,只吃些粗糙粮食填饱。   买回来的精米已经见底,在那之前霍铮还替白细添置了不少女人家须用上的东西,时间一长,他回到长月村的这段日子没找过活,身上银钱如今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天,他的嫂子就吃不上米饭。   白细身娇肉嫩,就该过好日子,不能跟他一个干惯苦活的大男人一样吃糙粮应付。   日子,还是得过的。   霍铮为以后的生活想了一番,白细却不知生活愁苦。   他换上霍铮不久前为他置办的夏衣,虽是由葛手制而成,做工却精细多了,葛也是细葛,比起从前他穿的那些衣服软了许多,不会再全身发痒泛红。   霍铮闲时会挑些竹木刻簪,雕刻的花样还不少。   白细这段时间学会别发簪,他今天特意选了一只刻有蝴蝶样式的木簪子戴上,对井口摆弄几下,跑到霍铮面前,眉目笑弯了,问:“铮铮,我戴这个好看吗?”   霍铮瞥过眼不去看,沉道:“嫂子喜欢就好。”   无论美或不美,他都不应该对他嫂子直言,这是犯忌讳的。   霍铮又说:“辰时我去山上祭拜给大哥,嫂子你……”   白细急急开口接话,“我和你去。”   白细怕的东西不少,可他最怕的,是孤独。尤其在认识霍铮之后,离了对方一刻都要心里不安。   他跟进灶屋,霍铮要添柴,他便将堆放在墙角的木柴抱起递过去,眼睛里满是渴求,细声讨好说:“铮铮,你带我出去吧。”   霍铮只好应下,“这里烟浓,嫂子你先出去。”   “噢!”   走到门外,白细突然笑了,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裙,这衣服他花了好些天才学会自己换上,每次穿不好想让霍铮教他,霍铮都会板起脸把隔壁的六婆子带过来。   衣裙是霍铮给他的,他穿,可白细心里不太喜欢这样的衣服。   他蹲在门边数虫子,数够了虫子又跑到井边玩水。   霍铮端着熬好的米粥起锅,他出去看到白细趴在石桌上打瞌睡,才靠近,白细就睁眼醒来。他困倦地眯起眼睛叫了一声霍铮,软软的嗓音多了几分撒娇的情绪在里头,一厢情愿的撒娇,没人应他,才认命的跟对方进屋。   白细牢牢盯紧霍铮宽阔精壮的腰背,看他步伐稳健,霍铮止步,他一脑门撞到对方肩膀,哎哟一声。   霍铮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他,白细乖巧坐回凳子上,露齿一笑。笑过后皱起鼻子支吾,“铮铮,我有件事想问你。”   霍铮神色不变,“嫂子有话请说。”   “为什么我穿的衣裳和你的不一样?我穿衣裳不舒服,不穿可以么……”   在白细目前仅有的认知里,他明白不仅动物分雌雄,人也是分男女的,可他仍然不明白男子与女子在衣物穿着方面有何不同,霍铮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心中偶有别扭,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霍铮问他,“可是衣裳穿起来不适?”   白细摇头,“身子不痒。”   霍铮暗暗思忖,以为白细不喜欢衣裙的样式。也是,他的嫂子出身在白家,白家有钱,吃的穿的都比普通人家好,嫁进霍家,的确是让他受了委屈。   他沉吟道:“等过些天我到城里再给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白细听他如此说,连连应好,而霍铮已经在心里盘算起剩下的银钱能买些什么,同时也得另寻挣钱的法子了。   用过早饭,白细跟霍铮出门往山上去。   这些时日两人很少外出,霍铮有几次出去办事,他行事利落,很快办完回去,因此很少在村民眼前露面,此次上山,途中遇到不少村民,多是在外头忙着干活的男人,村里人对陌生的面孔多数充满好奇,尤其是白细,经过的村民,无一不看直了眼睛,眼珠子只差点没脱出眼眶。   白细与霍铮到山上墓地后,村里干活的男人趁休息时开始聚集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起上午看到的小娘子是何人。那样美丽的小娘子他们可从没在村里见过,若是见了,决计不会忘记的。   这挨家挨户的传完,才从六婆子口中得知那是前些日子嫁给霍家老大的白家小姐,他们一听人已经嫁了纷纷遗憾,可想起霍老大在成亲当日一命归西,激动的拍起大腿,嗬,小娘子是个寡妇!   这年头十个寡妇里头说是有九个骚,什么贞洁牌坊,遇到凶猛的男人,黑灯瞎火腿打开了,纷纷迎来又一春,更何况霍老大那日堂都没拜成,小娘子又美又嫩,时间长了哪里能耐得住寂寞。   村里的单身男人无一沸腾起来,独身的女人本就受欢迎,更别说长得标致的,哪怕嫁过人,也断不了这些男人的念头。   霍铮在霍千钧坟前上了香,白细对霍千钧无话可说,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对方,霍铮性子闷,亦不会将心里要说的话当着白细的面在霍千钧坟前说出口,他的话,只能在心里说。   坟前一时陷入沉寂,临近正午,两人才步行下山,这时候日头盛,村民都不出去干活,午饭吃完了有的人坐在门外的树荫底下乘凉吃瓜。   一些话传进两人耳中,大意是替白家小姐如此貌美年轻就做了寡妇守寡遗憾,经过上午的一番传言,今日侯在外头树下纳凉的村民多了起来,几乎都是独身的男人,只为了能看一眼霍家那漂亮小寡妇。   白细跟在霍铮身后,四面八方汇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令他有些胆怯,霍铮同样有所察觉,那些赤裸不加掩饰的眼神。   霍铮脸色黑沉如墨,他虽没经历过儿女之事,可身为男人,在某些事上天生就带有直觉,他心里不悦。   这些借着纳凉之名聚在树底下的人,分明在觊觎他的嫂子!   回到霍家,霍铮关门时力道很重,白细被他吓得险些蹦起来,惴惴不安走到他身边,问:“铮铮,你哪里不高兴了?”   “嫂子。”霍铮严肃道:“方才路上那些闲言碎语你别放在心上。”   白细点头,路上别人说的话他隐隐听了一些,但他想不透其中的人情世故,弄不明白的话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倒是霍铮显得很在意的样子。   白细趁霍铮不注意,悄悄伸手勾住他的衣服轻轻一扯,“铮铮,你别生气啦。”   霍铮一时无话,他的嫂子天真烂漫,不该受那些污秽之语惊扰。   霍铮不打算和白细解释那些话里的意思,当个糊涂人也有糊涂人的快乐,他既然决心要替他大哥照顾好嫂子,就要好好保护他。 第8章 爬墙偷窥   霍铮对白细被村民觊觎的事多留了几分谨慎的心思,自祭拜完霍千钧那日过后,无论白细怎么恳求,霍铮说什么也不点头答应带他出门,而是让他待在屋里,若实在闷,只许他留在院子吹风解乏,只要不跨出霍家大门一步,任白细在家里做何事都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铮分文不剩,在掣襟露肘后 ,他盘算起挣钱一事。   霍铮了解到他外出的这些年,霍家只剩下一处农场与马场。   多年来由于经营不善,霍家这两处场地不仅没赚几个钱,每年还得补贴钱进去维持经营。不久前农场已经被霍千钧抵卖出去凑了迎娶白惜儿所下的聘礼,剩下的,也就只有马场。   霍家马场位于长月村临河与山交接的地方,他出去跟村民打听到位置,一路寻过去。   从村民口中得知,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霍铮外出去马场找洪金拿回地契,白细只能独自留守家中。   他睡到日头从窗子照进内屋,屋内亮堂堂的一片,才困倦迷糊地穿鞋下床,衣服松松整理,霍铮不在他就提不起精神,近来嗜睡症状频繁,一睡少少也有半日。   锅里用小火煨着霍铮出门前准备的饭菜,粥熬得香软,白细吞咽着口水将饭菜取出,气候炎热,即便开着门,风也透不进屋。   他只好把饭菜端到院子外的树荫底下,又去屋内将上午烧好的凉茶拿出来。   前两日霍铮在院子多栽植了两颗树,枝叶繁茂浓密,白细在树底下乘夏凉,笨拙地拿起竹筷挑开菜叶,一条条慢慢送进嘴里,吃得斯斯文文。   独食间,白细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他疑惑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视线一转,落在墙头上。   墙边栽植的树木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枝节茂盛,树叶哗哗晃动。然而此时的风都是些热风,哪能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是谁?”   白细从石凳上站起,径直朝墙头的方向过去,叶子摇晃的厉害,他拿起落在头顶的树叶,站在树荫底下抬头,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不只是一双眼睛,往左边数去,两双,三双,右边的墙角,还突然冒出了两个人的脑袋。   爬上墙头窥美人的村民被发现后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对白细咧嘴笑笑,开口就是一副浑厚粗嘎的嗓音,“小娘子,我是村二口的王柱。”   王柱一开口,就跟占了便宜的似的,惹得另外趴在墙角上偷窥的人不满,相互争着跟白细介绍自己,连生辰八字都统统招了出来,生怕说少了吃亏。   白细不知这些村民对他存有的心思,只是他们赤果果的眼神让他无端不喜欢。   除了霍铮,他不喜欢别人一直盯着他不放,他抿着嘴巴转身不理人,在村民眼中却矜贵得不行,他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招人喜欢得厉害。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记挂在心,越挠越痒。   村民啐了一口,“嘿,娘匹西的,这小寡妇还挺傲,够味!”   白细还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背对着趴在墙头的村民,他越是安静,墙头上的人就越不甘心,躁动。   人一旦心怀不轨,做起事不加顾忌。几个村民兴奋地朝白细吹起口哨,一口一个小娘子小寡妇,光天化日,轻挑得很。   白细收拾好东西,回屋后一下将门口关了,继续躲回房内,躺在床上想霍铮,不久便重新入睡。   日头西斜时霍铮才踏着暮色回家,手上提有一筐从村口婆子那买回来的鸡蛋   院子恢复往日的平静,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白细梦到霍铮清醒,听到屋外传来的劈柴声音,顾不上穿鞋,跑到门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才回去重新把鞋子穿好,一边跑一边喊铮铮。   他睡足一整日,肤色红润,从脸蛋连到脚趾头都红得可爱,看霍铮在劈柴,就主动将劈好的柴往灶屋搬,霍铮回头嘱咐了他一句,叫他当心走路。   霍铮不知道白天有其他村民过来偷窥白细,白细也没跟霍铮说,此事竟然就这么瞒了下来。   霍铮在马场找洪金遇到了些状况,硬闯进去后才从看守马场的小厮口中得知洪金外出,离开村子已有一段时日。   他有心想收回马场的地契,却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于是霍铮一连几日都去马场守着等人。   在霍铮不知道的情况下,每日爬在墙头上偷窥白细的村民日益增多,轻佻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对白细进行口头上的占便宜。   那些污言秽语,白细听不明白,墙角上多了好些人,他不喜欢,只好每天闷闷待在家里睡觉,天气炎热,他倒越睡越沉,全身骨头懒洋洋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事情发生六七日后,有一天下了场大雨,白细照常在屋内睡足整整一天,在霍铮回来前醒了。   打开门才发现,地面湿漉漉的一片,院子里还积了些小水坑,空气中弥漫着叶子与泥土交混的气息,树叶绿得发透,被雨水清洗滋润过后散发出美丽的生机。   白细笑了笑,一脚踩在水坑上,水花四溅,空中还飘有细细的小雨丝,落在额头清凉,下过雨了。   院里飘落不少叶子,白细找到扫帚学着霍铮的动作打扫,霍铮从外头回来,白细看到他时示意他看看自己扫成一堆的叶子,想等对方夸夸自己,却发现霍铮脸色难看,比起从前生气时,今天的霍铮从眼神都面色都极为阴沉可怕。   白细忙将扫帚丢开,跑到他身边不安问:“铮铮,你不高兴我把院子扫了吗。”   霍铮嘴唇一动,似乎在极力忍耐,“嫂子,你跟我出来一会儿。”   霍铮专门带他绕着整座霍家院子走了一圈,他指着墙上留下的泥鞋印,这些脚印杂乱,尺寸宽长不一,一看便知是男人的脚印,而且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一个个脚印从墙角落至院子墙头上,   霍铮想起前几日那些村民看白细的眼神,胸口怒气积聚,开口时语气能把人冻僵,“嫂子,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时爬上墙头。”   白细点点头,“是有好几个人爬在墙头上。”   霍铮又问:“是谁?!”   白细挠挠头发回想片刻,“我没记住他们名字。”   霍铮闭上眼睛,睁开继续问:“他们过来有几日了。”   白细答:“你出去不带我那天,他们就来了。”   “嫂子!”霍铮低沉吼出一声,脖颈发红,双手紧握成拳,“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   白细无辜眨眼,霍铮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而白细又不理解那些事,极力稳定好突然暴怒的情绪,才说:“那些人对你不怀好意,日后他们再过来,你看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霍铮心里自责,他的嫂子什么都不明白,而自己没把嫂子保护好,等事情发生几天才知道,若非今日有雨留下那群人的脚印,霍铮不敢细想下去。   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他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大哥。   霍铮从这日起特意留在家中看守院子,以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过来蹲墙角。没找成洪金拿回霍家马场的地契,霍铮便想了其他暂时能挣到钱的法子,编织些鱼篓竹筐,看能不能带到城里卖掉换些钱。   白细跟霍铮进山砍集藤条竹木,两人日日待在家中整理这些东西,霍铮看上去像个武夫粗人,一些手工活却做得精巧。他给白细用切细的竹条编了些小巧可爱的动物,白细捧着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兔子,都舍不得撒开手,睡觉时也要摆在床头,看着霍铮送给他的小兔子幸福入睡。   一连几日,有的村民按耐不住又不甘心,渐渐地,关于霍家,起了另一种龌龊的流言。   村里的人除了干活,闲暇之时最喜欢聚在一起说些杂话,尤其是针对霍家两人,虽说身份不一样,到底是孤男寡女住在一屋,随口胡来就是邪恶的猜想,说那小寡妇不检点,和自己的丈夫的弟弟勾搭在一块,成日沉迷销魂窝,大门不出一步。   在家中做手工活的两人不知外头对他们的恶意揣测,霍铮加快了速度将剩余的藤条编织成框篓,想要赶在城内开集市那日,将这些东西送过去。   白细送给霍铮一只自己编好的兔子,笨手笨脚编了好几日,缠了霍铮半天才让对方勉强收下,挂在腰上。   他把霍铮送给他的兔子从床头拿下挂在腰上,和他送给霍铮的那只,恰好是一对。 第9章 它是你的(捉虫)   最后一根藤条编制完整已是暮色四垂,白细耷拉着脑袋趴在石桌上闭了眼睡得很沉,霍铮没叫醒他,去屋内拿了件外衣披在白细身上避免他受凉,又取了一些蚊蒿点燃,挂在附近驱蚊。   霍铮定定看他,放轻动作,从井口打好水提进灶屋里淘米做饭,木罐里剩下的米过了明日也要见底了,他回头看了看在院子里头熟睡的人,怔神瞬间,之见本应在睡觉的白细突然从胳膊肘下抬头,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的贝齿来。   “铮铮。”   白细起身,把滑落的外衣宝贝似的重新披在身上,夜色逐渐浓重,天边泛起星星点点的星芒,烛火的光挨家挨户燃起,霍铮也燃起了蜡烛,放在屋里,防止白细跑动时看不清绊到脚。   白细过去掀开木罐,发现里面的米仅剩一点。他没说话,静默一瞬抬头望着霍铮,眼里的光极亮,开口说:“我从没见过你吃一顿米饭。”   提到这事,白细心里涌起丝丝绵绵的不舒服,他大概明白这些米不容易弄到,得用人们需要的钱才能换来,钱得挣了才有。   霍铮把用钱买来的米全都让给他吃,自己却草草应对每一顿饭,他吃过霍铮最经常吃的面饼,面饼冷的时候比较硬,咬在嘴巴磕得牙齿不舒服,味道也不如米饭香软。   现在米没了,意味着霍铮的钱也没了。   他心里难过,脑袋埋低了问:“铮铮,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霍铮道:“嫂子何来这样的话,我替大哥照顾好你,是应该的。”   “大哥?你说的是你的哥哥吗,铮铮,我……”白细藏有心事,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告诉他:“铮铮,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我不认识你大哥。”   霍铮却把白细的话误解成另一番意思,他的嫂子容貌不凡,白家看她定看得劳,不许他同寻常女子那般打小满山满村的跑,就像城里那些富家门户里的千金小姐,只在家里学些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若非到了嫁人的年龄,家中是不允许她们与男子相交接触。   而他嫂子虽与他大哥定有婚约,那也是“她”出生时候的事情,嫂子没见过他大哥一面,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   “嫂子无需多虑。”霍铮如此安慰,白细身子单薄,霍铮看上去虽面冷情寡,实则关怀备至,“夜里天凉,回屋避风吧。”   起了风,白细回屋,果然比起外头暖和不少。他从窗外望见外头的云红沉沉的,往时到了夜里便在院子飞舞的流萤不见踪影,一股子腥土味儿从地面源源不断冒起,不多时恐怕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白细的预感果真应验,半夜后狂风起,电闪雷鸣,惊扰了村子的宁静。大雨泼洒而下,轰隆隆的雷鸣将白细从睡梦中惊醒,又一道闪电似要撕裂天空劈闪划过,白细惊得两腿发软,抱紧被子鞋都没穿就哆嗦着腿脚朝屋外跑。   他要去找霍铮,这样的雷雨夜实在太教他心起惧怕。   主屋内的烛灯静静燃烧,白细前脚踏出门,后脚就往回缩去,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至衣内,凉丝丝的贴在肌肤,他打起一哆嗦,抬头,望见一黑不隆冬的大洞口子。   屋顶不知何时被破了一道不小的口,雨水从口子上灌进屋,地板湿透大半,屋中央淌着水,白细扶着门框左右张望,瞧见口子旁似乎有道人影,那影子一晃,他就知道对方是霍铮了。   “铮铮——”   闪电划破夜空,他缩在门内探头张脑地喊,霍铮听到他呼喊的声音,从口子探进头看他,“嫂子,你回屋去避雨。”   霍铮身披蓑衣,雨势凶猛,雨水从缝中灌到身上,被暴雨浇得湿透。   外头刮的风很大,屋顶被刮落的粗壮树干砸出一道大口子,若是不及时将口子补上,暴雨倾盆,只怕用不了多久主屋就要被水淹没,雨水淌进内屋就糟了。   情况危急,白细原地打转,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   每逢暴雨天气,他最害怕打雷,外头风雨交加,肆虐的风刮在门窗上透过缝吹在身上,呜呜的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闪电雷鸣不断,恐怖的轰击在耳旁。   白细紧闭起眼睛大喊:“铮铮,你什么时候下来!”   吼完,脸都跟着脖子红了起来。   霍铮从木梯爬下回了屋,他身上湿透,没靠近白细,站在门外,看到他裹着被子,视线自然落在地上,叮嘱他,“嫂子,你回屋里披身外衣。”一顿,又开口说:“若是害怕,我将内屋的烛火点燃了,你在里头等,外面风大。”   霍铮还有一件事没告诉白细,他休息的屋子也让倒下的树枝硌到砸出一口子,只是主屋的口子太大,他只好先将这边的口子补好,再去顾及他的屋。   白细拐回主屋取下他的外衣披上,想了想,霍铮顶着雷鸣冒风雨修房子,不多穿些肯定也冷,便顺道摸进霍铮休息的屋,他盯着头顶空荡荡的口子,在他房内东摸西摸,找出一件外衣来,给对方送去。   “铮铮。”   霍铮低头,看到他的嫂子手上捧着他的衣服。脚底打滑,险些没从屋檐上掉下。   修好主屋上的口子,霍铮走到白细面前,他的外衣正被白细满手抱在怀里,接也不是,不接又唯恐伤到对方的一片单纯好意。   “铮铮,你冷吗?”白细忽然露出羞涩一笑,“我看到你屋里漏雨了。”   他又说:“天好冷,夜深了,不如你到我屋里我们一起休息吧。”白细想着两人靠在一块睡总比一个人暖和,情真意切的替霍铮着想,却遭来对方严声冷拒。   “嫂子!”霍铮舒缓的脸色凝成一片霜,“日后切勿再说这般逾越的话,你回屋休息吧。”   说完,霍铮接过他的外衣径直回屋,见白细仍守在原地,便催促他,“回去。”   白细心里受伤,却没说话,回屋后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入睡,翌日天不亮,他从梦中惊醒,隐约听到院子外传来的动静,便知霍铮已经起来干活了。   昨夜霍铮冷漠的神色印在脑海之中,白细忧愁叹气,转头不经意间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只见那双粉嫩的兔耳朵又露了出来,覆在耳背的绒毛密集些许,他抖了抖耳朵,静坐片刻后耳朵才隐回去。   今日要进城,霍铮将最后一顿米粥熬好,白细捧着香糯的米粥没马上喝进肚子,而是将碗推向霍铮,目光落在他碗里,“我今天不想喝粥,想吃玉米。”   霍铮把他的米粥推回去,从锅里取出热熟的玉米,一并送到白细面前。   霍铮的举动很快换来白细两行从脸颊滑落的细细泪珠,“女儿”家的泪水比任何利器都要来得厉害,饶是霍铮心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慌了起来,笨拙问:“嫂子,你为何要哭……”   白细低头抹去眼角的泪珠,过了半晌才埋头喝起粥来,鼻尖通红,嗓音闷闷,“是我不好。”   他不闹不哭了,主动帮霍铮把货抱到租借来的马车上,方才白细的一番眼泪把霍铮哭怕了,他要抢着活干,霍铮难得一回没敢制止他,尽量把分量重的挑着提出去。   第一次出城,途中还算顺利。从长月村乘马车赶往禹城一个时辰方可抵达。   城内热闹,人流喧嚷,花花绿绿的街灯看得白细眼花缭乱。霍铮让他坐在马车内,白细不敢露头,只掀开窗边的一道小口,行人偶尔窥探到他的容貌,还没来得及感慨,马车就驶远了。   霍铮把马车停在专门买卖交易的街道边,一一取下他今日带来贩卖的货物,用作农活的农具卖得慢些,不止一摊贩卖此类东西,倒是他编制的精巧玩意儿,容易引来姑娘的眼球,价格便宜,眼看一个接一个的卖了出去。   白细可舍不得那些小玩意儿,趴在马车里不舍得看着它们一个个被人带走,霍铮眼一花,白细突然从车厢扑出来,“铮铮,你留一个给我吧。”   霍铮编制了那么多小东西,他留下的仅有腰上挂着的那只兔子,其他的都要被别人买光了!   可是,他看着霍铮一点点鼓起来的钱袋,挣扎后松开手,“算了,你把它卖了吧。”   说完,他把腰上唯一的兔子解开,小心捧到霍铮面前。   霍铮不说话,接过兔子,余光瞥见白细顿时发红的眼睛,默不作声地重新将兔子塞回他手上。   “它是你的。”   继而把最后剩下的一只小玩意儿送到他掌心,“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细:那铮铮你可不可以也是我的QVQ 第10章 爱美之心(捉虫)   街巷路道皆由青石铺成,昨夜下雨的缘故,石板湿漉漉的,泛出幽幽暗暗的光,边沿打着层层青苔,偶尔从中探出一朵小花儿。   买卖经商的小贩牵着驴推着车走街串巷,寻找一处惹人注目的落脚摆摊点,白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他们对面,有个卖拉花糖的老伯,老伯脚踩着拉糖机嗡嗡作响,很快,甜丝丝的香味流窜在巷中,引来孩童们的注意,小孩们哒哒奔跑进巷,不及腰身的个头,矮矮小小的萝卜头们眼巴巴围在老伯身边,掏出从娘亲那得来的一文钱,纷纷排队等老伯把拉花糖一个个打好。   霍铮瞧见白细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待那群孩童们舔着糖颠颠跑开,便走到老伯摊前,买了一串糖。   白细眼睛都亮了,接过糖小心翼翼舔了舔,糖块化在舌尖,十分甜腻。   他把糖递到霍铮嘴边,霍铮避开,让他自己吃便可。   今日开集,外出游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有成群结伴边走边摇扇子晃脑袋吟诗的书生,有骑在马上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还有些小户人家里不受拘束的妙龄少女,游客多了,小贩们仰高脖子卖力吆喝,什么卖锣鼓的卖瓷瓶的卖家禽的抛竹圈换取小玩意儿的……   霍铮所带的货物比起其他商贩所卖的,确实算不上显眼出色,仅是些他亲手制作的农具。   霍铮的货物不出彩,他身边却跟了个出彩的人。   停留下的游客很多,唯独很少有人停在他们这摊,白细窝在车厢内看得明白,大家只买其他商贩而不买霍铮的货物让他干着急,霍铮不骄不躁,有人问他他也不会如其他小贩那般竭力吆喝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仅是一板一眼的报出货物的价钱与用途,沉闷无趣的样子让游客兴致缺缺,赶去其他商贩的摊点凑热闹。   “哎呀!”白细眼见好不容易多停留一会儿的游客又离开了,屁股动来动去,实在坐不住,忙冲出马车,霍铮回个头,就看到白细抓着人家的衣袖,说:“买嘛买嘛,那是铮……亲手做的,很结实的!”   游客被扯住后本是不悦,在瞧清楚白细的模样后,发出嘿的一声,转头看向霍铮的摊,问白细:“这儿是你的摊?”   “对啊!”   游客折回摊前,挑了几件农具,价钱便宜,且质量确实好,买了倒是不亏,游客掏出钱袋把钱递给白细,   出来游街巡集的人只是为了寻个开心,哪怕只是因为一件商品,又或是路过的一个人。   白细让人赏心悦目,他开口叨叨个不停,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巴巴瞧着人,忒招人了,轻而易举令对方妥协。   卖出第一件农具后,白细就慢慢地摸透道,霍铮却不许他出来让人瞧见,白细帮忙挣到钱,此时也难得固执起来,不肯回车厢窝着干着急。   后来霍铮就对他没辙了,白细软硬兼施,霍铮哪能招架住,白细趁他神情稍有松动,就跑到摊前学着附近的小贩们吆喝,他的嗓音可比其他商贩动听多了,软软亮亮的,很快引来游客们注目,追寻声音的源头逐渐围在摊子前,看白细卖货。   小小的摊子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双眼睛落在白细身上,他内心打鼓,前一刻还执拗地卖货,此时胆怯地躲到霍铮身后去了。   霍铮:“……”   有游客笑道:“小娘子你卖不卖货啊,把大伙儿叫来自个儿却又躲起来,这是闹啥事呢?”   周围的人群哄笑,霍铮黑下脸,打算让白细回车厢避避,有霍铮在,跟樽门神似的守着,倒让游客不敢笑得张扬。   出来摆街的商贩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或是青年男子,除了些卖花儿的女子,很少见到有女儿家出来摆街的,更没见到过哪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摆街。   大伙儿见白细躲起来了没意思,有几个人询问货物价钱犹豫要不要买,游移不定时,白细从霍铮身后探出眼睛,“买吧,很好很好的。”   霍铮让他回车厢,白细看游客没答应买货,急得顾不上其他,从霍铮身后站出来,逢人就说,买吧,很好很结实的,他没有其他小贩夸得天花乱坠的本事,但从霍铮手上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很好。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当真有游客买起他们的货来,慢慢的一个接一个,不用半日时间,货全给白细一人卖出去了,他口舌笨拙,奈何眼睛会说话,比刻板无趣的霍铮强得多了。   待游客们全散光,白细数着手里的钱兴奋极了,捧到霍铮面前奉上,笑得合不拢嘴,小白牙露出整齐的两排,“铮铮,这些全都给你。”   霍铮心神复杂地把钱全都收好放进钱袋,都替白细收着,他牵起马车,看时间不算晚,白细又是第一次进城,就打算带他在禹城附近逛逛,给他买些东西。   城里有城里的好,就像方才游客虽然因为白细的容貌被吸引到摊前,却不会放肆无礼喧嚷,买完东西就离开。   观人面目如何乃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道理如此,游客对白细虽未做出逾越之事,也教霍铮对白细却心生愧疚。   有了钱,可算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白细趴在车厢内吃着霍铮给他买的小零嘴,他们赶到米行买了些米,随后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马车缓慢驶在人群里,一阵喧闹声后,前方突然发生扰乱,霍铮担心马受着惊吓颠簸到车内的白细,遂将车靠在路边暂时停放,白细趴在车窗,听到外头有人大喊抓贼。   游人如织,小贼撞翻摊艰难地冲在人群中埋头狂奔,被撞开的人群骂骂咧咧,行人有心见义勇为,碍着人潮拥挤也是有心无力,那小贼恰好跑过马车边,霍铮见状,眉头都没紧一下,迅即伸手精准扣住小贼的肩膀,力道加重,单手把小贼掀倒在地,一脚踩上对方肩膀,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   围在四周的游人纷纷鼓掌叫好,说要把小贼押去见官。   被偷盗的主人赶上来,从小偷身上拿回自己的东西。巡街的衙差前来把小贼押走后,霍铮牵上马车继续走,后方那主人就追了上来。   白细探出脑袋往后看,提醒了霍铮一句。   “感谢壮士将贼人捉住,壮士功夫了得,不知可否赏脸移步,老夫设宴好好款待两位。”   白胡子老伯衣饰不凡,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百姓。霍铮沉眉不语,白细眼珠子转溜溜的看着对方,老伯对他笑笑,“夫人好相貌,有福气。”   老伯将白细错认成霍铮的妻子,霍铮眉毛一拧,冷声回绝了他的邀请。   老伯也不知自己说错那句话让眼前好心的壮士变了脸色,他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老夫欠壮士一次人情,若事后有需要用到老夫的地方,可来弘扬馆找我。”   霍铮不予置否,牵起马绳就走,白细探出车外,对霍铮说:“他是好人。”   霍铮嗯了一句,出城后驾起马车往回去的路赶,夜色渐深,白细从包裹中取了件外衣披上,又找出另一套,掀开车帘悄悄往霍铮身上盖。   温软的手指触到颈项,霍铮手一抖,险些把马车驶进山沟里。 第11章 耳朵耳朵   雨过天晴,白细捡起一条被雨水冲刷脱落的狗毛草悬在手上左右摇晃,环顾周遭,没瞧见新奇的的东西,眼睛就又重新黏回他前方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霍铮在跟人打听消息,事情似乎已经谈妥,白细见陌生的村民离开,才往对方那儿跑去。   待村民走远,白细将狗毛草放进霍铮掌心里,“铮——”他赶忙闭嘴,改口问:“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他想叫铮铮,霍铮却在出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他在外时不能那样喊他,不然下一次就不带他出门,不仅如此,霍铮现在护白细护得格外紧密,凡是白细要出门,都得戴上前不久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面纱,防止他的容貌再被其他村民看了去。   白细对霍铮的用心良苦半知不解,面纱清软透气,样式颇为精致,他戴上喜欢,霍铮送给他的东西全当宝贝对待,自然无心去留意霍铮的用意了。   前段时日霍铮花了些钱让居住在马场附近的村民留意洪金的动向,今天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金洪从外面回来了,他得趁此机会过去找人把马场的地契要回来,这是他们霍家留下的东西。   他将事情大致与白细说了一遍,两人便往霍家马场的方向出发。   过桥时,桥边两岸有不少村民在撒网捕鱼,见着他们,无一不窃窃私语,眼神都变了。和前段日子不同,村民眼神隐约透出嘲意,好像白细与霍铮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那些龌龊的念头大多是他们意淫而成,在这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年代,空口无凭不可怕,最怕的是三人成虎,随口胡诌的谣言好似成真变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霍铮外出多年,村里人不了解他的品性如何,却知男人本色,色/欲之重。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貌美年轻的嫂子死了丈夫,试想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如何忍得?   圣贤书里的圣人只在书里听过,他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而村里此类离经叛道的女干情从不少见,苟合通女干的人事发后无非远走他乡,或留下受进鄙夷。   如今村民认为霍家的老二与他嫂子有一腿,一面妒忌,又一面瞧不上,人心的险恶与复杂白细还未能去细细体会清楚,霍铮嘴上沉闷却心如明镜,清者自清,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白细,如此单纯的人不应受到旁人恶意的揣测骚扰。   他们一路寻到马场。   霍家马场门面清冷,管事的不在,唯一留下来打理场地的小厮就开始混起日子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   霍铮不知他大哥为何要将地契交由洪金保管,此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拿回地契才是他的目的,即便马场已经挣不到钱,他都要把地收回来。   禹地不比荣地,养出来的马不够矫健,还容易生病,有钱的门户人家要乘行马车出门,挑选的多是荣地产出的马匹,价格偏昂贵。而禹地自产的马匹,只能用低廉的价钱卖给普通农户,农户进城时用得上马车驮货物,一来二去,农户往城里卖去货物后攒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也瞧不不上本地的马,渐渐地,霍家马场的生意就没落了。   白细跟随霍铮进到马场里,经过几天雨水的润泽,草场颇盛,草地却分辨不匀,有的地方裸露出光秃秃的泥地来,几只瘦弱的马在马圈里无精打采地低头吃草,人进来了看都不看一眼。   两人往里走近些距离,就见后方被栅栏圈出一块空地,栅栏内又分有几个圈,一处养鸡,一处养猪,这圈子许是长久不打理,熏人的气味散发在草场上,若非雨水冲刷过,这股呛人难忍的味道恐怕更为浓烈。   白细捂紧口鼻躲在霍铮身后,小声说:“这里好臭。”   霍铮四处寻人,负责看守马场的小厮提着一个木桶进来,看到他们,张口骂骂咧咧,“你这人怎么又来了,出去出去,再这样我就喊人过来把你们撵出去!”   说着,小厮伸手往霍铮身上推推嚷嚷,霍铮眉宇沉敛,纹丝不动道:“我找洪金。”   小厮怒嚷:“不在!”   霍铮道:“村民告诉我他今天回来。”   小厮冷笑,木桶扔下掀起袖子,白细见他面目憎恶,唯恐霍铮被打,就从霍铮手臂下钻出去,一脑袋使劲全力,居然撞得小厮往后退了几步。   白细展开手臂护在霍铮身前,身子打抖,却强撑凶恶的模样,眉毛竖起,“不许打人!”   小厮一声嗤笑,对霍铮更是瞧不上起了,鄙夷道:“原来村里说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呸!”   霍铮神色顿时冷凝,在他动手前,眼前突然一花,白细那看上去柔弱单薄身子竟对准小厮冲了过去,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他个子没有小厮高,地方没砸准,被那小厮反手一推,干粗活的人力道重,霍铮往前时,白细就给推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忽然这么一硌,疼得白细一声低呼。   霍铮扶稳白细,另一只手抓住小厮肩膀,手上力道一重,那小厮的脸色逐渐发白,额头冷汗不断流出。   惩罚的目地达到,霍铮方才松开手,护送白细离开。他们并未走远,停留在马场附近建的一座亭子内稍作歇脚。   时辰接近正午,日头悬在头顶上,热浪直扑,霍铮见白细额头冒有细汗,将挂在腰间的水囊取下替他拧开,“嫂子,先喝口水。”   待白细饮水解渴后,霍铮心里仍对方才的事存有自责,询问他:“那小厮可有把你推伤?”   他一个大男人与旁人发生争执就罢,却让一个柔弱女子护在自己身前像什么话。念起小厮的猛力推挤,霍铮捏紧拳头,恨不得回去把人揍上几拳,怒意翻涌时,手背传来暖意,他惊愕低头,白细将他的大手包在掌心里,那种不可思议的柔嫩是他这辈子不曾触及过的温软。   白细说:“我不疼啊。”   恍如梦醒,霍铮抽回手,眉间自责更甚,为自己没保护好对方,更为此般对不起他大哥的举动,他嫂子心智单纯,嫂子不懂道理,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他万万不能越过那道线分毫。   “嫂子。”霍铮突然厉声,“我心里敬你,将你当成亲人保护,未存有半分逾越念头,你不能……不能再像方才那样碰我,这是不对的。”   霍铮拒人之外的态度叫白细眼睛泛酸,他如今也算是明白了,霍铮会对他好,却禁止自己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白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只许他对别人好,却不准别人对他自己好,真奇怪。   奇怪归奇怪,白细仍然很喜欢。他缩回手默默叠在身后,“是我不好。”   霍铮板起脸人硬下心肠,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油纸上裹着昨天蒸好的凉糕,采用荷叶莲子蜂蜜制作的,味道清甜,不仅能饱腹,更有解暑清热之效,每逢酷暑时节,乡下人家大多都会准备凉糕,给外出干活的男人带上,防止在烈日下暴晒的男人中了毒火。   晌午过后日头没那么浓烈,风也凉了起来,白细吃完凉糕便靠在亭子里打盹,霍铮面对霍家马场大门的方向盘腿而坐。   整整半日,马场一丝动静也无,白细跟霍铮算是白跑了一趟。   未到傍晚时分,霍铮不打算等下去。他见白细抵臂靠在柱子上睡觉,此时的风虽有些凉意,但常人在此等环境时入睡,也要热出一身的汗,反观白细,干净清爽的样子,没有半点汗。   霍铮仔细回想近日的状况,惊觉他的嫂子似乎越发能睡了。   影影绰绰间,白细在霍铮的低唤中睁眼。他揉上迷糊的眼睛,睡足半日仍掩饰不住疲倦,嘴里嘀嘀咕咕的,问霍铮发生了什么事。   霍铮细看他,“嫂子,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呀。”白细这段时间总是困倦,除去这点,身子并无其他不舒服。   霍铮观察他的神色,白细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若不舒服根本隐瞒不住他的眼睛,他只好缓下心中疑虑,说道:“我们回去。”   白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不等了吗?”   “嗯。”   过桥后,霍铮领着白细沿木林小径回去。小径附近有一条从山上冲流而下,环绕大半小村的月牙溪,溪水清澈见底,水流湍急,因此很少见到水里有鱼虾,加之此而较为偏僻,小孩们宁愿去河塘边捕鱼,少有人会绕这条路走。   霍铮本意是带着白细散散心,回到家后,却发现白细精神恍惚,好似藏有心事。他以为白细是因为方才的事闷闷不乐,就不再多问。   事实却并非如此。   白细第一次对霍铮有所隐瞒,方才经过月牙溪时,一股灵动之气冲进他的体内让他精神大震,那股气存在他身体里狠狠激荡,整个人仿佛被洗涤般,舒爽到要飞起来。用过晚饭后,日头还未落山,白细便感到一阵蠢蠢欲动。   他一改往日缠在霍铮身边的常态,扔下碗筷在霍铮疑惑的视线下疾步跑回房,房门才关上,那股冲动再按耐不住。   白细走到铜镜前摸摸自己的脑袋,紧接着,从发中缓慢顶出两个东西。   白细轻轻碰了碰,垂落下的耳朵微微颤抖,他发现,这双耳朵比起之前已经长大一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霍铮推门而入撞见兔耳朵,呔,哪里来的小妖。 第12章 送花的人(小修)   屋内暗淡,他把烛火移到镜台前放好,凭借光亮开始专注地打量起他的耳朵。   耳朵是比起之前长大了,绒毛长了不少,将两只耳朵完全密密覆盖,在烛光的映射下仿佛镀上淡淡的光辉,看上去已然是只大兔子的模样,而不似当时初露出耳朵时,露出的都是粉嫩的皮肉。   白细耳尖一抖,面对镜子摇晃起他的耳朵,毛茸茸的垂耳左右摇摆,往脸颊上甩来甩去,软软的绒毛触及细嫩的肌肤,痒痒的,他失笑连连,笑过之后担心被霍铮发现,连忙捂紧嘴巴,以防让霍铮听了去。   他知道的,人都怕妖怪,可他喜欢当人,更喜欢留在霍铮身边,为了不被当成妖怪赶走,他不能让对方知道他有兔耳朵,这是他唯一对霍铮隐瞒的秘密。   他在房内来回踱步,等待夜深人静时刻的来临。   夏夜凉爽,在外晒了一天的村民贪凉,便比往常休息晚,用过晚饭常常一家子的人坐在屋外吹风吃果,点几盏油纸灯笼打发小孩让他们结伴拿去玩闹,好和自家婆娘咬耳朵说些荤话。   霍铮亲手制作几盏灯笼,灯笼点明挂在院子里散发淡淡幽光,剩下的一盏样式精致些,他走到白细门外,将独留下的灯笼放在门边,才悄悄退去。   深夜里,白细的耳朵恢复常人时的样子。时辰晚后村民三三两两回自家歇息,油灯熄灭,狗吠声逐渐弱下,整个村子彻底安静下来后,白细小心打开门,脑袋探在门外观察霍铮所睡房屋情况,霍家大院黑沉沉的,方才壮胆踮起脚尖往屋外走。   月上中天,院子静谧,银色的月光将石板照得发亮,一轮圆月倒映在井口水面,白细鬼鬼祟祟穿过院子,直到开了大门出去,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趁夜出门了。   尽管月色当头,周围仍是一片漆黑,树影随风摇晃,远远望去仿佛午夜鬼影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森恐渗人。   白细胆小,硬着头皮往月牙溪方向蹦去,夜色中一声桀桀的鸟鸣吓得他寒毛竖起,耳朵险些露了出来。待他赶到月牙溪时,眼眶悬有泪泡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溪边弥漫纯透的灵韵气息,正是这股天地灵气,方才让白细受惊的心灵得到慰藉。   水从远古而起就孕育万物,汇聚的灵气极其纯粹浓郁。村有许多河流,唯独月牙溪不受人们干扰,灵气丝毫无损。白细自化成人后日渐困倦,直至今日路过月牙溪时精神大振,才明白此地的灵气对他极有益处。   他们从畜道修成人时极需天地间的灵气,灵气足,对他们巩固人形更是稳定。溪水潺潺,月色下泛出美丽的光,沿着溪边,白细找了处地方席地盘腿而坐,屏息凝神,呼吸时随着水流的声音起伏,将天地精华吸入肺腑中。   五更天,在地里看瓜的刘麻子从帐篷里摸索着出来尿尿,昨夜地里老鼠猖獗,扰得他一宿没睡好,窸窸窣窣解开腰带准备放水,前方不远好似一道白光晃过,四周皆荒郊野岭,除了满地的瓜,哪来的影子?刘麻子一个哆嗦,眼都瞪圆了:“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眼前空空,哪有什么白光,怕是他困糊涂了才出现幻觉。   刘麻子抽上裤腰带回帐篷,人高的杂草丛中,一只白茸茸的兔子从草底下蹦出去,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蹦回霍家。   白细回屋后换了身衣服,头发沾有草叶,一一打理干净。   这时院子传出动静,是霍铮起来了。整夜未眠,吸入灵气后的白细精神抖擞,身上整理干净了,才出去找霍铮。霍铮面色如常,白细遂放心,他出去的事,没有人知道。   接连几日,白细都趁霍铮休息后从屋中跑出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碰上当夜留在地里看瓜的村民也不怕了,灵气固体,他如今能随时变回兔子悄悄离开。   白细放开了胆,村民却在连续几日撞见白影又不曾见其人后,跟其他村民一口咬定村里闹鬼。   他们把鬼怪形容得面目可憎,说是个无脸鬼,只看得清背影,脸被挖了去,血肉模糊才看不清。真真假假的事经过一人又一人传言成了真的,很快闹鬼此事传遍长月村,一村里时人心惶惶,太阳刚落山,大人就把贪玩的小孩撵回家,免得被鬼捉去生吞活剥。   白细搬了一张小木凳坐在隔壁婆子门口听她说故事,听得入神,回去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汲取天地精华的白细面色比起来时红润许多,人也精神,午饭用过缠着霍铮要他说故事,霍铮放下手里的活,白细简直都要黏到他身上了,拉开些距离,霍铮才答:“嫂子,我不会说故事。”   霍铮其实听过一些杂谈奇事,可他性子沉闷,说起来定然刻板无趣,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噢…!”白细不恼,“铮铮,你信村里真的闹鬼么?”   霍铮自然时不信,“神鬼之事,不过是糊弄人的。”   白细心智单纯,近日却总喜欢跑到婆子那地听些神神乎乎的故事,霍铮从不阻拦,却担心他受到影响,只好试图劝他少听些。   霍铮自我做出反省,或许是他总让白细闷在家里才造成这样的局面,院中的活儿清完,霍铮把鱼篓背上,“嫂子,今日出去捕鱼。”   让嫂子出门多透透气,大概就不会总去想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白细戴上面纱跟在霍铮身后出门,路过张屠户一家,屠户家刚宰过狗,闹鬼之事如今在村里穿得沸沸扬扬,狗血辟邪,屠户就把还热乎乎着的新鲜狗血往门外泼,泼去泄气秽气,狗血四溅,落在白细的脚边。   今日他穿了一身素青色的衣裳,软靴与裙摆被狗血沾上,霍铮挡他不及,脸都沉了一半。   浓重的血腥味让白细双腿发软,瞥到身下染有血的衣裳,手指发抖,抓紧霍铮的手臂,“血……”   “别怕。”霍铮环顾周围,离河塘已经不远,“等到了河边就能洗干净。”   白细抓人抓得很紧,霍铮不得不开口与他商量,“嫂子,能否把手松开。”若是村民看到这一幕,怕不是又要乱嚼舌头,他一个大男人可将名声视作粪土,但他不能让他嫂子遭人误会。   “……不放。”白细抓紧他,低下脑袋一副要哭的语气,“我怕血……”   霍铮只好让他牵着自己衣袖,抵达河边,挑了处水草人高的河岸歇脚。   “嫂子,你在此坐下,等我片刻。”   白细依言坐好,他看着霍铮下河,折去圆硕的叶子交叠,是要给他打水洗干净脚下的污渍。   河面远些的地方漂浮有从上游顺水飘下的花,水中之花色泽娇艳美丽,霍铮回岸时见白细一直望着他这边的方向,他回头看了看,突然返身再度入水,走远了,把浮在河面的花全部收拢距离,一手稳稳端着盛有水的叶子,另一手臂把花纳入胸前圈在臂弯,头一次做个采花人,回到白细面前。   白细眼也不眨地看着霍铮走近,怀中捧有一束好大的紫色花朵。   两人视线相触,霍铮没什么表情的把花递给白细,退后两步,维持该有的距离半蹲下,捡起白细一小角裙摆,沾上水仔细清洗。   而白细呢,心神全被霍铮赠予他的花吸引去啦。   霍铮对他真的很好呀,他不过是多看了一眼,这人就把它们全部带来送到他眼前。   花上带有水珠,唯恐染湿衣裳,霍铮交给白细前就轻轻抖干净了。   花香芬芳淡雅,嗅时让人的心忽然柔软下,也不知是由于花太美,还是因为送花之人。   白细收下霍铮的花,神色恬淡,好似将一个人的心意收下了放在心上妥帖安放。 第13章 霍铮懵了   霍铮送白细的花儿被他置放在房内最显眼的地方,用陶瓷长瓶装着,根部浸泡在水里,能放上好几日。   白细每天睁眼后第一件事便是下床看他的花,哪怕用饭时,都要把花瓶抱到桌上放好,时时刻刻看守。   他把花当成千金宝贝呵护,尤其落在霍铮身上的目光,跟情窦初开的姑娘家看心上人似的,霍铮已经生出悔意来,暗道不该把花送给白细。   第七日后,花枯谢了。泛黄失水的花瓣叶子皱巴巴地无力垂落,白细赤脚下地,捧起他的宝贝花往外跑,黎明渐起,霍铮正将房门拉开,一个影子从旁边窜进他怀中。   哐——   坚硬的瓷瓶用力击在胸口,霍铮胸前一紧,“嫂子……”   霍铮身板硬实,不但没被白细撞退,反倒是撞入他怀中的人脱力跌倒,一屁股弹坐在地,疼得哎哟一声。   白细疼是疼,手上却不忘抱紧他的花瓶,眼睛落在枯黄的花叶上,“铮铮,花谢了。”   霍铮抚他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嫂子,可否伤到哪里?”   白细答非所问,“花死了。”   草木皆有情,更何况这是霍铮亲手送给他的花,白细内心难过,霍铮低头看他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白净圆润的脚趾染了泥土,无力低叹,认命的去院子打了半桶水烧热,“嫂子,先洗一洗。”   白细还抱紧他的花瓶不撒手,霍铮只能说:“一会儿再采些回来。”   白细摇起头,“不一样的。”   他对第一有种天生的偏执,就像霍铮把名字告诉他并加以纠正,白细却只记住第一印象的铮铮,到如今都改不回来。   霍铮把水热好,回屋找到神色落寞的人,想起将枯萎的花夹在竹简中可存放很久,把方法跟白细说过一遍,白细才肯安静下来洗脚,女人家的脚极为私密,是外人不能看的地方,霍铮不敢留在屋内,接过花瓶去找些竹简将花存下。   此事之后,霍铮打消送白细任何东西的念头,他只怕给对方送根草,都会被白细当成宝贝收着。   气候愈发酷热,坚持与霍铮出门的白细现今留在家中避暑,月牙溪灵气充足浓郁,每每吸入灵气后他都能感受到体内产生的变化,遗憾的是村民白日在外劳作,他不敢挑这时候出去,唯独到了深夜,才悄悄从屋中溜走。   白细如今形随意变,是只大妖怪该有的厉害样子了。   本以为夜色如常,不料后半夜刚过,天上忽然刮起狂风,狂风席卷之后便是暴雨倾盆,雨势汹汹,整座小村笼罩在浓重的雨幕下,枝叶乱扫,鸡鸣狗吠,雨势太大,将任何声音都掩盖了去。   野外荒山里,白细慌乱择了处地方躲进去避雨,寻找洞沿途中,不一会儿的功夫衣裳带人全部湿透,好在洞内干燥岩壁坚实,雨水渗不进,他记挂家中的霍铮,在洞口徘徊踱步,又怯于雨势凶猛,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白细记挂于心的霍铮此刻趁夜点燃烛火,窗户哐哐作响,狂风漏进房内,吹得手臂发凉。他披起蓑衣将晒在院子的腊肉收好,担心白细雨夜受寒,忙从红木箱中翻出不久前晒过的被褥,单手拎起烛灯,往内室的方向过去。   微弱暗淡的烛光摇晃着映在窗纸上,霍铮在门外徘徊,夜半时分小叔子在嫂子门外敲门想想着实有些违背伦理。   狂风大作,半晌后霍铮才抛除顾及扣响门扇,他静默等候,屋内漆黑,无半分动静。   霍铮曲起手指重新敲了三下,无人应答后才抱着被褥回房,心中却存有疑惑,他不做多想,只熄了灯回床继续休息。   雨持续的时间较长,白细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冒着细雨赶回霍家,这个时辰霍铮就要起来干活了,他匆忙找出一条干净的衣裳换好,彻夜在外身子受寒气入侵,白细捂起鼻子连连打出好几个喷嚏,着了寒气,脑子跟着迷迷糊糊。   “嫂子。”   屋外,霍铮拎有一碗熬好的姜汤,他耳目敏捷,听到喷嚏声便知晓白细因昨夜的风雨受寒,迅即把姜汤热好,女子体质本偏寒,寒气入体,一刻耽搁不得。   白细拉开门,见霍铮端着一碗汤端端正正候在屋外,发红的鼻头一皱,蹦蹦哒哒跳了出去。霍铮下意识跟随白细的动作叮嘱他当心摔倒,眼睛落在地上看到他的鞋子时,心中不由错愕。   白细换了衣裳,却忘记将鞋换去。鞋底印有一串串泥渍,白色的鞋面更是让泥水染得泛黄,一眼看去就知他在下雨时外出过,可昨夜暴雨倾盆,白细一人要如何独身外出?   出于何种原因要瞒着他趁夜外出?   霍铮惊疑,面上不作其他神色。   一整碗姜汤喝进肚子,辣得白细直吐舌头,眼泪狂流,“好辣好辣,有水么有水么铮铮……”   白细毫无做作的单纯反应让霍铮更是迷惑,出去倒了水,疑心起后,趁白细喝水,霍铮发现他的头发也是湿的,即便换过干净衣服,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他身上带有一股潮湿的水汽。   村民对他们的谣言从未断过,霍铮自认为无愧于任何人,从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第一次,他心里产生了动摇。   趁用早饭,霍铮装似随意地询问几句,句句戳心,避无可避。   白细支支吾吾,东答一句西答一句,听到霍铮起夜给他送被褥,连忙埋头扯谎,说自己睡得沉,耳尖却因为第一次撒谎,红得发透。   白细的反应仿佛一桶冷水浇在霍铮心上,他敢肯定,对方对他有所隐瞒。   霍铮捏紧拳头,难不成是他一直错看了人?村民对他嫂子起的龌龊念头转移了他注意力,他的嫂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趁夜外出和男人厮混?   他隐约记起那些村妇说过,外表越是单纯的人,欲/望愈发强烈,他的嫂子看上去单纯懵懂,他刻意撒谎隐瞒自己,难不成真如外人所说,他的嫂子暗地里背着他与他去世的大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霍铮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铮哇,以后你会更懵的,嘎嘎嘎。 第14章 ‘小叔子’的试探(捉虫)   霍铮懵了,白细傻了,吓傻的。   白细守着他是个妖怪的秘密战战兢兢度过两日,生怕霍铮再多问他一句。倘若霍铮严肃质问他此事,在霍铮面前,白细没有多余的勇气与胆子继续撒谎。   他忧虑忧心地想,做人真难,撒谎做人就更难了。他要留在霍铮身边,不得不欺骗对方。   他安分守已地待在家中哪也不去,往时霍铮出门,他就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为了打消对方疑虑,他减少出门的次数,霍铮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让白细忐忑的心逐渐放松。   殊不知霍铮面上无波无澜,实则陷入两难境地。   霍铮一方面不愿意去相信此事,另一方面却难逃内心的自责煎熬。   每逢深夜,他在霍千钧碑牌前站到后半夜忏悔过后才回房,白细异于平常的乖顺安分令他疑心越重,霍铮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起白细的一举一动。   “铮铮!”   白细将晾在院中晒干的湿柴搬回灶房叠放整齐,竟瞧见霍铮立在院中出神,他绕在对方身旁反复呼唤,霍铮神志牵回,迎上白细纯透的眼神,万般思绪交杂,他忧心此事,不过两天下巴就青了一片,满满的胡茬短硬刺手,人突然间老成了几岁。   白细伸手欲摸摸他冒出来的胡茬,被霍铮一把捉住手腕,很快松开。   霍铮背对他,语气听不出何种情绪,与平日那般道:“嫂子,近日田里有所收成,我得过去帮忙,你独自留在屋内不安全,一起过去吧。”   “噢!”   白细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下来,兔子再闷,也需要出门放放风的时间。他欢快回屋取了水囊将水灌进去装满,方便带上。回头看到霍铮仍在原地岿然不动,催促他一声,争抢着替他把另一个水囊灌满水。   霍铮带白细去田里其实是另有目的。   他要试探白细,试探他的嫂子是否真与村里的某些人有所勾结。近段时日田地的劳作物成熟了,村民忙着收取,午后等日头渐小,每家每户的青年男子几乎都要下田收获。   下田地的村民多为家中健壮男子,村内几乎所有的年轻男子聚集在此,他故意带白细下田,就是为了看看会不会遇到白细认识的人。   白细连谎话都不会说,若真的遇到那人,他所表现出的反应,脸上表情是藏不住的。霍铮不希望出现那个人,前往田地的途中,掌心一片湿透。   霍铮的所作所为令他自己充满负罪感,可他却不得不那么做,进退难为。   田地热闹,村民皆聚于此,在旱季来临前又是一年好丰收,尽管不是些精细作物,却是他们一家老小肚子填饱肚子的粮食。   阳光照射下劳作的汗水随处挥洒,男人们解去衣服光裸起膀子干农活,一些跟来下地的女人瞧见了也不害臊。民风朴实,日子粗糙惯了哪有那些小女儿家的扭捏作态,有的农妇还用自家男人与其他人比比哪个身子骨强壮,若有哪个人瘦成皮包骨,少不得招来一番嘲笑。   霍铮停在距离白细不远的地方观察他,歇息时上岸的村民纷纷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白细与这儿的一切格格不入,入世前不食人间烟火,入世后有霍铮贴心保护,他纯粹干净,即便此刻戴着面纱,也难将外人的视线隔绝,就连原本聚在一块闹闹嚷嚷的人接连安静下来,人心复杂,人人看着他的目光亦不一样。   白细不知其他人如何看待他,田地里霍铮脸色变了又变,本是存有疑心想试探,真做了此事,霍铮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忍受,他受不了白细被这些村民围观。   霍铮大步上岸,背起竹篓对白细说道:“嫂子,咱们回去。”   竹篓内空空如也,霍铮分明还没开始干活呢,他们在地里停留还不过半柱香时间,白细跟着他,迷迷糊糊问:“怎么才出来就回去了呀?”   霍铮木着脸,道:“没有必要了。”   无论出于何种目地,他都不该对他嫂子做出如此的试探,更不该让其他男人多看他嫂子一眼。   霍铮心绪难平,他深感自己愧对大哥,愧对嫂子。对于白细趁夜外出的事他不敢再问,有时想着或许是自己胡乱猜测,便埋头苦干农活,每日起身后手里的活没停过,白细跟在他身边劝也劝不住,直到夜里累倒在枕边沉沉入睡。   霍铮决心把此事忘记,继续替大哥照顾好嫂子。   某日,霍铮把屋院中的檐顶全部修葺完整,他看天色已晚,回屋叮嘱白细早些休息。   “嫂子。”霍铮顿了顿,好似有话要对白细说。   白细朝他走近,淡淡的烛光透过窗户剪纸映在他脸庞,忽明忽暗,他方才洗过头发,一头乌发柔软搭落在颊边两侧,温柔而俏皮。   “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恍惚中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那软亮的嗓音重新响起,他才道:“好好休息。”   霍铮送到房门外,目送白细回屋,室内烛火熄灭才转身离开。就在他以为事情真的过去,他嫂子从此安分守着霍家时,当夜却又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夜深时分,人该休息了。   霍家大院却立有一道孤零零的人影,霍铮今夜不知为何反复难眠,他独自留在院中坐了一会儿,观天色,听风语,摒除杂念,三更过,才踱步回屋。   愀然无声,霍铮辗转反侧,隐约察觉出要发生一些事。他起身将面对院子的一扇窗户拉开一条缝,定身端坐。   屏息凝神时,昏暗的夜色下忽见一抹影子悄然出现在院中,定睛看去,那人不是他的嫂子又是谁。   霍铮如遭雷击,浑身僵住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铮铮这几天表示过得很煎熬,沧桑脸。   一首是你想太多 掌声送给他。 第15章 ‘小叔子’的愤怒(补齐)   白细回房之后并不知道霍铮在院子里纹丝不动地坐了许久,夜半三更,更深露重,月亮隐匿进层层浓云之中,整座院子都暗了下去。   他几日没出门,时辰一到,就从床上起身放轻手脚整理好衣物,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屋外的动静。   今夜无月,四下黑寂,霍铮屋院的方向黑漆漆,白细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小心挤出去,顺手抓了一只白天偷偷留下的火折子。屋外阴暗,他蹑手蹑脚摸着黑穿过大院时,隐匿在云层下的月亮忽然显出一角,朦胧的银辉为他照亮夜路,同时也让坐在屋内的霍铮将他看个一清二楚。   这些他自然是不知晓的。   出了大院白细才敢将火折子点燃照明,他杵在门外左右张望,趁夜悄悄溜走。   就在白细前脚离开霍家大门时,霍铮紧随他身后,兔子溜得快,周遭哪里还能见到白细的身影。   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霍铮捏紧门栏,木屑簌簌落下,手指被木刺扎出血也不自知。   他万万没想到也不敢去想,他的嫂子,竟然趁着半夜出去偷人,那副轻车熟路的架势,一看就知做过不少回。   嫂子的傻,究竟是真的还是为了蒙蔽他装出来做做样子?又或真的是他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霍铮无心细想,神色麻木地立在门外,理智催促他立即跟上去,只要跟上去,就能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可他没有动,手脚在这一刻突然使不出力似的。   霍铮无力叹息,回了主屋将油灯点亮。他一动不动坐着,他在等,等他嫂子回来给他、也是给他大哥一个交待。   月牙溪边,白细盘腿而坐,随着吐纳将缭绕在附近的灵气吸入肺腑中。   此时无月无光,他身上却有淡淡光华发散,银色光华渐渐浓烈,周身流萤聚集飞舞,田野间虫鸣连绵不停。   白细不知他身体发生的变化,亦不知道在他身边,许多蛇虫鼠蚁野猪山鸡皆以他为圆心聚拢在一起。最后一丝光华隐没在他体内暗下,白细方才深感自己的身子由内到外产生了舒心的改变。   他的眼睛比起从前更为明亮,夜色下宛如皓月银辉,肌肤愈发细腻光滑,明眸皓齿,漆黑如瀑的长发越过腰身以下垂落至脚踝,就连骨骼也似柳条抽开,个头稍渐长高了。   白细睁眼,与一双在夜色光发出黝黑光芒的猪眼睛大眼瞪小眼。   “……”他眼珠一转,猪的眼珠也跟着转,猪鼻头耸动,发出哼哼喏喏的叫声。   “啊!”头皮发麻,白细往后倒去,而聚在他身后的鸟兽受惊后皆往四处散开逃窜。   他这才看清楚附近的虫虫兽兽,密密麻麻一群,无数双眼睛齐齐落在他身上。   白细:“你们是……”   虫兽们对着他叽叽喳喳吵成一群,令白细惊奇的是,他竟然全都听明白它们此刻在说些什么。   野山猪说他看起来白白嫩嫩,入口味道应该可口香甜,白细怕它真扑上来把自己吃了,忙与它解释,说自己不好吃。   火鸡说他长得像个小白脸,它们火鸡一族的族长就好这一口,说要把他招赘入族,做它们的火鸡夫王,白细忙说它们人妖殊途,在一起是要遭天谴的。   有野狗发了狗瘟,王八龟神医说再不及时医治野狗就要死了,王八龟神医寿命长久,比起其他动物活了许多年头,它拥有一身好医术,山里的动物们生病了都找它看病,它说的话权威极重,所有动物打心里都非常敬佩它。   白细顺着王八龟神医的视线找去,果然有一只骨瘦嶙峋的野狗躺在石块上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王八龟神医说它怀有身孕,若是死了,那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白细善心泛滥,依照王八龟神医的指示,连夜潜入村里老大夫的家中,昧着良心偷偷取走几味药草,煎熬成药汁给野狗服下后才离开。   忙了一整夜,天亮了。   赶回霍家中途他遇到起早放牛的村民,意识到时辰已经太晚,便拔足狂奔,喘着气面目绯红蹑手蹑脚溜进霍家院子,正欲回房,余光却瞥见主屋内漏出的一丝光亮。   院子静谧,说明霍铮没有醒,若是人没起身,屋里哪来的光照。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白细在屋外徘徊,他有预感,霍铮就在屋内等他。   推门忐忑而入,正对着他的前方,只见主座上霍铮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料到他会推门进来,烛火燃至尽头,油尽灯枯,霍铮就这般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枯等整整一夜。   霍铮的嗓子很哑,“嫂子,你终于回来了。”他此刻内心还是平静的,“一整夜的时间,你去了哪里。”   白细步伐踩乱,撞在桌角上。   霍铮置若罔闻,语气平缓,“昨夜三更时分,你外出见了谁,做了何事,为何要到天亮才回来?”   他站起身走到白细面前,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地看着人。   眼前的“白惜儿”,他的嫂子,肌肤胜雪,气色红润,脸上两抹潮红未消,眉眼间盛水含情,潮潮润润的。细看之下,他嫂子的模样好似长开些许,比起从前更是动人好看,霍铮听说过,女人被滋润过后,容貌亦会产生改变,这些变化,是其他男人给“她”的?   白细怕极,霍铮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眼神跟刀子似的浸了一层寒意,刺得他身上凉飕飕的。   霍铮将他的反应当成是默认,怒火瞬间聚积在胸口翻涌,霍铮咬牙苦忍,忍得心头直抽。   “嫂子,你既然已经嫁入霍家,无论生死,生,是霍家的人,死,也是霍家的鬼,这次念你年幼无知,望你恪守妇道,日后……”   霍铮从嘴里艰难咬出几个字,“日后切勿再犯,此事我绝口不提。”   说罢便推开白细疾步夺门而出,白细扶着桌角连人带桌摔翻在地,脑袋磕着,两眼金星直冒。   霍铮方才的话他单个单个听得清楚,可串在一块,却不明白其中含义,更不知霍铮火气从何冒来。   白细躺在地上,这一次等不到霍铮心疼地扶他起来了。他通红的鼻尖轻轻抽动,咬碎牙拼命将含在眼眶的湿意憋回去,没哭成。   霍铮对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他要去跟对方解释清楚。   剁剁剁——   木头碎了一地,眨眼时间,霍铮竟劈下一整院的木柴。   白细停在门外,他小心绕过叠放好的柴堆,靠近霍铮,见他满身大汗,手起斧落,整根木柴从高往低利落的一分为二,青石地板都给砸出几条裂缝,可想而知霍铮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过是借着劈柴发泄内心的火气。   霍铮一语不发,坚毅的下巴绷成漠然的弧度,一旁的白细被他视作空气。   “铮铮……”白细被他这副冷心冷面的模样吓怕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   白细扁起嘴,“铮铮……”   “嫂子——”一斧头劈至地面,霍铮沉吼道:“你为何要那么做,为何要那么做?!”   他痛心疾首,一连劈飞数块木头。   “大哥虽然不在,我也是能替他照顾好你的,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飞出的木块用力砸在门板上,吓得白细手脚哆嗦,急急忙忙回答:“铮铮对我很好。”   哐,一斧头到底,霍铮扭头看他,却什么都不说。   眼前的霍铮让白细顿时看红了眼眶,他从没见过霍铮露出这样的神色,眼神里布满失望与痛楚。   白细心口揪疼,道:“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霍铮问他,“嫂子,你能坦白告诉我,你出去究竟所为何事何人?”   白细不敢将妖怪的事情抖漏半分,他抓紧霍铮的衣摆,“铮铮,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霍铮面色一变,他连忙说道:“可是我真的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情,真的,我不骗你!”   霍铮拂开他的手背过身,片刻后才道:“罢了。”   白细:“铮铮……”   “嫂子,还望你谨记方才的话,切勿再犯。”   无论生死,都得是霍家的人。 第16章 冲冠一怒为嫂子   禹地的气候变化较为极端,雨季时雨水丰沛,旱季时又严重缺水。自从那夜的滂沱暴雨过后,禹地开始进入夏季中短暂又最为炎热干旱的一段时期。   往日水源充足的河流水位变窄降低,少了雨水的滋润,植被上覆落的尘土增多,土地干旱,有农户院中打的石井出现水源枯竭的现象,村民要淘米做饭,得靠男人挑起扁担水桶往远些地方的河流边装水运回去。   霍家院子内的石井这日起也不冒水了,霍铮支起麻绳落到井底查探,白细趴在边上,一手握住麻绳,目光紧随对方,很担心麻绳不够结实断掉。   白细彻底安分下来,他明白自己隐瞒起来的事令霍铮不高兴,成日待在屋内,霍铮大概还在生着气,不曾主动开口说话,他不敢缠着对方多说什么,却时时刻刻跟紧人,只要他不跑出去,霍铮的脸色就没有那么难看。   时候尚早,白细趴在井口,不一会儿,前身后背给热出一身的汗,薄薄的细制葛衣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身上,束起后散落的长发黏在颈边,他对着井口轻喘,喉间一阵躁痒。   天太热了,连风都透出浓浓热意,蹲在门外的一条黄毛狗,舌头吐得老长,不停哈气。白细咽紧他的舌头,想进屋喝水,却不敢放开麻绳,索性一直跪在石井边,直到霍铮爬上来。   白细从井口退开让霍铮出来,“铮铮,井底有水么?”   霍铮摇头,“水冒不上来。”   他看白细出了一身汗,纤细单薄的身形尽显,目光习惯性移开,大概有些渴,霍铮说:“回屋喝些水。”   白细跟在霍铮屁股后,饮过水止渴,在屋内乘了一会儿凉,就见霍铮从院内提了四个桶,打算去外头挑些水回来留着备用。   旱季短暂,持续时间多为七至十五日,数年过去,村里的农户代代从旱季生活过来,因此每年逢此干旱时节,村民并不慌张,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大不了就是多跑几趟跑远些,有河流的地方总能蓄上水。   白细把揣在兜里的面纱默默掏出戴好,衣裳干透,才出了门。   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集中在巳时前与申时后外出挑水,避开酷热的正午,路边有不少村民同行   。   村民多数独行外出,路上与旁人结个伴说些话解闷,唯独霍铮身后跟了个女人,很快招来其他村民的打量。   村民觉得霍铮十分胆大,挑个水的功夫都叫他嫂子跟着,村里虽然不忌讳成过亲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但白细与其他村妇到底是不一样的。   村中的妇人除了比男人会生孩子外,一样外出干活,有些女人干活甚至不输给男人,身子骨健壮,嗓门洪亮,不受束缚的混在男人中,比男人还爽快。   可白细是出身富裕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白白净净,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他还长得好看,是个男人,谁不喜欢盯着个白白嫩嫩的人看呢。   白细走在霍铮左身后方,对方以高大的身躯替他遮掩去大部分人的视线。   霍铮此时正暗恼着。   他不应让白细跟他出来,心中却因白细趁夜外出的事放不下。他担心白细趁自己挑水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与其他人见面。   霍铮明白,他不该把人想得过于龌龊阴暗,可白细一日不说,他的心结就一日解不开。   河岸沿边都是前来挑水的村民,正值闹旱,缺水的时候,有的村民几日没冲洗过身子,一伙人沿着河流下游,除衣清洗。   两岸上都是男人,若有妇人在,他们也不避讳,白细与霍铮到打水的地方,见到下游处一群光着膀子赤下身的男人在河边边擦头洗脚,白细好奇地望去一眼,很快被霍铮严声警告。   “嫂子。”霍铮低吼,未曾想到他的嫂子竟如此……   他竭力克制,又道:“你背过身,不要张望。”   白细背身,那些村民的身体没有霍铮的好看,不看也罢。   四个木桶都装满了水上扁担,压在肩膀沉甸甸。有些人家专程拉了牛车出来,满满的五六桶水载放在车后,草织的鞭条一抽,吆喝声起,老牛就缓慢回去了。   天气炎热,霍铮满头满背汗津津的,四大桶的水压在身板,他走起路来却连气都不喘一声,可见体魄足够强健。   白细时刻挂念他,“铮铮,你累吗?我们要不歇会儿?”   “嫂子。”霍铮低声呵止,汗珠顺着高挺的鼻翼滑落,他摇头,以眼神示意白细不要在霍家外的地方这样叫他。   “我不累,无需休息。”   返回村落的途中挤满了出来挑水的村民,人群来来往往,泥坡地被洒出的水溅得泥泞,经过村口第三颗大榕树时,霍铮看到了一个人。   他把水桶放下,低低开口:“嫂子,你在原地稍等片刻。”   白细留下负责看水,目光追随霍铮,看到他将一个人拦截下来。   那人正是霍铮找了一段时间的洪金。   霍家马场的地契还在洪金手里,霍铮把他拦下,开门见山,让洪金把地契还给他。   “我大哥走了,马场我替他看守。”这是霍家的地,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外人手上,霍铮想要,洪金却不肯给,马场虽然赚不了几个钱,却也是他攥进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洪金吐出衔在嘴巴里的枯草,他长得虎背熊腰,皮肤黝黑,霍铮体格虽然强健,此时倒不叫洪金放在眼里。   “地契是霍老大亲手交给我保管的,给我了就是我的,凭什么还给你?”洪金理所当然道,把霍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转向他身后不远处的人身上,布满胡茬的嘴巴一咧,别有深意地说:“那就是霍老大取进屋的小娘们?”   洪金的一双倒吊眼格外赤果,白细穿有衣服,他隔衣好似把白细的身体看透,装模作样摸了摸下巴,遗憾道:“这小娘们身段看上去不错,可惜霍老大无福消受此等销魂,倒是你——”金洪听说了村里关于两人的谣言,嘿嘿一笑,“怎么样,你大哥的女人尝起来滋味不错吧。”   金洪的一番话将霍家两兄弟与白细都得罪了,霍铮目光一厉,“地契你还是不还。”   金洪瞪眼,仗着熊健的体格往霍铮肩膀推了一下,当做挑衅,无赖道:“我就不还你能怎么着!”   白细看到金洪推了霍铮就站不住了,他冲过去凶巴巴地瞪眼,“你、你怎么动手推人!”   “哟呵,小娘子看不过去想给霍老二出头?”洪金嘴巴歪起猥琐笑道:“行啊,你跟我过两天我保证放过霍老二如何?”   不等白细从洪金话里的意思反应回来,霍铮一个铁拳砸到洪金鼻梁上,当场见血。   “嫂子,你到旁边等我!”   两个体格强健的男人撕打,拳头生风,击在肉上发出硬实的声音。挑水的村民路过围看,无人敢上前阻拦,白细急得原地打转,慌不择乱地劝了一会儿,看霍铮一时不愿停下,唯恐对方被打中,口风一转,双手攥成小拳头挥舞着给霍铮鼓气。   “打他,打他!铮铮打他——”   村民:“……”   过了半晌,洪金虽仗着体格雄壮却空有一身蛮力,他不敌霍铮,被霍铮打趴外地,如同一只狼狈的落水熊。   洪金咬紧牙关说他不会交出地契,四周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霍铮狠力踹去一脚才放过洪金,难消心头怒火。   回到霍家,白细眼精的发现霍铮身上有被擦伤的痕迹。   他心疼霍铮,两眼通红地围在对方身边不断念叨,“铮铮,我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霍铮及时叫住他,“嫂子,不过是轻微擦伤,并无大碍。”   白细转身背着他,肩头微微耸动。   “嫂子?”   霍铮走近了看,发现白细无声哭成了泪人,目光痴痴傻傻,双手揉在眼上,像个受了委屈哭泣的孩童。   霍铮立在原地,直到白细抽噎着不流泪了,他突然想到,或许是该找个大夫过来,不过不是替他看伤,而是给他嫂子看看脑子。   他嫂子心智不全,不知是否还能医治好。   “嫂子,明天就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病。” 第17章 是个男娃   霍铮言出必行,当夜他清点完身上剩下的所有积蓄,从中选取出一部分留作用给白细买米的钱,剩下的,用去请了禹城内一位颇为德高望重的大夫前来给白细看病。   天未亮,霍铮就赶进城亲自接大夫。   早时白细没见着对方,院中静坐一阵,方才想起霍铮今日说要去城里给他请大夫,看看脑子……   他往脑门一摸,自言自语道:“我脑子没毛病呀。”   白细喝过粥在院子溜达两圈,太阳挂在院子树梢上时,门外传来响动,是霍铮把大夫请进门了。   两地来回奔波,霍铮的精神未受丝毫影响,把大夫领到他面前,“嫂子,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虽已花甲之年,仍目清耳锐,身子健壮,跟霍铮这么一个年轻小伙赶到村子状态倒是不错。老头儿捋了一把胡须,布有纹路的眼角带笑,“这就是你大清早将我请来,要替你医治的人?”   霍铮点头称是。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王大夫绕白细来回转圈,经观察后,发现他面色红润肌肤细滑,双目明亮唇色泛光,除了面对生人时眼神害羞得不知放哪放,这瞧倒是没瞧出有何毛病。   王大夫拍拍药箱,“咱们进屋看,光杵在屋外也看不出来。”   进了室内,王大夫把药箱打开,与白细随意交谈。大夫问什么,白细就答什么,有问有答,说话时气息平稳,口齿无任何异味,亮而软的嗓音说起来话来跟莺鸟唱歌似的动听,听得老人家想随口哼支小曲儿解闷,这闻也闻了,还是没毛病。   王大夫坐下,贴心询问:“霍夫人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白细摇头。   “热症可有?”   继续摇头。   “热寒之症?咳呕?头晕无力?”   白细摇得眼都花了。   望闻问无果,其实霍铮是让大夫给白细看脑子的,王大夫从医多年,看到病人第一反应就是依照这套进行,霍铮关心白细,大夫给他多看看,倒是件好事。   王大夫沉吟,“那容老夫为夫人诊脉吧,再……看看脑子。”   为女子诊脉是件极为私密的事,普通人家无需避开,白细身娇貌美,霍铮并不敢多留一刻,和王大夫交待几句,就走到门外跟尊门神似的静默等候。   王大夫让白细伸手,他把两只手同时伸出。   大夫一乐,“夫人,咱们先看一只手。”   白细乖乖把右手缩回,余光却一直向外扫去。   王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有这样不加遮掩的妇人,要依照霍铮所言,白细是他的小嫂子,可试问有哪家的嫂子敢当着外人的面直勾勾瞧着自己的小叔子,且白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霍铮说他心智有问题,他看着倒不像,白细能领会旁人的指示,一点即通,行为举止皆正常,哪里像个心智有问题的傻子呢。   这世间有的人生来就天真无邪,只是这样的人极为少见,若非被保护的很好不知生活疾苦与人心险恶,就很难维持那份赤诚之心。   总之王大夫认为霍家的小嫂子不像个傻子。   王大夫给白细仔细诊脉,左右手轮了两遍,他暗暗叹气,神色惊疑,确信自个儿没老眼昏花出了差错,因为从这位夫人的脉象上来看,并非女子的呀。   白细今日醒得晚,懒性起来就未将头发束起,王大夫将散落在白细颊边的头发轻轻一瞥,目光落在他并不像寻常男子那般明显凸起的喉结处。   白细疑惑,王大夫放下手,捋须连叹三声:“糊涂,糊涂,糊涂!”   白细就笑他,“什么糊涂?”   “你糊涂,他糊涂,不应该糊涂的犯糊涂,我这一把年纪的老糊涂却误打误撞搅了个真相!”   白细被王大夫一连串的糊涂绕得两眼冒圈,他指指自己,“我糊涂?”又指向门外,“铮铮糊涂?”咧嘴笑开,“你不糊涂?”   “哎!”王大夫道:“你一个男娃怎么一副女儿家打扮,是外头的人让你这样穿的?他不知你是男娃?”   白细支起下巴不语,老大夫问他:“外头的人对你可好?”   白细用力点头,生怕别人不知道霍铮对他好,“铮铮是个好人。”   王大夫被霍铮请来给他看脑子,脑子没看成,倒看出个女儿打扮的男儿身,老人家心地还是好的,从白细口中确认霍铮对他确实照顾有加,霍铮面相周正,想必也不会因他是个男儿身对他翻脸。   王大夫吹胡子瞪眼,收拾起药箱走到屋外找霍铮谈话。   霍铮问道:“大夫,我嫂子她情况如何,可有法子医治?”   大夫把霍铮带到后院角落处,寻思过后,跟霍铮确认一遍白细的脑子没毛病不需医治,语气一转,把白细是个男儿身的真相告诉他。   同住屋檐下的嫂子是个男人,霍铮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的嫂子,是个男人?   霍铮牢牢盯着大夫,“大夫,你、你没有误诊?”   王大夫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医术持有质疑态度,脖子都红了,当即大声道:“他真是个男娃,带把的!是你眼拙把人看错当成女娃养,该看看脑子的人是你呀。”   霍铮:“……”   事情抖漏,霍铮陷入沉默。他把大夫送走后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白细出去找他时,感觉对方生了很大的气。   “铮铮?”   白细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人,霍铮只留给他一个坚硬的下巴。   “你生气了么?为什么又生气呀?”他可没偷跑出去。   白细抓起霍铮衣袖,被甩开,再抓住,霍铮干脆走向另一边背对他,压抑着浓重的喘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个男的。”霍铮几乎把这几个字咬在嘴里,他回头紧盯白细,目光忿恨,“你欺骗了我,你到底是谁?!”   白细被他吼退半步,腿一软,“我是白细呀。”   霍铮紧逼,“说实话!”   好凶。   凶狠的霍铮吓了他一跳,“我、我就是白细……”   至于他是男是女,一开始白细都还辨出不出呢。   他只明白动物分雌雄,他是雄兔子,可人类在他眼里,人就是人,不分雌与雄。就像他们动物只有雌雄之分没有男女之说,他怎么辨别人的性别呢。   白细说:“我不知道自己是男的。”他是雄兔子。   一句话,将霍铮堵得心口无力哑口无言。   霍铮的沉默,让白细心里的底气变得更足了,怕对方再吼他,两手攥紧对方衣袖,眼巴巴道:“铮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说我是个男人,那我现在就明白自己是个男人了。”   他没有寻常男子成熟稳重的轮廓体态,没有大家晒得健康黝黑的皮肤。霍铮知道眼前的人有多么娇嫩,下意识移开视线,即便清楚白细是个男儿身,每每面对他雌雄莫辩的容貌,霍铮依然不习惯去直视他,仿佛犯了忌讳,触及他内心的底线。   而如今那道底线崩塌了。   真相显露,白细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白家的小姐不可能是男人,白细既然是男人,那就不可能是他的嫂子。   这么多天的相处都是个笑话,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人糊弄了!   霍铮面色森冷,觉得很难堪。   下一瞬,白细被霍铮用力往门外拖,他哎哎叫着,手指被拂开,扒拉在门框上,“铮铮铮铮,你为什么把我推出来?”   霍铮看着他,无情道:“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也不会再蠢得留下你,你走吧。” 第18章 不肯离去   霍铮语气太冷,白细未反应回来,重新梳理清楚他话中所指的意思,“走?要去哪儿?”   此番折腾就是大半日过去,眼看傍晚至,暮色四合,入夜后的村子黑灯瞎火,霍铮强迫白细离开,他独自一人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大门被霍铮强制关闭,白细扒拉在门外不肯离去,手脚并用拍门唤着屋内的人,却得不到对方一声应答。   他咬牙憋泪,抵在门上一屁股坐下,大有不管霍铮怎么赶他都不走的趋势。   白细脸皮极薄,无论是做动物或者做人时,受到欺负都是闷声吃亏的性子,别的兔子急了还会红眼咬人,他却不是只会咬人的兔儿,顶多闷闷回窝里睡一觉,一觉后什么不痛快都消失了。   这是他第一次厚着脸皮做出如此无赖的行径,霍铮要他走,他不应该再缠着对方,心里想的一回事,亲耳听到霍铮赶他走把拖他出来,他心里还是好难过,他不要离开!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男人,霍铮不要他了吗?   夜色如墨,弦月出头。白细抱膝远望天上的月亮,起初村子还热闹,到处都是潜伏在草丛里虫子们的叫声,夜深后它们也要休息了,渐渐地,村民歇息了,猫猫狗狗们休息了,虫子们也要休息了,白细还赖在霍家大门外不走,相当固执。   正当此时,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后背挨靠的门让人打开,他往后翻去撞在来人腿边,仰头看清楚出现在身后的人。   “铮铮!”   霍铮手提灯笼,烛光微弱,看不仔细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知道白细在门外坐了很久不肯离去,见他可怜,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哪怕屋外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也会施舍一些粮。   于是白细听到霍铮说,“进屋吧。”   白细笑出声,腿伸直了一动,嘶嘶吸气,蹲在霍铮腿间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铮铮,我腿麻,动不了。”   他话说完,霍铮弯腰,撑起他手臂,慢慢往屋里带。   灶头还热有晚上剩下来的粗粮,霍铮取了些出来,白细嚼在嘴里,丝毫怨言都没有,霍铮给什么吃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一只贪心的兔子,能留在对方身边就心满意足啦。   一直关注白细的霍铮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明日一早你吃过早饭,就赶紧离开。”   霍铮回房,留下白细一脸错愕,他咬在嘴里的粗粮掉落,眼眶差点逼出眼泪。   翌日清晨,彻夜没有合眼的白细早早在院子等霍铮,霍铮从房里出来看他身上仍穿戴女子的衣裙,便问:“为何不把衣服换回。”   白细随手拉扯裙摆,霍铮道:“换回男装,离开这里。”一个男子穿着女子的衣物,不伦不类。最荒唐的是,他当真眼拙把他当成自己嫂子。   霍铮心意已决,白细垂眸,掩去失落,“我没有男子衣物。”说罢,他乞求道:“铮铮,你别赶我走嘛,我会听话的。”   声声温软恳求的言语,霍铮内心摇摆不定,逼迫他不能心软。他不能留下一个与他、与霍家不相干人,况且,白细一直把他蒙在鼓里欺骗,若真把白细当成傻子看,他连一个傻子都不如。   言罢,霍铮找了一套不合身的男儿衣饰递给他,便头也不回地取了农具,他停在门外,回眸望白细一眼,劝他吃饱后尽早离开。   村后荒野的山腾出一整片空地用作种植,村长将地按人头平均划分给每间村户,做了记录上报到官府,经官府确认后农地才能发放到村民手中。霍铮以他与‘嫂子’两人的人头份领了一块农地,如今得知嫂子是假,假嫂子已被赶出霍家大门,这份多领用的农地,倒无时不刻提醒他白细的存在。   日头高挂,晒晕了一步三晃躲在霍铮身后偷偷摸摸跟到农地的白细。地里农汉勤劳开垦,白细躲在树后以草叶遮掩,目光来回逡巡,找到远处持锄挖地的霍铮。   “铮铮……”他不过对着空气呢喃一声,山那头霍铮似有感应,隔着人,视线落到白细身上,随即转到别处干活,任白细如何看他,好似未发觉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当夜白细仍鬼鬼祟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霍铮身后,回到霍家屋院,趁霍铮开门时白细腾地跑过去,他狼狈极了,顶着太阳在外暴晒一日,往日润泽的唇干燥脱皮,眼睛没有了神采,人也给晒焉了,看着霍铮的眼神格外小心。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铮铮。”   “铮铮,你回应回应我吧。”   留给他的,是霍铮无情关门的背影。昨天夜里霍铮看他可怜便留他多待一宿,今天不论白细如何恳求,霍铮都硬下脸面不与他多交谈半句话。   白细心里好难过,脑袋扣在门上咚咚撞着,无人应他,霍铮再也不出来给他开门了,连赶他也不屑。他抵在门口,喉中发出小动物的细鸣,回荡在晚风下,眼睫沾染一片湿意。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没入西山,整座村子彻底被夜色笼罩。村民们牵起自家的牛往牛棚中赶,炊烟浮动,农户家不断飘出煮食的香味儿,烟火鼎盛,比起他们的热闹,霍家大院却显得格外清冷寂静。   白细抱紧双膝可怜挨靠在门外,耳朵来回贴在墙缝里,仔细听院子内的动静。可霍铮这次为了让他死心离开,有意将院里的灯熄灭,乌漆墨黑,任他怎么细心查探,都听不到一丝声响。   他累极困极,支撑不住就着同样的姿势阖眼打盹,眼角挂有晶莹泪泡。   白细睡着了,嘴里一直喃喃。   “铮铮。”   “铮铮开开门。”   “铮铮……”   终是无人回应。   天亮后霍铮将门打开,门外空荡,他下意识往附近找了一圈,没有那抹熟悉的人影。   霍铮立在门外不动,眉头深锁。   白细如愿离去,他理应松了口气,昨夜至今却一直心神不宁,大哥去世后他也未曾这般,心口仿佛悬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   而白细呢,天不亮时起早放牛的村民少年阿郎经过霍家,阿郎看到蜷缩在外头睡觉的人,心生怜悯,顺手把挂在腰上当做早饭的菜包子给了对方。   睡得朦胧时白细无端得了人家包子,他揣着热乎乎的包子误以为在做梦呢,待看到阿郎牵牛走远,方才从梦境清醒,捧起包子追上去,在阿郎屁股后追了一路,仅仅就为跟对方道声谢意。   白细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他追阿郎走远了,回头一看,忘记回霍家的路。   阿郎把牛放到山上吃草,看他忐忑站在一旁手捧包子不动,挠挠头,就过去说:“你怎么还不回家?你叫啥名字,是……是霍家二郎的朋友?”   阿郎瞥开脸,炯炯有神的双目带了羞涩之意。方才在霍家门外阿郎没将白细看清,此时近看,白细虽然恢复男儿身,头发束得乱糟糟,他人生得白净,气质跟村里的人不同,看着像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不骄纵跋扈,十分想让人接近。   阿郎家就在霍家附近不远,白细印象中见过阿郎几次却没说过话。除了大院附近的婆子,霍铮从不让白细与其他人接触,尤其是男人,现在他不是那个霍家“嫂子”,出门也不用带面纱,男儿的打扮让大家都看不出他曾是霍家的‘小寡妇’了。   白细咬了一口包子没说话,眼睛红红的,他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被霍铮赶出霍家了。   阿郎道:“如果你遇到啥难处,跟俺说,俺能帮你就帮。”   容貌漂亮的人总能轻而易举的博得别人同情,白细拒绝阿郎的好意,分开前他红着脸问阿郎能不能多给两个包子,阿郎大方热情,让他在原地等着,当真跑回家,没让白细等太久,递给他一个纸袋,里头放有三个热乎乎的大包子,又解开腰上装满水的水囊,让白细拿好。   “俺娘让俺回去干活儿了,你要是有事可以去村里四巷右边第三间院子找俺。”   白细把阿郎叫住,怀里抱紧纸袋子和水囊,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阿郎往脑勺一摸,十七八岁的健壮少年,思春没个人寄托,这会儿看到个好看的人,虽是男娃,却让他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少年人的躁动猝不及防,阿郎黝黑的脸浮起一抹烧红,磕磕巴巴道:“俺、俺就觉得你比村里的姑娘都好看。”夸完就跑,生怕会被白细笑话。   路人的善意让白细心里好受些,有了食物,他可以多停留一阵。霍铮铁了心赶他走,目前他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或许是太想念对方了,白细居然不知不觉又绕回霍家大门外。霍铮在一个时辰前就出了门,白细自然等不到他,他傻站在门外,不久便引来村民的注意,路过的三两村民偶尔对他指指点点,以为是城里哪家过来游玩的小公子迷路了。 第19章 兔兔兔兔   霍铮有事外出,洪金拒还他霍家马场地契,明月村大大小小村户拿不下定夺的事都交由村长住持公道,他从马场出来,直奔村长居住的屋舍。   霍铮所不知道的是,村长早被洪金送礼买通,霍铮找上门恳请村长为霍家马场的地契归属做个见证,村长三两句话便给把话绕走,言辞含糊不清,绕绕弯弯,霍铮心直口快,当即明白村长这番态度为何。   他沉声道:“村长,您这是不愿替我,替霍家做个公平见证了?”   村长长叹,故作深沉,说是无能为力。霍铮沉默不语,“我明白了。”   洪金与村长在他来前便串通好,眼下不论他如何做,关于霍家马场地契一事,村长都不会替他作证。   ,村长不受任此事不代表他会就比罢休,他会去城里找官,请官府里的人前来解决。   霍铮离开时天气阴凉了下来,短暂的伏旱期过去,土地干裂余日,今天或许能迎来一场雨水的滋润。   本还是晴空当头,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大片乌云,浓云密布,旱热的气息从地面滚滚升腾而起,一声沉闷的雷鸣轰然响起,霍铮抬头,同时与他抬头的还有站在霍家门外的白细。   白细最怕打雷,他环起双臂瑟缩在霍家屋檐底,暗沉天幕下隐隐闪现划过的雷电看得他心惊胆战,双目巴巴望着回来的方向,期盼霍铮的身影。   趁风雨来前赶牛回家的阿郎见到霍家大门外伫立的人,安抚好哞哞叫的老牛,小跑到他面前,迎上白细惊喜的目光,他憨实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还站在这地,要下大雨了。”   阿郎指指大门,“霍二郎也许出去办事情了,你看这天,万一在他没赶回前下雨,这屋檐是避不了的。”   白细静静看他,阿郎强撑起的胆子顿时一怂,傻笑,“那什么,我家离这儿近,你要不上我家避会儿雨,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细摇头,轻声跟他道了谢,“我还在在这里等他吧,谢谢你。”   阿郎嗯来哦去,看白细坚持在原地等待,后方的老牛开始不耐烦喷气,他只好牵牛离开,想着过会儿要不要送件雨具过来。   阿郎离开不久,凉丝丝的雨点就顺风飘下来了,雨水将泥土冲散开,土味愈发浓重,白细捂着连连打起几个喷嚏,鼻尖和眼睛通红。他目不斜视望着路口,细细的雨丝织成密集的帘子,视野中起了一片片灰蒙蒙的雾,山里都开始热闹起来,回荡着禽鸟的桀桀鸣叫。   唯独不见霍铮回来。   白细在屋檐底下被雨水浇成落汤兔,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腮边,腿脚以下的部位都湿透了。他原地蹦跳起来搓手取暖,一群土狗咬着尾巴在雨中狂奔,搅和在其中的花斑狗忽然停下,四肢踩着水坑蹬蹬跑到白细脚边,抖了抖皮毛上的水珠。   “汪汪汪——你怎么不找地方避雨?”   花斑狗明显通了人性,白细在月牙溪的那晚,它也在场。   白细蹲下,眼睫眯着不让雨水流进眼睛,小声与它说:“我在等人。”   花斑狗不满的甩甩尾巴,“你们两没约定好吗,他怎么不按时回来。”   狗是忠诚度很高的动物,它们守时讲信用,最恨说话不算话的动物了,人也一样。   白细伤心道:“我和他没约定好,是我赖在这里不离开的。”   裤腿一松,低头就见花斑狗用嘴咬上他的裤子,扯来扯去,“走,我带你找个地方避雨,兔子体弱,你再这样淋下去保不准明天小命就没了!”   天下狗狗是一家,尤其是他们这些野狗、土狗、遭人摒弃的狗。花斑狗记得当日白细潜入大夫家偷药救回那只换了狗瘟的野狗,它说:“你是只好兔,人类最容易忘性,他们的想法我们永远琢磨不透,你别傻乎乎等那个人了。”   “可是……”白细犹豫着,花斑狗受不了他扭扭捏捏性子,“哎呀,你就跟我走嘛,大不了雨停了再过来找他,天都晚了人还不回来,你看你都要被冻死了。”   白细与花斑狗离开了,雨水将他的痕迹冲刷干净。   落脚的地方是村民早年建成的土地庙,后来道士算卦说此庙地理方位不吉利,村民就将土地庙搬迁到另一处风水宝地,而这旧庙搁置,又因地方偏僻,渐渐被村民遗忘,成了山里小动物们避雨避风首选的栖息场地。   夜色四起,旧庙在黑暗色中显得格外荒凉凄清,索性动物们时常停留此地歇脚,庙内置放有干净的草料,空气中漂浮着动物们身上带有的气息,白细嗅嗅它们的味道,来时不安的心方才逐渐平复。   花斑狗在旧庙附近巡查两圈,绕在他腿边对他嚎叫,告诉他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谢谢你,小花。”   花斑狗汪呜一声,将脑袋挪到白细掌心下,示意他给揉揉。白细给它揉脑袋揉脖颈,花斑狗倒躺在地咕噜噜叫舒服了,才舔了舔白细的手指,抖干净毛发。花斑狗是农户养的,天黑村民入睡后,它得回去守夜看门。   送走花斑狗,白细回到庙中,在黑暗中摸索着草料铺平躺在上面,他肚子饿了,便取出阿郎送给他的包子,包子泡了水,松松软软嚼在嘴里没味道。   他心绪不稳,脑子全被霍铮占据,即便此刻眼前摆有山珍海味,怕也是尝什么味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不过一日,他想霍铮,满心满脑念着他。   霍铮对他无情,白细却不是个无义的人。   是他笨,是他隐瞒欺骗对方在先。   幽暗中白细眨着发亮的眼,直到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干透,直到远处天幕露出鱼肚白,才疲倦地阖眼休息,梦中全是霍铮冷脸斥责他,赶他离开的画面。   醒来时,眼角挂有泪串。白细抽动鼻翼,隐约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劲,往脑袋一摸,触手时满手毛软软的触感,他的耳朵冒出来了。   真是糟糕。   白细尝试集中精力让耳朵恢复,眼看日头高起,他越是想出去找霍铮,耳朵就越是急得变不回去,垂落的兔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在柔软的发中,白细气得一扯,耳朵是他最敏感容易受伤的地方,将自己扯疼了,眼眶硬生生憋回泪意。   午后耳朵总算恢复正常,白细凭借花斑狗昨天留下的气味,一路寻回霍家,他果然来得不巧,霍铮一早就出了门,他扑了个空,灰溜溜回到旧庙,肚子饿了继续啃包子。   霍铮此次出门两日,白细不知,日复一日痴痴在门外从早等到晚,两天不见对方人影,阿郎给他的包子已经吃完,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白嫩的面颊都瘦了一圈。   再次扑空,花斑狗今天来庙里陪他,一人一狗躺在草杆上,花斑狗告诉白细他的主人对它不错,白细好生羡慕,不知自己变成兔子,霍铮是否也对他那般好。   花斑狗觉得白细真可怜,前两天它还暗讽他死脑筋,此时却与他‘串通一气’,不拿下霍铮誓不罢休。   花斑狗灵光一闪,激动地绕着他汪汪大叫,“你说那人要赶走你,那你变回兔子赖他看看,对对对,就变成兔子!”   兔子那么可爱,人总该不会忍心赶走他吧?不过人心复杂,花斑狗仍是不放心叮嘱他,“你可要小心,若他要将你抓去杀了炖肉,你可别傻乎乎的不逃跑。”   白细蹲守在角落中,这天终于见到霍铮。   他打算实行花斑狗给他出的主意,变回兔子使些兔兔技巧撒娇卖萌,只要他足够可爱,霍铮或许会心软地把它留下也说不准。   花斑狗说不少人都喜欢毛绒绒又可爱的小动物,倘若做只听话的兔子,霍铮大概会喜欢他。   =   霍铮往返途中就知道白细在他身后跟着,几天不见的人似乎变得憔悴,他不知白细为何还不离开,可白细不主动与他说话,他只好忍耐起内心莫名的焦躁,借着关门,回头远远看了他一眼。   白细停在前方,没靠近。   是夜,院中燃起淡弱的烛光,待四周人静,白细躲到角落化回兔儿身,暗色下,只瞧见一白花花的东西一蹦一跶落到霍家大门外,它抖了抖双耳,理干净身上的绒毛后,安安静静依偎在门边,一遍遍默念霍铮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霍铮开门,看见兔子,心想送上门的大餐不吃白不吃,兔子没跑成功,于是下锅红烧了,大结局……太悲伤了 第20章 男色所惑   混着声声狗吠,大院门外传来轻声响动,咚咚咚,似乎有东西在敲门。   霍铮打了灯笼披衣外出查探,门外黑漆漆,哪有什么人,他收回脚欲把门关好,却被什么东西碰着,触感毛绒绒的,他放低灯笼垂目细看,一只毛发白亮的兔子,正窝在他腿脚底下胡蹭。   想必刚才门外传来的动静就是这只兔子弄出的。   白细动了动耳朵,窝在霍铮腿脚下不动。   他可怕啦,本想等到天亮等霍铮开门时给对方一个惊喜,却不料夜里出没的狗很多。   村民把狗放了让它们成群结队在村子内四处游荡,狗狗鼻子锐利,很容易发现它,且这些狗并不像花斑狗开智,他与狗狗们无法交流,那些狗体格庞大,眼神凶狠,白细害怕被它们叼走或是撕咬,只好用身子不停撞击大门,试图让霍铮发现门外的它。   昏暗的火光下男人与兔兔大眼瞪小眼,兔子眼圆溜溜的,在光照下泛出忽闪的光。霍铮看着兔子,一不小心游了神,突然想起白细也有这样一双忽闪忽闪的圆眼睛。   两两相视,霍铮沉默,一手捞起兔子,小心把它抱到隐蔽的草丛里放下,折身回院,身后窸窸窣窣,转头,就看到被他放生的兔子正从草丛里出来,往他的方向一蹦一跳靠近。   霍铮脚还没踏进门呢,兔子先他一步蹦跶进屋,还会转回个脑袋看他,脑袋一晃,耳朵也跟着左右晃了晃,仿佛在催他快些进屋。   “……”   霍铮把门栓插好,他和只兔子没什么好计较,把兔子留在院内也没理会它,熄了灯便回房睡觉。   霍铮休息后,兔子蹦到他房门边边,小脑袋一搭,乖巧地偎门上睡觉了。   白细一夜好眠,它毛发厚实,在屋外头睡了一夜倒是不冷,体内甚至有股暖洋洋的气息流动。身上的毛发被它梳理得雪白光亮,蹲成一只蓬松绒绒的毛团。   它仰望苍穹,霍铮在这时候该起床了,正想着,屋内果然传来人起身的动静。   白细立即跳到门底等候,仰起脑袋目不转睛望着,当霍铮把门打开,便蹦跶过去一屁股准确坐到霍铮脚上,抖了抖毛茸茸的垂耳朵,黑亮的眼睛吱溜溜看着人。   霍铮:“…………”   他没料到兔子还留在院内,甚至发现,自己似乎被这只莫名跳出来送上门的兔子,赖上了。   霍铮抬脚,随着动作,赖在他脚上的兔子颠了颠,兔子怕掉下去摔着,罕见的伸出小爪勾住他鞋子,小脑袋点点,眼神无辜又可爱。   霍铮:“……”   默默把脚放下,兔子很暖,热乎乎的挂在腿上,过热的接触令霍铮不太适应。   无论他如何挪动,兔子那爪子扒拉得十分紧密,霍铮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他僵着腿脚看兔兔,提起它耳朵拎开。   耳朵是兔子极为敏感的地方,白细被霍铮碰了耳朵不舒服,舔舔垂落的柔软双耳,虽然疼了,但它不会将此归咎成霍铮的错。邪魔妖道   兔子不停舔耳的举动让霍铮明白方才他许是弄疼了它,回灶屋折了些干净菜叶,放在兔子面前,让它自己吃。   家中来了只兔,教这几日做活时总频频分神的霍铮集中精力,因为他发现,它太黏人了。   兔子比其他猫猫狗狗还要黏人,霍铮走哪,腿边随时都围着一只不停蹦跶的大白毛团,稍一不留神,便会踩到它。   霍铮并无把兔子红烧了凑顿肉的打算,且这只兔看上去并非很大,用去炖肉都不足以塞牙缝,他被缠得无奈,弯身抱起它,想把它放到它该待的地方。   白细被霍铮往外抱时就猜到他要做什么,急得用后腿不断蹬人,脑袋挨在男人温厚的掌心蹭动。   它不要走!   一抹湿润滑在掌中,霍铮放开兔子,不确定地看着它湿漉漉的双眼,忙把它放回地面,有些错愕。   掌心里的湿润,疑似为兔子的眼泪。诡异的念头一起,霍铮忽然不忍心欺负一只兔子。他面无表情的想,兔子想赖在这里,那就让它赖吧。   后来霍铮又发现,兔子十分通晓人性。   兔子抬起前肢翘后肢,摇摇头晃晃耳,屁股上的短尾巴随之一动,左右跳蹦跳,   因四肢太短,动作显得笨拙可爱,仿佛在舞动身子。   它跳了一会儿看霍铮没反应,急得蹦到对方脚底下,咕咕叫个不停。   “铮铮铮铮,兔子舞不好看吗?”   霍铮:“……”   白细抖了抖耳朵勉强打起精神,兔子舞是它最拿手的卖萌绝活了,讨不得对方欢心,只好另择方法,让铮铮对它刮目相看吧。   霍铮锄干净院后繁茂丛生的野草,有心开辟出几块空地,围城圈。   木柱的固定需要用藤麻缠绕绑实,霍铮将砍来的藤麻编织为绳,结成绳后便了用作捆绑,他定劳木头,整欲把绳取来,腿脚一痒,就看到蹲在脚边的兔子嘴里叼了个东西,正是他不久前编好的麻绳。   兔子蹭蹭霍铮,将咬在嘴里的麻绳放下 ,屁股一扭,背对着霍铮蹦蹦跳跳离开,霍铮看它蹦远了,继续叼起剩下的麻绳过来。   麻绳粗大,兔子可谓咬着十分迈力,艰难拖动起整根绳蹦过来,末了舔舔嘴,圆溜黑亮的眼一直望着他。   霍铮:“……”   他弯下身在兔子脑袋上轻轻一揉,兔子得了抚摸,抵在温厚的掌心下轻轻磨牙,毛团一跃,竟跳入霍铮的怀里。   用饭时,兔子亢奋,霍铮摆好碗筷,方才入座,兔子便屈起前肢扒在他腿上,后肢离地,识图沿他的腿往上攀。巫师之门   霍铮从未见过如此富有灵性的兔子,干活会搭把手,吃饭也得缠着人,喂它菜叶并不理会,不屈不挠要往他腿上爬。   他稍有犹豫,抱起兔子放在空出的凳子。   兔子探出前肢,勾上霍铮裤子后,很快跳到大腿上,舔了舔脖子下的毛发,安安静静蹲着,但凡霍铮想把它从大腿上抱走,它的小爪子就会立即伸出来勾住布料。   很显然,兔子要赖在霍铮的大腿上不走。   霍铮寡着脸,不动它了。   腿上窝着一只小东西,用饭时霍铮心不在焉,一会儿是小兔子,一会儿又是那与兔子相似的人。想起今日兔子在他眼前蹦跳的‘兔子舞’,霍铮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   白细用霍铮给他的干净菜叶填饱肚子,蹲在对方大腿上梳理全身的毛发。花斑狗为它出的这个主意的确很好,人果然喜欢可爱的动物。从前铮铮从不让它靠近,它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居然能跳进对方温暖的怀里,蹲在他大腿上舔毛,铮铮的大腿结实有力,它忍不住用爪子踩了踩,愉快的磨牙。   白细理干净毛发,霍铮抱它下地,去灶屋内烧水沐浴。兔子体态小,不敢靠近生火的地方,隔着距离蹲在一旁,它知道这时候霍铮要去冲洗身子,便朝往屋外蹦跶,赶在霍铮热好水之前,躲在澡房内。   白细动了动耳朵,脚步声近,霍铮提水而入,将门掩上。   霍铮解开衣物,兔子眼睛往上一瞟,男人健壮挺拔的身躯背着它,热水淋淋洒洒而下,水汽弥漫掩去兔子视线。   它从角落跳出,抖了抖双耳。绒绒毛发沾了水汽,湿漉漉黏在身上,很快,蓬松的毛兔子缩小一圈,霍铮闻声扭头,身子侧过半边,目光与蹲在地面舔爪子的兔子迎了个正着。   噶。   白细舔爪的动作一停,小小的它仰视霍铮,人类的躯体于它而言格外庞大,眼儿顺着结实庞大的腿向上,视野间植被繁茂的地带,巧见庞然大柱,滴滴答答落着水。   一滴、两滴。   窄小的空间陡然热起来,白细那小脑袋跟着发热,它愣愣往爪子一舔,霍铮无视它,脚下却挪开些距离,避免水珠溅到兔子。   霍铮冲完一次澡,全给白细看光了。   他神色漠然离开澡房,顺手把兔子捞出去。   兔子落地后傻傻愣愣,小爪子踩在地上颠颠倒倒。那种感觉像是喝醉了酒,整个兔子在天上漂浮。   咚——   它一脑袋栽倒在地,直挺挺躺着不动,引来霍铮注意。   霍铮翻开兔子,指尖湿热,抬起它脑袋,只见两道鲜红血液细细淌着,他怔错一瞬,也不知怎的,兔子竟然在流鼻血。 第21章 变回人形   霍铮怀疑自己从兔子脸上看到状若人类呆滞的神态,指腹往它冒血的鼻子轻抹,兔子猛地蹬起后肢,发出古怪至极的叫声。   兔子背对他,两只小爪掩住面目,垂落的长耳朵贴紧埋低的脑袋耷拉,似乎在……害羞?   一只兔子,会害羞?   霍铮迅速把荒谬的念头从脑海除去,兔子蹦到角落里舔毛,想来即便流了鼻血也并无大碍,他恢复冷淡的神色返回房内,方要掩门休息,主屋里的兔子却蹦蹦跳跳跟了过来,白花花的脸上还挂有两道可疑的血迹。   咚——   兔子撞在门上,撞开一道门缝,身子从缝里挤进屋。   霍铮目无表情地看着它,兔子回以无辜眨眼,耳朵抖抖,舔爪子,自行找了个角落乖乖蹲好,下腹在地面轻轻蹭了蹭。   当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间。   夜深人静,窝在角落的白细灵活跳跃上床,它轻巧落在枕边,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庞。   男人呼吸平稳沉缓,鼻息浅淡,它将脑袋凑近,亲昵地往他侧颊蹭蹭。   能与霍铮如此相处,白细不想变回人了,它愿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边,霍铮会抱抱它,摸摸它,给他蹲大腿,寸步不离地跟着,今天它所经历的事,做人时从未体会到霍铮这般对它。   做人没什么不好,做一只兔子也没什么不好,白细偷偷舔了霍铮一口,能留在对方身边,以何种形态它都不在乎的。   白细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变成兔子跟着霍铮,不想事情却在三天后有了转机。   后山置出的农地进入开垦时最忙碌的时期,天光破晓前,霍铮便收整好农具携带水囊前往农地干活,年壮的村户陆陆续续出门,他们起身早,多数人会带上一壶烧烈的酒随时饮上两口提神,酒是村中老陈家酿造的,味道醇香劲又足,价格便宜,每年村中每户人家都会跟老陈家买酒,给男人下地干活提神用,一壶烧酒下肚,全身沸腾,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霍铮腰上也别有这样一壶烧酒。   出门时兔子白细紧随霍铮的步伐,它一蹦一跳绕在前边带路,霍铮眼角抽搐,在其他村民看过来前,一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肩头。   男人臂膀宽厚,兔子在上面踩了踩,挨在他颈窝边静静蹲好,嘴里发出愉快地磨牙声。   赶往农地干活的村民看到霍铮一个大男人肩上蹲着毛绒绒白兔,同样眼角发抽,用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他。   霍铮沉默淡然,白细遂也木着脸,不予任何人反应。当霍铮下地忙起来,蹲在他肩膀的兔子却不是那般镇定了。   白细探出爪紧紧勾住霍铮的衣服,怕伤到对方还得提防爪爪不能勾太深,于是下地的众村民就看到如此景象。   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吊着一只在光照下白得晃眼的兔子,霍铮还得时不时伸手把它捞起来。他垂眸,粗制的线料被兔子爪子勾出全跑了出来,若再让兔子抓下去,他得裸身下地了。   霍铮把它带到树荫下放好,回头见兔子蹦跶着要跟来,沉脸道:“留在此地。”   白细收回爪爪舔一口,不动了,眼睛却一直锁牢霍铮的方向。   临近正午,村中的妇人手挎竹篮为在地里干活的自家男人送饭,霍铮早时便将午饭备好,其余人上地用午饭,他仍留在地里锄恳,树荫下的白细蹦了一个来回,按耐不住往他的方向蹦去,不料身子一轻,整双耳朵被人自后提起,手劲及大,它发出痛苦的怪嚎。   村民掂了掂它,“哟,这是哪跑来的野兔,虽然不够肥,炖成肉过把嘴瘾不错。”   有个别村民认出来,指了指霍铮的方向,“这兔子好像是跟他过来的。”   抓住白细的村民嗤笑,“兔子都长一个样,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可有证据?”   白细被纠得可疼啦,忙后腿用力蹬着抓住他的村民,爪爪探出撕扯对方。霍铮很快注意到这头的动静,白细看到霍铮赶来,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后腿瞪人时又把村民咬了一口,趁对方痛呼时松手逃走,向走来的霍铮噔噔噔蹦去,准确跳入他怀中,被霍铮接了个正着。   白细耳朵耷拉不动,窝在霍铮怀里瑟瑟发抖。   霍铮感受到它在害怕,放轻动作给它顺毛,被咬破手的村民发狠追来,朝霍铮张口就骂:“把这兔崽子给我,敢咬老子,老子宰了它下锅!”   兔子身子一抖,霍铮面色愈沉。   其余村民围在树底下看戏,霍铮道:“是你先抓了它。”   村民啐了一口,“我呸!不过一只野兔子,抓它怎么着?!”   霍铮冷道:“这只兔子是我养的,你想把它抓来炖,被咬它了不无意外。”   村民理亏在先,怒红了脸欲夺走兔子,霍铮轻而易举避开,护好怀中兔子,眉头阴沉,分外不悦。   面对蛮横的村民,霍铮钳制他一条手臂往后扭去,周围看戏的村民有几个真怕两人打起来,便出来两头劝解。霍铮会武,闹事的村民不是他对手,有台阶下,方才愤愤离开。   兔子双耳紧紧贴着,霍铮想是被村民所致。村中没有兽医,低头对它说了一句,“没事了。”   白细用舌头舔舔霍铮的手背,它需要对方更多的抚摸来安慰它。   一出闹剧之后,兔子闷闷不乐,霍铮草草做完今天的活,傍晚前就准备揣着它回去。   白细察觉霍铮心里有事,顺着他若隐若无的视线,发现对方正对一个角落出神。那个角落是他前几日鬼鬼祟祟跟踪对方时蹲的一处角落,白细一扫失落的心绪,爪子不停来回踩着霍铮的掌心。   铮铮这是在找他吗?!   它仰起脑袋对霍铮咕咕叫,铮铮铮铮,你别找了,我就在你面前呀!   霍铮领会不到它的意思,以为它还在为午时的事害怕,便安抚性摸了摸它的脑袋。   白细忧愁极了,做一只兔子待在铮铮身边固然是好,铮铮会抚摸它,可它听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话,这令它不禁气馁。   返回霍家途中,白细看到了赶牛的阿郎。阿郎于它有恩,兔子的动静很快让霍铮注意到另一侧赶牛的黝黑少年。   阿郎看到霍铮,牵着牛靠近他,不确定问:“你是霍家的二郎吗?”   霍铮面无神色点头。   他的冷漠并未让阿郎难堪,阿郎拍手热情道:“前几日有个好——”   他红着脸连忙改口,“模样俊俏的少年在门外等你,他连续等了好几日,有天下了雨我让他找个地方避雨他都不肯离去……”   霍铮:“……”   阿郎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太多了,挠了挠头,道:“他找到你了吗?那日我看他狼狈,想给他送件雨具,不料等我过去时他人就不在了。”   白细对阿郎发出咕咕的叫声,“谢谢你啊。”它眷恋地往霍铮掌心舔了舔,隐隐间耳边传来一声低叹。   霍铮对白细心有所愧,阿郎的话更令他陷入困扰,回到霍家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兔子轻咬他的指头玩闹也不理会。   霍铮心事沉重,当夜一早就回房休息,窗外头天色阴晦,云色暗红,漏进房内的风裹着丝丝土味,蛰伏与丛草间的虫鸣杂乱,是雨前的预兆。   当夜风雨交加。   窝在霍铮枕边休息的兔子在暗色中睁眼,鼻息滚烫,体内燥意汹涌,隐约有东西从它幼小的体态破除而出。   白细心有所觉,意识到自己即将维持不住兔子的形态,它轻跃下床,跳到窗栏时回头望了霍铮一眼,汹涌的热意喷发,它往前跃去。   砰——   一抹白色人影狼狈摔在院中,闹出的动静很快让霍铮从睡梦中清醒。   霍铮警惕道:“谁在门外?”   惊惶中,白细艰难爬上墙头,墙上覆有带刺的藤萝,刺针扎在手上,他手臂不稳,从墙头落下,脚底石块坚硬,弄崴了脚。   雨势不大却浓密如帘,白细一瘸一拐在夜色下奔跑,不久便淋成落汤兔。   不久前他还能依偎在霍铮火热安稳的怀中,此刻却慌忙逃窜。他心里凄惶,抹开从眼角混雨水淌出来的泪,突然回头,瘸着腿一路拔足狂奔至霍家大门外,扣上门锁,不断敲门。   他不想走,不想回到黑漆漆的旧庙,霍铮明明那么喜欢他的兔子形态,他一定会留下自己。 第22章 你留下来   雨雾浓密,白细奔至霍家门外时,全身便已湿透了。雨水斜飘而入,薄薄的衣服贴在身上,头发沾水贴在腮边顺成条,他抖去发上的水珠,缩在屋檐下环臂瑟瑟打抖。   叩叩叩——   叩击门锁的声音掩在如朱红水墨的夜色中,仿佛被水雾隔绝在外。   白细不死心地敲门,慌忙逃窜前他记得霍铮已经醒了的,难道对方真的狠心拒他,连门都不愿给他开了么?   就在他绝望地放弃离开时,门栓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白细回头,霍铮是直接冲出来的,他听到对方发出细不可闻的低喘,烛灯未提,衣襟半湿。   黑暗中两人借着一晃而过的微光,看清楚彼此狼狈的模样。白细搞不明白,他不过跑了一个来回,霍铮怎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他拖着崴了的脚往前挪去一步,嘴巴委屈扁起,细唤:“铮铮……”   一步步缓慢挪向霍铮,他身上太湿啦,想赖在对方身上汲取温暖,却怕将体内的寒意传给人,目光期冀而胆怯,刷在脸上的雨水顺着鼻尖滑落到下巴,滴滴答答没入领口,他走到霍铮面前靠近,小声说:“我不想走……”   他细声反复同一句话,执拗地凝视霍铮黑沉的双眼,“你别赶我走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走。”   白细狼狈又可怜,此副模样映在霍铮眼眸,高热瞬间从额头蔓延至眼眶。   看到白细的第一眼,霍铮心里难受得不行。突发的烧热不仅在烤炽他的身体与大脑,见到白细后,隐隐悬了几日的心同样烧得厉害。四肢沉重无力,即便这般,霍铮躺在屋内昏睡之际,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起初他只当自己烧昏了产生幻听,扣门声却如此执着,霍铮立即想到白细。   “铮铮,我不想走……”白细魔怔般呢喃,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霍铮拉起来。   霍铮发着热烧,掌心厚硬而滚烫,白细淋了一阵雨,手心冰凉柔软,一冷一热碰撞在一块,似于无形间撞碎什么东西,皆叫两人同时失神一震,四目互望无言。   霍铮后悔了。   从他把白细赶出门后,连续几日摇摆不定,心神不宁,直到此刻看着白细落魄地出现在他眼前,幡然醒悟,后悔把人赶出去,不该。   他为自己的狠心感到羞愧。   两人傻傻杵在门外淋成了落汤鸡,霍铮反应过来才把白细牵回屋。   白细的眼睛牢牢锁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进屋后霍铮把他放开,他反手攥回,目光潮湿,慌张问他,“铮铮,你还赶我走么?”   霍铮摇头,嗓子被火灼烧那般干哑艰涩,道:“我去找些干净的衣服,等我片刻。”   “噢!”白细守在原地等候,霍铮很快找来一套干净的粗葛衣。   如今知晓白细是男儿身,霍铮断然不会再拿女儿家的衣服给他换,无奈家中男儿装都是些粗制的衣物,他勉强找到一套自己穿过一次的旧衣,白细欢喜接过,把葛衣捧在鼻尖嗅了一下,能嗅到霍铮身上独有的气息。   他的举动顿时令霍铮不自在起来,眼眶更热了。曲手掩唇清了清嗓子,道:“我去熬些姜水。”说完冲出门外,走了几步还不忘折身返回,细心把门关严实。   霍铮肩阔腿长,宽大的衣服完全将白细整个人松松罩住,手脚皆长出一大截,挂在身上与班里唱戏的人无异。葛衣色泽暗沉,衬得白细一张脸蛋很是白净。   院里起了灯笼照明,水雾下光影朦胧绰绰。霍铮把两碗熬好的姜水送进屋,瞥见白细正把袖口往上折。   他过去蹲下替对方把裤脚提高,地面冰凉,白细的脚丫子在鞋子里浸泡过后冻得冰冰凉凉的。   他道:“我去给你热些水泡脚。”   霍铮还要再出去,白细眼疾手快把人拉回,乌溜漆亮的眼忽闪眨动,“别走了,陪我坐一会儿吧。”说着屁股朝外挪了些,将凳条的位置腾给霍铮。   他小心捧起其中一碗姜水喝了一口,辣味直涌,舌头嘶嘶吐出。霍铮杵在边上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白细扭头看他,拍拍位置,“坐嘛。”   霍铮坐下,白细向来乖顺,他不主动开口,霍铮又个是闷葫芦,屋内霎时间陷入安静。时值深夜,光线暗胧,室外飘雨,此情此景,倒让人昏昏欲睡,方才体内冷却的烧热似乎又热了起来。   霍铮瞥见白细专注喝姜水的侧颜,对方时而拧眉,眉宇英俏,肌肤细白如珠,长密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许是姜水辣得他不爽,腮帮置气的微微鼓起,看上去很柔软。白细的模样比起最初虽是长开好些,行为却流露出一股纯真的稚气。   他暗叹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是个男儿身。   霍铮收回视线,端起另一碗姜水沉默饮下。   两只空碗并排摆在一起,白细突然说:“是我欺骗你,对不起,铮铮。”   他的歉意教霍铮的愧疚排山倒海般涌来,白细是个纯透的人,若非是他愚钝眼拙蒙在鼓里将人认错,后来的事也不会发生。错的是他,是白家,而白细只是被卷入牵连的无辜受害者。   白细可以离开霍家,无论他以何种缘由走,唯独不该让自己赶走。   烛火随着漏进屋的风轻轻摇晃,霍铮焦灼的心随之晃动摇摆,他摇头,道:“错不在你。”   话虽如此,白细心口仍有些发闷。他靠霍铮靠得近,很快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过热的气息,方才他觉得温暖,此时才想起人生病时身子会滚烫,而霍铮怕是生病了。   白细如此想,又听霍铮徐缓道:“方才我隐约听到屋外动静,以为是错觉,开门时慢了些……”   “嗯!”白细咧开嘴角,“我可不会轻易生气。”   在外‘流浪’的几天他都没有为此愤怒,白细担忧地看着霍铮,霍铮肤色偏黑,光线暗,便是发了高热也难从他面上看出他有丝毫不对劲。   白细想摸摸他的脸,指头挨在衣服上搓了几遍不敢碰,催促他,“你快去休息。”   霍铮沉默片刻,白细担心他反悔,重复起方才的话。   “铮铮,你真不赶我走了吗?”   霍铮道:“你若想留下那就留着。”   进门时霍铮注意到白细行动有异,他一直想着此事,“右手伸给我瞧瞧。”   “哎?”手臂还疼着呢,白细曲起手,吞吞吐吐地思忖如何开口,霍铮直接掀开整片衣袖,洁白的臂上布有发红的刺孔,霍铮替他检查,好在并无刺针留在肌肤内,但被墙角蔓延的刺藤伤到,也足够让白细疼得发呛了。   霍铮目色低沉,他弯身蹲下,视线对着白细的两条腿,“左边还是右边?”   白细轻抖左脚,裤子即刻被霍铮掀开,腿脚入手冰凉,脚踝处泛着红肿。   霍铮出去烧了热水,取出跌打损伤药,农户常年在外干活,身体磕碰或被蛇虫咬到的事时时都发生,因此不乏药膏药酒。   白细泡过脚,骨头给霍铮矫正抹上药,手臂的伤涂抹匀一层凉丝丝的药膏,做完这些,烛蜡燃至尽头,眼看五更天都要过去了。   整夜未眠,白细一双眼睛却亮得很。他拖着脚从凳子上起来,带了伤仍蹦蹦跳跳,“铮铮,你快回去歇会儿。”   霍铮面色如常,若非为他上药时触到那双滚烫的手,白细不敢想象人居然会陷入如此的高热状态。   见霍铮似乎站在原地晃神,白细担忧地靠过去,眼睛围着他转。   “铮铮,你还好吗?”   “……”   他牵起霍铮发热的手掌,有心要把人往房间领去。   烧热席卷着霍铮的身体,他手脚沉重思绪僵滞,白细牵他不稳,只好将霍铮整条臂膀搭在肩头撑他回房。   两人东摇西晃走到房门外,霍铮尚存一丝清醒的意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欲对白细说些话,不料眼前一黑,砰——   白细整个人被霍铮带起摔倒在地,高大的身躯沉沉压着他,喷洒在颈间的鼻息灼热,白细摸摸霍铮滚烫的脸,不知所措起来。   铮铮只是生病了,不会死的吧? 第23章 贴身相照(小修)   霍铮身子骨强健,数年漂泊在外极少生病,此次烧热,病来如山倒,任白细如何呼唤,昏睡在床上不省人事,呼吸灼热,浑身滚烫。   白细方寸大乱,手足无措时,眼前浮现出那位心地善良的好心少年阿郎。阿郎是村里唯一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少年心好,或许有办法帮他。   找了乡邻问路,白细寻到阿郎家的大门外。   一位妇人在院子内清扫,看到门外探头探脑的人影,支起扫帚迎上去,打量眼前陌生的英俏少年,“你是何人,来找谁?”   白细忐忑答道:“我、我找阿郎,他在吗?”   妇人正是阿郎的娘亲,她道:“阿郎到后山放牛去了,看这天色一会儿就回来,你是他结交的朋友?”   “嗯!”白细连连点头,“阿郎人很好!”   自家儿子被旁人赞赏,为人娘亲脸上及其添光,阿郎娘眉间露出笑意,叹道:“阿郎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闲谈时,阿郎赶回家中,瞧见他娘与人在院中说话,凑近一看,发现来人是白细,兴奋地眼睛都亮了几分。   “你怎么过来啦?!”   “阿郎——”白细像看到了救星,紧巴巴瞧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阿郎老实,白细面善,两个看着没心眼的人交朋友不是什么坏事,阿郎娘便让阿郎与对方出去。   到了门外,白细把霍铮发烧的事告诉阿郎,他眼眶含泪,湿雾雾的,“阿郎,铮铮病了,我该怎么做?”   阿郎安抚道:“你先回屋照看人,我去村西口把大夫请来。”   白细黏上他,“我跟你去请大夫。”   阿郎被他这一黏弄得心神微荡,经白细抓过的手臂激起一层细细的疙瘩。他猛地摇头,开口时舌头都搅在一起,“不、不、不用了,我、我、我跑得快,很快就能把大夫带到霍家,你相信我!”   阿郎说罢,脸上黑皮热腾腾的,他倏地跑远,腿脚麻利敏捷,很快消失在白细视野当中。   ——   霍铮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白细趴在床沿,时而来回走动,大门传来动静,他赶去开门,是阿郎把村里的大夫请来了。   大夫为霍铮诊脉探温,霍铮近些时日心有郁结,又受风寒侵体,才引起高热不退。   白细取了霍铮的钱袋给阿郎付钱,大夫开出药方,他留在院中,阿郎跟随大夫回去抓取药材。   阿郎从大夫那取回药包,白细不会干活,他到灶房烧了热水,对白细说:“他烧后会出大量的汗,大夫说可以为他擦身。”   “噢!”白细蹲在灶头边,灶分两处,一处用作烧热水,一处是炉子煎熬汤药。   “阿郎,我不会做这些,你教教我吧。”   阿郎侧头悄悄看他,白细秀气的鼻尖沁出一层薄汗,面颊受火气熏烤,绯红艳丽,尤其惹人怜爱。   乡下的老实少年从未与这般精致的人有过如此靠近,黝黑面皮涌起阵阵烧热,阿郎摸摸额头,气都不敢用力大喘。   汤药熬好,阿郎用木盆接了些凉水再将热水兑进去,温度适中,打算给霍铮擦干净身子。   两人打算动手为霍铮除去衣物时,院外传来阿郎娘亲的叫唤,说是他爹让他跟去干活,一刻耽误不得。   阿郎脱不开身,只好把喂药和擦身的事情交由白细接手,粗略与他讲解一遍就离开了。   白细楞在床边,待桌上的汤药凉了些,他拿起小竹筒,依照阿郎交待的步骤,竹筒抵在霍铮唇边,勺子盛了汤药后小心接入竹筒内渡去。   他动作笨拙,竹筒孔小,汤药接不进去,泼洒出来。   试过几次无用,白细只好把盛药的勺子抵在霍铮嘴上,可霍铮陷入昏迷,没有意识喝药。   他急得脑门冒汗,对喂药一事束手无策,“铮铮,你喝药吧,喝过药病就痊愈了。”   昏迷的霍铮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白细苦皱起眉头,忽然灵机一动。   他捧起药汤直接含入口中,竹筒抵在霍铮嘴里,用自己的嘴把药汤哺入孔内,虽然药汤沾了自己的口水,不过能让霍铮把药吞进,也是件好事了。   把药喂干净,不光白细出了一头汗,霍铮更是大汗淋漓,枕巾湿透。白细用被子捂了他片刻,试过水温,准备为霍铮擦身子。   擦身子,第一件事就得除去衣服。   白细眼睛在霍铮身上转了两圈,陡然间咻了,支吾道:“铮铮啊,大夫说要替你擦汗,擦汗得脱衣服。”   一室安静。   “你不出声我就给你脱、脱衣服啦。”   白细手一抖,放在霍铮的腰带处缓慢解开。   霍铮身躯很是沉重,把他拖上床安置就费了白细不少功夫,待他把人抬起手脚里里外外扒个精光,不得不伏在对方胸膛歇会儿喘口气。   白细从未接触过成年男子强健的躯体,他趴着靠了半晌,眼睛开始飘忽不定。   掌心下的肌肉微隆,覆着湿汗,透亮匀实。男人高热的体温令他口舌干燥,白细用指头在对方身上微微一戳,十指连心,那阵热直涌进他的心口。   心跳如鼓。   他看过霍铮洗澡,却从未有过触碰。眼随心动,白细亮闪闪的小眼神飘啊飘,从前半段飘到那方植被密布的丛中,如野兽一样的东西随主人一同陷入沉睡,蛰伏着,像一只慵懒的巨兽伏在丛间打盹休息。   咕咚——   白细连连咽了咽口水,耳尖泛起可疑的红。   他发现,自己又想变回兔子去蹭地板了。   不着边际的念头过去,白细开始替霍铮擦身子。   兔子是非常喜爱清洁的动物,白细亲手为霍铮擦净身子,就跟给自己梳理毛发般,每一处每一根毛都细细擦过。   布巾拭过大腿内侧,昏睡的霍铮陡然睁眼,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懵懂间身体的异样却教他绷紧神经。目光垂落,瞥见伏在他腿间的人,眼前不由发黑,险些晕回去。   霍铮弯起前半身扣住白细的手腕子,紧咬后槽牙根,道:“你在干什么。”   “啊!”白细惊喜,“铮铮,你醒了!”   霍铮发觉自己未着寸缕,身子却一阵清爽。而白细跪在他双腿之间,手里抓有一块布巾,意识回转,马上明白对方在为自己净身擦汗。   霍铮松开扣住白细的手,拉起一侧的被子盖过身,服过药发过汗,身子那股子沉重感消失了。   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多亏你的照顾,谢谢。”   白细摇头,大夫说等霍铮醒后还得让他吃一副药,他从对方腿间起身要下床取药,岂料替霍铮擦身时跪了太久,膝盖弯打抖软下,一脑袋直挺挺往床底栽倒。   霍铮眼角一抽,“当心——”   迅疾横臂一栏,抱上白细的腰把人从半空用力捞住。   白细给霍铮捞回来,力道猛重,他背对那腿间方位,撤力不及,大半身子撞入霍铮下半边身,虚手撑扶,略过隐秘禁地。   霍铮:“…………”   臂上重新发力,把白细拎到一边坐好。   “怎么如此不当心。”他迎上白细傻笑的样子,责备的话咽入腹中。   白细:“嘿嘿嘿。”   霍铮:“……咳。”向来平静的神态难得起了不适。   一片沉默与傻笑。   白细足足笑了一阵,想起霍铮还在病着,便伸手探了探他脸上的温度,“已经不烫了。”摸完也不撒开手,毫无意识蹭了一把。   霍铮闭目忍耐,忍不下时撤去他的手,直视那双明亮漆黑的圆眼,“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笑答:“我叫白细。”   霍铮点了点头,“白细,你真的想要留在霍家?”他一穷二白,日子目前仅是勉强维持温饱,而白细不论从相貌或是言行举止,看上去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个穷汉,随他留在霍家生活,苦头怕是少不了。   “铮铮!”   白细眉眼笑意消退,他紧紧锁牢霍铮的视线,“你、你昨天说过的,不能反悔。”担心霍铮忘记,他复述道:“你说我想在此地那就留下。”   霍铮点头,此话的确是他昨日亲口所言。   见状,白细又道:“我只认识你,既已许我留下,你就不能抵赖了。”   霍铮未曾想过抵赖,白细坚持留下,他不好再说什么。   余光一瞥,霍铮眼皮抽抽,望着白细指尖粘的东西,他心头一热,隐约意识到那是何物,差点没吐血,问:“这是……”   “噢!”白细认真道:“这是刚才给你擦身时掉落的毛发。”他不以为意,当一只兔子毛发脱落是常有的事。   霍铮伸手夺去,胸口急骤起伏,恨不得一把火烧掉。 第24章 照顾他   白细入住霍家,比起他内心的狂喜,却不知霍铮心存别扭。   试想前些时候白细还是他放在心上尊敬照顾的‘嫂子’,短短几日光景,性别上的转变与身份变化,让他微感不适。   白细与他也愈发亲近,从前碍着男女之分身份之别,霍铮下意识暗告自己不能逾越。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英俊娇俏的少年郎,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霍铮心存怜悯愧疚,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阳光拂照。歇过一日,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倒是白细,为了照顾人,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米汤熬得稠白糯软,将剁碎的肉糜撒上,混五香之料,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霍铮垂目,无声默许。   晌午过,霍铮要出门。   他近日打算到山里猎些小兽转到城里贩卖,下过雨后,山里的动物喜好出洞觅食。   霍铮趁此时机,将杂房内久置的捕猎用具取出拭去灰尘,前天夜里还发着高热的男人此时神色肃穆,整装待发,白细跟在他身旁,见到闪着亮光的钩子,脖子一凉,一些久远时血腥森怖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白细结结巴巴问:“铮、铮铮,你要上山去捕猎吗。”   当兔子时他从捕兽夹中逃过一命,也因此,凡是被人踏足过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霍铮简短应他,持起弯弓,试手往院子的墙上射出一箭,眉间凝结英武之气,不怒自威。   他转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继而稍作一顿,又道:“你我在世上既无任何亲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你比我年幼许多,从今日起,我唤你一声白弟可好。”   白细歪起脑袋,想起蝴蝶曾经亲切的唤他小白,就说:“小白!”   霍铮:“……”   白细双眼忽闪,攥起他衣袖,软软唤道:“小白小白。”   霍铮点头,“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   白细送他到门外,人走出视野后,方才捂起腮帮傻笑,奔回院子。   ==   暮色四垂,霍铮入门,手上提有几只被射杀而死的野兔,鲜血凝固在毛发间,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白细欢欢喜喜等他,看清楚他猎回来的动物,笑意陡然消失,破天荒的没有黏着霍铮不放,霍铮在井边处理野兔时,白细失魂落魄般缩在角落里暗自抹眼泪。   用饭时,白细避开那一盆香得让人流口水的兔肉,红着眼咬青菜。   霍铮夹起一块肉放入他碗中,“怎么不吃肉。”   借灯光细看,很快察觉白细哭过。   “小白?”霍铮放下碗筷,耐心等白细说话。   白细神思恍惚的摇头,忧虑叹了一口气,“我没事。”   他胡思乱想,日后若他变回兔子,铮铮会不会把他射杀了顿成一锅兔肉呢。   当夜,忧虑的白细抱起被子,他伸手一摸,脑门滚烫,想来是病了,颠来倒去起身,往霍铮房间过去。   四更天,白细烧得面目通红,霍铮才开门,便听他嘤了一声。   “铮铮,我似乎病了……”   随他话音方落,霍铮忙把软成一滩水的人接入怀中。 第25章 兔子发情   白细身子瘫软,被霍铮抱起放回床上躺平。他舔开干涩的嘴唇,一个劲说难受。   霍铮问他哪里不适,白细苦皱眉头,面目透出不自然的潮红,喘息细弱,竟说不出具体的难受。   时值深夜,村里所有人都歇下,要请大夫,一时半会儿恐怕请不来。   霍铮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与脖颈,发现那片白嫩的颈子竟也连起一片红,白的极白,红的愈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抱起白细靠在胸前,端起一杯水贴在唇边慢慢喂他。   白细缓回一口气,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气息细弱起伏,嗓音不似往常软亮,哑哑的,“铮铮,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霍铮虽然不说话,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手脚冰凉,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似乎霍铮多碰他一些,他就舒服许多了。   服用过汤药,白细纠缠霍铮留下,他正发病,人本就单薄,如今看着更是脆弱。   霍铮将灯罩罩上烛灯,光线暗去后,他守在床边,耐不住白细猫叫似的软语。   于是便又靠近坐在床上,白细绕过他后背将手臂缠至腰。湿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喷在身后,霍铮端直腰身,待白细动静消停,以为人睡去,动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白细的身子缩成一个半圆,紧接着,霍铮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胡乱动。   他动作一停,寂静的屋内只闻白细呼哧呼哧的喘息,以及那好像要将他蹭脱一层皮的举动。   霍铮脑中轰然一热。 第26章 色相入眼   26   白细喉中溢出哼声不断,抓着霍铮的力道很紧,生怕人跑掉似的。   他紧阖双眼,紧紧贴在霍铮身后,夏日衣物料薄,异于常人的高热仿佛隔着衣服传遍霍铮的全身。   “唔唔……”   细碎的声音窜入霍铮耳中,充满愉悦和诱惑,鼻尖甚至能清晰嗅到化在空气中飘散的汗息,淡淡的,带有一丝甜味,其中又夹杂着极细的腥,味道冲入鼻腔仿佛化在喉管中,他喉结不由一耸,重重咽下一口唾沫。   霍铮所受震撼过大,以致手脚无法动弹,定在床沿任人为所欲为。   直至白细亢奋不已,有什么东西化开,方才松开箍住霍铮的手,好似做到何种美梦,嘴角抿开微笑,红润的腮边露出可爱的梨涡。他撒手一放,抱起搭在旁边的被褥呼呼大睡去了。   霍铮侧过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作为一个成年的男子,霍铮对白细方才的行为再清楚不过。此情此景,明白是一回事,被人当成发泄之物蹭动,心底那股子的复杂自是难以言喻。   霍铮鲜少去注意那档子事,极为克制,亦少有触碰,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却活得清心寡欲。   他面对窗户沉默地静坐,少顷,拿起布帕回到床边替白细擦汗。   白细睡得香甜,被褥搅在腿里,露出圆润白净的脚趾,他的额头依然发汗,人却似乎没有之前那般不适,擦过汗,霍铮又取了杯温水渡到白细嘴边,慢慢沾湿他的唇,一杯水,竟也在白细入梦时稳妥喂好。   破晓之时,村落亮起零星烛光。守候整夜的霍铮再次为白细探温,烧热消退,手足温暖,算是安然无恙的度过了。   他静看对方片刻,方才悄身出去。   白细一觉好眠,醒来后眼珠绕着屋内转悠几圈,不见霍铮的身影。   床下摆放有一双鞋子,他穿好下地,窗户半敞,微风细拂,几许阳光透进,探头向外一看,时候不算早了。   他跑出院子,前院无人,往后院寻去,一眼看到了霍铮。   “铮铮!”   霍铮放下手中的刀具,前些日子捣弄圈栏已经成型,可用作饲养了。他洗干净手将偎在火上保温的食物取出,招呼白细过来食用。   白细喝足一夜水,腹部早已空空。他迫不及待进食,粥菜温热,不一会儿便吃得满身是汗,加之昨夜捂在被窝里,身子愈发黏糊,频频用手往背上挠。   霍铮心思缜密,就道:“你流了一夜汗,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沐浴。”   “好!”白细身子稠乎乎的,尤其是身下,也不知昨夜他发了多少汗,仿佛有东西黏在肌肤里,一点儿也不舒服。   霍家的澡房多年之前就搭建而成,占地小且易潮湿,不便放置木桶。因此前几日霍铮将此重新改建,扩大地积,引流的水道挖深,空地足以置下两个木桶。   热水放好,白细拎着霍铮给他备上的衣服以及一张小木凳进了澡房。胰子用水打湿散发出淡淡清香,他泡在水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子,搓至某处时,耳朵突然一动,抬头望去,眼神满是惊恐。   慌乱的呼叫惊动了在后院干活的霍铮,他大步赶到前院,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落入他的怀中。   27   霍铮扶稳怀中的东西,他掌心粗糙,入手间一片细滑,很软很暖,吸附着他的指腹,移不开分毫。   这是霍铮生来第一次触摸到如此柔软细滑的东西,仅是虚虚抓握,心脏猛地抽搐一瞬。   白花花的东西瑟缩在他怀中,低头看去,他怀里的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从澡房内果奔而出的白细。   白细面色惊惶,湿润的唇磕磕碰碰,手脚打抖,使劲要往霍铮怀里钻。霍铮身上有股让他安心的气息,白细呜呜叫着害怕,干脆手脚并用,一股劲缠到霍铮身上。   霍铮防他不及,白细身子轻巧,三两下就搂紧他的脖子悬挂,手脚牢牢扣紧,哇呜乱叫。   赤条条的,白细虽是个男子,体型却比寻常男子纤细,肌肤更是如雪般白,热水浸泡过后泛出浅淡的红润光泽。霍铮低头,甚至能看到清楚他颈间隐隐显露的青线,气味亦不同于男人常有的气息,混着水,带出一丝丝香与甜的皮肉气息。   同为男子,却有着天壤之别。   白细拼命往霍铮怀里钻,被对方坚定的推开了。他迷惑不解,只见霍铮神色平淡,视线收回,目不斜视,规矩落在虚无的空气一点。   “铮铮?”   霍铮喉结微攒,问道:“发生何事,怎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呃……”白细忙抓紧霍铮手臂,换作从前霍铮定会把他拂开,“里、里面有蛇!”   白细惧怕蛇,方才沐浴时,不知怎么从屋檐下探出一个蛇脑袋,那条蛇通体黑亮,殷红的蛇信对他不断吐出,吓得他当即魂飞四散,不管不顾从里头蹦出来,哪有多余的功夫穿衣服。   霍铮目视前方,“你回房找件衣服穿上,我过去看看就来。”   “哎——”白细一把拉住霍铮的手,惊魂未定,嘴里叨叨不停,“蛇会咬人,很可怕啊。”他不放心霍铮过去。   霍铮背对他,沉吟道:“无须担心,你才退了热,先把衣服换上,莫要着凉。”   说完霍铮就离开,白细的屋内放置有两套霍铮不久前为他找出的衣服,他匆忙披上,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往外跑。   霍铮围绕澡房查探,见他衣衫不整跑出来,鞋都忘了穿。   “铮铮,蛇走了吗?”   白细轻声轻气地扶在霍铮手边问,他跑太急,垂落至脚踝的乌发凌乱,衣衫扣子也没系好。   霍铮为他理了理头发,低头看他光裸的脚背,及敞露的胸腹,浓眉微紧,问他:“为何不把衣服穿好。”   “怕你被蛇咬呀。”白细语气理所当然,与他亲密贴着站,“我们两个人在一块,蛇就怕我们了。”   人多势众的道理他明白,毕竟动物也得结伴抱团,避免落单了被别的野兽欺负。   霍铮:“……”   生活在村里的人,尤其是常年在外干活的,遇到的蛇虫多了,大多数人都有些捕蛇的本事,霍铮也不例外,他想告诉白细自己并不怕蛇,但见对方紧张兮兮的样子,脑中一热,鬼使神差的噤了声。   霍铮询问白细是否还要继续沐浴,白细心有余悸,直摇头,“不洗了不洗了。”   霍铮想他是对蛇有了心理阴影,就说:“把浴桶搬进内室,里头总不会有蛇了。”   白细还是摇头,“不洗不洗。”   霍铮哑然,就不再勉强他,视线往下时无意扫到些不该看的地方,如粉色珠粒。霍铮清了清嗓子,稍微侧过身子站定,暗示对方,“小白,先把衣服穿好。”   明明都是男人,霍铮却不敢多看他一眼。   白细慢腾腾系好扣子,掩去少年独有的春色。   霍铮领人回房时,发现他为白细准备的鞋子尺码根本不适合,白细穿在脚下,如同踩踏着两只小船,走起路来姿势诡异又滑稽。   眼下找不出适合白细的鞋子,霍铮将他女子打扮时买来的鞋取出,凑合着穿几天。   “过两日我再替你买些男儿衣物,现在只能暂时委屈你。”   “不委屈。”   白细笑眯眯地接过女鞋换上,霍铮的衣服套在身上宽大,他腾出两只手臂让霍铮给他折袖子。衣衫的扣子虽是系上了,领子却遮不住,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片颈子。白细弯下腰折裤腿,白花花的胸膛全给霍铮看了个干干净净。   “……”霍铮默默移开视线,暗道给白细添置新衣物的事绝对不能再拖。   ——   白细的烧热才退不久,霍铮不放心他独自守在家中,便陪他左右。   后院新置的圈栏用于饲养幼鸡,幼鸡是霍铮从乡邻那买过来的,鸡崽子没有巴掌大,毛茸茸的一小只,叫声细嫩,煞是可爱。   鸡崽们领回来放入鸡圈,小小的一群聚拢成团,白细看到这群幼鸡,顿时就走不动路了。   不消半日,霍铮在前院修葺菜园时,白细坐着小板凳趴在鸡圈外模仿小鸡崽们的细叫,霍铮把收整回来的干木劈碎成柴堆进灶屋,白细还趴在鸡圈外看它们窝成一团梳理茸毛,霍铮到村内裁缝李师傅那处买了些尺寸较小的男子衣物回来,白细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鸡圈栏不动,眼神露出痴迷。   霍铮眉头隐隐抽动,无可奈何道:“小白。”   日头偏斜,暮色垂落。霍铮立在白细不远的地方,等白细发现他主动靠近。   “小白。”   沉缓的低唤随风入耳,白细陡然醒悟,将游移的神思牵回。   暮色透进后院,霞光温柔,白细面颊一阵发热。   他挪动步子一步步靠近霍铮,脑袋巴不得埋进缝里,无措回应,“铮铮……”不知不觉间,竟站在鸡圈外头待了整日。   霍铮是有些头疼的,心里懊恼,白细身子才好,不该在屋外停留太长时间。   “你该留在屋内休息。”   霍铮到底是不忍心责备他,小鸡崽软软小小的一只,在他眼中白细亦和它们一样,且乖顺得让人不忍责备,语气难得温和,“我去裁缝那给你弄来了几套衣物,待会试试。”   包裹递到白细怀中,霍铮便转去灶屋,准备今天的晚饭。   和从前一样,霍铮前脚进去,白细后脚跟着他。霍铮为了维持这个家付出太多,离开的短短几日,白细心智成熟些许,他知道霍铮不容易,而自己从前什么都不知道,一味沉浸在他对自己的好中。   小心把包裹放置好,手洗干净了,接过霍铮放在灶头的菜,浸泡在盆中清洗。   霍铮频频转头,看着那双细嫩的手浸泡在水中,终是开口,“听话,进屋歇着,活儿交给我。”   “铮铮,我想帮你。”   白细动作不停,视线一直落在一点上,顺手拨弄灯芯,再执拗地将青菜掰条条长状,挑虫折叶,仔细洗干净。   “我想帮你。”他不要拖累对方,他什么活都能做到的,他也能照顾霍铮。   “铮铮。”白细仰头,眼睛湿湿润润,比屋内点燃的烛灯还要明亮,他对霍铮承诺,“我会照顾你,我和你都生病了,你做一半活,我做一半活,我们一起呀。”他难过地嘟囔,“你别赶我出去了。”   白细懂事了,知道体贴人。霍铮听他一番话哑然低笑,便不再多言,白细对他的好,他牢记在心就是。   低头就是白细的发旋,忍不住腾出掌心落在上面轻轻一拍,软到心坎里。   饭后,霍铮将圈子里的小鸡崽全部放到前院放风,一大团小幼鸡围绕在白细腿脚边打转,他搬起小板凳坐在鸡崽们中间,掌心捧起一只又一只,腿上窝着,肩膀窝着,脑袋上也顶着,挨个摸了一遍,嘴里笑声连连,小脸通红。   星幕低垂,白细与小鸡崽们嬉戏的画面让霍铮看得忍俊不禁,他回屋取出两盏油灯点上,又将挂在树下的灯笼放上蜡烛点燃,烛火如星,照亮大半边院子。   夜间的风凉爽,霍铮回屋取了件自己的衣服,为白细披上。   同一时刻,霍铮突然意识,自己从未对任何人如此上心,即便是从前把白细误认成嫂子时他都心存戒备,而今却什么都不用顾及了,心甘情愿对他好。   嬉闹过,白细逐一将身上的鸡崽们全放回地上,收回鸡圈。夜色宁谧,他伸手牵住霍铮的衣摆,“我们回屋吧。”   屋内置有新衣裳,细葛制成的浅色夏衫,是霍铮嘱托裁缝缝制的。   方才霍铮让他穿上试试,白细想都未想,面对着霍铮解开身上衣物,欲将新衣裳换上给霍铮亲眼看看。   一念间单纯美好,殊不知霍铮关好窗户,回头就是这样一副毫无保留的景象冲入眼底,他甚至来不及转移目光。白日对方冲入他怀中时尚且能避,此刻避无可避。   白细身骨看似单薄纤细,骨肉却均匀遍布,如春日抽芽的蒲柳,纤细不失韧性,肤如细珠,每一处勾陷婉转收拢得恰到好处,青涩到了极点,便处处种下诱惑。   “色欲,世间枷锁,凡夫恋着,不能自拔。①”   恰是色欲入眼。   寻常男人无一不贪恋美色,女色亦或男色,只看那份皮相之色是否入了他的眼。   霍铮清心寡欲活了二十余年,他无欲无求,此刻,他的手指抵在窗栏上微微颤动,心头间涌起前有未有的悸动,比今日白细冲进怀里时,来得更烈更猛。   白细的色相撞入了他的眼,欲念忽如而至。   28   白细“病”愈后,人恢复了往时的精神。霍铮身子骨比他强健,按道理而言理应无碍,事实却并非如此。   近段时日霍铮总心神不定,短短不过两日,白细不止一次见到对方对着空气出神。   他担心霍铮身子又不舒服,凑近了细细观察,伸出温暖软软的手,小心覆盖在对方额头试探。   暖甜的气息丝丝缕缕拂在面上,霍铮神思恍惚,意识收拢后,单手扣住白细的手腕子把他拉开。   白细十分担忧,“铮铮,你身子不舒服吗?”   两人离得还是近了。霍铮闭上眼又睁开,嗓子干涩低哑,摇头道:“无须担心,我并无不适。”   “可是,你看上去似乎不舒服。”他的眼睛在霍铮身上游来游去,脑海一时搜索不出该用什么词描述霍铮眼下的状况,嘴里支支吾吾,有一句没一句,不肯放过。   霍铮对他无可奈何,把就快黏到身上的人拉开,“干了一天重活身上全是汗,我去冲个澡,你若是累了就先回房歇息,时候也不早了。”   不待白细应他,霍铮迫不及待地出了屋,向来平稳的步伐竟是有些凌乱,他心内的鬼只有自己知晓,不敢与白细共处同一屋檐下,生怕露馅。   ——   冰凉的水不断往强健的身躯泼洒,一股无名燥火在体内涌动喷发。男人厚实有力的臂膀曲起一拳,重重往木柱上猛力砸去,震得屋檐底碎屑纷纷簌落,落在他粗红的颈上。   良久,霍铮喉结微耸,沉重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霍铮魔怔了,自那日亲眼瞧见白细的身体后,眼前总会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当日的画面。   他不敢去想,自己竟然三番五次想着一个男人的身体。   霍铮闭目,不过一瞬,脑海中倏地再度浮现出他避之不及的人来,雪白的,温软的,电光火石之间,腹下竟升起不堪的反应。   他惊愕低头,对此不可置信,蜷在柱边的手再次握成拳头使劲砸捶,木屑刺在掌心沁出血来丝毫不在意,颈上青色经脉暴露,绷紧的面目竟有几分扭曲。   白细对他付出了全身心的依赖,而自己却……   罪恶之感如囚笼束缚着霍铮,他亲口承诺过,要将白细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照顾对待,而今,却对他视如亲弟之人的身子,产生如此龌龊又肮脏的肖想。   霍铮木着脸,在心底反复把自己狠狠唾骂千百次。   他痛苦万分的想,难道是他没碰过女人的滋味,开始想女人了?可若为想女人的缘故,那肖想的人也不该是白细,白细与女人没有丝毫干系。   澡房内霍铮双手染血,就快把头发纠光了。院子里灯笼发散的光蒙蒙照亮一路,室内烛火通明,白细倒在枕边,嘴角挂有痴甜的笑。   添置的新衣裳叠放于枕边,他舍不得换下沾有霍铮气息的衣裳,每逢夜间入睡时,便穿在身上。衣襟宽松,他扯高将半张脸遮盖起,就好像霍铮在一旁抱着他。   动物对气味非常敏感,它们有厌恶的气息,也有极为喜欢的。   而霍铮的气味,是白细嗅过那么多味道中最为喜爱的,至今以来,未曾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   倘若他能将铮铮的气息占一辈子就好了,再让铮铮染上自己的味道,彼此的气息相互交融,如同动物间的相互标识。念头飘闪而过,白细连忙以手紧紧捂住发热的脸颊,一脑袋埋进枕下赧然扭动,漏在外头的两条腿隔空一蹬,喉中发出细细软软的呜咽。   暗自荡漾时,门外有人叩门。   白细缩回手脚一窜而起,赶去给门外的霍铮开门。   “铮铮。”   白细心下痴喜,仰头迎视对方低垂的目光。   霍铮脸色淡淡,左手拎着一个夜壶……   院中修建有茅房,灯笼彻夜照明,奈何白细不喜欢趁着深夜外出解手,数次憋到天亮。   夜壶由霍铮亲手烧制而成,白细对兔子尤其钟爱,他想起前些日子凭空送上门又莫名消失的那只白兔儿,便专门在上面刻上一只兔子,手艺精巧,惟妙惟肖,白细接过时,兴奋得耳尖红透,如两枚薄细晶莹的朱玉。   “铮铮,你真好!”   他抱紧夜壶不撒手,衣服松松垮垮披散,露出大半胸膛。   霍铮目光微滞,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时候不早了,小白你好好休息。”   “噢!”   白细得了一只夜壶,蹦蹦跳跳回到屋内。   他把夜壶放在灯火下细看,壶身涂抹着一层光亮的釉彩,触手平滑,往后翻转半圈,发现夜壶上画的兔子竟是只白色的垂耳,近看顷刻,还觉得这只兔子似曾相识。   白细对着夜壶上的兔子迷迷瞪瞪想了一阵,倏地拍起脑袋,将两只垂耳朵从发中顶出来抖了一抖,他围在铜镜前,举起夜壶,对着上面那只精神抖擞的垂耳白兔子笑得合不拢嘴,傻乎乎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   铮铮画的兔子,不正是他嘛!   白细愈发宝贝这个夜壶了,搁在手边抱在怀里睡觉。   夜里他激越难耐,身卷被褥翻来覆去,笑意不停。他没想到铮铮将他的兔子模样记得如此清楚,这是否表明了铮铮很喜欢他变成的兔子呢?   陡然间,白细打起一哆嗦。他后知后觉暗想,铮铮为何会画他,难道他认出自己,看出他是个妖怪了?   种种猜测纷至涌入脑中,搅得他毫无睡意。这时门外立有一道人影,白细定睛望去,抱紧怀里的夜壶,“铮铮,是你吗?”   人影一顿,传来霍铮说话的声音,隔着门,听上去颇为沉闷。   “小白,为何还不休息。”   白细过去开了门,“铮铮,我睡不着。”   霍铮眼睛落在被白细当成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夜壶,眼角一跳,头疼不已,“怎么半夜还抱着夜壶不放。”   白细答非所问,眼珠子咕噜一转,眼瞳在夜色中幽闪发亮,“铮铮,我能与你一起睡觉么?唔,不是不是,我不想睡觉,想和你说说话,好么?”   霍铮:“……”   窗外月色隐没,两人并肩共枕躺在一张床上,肩与腿互抵,呼吸起伏落入彼此耳中。   霍铮盯着黑蒙蒙的夜色,鼻腔冲入一股香甜的气息,是白细身上的味道。他捏紧侧摆的手,掌心内起了一层薄汗。   也许是白细的心跳,抑或是霍铮的心跳,分不清谁在紧张,咚咚的心跳仿佛下一刻跃出嗓子眼,白细侧过身,伸出一条手臂,悄悄探过霍铮的腰处。   霍铮僵直腰,问:“怎么还不睡?”   白细抿嘴偷笑,趁此机会挨近对方,整个人几乎靠近他的怀里。   “铮铮,你抱抱我?”他细声请求,霍铮犹豫片刻,才展开臂膀,微倾过身子将他环搂,指尖颤抖。   霍铮嗓子很哑,“这样行吗。”   白细抵在他肩膀,“再、再稍微用点力?”   力道逐渐加重,白细心满意足,从鼻管发出一声软软的轻哼。他问对方,“铮铮,为何从前你不肯与我一块睡觉呢?”   霍铮知他从前所指,便答:“那时候我将你错认成嫂子,先不论身份,若你真是女子,我定不能如此对你,那是对你的不敬与轻薄。”   “为何我是女子就是轻薄了?”   霍铮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细讲起男女有别,讲起伦理尝纲。   沉厚徐缓的嗓音落在耳畔,白细听着一知半解,窝在宽厚温暖的怀中安然入梦,发出轻细的鼻鼾。   霍铮等他熟睡后,欲将手臂撤回,岂料刚动,睡梦中的人似有所觉,小声嘟囔了一句,手脚蜷着往他怀里极力缩去。   温软入手。   霍铮闭目,竭力忽视身旁之人给他带来的感受,越想忘记的东西越让人不容于忽视,种了几日的心魔在暗中滋生。霍铮克制不住,时而拥紧白细恨不得融进血脉,时而松手,面目充满纠结与挣扎。   鸡鸣五更,霍铮欲到院子坐下冷静吹风。他直起半身,一侧的白细很快贴近,腿腹间即便隔有层被褥,他清晰察觉有东西抵在布上。   白细沉于甜梦,腹下却无声叫嚣,需解手。   霍铮立在床沿,迟疑片刻,拿起置在边上的夜壶,将白细卷起的被褥拉开一道小缝。   夜壶探入,窸窸窣窣,摸准地方,暗色很好的掩去霍铮面上奔涌而起的烧红。   直到尿液稳稳落入夜壶,他松开手,气息憋至胸腔,拎起壶柄,梦游一样出了屋子。   拂晓未至,一抹高大身躯伫立于庭院,晦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唯独他侧握成拳的手,昭示着他内心的焦灼与彷徨。   掌心尚存有淡淡余温,霍铮暗恼,无声将自己怒骂。   他有心魔滋生,如今生了瘾,一面悔恨懊恼,一面却抵挡不住诱惑,如同此刻,他不敢去想,方才竟为亲手白细把尿。   掌心摊平而后紧握,怕风将那抹余温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至《菩萨诃色欲经》 第27章 醉酒落吻   天光大亮,一梦憨甜。暖黄的日光透过窗户拂照于床尾,白细眉梢绯红,身上仿佛还残留有两个人亲密贴合的体温。   他搂抱被子,靠在在床头痴笑,腮帮酸紧,方才弯腰捡起鞋子套上。   想起昨夜的事,便攀在床头翻找刻画有可爱白兔的夜壶,找了一圈不见影子,不知夜壶一早就让霍铮拿出去清理了。   霍铮在井口旁打磨猎具,磨石浸水,猎刀铁锈褪去,磨得光滑发亮,刀与磨石相擦时发出嚓嚓的声音,白细立于井边,听得牙齿咬磕,腮帮子绷紧。   “铮铮!”   霍铮扭头看他,白细已经换好添置的素色新衣裳,尺寸贴合,一头墨黑长发披落于身后,乌发如缎,发丝已至脚踝,随风微晃。   当朝除了女子,很少会有男子留这般长的头发。   白细无措抓着手里的发条,他不会束男子发饰,见霍铮目不转睛看他,耳尖缓缓弥漫一层薄薄的羞红,细声道:“我、我不会束发……”   他不知他羞赧的模样多么诱人。   放下手中猎具,霍铮洗干净手,接过发带,“进屋里,我给你束发。”   “噢!”   白细眉眼化出温柔可爱的笑,搓搓两人碰到的指尖,继而问:“铮铮,昨夜你送我的夜壶在哪儿,为何我一觉醒来见不着了?”   闻言,霍铮目光一敛,夜里那荒唐之事浮上脑中。他捏紧右手,掌心似乎还握有那温暖的物件。   哐啷——   霍铮个头比门高,他一时游神,避之不及。   白细抬眼,就看到霍铮一脑袋之磕在门框上边。   “铮铮!”   这一撞,倒把霍铮撞清醒了。   他惊觉自己入邪,将那些不该存有的念头甩去。   霍铮安抚欲往他身上靠来的白细,“无碍。”   两人同是男儿身,霍铮并不敢让白细与他太近。   将一头长软乌发拈在掌心,霍铮双目深沉,敛去所有思绪。   从不曾替任何人束发,白细是第一个。或许是他的头发太软了,握在掌心舒服,这一刻,霍铮内心柔然得不可思议。   他为白细专注束发,白细则撑着下巴,痴痴看着镜子里倒映的人。   霍铮映在镜中,他是白细见过最容貌俊朗端正,最好的人。   明月村有百余户人家,数百名村民,在外与人摩肩擦踵,他见过数百张人的面容,唯独记住了霍铮的样子。   抬眸,视线与霍铮的目光在镜中相汇。   白细只笑,一时无言。他依恋的神色令霍铮喉咙一阵发痒,束好发,沉默离开。   夏热渐褪,枝头树梢挟有丝丝早秋之意。太阳当空高悬,不似夏时闷热,微风干燥舒爽,适宜村民整日在外干农活。   霍铮入山狩猎,用早饭时将此事告知白细,白细当即说一起上山。   霍铮却认为不妥,他道:“你的身子才痊愈,应当注意休息,切勿过度劳累。”   白细眼巴巴看着他,“不累呀。”   霍铮坚持,“山路陡峭,你若跟来会让我担心。”   白细不怕悬崖峭壁,“铮铮,我要去。”   霍铮安抚,“乖些。”   此话出口,白细毫无抵抗之力。   霍铮将猎具收拾好背在身上,白细一路送他,不舍嘱咐,“那铮铮记得早点回来。”   他站在门外,束起男儿头冠比起女儿打扮精神不少,眉目英俏,衣着虽然朴素,也难掩气质。   霍铮深深望他一眼,负弓前行。   送走霍铮,白细回院子坐下,又到后院鸡圈里看小鸡崽。   鸡崽们幼小,围着白细叽叽喳喳叫些什么他听不明白,与它们待了半晌,折身回屋,穿过院子时,从墙角蔓延而上的树梢东摇西晃。   白细登时警惕,跑到杂房取出霍铮置放的大扫帚,沿着树干转了一圈,“谁在上面!”   冒出头的家伙是几个贼心不死的村民,他们找准时,机趁霍铮外出狩猎才得了机会偷偷爬上墙头看,想看看那美丽的小娘子,不料小娘子没现身,倒出来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   村民问他:“你是何人,屋中的小娘子到哪儿去了?”   白细知晓他们说的小娘子便是自己,嘴巴抿紧不吱声,看他们张头探脑不愿离开,开口赶走他们,“你们快离开吧,不然铮铮会生气!”   “哟,我看你这小白脸年纪不大,口气倒挺大,还赶人?”   另一村民嚷道:“我们就不走怎么啦?”仗着霍铮不在,这几个村民脸皮可无赖着呢。   “你们——”白细瞪圆双目怒视,吼不出能震慑对方的话,手臂高扬,挥舞起大扫帚往他们脸上打,赶苍蝇似的,“出去出去!”   青天白日,几个村民不敢把事闹大,他们偷窥在先,只能忍气吃了白细的几扫帚,灰溜溜跳下墙角逃走,边跑边骂,什么小娘子不在,还多了个男的,真是邪门。   ——   霞光散至满天,霍铮打猎而归。   他今日运气不错,竟猎得一头山猪。   村子周边的山脉早被村民猎个精光,农人大多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老天爷赏给他们一口饭,他们不敢过于贪心,只在限定的地界范围内捕猎,偏远的地方鲜少涉足。   且不说深山中有猛兽出入,路途较远,他们出得去也未必在一天内赶得回来,何况山里入夜后危机四伏,没有村民甘愿冒险。   射杀的山猪个头厚实肥壮,有霍铮大半身子宽胖,獠牙长粗,十分凶恶。   白细瞧见他把一头如此硕大的野猪扛回来,血液还未凝固,染湿半身衣裳,像个血人。   村庄周边的山脉少有如此肥大的山猪出没,踏暮回家的村民看到霍铮猎了一头这么大的家伙,闲来无事,存有分食贪便宜的念头,就跟在他身后看热闹,一路跟到门外。   霍铮刚把山猪抗进屋,白细立刻颠颠关门,隔绝外头好奇惊羡的视线。   “铮铮,这头猪好大呀。”   山猪虽被猎杀成死物,白细依然不敢靠近。这些体型庞大的野兽多数凶蛮残忍,死于它们嘴里沦为腹中食的弱小动物数不胜数。   白细从此类庞大的野兽口中逃过,对它们很是惧怕。   霍铮让白细避远些,匆忙换了身衣服,打了一盆水冲刷干净石板,臂膀发力,将整头庞大的山猪扔在石板上。   石板一声轰然,白细目色呆滞。   霍铮取出刀具与几个木盆,将山猪开膛破腹,动作利落迅速,手起刀落,取肝肠内脏,跺猪蹄,精肉与肥肉割分开置于木盆内。   白细看着可谓心惊肉跳,小脸时白时青,对霍铮又惧又敬仰。   一头山猪被霍铮分了个七七八八,眼下气温热不易储存,盘算着用于腌制,或制成腊肉肉干,足以吃上几个月。   白细喝到了霍铮亲手熬制的肉汤,搭配自制香料,味道鲜美,分量足,连平常仅用粗食裹腹的霍铮都吃了不少。   肉饱饭足,还有酒饮,酒是烧烈之酒,下田用的,霍铮素来少饮,今夜却多喝了两杯。浓烈的酒香熏人,白细软声恳求一番,向霍铮讨来一小杯,烧酒入喉穿肠,呛着他双目含泪,   眸光潮润。   霍铮身体藏火,被白细那双眼睛这样一看,体内热意叫嚣,脑子也跟着沌起来。   “铮铮?”   霍铮看着他默然不语,沉黑的眼却异常灼亮。   白细悄悄挪了凳子,挨在霍铮边上。   未沾过酒的人双颊透红,嘴里吐出的气息混有浓浓酒味,裹着一丝丝甜,竟醉后吐露真言。   白细傻笑,将白天村民爬墙的事,吞吞吐吐抖漏个干净。   他笑容甜憨,嘴里吐出的话却令霍铮藏在体内的那股诡火烧成怒焰,搭在白细肩膀的手越拢越紧。   把事情交代清楚,白细一脑袋栽进霍铮怀里呼呼入睡,两只手下意识攥紧衣摆,睡时姿容乖巧,眼睫晕开两弯影子。   “铮铮……”、   白细梦中呓语,霍铮敛眸凝视,展开双臂调了调姿势,轻轻松松把他揽住大半身子入怀。   约莫是醉了。   霍铮想,他真的醉了。   垂眸细看怀里的人,竟把嘴巴覆在那被酒水润过后艳泽的唇瓣上。 第28章 心怀不轨(捉虫)   禹地入秋早,初晨时带有早秋时的清凉爽意,山野间缭绕层层薄淡的秋雾,草叶覆霜,凉意甚浓。   霍铮在墙角底下架起一副木梯,两手用粗布带裹了两圈,脚下是移植回来的大片带刺藤蔓,他将藤蔓沿墙角外圈全部撂上,围成一片带刺的墙,防狼防贼。   白细立于边上观望,霍铮低头,就见他睁圆杏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   土屑忽从墙上抖落,白细担忧,“铮铮,你怎么啦?”   霍铮摇头,白细仅是一个满满依赖的眼神,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腿脚打滑,失去分寸。   霍铮在白细看不到的地方愧疚叹息。   霍千钧春时下墓,霍铮今日打算去给他上香扫坟,霍氏两人的墓被霍千钧迁移过,他前些时日才打探到地方,距离霍千钧的墓地也并不算远。   白细洗漱干净便围在霍铮边上,看他收整祭拜扫坟时需带上的东西,有纸饰银钱元宝衣物,白烛几对,还得捎上锄具。   杀了一只鸡,漏出的鸡血还淌在院子里没冲洗干净,白细方才穿过院子时,险些被刺目的血液吓晕过去。   他抱膝蹲下,许是食过糕食,总伸出舌尖舔嘴角,无形中引诱霍铮暗暗窥探,酒醉落吻的记忆时时刺激他的心脏。   “铮铮,今天咱们要去哪里?”   白细说的是咱们,霍铮瞥他一眼,他并不打算让白细一起跟去。两座山头往返,路段不远却不方便行走,霍铮身上负有东西,担心腾不出手照顾他。   白细迎见霍铮凉凉的眼神,就明白自己没戏了,忙扯住他裤子,“不要丢下我。”   霍铮试图说服他,白细双手捂耳,做出他不听的姿态,背过身,蹲成一团委屈、可怜、又无助之状,拒与霍铮交谈。   太阳从东方探出一角,朝霞拂散。   霍铮背上负着担子,肩挑两筐东西,白细合上门,走在他一侧,一同入山前往墓地,   路上偶与放牛的村民并行,霍铮沉默寡言,白细不会与人说话,村民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走,他们见白细眼生,就问:“你是何人?”   白细跳到另一边缩着,霍铮道:“他是我在外结交的小兄弟。”   白细只字不言,霍铮总是沉默,村民觉得他们无趣,经过岔口时便分开了走。   两人走在无人的小道中,白细忽闻细弱的呜咽。   他脚下一停,侧耳专注倾听,霍铮随他停下,问:“怎么了。”   “嘘——”白细曲起食指抵在唇边,“铮铮,你听到有声音吗。”   霍铮摇头,白细循着声音的源头走去,他拨开沿路生长的野草,草叶尖细边沿冒有针刺,霍铮担心他被割伤,便把担子放下,取了锄头把杂草拨开,行进于层层野草后方,躺着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它身上被草叶划伤,身子凝有黑红的血迹。   那只一只十分瘦小的幼狗,稀疏的毛发黏稠凝成几缕,露出瘦皮骨形。   周遭荒凉并无人烟,极有可能是被村民抛弃于野草中任其自生自灭。   白细上前轻轻翻动黑色幼狗,霍铮把他拉开,亲自查探。   “它还没死,但气息微弱,这副样子活不久了。”   白细挪不动步子,眼睛一直盯着那只狗。   似乎察觉到有人,幼狗挣扎着掀开眼皮,它的眼睛湿漉漉,混着血,流着泪,眼下的毛都湿了,好似明白自己命不久矣,喉咙却发出细弱的叫声,前肢轻轻探动,那是对白细伸出爪爪的动作。   白细说:“铮铮,我们带它回去吧。”   幼狗可怜,他不忍看它死在荒山野岭间,死后还会被其他禽兽分食。若救它回去熬不过死了,找块地挖个坑将它埋起,让它死后得一副安宁之地也比死在这儿好上百倍。   霍铮对他流露无奈眼神,嘴角却勾起极淡的弧度。掏出别再腰后的匕首,割开衣下袍,用布料把幼狗裹住小心抱起。   筐内腾出一块地方,把幼狗放入,继续挑起重担,往前行墓地。   白细走在幼狗一侧,这只幼狗似乎记住了他,身子虚软无力,却总试图探出短小前肢往白细的手勾去,直到累及,才弱弱呜了一声栽倒,睡在布袍内。   行至墓地,葱郁的野草已有半人高,占据了整块坟地。   霍铮开出一块空地让白细原地歇息,继续锄草,将墓地重新修葺,他一人斩草挖地,白细折袖,帮忙腾开野草。   此地为霍氏两人的墓,霍铮多年未回长月村,因而也没来祭拜他们。   从筐内取出祭品一一摆放于墓碑前,白细不识字,盯着墓碑,知道里面埋葬的人是霍铮的双亲,躬身拜了拜。   他发上挂有草叶,霍铮摆弄好祭品,为他清理干净,旋即对墓碑说了一句,“爹,娘,这是小白。”   白细遂跟着他,学得有模有样,“爹,娘,我叫白细。”   霍铮:“……”   霍铮心里有鬼,恍惚间竟生出儿媳见霍铮丈母娘的幻想,不由愧愤难当。   祭过霍氏,两人又转至另一处山头祭拜霍千钧。   霍铮未将白家坑了白细待嫁一事道出,死者为大,霍千钧已入土为安,霍铮不愿给死去的人增添忧堵,而他也下意识拒想白细曾被他错认成嫂子的事。   在山中停留半日有余,除了一只捡来的可怜幼狗,两人空手下山。   村口附近架起的围栏聚满了村民,人群吵囔,聚拢在一块议论什么事。围栏多用于发布通告,白细与霍铮对视一眼,朝围栏的方向靠近。   人群拥挤,白细被霍铮带到一旁,便看对方寻了处地方,稍往内靠去,凭借挺拔的身姿,看清楚围栏上贴满的通告。   原来是田税一事。   每年中秋前农户得将一年一次的田亩税缴纳,亩地依照人口分配,人口越多的农户承担的税钱越高。   霍家得了双人份分配的田地,霍铮折算一番税钱,囊中虽然羞涩,这份钱却也不是交不起。他在心底盘算折合一番,心里有了些底。   白细跟上他,问:“铮铮,如何了?”   霍铮对他解释清楚缴税一事,白细明白,颇有些愤愤不平,“就是要交钱了!”   他抿着嘴巴显得有些不高兴,在他眼里,霍铮赚钱好辛苦的,如今凭那贴出的一张纸就要交钱,想想心里很是不服气呢。   没等他不高兴太久,因为回到霍家后,一直昏睡的黑色幼狗醒了。   它似乎睡了个安稳觉,恢复些许精神,白细试图与它交流,奈何幼狗未开灵智,只会对他虚弱的唔叫,白细跑回屋内,大喊:“铮铮铮铮,你快出去看看——”   霍铮正在换衣服,脱到一半裸出大半身子,白细闯入后立在门外看呆了一瞬,嘴巴张成一个圆,合拢。   霍铮若无其事将衣服脱去套上干净的,余光却一直将白细的动作收进眼底。   霍铮发现,小白似乎喜欢看他的身体,掩唇清了清嗓子,“发生何事?”   白细收神,急急忙忙拖住霍铮的手,把人带出去,“小狗醒了。”   霍铮随他查看幼狗的情况,取出熬软的米汤喂它。小东西早已饿坏,嗅到吃的立即探出舌头舔,稀软的毛发脏兮兮,白细坐在小凳上看它吃东西,霍铮找了块布沾水,待幼狗腹部饱涨,把它毛发上的凝固的血擦拭。   幼狗躺平任人翻来翻去,湿黑的眼睛一直望着白细与霍铮,泛出水润的亮光。   村里没有兽医,霍铮转头对白细说:“是死是活看它的造化了。”   这只狗若非遇到白细,恐怕早早露尸荒野。   木盆里垫些草料给幼狗窝着,白细连狗带盆抱回房里,霍铮不拦他,多熬了些细米,白细留下一碗,时不时喂幼狗吃。   白细对幼狗惦记,到了夜里,屋内灯火还亮着,半夜亲自起身照看它的情况,生怕它断气。   霍铮起夜,看到室内有光亮,他在门外敲了敲,白细未回应,轻推而入。白细正蜷在床角,床角下置着木盆,他手里还拎有一只木勺,显然半夜爬起来给幼狗喂过东西。   白细睡得极沉,霍铮靠近他也不知。梦影中察觉有暖源靠近,喉咙发出软声细小的嘟囔,转个身,就滚进了霍铮的怀里。   霍铮轻手将他放回床,被子盖好。本应就此离开,脚下却如扎了根不动,目光沿着白细的轮廓描绘,这是一张和女人没有任何干系的脸,却总时时闯入他梦中。   霍铮骨子里是个守旧传统的男人,如今他日日肖想着白细,不禁苦涩摇头。   他在墙上围了刺藤以防有人窥探白细,防得住别人却防不了自己。   他才是守在白细身边,对他虎视眈眈,心怀不轨的狼。   白细梦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恰好碰上一柔软温热之物。   霍铮如梦方醒,狼狈从室内逃窜,他在庭院内站了许久,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第29章 兔子出现(捉虫)   暖风浮动的午后,白细被黑色幼狗闹醒。   他看着挨在他腿脚蹭动的小家伙,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本以为活不久的幼狗,凭那吊着的一口微弱气息,挺了过来。这三天白细守着它,按时喂米汤,吃了几日粮食,小家伙比起被捡回来时精神不少。   幼狗知道白细对它好,在白细一点点把米汤喂入口中时,会用湿软的舌头把他整根手指舔得湿漉漉,每天吃饱了睡睡足了吃,醒来若不见白细,喉咙还会发出娇弱的呜叫。   幼狗捡回一条名留在白细身边,他不时唤它狗狗、小狗,霍铮听了,提议为它取个小名方便记住,名字当由白细亲取。毕竟幼狗是他发现救回来并悉心照料,没有白细,就没有幼狗的第二条生命。   落下的床幔随风飘晃,白细伏在枕边,与幼狗大眼对小眼。幼狗低低呜了呜,用湿漉漉的鼻子亲昵蹭上他的面颊,黑黑亮亮的一小团,白细认真看它的眼,心里有了主意,转头对霍铮说:“它的眼睛像好像珍珠,就叫黑珍珠如何”   白细未曾到过海边,亦没见过珍珠,但他从王八龟神医嘴里听说过。   王八龟神医说海底有蚌,蚌里有圆润亮泽的珍珠,那是一种极其美丽珍贵的东西。他想,或许珍珠就与幼狗的眼睛一样,虽然它的眼睛是黑色的,也并不妨碍白细将它想象成珍珠的样子。   霍铮静默片刻,将黑珍珠稍微提起来,往它腹下看,沉道:“它是只公狗。”   黑珍珠夹紧腿和尾巴忙从霍铮掌心里逃脱,缩在白细腿边,呜呜弱叫不给人看丁丁。   白细低头揉它,“黑珍珠不好听么?”   “呜嗷!”好听好听,黑珍珠脑袋不断蹭他,一旁的霍铮默然,道:“好听。”   于是黑珍珠的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五天后黑珍珠的四肢能站立起来,走路不稳,颠颠晃晃,它似是知道自己身体弱,每天乖巧卧躺,唯独见到白细,会迈起颤悠的四肢,绕在他腿侧黏糊糊的边叫边蹭。   霍铮进屋,入目的便是这般景象。   黑珍珠被白细抱上床,白生生的人与黑成一团的狗蜷缩在一块睡觉,黑珍珠黏极了白细,睡觉时也要将爪子乖乖送入白细手心握着。   白细睡了半日,面颊红润,嘴角微微翘起笑弧。   霍铮将被子展开,轻盖在一人一狗身上,贴在一侧的黑珍珠动了动鼻子,睁开黑漉漉的眼睛,看到他,蹭着白细呜呜叫了声。   白细抬眸,脑子还睡得迷糊,瞧见霍铮站在床边,学着黑珍珠蹭他的动作,面颊往霍铮手背凑近蹭蹭,软声道:“铮铮,你回来啦。”   笑意凝在嘴角,他动了动秀气的鼻尖,倾身往前,攀附而上,沿着霍铮的肩头嗅去,神色满是惊疑和紧张,“怎么有股血腥味?”   自田税通告发布,近几日霍铮天不亮就背负猎具,深入远地的山林中打猎。   白细本要与他前往深山,对比,霍铮有所顾忌。   白细对动物有着异常善良怜悯的软心肠,若他同行打猎,霍铮担心捕不到猎物。   一只伤得半死的幼狗尚且让白细关怀至此,若他看到被射伤,陷入捕兽夹的动物,恐怕会替它们求情。   眼下手头紧,霍铮必须多猎兽物。经过几日的精心捕狩,他被山兽挠了些伤口,收获却不菲。   未涉足的远林,猎到蛇与鹿,取了蛇胆,鹿茸,鹿血,鹿鞭,此类皆是药材补品的良物,送到城内的大医馆,能换取一笔不少的银钱。   缴纳田税的期限就在这几日内,且除了缴税,霍铮还盘算了另一件事,此事关乎白细。   “小白,我有件事与你商量。”   白细问:“何事?”他不放心霍铮,眼睛落在处理包扎过的地方,“铮铮,你去看大夫了吗?”   霍铮再三与他保证自己并无大碍,示意白细坐好,谈起落户的事情。   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霍家院里就两个人,长月村说大不大说小也并不小,“霍嫂子”不见的事迟早被发现。   而霍家突然出现的少年,同样瞒不住其他人,白细一问三不知,若要生活在村里,不落户也不是个办法。落户并非难事,给足村长银钱做登记,再由村长把名额上报至官府,白细就能落上户口。   白细听完霍铮所言,即刻点头,同意落户一事。当夜歇好,翌日,两人一早就前往村长屋院。   穿过院子,一道黑不溜秋的影子慌忙跟了过来,黑珍珠本在后院与小鸡崽们嬉闹,听到开门声,便撒开蹄子摇摇晃晃跑,若非霍铮手快没把门立即锁紧,黑珍珠恐怕给夹在门缝下受伤了。   “黑珍珠!”白细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你不要命了吗!”   黑珍珠伸出舌尖殷勤舔着他的手指,那双眼巴巴望着他,明显是想与他们一块出去。   霍铮把黑珍珠接过放在肩膀上,让它自己蹲好。男人肩膀宽厚硬实,白细好不羡慕,他也想化成兔子蹲在霍铮肩膀,或是让对方抱抱他。   长月村内有一条“村集”,所谓村集,多是村民为了省钱,用于以物换物交易的一条乡道。每逢年前是最热闹的时候,整条宽阔的道上能挤满人。清冷时,也有十余摊农户侯着,村集,是去往村长屋院的必经之路。   他们穿过村集时,在一处停下,霍铮见到了洪金。   洪金牵了几匹马出来,有人似乎正与他讨价还价,隔着老远的地方,就听到两人争执起来的嗓音。   霍铮目光冷淡停在原地,白细与他围观前面情况。   交易似乎并未谈妥,村民离去后,洪金对村民的背影骂了几句,似乎没解气,往后走了几步,对准拴在林后的某物踹去两脚。白细听那东西发出声音,就知洪金在踢马泄愤。   走近看去,果然有一匹被绳子栓起来的马卧在树丛下,看样子是匹已经上了年纪老马,老马在马场应未得到相应的照顾,瘦骨嶙峋,腹部全凹陷下去,露出一排排骨状。   察觉有人观望,洪金扭头怒瞪,看到来人是霍铮,火气骤降,变脸似的换上一副无赖脸皮,哼声笑道:“喲,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想买马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什么都好说。”   白细瞪他,“坏人,马明明是铮铮的!”   洪金笑着看他,“你又是哪里跑来的小子,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   一句小白脸,就让白细不乐意了。   在长月村生活近半年,他明白小白脸并非什么好听的话。   想到对方把霍铮的马场霸占,当即抓紧小拳头,蹲在霍铮肩膀的黑珍珠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嘴巴一张,凶巴巴对洪金吼叫,狗小不输阵势,黑珍珠身子还有些虚弱,这一吼却卯足了劲,将周围摆摊的村民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洪金在村里的名声不算好,欺善欺软,甚至有人希望霍铮能教训教训他。   两人没打起来,毕竟还有正事要办。离开时,白细转头又看到洪金拿那匹病弱的老马泄气踢打,他犹豫一瞬,随即扯了扯霍铮的袖子,勾住他指头,“铮铮……”   到底是没开口,霍铮要交钱,再买下那匹马,也是一笔钱呀。   一路赶到村长屋院,院子外头已经聚集一群村民,不一会儿走来六七位禹城过来的衙差,怒喝一声,把村民震得不敢出声。   民不与官斗,没人敢闹事。   人整合完后,陆陆续续进院子排队。白细跟在霍铮一侧,他面目陌生,时不时引来旁人好奇的视线。   有村民小声议论,白细躲在霍铮身后,避开他人投来的目光。   霍铮低声道:“莫怕。”   白细抿着嘴笑了笑,霍铮比他高近一个头,他踮起脚凑近对方耳朵,“我不怕。”   有霍铮在,令他无比安心。   长月村百余农户,整间前院分了几排队伍,衙差各开一张桌子收缴登记。   人多嘴杂,忙起来时谁也顾不上。   比起前院的喧闹,后院就安然多了。   后院分出几块地种植,木架占了一方,瓜苗顺着藤蔓生长,菜叶葱绿,而村长正在施肥种菜,霍铮带白细寻到他,把落户一事告知,解开钱袋,递于对方。   村长接过钱袋一掂了掂,点头,交待两人进屋登记。   村长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有钱就好说话。收取洪金贿赂一事,霍铮不提他却随口提了句,“有钱不让我为你出证马场一事,倒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落户?”   说罢,视线一转,端详白细,点头评价道:“模样倒是端正。”又对霍铮说:“看着不像是村里人,不是你拐了城里哪家的少爷回来吧?若有麻烦,可与我没有丝毫干系。”   白细忙替霍铮辩解,“铮铮没拐我。”   他急于护人的态度叫村长看着他们琢磨一阵,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眼神。待村长登记完落户之事,霍铮方才折返回前院缴纳田税。   每逢纳税时过程十分繁杂琐碎,有些农户不愿缴纳太多钱少报田亩,衙差查取薄册核对少不得又是几顿谩骂,有的恳请放宽延迟纳税期限,衙差不愿多跑一趟,无论村户如何跪地恳求,也于事无补。争执、哭闹、前院闹哄哄一片,也难怪村长猫在后院里施肥种菜,不愿多看这般混乱的场面一眼,留个耳根清净。   霍铮将田税交清后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人沿来时路回去,却在村集附近,发现今日被洪金踢打的那匹病弱老马。   老马仍在原地,它下肢不知被何物宛出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液已微微凝固,有蝇虫附在伤口上,它奄奄一息。   经过的村民看了它几眼不予理会,显然也觉得这只病死带伤的老马是个麻烦。   白细抱着黑珍珠凑近它,老马长长的眼睫毛打开,眼珠浑浊,喷出的鼻息紊乱,俨然一副将死之相,或许洪金嫌它,便将它仍在此地,还把它打成重伤。   老马看着白细的目光充满悲哀,白细转头对霍铮道:“铮铮,可以把它带回去医治吗?”   他心里隐约知道老马救不回来了,却还抱着希望。   霍铮道:“我去附近农家看能不能借来木车,将它托运回去。”   花了点小钱借来木车,老马却不愿随他们回去。   它用干燥的鼻子轻轻顶开白细的手,鼻孔一直朝地下喷气。   瘦弱的老马分量仍在,它下肢有伤,挣扎起来只会加速它的虚弱,霍铮低头看白细,白细悲伤的看着老马,突然摇头,“铮铮,算了吧,它不会走的。”   老马通晓人性般磨了磨他的手背,白细又说:“它生了严重的病,又受了伤,活不了了。”   老马不愿挪动,两人用宽大的树叶为它临时搭建了出一个可以遮阳的地方,路上白细闷声不语,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   夜里,白细用温水给黑珍珠擦洗,也不知是否受到老马一事影响,他回来后便头晕脑胀,四肢沉重,当他把擦干净的黑珍珠抱回床上放好,视野陡然缩小,他嘴里发出一声细咽,回头看黑珍珠,幼狗嗷了一声,把它扑倒,黑团子压在白团子身上得劲的舔。   霍铮给油灯新添了灯芯送入白细房内,门扇半敞,室内隐约露出黑珍珠的叫声。   他推门进去,未见白细身影,细寻一圈,见一只白花花的东西出现在黑珍珠身后,先凑出一个脑袋,露出一对垂耳。   竟是莫名出现又消失的兔子。   也不知怎的,霍铮问:“白细呢?”   垂耳兔与黑珍珠相互对视一眼,转而看他,一黑一白,齐齐摇脑袋。 第30章 是个兔精(捉虫)   霍铮:“……”   他看着两只一起摇头晃耳的小家伙,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放下烛台,霍铮沿屋内仔细搜寻,连墙裂开的缝都没放过,仍不见白细。   他一直在屋外做活,白细若发出什么动静,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沉锐的目光四处搜转,霍铮看着床上的垂耳兔与黑珍珠,走近了,发现白细今夜沐浴后换穿的衣服落在床里,以及他的鞋子,凌乱摆在床底。   若白细临时有事出去,不与他提前知会一声就罢,眼前的衣物与摆设又作何解释?   一个活人凭空从屋内消失,霍铮担忧,欲外出寻人。   黑珍珠拱了拱垂耳兔,霍铮顺着黑珍珠的举动,视线落在懵懵看着他的兔子上。   小白凭空不见,这只兔子又莫名出现在屋内,事情蹊跷,其中是否存在一些关系?   他矮下身与兔子平视,问:“你可知道小白在哪里?”   兔子动了动垂耳,睁大圆润水光的眼呆呆看他,一副痴傻之像,装的。   霍铮揉上眉宇,他感到有点可笑,自己竟然问起一只兔子来,此时他最该做的是出去找人,虽如此想,可霍铮总觉得眼前的兔子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闭目回想,除了前些时日它突然冒出来黏了他几天消失,白细也在同一夜回来找他。   霍铮心有所悟,思绪恍惚间,脑海浮出白细那双圆润湿亮的杏眼,一个匪夷所思的假象不受控制浮出水面,隐约一连串的诡异之事联系在一块。   他直起身,背过床来回踱步,突然回头,双目锁紧兔子,道:“小白。”   噶——   兔子下意识抬起前肢看人,霍铮的目光锐利精悍,它急急低下脑袋,继续卖傻充愣,举起爪子舔啊舔,黑珍珠窝在一旁,欢快的给它舔脚爪爪的绒毛。   黑珍珠对白细有多亲近黏糊,霍铮是知道的。他一步步走近兔子,盯着它,语气不复方才的质疑,“你是小白。”   兔子停下舔爪的动作,屁股一动,悄悄往后爬了爬。   霍铮迅速出手,轻按住它的后肢,把白团揽入怀。   兔子入了霍铮怀内,便乖顺窝着不挣扎,它眼神仓惶,脑袋悄悄抬起看人,脚爪踩了几下,胆怯的想缩起来。   白细满脑子想的都是它被发现了。   铮铮发现它是个妖怪了!   铮铮会……怕他么?   霍铮垂眼与它对视,兔子黑亮的眼睛湿漉漉一片,仿佛哭了般。霍铮伸手往它眼底下碰去,白色的软毛果然有些湿。   他道:“……哭什么。”   白细用两只爪子抱住霍铮的一根手指,抱暖乎了,松爪,圆漉漉的眼睛一直看着霍铮。   霍铮稍作犹豫,继而沉缓道:“倘若你是小白,再抱一下我的手指。”   兔子怯怯,漏进房内的风将灯芯吹动,烛火摇晃。   霍铮等它片刻,兔子才颤颤悠悠伸出爪子抱住他一根手指头,抱完很快松开,用脑袋蹭他胸口,想让霍铮抱会儿它。   霍铮:“……”默默将兔子置在怀里抱了半晌。   得了抱抱,兔子转过身,用脑袋往霍铮掌心来回蹭,铮铮啊铮铮,可不可以再给我顺毛毛。   伏趴在旁侧的黑珍珠蠢蠢欲动,欲过去为它舔毛,却被人捷足先登。   霍铮横开一臂挡住黑珍珠,五指力度放得轻缓,在它背后拍抚,抚过柔软毛发,默默为它顺毛。   毛顺舒服了,白细兴奋地看着他,后腿一蹬,前爪使劲攀上霍铮的肩膀,铮铮啊铮铮,可不可以让我蹲一下这里。   霍铮默然,将它小心托起,放在肩膀上蹲着。   白细紧挨霍铮的肩膀兴奋磨牙,蹲够了踩够了,才要缓慢往下爬。   霍铮托住它的背与屁股,抱在掌心上,托举放在眼前,凝眉端详。   霍铮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白细抖抖垂耳,又听霍铮道:“还是,你本来就个……妖怪。”   鬼怪乱神的事霍铮不曾相信,可如今他手里抱着的这只兔子,身上的确有许多疑点与白细重合,白细是个兔精……   他低眸看着垂耳兔,兔子毛发白得发亮,白细人也生得这样白。兔子乖顺爱黏着他,而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白细更黏着他的人。   白细就是兔子,兔子就是白细……   霍铮若有所思,他并不惧怕白细是个妖怪,毕竟一只软萌乖巧的兔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感到有威胁,以致于害怕。   火光映着霍铮半边面庞,兔子安静窝在他掌心下,霍铮的沉默逐渐令它陷入不安,毛绒绒的屁股挪来挪去,直到霍铮在他身子轻抚,才停下不动,眼睛亮亮地看着人。   霍铮忽然问它,“小白,可否变回来给我看看?”   兔子摇头,它有不知要何时才能化回人形,今日变回兔形事出突然,是他意料外的状况。   霍铮言道没关系,眼看时候不早,兔子窝在怀中不停眯眼打盹,精神疲乏。他欲把兔子放回床上,兔子打了个激灵醒来,重新蹭入他怀里,自己寻了个出温暖的地方挨着,睡时喉中发出细小的呼噜。   霍铮放它下来不是,一直抱着也不是。只好抱它回了自己房内,放在怀中,一人一兔,合衣而睡。   夜色安谧,如水般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入屋内,银辉幽幽,连梦境中的幻像也变得光怪陆离。   兔子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它被一只大兔子压着动弹不了,挨紧它,用屁股蹭来蹭去,就像它见过发情期到来的兔子那样,可大兔子与它分明都是雄兔,怎么能互相贴在一起蹭呢?   它挣动四肢要从大兔子的压制下爬走,却被大兔子拉回去紧紧禁锢起来。   大兔子的力气可真大,勒得它喘不上气,它疼得受不了,回头张嘴欲咬上对方一口再逃开,这一眼看去,却惊悚发现,大兔子的脸渐渐模糊起来,化变成铮铮的脸。   铮铮竟然成了一只对它发情的大兔子!   ——   白细卯足了劲气睁眼,视野朦胧黑暗,耳边回响着男人粗沉的喘气。   他坐起身,对喘气的人转头,影影绰绰间,对方高大的身躯背着他坐在床边沿,白细嗅了嗅屋内的气息,认出这是霍铮的房。   “铮铮?”   他看着房内的一片黑漆,还有些冷,便问:“不点灯吗?”   “不……”霍铮匆忙制止,竭力克制。   待腹下火气平缓,那昂起之物沉去,才赤脚下地,在暗色中摸索,点燃屋内油灯。   淡淡火光逐渐照亮房屋,朦胧而暧昧。   霍铮转头,看到白细背他而坐,长软乌发覆于雪白细腻的背上,身子未着寸缕,顺那浓密的发丝而下,隐隐露出春色一缝。   霍铮立足不动,面目充满懊悔之色。   就在不久前,他在梦中竟然死死抱紧白细,做了那等龌龊之事。   白细侧过半身,深夜凉意最浓,霍铮身子火热,所盖布衾很薄,压不住什么凉意。他抖了抖肩膀,环手卷起布衾,将自己缩成一团,“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哑着嗓子应他一声,却没动。   白细又道:“我冷……”   言罢,一双毛绒绒的垂耳忽从浓密的乌发中顶出,他下意识抖了抖,遮掩不住,看着霍铮的目光多了几分怯意。   开口时牙齿轻细打颤,“铮铮,我冷……”   霍铮纠结而悔恨,最后他走近,面无神色展开双臂,对白细道:“到我怀里。” 第31章 选做禽兽   霍铮臂膀宽阔,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粗葛,难掩他魁梧结实的身姿。   他立在床沿,怀抱对白细敞开,让对方主动靠近,就像猎人摆出无害的姿态,让猎物卸下防备跳入陷阱。   白细是只“猎物”,对霍铮却没有任何防备。他知道眼前敞开的胸怀有多温暖,毫不犹豫攀上,抱紧霍铮的脖颈,与其亲密贴合。   暖意环裹周身,他眯起眼,唇中溢出舒服的叹息。   霍铮身上哪里都好,唯独摸着时过于坚硬,他拍了拍抵在掌心前的胸膛,道:“要是再软些就好了。”   霍铮拢起双臂环搂他,道:“软不了。”   霍铮察觉白细真的很喜欢抱他,也许只是出于纯粹的依赖之情,抑或是动物间相处时的亲密,无论何种心意,绝不会像他一样怀有不轨的心思。   霍铮低头,扯出一套旧的衣裳为白细套上。   白细心如琉璃,乖顺又讨人喜欢,他这份藏在心底见不得光的色欲,委实对他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侮辱。如今他借着白细对他的依赖,就此慰藉那一点贪婪的欲念,更是连禽兽都不如。   衣服套好,襟口宽松,遮不住肩头那片白净。霍铮看着他,内心煎熬中,收紧双臂,继续选择做了禽兽。   “好暖,铮铮,我不冷了。”   白细轻笑,整个身子被霍铮裹入怀内拥抱,彼此间的体热和气息相互传达,搂抱时变了姿势,抵足同眠共枕。   烛火微弱,蜡油落了厚厚的一层,火光就要熄灭了。白细的头发散满枕间,霍铮就此希望他的布衾、竹枕,能将白细的气息一一收集。   随着最后一滴蜡油落尽,火光彻底灭了。夜色里,白细眨着幽亮的双眼,一双垂耳不时探动,霍铮喉结攒动,压抑着,顷刻间喘出一口气。   就在此时,白细问他:“铮铮,你不怕我是个妖怪么?村里人都很怕妖怪。”   从那次村里传言有妖怪出没,可谓人人闻之色变。   “不怕。”霍铮看着他,“你很好,即便是个妖怪,也是个善良的妖怪。”   白细兴奋地抖动耳朵,霍铮目光移至他的这双垂耳,忽然问:“我可以……摸摸耳朵吗。”   “唔……”   耳朵可是兔子极为敏感的地方,也是一道软肋,从不轻易让人触碰。可对方是霍铮,白细丝毫没有犹豫,脑袋一挪,送到霍铮眼前,他有些害羞,声音很小,“铮铮摸吧,不过要轻一点哦。”   霍铮屏息凝神,指尖微微颤抖,碰上那双毛发绒绒蓬松的垂耳。   他动作先是一顿,观察白细可否露出不适的反应,旋即小心将垂耳虚握,放在汗湿的掌心捏了捏,耳朵是真的……   白细发出一声轻吟,霍铮忙松开手,嗓子眼干涩,开口说话时,语气竟显得有点笨拙。   “弄、弄疼你了吗?”   白细摇头,笑时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霍铮脖颈,登时牵起一片热意。   白细小声道:“不疼,可是有些痒痒。”   霍铮悬紧的一颗心放下,又将掌心重新覆去,尽最轻的力气揉揉耳朵,白细脑袋抵在他胸前,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有多么肃穆专注。   两人磨磨蹭蹭至半夜,总算相拥着入眠。   月色撩人,白细又梦到大兔子霍铮。   这一回大兔子没用屁股蹭他,大兔子敞开身体拥着小兔子,亲密间,不知从哪亮出一条木棍,竟对着他来回戳弄。小兔子白细跑啊跑,回头看着大兔子,不明白铮铮为何要这样对它。   “铮铮!”   他从梦中清醒,身子还窝在霍铮怀中,才动了一下,就感到真的有木棍在戳他。   白细惊疑,不明白霍铮身上为何睡觉了都带根木棍戳人。   他沿覆在身上的布衾下滑,霍铮被他发出的动静惊醒。   霍铮低下眼,看到白细正沿着自己腿下爬去,忙伸臂抱上他的腰捞回来,嗓音异常沉哑,“小白,你在做什么。”   白细蜷起手脚任霍铮抱着,不解问:“铮铮,你身上藏有棍子戳我。”   霍铮身子一僵,顿时明白是什么回事。他一个热血方刚的男人,夜里抱着白细……睡觉,难免会出现令人耻辱的反应。   他扯过布衾松松遮盖,面上维持着平静。   “无事,天色不早了,我出去准备早饭。”为了转移白细的心神,霍铮又道:“你回房换身衣服,看看黑珍珠。”   一听黑珍珠,白细果然不再纠结木棍戳他的事。   他穿了霍铮的鞋跑回房内,黑珍珠一夜不见他,疯了般窜入他怀里撒娇哼叫,白细哄了他两句,黑珍珠才高兴地舔他手指,不闹气了。   秋高气爽,两人在院中搭桌进食。   霍铮观察白细,夜里出现的那双耳朵已经变了回去。   他道:“耳朵,变回去了。”   白细嘴角抿起一抹俏皮的笑,故意让垂耳露出来,那双白绒绒的耳朵从发中顶出,果然看到霍铮僵了一瞬。   霍铮盯着他的耳,“它……”   白细再次把耳朵收回去。   霍铮:“……”他只好嘱咐,“耳朵一定不能让除了我以外的人看到。”   白细应声,用过饭后,他忽然惦记起昨天在村集上的那匹老马,外出溜黑珍珠散步时,特意经过他们昨日临时搭建的地方。   眼前地方空空,一匹马的影子都没见到。   老马病弱又身负重伤,它能走去哪里呢?四周的枝叶迎风晃动,此时林内忽然传来一片鸦声。   白细闻声望去,有烟雾顺着风,从不远的一片小林子飘来,他定定望着,心中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细想,他拔腿冲入林中,黑珍珠发出呜叫,迈起小短腿跟他进去。   林内,恰见一伙人对着老马的尸体剖腹开膛,鲜血淋漓,染红石块。被剖开分解的肢块有的已经架在火上烤,几个村汉从火架上取下一块,混着酒啃了几口,嘴里笑咧咧的闹闹嚷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老马的脑袋被单独割开置在石块上,双眼大睁,死不瞑目。白细眼眶一热,拎起拳头冲了过去。   黑珍珠见势,汪了一声,也凶巴巴地跟着冲过去。   ——   霍铮在院子打湿了石板磨刀,屋外有人叩门,他前去打开,来人是附近的一户人家,他曾给对方修过井。   村民急道:“霍郎,你那位俊俏的小兄弟,我方才拉车经过小树林,看到他跟几个村里几个大汉起了冲突,现在被那伙人绑起来了!”   霍铮眼神一跳,问清地方后疾步赶去。 第32章 嘴对嘴啊   林子外一伙人围成一圈,对圈里的情况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霍铮拨开人群进去,几个村汉正脸红脖子粗的对着白细破口大骂。   白细与黑珍珠皆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下巴搭在膝盖,委委屈屈蹲着,打不过骂不过,看到霍铮出现,眼眶马上湿了。   “铮铮!”   霍铮赶到他面前撑扶他站起,把人从头到脚细查可否有伤。   村汉将他们围成一圈,用力推了霍铮一把,另一人欲推白细,霍铮皱眉,横臂挡开,手腕一折,把那人臂力轻巧卸去。   被卸掉臂力的村汉神色愤怒,吼道:“哟,想打架呢?!”   一伙人喝过酒,酒意上头,面红颈粗,纷纷掀起衣,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   村汉体格高大,白细担心霍铮被打,绳子解开,忙抓起霍铮的手,想把人拉跑。   几个村汉挡在他眼前,“你这小兔崽子跑啥跑,刚才跑过来动手怎么不见你跑,现在你再跑,敢跑啊?!”   白细被村汉们吼得肩膀一抖,很快被霍铮以身躯挡住护好。   村汉面色不善,霍铮便问他们,“发生何事。”   几个村汉大着舌头将事情说了一遍,提到老马,霍铮便知晓此事的源头。   “你们那匹老马杀掉吃了?”   村汉们面上忿恨,“这不还没吃上瘾呢,不知哪里冒出这小子,莫名冲出来打人,你看我这腿,被这条黑狗咬了一口!他是你什么人,他和你有何啥系?!”   霍铮目色淡淡,取下身上的钱袋,从中取出一些钱交给他们,当做封口。   不是什么大事用钱解决的途径是最快的,几个村汉贪便宜,接过钱就闭了嘴。   霍铮看着石块上老马被割下的脑袋,“那匹马染了病。”   剩下的意思只让他们自行领会,几个村汉得了钱就走,把霍铮的话当成放屁,丝毫不去在意。   “铮铮……”   白细看这群人不仅吃了马,还平白无故拿了霍铮的钱,小脸气得半红半白,开口时嘴唇都是抖的。   “他们、他们好坏!他们把马杀了,还吃掉了。”他喉咙有些哽咽,“你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   村汉离开后聚集的村民也散了,霍铮把白细带回大院,白细与他叨了一路的话,霍铮一字未回。待白细缓过,看霍铮的表情,才意识到他在生气。   霍铮弯身蹲下,将未磨好的刀拾起,重新打磨,视白细如空气,等到把刀磨得铮亮,才道:“下次不许再这样鲁莽行事。”   霍铮不敢去想,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去,那群喝醉的村汉会对白细做出什么事。   村里什么人都有,那群人骂他打他都是轻的,若趁机报复把人卖掉拐走,他该去哪里找回白细呢。   “可是他们把老马吃了!”   白细还在未此愤愤不平,霍铮平淡回他,那又如何。   霍铮眼睛深沉,白细甚至看到了他的无情与冷血。他有些怕,语无伦次,“老、老马很可怜。”   “再可怜它也只是一匹马,它不是人,更不是你,它迟早会病死,无论如何都不干你的事。”霍铮真的又气又怕,“小白,以后不要再为无关紧要的畜生,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霍铮的话得有些重,甚至伤到了白细的心。   “畜生……”白细反复细声低喃,眼眶有些湿润,“畜生的命就不值得保护么。”   他心中难过,却明白霍铮说得对。   霍铮至始至终是个人,而自己,做了百年的畜生,才能从畜道脱离。   畜道是最低贱的,千百年一直沦为人的桌上菜,他觉得老马被分尸杀了吃掉很可怜,然而在人们眼中,不过是一餐能填饱肚子的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时无声。   白细立直身板不动,霍铮到他眼角噙有闪光的泪,刻意板起脸色不禁柔和。   他清楚对白细说这样的话会令他伤心,但那也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在霍铮心底,只要白细平安无恙,什么都不重要。那匹马被人杀了,的确不会令他有多余的心绪波动,他内心有柔软的一面,却也是冷情的。   “小白。”   霍铮握上白细的肩膀,把人摆正,微弯身,直视他的眼睛,“答应我,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令你愤怒的事,切记不可莽撞上去与人发生冲突,包括我在你身边时。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白细背着他,赌气闷道:“不明白。”   其实他明白,就如他们常年待在深山里一样,遇到野兽出来捕食,瘦弱的动物被抓住了,它们只能顾着逃命,从野兽口中救下同伴的事,想都不敢想的。   没想到做动物时这样,做人后也得学会这样,凡事都要自保。可是今天他被人制服,霍铮却过来救他。   “铮铮。”白细抚上霍铮的脸,“我错了,以后不会轻易与人打架了。”而且他也打不过别人……   “我给你添麻烦了,是我不好……”   霍铮揽他入怀,掌心在他背上拍抚,“方才有没有被人家打疼了哪里?”   白细摇头,他郁闷道:“没有,我踢了那人一脚就被他们绑起来了,他们绑了我和黑珍珠就一直骂我们,打倒是没打。”   想起方才霍铮为他挡人时轻松把人家一条手臂卸去,白细泄气,“我是最没用的妖怪了。”   白白变了个人,肩不能挑重物,手不能打架,他不知其他妖怪是否也如他一样,迄今为止,他没遇到过任何化出人形的小妖怪,因而没有参照之物。   霍铮安慰他不必介怀,看他实在打不起精神,便将手里的活暂时搁置,与他坐在树底下说些话分散他的心神   追月节就要到了,在村里,虽没有城内那些文人雅士饮茶作诗赏月赏花灯的风趣,却也不乏热闹,霍铮粗略与白细讲起,承诺为他做多制几盏兔子花灯。   曾经不清楚白细为何对兔子样式的物件情有独钟,现在他明白了,家中就连窗纸,也让师傅糊几只兔子到纸上,不为其他,只因为白细看到会高兴。   兴起时,家里来了人,是阿郎。   白细见到阿郎是有些高兴的,上前与他说话,问他为何过来,黑珍珠也绕着黑皮少年嗅来嗅去。   霍铮在一旁静默看着两位少年交谈,黑珍珠嗅完,也走到他脚边蹲下,与霍铮维持着静默的姿态,静静看着两人。   一人一狗的视线让黑皮少年陡然不自在起来,他扭头看霍铮,霍铮神色平静,却不知为何他有些头皮发麻之感,   他讪讪一笑,拍了拍脑袋,道:“哎,我都给忘了,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白细好奇问他,“送什么?”   阿郎掀开兜在竹篮上的布,竹筐里装了一篮月饼,掀开的一瞬间,月饼的酥香味道飘散入鼻,显然是刚出锅不久的。   阿郎笑道:“追月节就要到了,这是我娘做好的月饼,我娘让我给乡邻送些过来,这不,我就想到你们这儿了,我娘做饼绝活一流,你留多些尝尝。”   白细下意识征询霍铮的意见,霍铮让他收下,又叫阿郎多留片刻,从后院取了些鸡蛋,礼尚往来。   阿郎本意多留一会儿与白细说话,可他娘吩咐他要把月饼全部送出,他只好提前离开,走时看着白细的眼神充满少年独有的青涩留恋,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离开时,霍铮故意走在白细身前把他挡的严实,阻去阿郎的目光,语气淡淡,“慢走,就不送了。”   阿郎总觉得霍家二郎似乎不是很欢迎他。   黑皮少年离开后,霍铮尤有心绪难平的感觉。   “铮铮,你怎么了”   “无事。”   留下白细丈二摸不到头脑。   五日后便是追月节,霍铮整装了一些东西,去村集交换些过节时可用上的物件。白细与他同去,黑珍珠走在前头探路,时不时转回脑袋看看他们,继续迈开短腿往前跑。   普通农户家的猫狗多为散养,让它们自行捕捉猎物觅食,霍铮却一日三顿粮喂黑珍珠,半月时间,它比来前大了一圈,毛发也浓密黑亮许多。黑珍珠对白细忠心耿耿,霍铮不会亏待它,一条黑狗走在两人面前精神抖擞的带路,经常引来村民回望。   村集热闹,两侧摆满一条长长的道,逢年过节,农户也是摆着大鱼大肉庆祝,笼中关着各样家禽家畜。   霍铮巡了一圈地方,那恶霸洪金也将养在马场内的禽畜带了大半出来,大多农户把东西用作交换,他却低价卖出,跟来的小厮卖力吆喝,洪金开出的价钱实在便宜。   有人提出质疑,洪金亲手拎出几只鸡鸭给村民看,到底是贪小便宜的心里作祟,有人买了后,陆陆续续有人争抢,几个大笼子的家禽,不多时就卖个精光,   “铮铮……”白细愤愤,霍铮拉住他,“他自会有报应。”   以洪金贪婪钱财霸占马场的心里,理应不该将那么多家禽低价卖出,霍铮的直觉告诉他,洪金的报应不远了。   追月节那日,村里摆了花灯一条巷,花灯街从前只有在城里才能看到,从村子往返城内所需时间不短,且花灯只在入夜后方才摆放,村落的农户很少能看到,直至前两年,村落间兴起花灯赏月,村里这才普遍有了花灯巷。   暮色四合,白细提上霍铮为他制作的兔子灯笼,两人趁夜,同去花灯巷看看。   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整条村巷,灯火如昼,邻近的村落来了不少人赏灯,一年便只有这日,外出的少女成群结伴,不甘寂寞的青年村汉自然不放过机会,因而花灯巷涌来的人越来越多。   霍铮护好白细,为他圈出一方安全的空地,避免被人群冲散。   两人贴紧了走,不久,白细鼻尖便有了薄薄的汗意,霍铮牵他到空旷的地方休息,静谧的小林,绕有溪水,月色下溪水泛起圈圈银光,时而飘出窃窃低语。   白细与霍铮坐于一块大石上,借着月色,看到两人在溪边挨挨蹭蹭,不久抱在一起。   白细小声问他,“铮铮,他们为何嘴对嘴抱在一块?”   霍铮默默牵起他手腕子,“回去吧。”   返回霍家,白细对溪边那两人的举动深感疑惑诧异,他追问了一路,霍铮万般无奈,道:“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能那样做。”   “噢……”白细看着霍铮,“铮铮你喜欢我么?”   霍铮点头,白细顿时眼睛亮了,“那、那我可以不可以跟你嘴对嘴啊?”   霍铮:“…………”   “铮铮铮铮~”   禽兽之心继续作祟,霍铮矮下身,掌心捧起白细脸,往唇上贴了一下,喷出的气灼热,“好了。”   轻触即分的吻,白细舔舔嘴,失落道:“那两人贴嘴时没有这么快分开,铮铮是不够喜欢我么?”   分不清此刻是何种情绪,霍铮闭了闭眼,捧起白细面颊,重新吻了下去,吮着那两片柔软湿润的唇瓣,直至白细轻声呜叫,他才松了嘴,耳目炽热,“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了吗。” 第33章 共同进退   凉风温柔,可白细觉得此时的风不及霍铮的目光来得温柔。   霍铮并非情绪外露的人,院里灯光熠熠,照亮霍铮格外温柔的样子,深黑的眼眸不似平时克制内敛,透露出丝丝无奈与纵容,更多的,白细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自己的喜欢。   白细咧咧嘴,笑时颊边凹陷出两个可爱的小涡,语气有些飘然,高兴得仿佛漂浮在天上,“铮铮,我好像看出来啦,你真的很喜欢我啊……”   霍铮搂他入怀,下颚抵在他的发旋上,整个心仿佛随时要从胸腔跳出来,他的声音很低,很低,说了一句话,白细听不真切,   “铮铮,你说什么?”   霍铮摇头,掌心捂上白细的双眼。   白细的眼睛明亮清透,里面有充满了对他的依赖与眷恋,唯独没有像他一样见不得光的心思。   欲念与愧疚再次在霍铮心底摇摆不定,长长的睫毛刷在他手心,将他撩拨。   他松开手,重新把白细纳入怀里。   白细与霍铮在院子里相互拥紧抱了一会儿,天色晚后,才被霍铮送回房休息。   白细关门回屋时,忽然被霍铮叫住。   他扶在门框上,问:“铮铮,怎么啦?”   霍铮犹豫着,明知不该再错下去,却抵不住欲念趋势,他面色肃穆,道:“方才的事,只有我们才能那样做,其他人,不论你再如何喜欢,都不能做出那样的举动。”   白细隐约悟出其中道理,又问:“阿郎也一样吗?”   霍铮脸色黑下,“对,只能我跟你。”   白细觉悟,将嘴对嘴划分为只有他和霍铮能一起做的事,换做任何人都不可以。   追月节后,白细领着黑珍珠出门,他遇到了曾经帮助过他的花斑狗,花斑狗没与其他狗混在一块,独自卧在草拢上,无精打采的打着盹。   黑珍珠腾开灵活的四肢冲到它身边,花斑狗警惕睁眼,正欲对黑珍珠龇牙,余光看到白细,合上嘴,“你怎么过来了?”   白细招回黑珍珠,担心问它:“你不舒服吗?”   花斑狗一副泄去精力的样子,比前段日子遇到它消瘦不少,那日在雨下奔跑的花斑狗可是威风凛凛呢。   花斑狗脑袋搭在前爪上,叹气,“我前几日生了场病,现在病好了,身子一股懒劲,养几天就好了。”   白细问道:“找王八龟神医看了吗?”   “没有呢,神医出远门看诊去了,它爬得慢,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提及此事,花斑狗换上一副忧心忡忡地神色,“我的伙伴们都病了,不仅我们,村里许多禽畜都生了病,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听说有其他狗去找神医了,这病还得请神医亲自过来看看。”   白细附和,时辰一到,黑珍珠便扯了扯他的裤脚,白细看看天色,“我该回去了。”   花斑狗挥爪与他道别,依旧没精打采的睡觉。   村子看似风平浪静,却发生越来越多异样的事情。   白细从那日给霍铮传递消息的乡邻口中得知,在林子里欺负他的几个村汉,以及部分村民,近日陆续生病。   他们到村西口找大夫开过开了好多药,吃了两天药身子不见好转,高热流鼻涕的症状愈发严重,大夫看出苗头不对,让他们到城里找更好的大夫看。   如今村里有传言,说估计是闹了疫症。   白细把听到的消息告知霍铮,霍铮外出与其他村民稍作打探,确有事情发生后,他叮嘱白细这几日不要出门,黑珍珠也不能放出去了,看风头再行事。   第三天,农户的鸡鸭家禽死了不少,存活的大部分也染了病。他们意识到,近段时日生了病的人,身上有一个共同之处。   他们食过肉,肉是村集那天从洪金手里便宜买来的,众人纷纷一想,就明白洪金卖给他们的家禽有病,有人吃后生病,而病源几乎感染了他们饲养的家禽。   所有被感染的家禽,全都留不得了。   霍铮到后院把圈栏中养起来的小鸡逐和检查,放心不下,打算将它们移置到别处。白细看着他捞起一只只小鸡崽放入竹筐内,追着问:“铮铮,你要把它们带去哪里?”   霍铮道:“村里现在发了传染病,洪金所卖的家禽十有八九是感染疫症的源头,这些鸡我们不确定是否感染,以防万一,将它们送出去。”   霍铮言语隐晦,无论这群鸡崽有没有感染了禽症,安全起见,他大约会将它们活埋,永绝后患。   鸡崽大了一圈,一团窝在竹筐里乱踩,白细看它们活蹦乱跳,十分不舍,“它们没事了你一定要把它们送回来。”   霍铮无法回应他的要求,将鸡崽全收拾进竹筐,抬出去处理干净。   其他村户也把饲养的家禽做了处理,事态一步步扩散恶化,有染了疫病的村民病情加重,命在旦夕,村户联名,找村长商讨此时,差人到城内报了官,要洪金对此次疫情负责。   洪金一夕之间变成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衙差找上门时,马场一片空空,洪金与那小厮趁人不注意卷着包裹逃命去了。   更麻烦的是,洪金故意将马场地契留下让衙差们发现,地契所属名为霍铮,霍铮既已是马场的主人,衙差整合一番,决定到霍家逮人。   大门哐哐作响,趴伏在地上的黑珍珠一跃而起,对着门口的方向汪汪嚎叫。   霍铮趁白细午后休息便出了一趟门,白细从梦中惊扰而醒,他赶去开门,一伙衙差将他包围起,“你就是霍铮?”   白细发懵,他看着一伙人,“你们找铮铮?”   带头的衙差道:“你不是霍铮?霍铮人呢,叫他出来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衙差们面目不善,白细有些怕,“他、他出去办事了。”他问领头的衙差,“你们找他什么事呀?”   衙差把逮捕令交由他看,白细看不懂字,衙差就把事情粗略与他说了一遍,话音方落,霍铮正好办完事回来,衙差们见他进来,上前纷纷把他围起,“你就是霍铮?”   说着,抖开逮捕令与地契,“你跟我们回衙门一趟,我们大人有话要问你。”   “铮铮——”   霍铮被这群衙差带走,白细扯住他,转头看看衙差们,“我可以一块去吗?”   霍铮对他摇头,白细眼眶顿时一红,“我担心你。”   衙差见状,抖了抖手臂,道:“两个男人怎么搞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肉麻不死人。”   白细瞪着红眼睛,他巴巴看那说话的衙差,领头摆手,替霍铮做了决定,“得了得了,两个一起走吧,磨叽半天回城都要天黑了。”   众人抬脚欲走,一道黑影窜至眼前,黑珍珠绕在白细腿边转悠,白细将它抱上,继续可怜巴巴看着领头的衙差,衙差无言,手一挥,“我看你们干脆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搬过去,省事。”   两人一狗跟着衙差进城了。   到了禹城,入夜。   县令休息,衙门不是客栈,衙差们只好把霍铮与白细带到牢房内暂时收押看管。   牢房内冷清,一年到头没几个人关进来,禹城地方小,民户却大多知法守法,一年到头偶有几个因为偷盗进来的小偷,关押十余日也就放出去了。   霍铮的罪名还未定夺,衙差对他们也还算客气,给他们点了灯送来一顿饭,就出去喝酒吃饭了。   牢房昏暗,剩下白细跟霍铮默默对望。   霍铮忽然叹息,掌心覆在白细脑后把人抱了一下,“你应当留在家里,何必跟来与我受这份苦。”   白细抱紧他,脑袋埋进宽厚的胸膛,说什么也不愿意与他分开,坐牢也得跟着。   黑珍珠蹲在两人腿边左看看右边看,试图往他们中间挤。霍铮把它带到另一地,将其中一碗的饭菜匀了些,剩下的,让白细先挑着填饱,自己再把剩下的吃了。   霍铮道:“委屈你了。”   白细笑眯眯地吃着粗食,丝毫没有受委屈的神色。   月色中升,银月恰悬在牢里通风口的位置上。   两人用过晚饭,霍铮取出干草料堆叠好,让白细坐在上面休息,他沿牢房走了一圈,牢房虽小,好在地方极少有人进来,除了灰尘,还算干净,地方也不潮湿,不用担心夜里闹老鼠。   白细抱膝坐在草堆上看着他,黑漆漆的圆眼惹人怜惜。黑珍珠窝在他腿边打盹,霍铮过去,沿着他的肩膀摸了摸试探温度,四面壁石入夜后会降温度,秋夜凉意深,霍铮担心在牢里过一夜,白细会染上风寒。   “小白,可冷?”   白细摇摇脑袋,往霍铮的方向靠近挨着,霍铮在他身边坐下,将他环住,传递给他余温。   “铮铮,我们明天可以回去吗?”   “无须担心,不会出事的。”霍铮摩挲着他的肩膀,面颊微侧,鼻子抵在他的发上。   “我今日找过村长,他明天会过来替我们作证。”   他们人不但会没事,马场也能收回来。   白细抬眸,鼻尖几乎与霍铮的贴上,他露出小小的笑意,“铮铮,可不可以亲我一下呀。”   怀中人温柔可爱,纯真的诱惑着他。   霍铮低头,将唇印在他唇上,舌头试探着探入,勾上那香软的舌头轻吮。 第34章 凌驾欲之上(捉虫)   柔软炽热的交缠,这是两人第二次亲吻。   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他们探出舌头,舌尖笨拙地相互触碰。白细舌头湿软,像条软滑的小蛇,动作青涩,欲勾着对方的。   霍铮呼吸浓重,单手钳在白细下颚上,微微迫使他的嘴张开。动作同样笨拙,仅凭满腔热情与本能,用力汲取白细唇舌中的甜软。   唇齿间的水渍声漂浮于寂静牢房内,两人吻得失控,白细被霍铮单臂抱搂住,他伸手双手攀附在对方厚实的臂膀,身子软在他身上化成了一汪水。   软软的哼声从喉中溢出,直至霍铮不慎用牙齿磕到白细的唇,他痛呼一声,霍铮如梦初醒,从缠绵中勉强拉回理智。   霍铮失控了,白细的唇上被他磕出一道极小的口子,流出一抹鲜红。   白细嘴角残留着吞咽不及的银丝,眸光雾湿潮润,霍铮难以自持,瞥开头,半晌后才冷静下。   大掌捧起他的下巴细细检查,霍铮低下头吮了吮那抹血珠,哑声问:“可疼?”   白细迷迷蒙蒙地摇头,舌头经过方才一番搅弄,未能适应如常。他诱而不自知,探出舌尖舔了舔,像只乖顺地猫儿,整个人蜷在霍铮怀里,“铮铮,方才那般也是嘴对嘴吗?可是我们都伸出舌头了。”   霍铮神色濒临失控,他艰难维持肃穆正经,“嗯,此事也只有我与你可以一起做,别人不行。”   “噢!”白细痴笑,用手捂上自己面颊,片刻之后,细声嘟囔,“我的脸和耳朵都好烫,很红了,心好像也要跳出来。”欣喜之余有些忧愁,“铮铮,我是病了吗?”   霍铮执起他的手,摇头,覆着他手背贴在自己面庞,“我的脸与你一样烫,心跳也是快的。”   白细抬眸,仔细端视,“我看不出你在脸红。”   手心贴在略微粗粝的面庞摩挲,再捂上自己的,“铮铮的脸也是烫的。”说罢,他飞快将脑袋抵在霍铮左胸前,“心跳也快。”   霍铮双臂抱紧他,把他放在腿上枕好,手指穿过浓密的发丝,轻缓抚顺,“休息吧。”   灯火如豆,牢房简陋清冷。   霍铮紧抱着入睡的白细,抵在他发上,用体温暖熨,避免白细受凉。黑珍珠贴在白细腿脚一侧,用毛发将他双脚捂暖,两人一狗,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清早,县令开堂审理,府衙外围了一圈村里赶来的人,白细与霍铮被带到堂上,县令看他两人,问:“你们谁是霍铮?”   霍铮示意白细出去等他,对堂上的县令道:“正是草民。”   “噢?”县令道:“霍家马场是你的?”   霍铮点头,“大哥去世前将马场地契所属归纳于我,但在此之前,地契不在我手里,而马场也由另一人所管。”他将洪金强占地契不还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大人不信,今日村长与村里的几位村民都能替草民作证,大人现在可传召他们入堂。”   村长与当天几位从洪金手里买了家禽的村民陆续被传上来,逐一将事情讲述。   此次禽流疫症让村户几乎损失所有饲养的家禽,他们对洪金可谓是恼恨于心,而当中几位患病的农户,身子至今还未痊愈。   数位村民口供属实,洪金再无办法脱身。待他们讲述完,村长同样为霍铮出了地契一事口供,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又收了钱,且那洪金今后在长月村再无容身之地,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人证物证确凿,县令下令命人逮捕洪金,霍铮拿回马场地契无罪释放,出了衙门时候还早,霍铮便带着白细到客栈里梳洗吃些东西。   白细坐在浴桶中,霍铮为他添水擦背。   粗糙的指腹略过细腻的肌肤,霍铮目色平静,心神却慢慢荡漾开。   他为白细洗发,乌软的湿发如藻蔓浮在水面,穿过指缝,覆在那边光洁白皙的背上,隐约显出韧性柔软的腰,再往下,便被浮于水里的发丝遮住,看不真切了。   他最初被这副身子勾出了色欲,心底数次闪过一些亵渎对方的念头,而今他与白细亲密触碰,宁可百般隐忍克制,也不愿为了内心的一己兽/欲,令他受到分毫伤害。   霍铮心道,这或许就是喜欢吧。   因色相而起的欲,凌驾于欲之上的感情。   小城热闹,街市阵阵花鼓声。   白细与霍铮在喧嚷的人群中游街,他不久前才在客栈里用过午饭,此时手里多了好些小糖点,走了一路吃了一路,甜食食用过了容易引起积食腹胀,白细拆开一油纸袋里的糖豆子,霍铮眼疾手快给他收走。   “铮铮?”白细伸手要拿,霍铮故意抬高手,任白细脚尖垫来垫去也摸不到,“不可再吃了。”   迎上白细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留明日再吃,你一次吃太多,肚子容易闹不舒服。”   他们难得进城一趟,霍铮牵起他的衣袖子,“去衣铺给你挑几件衣裳,再过不久天气就冷了。”   他看了看白细的手,冬天严寒,人的手容易干燥后容易皲裂,有钱人家的小姐多数会抹上一些香软的膏油用以维持肌肤的细滑,霍铮暗忖,他也要买一些膏油留给白细冬天擦手擦脸。   日头半斜,不过半日,囊中便空了。   白细看着完全瘪下去的钱袋,心疼地小脸皱成一团,“铮铮,你为何把钱都花光了。”   他看着霍铮手上提的东西,把人往回扯。   “我们把些衣服退回去吧。”   霍铮双手皆拿满为白细添置的东西,他心中已另有打算,这些东西今天不买,日后也要买,低声安慰白细,示意他不用担心。   返到长月村时,天幕半红。村民们牵牛推车,一排排缓慢往家中赶回。   秋风萧瑟,倦鸟归巢,枯叶覆地,秋末的傍晚已不似往时热闹,坐落于明月湖沿岸的村落早早陷入沉寂,只余炊烟从屋舍浮动。   他们从马车下来,黑珍珠率先蹿到大门,待霍铮开门,它撒开脚丫冲回院子狂奔,奔了一圈蹬腿回到它的窝,鼻子嗅了嗅,神气十足趴下。   黑珍珠待在家中总想着朝外跑,真到了外头,却又巴不得赖在院子里哪都不走。   霍铮放好东西点灯,分别挂在屋内与院子,他挑出一些豆角装在篮子递给白细,才进灶屋准备今天的饭菜。   白细则拎起竹篮,搬张小木凳坐在院中折豆角。黑珍珠用鼻子凑近嗅了嗅,嗅不出香味,才绕到白细腿边趴好。   日子平淡如水,却露出暖暖温情。霍铮每日干活,都会挑些轻细的交由白细整理,白细手中有活干,就不会时时缠在他身边抢活了。   豆角折去大半,门外传来响动。   黑珍珠警觉,它跑过去对门口一阵乱嚎,回应它的,是另一只狗的声音。   白细开门,花斑狗蹲在外头,朝他叫了几声。黑珍珠绕着花斑狗走来走去,白细接到花斑狗消息,才把它送走。   “铮铮!”白细入灶屋,将花斑狗传给他的话告诉对方。   “王八龟神医明日让我去找他。”   霍铮道:“神医?”   白细与他解释,“王八龟神医医术了得,它医治过许多动物,就连山里凶猛的野/兽也尊敬它。花斑狗方才告诉我神医有治疗这次动物病疫的法子,可药方在人类药铺里才方便抓齐,它还说,倘若那村里染病的人是这次疫病引起的,药方保不准管用。”   只是动物种类繁多,不同种族间的语言并非都能听得明白,就连找王八龟神医看病的动物,很多是时候也得通过肢体的表达,才让王八龟了解到病况如何。   凡是开了智的动物白细都能与其交流,白细能为他它们传达许多消息,缩短时间,减去不必要的麻烦。   霍铮道:“我随你一块过去。”   王八龟神医常年居住在山中幽谧一处水潭里,花斑狗一早蹲在霍家大门外,白细与霍铮开门,它抖了抖毛发,说给他们引路到神医居住的地方。   林中深静,此处鲜少有人踏足,他们跟在花斑狗身后,不时引来禽鸟松鼠,躲在树枝上探头探脑的打量窥探,对陌生的外来者发出尖锐的细鸣。   一只钩爪尖利色泽艳彩的鸟在他们头顶盘旋,白细担心它冲下用爪子伤人,便与它解释,费了一番口舌功夫,鸟才飞走。   霍铮问:“你能与它们交谈?”   白细点头,“化出人形后能听明白的兽语越来越多。”   霍铮嘱咐,“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   白细因为容貌就已受到村里不少人惊扰,若让旁人知道他通晓兽语,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细点头称是。   周山迷雾缭绕,潺潺流水的声愈渐清晰,迷雾后视野清楚起来,岩壁陡峭,水瀑如帘悬挂,一只老龟趴与水潭附近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光束穿过落在它龟壳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芒。   “神医!”   正在晒太阳的王八龟缓慢转头看他们,问怎么带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过来。   “这是铮铮,他是个很好的人!”   一人一龟说着霍铮听不明白的话,交谈半晌,王八龟才不计较把外人带来的事。   王八龟取出它昨天列出的药方,叶片上的兽语歪歪曲曲,白细接过,他惊觉自己非但不识人的字,亦不认识兽语。   他是个文盲。   天算地算,神医万万么想到白细不识字,它医术了得,博古通今,知晓动物界历来发生的大事与奇人,除了化形与兽语还未修得真髓,是只非常厉害的老龟,可如今白细不识任何字,老龟无论多聪慧,教他识字也是件异常费力的活。   乌龟行动迟缓,它交给白细的一味药方,短短几行字就花去它大半日。   要识兽文非短时间内的事,它犯了愁,道:“我本想把兽界医术交给你,这下好了,你不识字,给你你也看不明白。”   白细心善,具有天赋,又能与各样动物交流,动物生了病将情况告诉白细,白细从书中对症下药再合适不过,王八龟本欲将它一生医术所习传授给它,却败给他是个文盲的事实。   愁苦间,王八龟神医缓慢惊叫一声,他道:“你去城内找个人!”   神医让白细到城里找的人,那人能教他兽语,若白细习得兽语,日后吃透医书也是迟早的事。 第35章 入城居住(捉虫)   “人?”   白细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他拍拍一侧的空地,示意霍铮坐会儿歇息。   “世上竟还有人能认得兽语吗?”   兽语历经千百年而出,动物界极少有精通兽语的禽兽,开了智的动物极大多数到死都不曾习得兽语,如今神医却说有人通晓兽语,这可真是件前所未闻的事。   溪水静静流淌,水潭边停了两只朱红色雀鸟饮啄,王八龟神医的目光略过它们,悠长望向远处,似是陷入回忆,叹道:“他的的确确是个人。”   “他是我数十年前在外游历时遇到的了,我初入人间历练,一时大意,误入了渔网被渔民捕去带到集市卖。”   “绝望之际,正是那人将我买下,他放了我。他告诉我他粗略听懂一些兽语,亦识兽文,我第一次与人有了交流,在他家中停留数日,不得不为他的天赋惊叹。”   神医将《兽界医书》一书交给白细,又道:“你前去找他,那人想来还留在城里,他的名字我记不清楚了,依稀只记得有人叫他长侦先生。”   神医把事情交待清楚,白细领着医书与药方离开。   下山途中,花斑狗依旧精神抖擞在前头为他们开路。   白细将捧在手里的书页翻开,入目缭乱,王八龟神医的字迹经过多年,都是这副歪歪扭扭的模样。他看的吃力,仿佛看着无数虫蛇在书页上爬行。   霍铮低眼,看向白细手里这本怪异的书,问:“这是何物?”   白细与他解释,“这是神医花了好多年才写好的医书,记载千百种病症药方,用来为各界动物医治疾病的。”   他锤了锤脑袋,懊恼道:“神医将医书全部传授于我,可我不识字。”   霍铮默然,轻抚他的发旋,给他安慰。   白细仰头,“神医让我去城里找一位叫做长侦先生的人,铮铮,你认识他吗?”   长侦先生?霍铮摇头,他几年前离开长月村,没在禹城落脚。   “未曾听过,找他何事?”   白细道:“神医说长侦先生能识兽语,让我去找他,若我习得兽语,这本医书便能慢慢琢磨了。”   霍铮揉揉他的脑袋,“识字学医是件好事,那人就在禹城?”   “嗯!”   霍铮道:“咱们进城,找他教你识字。”   “进城?”白细诧异,脚底绊到野草,若非霍铮扶稳,他定要摔跤。   “咱们不在村里了吗?”   霍铮把在心底盘算有一段时间的计划告诉白细。   马场与屋院是霍家遗留下的东西,霍铮不可能把它们卖去,而留在村里仅靠种植,入山捕猎,维持温饱足以。   白细如今与他一起,霍铮想给他更好的生活,村里风化陈旧,淳朴却不乏愚民,长此下去,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免不得招来闲言碎语,与其留在村中,不如出去谋条生路。   城里人多活儿也杂,只要有一双手,霍铮有信心绝不会让白细受累受苦。   ——   霍铮第二天进城找了几家马铺,赶在天黑前,与其中一家铺子商量好价钱与年限,明日再带马场的看守人过去看场地。办好此事天色不早,马铺的铺主劝他在城内找间客栈暂歇一宿,明日可一同前往马场,霍铮淡声推拒,“家中有人等候。”   铺主心神意会,霍铮很快离去。   白细在家里收拾行李,霍铮说他们这几日就要进城,他主动留在家中,把该带上的行李收整起来。黑珍珠也没闲着,绕在几间屋里进进出出,张嘴叼起行李,邀功似的送到他面前交给他收拾。   霍铮踩着夜色入门,淡淡光线下,看到白细正往里头搬东西。   “铮铮,你回来啦。”白细脚下打了一个滑,霍铮大步上前,一手圈住他的腰身扶稳,另一手接过东西,减去他身上的负重。   地面洒有水,石板湿滑,霍铮单手把他抱起带到别处,“当心。”   白细笑道:“行李我都收拾好了,你来看看。”   他将霍铮的衣物全部整齐叠放置入包裹内,霍铮揉揉他头发,“辛苦你了。”   白细笑着又把他往灶屋拉,“我还热了饭。”   一锅水米掺杂的饭,霍铮哭笑不得,心中涌起感动。   米饭半生不熟,白细偷偷尝了一口,呸呸吐出。像是想起什么,将双手藏在身后,他遮遮掩掩,霍铮执起他藏起来的手,眉心紧蹙,粗糙的指腹在他手背轻轻摩挲,“怎么起了水泡。”   这是白细下午生火时不小心蹭到的,他腆起脸笑了笑,有些懊恼,“不疼。”   霍铮牵他回屋,找了些药油给他擦,再将从城里买回的糖糕取出,“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白细拉住他的衣袖,“我以后会做好的。”   霍铮在他面前蹲下,面目严肃,凝视他的眼睛,“这些事无须你来做。”又道:“我会照顾你。”这是他给白细的承诺。   一生一世说不出口,只能把人放在身边,用心照顾。   ———   马铺派来的看守人清早便骑马来到马场看地,马场建有二十余年,数年前也是颇具名声的大马场,如今虽已没落,仍维持大片青草地植。   偌大的场地,能供养的马匹数量绝不少于百匹。   马铺生意源头宽广,如今很难找到像这样大的马场,看守人对马场相当满意,当面交与霍铮租地的钱两,拿到租约地契,赶回城里交差。   霍铮唯一留下的只有霍家大院,这是霍家几代居住之地,霍铮将其置空也不愿租给其他人。   翌日,马车在门外等候,整理好的行囊一一整装完毕,白细坐上车,霍铮把黑珍珠捞上去放在白细腿边,陆续收拾了些东西,将往禹城进发。   天幕阴沉,冷冬凛冽的风穿过官道,温度骤降,风扑在面上一泛起刀割似的寒意。   入夜前,天有雨水飘落,丝丝缕缕,雨势渐浓,天地间仿佛被笼上一层灰色纱衣。   霍铮在前方驾驶马车,他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于雨雾中淡然持着缰绳,马车赶得四平八稳,只怕颠到车内的人。   下了雨,黑珍珠格外亢奋,白细鼻尖发痒,睁开睡意蒙蒙的眼,终是被它拱醒了。今日出发他们起得早,本想一路陪霍铮,路上却抵挡不住困倦,倒头睡的香沉。   风交织着雨的刮过布幔,白细掀开帘子,视野外晦暗不明,伴有风雨,一股凉意从他身上蔓延开。   他从帷裳探出脑袋,霍铮见他醒了,叮嘱道:“外头飘雨,别出来。”   又道:“多添身衣裳,天冷。”   白细坐回车厢,从行囊取出一身新添置的衣裳套上。黑珍珠抖了抖毛发,打了个喷嚏。   他轻笑,抱它上膝,一人一狗相互取暖。   赶在城门关前,马车入了城。   霍铮前日打探好禹城内可落脚的地方,石巷湿润,街上撑伞而过的行人寥寥无几。马蹄哒哒踏着石板,穿过一条条窄小巷道,霍铮在一户大门院前停了马车,他掀开帷裳,搭着白细的手扶他下车。   霍铮扣上大院外的门锁,白细左右张望,零星的油灯在夜色下随风飘摇,大门院旁挂的红纸灯笼发出暗沉的幽光,有些阴恐。   白细下意思往霍铮身上靠去,在门外静候不久,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媪手打灯笼开了门。   大院是霍铮昨日从马铺铺主口中打探到的地方,老媪一双儿女几年前相继病逝,空出一座屋院无人居住。其他人认为她晦气克死一双儿女,便无人来租住这座院子。   大院宽敞,租钱低廉。人老了想找些人一块住热闹些,谣言作祟,至今无人上门。   听闻霍铮住下,老媪对他们的到来感到十分欣喜,屋院收拾得干净,领他们到厢房。   院内空有四间厢房,黑珍珠与白细留在其中一间厢房内,霍铮打伞,将马车上的行囊卸下。   忙活到深夜,整理好厢房,两人用过老媪招待他们的饭菜,才歇了口气。   夜里,白细反复辗转,雨水持续,水珠落在蕉叶,打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黑珍珠窝在床尾一角睡得香甜,他将被褥覆在它身上,抱起枕头,推门出去。   寒风贴面,他抱紧枕头,快步走到霍铮的厢房前。门扉轻扣,很快,门开了。   霍铮手执烛火,白细身上衣物单薄,透出丝丝凉意。他方要将人拉进屋,白细整个人窜进了他怀里,双手绕过他的腰抱上,拥着取暖。   “铮铮,我能与你一块睡吗?” 第36章 亲密之人(捉虫小修)   霍铮单臂环紧他,也不知怎的,雨夜中,仿佛有一团火在心口燃烧,他从头到脚浮起一股热浪。   门关上,掩去屋外寒冷风雨。   油灯留下一盏置放子屏风前,覆上灯罩,室内晦暗不明。   霍铮低头,唯独白细一双杏眸忽亮忽闪,让他心头悸动。   “铮铮。”   白细举着手里的小枕头东瞅西瞅,回到床上,双足被霍铮握在手心里搓暖。粗糙的指腹来回磨在娇嫩的脚心,他倒在床头失笑,乌发散乱子霍铮的枕头,不一会儿,眼角泡了一层水润,鼻腔轻轻地喘着气。   霍铮目光微变,把他搓暖和后,拉起被衾盖严实,肃然:“合上眼,睡觉。”   “噢……”   白细闭起眼睛,长睫轻颤。   身旁一暖,霍铮躺下后,他悄悄蠕动身子,两人手臂贴合,才停止小动作。   平缓的气息轻浮子耳,白细睁开一条眼缝,背光中看不清霍铮的面容,依稀只描摹出那高挺的鼻梁,浓密英挺的眉目轮廓,半抿的唇形。   火光晃了一下,白细的心也跟着晃了晃。他从被中支起半身,指尖就要碰到薄薄的两片唇时,霍铮陡然睁眼。   “小白,为何还不睡。”   白细能感受到喷在指尖的气息变得灼热,轻轻痒痒撩拨着,他颤着指尖把手缩回,伸手拉过被衾,将脑袋盖住。   霍铮垂下眼眸,被下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胸前不停磨蹭,窸窣间,白细慢慢掀开一条缝,发上露出那双白色毛绒的垂耳。   “铮铮……”他抿着梨涡,目光涩然,“你给我揉揉耳朵好不好?”   他侧耳送到霍铮眼前,乖顺异常,颊边谈粉,垂耳仿佛也透出谈色的胭脂红来。   他等了片刻不见霍铮动手,心急了,“我、我耳朵痒痒,你给揉一揉。”   霍铮揉了,掌心里的垂耳暖绒绒,他顺着绒毛抚弄,另一只悄然移到白细腰后,将人轻轻抱到身上搂着。   “可否舒服?”   温热的鼻息洒在耳根,白细微微鼓起脸愈发红,薄红弥漫成潋滟的深红,鼻腔哼出弯弯软软的声音。   穿过肩膀的长发落在霍铮脸侧,他很少编发,闲暇之余,也不曾习惯把头发束起。如瀑长发柔软顺直,发上带有一股甜淡的香,与白细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霍铮鼻息间被白细身上的气息占据了,呼吸紊乱时忙屏息凝神,他目光下敛,眼前是白细微微滑动的小巧喉结,颈白纤长,像鹤。   “唔嗯……”白细忽溢出甜腻的低吟,霍铮停手,白细不知何时低眸看他,那双圓亮的杏眸里,暗生出青涩甜美而不自知的情愫。   白细喉咙发出舒缓的慨叹,“铮铮,我很舒服。”   他舔了舔无端干涩的唇,喉中干渴,直勾勾地看着霍铮,像只被主人宠坏了的动物,对主人毫无节制索取,道:“铮铮,我嘴巴也痒。”   霍铮浑身僵硬,“……”   他暗哑道:“嘴巴痒可揉不了。”   白细还未应答,霍铮指腹停在他唇角轻轻剐蹭,又道:“嘴巴痒了只能亲一下,亲不亲。”   “亲,唔……”   火热的舌头勾着湿湿软软的小舌头用力吮吸,霍铮扣准那纤细的颈子,将白细压在身上细密亲吻。   粗重的喘气紊乱,白细口中溢出的轻喘全被霍铮吞咽入喉,他们在被衾里交颈拥吻,霍铮臂上发力,姿势颠倒,白细发丝凌乱倒躺在床,双手环搂霍铮的脖子,发出细弱甜腻的呜叫。   滾烫的大掌慢慢滑进白细的衣裳内,触及细腻滑嫩的肌肤,温度愈热,五指仿佛陷进肌肤里,胡乱剐蹭。   白细颈部以下都是软的,他化成了一滩水淌在霍铮身上,感受到布有厚茧的掌心沿着他的后背摸来摸去,他痒得扭动腰身,马上引来对方紧紧箍牢。   他口中溢出一声细细轻吟,霍铮掌心一顿,忽然从白细背后沿着纤韧的腰身滑至小腹上,他用指腹刮了刮那小小的肚脐,白细身子颤抖,他才转绕而上,爱不释手的抚摸。   男人爱抚心爱之人,好似天生就拥有的本领。温软的肌肤吸附着他的手,重重吮吸唇舌时,指尖触碰到一粒嫩软的东西。   霍铮微睁开眼,白细面布红晕,湿湿的潮汗从鼻尖沁出,纯真极致地诱惑着他的心魔。   两指忽然将那粒软嫩的乳尖夹起,白细呻吟着,下煮识往他手掌挺了挺胸膛,丰硬半软的乳尖抵在粗糙的指腹里,勾出入的欲念。   霍铮双目逐渐弥漫红色欲雾,他把乳尖捻在指尖搓弄,力道时而轻缓时而加重,火热的舌头牵出一道道淫凉水丝,落在光滑的下巴与颈子。霍铮低头,用舌头沿着水丝重重往下舔,吮起纤白的颈肉,啜出一朵朵红色小花。   又是吸又是捏的,白细喘气连连,衣裳早早散开,露出优美肩颈与胸膛,他忽然被霍铮抱起,跨坐在他身上,一处热物隔着裤子抵在他臀缝,他动了动屁股,很快让霍铮的强占欲望浓烈起来。   “铮、铮铮,那是什么唔……”   霍铮松开他,眼底暗红,“你想看吗。”   白细点头的同一时刻,霍铮粗鲁扯开腰带,黑色耻毛中,如蟒蛇般粗长的旧物高高立起,圆硕的头上冒出丝丝淫液,抵在白细臀缝间,恨不得顶穿。   白细瞠目,“这、这……”、   霍铮哑道:“小白也有。”   懵懵懂懂,白细被剥光了身子,他的阳物半硬丰软,被霍铮火热粗糙的掌心一握,登时硬了起来直直挺立在他手里,难受地叫着铮铮、铮铮。   白净纤细的身子叠坐在霍铮身前,霍铮从后方一手抱紧他的腰,一手将两根阳物握在一起摩擦,流出的淫液沾满手心,淌在白细大腿内侧化出一片淫亮的湿滑。火热的唇舌钻入白细的耳中,在雪白的背上吮出大片红梅。   一声粗喘混着猫叫似的呻吟,浊白的液体泄在霍铮掌上,有的喷射到地面,勾出丝丝淫靡的白色。   烛火猛烈晃动,霍铮伏起身躯,摸着夜色到灶房热了一盆水,赶回房中给白细清理。   白细蜷弯半身缩在被衾里,眉梢慵懒,像只吃腻了食物的猫儿,可他是只兔子。   垂耳还露在发中,霍铮摸了摸,蹲了身子,用巾帕沾湿热水,从被中掀进为白细擦拭。   霍铮眉宇间的欲色褪去,多了几分稍显僵硬的柔情。   “铮铮,方才的事又是什么?”   白细还害羞着,周身红润,如一只煮熟的虾子。无论人或动物都有羞耻之心,那处地方他知道是不许随便给人看到的,可霍铮不仅仅看了,还……   霍铮将他狼藉的地方一点点擦干净,道:“那是最亲密之人才能一起做的事,一样只有我和你才能这么做。”   “最亲密?”   霍铮蹲在床边与白细平视,目光深邃,“小白,喜欢我吗? ”   白细使劲点着脑袋,“喜欢!”他问:“铮铮喜欢我吗?”   霍铮亲了亲他的眉心,垂耳握在掌心捏了一下,又亲亲两只耳,“自然喜欢,很喜欢。”   喜欢这个人,恨不得占据他,将他血脉相互融于体内,却因喜欢,极力克制了那份原始的冲动。   冷冬呼啸降临,迎来湿绵的雨水,屋檐下串成一道道细碎晶莹珠子,落在青石板上,雨水破碎,滴滴答答。   白细换上一身翠色夹袄棉衫,脚踩素浅软靴,霍铮为他戴好绣有花纹的绒棉毡帽,长发束起一半,垂落至腰际,纤细英俏的少年郎,此刻笨拙地抬了抬手,寸步难行。   霍铮双手绕他腋下抱起掂了掂,说话时口中冒出白色雾气,问他,“冷不冷?”   白细摇头,霍铮又道:“一会儿出门寻那位长侦先生。”   马车候在大院外,他们用完早饭,白细哄劝安顿好黑珍珠,方才打了油纸伞出门。   整座大院皆由青石板铺满,雨水在石板地飞溅,积聚浅浅水坑。   霍铮接伞,白细被他展臂圈入怀,护着坐上马车。   徐行至禹城内最大的客栈一一福悦客栈,此地来往的人流密集,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白细在车厢内安然静待,霍铮入了客栈,掏出些银钱,向小二打探关于长侦先生的消息。   小二收下钱,眉开眼笑道:“长侦先生在咱们禹城,那可是有名气的人物,即便有人没见过他的面目,名字却响当当的。   霍铮问道:“他在哪?”   小二答:“你到弘扬馆,定能找到他。”   “弘扬馆?”霍铮暗自寻思,似乎他听说这个地方,不待他细究,问过小二弘扬馆的方向,从客栈打包了两份糕食,让白细在路上吃着解馋。   烟雨朦胧,霍铮在路旁停下马车,询问过路的行人,打马踏雨,寻到弘扬馆大门外,停靠下。   两座巨大石狮立在馆外两侧,威严庄仪。门柱漆红,乌木牌匾的弘扬馆三字字迹浑厚洒脱,镶有淡色金边,没有浮夸任何雕饰,无形中昭显出它的气派。   在弘扬馆对面则是另一座名为兴武院的大院,听起来像是武馆。霍铮心里有些猜测,白细跳下马车,两人一块走近弘扬馆,四面传来清亮的朗朗书声。   在院子里撑伞打扫的人看到他们进来,疾步拦住,上上下下审视他们,秀气的眉头一皱,“你们是何人?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进来了。”   霍铮道:“我们来寻长侦先生,他可否在馆内?”   “你们找夫子?”那人道:“夫子正在教书,你们有事要见他,得等一个时辰后。”   霍铮轻轻点头,牵起白细的衣袖子,“那就打扰了,可否有地方容我们两人歇脚。”   他举止客气,白面书生看两人不像找麻烦的,便给他们引路,穿过回廊行至后院,打开一间厢房,“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夫子课堂结束,我会给你们传话。”   白面书生又道:“你们不要乱跑,夫子不喜欢有人在馆内瞎晃悠。”   霍铮言是,待白面书生离开,白细突然笑出声,扯上霍铮的手指头,“铮铮,他好白,就像、就像面团。”   霍铮眉眼涌起淡笑,指腹在他微湿额头一抹,“你也很白,不过不像面团。”   白细抚上脸颊,“我当然不像面团,我是白兔子。”他透过丰敞的窗户朝外张望,后院栽有一小方竹,视线穿过碧青小竹林,那白面书生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收回目光,讪讪道:“铮铮,我是不是在他背后说他坏话不好呀。”   霍铮牵起白细的手让他坐下,理好被风吹乱的发,才淡声道:“小白开心就好。” 第37章 不能分开   霍铮对白细,纵容的底线越来越高。只要他高兴了,霍铮也跟着冒出愉悦的情绪来。   两人在厢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时间一到,寒风穿堂而过,竹叶哗哗,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正往厢房过来。   一位头发半白的儒雅老者停在门外,白细与霍铮齐齐转头看他,神色微愕。   眼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恰是他们第一次进城时,遇到的那位老者。霍铮为他夺回被偷盗之物,对方想找个机会答谢报恩,却被霍铮无视的人。   几双眼睛互相望着无言,老者看看他们,忽然面露慈祥微笑,“没想到竟然是你们过来找我,此乃天意呀。”   霍铮起身,问道,“你是长侦先生?”   白面书生端着刚泡好的热茶过来,对老者敬重躬身,语气恭敬,“夫子,茶泡好了。”   长侦先生对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没我吩咐别过来。”   房门被白面书生小心翼翼合上,屋内三人不动,长侦先生笑道:“都坐都坐,不必拘礼。”   说罢,看向霍铮,“上回你见义勇为的事,老夫还未为得及跟你道谢。”   霍铮谦慎,“此次前来寻先生,有一事相求。”   “噢?”   长侦先生捋了下发白的长须,视线移到白细身上,“你要说的,是关于这位小兄弟的事情吧。”   白细连连点头,应道:“王八龟神医说先生能识兽文,我、我是特意来跟先生学习兽文的。”   他双手摆在膝盖前,姿态乖巧恳切,眼神诚挚,“先生,你能教我兽文么?”   长侦捋着胡须不松手,布有纹路的眼睛微眯。   他虽然已过花甲之年,头脑还清醒得很,追溯回忆,记起一些于常人而言十分鬼怪的事。   他道:“龟?你说的龟可是我四十二年前从鱼贩手里买回,救下的那只龟?”   白细答:“正是它!”   “呵呵~”长侦先生笑着看他,“小兄弟能听得懂兽语?”   霍铮曾叮嘱白细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他与霍铮眼神短暂交流,见对方点头,才松了口,对长侦先生如实相告。   “自然万物极为美妙,能与它们交流,乃十分趣味的事。”   长侦先生发出长声感慨,他看着白细,道:“你我也算是有缘,既然你有心也有天赋,那老夫也愿意将此学识交授于你。”   白细欢喜,腮帮子笑出可爱的梨涡来。   长侦继而道:“你明日一早到这馆中来,我看你年纪尚幼,老夫教你兽文的同时,你也跟着这里的学生,一块念念书,如何?”   数年来,长侦先生普万千学子,白细面向讨巧,相貌乖灵,而他自己得他们相助,本就心怀感激,如今白细要与他学习,长侦定愿倾囊相授,收白细当自己的关门学生。   霍铮沉声言谢,长侦随性摆手,长袖挥了挥,道:“你们在城中可否有地方落脚?”   霍铮道:“落脚之处已经安置好。”   “那也好,若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你们不用客气,尽管提。”   入学一事谈妥,长侦先生午后还有一个时辰的课堂,他们不便多留。   霍铮带着白细与长侦辞别,不远处候站的白面书生过来给他们引路,书生频频回头看白细,充满好奇,问道:“你是先生新收的学生?你是哪里人?多大了?我怎么没听先生提起过?”   白细纠结着回他哪个问题,书生又道:“我叫方子尘,你叫什么?还有你们两个人是兄弟?对不起,你们会不会认为我的问题太多了?”   白细:“……”他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我叫白细。”   送到弘扬馆门外,方子尘与他们道别,白细坐回车厢内,霍铮驾车离开。   白细要去书院念书,霍铮驾车往卖有文房四宝的铺子寻去,为他准备些会用上的东西。   沿着弘扬馆一条街巷外驶去,街巷两旁林立着各色店铺,在一家名叫轩雅阁的铺子前停靠马车。   两人前入铺内,烟雨寒冷的冬季,街上游逛的行人寥寥可数。   铺内一股书香浓墨之气迎面袭来,掌柜的笑脸迎接他们,“二位公子可否要添置文房四宝?”   霍铮身材高大健硕,不像是读书人,掌柜看他一眼,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白细身上,瞧他身上穿的衣物布料不错,人也斯文秀气,面容年轻,是个读书人的模样,愈发卖力给他引荐铺内的物品,忽视霍铮的存在。   当朝推崇文武并济,文能治国,武能安定,每隔五年,秋后都会举行文武考试,从全国考生中选拔出表现优异的人,加封相应官职。   因此不少少年在年幼之时,便遵循家中期望,胸怀远志,开始寒窗苦读或是勤加练武。   文武双科不能同时应考,时间长了,那些身子薄弱,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只好找名气大的书院苦读,而那些空有蛮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青年,则找名声大的武馆,勤加武学苦练。   年复一年,也不知是何年起的风气,文人与武人无端相互看不对眼,文人自视清高,嫌弃武人粗莽。武人直爽,口无遮言道他们矫情做作,没有他们行事爽快。   一来二去,此等负面风气感染到平凡百姓,他们心中偏向哪一方时,也看另一方的人不顺眼了。   轩雅阁的掌柜此刻就看霍铮不顺眼,他将白细拉到屏风背处,“小公子,你怎么和那等粗莽之人走在一块。”   白细回头看看霍铮,霍铮正专注为他挑选笔墨。   “铮铮很好呀。”白细与掌柜这般说道,他笑着眯起眼,“他不是什么粗莽人。”   掌柜碎碎叨叨说着武夫的坏话,霍铮从笔墨纸砚上抬头,发现身边的人忽然不见。   他搜寻店铺,绕过屏风,见他掌柜靠在白细身边不知说些什么,心底如沉了一颗石头,过去把白细牵回身边,面色不善,直视掌柜,“你在做什么。”   “粗鲁,粗鲁!”   霍铮只道这掌柜莫名其妙阴阳怪气,拉着白细向外走,“咱们再到别处看看。”   沿着一条石街巷走完,总算买齐了白细上学堂用到的文房墨宝,而在此途中,霍铮遭受到好些个掌柜的白眼,教他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暗得早,马车停在后院,白细抱着文房墨宝下车,送到他的厢房内。   大院中央移栽了一颗十分巨大的古木,枝叶参天,走在院中只有零星的雨丝穿缝落下。若非院子足够宽敞,普通人家的小院根本种植不下这般大的树木。   老媪是个富足的妇女,一双儿女去世后她便一直守在这大院中,孤独寂寞,不敢与人来往。   白细与霍铮的入住让她雀跃异常,在两人出门后,一改往日候在阴暗屋内,早早出门到集市上买些新鲜菜鱼,外人眼中诡异克子的老妇人,今天突然‘活’了过来。   白细与霍铮放置好东西,前院飘来阵阵浓郁香气,引得两人腹中饥饿感浓浓。老媪已将盛好的饭端上桌,瞧见他们出来,招呼他们道:“过来过来,好孩子,一块过来吃饭。”   霍铮郑重言谢,白细亦脆生生地跟她道谢,老媪冻红的双手羞赧往棉厚的衣服搓了搓,“好孩子,你们唤我一声兰婆就好。”   白细与霍铮双双叫她兰婆,兰婆抹了抹皱纹横生的眼角,眼睛比往常明亮,“你们坐、你们坐,我一个老婆子很久没下过厨了。”   兰婆自儿女离去便辞了院子所有仆人,独自守着偌大的门院,本以此生凄凉等死,不料却等来白细两人。   她已经很多年没与人在桌上吃饭,白细与她逝去的儿女年纪相仿,同样生得白净讨巧,见到他的第一面瞬间激发起她枯死的心。   三人围在方红漆木的桌上,用饭间,兰婆一直默默擦泪,白细放下碗筷,与霍铮默然对视。   白细小声问她,“兰婆,你不开心吗?”   “没、没有。”兰婆闪着泪光的眼定定看他,“我是太高兴了,你、你和我的小儿子有几分相似,他很早就走了,我这老婆子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今晚与你们坐在这,就像等到他们回来看我一般。”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我一个老婆子,一把年纪还……”   霍铮摇头,目光落在她被冻红的双手上,“以后院中的活交给我来做。”   让一个老人照顾他们,霍铮是万万办不到的。   ——   饭后白细情绪有些闷,霍铮往浴桶添好热水,回头见他正对着窗户怔松,无声靠近,从后方将他抱紧,嘴唇亲了亲薄嫩的耳尖,“怎么了?”   湿冷的寒气从窗缝中透进,霍铮彻底将窗户关严实,把他抱起来,替他除去衣服,抱入浴桶内清洗。   “铮铮,我们会分开么?”   白细伸出湿漉漉的手臂环住霍铮的脖子,他颈上胸前还有朵朵红梅晕染,霍铮低头不去看他,揉着他的发,“不会。”   他道:“若是我先死了……”   霍铮搂紧他,在其中一朵红梅上吮了一口,还未消退的话红梅愈发艳丽,待白细耐不住在他怀里挺起胸膛,霍铮才开口,“死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第38章 血气方刚   天未亮,白细就睁着湿润迷离的眼睛醒了。   屋内还留有最后一丝暗火,阴暗不明。   昨夜停的雨今日又下了起来,滴滴答答从窗檐落下,他凝神倾听,涣散的眸子逐渐恢复清透。   微侧过脑袋,他正枕在一条肌肉紧实的臂膀中,霍铮一手垫于他颈下,另一手搭在他的腰后轻轻圈住,即便沉睡中,也要把人护好的姿势。   白细盯着他棱角分明的眉目细看,凑上抿合的薄唇亲了一口,舌尖抵在唇角上下舔了一圈,霍铮收紧放在他腰后的手臂,哑声道:“怎么醒早了。”   两人融合的体温将被衾熨得温暖,白细趴在霍铮胸前,眯起眼讨来对方回应的一个吻后,餍足地溢出软糯懒散的笑。   霍铮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在他后背拍抚,“过会儿就起身,送你到弘扬管念书。”   说完拥紧他,“天气冷,会有些辛苦。”   白细蹭在他肩膀摇脑袋,在村里过惯农活的日子,进城后得去学堂念书,真让他有些不适应呢。   似是看穿他心底所想,霍铮亲了亲他,“我送你过去。”   白细抱紧对方,脸皮有些难为情,他古怪扭了扭眉毛,才轻轻动起身子。   变成兔子时对地板蹭,现在成了霍铮,白细难耐扭动,眉梢红润,嘴里不时吐出轻细的声音。   霍铮当即明白其中缘由,少年人血气方刚正常,他搂着白细纵容他,待白细好了,还体贴找了干净的棉裤给他换上,自己被撩拨起来的地方却置之不理。   “铮铮。”   白细看清楚了,两眼眨也不眨落在那隆起的地方,献身一样重新抱紧霍铮,喉咙发出舒服的声音,“你也蹭蹭我好了。”   霍铮揉揉他的腰身松手,“乖,你先把衣服换好。”   说罢,霍铮推门出去,找地方处理身体的反应。   白细抱着霍铮准备的衣物愣愣坐在床头,他探进棉裤内摸了摸腿,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湿滑的触感。   霍铮的行为令他感到疑惑,那事舒服,明明霍铮之前也抱他做过,为何今天却避开他不做了呢?   在白细心底,喜欢就是喜欢,无须去克制些什么。   黑珍珠在厅内埋头吃东西,白细与霍铮出门时,只有兰婆能陪它玩闹,兰婆待它也极好,不光给它加食加肉,天寒地冻,她还照着黑珍珠的体格织了件小布袄,给它套上。   黑珍珠穿了小袄子,别提有多神气了,白细牵它出门溜时,给附近的乡邻看到,还笑道:“这年头竟然有人给狗穿衣服!”   清晨,霍铮驾着马车走街穿巷,到了弘扬馆,把白细放下。他理好白细头上的毡帽,将墨宝毛笔一一置入布包。   白细背起小布包,“铮铮,我进去啦。”   黑珍珠蹲在马车上叫了几声,一人一狗目送白细踏入学堂,方才离开。   霍铮并未驾车走远,白细第一天上学堂,他始终放心不下,便在附近街巷里寻了间小面馆,点了一碗面,与黑珍珠坐在面馆里头静待。   ——   白细迟到了,当他背着小布包站在学堂门外,正晃头晃脑念书的学生们纷纷停下注视他。   长侦先生让他进来,白细忐忑,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霍铮不在身边,他只好躲到长侦先生身后,引来满座的学生齐声哄笑。   长侦先生神色一肃,“笑什么。”   笑声立止,长侦先生又道:“这位是新来的学生,白细,以后你们就是同堂学生。”   他随意指了一个靠前的位置,一旁的学生是昨天接待他们的方子尘,白细抱紧他的小布包过去坐下。   课堂的学生皆身着素白色儒服,头束帽冠,白细一身浅碧棉袄,头顶白色绒毡帽,坐在一群人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长侦先生继续讲课,白细坐立难安,背后总有数道目光看着他。   方子尘摊开书卷与他靠着坐近了些,小声道:“你的书卷还没领,先跟我一块凑合着看吧。”   白细目不识丁,轻声摇头,“我看不明白。”   倒是方子尘与他靠近,令他稍渐安了些心。   他对方子尘露齿一笑,“谢谢你啊。”   方子尘神情微滞,“客气,客气。”   ——   飘飘洒洒的细雨浓密起来,街巷朦胧。   霍铮维持同一个姿势定坐很久,桌上的面凉了,穿着小袄的黑珍珠趴在另一侧凳上,眼皮耷拉。   冷季生意清闲,馆内的店家无所事事,索性端了碗热面坐到霍铮对面桌,边吃边与他闲谈搭话,问他是不是在等人。   黑珍珠嗅到香味立马躬身站起,眼睛直勾勾望去,店家噗噗大笑,“你这狗真逗趣,还穿衣裳。”   店家逗了逗黑珍珠还喂它几根面,絮絮叨叨说了半晌,霍铮沉默,店家并未恼怒。有生意上门,只要不是惹事,他们笑笑便也过去了,毕竟做生意的人大都讲究和气生财。   霍铮并非刻意漠然,他心神游荡,心底记挂白细。不知他记挂的人能否听得明白夫子所言,有没有遭人欺负,那么多人坐在一块在课堂里念书,他会不会害怕?   霍铮想得太多了。   课堂上脑袋晕涨的白细捂着鼻子连连打了三个喷嚏,一抬头,连带夫子,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夫子恰讲述到关于战国时的一首诗歌,他上下端详白细与众不同的衣着打扮,捋须,道:“方才我所吟诵的诗你听后有何感想?”   白细懵懂摇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会。”   又是一阵哄笑,白细红了脸,夫子摇摇头,示意他坐下,苦口婆心劝他,“要专注听课。”   长侦先生的课堂结束,要去给另一堂的学生授学,酉时过才能抽出半个时辰教他兽文。白细便留在课堂内与学生一起听其它夫子的讲课,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夫子离去后,学生们聚在一块,对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说他是谁带进来的。   弘扬馆并非每个学子都能进来,有的人靠天赋靠苦读,天赋缺乏,背景来凑,而白细看着哪个都不沾边,样子呆呆笨笨,夫子的问题一问三不知,穿的衣裳又并非富家子弟所有,可长侦先生待他态度明显,也因此缘由,学生们心存疑惑,却并未直言问他。   方子尘看出白细害怕,关心道:“你别怕,他们顶多背地里说说,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书馆规矩严格,无论是富家子弟还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准在书馆里喧哗闹事,凡有人触犯规矩的,都会被馆长赶出书院,长侦先生既是这里的夫子,也是馆长。   白细对其中关系半知不解,午饭是留在书馆内用的,馆内有专门用饭的地方,他本想回去和霍铮一起吃饭,雨水浓密,方子尘热情拉着他,说带他去品尝伙房师傅的手艺,脱不开身,就只能留下。   午后的课堂结束早,白细拎起小布包离开,长侦先生突然出现在另一头回廊,叫住他。   “先生。”   白细小跑过去,学生们都离了书馆,热闹了大半日的书馆一片空寂,他跟长侦先生去书房的路上不时左右张望。   踏进书房,一抹高大身影背对他立在书架前,他惊声道:“铮铮!”   黑珍珠窜入他怀里摇摇尾巴,长侦先生示意他们坐下,从书架上取出几沓厚重的书卷,小心除尘,在他们面前摊开一卷。   “这是老夫数年来记载的兽文学识。”   白细认真审看,道:“我看不明白。”   长侦先生连笑三声,道:“无碍,从今日起,每天这时候你到书房来,我用半个时辰教你,而这些书卷你带回去,每天都要仔细琢磨,多看、多悟、多问。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长侦先生教书风趣儒雅,白细在兽文一面果真具备天赋,很多字句言语他反复看了两遍就记在脑中,还能延伸,按着奇怪的字迹,找出形同相近的兽文,揣摩其意。   竹铃在窗檐下飘摇,酉时过后,长侦先生结束了白细的第一节 兽文课堂,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霍铮起身对长侦先生作揖言谢,领白细回去途中,白细仍然抱着手里的书卷,摇头晃脑念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踩到门下的槛,险些跌了一跤。   霍铮取走他的书卷把人抱回车厢坐好,捞起黑珍珠塞入他怀里,道:“天色太暗,白天多看些无妨。”   马车驶过集市,霍铮多添置了些蜡烛,以便夜里多燃照明,又买了不少火炭用于烧热取暖。天气愈寒冷,兰婆上了年纪,这些需要添置的东西霍铮自然不会让一个老人出来忙活。   回到大院,兰婆已将热好的饭菜偎在火上暖着,见两人进屋,看白细背着小布包,手捧书卷的斯文俊俏模样,笑得眼不见缝。   屋内摆有燃烧木炭的火盆,温度渐升,不似往时那样寒冷。白细沐浴过后披着衣服盘腿坐在床上,手里展开书卷磕磕绊绊地阅读,待霍铮沐浴好也回了屋,关门声起,他忙收好书卷,把熟睡的黑珍珠拨到一边,踩着鞋子悄悄开门出去。   叩叩叩——   白细候在门外,霍铮开了门,好似习惯了白细夜里总来他房间一般,把人带进屋,关门。   白细躺进霍铮被中,霍铮拉他起来,将被子捂暖了才让他进去,默许彼此同眠共枕。   白细躺下后,霍铮侧身躺着,单臂圈搂他的腰,轻柔拍抚,“今日累不累?”   “不累。”白细喜欢霍铮亲密碰他,身子贴近对方,笑眯眯拱进那火热的身躯里,动了动。   霍铮将他稍微拉远,感受到他起了反应的地方,皱眉道:“小白,此事要克制,你还小,弄多了身子会虚。”   “可是、可是……”白细扭动着,被霍铮抱得很牢。   “小白,我不是不让你弄,但为了身子着想,你忍一些可好,咱们三天可来一次,再多就要节制了。”   白细挪回身子拱了拱对方,虽然他有些冲动,也不是不能忍。   “好吧。”   霍铮亲了亲他的眉心,上半身抱紧人,腿下的地方却稍微离了些,免得引起白细冲动。 第39章 心疼他   大年将至,年味的气息热闹浓密,大院多了两个人入住,兰婆盘算着多买些年糕枣糖,白细喜欢吃这些小零嘴,他要去学堂念书,多带些过去吃可以解解疲乏。   人老了,心底有个寄托,日子总比从前过得舒心踏实,天寒地冻忙起来,整颗心却热乎乎。   一早,兰婆跨着竹篮,牵上黑珍珠准备出门走集市。   白细还在屋内洗漱,霍铮穿过庭院,看到兰婆立在屋檐下开伞,径直朝她过去,从兜内掏出一个钱袋,交给兰婆,道:“兰婆,这是我们的租钱,你收下吧。”   兰婆人好,待他们有情,霍铮不能平白无故接受这份情义占老人便宜,该给的还是要给。   兰婆有些不乐意,她一个老婆子最不缺的就是钱,家里所剩的钱就算她到死也花不光,带不走。摇头推拒,“好孩子,这钱你们留下拿去用,我老了,没啥地方能用上钱了。”   霍铮执意交给她,让兰婆收下换取他们一个心安。   在门口推让片刻,黑珍珠等得不耐烦了,冲两人叫了声摇尾巴,爪子沿着门槛扒拉,要往外头冲。   兰婆只能收下那袋钱,忖道出去给两孩子多添置些东西,就比如霍铮。   霍铮肯花钱替白细添置一年四季不同的衣物,自己却只有那几套反复换洗。   雨水密集,白细上学堂时,车厢内多备出一双鞋子,免得他踩到水坑湿了鞋换上,而霍铮在外奔劳整日,鞋子湿得透透的,第二日没干透也照穿不误,这是仗着身体底子强健,才敢这般肆意糟蹋自己了。   兰婆疼爱白细的同时也心疼霍铮,把两人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锅上偎有热食,白细端起穿过庭院,往后院过去。   霍铮正在喂马,见他过来,不赞同道:“里头暖,进屋里吃。”   除去大年前后那几日,学堂照常讲课,故乡偏远的学子,过年时没回故乡,选择留在书馆内苦读。   有人唯恐落下学识,一人接一人,也不回去过年。一群漂泊在外苦读的学子聚在学堂里度过佳节,不失为他们的乐趣。   这是白细在弘扬馆的第一个月,下了马车,学子们陆续入馆,白细与霍铮道别,进了书馆后,将披在身上御寒的斗篷除去,露出一身素白儒服,发上束着与其他学子们一样的发冠。   他掂了掂背后的小布包,笑眯眯地与经过身边的人言好。   白细性子温和,待人友善,模样生得白净俊俏,初到学馆的前几日虽然遭受大家议论,一个月接触下来,学堂内有不少人卸去对他的好奇与防备,方子尘性子活泼,拉着他结交了不少同窗朋友。   有人愿与他结交示好,自然也有的人看他哪都不顺眼,说话时暗里藏刀冷嘲热讽。   上个月的文测已经结束,众学子的位置随之发生变化,白细被调去了后排座位,而方子尘留在中排,两人遥遥相望,感到遗憾。   方子尘能言善道,平日白细遇到麻烦,都是他出面解围。两人分开也就罢了,不巧的是,白细后方位置上,坐着的人,正是看他极不对眼的燕雪崇。   燕家是禹城内四大富商之首,燕雪崇是家里幺子,出生时便受尽宠爱,巴结着与他交好的人,可绕着禹城排上数圈。   燕小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弘扬馆半年已是极力收敛起性子,唯独对白细,时至今日,心存着一口怒气。   这口怒气源于不久前的一次文学比试。   那日恰逢下了场大雨,夫子兴起,让他们以烟雨竹林作画赋诗。   当时众人取墨,雨天地面湿滑,白细不慎摔跤,手上拿的墨砚脱手而出,砸到燕雪崇身上。   燕雪崇脑袋被墨砚磕出一道伤口,从脸到脚,泼了半身墨水,黑成一块炭。   众学子惊愕,竭力忍笑,最后憋不住,哄堂大笑,燕雪崇的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红,愤怒离去。   堂堂燕家的小少爷在众人眼前丢尽脸面,足以让他对白细恼恨于心,书馆严禁闹事,他只好将这笔仇暗暗记下,凡与白细碰上,就对他暗嘲冷讽,与燕雪崇为伍的人也看白细不顺眼,唇舌相讥。   文人辱起人来不如村里人直言不讳,白细未能把燕雪崇平时对他的嘲讽全部听明白,却看得出对方厌恶他。   动物的本能让他尽可能远离对方,尽管当日他给燕雪崇认真赔了不是,燕雪崇却并不放在心上,逮着机会,总要讽他两句。   一门课堂上有五十位学生,白细坐在后排不起眼的地方,夫子绕在前方看不到,燕雪崇就多了作弄他的机会。   朗朗书声起,夫子念一句,大家跟读一句。白细摇头晃脑念诗,有的念对了,有的瞎念,不仔细听,看上去倒也有模有样。   耳朵动了动,有人在笑他。   白细转头,燕雪崇用嘴型骂了他一句蠢,他置之不理,腿蹬忽然一颤,哐当——   他一屁股坐到地面,脑袋嗡嗡作响。   夫子与学生们纷纷看他,夫子问:“发生何事?”   白细爬起来拍拍屁股,“老师,我的凳腿断了。”   他朝燕雪崇看去一眼,再淡定瞥开小眼神,无视对方的幼稚举动。   夫子让人搬来一张新凳子,白细重新坐下,听到后方一声闷哼,“胆小鬼。”   白细挠挠耳朵,他听不见。   ——   课业结束,白细与长侦先生作别,今天霍铮没有提早过来接他,天色已晚,他披着斗篷抱紧放在怀中的小布包,灯笼的光照亮书馆门外,他停在门口等候,过了好一阵,才听到熟悉的马蹄声,   “铮铮。”   他跑近,霍铮搭手拉他上车,霍铮的掌心一向温热,此时握去却冰冰凉凉,白细坐上车,还发现霍铮身上穿的衣服似乎破了几个角。   他有点不安,坐了一会儿掀开车帘,揪住霍铮衣服多出来的几个口子,“铮铮,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白细还有其他疑惑,“你今天好晚了才过来……”   寒风刮面,霍铮让他把车帘放下,“路上冷,回去我再告诉你。”   入城已有一段时间,霍铮心底自有打算。   ——   温习今日所学兽文,白细早早躺进被窝,望着跳动地灯火出神。   霍铮处理好院子的活,冲完澡才回屋,轻手把门关好,才走到床边,白细就从被窝里探出半身,双臂缠紧他的腰搂上,脑袋埋在他腰间动了动。   霍铮抱他躺下,用被衾把他盖得密不透风,再亲了亲他的耳朵,徐缓开口,把今日迟来的事说出来。   霍铮在禹城内找了一份新活,地方离弘扬馆不远,就在附近的一间酒楼里打杂。   就要过年了,白细明年念书的束脩还未有着落,而在城里的做事,无论大大小小都需要用上银钱。   霍铮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他得挣钱,却又不能离白细太远,今天在酒楼找了份杂活干,不料第一天就遇上麻烦事。   酉时来了一位醉酒的客人,把他错认成他妻子红杏出墙的对象,揪着他推推搡搡不放,霍铮动手不能,掌柜的从外赶回,才将这场无妄之灾解去。   霍铮将事情平静说完,无悲无怒,倒让白细心底不是滋味。   他问:“铮铮,你要做什么杂活呢?”   霍铮抱了抱他,斟酌着,挑了些较轻的活说,“洗碗、给客人端菜、劈柴。”   白细盯着他深沉的眉眼,“你骗人。”   霍铮:“……”为何来了城内一个月,小白不好哄骗了。   霍铮不说话,白细就知他没猜错,一想霍铮要做那么多的活,接他上车时那双冻冷的手,他难过地闭眼,赌气般往霍铮脖子咬去一口。   下了嘴,却不舍得真的咬疼,舌头啜出一块肉来回舔舐,霍铮开口说够了,他才松开嘴巴。   弘扬馆极好,他每日有霍铮驾车接送,冬天,馆里燃有火炭,在里面坐上一日也是温暖融融,感受不到外头的寒冻。   他被霍铮揣在心里当成宝贝对待,而对方却连件新衣裳都不换,白细抱紧霍铮,恨不得把自己融进他的骨血。   温软的身子在怀中扭来扭去,霍铮回抱他,半晌才道:“乖一点。”   更漏声起,心绪百转的白细眼珠一转,忽然道:“铮铮,今天是第三天了。” 第40章 及时行乐   霍铮默不出声,掌心在他后背拍抚的动作停下。   那双好看的眉目渐渐弥漫出一股欲态,眸光带水,亮亮地看着他。   头疼、无奈、却也感到好笑,霍铮揉乱了白细的头发,“小白,为何总想着这件事。”   人有欲望是身体之需求,实乃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自从一个月前,霍铮说出每隔三日才许一次的话来,白细便掐准了时间,每逢第三天夜半更漏声起,哪怕在沉睡时,也要不安分地拱来拱去,直到把他弄出来,才肯安安静静的继续睡觉。   白细热情又主动,甚至会发出好听的声音,趁高涨的时候还会露出他的双耳,一只勾人欲望的妖精,霍铮好几次招架不住,险些破除意志力把他给要了。   霍铮对此感到掺喜半忧。   “铮铮……”   白细露出那双毛绒绒的耳朵,垂耳落在发间抖动,烛光下恍如渡上一层柔和光芒,又将自己剥得光溜溜,如往常的三日之夜开始等待。   而此刻的霍铮却没有反应,他等得心急,只能自己动手,抓起霍铮的手掌往身上毫无章法的放。   粗糙的掌心情煮剐蹭,他既舒服又贪心地想着索取更多,睁大陷入迷离的眼,看到霍铮还在忍耐,又气又羞恼,平时这会儿只要他这样做,霍铮就会让他很舒服了。   “铮铮、铮铮。”   他迫切地唤回霍铮游走的心思,身体一挪,寻了个敏感地方坐下。   两片饱满圆软的臀肉跨坐在霍铮结实的腹前磨蹭,臀缝里的穴口微微湿润,粗硬的腹毛刮在嫩薄的穴口外,菊穴紧缩,很快又翕动着,流出更多淫靡湿亮的水液来。   白细一手抵在霍铮胸腔前,他弯下身子跨坐,另一手圈着自己的茎身上下揉弄,喉咙发出轻细的急喘。   湿软的臀肉蹭得霍铮胯下硬柱擎天,圆滑硕大的龟头直抵在白细流出水的穴外擦蹭。   霍铮握紧白细的腰,眼眶发热地看着他。   趴伏在胸膛的身子还印着前几日啜下的淡淡红痕,两粒如红色樱果的乳粒尖尖硬硬暴露在空气中,霍铮梗起粗红的脖子,舌头探出,将那红色乳粒用力一卷,啜入口中以舌齿含弄,舔出羞人的声音。   “嗯嗯一铮铮唔”   白细将胸膛挺起,被男人叼进嘴里的乳尖咬弄得更深更重了。   温厚宽大的手掌用力捧起他的臀肉揉捏,布有茧子的指头抚过那淌出水的地方,顺着褶皱,指头时轻时重的摩挲按蹭,稍微探入一截指头轻轻戳弄,很快牵出湿湿涟涟的水,抹在臀缝间,胯下腹毛染得湿润。   白细的渴求愈发浓烈,当霍铮再次将指头稍微往穴内伸进去,他顺着姿势往下坐,欲将整根手指吞入翕合的穴肉内。   “小白……”   霍铮嗓音沉得可怕,把他的耳垂含入嘴里轻咬,手指伸入一半时忙抽出来。   白细睁开布满欲潮的眼,娇软怨他,“铮铮铮铮,为什么不进去,好舒服,唔……”   霍铮使力在他臀肉一拍,白细忽然被他整个翻起压在床头。“你不听话。”   霍铮说着惩罚他,扛起白细的两条腿架在肩膀,托高腰部露出那紧合吐水的穴,眼睛一热。   埋头,用舌头含住两颗小囊啜吸,再沿着臀缝由下向上,来回绕着那穴口舔湿,嘴巴在软滑的臀肉上咬出一朵朵红梅,吮着啜着那湿软红艳的穴口,灼热的舌尖顶入,在肠肉间穿梭插弄。   挂在肩膀的双腿紧紧绷直,白细夹稳霍铮后颈,纤细的脖颈高仰,一股烫液喷在穴内的舌头上。   霍铮舔了舔,深邃冷峻的眉目染着湿亮的水,圈起茎身的手指施加用力,白细的前端也被他玩弄着泄了出来,全身布满湿汗,躺倒喘气。   “铮铮、铮铮。”白细低喘。   霍铮躬起身,又在他身上伏下,结实的臂膀热汗淋漓,他抱紧白细,吮着白细胸前的软肉,扶起热粗的硬物抵在白细腿间迅速抽插。   “呜呜好烫好疼啊,铮铮,唔……”   霍铮堵住白细的唇,健腰猛抽,直到他双腿被肉柱磨得发红发热,才把巨茎退离,喷射出大股浓白液体   亲热过后,两人抱着不动。   清理干净,霍铮亲了亲白细汗湿的眼睫,折腾至大半夜,精力泄去,白细已经累极,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   烛火熄灭,霍铮拥紧乖巧躺在怀里的人,手指绕上他的腰际,仔细丈量掌心内的尺寸。   几个月的精心调养,白细虽然纵欲了些,好在该圆润起来的地方没有瘦下去。   霍铮曾经一度担心白细过于纵欲,而致使身体虚弱削瘦,他私下找过大夫开出几方调养滋补的药方,现在看来,似乎照此频率弄下去,小白适当‘纵欲’也未尝不可。   身心愉悦的一夜过去,白细照常去弘扬馆念书,日子过得滋润悠闲。大年临近,霍铮却更忙了。   白细虽然心疼他,霍铮仍选择留在客栈里打杂活。他趁歇息时得抓紧时间驾车赶去集市,添置些过年的物件,诸如对联、窗花、红色灯笼此物,活禽也要买上几只留着过年宰杀。   院子大,霍铮嘱咐兰婆留给他打扫,可兰婆每日趁两人不在院中,就与黑珍珠一起忙活清扫每间屋院,侍弄园中花草,几日下来,打理得也算干净。   这天有不少街坊乡邻提着一篮篮东西,侯在弘扬馆外排队。   每年这时候,城内的居民都会给这里送上东西,东西不贵重,有的是聊表心意,也有的盼望书馆来年能收他们家里的孩子入学堂。   馆内摆满了一地竹篮,有的装着鸡蛋,有的是瓜果蔬菜,还有的送了活禽,二两肥肉,腊肠数串……   清净雅致的书馆突然多出这些东西,新入学的学子们趴在围栏目瞪口呆,有的则见怪不怪。   长侦先生让他们将这些东西送进伙房,书馆每年都将送来的东西让伙房师傅给他们加菜加肉,从哪里来的便回到哪里去,不许人私下带走。   方子尘交给白细一篮分量不重的蔬菜,他自己则扛着一筐鸡蛋和萝卜,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经过道口,遇上以燕雪崇为首一伙人,道口窄小避让不及,几人都撞在一块了。   鸡蛋掉落打在地上,溅出的蛋液弄脏了燕雪崇的软靴。方子尘与白细时常走在一块,燕雪崇老早也看他不顺眼,恰好逮着机会,此地窄小无人看到,又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一巴掌呼到方子尘身上。   方子尘手臂上挂着满筐的鸡蛋,本就是虛软的强撑,被燕雪崇用力一巴掌招呼,竹篮落地,鸡蛋纷纷滚落,破碎大半,淌了一地黏稠的蛋液。   白细赶上来,看到方子尘被燕雪崇一伙人围在道口里推搡,忙把竹筐放在地面,冲上去试图把他们拉开,好声好气进行劝架。   燕雪崇回头看见他,冷道:“正好你也来了。”他给周围的人左右使了一个眼色,伙房在书馆较为隐蔽偏远的角落,常人很少会涉足此地,白细这会儿撞上他们,燕雪崇求之不得。   燕雪崇让几人用力把白细拽到角落,把他往墙上推。   方子尘瞧见他们不怀好煮,忍着肩膀传来的疼,急急劝道:“燕公子,弘扬馆立下规矩不许打人,你这样对白细,夫子会让你离开的。”   燕雪崇愤愤瞪他一眼,“我堂堂燕家少爷会稀罕这破书馆?!”口气却虚了几分。   燕雪崇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燕父是例外。   燕雪崇自幼要风得风,肆意张扬惯了,养成一副嚣张性子。而这样一个嚣张的人,却怕极了他爹,燕雪崇是被燕父用竹鞭打出一身血赶进弘扬馆的,此事除了长侦先生,无人知晓。   燕父一心要将燕雪崇顽固的性子改掉,若他因此被赶回燕家,只怕回去后会被打残半条命。   燕雪崇禽狠狠盯紧白细,将他压在墙上制牢。掌心高举就要抽到白细面颊时,停在半空的手臂一抖,不得不收回。   这一巴掌要是下去,他十成会被扫出弘扬馆,回燕家虽然可以保住一条命,但难保那不是一是条残命。   燕雪崇怒视白细,恨得牙痒痒,“你怕不怕!”方子尘一旁应和,“怕。”   白细不语,被对方用力压着受到威胁,未露出胆怯的神色。   他直视燕雪崇眼睛,甚至会学以牙还牙,黑溜溜的眼珠一转,学着那日燕雪崇笑话他,道:“胆小鬼。”   燕雪崇青筋暴起,眼珠子只差没瞪出来,指着白细的鼻子,“你——!”   方子尘捂脸,“你两就别吵了。”   他又道:“燕少爷,当日的事白细已经给你陪过不是,你乃燕家堂堂的少爷,胸襟宽广,何苦跟我们这些平凡人一般见识,降低身份呢。”   方子尘把燕雪崇捧高的话听上去是那么一回事,可燕雪崇听着听着,怎么感觉还是不高兴。   焦灼间,西院的一伙学生拎着竹篮涌进来,看到角落有人,靠近了,对他们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燕雪崇担心他们将此事告发给夫子,皮笑肉不笑,顺手抱了白细一下,僵硬地在他肩膀施力一拍,“无事,我正与他们叙叙情谊,对吧?”   燕雪崇咬牙,暗道:“算你走运。”这才松开手。   白细看也不看他一眼,拉起方子尘就走。   方子尘忧心忡忡道:“白细啊,你回去时一定要嘱咐你那大哥次次接送,免得燕雪崇气不过,花点钱在外头找人暗算你,我看你大哥身子健壮,应该是个能打的。”   白细抱上竹筐,外头街巷传来接连不断的炮竹声,就要过年了,不知道铮铮能不能歇息几日。   夫子十分关怀馆内学子,因此从年前起,把结束课堂的时辰提早,让大家早点休息,夜时出去游街,感受城内过年的热闹气氛。   数日来,白细已经识得不少兽文,王八龟神医授给他的医书能看明白大概,长侦先生学识渊广,在医书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一些疑难杂症也能探上一探。   长侦先生依照那《兽界医术》所记载的病症以及对应治疗方法,竭力传授给白细,白细刻苦勤学,若在外遇到动物,会留心观察,与此同时,黑珍珠灵智渐开,能与白细磕磕绊绊的说上一些话来了。   长侦先生每日授教的课业结束,白细收拾好东西,与先生作揖道别,他看时辰尚早,霍铮一时串会儿还不能从客栈脱身过来接他。   白细背上布包,沿路问过街坊,找到霍铮打杂活的客栈。   冷风呼面,他立在客栈外踟躇,想进去给霍铮一个惊喜,又怕他生气。   霍铮为了让白细安心,从不带他来客栈。   一辆载着满车货物的马车从客栈边经过,拉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霍铮。白细余光瞥见,也不知怎的,举起布包遮脸躲到柱子后。   马车往客栈的后门方向驶去,霍铮没看到白细,他便悄悄跟了过去。   白细维持着一段距离,靠近了才看清楚,马车另一头还坐着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一路笑着与霍铮说话,白细站得方向看不清霍铮是何神色,仅仅只是看到他跟小姑娘待在一块,牙齿不知不觉把手上抱着的布包咬出一个口子。 第41章 柔情蜜意   马车在后院大门外停靠,霍铮跳下车,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另一侧的小姑娘也跳了下来,笑眯眯围在霍铮左右,霍铮往哪里走,她便也跟着,就如白细喜欢跟在霍铮身边那般。   马车上拉满整车的大米,霍铮将米袋一包包卸去,米袋很重,他肩扛两袋从后门进去往屋里送。   天气严寒,霍铮肩负米袋往返几次,出了满头的汗。白细窥见他擦汗的动作,心疼的正要上前,那位小姑娘从屋内跑了出来,手里端有一杯冒热气的茶水与布巾,殷切递给霍铮。   嘶拉——   白细回了神,低头看去,布包底下彻底被他用牙齿咬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突如其来的恼,他狠狠咬了咬牙,疼得他很快松开。   霍铮并未接过陶向月递过来的东西,他耳目轻敏,总觉得有人藏在角落往他这处窥视,故意进了后院稍作徘徊。   白细躲在树后探头张脑呢,等了一会儿不见霍铮出来,疑惑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回头,就见霍铮立在他后方站着,深邃的眉眼中是他熟悉的宠溺。   “小白。”   白细抱紧布包往他靠近,“你、你不干活啦?”   霍铮道:“你躲在这里偷偷看我,教我如何能安心忙着。”   他将手上的汗擦干,掌心覆在手背试探温度,两手交叠搓了搓,搓热后才牵起白细,摸摸他微凉的手,说道:“去马车内等我,站在外头冷,卸完这车货我们就回去。”   白细任霍铮牵着往马车方向过去,他左右找了一圈,被霍铮扶上马车时,忙捉住他,眼睛躲躲闪闪,支吾道:“铮铮,方才的小姑娘是谁呀?她也在客栈里打杂活吗?”   闻言,霍铮拧起浓眉,“怎么提起她。”   白细问:“她?”   霍铮道:“她是这家客栈老板的女儿。”   白细焉了吧唧的,低声嘟囔,“我看到她一直缠在你身边。”   他所有情绪逃脱不过霍铮的眼睛,霍铮猜测他在吃醋,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掌心捧起白细的面颊,半边身子探入车厢内,对准他的唇亲了亲。   “小白,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她同我说话时,我通常都不会应她的,你相信我。”   霍铮的坦言保证顿时让白细眉开眼笑,他抿了抿唇,用力点头,霍铮揉揉他的头发后要钻出去,他又把人往回拉了拉,“铮铮,你再亲我一口。”   霍铮依言,亲好了才继续出去卸货。   ——   这日忙完就要过年了,客栈关门七天,霍铮便也得了七天休息的时间,将买来的对联窗花取出,给门院所有的房间都贴上。   两串大红灯笼挂在大院门外飘摇,伴有朦胧湿雨。沿着大院周围,挨家挨户可是热热闹闹,所有人都沉浸在佳节的喜悦下,丝毫不受寒气影响。   大年当天,霍铮早起宰杀活禽,白细本想前去搭手,奈何过于胆小,弄得鸡毛鸭毛满屋齐飞,还未死透的鸡从他手里挣脱,沿着大院逛街似的东撞瞎跑,黑珍珠跟在鸡后头追咬,折腾下来,大院的青石地板淌了一地的血,白细手忙脚乱追出来时,当场就给吓得手脚发软,对着空气喊了一声铮铮,双眼翻白,吓晕过去。   霍铮把晕过去的白细抱进屋,兰婆跟在后头哭笑不得。   霍铮道:“兰婆,麻烦你照看一下他。”   黑珍珠跳上凳子守在床边,兰婆示意霍铮放心,在外头那些活禽还未处理干净前,兰婆表示决不让白细再出房门半步。   每逢过年时,小孩都喜好红色衣物,传言能讨吉利。   白细换了身大红色绣有花纹的夹袄,从头上的毡帽到脚下的软靴,全是一套红,他生的白,穿上红色衣物,更显得水灵俊俏,讨人喜欢。   这套红色棉袄是兰婆专程让裁缝店缝制的,她也给霍铮准备了一套,顾及着霍铮的硬沉性子,兰婆给他准备的是墨蓝色的棉衫,样式与白细的这套一模一样。   两人一狗换上新衣服出来,兰婆眼睛一亮,拍手叫好,心里比吃了十斤蜜糖还要高兴。   白细与霍铮相视,突然齐齐在兰婆面前半跪下。   兰婆惊道:“好孩子,你们怎么突然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   霍铮道:“兰婆,若你不嫌弃,我和小白从今后起将你当成亲娘照顾,无论发生何事,我们都在你身边伺候你。”   兰婆早年失子,他们两人与她也算有缘,老人家掏心掏肺待他们好,霍铮与白细一商量,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兰婆。”白细往前挪了些,期待地看着她。   兰婆欣慰落泪,把两人扶起来,点头说好。数十年前她亲眼看看老天将她两个孩子夺走,到如今又赐给她两个孩子,边笑边流泪。   ——   爆竹连连,入夜后整座禹城彻底热闹起来,街巷中挂着数不尽的花灯,街市人潮密集,摊贩们喜声吆喝,猜灯谜的,套竹圈的,应有尽有。出来游街的人皆面带笑意,兰婆岁数大了不宜守岁,两人伺候她回房休息,才出来游街。   街头人与人摩肩擦踵,霍铮担心与白细走散,将白细的手牵入宽大袖内十指相扣。   两人正大光明的手牵手,无人察觉到他们的柔情蜜意。 第42章 给你报仇   举国欢庆,整座禹城沸腾起来。灯火与烟火齐燃,炮鸣将夜色中的禹城淹没。   游人欢笑不断,夹杂着说书打板声,吟诵君主开明。   白细手上提着灯笼,被霍铮护在里侧。   兴致浓时,路边上一摊捏糖人的铺子吸引了白细的目光,不少孩童挤下铺子下望着捏好的糖人流口水,那些糖块被捏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白细不过多看两眼,霍铮就牵着他,勉强寻到一处较为宽敞的角落站好,道:“在这里等我。”   霍铮往糖人摊铺靠近,向铺主买一个捏成兔子形状的糖。   “呵!”   一声冷笑袭来,白细给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他揉了揉肩,转头,看到燕雪崇往他站的角落挤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家丁打扮的人,手里提有不少东西。   来势汹汹。   “一个人出来游街?”   燕雪崇四处搜寻一圈,发现白细身旁无人,似乎真的独自出行,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在外没有书馆规矩束缚,身后又跟着家丁,新仇旧恨,燕雪崇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   “小子,你怕不怕?!”   燕雪崇对于白细怕不怕自己一事异常固执,每次遭到对方忽视,就时刻想着让白细害怕,远远见到他都退避三舍的怕。   燕雪崇逼问的同时,霍铮买好兔子捏糖。他看到白细站的角落围了几个人,登时拨开密集的人群疾步赶去。   “铮铮!”   白细眼睛一亮,连忙推开燕雪崇,要往霍铮的方向靠近。   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视作空气,燕雪崇大怒,扯住白细不松手。   手腕忽然传来疼痛,霍铮钳上燕雪崇的手腕,紧紧捏上骨头稍加施力,很快,燕雪崇痛呼,不得不将白细松开。   霍铮将兔子糖塞入白细手心,又把人带到背后,眼神冷淡。眼前的人看上去来者不善,想欺负白细,霍铮绝不允许。   “你们是谁。”   燕雪崇怒视,“你是这小子的朋友?!本少爷教训他,轮不到你出来说话!”   教训二字让霍铮不悦,冷道:“教训?”   燕雪崇怒笑,伸手推了一把霍铮,口气充满挑衅,“自然,你向他们打探打探本少爷时什么身份,劝你别多管闲事。”   霍铮屹然不动,任燕雪崇如何用力都推不开分毫。   白细咬着兔子糖,察觉到形势不妙,掀起衣袖,准备给霍铮当个帮手,他摆出姿态,手腕却被霍铮牢牢拉住。   “很好!哈哈——”   燕雪崇鼓起手拍掌,今日佳节街上人多,他不会放过当种教训白细的机会,一雪前耻,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然而贵为燕家少爷,燕雪崇不敢让家丁直接对两人当街动手,这里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惊动他爹。   燕雪崇肚里搜刮着整人的主意,一阵热闹的叫好从前方传来。   前方搭了擂台,擂台赛每年此时都会举办。   燕雪崇心里有了主意,傲气抬头,道:“你们两个敢不敢跟我来场擂台赛,要是谁输了,就当着街上众人的面,给对方跪下!”   擂台争夺的规则简单粗暴,便是由参与者自行组队,爬上最高层拿到悬挂的彩头,方能胜出。   高台搭建很高,且逐层递减台子,最高顶层只有一张凳子,要踏上去夺彩并非简单的事,尤其对身量高重的人不利,而抢夺彩头的过程中,落下台子的人就被淘汰出局。   燕雪崇心底打定主意,就要仗势欺人。   他盘算一番,自己与四个家丁全部上台争夺,霍铮看上去虽然像个练家子,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两个人怎么会是五个人的对手呢?   白细与霍铮同时望向擂台,燕雪崇笑道:“敢不敢接下我的挑战和我比试比试?”   霍铮低头,附在白细耳边问:“他是学堂里的人?”   白细点头。   霍铮又问:“时常欺负你?”   白细再次点头,皱皱鼻子,小声嫌弃,“不过我从来都不理会他。”   “好。”霍铮对他保证,“我给你报仇。”   “啊?”白细瞅向燕雪崇五人,“可是、可是他们有五个人,我们好吃亏的。”   霍铮眼睛浮起淡淡笑意,“无须担心,相信我,一会儿跟紧我,不会让你受他们欺负。”   自家的小兔子在学堂遭人欺负,霍铮行事再怎么低调,也绝不能咽下这口气,让小兔子平白无故受到委屈。   挑战接下,擂台赛还未开始,燕雪崇就已经露出胸有成足的模样。   燕府的家丁多少都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而他刚才趁霍铮与白细商量时,私下交代家丁用钱收买了一些参加擂台赛的人,有四个家丁替他开道,夺彩是迟早的事。   报名擂台赛的人越来越多,人数确定后,所有擂台参赛者完聚在台子周围进行热身,活动筋骨手脚。   以擂台为中心,附近围绕着层层游人看客。   已经停下的小雨在这时又飘了起来,擂台底下却热火朝天,剑拔弩张。   擂台赛手开始沿着台子站位围圈,霍铮将白细护在身前,比赛开始进行,众人争抢着往台上爬时,霍铮举臂抱起白细的腰身,用力将他送到台子的最高一点,来个一‘兔’当先。   燕雪崇看着被霍铮‘抛上’台的白细,牙一咬,对家丁暗暗使眼色,四个人一致往霍铮靠近,施展拳脚,阻挡霍铮,让他落下台子。而燕雪崇则往台子攀爬,力图追到白细。   数十人挂在擂台间你来我往,四个家丁纷纷对霍铮出手,霍铮挨紧木柱侧身,拉了一旁的参赛大汉抵挡,大汉被家丁击中腿部,膝盖一弯,落台淘汰,霍铮趁此时机攀高了两层。   白细身形纤细灵巧,在擂台上如同一只红雀飞跳。他爬至中层,燕雪崇也已在收买人的掩护下追在他底下追赶。   细雨飘飘洒洒,柱子淋湿后踩上去十分打滑。擂台中层距离地面有段距离,尽管下方有草垫接着,若不慎摔落掉出草垫的圈子,不残也得伤几天。   燕雪崇喘着气,终于爬到白细所处擂台下一层,此时白细蹲在原处观察霍铮那头的情况,确定霍铮无事,正欲往上,脚踝突然被一只手虚虚刮到。   低头看去,瞧见燕雪崇一脸狞笑地看着他,白细不高兴地鼓起面颊,瞪出两只脚准确往燕雪崇的脑袋踩去,双手握紧台柱,借力向上一蹬。   燕雪崇脑袋一歪,脖子差点被踩断,他怒气高涨,奋起直追。   往下,一直缠着霍铮打斗的家丁已经落台两个,台上的人越来越少,而他准正朝白细的方向渐近。   游人呐喊声高涨,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白细身上,看着那一抹红色身影轻灵的穿梭在台柱下,有时看到他被人捉住手脚,纷纷惊呼,替他擦一把冷汗。   白细抚在柱子喘气,再爬五层,就能爬到最顶层的凳子上,而随着层数越高,台子就越少,几个人绕着一层擂台打斗避让,台柱摇摇晃晃,看上去十分不稳,随时会掉下去。   下方的颠晃波及至上层,白细每行动一步,都得先停下稳住身形,踩准握好才继续前行。   彩头近在眼前,白细仍然领先,燕雪崇紧随其后,往下两层便是霍铮与其他人,剩下的两名家丁对霍铮穷追不舍,他们拳脚相互搏时牵连到旁侧的人,几人抓紧木柱悬在空中摇晃,支撑不住往下掉落,摔在草垫中。   白细抓住悬在凳子的木柱,他跃身上翻,却被同时爬上同层的燕雪崇抓到,燕雪崇本想拉他下去,准头不慎偏开,白细翻上凳子时,他的裤腰带给扯掉了。   红色身影立在最高一层,霍铮竭力蹬起,五指对准燕雪崇的脚踝,将他往下一扯,家丁腾手接人不及,四人纷纷落至草垫,高台最顶端,仅剩白细蹲在凳子上。   白细朝下望了霍铮一眼,提起松松垮垮的裤子,把彩头夺了。   鼓掌声不断,游人高声叫好。白细露出腼腆一笑,被人送下擂台后,一手提裤,一手攥紧了彩头,跑到霍铮面前,兴奋得脸颊泛红,“铮铮,我、我们赢啦!”   他把彩头送到霍铮眼前,霍铮道:“小白很厉害。”   说着便给他扶好裤子,捡起被燕雪崇抽落的腰带重新系好,再把他带到燕雪崇跟前。   燕雪崇火冲天,背着人对四个家丁出气,骂他们无用窝囊,连个人都对付不了。   霍铮横眉冷对,掌心握住白细的肩膀,让他站在燕雪崇面前,道:“跪下。” 第43章 尾巴露馅   霍铮一声冷淡的跪下,让燕雪崇脸色充血般通红,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难堪到了极点。   就在不久前,燕雪崇趾高气昂的立下谁输谁当众下跪的挑战,此刻彩头在白细手里,他输了。   四个家丁上前,撸起衣袖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这样对我们少爷说话?!”   霍铮掷地有声,道:“愿赌服输,还是燕家少爷说出来的话当不得真,输不起?”   已经散开的游人瞧见这头似乎有好戏看,就又纷纷聚拢过来,将路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认出燕雪崇,猜测他们发生了何事。   眼下此景,燕雪崇要脱身也走不开,他不甘心瞪着白细,吭哧吭哧喘气。家丁挥舞手臂准备对霍铮动手时,燕雪崇大吼:“住手。”   话音一落,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家丁,眼睛垂落,双膝弯曲,当着一干围看的游人,对着白细下跪。   白细揣着彩头往后倒退一步,后背紧贴霍铮的胸膛。   燕雪崇这一跪,四周便炸开了锅,有人不可思议的揉眼睛,道:“俺眼睛没花吧,燕少爷居然给人下跪?!”   议论声此起彼伏,燕雪崇丢进脸面,跪完后当即拨开人群跑开,家丁在他身后追着,而旁人还未从刚才的一幕缓回神。   “他、他跪了啊?”   白细喃喃,仰头迎视霍铮,眼里满是对他的钦慕,“铮铮,你好厉害!”   霍铮淡笑不语,待聚集的游人散开,才悄悄牵上白细的手,沿着花灯街市行至人群稀少的地方。   禹城在南,烟柳水乡之地,河岸两边停有不少船坊。箫声渐响,婉转清丽,女子的娇俏欢声混着箫声从坊内隐隐流出,霍铮牵着白细沿河漫步。   霍铮停下,转头查探周围动静,手臂下滑至白细腰间,把人抱起来,掩入一旁的暗巷之中。   “铮铮,做什么呀?”白细手里的灯笼落到外头了,他想捡回来,霍铮却按着他的手,手指沿着面颊细细抚摸。   “小白,以后被人欺负定要告诉我。”   燕雪崇虽然愿赌服输给白细下跪,可霍铮一旦想到白细在学堂受对方欺负,心里的那股火气怎么也磨灭不掉。他很自责,过了这么长时间才知道出了这件事。   白细笑了笑,仰着脑袋微微嘟起嘴巴,霍铮知他在索吻,指腹便按着他的下巴,将两片柔软的唇轻轻一吮,亲上去。   两人拥在暗巷中亲得难舍难分,若有人经过站在巷口外,定能听到口齿相缠的水声,以及情色的低吟。   “铮铮……”   白细整个人被霍铮抱起来缠在身上,身体有了羞耻的反应,却不能解脱,便赖着磨着,霍铮自制,两人间火向来是白细挑起的,而今天霍铮心存怒气,才一时按捺不住,借着亲热之事,竟这么抱着人躲在巷中泄去心头那股狂躁的火。   “小白,我今天有点失控。”   白细赖在身上不下去,霍铮就抱着他不松手,把人放到背上背着,穿过一条条巷,慢慢往大院的方向回去。   白细一手执灯一手撑伞,伏趴在霍铮身上,嘴巴不安分的沿着他的后颈舔来舔去,鼻子也不断嗅着,仿佛霍铮身上及其好闻的气味,引诱他咬上几口。   啪——   霍铮一巴掌抓拍在他屁股后,语气流露丝丝无奈,“乖乖趴好。”   白细总在他背后扭来扭去,尤其是身下那处仍然不安分的地方,夜色中白细看不清霍铮是和神色,只有霍铮自己明白,他被白细这样蹭了一路,整张脸连带脖子,十分烫热。   “小白。”离大院还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霍铮难得求饶,“不要动了。”   寒风化不开他们彼此间的浓情蜜意,白细把伞放低,矮下脑袋笑眯眯地对着霍铮的耳朵亲了一亲,就如对方平时亲他那般,软滑的舌头往里稍微探入,直至股下掌心惩罚似的重重捏了捏,他才停止玩闹的心。   就在此时,霍铮似乎摸到了异样的东西。软软绒绒的,握入掌心呈圆。   他拧起浓眉,正待询问,白细突然圈紧霍铮的脖子,屁股向上,微微撅了起来。   他忍笑,身子不停扭动,双腿夹着霍铮的腰腹蹬腿,“铮、铮铮,你松松手,我的尾巴突然跑出来了,你别捏啦……” 第44章 咬咬尾巴   “尾巴?”   霍铮狐疑,滞在原地,掌心对着那软绒圆暖的东西再次捏了捏,白细笑倒在他肩膀,扭着屁股动来动去,“铮铮,你、你别捏啦……”   他喘道:“好痒好痒。”   霍铮松开他的尾巴,夜深人静,倒不用担心露出的尾巴被人看到。   霍铮加快步伐,掂了掂背上的人,“尾巴为何会露出来?”   白细摸了摸脑袋,耳朵没有顶出来,转去摸自己尾巴,敏感得让他受不住,手臂圈紧霍铮脖子,摇头,“我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露出来。”   屋檐下皆挂有一盏灯笼照明,踩着暗淡的光,两人回到大院,院子挂有的灯笼已经熄灭了,霍铮添换了蜡烛重新点燃,背着白细回到自己厢房,把他放在床上坐好。   房内门窗紧闭,霍铮在白细面前蹲下,仰头,漆黑的双目定定凝视他,道:“给我看看。”   白细乖巧背过身,他的裤子约莫是在擂台赛时被东西划破一道口子,尾巴恰好从口气里跑了出来,小小圆圆的一撮,煞是可爱。   白细揉了揉脑袋,又将两只垂耳从发中顶出来,软哒哒落在发间。   “铮铮。”白细拍拍旁边的位置,“你坐。”   霍铮在他身边坐下,他抱膝缩腿,整个人倚进霍铮怀里靠好,杏眼湿润的看着他,笑时露出雪白如贝的牙齿,目光含着期待,垂耳羞怯地轻轻一抖,问:“铮铮,我这副样子好看吗?”   火光轻晃,白细的眉目染了层淡淡暖色,光照透过耳朵覆的绒毛,映出薄薄淡粉的耳肉。   霍铮展臂把他拥紧,低下头,将一只垂耳的耳尖轻轻含入嘴里,软软绒绒,舌头抵出,沿着耳尖细细舔湿,左右轮流把两只垂耳朵舔过后,才松开脸红得能溢出水来的人。   白细害羞又雀跃,双手紧紧抓着霍铮的衣襟,湿湿的耳朵垂在发上,显得可怜又可爱。   霍铮下一句话出口,让白细的心险些跳出嗓子。   霍铮说:“还有尾巴没有舔。”   “舔尾、尾巴……”   白细躁动地扭着身子,嘴里吐出的气息湿热,被口水沾湿的耳朵也烫了起来。   他自己都很少舔尾巴呢,铮铮说要给他舔尾巴,唔……   黑亮湿润的杏眸闪闪看着霍铮,白细在霍铮怀里转身,拉过枕头,乖乖趴下,让尾巴暴露在他视线底下了。   他扭头,紧紧将眼睛闭上,手指抓紧身下的被衾,“舔、舔吧。”   霍铮低笑,侧身趴在他半身上,手肘抵着自己的重量,指尖伸出,将毛茸茸的圆尾巴虚抓,握在掌心里慢慢揉弄。   “唔……”   白细抱紧枕头,身子明显颤动,额头与鼻尖渐渐漫出一层薄汗,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巴,整个人忽然绷紧,尾巴让身后的人一口咬进嘴里,如同刚才‘吃’他的耳朵一样,温柔细致地玩弄的他的尾巴。   “铮、铮铮,呜……”   动物的轻吟让霍铮停下动作,灼热的鼻息喷在尾巴上,沾湿的绒毛贴在肉上,显得白细的圆尾巴又小了一圈。   霍铮哑声道:“小白的尾巴不仅摸着舒服,咬上去也很舒服。”   白细捂脸,整个人被霍铮翻起身子面贴面相拥,共枕躺下。   白细还未从舒服的余韵下缓神,呆呆窝在霍铮怀里玩手指,他摸了摸耳朵与尾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霍铮,难为情道:“铮铮变了。”   霍铮今夜笑了不少次,闻言,眼底便又闪过笑意,替白细把被划破的裤子取下,除去棉厚的夹袄,用被衾拥紧他,下床取出一套衣服给他换上,再把白细的脚捧在掌心搓热。   一连串亲密的接触让白细动容不已,他起身从霍铮背后抱上他的腰,嗓音黏黏软软,不断唤着对方的名字。   元年最热闹的几天过去,白细重回弘扬馆念书,霍铮也回了客栈打杂活。   这天清早白细下了马车往书馆过去,他理了理仪容,还未行至大门,便看到门外沿着街道站有一群学生,清一色白色儒服对面,则站有一排黑色装束的青年子弟。   两方人各占据一边,气势汹汹地对骂。   白细在人群中找到方子尘,小心绕过一伙人,拉了拉对方,“子尘,这是在做什么?”   方子尘捂耳,两人入了书馆,才见怪不怪,道:“每逢年后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挽着白细,从门口指了指对面的门院,“看到那间兴武院了吗,他们就是那边的武生。”   白细不解,“武生?”   方子尘与他详细解释,“武生就是专门学功夫的,我们弘扬馆多数学子苦读数年,就为了能考上一官半职,这举国大考分为文考与武考,五年后我们能参加文考,兴武院那边的人就参加武考。”   白细点头,看着沿街争执的双方人群,又问:“他们为何要吵架?”   方子尘合掌一拍,“相互看不上眼呗。”   他恨恨道:“那些家伙仗着自己会几个拳脚功夫就看不起我们读书人,说咱们矫情,手无缚鸡之力,枉为男人!”   白细:“……”   方子尘又道:“咱们这么多书也不是白读的,文能治国,以理服人!你想想,一个国家要维持安宁,臣子们能明理辨是非多么重要,他们说咱们矫情,我看他们才是有力无脑,光用屁股想事。”   白细:“……”   他抱紧布包,突然指了指外头,两方人不知为何挤在了一块,他道:“方子尘,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呀?”   方子尘笑着摆手,“不会。”   就在两方学生即将打起来时,一阵洪亮浑厚的嗓音高呵而起,众人转头,兴武院外走出一位身姿魁梧,面目憎恶的中年男子。   兴武院的武生们看到此人,前一刻还怒视而吼,这会儿全跟泄了气似的,高大的青年们一致耷拉起脑袋,停止争闹。   魁梧男子吼道:“你们这一个个小崽子活腻了啊,全部给我回去加跑十圈,木桩多蹲一个时辰!”   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对方那浑厚的嗓音震得白细耳朵都不太舒服。   和蔼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长侦先生悠哉踱步渐至,白细与方子尘齐齐作揖,“夫子。”   长侦先生走到他们身侧,看着门外的学生们,捋须笑道:“想来大家都过了一个好年,干劲十足啊。”   馆内的书生们看到长侦先生,也纷纷对他作揖行礼。   一黑一白双方学生,一边如被痛打的落水大狗没了威风,一边整齐行礼维持斯文之道,场面看着实在有趣。   长侦先生道:“都进来吧。”   人潮散去,白细与方子尘回到学堂分开入座,燕雪崇一早就坐在位置上,看到白细,想起元年当夜发生的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白细落座,未察觉燕雪崇异变的神情。   学堂恢复往日书声不断的场景,夫子选了几节诗赋,让学生们回答,白细被夫子点名时,他念得磕磕绊绊,但也算能答得完整,不似最初来时,大字都不识半个。   课后,方子尘一脸神秘地靠近他,“白细,你听说了吗?”   “听说何事?”白细困倦地伏在桌上打盹,昨天夜里他缠霍铮缠到很晚,春日到来,他的精力也愈发旺盛,从前至多一个时辰就可睡去,昨天夜里让霍铮差不多弄了两个时辰才肯罢休。   方子尘道:“再过几日,咱们全馆的学生去麋鹿山踏春呀!”   白细:“踏春?”   “对。”方子尘向往道:“那可是权贵之人才能踏足的猎场之地,听过麋鹿山里景色美如仙境,里头的鹿就跟仙鹿似的,只有那些达官贵族每年狩猎时才允进去,其余人都不准涉足呢。”   “仙鹿?”白细对此生出兴致,自从入城后,他极少看到动物了,除了跟在身边的黑珍珠,那些饲养的活禽大都活不久就被宰杀。   他曾在林里见过山鹿,那是很好看的山间兽灵,那时他还为修出人形习识兽语,如今他经过长侦先生的教诲,兽语已能灵巧活学,每日除了逗弄黑珍珠,都找不着其他动物一块玩闹了。   他问:“我们何时出发呢?要去多久?”   方子尘道:“大概五日后出发吧,往年春游,大家都会留在外头两夜一天。”   白细迟疑,他不愿与霍铮分开,两个夜晚,没有霍铮在,他如何能睡着。   “子尘,春游可以不去么?”   方子尘惊讶,握紧他的肩膀摇晃,“为何不去呀?春游可是大家每年最喜欢的事情了,咱们全馆的人过去,很热闹的,去吧去吧!”   “可是……”   方子尘好似看出他的迟疑,问:“你是不愿与每天过来接送你的大哥分开?”   白细红了红脸,“他、他不是我大哥……”   方子尘只当白细在害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少年起就担起家里的活儿,各个争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外头无论吃多少苦都不与家里的亲人诉说,时间长了便也适应。   白细是方子尘见过最依赖‘亲人’的人了,他道:“若你不舍得与你大哥分开,我有办法。”   白细追问:“什么办法?”   方子尘道:“春游时咱们坐马车出行,再过两日就会招马夫,你大哥不是每天都驾车送你过来么,他人看上去高大可靠,夫子肯定让他留下来,马夫能与我们一块进麋鹿山。” 第45章 离开客栈   学堂上,学子们专注凝神,长侦先生手持书卷,将书中记载的传奇细细道来,谈及那些千百年前发生的奇闻趣事,很多人生出好奇之心,一个个轮流询问先生,长侦先生耐心作答,鼓励他们多问。   课至一半,有学生提议让人将故事重新演绎一遍,长侦先生欣然应允,道:“那么久以抽签来选出两个人上来。”   抽签经过学堂里五十余人之手,长侦先生随后说了念出‘春雨’‘菽豆’二词,白细看着手中写有‘菽豆’的签条,道:“先生,我是菽豆。”   白细被霍铮精养细养,一张小脸圆润白嫩,乍看过去与菽豆有几分形似,他的话出口,长侦先生捋须慢笑,让他上去,又问:“春雨在谁手上?”   堂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先生便再询问一次,燕雪崇才不甘愿的站起来。   两人各站在一头,中间像是隔了条楚河汉界似的。   “汪汪汪——”   双方焦灼着沉默时,外头传出的狗吠令他们纷纷朝外注目,书馆内不准狗进入,狗又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只有白细,一听便知那是黑珍珠的叫声。黑珍珠今天跟着霍铮去了客栈,为何往书馆跑来了?   白细道:“先生,那是我养的狗过来了,我可以去出去看看它么?”   长侦先生允他,白细忙跑出学堂找黑珍珠了。   “黑珍珠——”   白细沿着路向外跑,一道黑色影子窜至他脚边,黑珍珠前肢搭在他腿上,叫声急快,有些暴躁。   白细听后才明白霍铮在客栈出了事,今日有人在客栈闹事,霍铮与一伙人动起了手,黑珍珠嘴里带有血迹,它刚才咬过人,不久前霍铮被官差带去官府,它只好嗅着味道一路找过来给他报信。   白细听到霍铮被带去官府后陷入了慌张,课堂结束,他唯一想到的人只有长侦先生,先生见他慌慌张张,耐心安慰他,白细哆嗦着,将霍铮的事告诉对方。   长侦先生沉吟,“我往衙门走一趟,你不必担心。”   白细紧跟他,“先生,我想一块去。”   两人一狗乘上马车往衙门的方向赶,黑珍珠咬过人后一直处于暴躁的状态中,围在白细腿边呜呜叫。   很快,马车赶到衙门在门外停靠。长侦先生下车,看守的衙差认得他,对他持尊敬之态,放他进去。   白细带着黑珍珠要跟进去,衙差把他拦下,看着他的狗,道:“这只狗不许入内。”   黑珍珠怒叫,白细只好把它带到门外让它乖乖蹲下,它的嘴边残留着血迹,看上去实在很可怜。   “你在这里等我。”白细拉起儒服一角,抚着黑珍珠的脖子,轻轻给它擦干净嘴巴,细哄了一阵,才把它安抚好,趴在门外,看着他进去。   衙堂内,霍铮站在一侧,另一侧有三五人,他们生的面目凶恶,一身横肉,狠狠看着霍铮。   客栈老板实在怕了这群吃白食的人,缩在霍铮后边,左右张望。   所有人聚在堂上,县令却不在座,白细寻了一圈,长侦先生也不在。他稍微松了口气,看到霍铮脸上有伤时,眼眶顿时红了。   “铮铮!”   霍铮回头,白细被衙差拦在外头,他想闯进来,霍铮担心他会伤到,就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今天所发生的争执打闹,于情于理都不会判给客栈这边,这群外域来的人仗着体格高壮便想吃白食,掌柜的人制服不住,霍铮才出的手。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县令登堂,那几个外域人身上带着伤叽叽哇哇不知说些什么,出使通关文牒,县令看了看,让衙差将他们逐出禹城边境,不准再入内半步。   当朝不准私自驱逐外域人出境,禹城地方小,真的驱逐几个外域人也无从查起。且长侦先生私下与县令交好,他为霍铮说了些话,县令问也不问便将他释放,出了府衙,白细当即流了眼泪。   “铮铮,你不要留在客栈里打杂活了好不好。”   他道:“书馆要招收马夫,再过几日就是踏春日,你跟我一块去好么?别回客栈了。”   霍铮给他擦去眼泪,欲问清马夫与踏春的事。这时长侦先生从他们身后走出来,看着霍铮经打斗后弄得一身狼狈,叹道:“霍铮,你空有一身好功夫,在客栈内做杂活不适合你。”   又道:“如若你不嫌弃,我替你引荐一份活儿,地方距离弘扬馆很近,就在兴武院,不耽误你每日接送白细,如何?” 第46章 窥探   马车在街巷中徐徐穿行,哒哒蹄声清踏,小贩的吆喝隔绝于车帘之外,三人一狗各坐在宽敞的车厢一头,霍铮与白细凝神听长侦先生说明兴武院一事。   兴武院建院已有百年历史,十年前全国大考出过一位武状元,至此兴武院可谓名声大噪。   抱有武学之心的人从各地接踵而至,武院每隔两年招新生时,前来报名的武生可从兴武院大门沿街向外排去,比起弘扬馆,阵势非常壮观。   寻常百姓家里的孩子,大多人没有可上私塾念书的条件,笔墨纸砚处处用钱,且不说还得有脑子。   而学武却不一样,少年人早早入田,风霜雨打,自幼便有一身强壮筋骨,耐打耐摔耐疼,凡农户出身的子弟,多被送入武馆接受训练。   兴武院每年招收的武生越来越多,武院场地每年都需扩建,武生多了之后,麻烦事随之而来。   人多口杂,进武院的多为农家子弟,性子又烈又野,如脱缰的野马不服管教,两年一次的武生招新,大门外少不得发生流血打斗之事,镇压不久便又重新再犯,热血方刚的少年人,经不得半点挑衅,偏偏兴武院并不将他们赶走。   武院奉行‘以武会友,以武服人,不打弱儒’,武生们若有争执,双方便摆出擂台打几场,谁胜谁就是道理。   也因此,不服武教师傅的武生比比皆是,每年被武生们气走的武教师傅一个接一个,想管教这群武生,就要随时做好接受他们摆擂的准备,把他们打服了,才会听从管教。   长侦先生长叹,看着霍铮道:“我看你身手不错,性子也能唬住人,那兴武院给武教师傅的月钱可不低,若你能留在那里,何来再为日子愁苦。”   听先生一番话,霍铮的确产生动摇之心。他如今不再孤身一人,得为他和白细将来的日子思量更多。   长侦先生又道:“兴武院的院长是我相交多年的老友,我为你引荐,能否在武院立足,就靠你自己了。”   霍铮点头,“容我再考虑两日。”   长侦先生也不急,他知道霍铮定会答应此事,他的目光在霍铮与白细间来回一扫,慧眼如镜,看出两人间的关系非比寻常,露出一抹感慨的笑容。   ——   回到大院,兰婆看到霍铮脸上的伤,心疼地追问他们发生何事。霍铮不想让她担心,胡编乱造了一个借口,黑珍珠绕着院子跑来跑去,似乎在宣泄积蓄的暴意,跑累了才趴在它的窝中,吐出舌头不停喘气。   兰婆勉强相信霍铮所言,提着扫帚去院子打扫。霍铮进房,耳根因方才的谎言涌起一抹红。   他身上衣服打斗时破了几个口子,找出另一套正要换上,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   白细进屋,霍铮背对他裸着半身。不等对方有所动作,他冲过去撞在霍铮身上,抱紧那宽厚的脊背,脸颊贴在绷紧的膀子上蹭了蹭。   手心胡乱在结实的腰腹上乱摸,霍铮欲将他拉到面前,肩膀却传来点点的温热感。   “小白。”   他浑身僵硬,覆上白细的手握紧,“别哭。”   眼泪如掉线的珠子串串滴落,白细心里不得劲,光是哭还不够,张嘴咬上霍铮的肉,一口硬实的肉咬进嘴巴里,恨不得咬出来嚼紧肚里泄气。   霍铮并未挣扎半分,静静地任由他咬,直到肩膀被咬出几道红色的牙印,白细才松开,眼眶好不容易止了眼泪,看到那深深的牙印,很快又红了起来。   如受伤的小兽,喉咙溢出充满伤感的呜咽。   顾不上穿衣服,霍铮抓紧白细的手臂,把人带到面前,坐在床上,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指腹沿那湿润的眼眶轻柔摩擦,擦干了便又淌了泪,霍铮任着白细哭,耐心地给他反复擦拭。   “铮铮……”   白细抬起双腿,人蜷缩在霍铮怀中,仿佛哭得身子没了劲,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抬起潮湿的眼眸看着霍铮脸上的淤青,他不争气地抽噎了一下,拉低霍铮的头,如动物受伤时会舔舐伤口那般,舌尖沿着对方脸上受伤的地方轻轻舔弄。   他抱紧霍铮的脖子,嘴巴贴在他耳朵,小声说:“你不要受伤了。”   睁大比兔子还红的眼,他拉过霍铮的手放在胸口前,按揉,“我这里不舒服,铮铮,你说我是怎么了?它是因为你才疼的吗?”   霍铮嘴唇嚅动,看着他突然无言,两条手臂却将他抱得很紧。   白细为情所伤又懵懵懂懂的样子,真像一把刀割在他心口教他难受,他宁愿白细永远体会不到这些,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   “……铮铮?”   霍铮摇头,执起白细的手贴在脸颊磨蹭,沿着手指一根根亲过,“我以后一定不让自己伤到。”   自己不受伤,才能免去白细因他伤心落泪。   两人在床上拥了一会儿,霍铮动了动手,“小白,可否让我先换身衣服。”   白细屁股不动,拉回他的手松开重新绕上自己的腰,霍铮只得继续抱他,想起一事,便问道:“方才在衙门外,你所说的马夫一事是何所指?”   白细这才想起此事,道:“五天后,全馆学生前往麋鹿山踏春,得在山里住上一夜。”   霍铮眉梢一跳,“一夜?”   白细抱着他嘟囔,“我不想与你分开。”   霍铮又何尝想,麋鹿山他略有耳闻,非达官贵族严禁涉足,方圆几里都有人把守,白细要在山里停留一夜,他不放心。   白细仔细看着他,“铮铮,方子尘说了,我们骑乘马车出发,书馆会招收数名马夫驾乘马车,你也与我一块过去,好不好?”   他向往道:“方子尘说那里的鹿美如仙鹿,我好久没看到过山里的动物了。”   他从深山出来,尽管里头凶兽横行,他们这些弱小野物只能避开它们生活,可它到底也在山里活了百年,感情深刻,虽然与霍铮在城里过得舒适,最原始的情感亦不能轻易割舍,山里一草一木,呼吸间的空气都是自由无束的。   如今他虽然努力做一个人,天性却难改。   “好。”   霍铮答应他,神思一转,问了一件心底较为惦记的事。   他从白细口中数次听到方子尘这个名字,此人似乎在学堂里照顾他数次,霍铮一介粗人进不了学堂,心中难免吃味,“你与方子尘结交甚好?你似乎总时常与我提起他。”   白细心思已经牵到了麋鹿山,丁点儿看不出霍铮异常的脸色,顺着他的话老实答:“子尘待我很好,除了你和兰婆,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无事献殷勤,霍铮脑中无端冒出这个念头。   殊不知两人口中的方子尘在学馆里打了个喷嚏,他闷闷望了眼春光明媚的天,身上添的衣服保暖,不该着凉啊。   翌日清早,弘扬馆招收马夫的贴示出来,不少人跃跃欲试,霍铮立在一伙大汉当中,按照贴示上的指示,排起了应选马夫的长队。   歇息的学生们纷纷出了学堂围在木栏观看,白细兴冲冲跑出去寻霍铮,经过回廊口时险些撞到迎面拐来的燕雪崇。   “你这小子不长眼啊!”   白细本不愿与他说话,想想似乎是自己鲁莽了点,还是赔了不是,才跑开,这次白细没有将他视作空气,到让燕雪崇堵在口中的话硬生生咽下去了。   也不知着了什么道,他有点想看看,发生何事让白细如此兴奋,若被他抓住把柄,还不得将他捏死。燕雪崇如此想,悄悄跟上,欲一探究竟。   后院站有排排大汉,白细一眼认出霍铮,他绕开这些大汉奔跑,停在霍铮身后喘气。   “铮铮。”   一群大汉对在书馆里念书的学子们都很尊敬,看到霍铮与他认识,不由露出羡慕神情,连带看着霍铮的眼光都不太一样了。   队伍很长,霍铮一时半会儿排不上,白细又跟在他身旁不走,大汉们一个个面露笑意与白细搭话,霍铮别无选择,只得带他到人少的角落里说话。   话说了一会儿,白细就不太老实起来,他亢奋不已,还未到第三日,却不知怎么,很想多碰碰霍铮,或许是春天暖和,他也跟着躁动了吧。   “铮铮。”   白细左右瞧了一遍,四周无人,忽然轻轻跳起,对准霍铮的唇亲了一口,霍铮还不及做出反应,他就跟兔子似的跳开跑走了,留下无奈的霍铮,以及另一处偷窥,目瞪口呆的燕雪崇。   燕雪崇下意识抹了抹嘴巴,直到霍铮离开,才梦游一样走出去。 第47章 当众揭穿   夫子讲道,食色,性也。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饮食即为生活之本,男女即为欲,生活之康乐。   燕雪崇浑噩懵懂,盯着前方位置的脑勺愣神,夫子讲了一串大道理,他却仅仅捕捉到男女之欲一词,甚至飘忽到若是男男之欲呢?也是生活康乐吗?   燕雪崇自幼起虽极受宠爱,燕家家风却十分严厉,弱冠之年过去,他不能如其他富家子弟那般风流快活,家里不准他踏入烟花巷柳之地半步,所听闻的东西,都是从别加风流公子口中得知,他知道那些青楼妓院里,不光只有女子,还有的男子也出来服侍男人,小友说管他们叫做兔子。   那些兔子打扮起来不比女人难看,还会卖弄风情,搔首弄姿,燕雪崇第一次听说男风一事时还嗤之以鼻,无论他听过多少,都不及今日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一门课堂结束,白细趴在桌上与方子尘有说有笑,方子尘与他提起从前踏春时遇到的奇趣之事,逗得他捧腹大笑,帽冠都歪了些许,散出丝丝缕缕的头发贴在面颊边。   方子尘看他笑得仪容都乱了,忙给他整理,低头小声说话,让他注意些样子。   他们的互动无非是好友间的嬉闹,白细与方子尘毫无半点不适,却让竖起书卷,遮住大半脸暗自窥探的燕雪崇面目扭曲,他吭哧吭哧喘气,盯着白细笑吟吟的模样咬牙切齿。   难怪他会看白细不顺眼,如今看来,惊觉对方的行为娘里娘气,那模样也是长得不对劲,为何一个男子的脸,比女儿家抹了胭脂还要粉润白净,笑起来的样子也扭扭捏捏,想来他是暗中‘搔首弄姿’惯了,行为举止才会如此女气。   燕雪崇越想越得劲,他暗道,不久前才‘恬不知耻’的跟一个男人亲嘴,才过了多久,居然在学堂里光明正大与其他人亲亲我我。   他又瞪向方子尘,难怪这小子一开始就对白细献殷勤,原来是好这口。   燕雪崇心里存有一股火气,白细终于让他给抓住把柄,他不仅是个兔子,还同时与其他人交好!   燕雪崇狞笑,他得给白细点颜色瞧瞧,若揭穿他的行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与他作对,故意忽视他。   ——   长侦先生今日考了白细一些禽物染病后的医术常识,他依照《兽界医书》所学,逐一把禽物症状以及对应的药方列举,从绘有药草的药物图卷中找出那些药草的画集,讲述药草的功效。   长侦先生为此感叹,白细在兽学方面天赋实在很高,将他所列的问题答得面面俱到。   他放下书卷,道:“今天你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出发前往麋鹿山,借此机会放松放松,回来后我再教你另一卷。”   白细作揖,把书籍收进布包放好,与先生辞别。   他独身负着布包行走在长廊中,此时比他结束课业的时间早一些,霍铮或许驾着马车还在途中赶来,他便漫步于庭院小憩,看了一天书卷,眼睛有些疲乏了。   小憩不久,忽闻脚步声,他回头,便瞧见燕雪崇从学堂内出来,对方牢牢盯着他,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怨。   白细莫名,这几天他未曾与对方有过任何交集,不知哪里又惹上他。   负起布包,白细抬腿欲走,却被燕雪崇唤住。   “你小子给我站住!”   秀气的眉毛扭了扭,白细可讨厌燕雪崇这样叫他,他不高兴地埋头走,身后脚步声紧随。   “我有你的把柄,你若再不听我的话,我就当众揭发,你是个兔子!”   燕雪崇口中的兔子非白细所理解的兔子,话一出口,他立在原地,穴道被人封住那般,没有再动。   燕雪崇看他停下,痛快一笑,绕回白细眼前,得意道:“怎么样,怕了吧,把柄被我抓到了吧?”   他啧啧啧啧,白细捏进布包带子,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你……”   燕雪崇为何知道他是只兔子?白细苦思冥想,自己从未在外面露馅呀。   燕雪崇当他在心虚,平日被打压的气焰猛地高涨,异常嚣张,得意忘形,绕着白细走来走去,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白细捂脸。   “哼。”燕雪崇鄙夷,“你枉为弘扬馆的学生,好好的书生不当,偏要自甘堕落,去当兔子。” 第48章 春天躁动   燕雪崇口口声声瞧不起兔子,他露出的鄙夷之色让白细有点气急败坏。   抱紧怀里的布包,白细也不急着走了,眉目颇凶地回瞪燕雪崇,凑近他跟前,嗓门努力放大,“兔子那么好,你凭什么瞧不起它!”   燕雪崇怒道:“小爷就是瞧不起兔子,当兔子的人不要脸!”   白细涨红了脸,“你、你连兔子都不如,你才不要脸!”   燕雪崇:“不要脸的是你!”   白细:“你才不要脸!”   燕雪崇怒红了眼往白细肩膀推了一下,白细扔开布包,火气挑起,回手推他。   很快,两人面对面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场面斗得不相上下。   霍铮进来时,眼前扭打起来的两人让他心头一沉,赶过去把白细单独拎出来护在身后,燕雪崇推搡的手落在霍铮肩膀,见到霍铮有些发咻。   使劲推动,霍铮身形平稳,无论他如何推挤,不能撼动半分。   霍铮沉下的黑脸看得燕雪崇心里咯噔,往回缩的手和被霍铮截在半空,反手一抓,燕雪崇听到手臂发出咔嚓的声音,顿时惊嚎。   “好疼疼疼,你竟然敢对本小爷动手,你啊——”   霍铮面无神色捡起落在地上小布包拍干净,对白细道:“我们回去。”   出了弘扬馆,白细心里惴惴,他爬上马车接过小布包坐好,霍铮一言不发驾车,他凑上前问,“铮铮,你把燕雪崇打了啊?”   他将布带绕在指头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神色陷入忧虑,“铮铮,燕雪崇家里很有钱,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霍铮丝毫不担心白细口中所说的找麻烦,持着缰绳专注驾车,开口问白细,“他在学堂里一直这般欺负你?”   “没有,他今日莫名其妙。”说着,白细一拍脑袋,“铮铮,他知道我是兔子了!方才我被他叫住就因为这件事,我若不听他的话,他就把我是兔子的事抖搂出去!”   他愤愤道:“燕雪崇还说我自甘堕落当兔子,我一气之下,就与他动起手。”   白细心里还带了些委屈,“兔子哪里不好了,他凭什么说兔子的坏话。”   霍铮:“……”他约莫明白燕雪崇所指的兔子时何种意思,可他为何会那样想?忆起前几日在书馆后院发生的事,霍铮暗忖,很可能是与白细亲密接触时被燕雪崇撞见了。   “小白,此事你无需去想。”霍铮转开话,问他,“身上可有打疼的地方?”   “没有。”   燕雪崇也就嘴皮子厉害些,当真与白细打起来,两人不过都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经验,讨不到任何便宜,更不提把对方打疼打伤。   马车在大院停靠,白细靠着霍铮的撑扶跃下车,霍铮则将马车牵到马舍绑好,打开门,听到动静的黑珍珠已经趴在大门口候着,一见到白细,热情又欢快地往他身上扑腾。   一个冬天过去,黑珍珠长大了不止一圈,已经有白细腿下高度了。它的毛发浓厚黑密,蹲坐的姿势威风凛凛。曾经白细能一只手将它两只狗爪握在手心,如今连一只狗爪都要握不满,爪垫厚,勾出的利爪十分有力,院里的木板到处都是黑珍珠挠下的印子,而随着春天的到来,它挠板子的频率越来越高。   “汪汪汪——”   黑珍珠近段时间很热情活泼,动物春日时发情,浑身都有泄不完的精力。屋墙不知哪里跑来的夜猫停留,从早到晚能听到它们不间断的娇腻叫春,引得黑珍珠愈发蠢蠢欲动,好几次跃至墙头欲把野猫抓来,野猫灵巧,跳窜到其他地方,继续叫春。   动物们陷入躁动,白细也淡定不能。   用过晚饭,白细端着盛有狗食的瓷碗,绕着前院走了一圈不见黑珍珠,行进后院,也不见往日一到开饭时辰准时跑回来的大黑犬。   大门未曾打开,黑珍珠出不去,白细又进了柴屋寻,在一处叠堆的木柴后看到一条露出的黑尾巴扫来扫去,那是黑珍珠的尾。   他走近了看,黑珍珠不知从哪终于抓来一只猫,黑野猫被它压制着,发出喵腻的叫声,黑珍珠胯下对着野猫可疑地不停耸动,连他走进了也不知!   黑珍珠浑然忘我,白细看看它们,甚至看到那抽动时露出一截的东西。   咕咚——   白细猛然脸红心跳,喉咙分泌大量唾液。他端起瓷碗默默退出柴屋,离开时细心将门关好。   春季时深山中发情的动物随处可见,那个时候连草木的气息都弥漫着那些气味,白细度过许多春日,却没有哪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感觉。   全身躁动不安,呼吸紊乱,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夜里时与霍铮所做之事。   他神思飘离,霍铮还在前院干活,见他手里的瓷碗狗食一点未动,随口一问。   白细愣愣地说:“黑珍珠在忙。”   霍铮顺着他的话笑了笑,白细又道:“它真的忙呢。”   他放下瓷碗,装出野猫方才腻腻的叫声,耳尖微红,低头道:“黑珍珠发情了。”   他悄悄抬头看着对方,害羞地神态令霍铮恍然大悟,视线相碰,皆撞见彼此眼底的燥意。   霍铮咽了咽嗓子,动物发情乃本性,不知白细是否也会如它们那般,他不便坦言问,却从白细三日一回频繁的索求中,隐约意识到白细或许也发情了。   “小白,你的身子可否出现异常现象……”   “异常现象……”白细追着他的话喃喃,问道:“铮铮所指,是问我有没有发情吗?”   霍铮:“……”默然点头。   秀眉微锁,白细轻声嘟囔,“我的心跳有点快。”   他说着抓起霍铮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前,“你听。”   又道:“脸也在发热。”   他走近,几乎贴在霍铮身上与他说话,喷出的鼻息滚烫,眉梢泛起淡淡的桃色之红,瞳目湿润,嘴唇干涩,总不时伸出舌头的舔舐。   最后,白细一本正经回答霍铮的问题,“铮铮,我想我是发情了。”   他很是苦恼,“这可如何是好?”   明天便是他们的三日约定,而一早两人得出发前往麋鹿山,依照近日白细要折腾至黎明才肯停歇的性子,若夜里真的发生什么,霍铮担心给他去往麋鹿山途中增添不适。   “先回屋休息。”   霍铮是人,自然不会与禽兽那般,趁白细发情把他压着胡来。   ——   夜里,甜腻的猫叫从柴屋断断续续飘入房中,白细闭着眼在霍铮怀里翻来翻去,那叫声听得他气血翻涌,身子无意识挨着霍铮轻蹭。   黑珍珠也是生猛,将野猫弄到半夜都没停歇。   白细一声声数着猫叫,精神抖擞窝在霍铮怀里,霍铮被他扰得没法睡觉,起身将屋内油灯点燃,陪他在床上坐。   “铮铮。”白细受不住,“我难受。”   他抱紧霍铮宽阔的脊背,凭着身体的反应,脑袋抵在他肩膀说些讨求的话。   热热湿湿的气息钻入霍铮耳朵,白细咬入嘴里,再吐出来,整个耳朵便都红了。   “铮铮,唔……”   软滑的舌吮在口中,霍铮抱起白细让他坐在怀里,从耳朵到面颊,再沿着纤长的颈子,耳鬓厮磨,将自己遭受的撩拨一一还回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腥甜气息,白细喉中发出比猫叫春还要软甜的声音,他攀紧霍铮,身子化成一道美妙的弧度,直到肯彻底老实窝在床上不动,霍铮将他擦干净,才出门打了些水清洗口与手。   指腹沾有薄液,霍铮洗着洗着,突然着了魔般,将指尖放入嘴里,腥甜的气息冲入喉腔,他闭了闭眼,对着井面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冲洗。   白细做了一个短暂而疯狂的梦,梦醒时天也亮了,他拍拍发烫的脸,探入被中摸着精神抖擞的东西,尚回味在梦中的余韵里。   黑珍珠与黑夜猫在院里你追我赶,大清早就没安静过。霍铮热好饭,把要带上的行礼收拾好。   他们今日就要前往麋鹿山踏春,兰婆如天下所有母亲那般担心远游的孩子,吩咐霍铮在路上照顾好白细,也要注意安危。   “铮铮。”   白细换好衣服出来,看到霍铮把行囊往马车搬,便过去给他搭手。   饭饱后,兰婆送他们离开,马车往弘扬馆的方向驶去。   这天一早,书馆里就集合了不少学子,他们换上薄春衣衫,手执羽扇,意气风发,做翩翩公子模样。   方子尘在车底下与白细兴奋摆手,霍铮给他理好衣裳头发,才放他下车与其他人汇合。   管内百余名学子聚在院子分排站,马夫陆续牵着马车侯在大门外。   长侦先生与众学子说完话,才让他们依照顺序上车,白细与方子尘皆被安排坐在霍铮牵架的马车,一辆接一辆马车从书馆大门整齐出发,场面十分壮观。 第49章 躁动不安   数十辆载着学子的马车缓缓穿过禹城街道,场面颇为浩大,引来行人驻足观望。   从禹城进发麋鹿山,往返至少需要三个时辰,时候尚早,霍铮担心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让白细乏闷,他将马车稍微往里侧停靠,与路旁的小吃摊贩买了几包果仁枣糕,交给在马车里的白细。   车厢里坐着十余人,他们齐齐看着白细接过霍铮手里的东西。车帘放下后,方子尘笑着往白细肩膀轻轻一撞,挤着眼睛,羡慕笑道:“你大哥对你真好,不光要亲自陪你出来,途中还如此照顾你。”   方子尘叹息:“我家中就属我是最大的了,往下还有一个小弟与小妹得照顾。”   他话一出,其余学子附和,他们多为普通农户出身,家里孩子至少三四个,孩子生得多,便也没有哪个多疼一些多爱一点,每天能吃上一口饱饭就是最满足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兄弟姐妹。   白细将手里的小糕食分给大家,他们知道那是他大哥专门给他买的,也不好拿太多,只应了他的好意,拿了一点点不让他难堪。   马车出了禹城,行驶的速度逐渐加快,在官道上驰骋起来。   马夫驾车的功夫不错,四平八稳控制着,没让车厢里的人感到明显颠簸,白细吃过东西,眼皮开始支撑不住,方子尘看他困倦,让出肩膀给他搭着睡,这一睡,足足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马车已经进入麋鹿山的地界。   群山连绵,古树苍翠。马夫减慢驾驶马车的速度,一辆辆排着沿官道蜿蜒徐缓而上。   白茫茫的烟雾沿山笼绕,宛若走进仙境,抵达入山口,把守的官差将车拦下,当前的马车里坐着长侦先生与其他几位夫子。   先生下车对官差出示通关文牒,说明来意,官差让人将马车全部搜了一遍,才准他们进山。   白细被方子尘摇醒,他嗅到山里的气息,方才还懵懂茫然,此刻已经掀开帷裳,双目炯炯地探出脑袋往外瞧,清新浓郁的空气沁入肺腑中,他精神大振,恨不得化成一只雄鹰在山里盘旋翱翔。   他扯着方子尘的衣袖,“子尘,这地方我很喜欢!”   方子尘笑道:“这地方普通人可来不了,若非夫子与朝里的人打交道,咱们还没有机会能过来瞧上一眼呢。传闻山里头设有专供皇家射猎的围场,也不知咱们一会儿能不能饱饱眼福见到一个大官,出了禹城的县令大人,其他官我都没见过呢。”   在座的学子,对参加举国大考谋求一官半职可谓是趋之若鹜,他们对方子尘的话深感赞同,若能借此机会攀上朝里的官臣,对他们只益无害。   白细对一群学子们的深远抱负不感兴趣,他们聊得正兴,白细不扰他们,掀开车帘,一屁股在霍铮旁边的位置坐下。   霍铮看着他,刚睡醒的脸颊格外红润,仿佛沾了水的鲜果饱满多汁,不由咽下嗓子,道:“怎么出来了。”   白细圆溜溜的杏眼笑弯了,蹲坐的姿势,鼻尖翕动,原始的天性缓缓苏醒,小动物般四处嗅着,表示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马车停在山道,此地不准车辆进入。坐在车厢里的人陆续下车,所有人拿起行囊,将要步行往山里走,一时间怨声载道,也有的学子认为极好,踏春,踏的不正是着一山春色,累是累了些,一览麋鹿山美景,不失为一件美妙的事。   霍铮接过白细手里的行囊负在背上,两人并肩前行,有的路段陡峭,霍铮紧紧牵住白细,在前头领他走。   清脆的鸟鸣回荡于山中,不过半时辰,他们就到了地方,在他们前方往下的方向,眺目远望,能看到围起来的猎场,场地十分广阔,界限至哪个地方却不得而知。   夫子让他们沿着水岸附近就地扎棚,今夜在此地留宿一夜,正午时分乃太阳最烈的时候,趁着暖和,早些将帐篷弄好,吃过东西还能到猎场那地方瞧瞧。   众人听说要去猎场,干劲十足,撸起袖子开始干活,不会的人则负责找柴生火做饭,寂静的山岭热闹起来,惊起鸟禽停在枝头观望,桀桀叫个不停。   “啊!”白细盯着四周落在树梢枝头的鸟儿,惊讶的跑过去与它们说话。   麋鹿山一带人杰地灵,山上鸟兽灵智早开,一群鸟绕着枝头叽叽喳喳停不下嘴,说这个人太丑,歪瓜裂枣!说那个人衣服太绿,黄瓜一样!还说另一个模样不错,面白圆润,咦,怎么朝它们过来了!   噶——   鸟儿扑朔着翅膀,白细来到树下,笑眯眯与它们说话,他才开口,聚在一块的鸟连接炸开了锅。   哇,这人怎么能和我们说话?   小子,你怎么会兽语?   小子,我看你怎地有点眼熟……   叽叽喳喳的话涌进白细的耳朵里,他揉揉耳朵,照着它们发问的顺序一一作答。   方才还持着蔑视态度的鸟儿,听他是个化成人的精怪,顿时从树梢落下,绕着他飞来飞去,豆子大小的眼睛充满钦佩,尖细的嘴不停动着,问题越来越多了。   霍铮找到白细时,以他为中间,向四周扩散,大大小小的禽鸟、小兽环绕着他,入神地听他说话,一群鸟兽凝神不动的样子,显得滑稽又可爱。   霍铮发出轻微的动静,坐在前方的人和一群鸟兽,齐齐转头看他。   “铮铮!”   白细雀跃地对他挥手,告诉鸟兽们他就是方才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   霍铮走近,绕在前方的鸟兽给他让开一条道,霍铮在白细身边坐下后,让路的鸟兽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趴卧。   它们好奇地盯着霍铮看,过了一把眼瘾,继续催促白细与它们说人间的事。   白细口舌干燥,霍铮将系在腰间的水囊解开,他饮了些,继续与它们说话。而鸟兽们则对它露出羡慕的眼神,做个人真不赖,渴了都有人把水递到嘴边喂。   霍铮看了看天色,道:“夫子一会儿要带大家前往猎场看看。”   鸟兽们听着白细的话,有的陷入了躁动中,显然对猎场感到不满。   它们指责人的贪婪残忍,说他们每年春天与秋天时都会过来猎杀山里的动物。   春季是动物们在外频繁交合的时节,到了秋季,它们为了度过严寒冬天得觅食囤积,趁它们活动最频繁的时段,人喜欢在这时候进行捕猎,年年如此。   麋鹿山以仙鹿为首,是每一年春秋时被猎杀最多的一族,如今它们很少在有人出没的地方活动,没有被人涉足到的深山地带,是仙鹿隐没避居的地方。   白细体会过被猎杀时的恐惧感,他安慰它们,对霍铮道:“我们过去看看。”   猎场森严,数百人不准同时入内。商量过后便决定分批进入,每相隔半个时辰边换上另一批人。   霍铮混在白细的队伍之中,进入时被官兵拦下,长侦先生出面才解决了此事,同行的人知道霍铮曾替先生夺回被偷的东西,对他更是赞赏有加。   狩猎早在前两日举办过,学子们颇感遗憾,游逛猎场时兴致缺缺,毕竟这高山密林,农家出身的他们并不少见,他们乘车跋涉到这山里,为的就是见人。   白细游的起性,就是身子不太舒服。   林里弥漫着交合后才会散发的气息,以及淡淡的血腥味,两股味道交杂在一块,令白细的身子时而燥热时而涌起一阵狂躁。   发情的春天,昨日夜里才得了霍铮抚慰,此时漫步于此片血腥混合着兽欲的密林中,他暂时熄缓的欲望逐渐复苏,挟杂着陌生的狂热躁动,他扶着霍铮靠在树干后休息,擦去鼻尖流出的细汗。   不久前聚在一起行动的人已经散开了,他们四周无人,霍铮掏出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弯腿蹲下,“我背你回去歇息。”   白细乖巧地伸手绕上霍铮脖颈,负在男人结实宽厚的脊背,霍铮抱紧他的腿,走得平稳。   微弱的呜咽从林中深处传来,白细让霍铮稍停,指了一个反向,“铮铮,去那边。”   他听到了呼救声。   白细所指的方向超出夫子警示的范围,霍铮没问他,照着他的话进去,他们在一块山壁前停下,白细让霍铮放下他,借力翻越到石壁上,拨开草丛,在一块隐秘的石缝中发现一只银灰色的鹿。   鹿鸣微小,它是一只刚成年不久的鹿,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发情时欲找配偶交合,却误入了猎场。   前天它被狩猎的人射中腿,逃命中发现这处石缝才躲了进来,它腿脚受伤骨折,伏跪在地动弹不了。   仙鹿比寻常的山鹿体型娇小,它仰起脑袋对白细鸣叫,白细落到它身边,挤在窄小的地方,摸了摸它受伤的腿,箭头还留在它的腿上,轻轻一碰,它便疼得眼睫都湿了,脑袋伏低,抵在他的手背上好不委屈。   白细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后让霍铮拉他上去。   林中药草丰富,白细循着《兽界医书》中所学医识,没费多大功夫,就寻到了能止血及具有补血功效的药草。   他让霍铮将药草分开捣碎,撕开衣裳下摆,弄成一条条布条,又让霍铮抱起他,重新跃下石缝里。   “你别动,我给你把这只箭头拔出,敷药之后你的伤口才能愈合。”   仙鹿对他轻轻点头,他一咬牙,试着握了握它的腿,用力把箭头拔出。箭头拔出的一瞬,鹿血喷了他一手,白细两手是血,以最快的速度给它敷药包扎。   这是白细第一次学以致用,整个过程中心如鼓跳,生怕哪里出了差错。直到把仙鹿包扎好,他的背上已覆满一层湿汗,喉咙格外干渴。   白细摸着它的眼睫,叮嘱它伤好了再离开。   这里草被丰茂,地形隐秘,仙鹿留在此地养伤不是不可。   仙鹿伸出舌头不舍地舔了舔他的手指,白细与它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离开时,白细顾不得洗干净手上的血液,忙着解开霍铮腰上的水囊,迫不及待喝了几口。   他一身狼狈,霍铮拧眉却并未责备他半句。拉开白细的手,霍铮仔细抹去他唇角沾的鹿血,道:“慢些喝,我喂你。” 第50章 林中深处   深夜,沿河岸扎起的帐篷一片沉寂,赶了半天的路,午后又在山里游逛踏青,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倦累地躺下休息了,唯独其中一顶帐篷里,窸窣作响,不久,里头便亮起淡淡的火光。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整座山岭,那一点亮起的光倒显得微不足道。   被褥耸动,不一会儿,探出一脑门。   白细从被子底下钻出,霍铮今天赶了整日的车很早便睡下了,此刻他却没有半点睡意,胸口仿佛燃着一团火,烧得他喉咙发紧,呼吸喘不上来。   他一抹汗水浸湿的小背心,前胸后背都印着浅浅的水渍,裤子前段也湿了一小团,微微隆起与头顶这大帐篷如出一辙的小帐篷。   他对着燃起的火折子出神,伸出手指在火苗上左右晃动,缓解他焦灼不安的情绪。   吧嗒一一   他目光直楞,火折子就这么落到了地上,被褥下方被火苗渐渐烧出一个洞。   “啊!”   白细惊回神,摇晃着一侧熟睡的霍铮,“铮铮铮铮,不好了,着火了!”   霍铮被他摇醒,看到被褥底下燃了一小簇火,迅疾把白细拉起来,掀开脚底铺垫了好几层的被衾往着火的地方覆盖,用力在上面来回踩动,方才把火苗熄灭。   “小白。”   霍铮语气有点重,“这么晚了不睡觉,你在做什么,刚才那样做很危险。”   “我……”   迎上霍铮沉锐的目光,白细心虛低头,嘴巴抿成难过的弧度,“我睡不着。”   他抬起头看着对方,“铮铮,我觉得我好像要死了。”   “胡扯!”霍铮加重语气,“怎么尽说些胡话。”   “真的,我不骗你。”   白细靠近,双臂环上霍铮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动了动那精神了半夜的东西,燥热的鼻子一抽,很是委屈,道:“铮铮,我忽然想起我今天不小心沾过鹿血,鹿血有壮阳益肾之效,我在发情,又喝过鹿血。”   他抓起霍铮的手覆住,“我的身体随时要爆开了。”   随着他话音一落,两道鲜红的鼻血缓缓淌下,白细顺着舔了舔,看着霍铮的眼神都快哭了。   眼睛湿漉漉的泛出水亮的光,眉梢至颈侧,蔓延开潋滟的桃红。   他抱紧霍铮,难耐扭动,嘴里不停地念着,“我要死了,好难受,铮铮救救我,呜呜……”   霍铮一开始没有回应他,白细便把手伸进他的后背抓挠,像一头撕咬的小兽,手脚口并用,一边抓一边咬,霍铮把他拉开,抹去他鼻下的血迹,亲亲他沾着水珠的睫毛,再亲亲他被欲望淹没潮湿的眼。   白细得他回应,探出湿软的舌头追逐霍铮。   “铮铮,铮铮呜呜一一”   霍铮用力抱紧他,压在帐篷时撞得整顶帐篷猛烈一晃,如梦初醒。   帐篷相隔的距离很近,着他们在这里发出动静,很容易引起他人注意,即便此刻正值深夜,也难免不会惊扰到附近的人。   霍铮拉起一条被衾将白细紧紧裹住,再抱起他走出帐篷,往林中深一点的地方过去。   “冷不冷?”   霍铮手臂箍紧白细,白细摇摇头,散落的发丝在空中凌乱飘舞,拂过眉眼,拨弄他迷乱的心弦。、   他抬眸,用舌头在霍铮下巴轻轻舔了一口,男人下巴冒有刺刺短短的胡茬,蛰在他柔软的舌尖上,便忍不住反复舔舐。   霍铮忽然将他用力抵在粗壮的树干上,这里隐秘却也较为空旷,距离河岸有段距离,不轻易被人发现。   白细手脚皆被束缚在被衾里,他踢动腾空的双腿,被霍铮按着缠绵亲吻。   “铮唔”’   完全困子霍铮怀里,霍铮一点一点吻遍他的脸,温柔而急切,慢慢将白细体内的那股火加大。   他挑开被衾露出纤长的颈子,被火燃烧的白细丝毫不觉得冷,手臂一松,忙抱紧霍铮,双腿也蹬开,如树藤将他缠绕。   甜软的叫声从林中深处隐隐漏出,今夜无风,树梢静止,动物们交欢时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久久挥散不去,白细也化作那些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小兽,垂耳顶在发下,霍铮捏上一捏,引得他全身战栗不止,攀着霍铮紧紧不放。   霍铮压抑喘息,抚弄着那一头柔软的长发,道:“怕不怕?”   “不怕。”   甚至在山林之中亲密,让白细有种心安之感,他也是这里 的一份子,他愿意在这里和最喜欢的人做最亲密事。   霍铮用舌头吮着白细小巧的喉结,两条细长的腿盘在他健壮的腰后,他一手捧起肉软饱满的臀揉捏,另一只火热的掌心细细沿着他的后颈摩挲,探入宽松的衣内,将硬挺如豆的乳首搓弄。   “唔嗯,铮铮,啊”   霍铮低笑了一声单臂将他撑起,被捏红的乳尖送至嘴边,灼烫的舌头将乳尖叼进火热的口腔內吮舔,两粒乳首被轮流舔弄的湿润水亮,如同饱满多汁的葡萄,霍铮用牙齿轻轻抵着扯弄,白细抱紧他的头,乳首被吸得肿胀,身子却挺了起来,乳首连带着细滑的肉,都被霍铮大口大口吸进了嘴巴里,含住片片水声。   霍铮从衣内掏出一个小罐,这是他买给白细涂抹肌肤的软膏,盖子挑开,手指抹出大块膏油,湿滑的黏在指尖,未将白细衣裳彻底解开,就此半遮不掩的,把裤子褪直小腿上挂着,被不断揉捏的臀肉更软了,摸上去还有些湿滑。   软软的屁股被拍了一下,白细长长嗯了声,娇腻道:“铮铮”’   霍铮涂抹着膏油的指节抵在那已经翕动的穴口上打磨,哑声道:“都湿透了。”   说着将半截指头轻轻按了按,陷进松软紧致的穴内,膏油送入肠壁里,很快被暖化成滑溜溜的水,将菊穴打湿。   霍铮插入两根手指在穴内抽送,软滑而紧致,还会咬着他的手指吐水,用力往深处一顶,小穴将手指咬得更紧。   热汗沿着脖子淋漓落下,霍铮猛地抽出手指,与菊穴分离时发出啵的一声,穴口紧紧合闭,又微微探开,流出软滑湿润的淫液。   “铮铮进来,进来呀。”   白细早已熟知交合时怎么做,他不再满足子霍铮用舌头舔他的肉穴,他用手握住霍铮勃起的阴茎,笨拙揭开他的腰带,把翘起粗长的阴茎试着往湿软的穴口送,饱满硕大的龟头卡在穴外,隐秘的液体沾湿了整个龟头,握在手心滑溜溜的,一下留心就蹭过臀缝。   “铮铮,铮铮……”   白细急得眼都红了,串串如珠的泪沿着脸颊滑落,霍铮喷出滚烫的气息亲吻他的泪珠,“别哭。”   说着,单手抱起白细,另一边扶着龟头,对准那啜咬着龟头的肉穴,他松开紧抱白细的手,就着坐下的姿势,饱满的龟头一点点挤入紧致的穴内,霍铮扶稳白细的腰身往下一沉,粗长如臂的阴茎尽根没入肉穴内。   “啊、铮铮,嗯嗯嗯一一”   不待白细适应,霍铮将他压在树干,胯下凶猛地往上顶,健腰狂挺,肉穴被巨茎撑到极致,穴口圆而胀满,艰难的吞吐的巨大的棒身。   他的腿无力滑落,霍铮便抱起他,边走边挺动下胯下昂扬的阴茎,片刻也不离开软滑湿热的肉穴,撑起白细,吮着红肿的乳首,直到走到一处横低的树干。   白细被放在树干上趴着,男人火热宽厚的身躯压覆在他背后,抽动的劲很大,两颗大卵袋也险些要送入肉穴里,胯部用力撞击,啪啪啪的声音持续不断。   “唔唔嗯嗯一一”   他被翻过身,霍铮抬起他一条腿挂在肩膀,另一条压着,继续猛烈操干,肉穴被操弄得湿软热滑,阴茎往外抽时翻带出淫亮的水,再挺入,淫水四溅开,打湿两人交合的胯部。   他们上身农物整齐,下身却在原始的交欢,伏在树干上,与潜伏在在夜色下肆煮交配的野兽无异。   渐渐地,树上淌满两人射出的液体,白细射出好几次,铃口被霍铮堵着,不让他太早泄开。   霍铮在他肩膀啜咬了一口,射出的一瞬间阴茎猛然抽出,一半射在白细翕动的穴口外,一半溅射在地面,浓厚的白浊液体覆与草叶,霍铮松开手,让白细抱紧他射在他的腹间。   长长的轻吟婉转飘散在林中深处,直至天将要亮时,才有交叠的人影出来,没入帐篷里。 第51章 含苞待放   白细被霍铮抱回帐篷休息,汗水打湿衣裳,黏在肌肤上,透出里面吮得发红的印子。他伸开腿,腿下还有些地方未来得及擦干净,有的白液留在圆润的脚趾上,霍铮抹去,让他躺好。   打开行囊,霍铮取出新的衣裳,拨开白细的衣服,用旧衣物沾着水,抬起他的腿搭在肩膀,沿那带有液迹的部位仔细清理。握在手掌的脚心有些凉,霍铮把他两只脚搓暖,塞入被褥中。   白细换好干爽的衣物后,霍铮才开始迅速整理自己狼狈的一身,他腰腹的痕液将衣服染得半湿,脱去后没扔掉,视若珍宝的收整好。   天幕现出鱼肚白,灰蒙蒙的天色,丝丝凉风漏进帐内,风中挟有冰凉的水滴,恐怕会有一场春雨到来。   霍铮拉紧帐篷,进入被中将白细拥在怀里,侧身亲吻他的额发,“睡一会儿。”   白细迷迷糊糊应他,身心餍足后眼皮都撑不开,乖软窝在霍铮胸前,轻轻贴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消片刻,轻细的鼾声响起,在霍铮的拍抚下入了甜梦。   一早果然有雨,春雷惊起,雨水细密如织,仿佛一张巨大的网把整座麋鹿山覆罩,天地间连成一片苍茫。饶是如此,山里的鸟兽们纷纷迎来狂欢,它们尽情的躲在茂盛的树草下、石缝里求偶交配,挥发出浓烈的气味,顺着飘摇的密雨春风,化在山间每一处角落,群兽亢奋,鸣叫此起彼伏。   先生观雨势浓密,让所有的学生留在帐篷内避雨,吃些带来的粮食饱腹,待雨势消弱后,再乘车回去。有人兴致忽起,成群结伴执起伞,到四周领略春雨下的山景。   因这场雨的到来,白细便可多歇一会儿。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帐篷顶上,好似一首美妙的催眠乐曲,他枕在霍铮结实的臂上,长睫安静垂落,白净的面颊染有一层淡淡红晕。   霍铮并未有扰他之心,却耐不住怀中的人如此美好,薄唇缓慢凑近,沿着白细的眉眉毛亲吻,眼皮沾上一点点濡湿,亲他秀挺的鼻尖,对准那微微张开的唇含住轻吮一口。   心爱之人躺在身下,很少有男人会坐怀不乱。   霍铮本欲偷点香,克制着离开白细的唇,对方忽然睁眼,眸光湿亮迷离,润泽过后的唇瓣如鲜软多汁,霍铮目光渐暗,嘴唇微动,继续低头去亲,让白细慢慢感受这个缠绵的亲吻。   “唔,铮铮,嗯~”   软软的声音唤醒霍铮差点把持不稳的心智,白细眉眼饱含着情,或许是经历过昨夜彻底的合欢,他的模样又长开些许,清澈纯净的眼眸点缀出几分妩媚的春色,波光流转间有着不自知的勾人欲味。   青涩的花苞,沾上欲望的血,总归要浇灌成一朵艳丽清绝的花,白细含苞绽放,这些变化与成长都是霍铮给他的。   “铮铮,你怎么不说话啦?”   白细依恋地环紧霍铮的脖子,温厚的掌心覆在他腰后暗揉。   霍铮问:“身子可还疼?”   “不疼。”   白细弯起眼眸,他想到昨天深夜在林中发生的事,如一只偷了腥的猫,赖在霍铮怀里翻腾打滚,长长的乌发缠绕在霍铮指尖,有的则与霍铮的头发相结。   “我好喜欢和铮铮那样做。”他凝视霍铮的眼神热切而羞涩,“以后每天都做可好呀?”   “自然……不行。”霍铮为他梳理头发,嗓子有点紧,“纵欲过多易伤身体。”   “噢……”白细遗憾道:“那三日一次?”   将房中密事明晃晃摆在嘴边,热枕地议论何时来一次,霍铮脸热,自是有点难为情不好开口,只道:“顺其自然便可。”   雨势渐弱,白细心里惦记着昨天救下的那只仙鹿,他与霍铮商量,想过去看看它是否还在。   猎场不许人随意进入,霍铮找到长侦先生,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他,先生得知白细救下仙鹿,欣慰不已,亲自领他们进了猎场,寻到地方,仙鹿却不见踪影,想来是已经离开了。   长侦先生在路上询问白细昨天进行施救时的过程,白细一一告知,回到帐篷外,先生来了一句,‘孺子可教也’,欣然离去,让大家收拾好行囊准备上路。   霍铮将所有行李收拾好装上车,白细想要分担一点活儿,霍铮都不允,只让他在旁边休息,不准劳累。   其余人忙着搬弄行囊,方子尘负上包裹,与他并肩而坐,一脸羡慕之色,“你大哥对你可真是太好了,这点儿小活都怕你累着,什么时候也能分我这样一个好大哥,啧。”   白细抽空瞥他,目光一直追随霍铮,“铮铮是我一个人的,不能分给任何人。”   方子尘抽笑不止,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放心,我不会抢你大哥的。”   方子尘话一停,突然凑近脸,细细凝视白细的眉眼,惊疑道:“怎地一夜不见,你的模样有些变了。”   白细抚上面颊,“变了吗?”   方子尘道:“我也说不上哪里变化,但就是、就是……”他急得抓耳挠腮,吞吐半天不知要如何解释,须臾后,干巴巴道:“变得更好看了。”   方子尘就是一张白纸,男女之情未曾有过体会,自然不能言喻出白细的变化是因何而来,他看着就又着了迷般,伸手往白细脸上摸,才摸到滑溜溜的一侧,横出的手臂把他拦截。   霍铮立在旁侧,目色淡淡,偏叫方子尘背后寒毛竖起。他缩回手,那股毛毛的感觉才逐缓退去。   他暗道大哥对白细的感情可真深厚,连让人碰一下都阴着脸。   霍铮拉起白细,“东西已经全部放上马车了,外头还有雨,回车里坐着暖合些。”   一行人陆续回马车坐好,车夫高声吆喝,驾着马车驶离麋鹿山。   因着下雨的缘故,官道湿滑,驾车时更得小心,返程途中比来时多费了半个时辰,抵达弘扬馆,时候便也不早了。   夫子清点人数后方才让他们回去,白细留在最后,所有人都离开了,他才从马车下来,去马舍里找霍铮。   霍铮在喂马,这些马匹送回后理应交由馆里的总管负责,不料总管家里突发急事,霍铮才留下,答应总管把马喂过之后在离开。   他将这两日所得的银钱取出一半交给白细,让他平日里想买什么就去买,剩下的便拿去添补家用,道:“我过两天就去兴武院,以后挣的钱多了,日子就会过得更好。”   他的肩膀后背湿了一层,发髻上沾着薄薄的雨珠,屋檐低矮,高大的身躯微微躬起,眉宇轮廓坚毅,即便霍铮做着喂马这样的粗活儿,亦给人可靠安稳的感觉。   白细忽然从霍铮身后抱他,脸颊贴在他雨水淋湿的脊背上,“铮铮,我以后会挣钱的。”   霍铮转过身拥了他一会儿,身子寒气颇重,不敢抱太久,“你去车里等我,很快就来。”   马车停在书馆大门外,白细撑伞爬上车,霍铮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他跳上马车,白细取出一套衣裳给霍铮披上,就着披衣姿势,整个人覆在霍铮身后。   此时夜色如墨,仅有大门两侧的灯笼散发出微淡的光。   霍铮突然侧头亲了亲白细的唇,只这么轻轻地一贴,却让猛地缩回拐角的方子尘瞪大眼睛,嘴巴张大说不出话。   方子尘惊觉自己似乎撞见了了不得的事,白细竟然与他大哥在亲嘴儿? 第52章 我会娶他(捉虫)   大院里,黑珍珠强留下的黑野猫竟还没有离开,黑野猫盘踞在黑珍珠的窝上趴着舔毛,尾巴懒洋洋来回扫动,黑珍珠则卧在另一半窝中,抬起爪子时不时捉着猫尾巴玩弄,若猫叫了,它见好就收,讨好地伸出舌头给它理毛,俨然一副狗腿的模样,总而言之黑珍珠是赖着黑野猫,而黑野猫也不离开了,在大院里睡了黑珍珠的窝。   白细踏进门院,黑珍珠拱拱野猫,伏低脑袋呜呜低叫,与它商量的模样,猫儿琥珀色的眼睛慵懒朝他投来一眼,这才踏起猫步子跟在黑珍珠身后走近他,娇娇的咪了一声。   黑珍珠的模样可神气了,眼神灼灼发亮,尾巴摇来摇去,白细看着它两,蹲下身子往它们脑袋揉了揉,“黑珍珠也有媳妇儿了。”   黑野猫眯着眼蹭了蹭黑珍珠,又在白细手心蹭了下,踩着细碎的猫步又回窝里趴着舔爪子。   青石板淋湿一地,细碎的雨从浓密的树枝漏进,阴冷发潮,白细回后院多取了些干草铺在黑珍珠的窝里,好让两只卧在一块的小家伙暖合些。   今日他们回来,兰婆特意多备了菜,听到霍铮要进兴武院一事,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饭后回房取出两个香囊递给两人,白细和霍铮接过,兰婆笑道:“这是我昨日去庙里为你们求的平安符,大师说这符很灵。”   两人收下兰婆的一番好意,将平安符妥帖收入怀中,才回了房。   白细在厢房静坐,须臾后,他推开门,放轻步子往霍铮的房间去。   霍铮已在屋内备好热水与换洗的衣裳,仿佛心有灵犀,能感应出白细一定会过来这边。   刚进屋,白细忙窜入霍铮怀里,霍铮拥紧他,掌心沿着他的背,他的肩膀来回搓揉,大手捂住两只手放在嘴巴前不停呵气,“冻着了。”   将白细抱起褪去衣服,谨慎小心放进木桶里,温热的水很快把肌肤烫红润,霍铮专注为他轻清洗,避免头发沾水湿透,将其束起,一手高举执发,另一手沿着他的颈背揉搓。   白细双臂搭在边沿,眉梢红潋,不时溢出舒服的吟声。   沐浴好,霍铮要抱他回床上时,白细微微推拒,脸有点红,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霍铮,“铮铮,我想替你洗澡。”   两人在一起,一向是霍铮伺候他的份,好似天经地义,而他从未如对方一样认真伺候他。   白细抬起湿哒哒的手掀开霍铮的衣襟,沾有水珠的指尖从他耸动的喉结往下滑,霍铮发出一声嗬,抱起来的白细被他重新放进浴桶内,他手脚麻利除干净身上的衣服,抬腿踏入浴桶坐下。   桶内坐着两个人,漫出的热水落在地上,水波轻浮,隐约看到两人相互抵缠的腿。   地方挤,白细背过身,露出雪白的脊背对着霍铮,道:“铮铮抱我。”   结实强健的臂膀收拢,将那一截细腰握在掌心,冒出胡茬的粗糙下巴轻轻靠在白细一侧肩头,拨弄水珠,慢揉抚摸搓洗。   动了情的男人在爱人面前,总会不自知地使出一些调情手段,这是他们无师自通的,源于初始欲望的催动。   白细拿起胰子给霍铮擦身体,两人挤在一块,稍微动动手脚那也是最亲密的碰触了,男人该有的反应都有,霍铮享受磨人的亲密,明明想得发狂,看到白细身前红肿的地方,神色沉默,只任由那地方坚挺如铁,自己却不动他一分一毫。   “铮铮!”白细趴在霍铮肩头,眸光亢奋,他心思通透,霍铮忽然抱起他站身,匆匆把两人擦干,朝床的方向过去。   霍铮赤着身,拿起干净衣裳给白细一一系好扣子,再用被衾裹紧他,怕他着凉,浑然不顾自己暴漏在冷空气中的身子。   “合上眼睛休息。”   霍铮亲他湿漉漉的眼睫,“昨天折腾出的痕迹还没消退,我不想伤你。”   “可是……”白细不死心,嗫动的嘴唇被霍铮含入嘴里亲了亲,才肯安分下来。   无论霍铮对白细如何克制温柔,骨子里到底也是个比较粗野的男人,发生那事时轻易就上头控制不好力道,他方才看着被蹂躏红肿的地方陷入自责,套上衣服后就找了药膏。   灯火绰绰,趁白细入睡,霍铮掀开他的衣服为他涂抹,眼前浮现那处过度进入的地方,冷峻的脸庞微红,悄悄抬起白细的腿,按捺着躁动,竭力自持为他上药。   给白细涂完药膏,霍铮刚换上的衣服便被汗水覆湿,他在床头默默静坐,平复后重新换好干净衣物,熄灯,拥紧白细入眠。   ——   梅雨时节,雨水绵绵,雨珠淅淅沥沥汇聚,沿着屋檐滴答滴答滑落,弘扬馆院中清冷,唯独从学堂内飘出的读书声为此阴冷天色增添热闹的气氛。   方子尘有口难言,从早晨见到白细的第一眼,很是郁结。   课堂结束后,白细瞧他闷闷不乐,关切地询问他,方子尘目光直直,对他几次欲言又止,抬头,叹气,低头,也是叹气,整个人好像被外头的雨水打焉了,精气神全都抽空。   “子尘,你怎么了?”白细探手贴在他额头,方子尘惊恐往后避开,白细先是不解,看清楚方子尘脸上惧意后,有点委屈和受伤,识趣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双手交叠于膝坐下。   这是两人交好以来第一次生出间隙,动物的直觉敏锐,白细察觉到方子尘怕他。   嗤笑声自身后响起,白细忽然听燕雪崇道:“你想不想知道,方子尘为何对你变了一副态度?”   平日白细可不愿搭理他,方子尘是他朋友,白细不想就此失去,回头睨了对方,就问:“你知道?”   燕雪崇对他勾勾手指,白细不动。   “啧!”燕雪崇瞪眼,“你快凑过来啊,难不成你想要这里的所有人都听见?”   白细不甘不愿靠近,燕雪崇突然竖起一卷书册挡住他们,鼻尖对着他东嗅西嗅,定定看了看他的眼睛和嘴巴,故作姿态道:“方子尘断然知晓你和你那大哥的关系了。”   燕雪崇紧盯白细嘴唇不放,鄙夷道:“兔子可是遭人瞧不起的。”他心思飘离,暗道原来男人的嘴巴也能看着那么软。   白细推开他,双目通红地怒瞪,“我自己去找他说去,你不许再说兔子的坏话了!”   ——   小院回廊的一道拐角,青色竹林后,白细堵着方子尘的路不让他走。   “子尘。”   方子尘避开他,怕他,却不是厌恶性的怕他,他神色彷徨,余光暗瞟了白细好几次。   久久后,才鼓足勇气开口,问道:“白细,你、你是不是遭你大哥逼迫了。”   文人思想素来传统,男风一事不耻于口,方子尘对此也带有些偏见,漂亮的姑娘不抱不亲,抱个男人算什么事,尽管方子尘初见白细至今,偶然会看他出神,但并未产生过任何龌龊念头,美好的人赏心悦目,若为女子,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男子,能结交做彼此的蓝颜知己甚好。   事关白细,他不想失去好友。   “我昨天忘记拿东西,折回来取时看到你大哥亲了你……”   方子尘面耳燥红,双手紧握成拳,愤愤道:“他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强迫你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难怪他对你好,想来是早就抱有不轨的心,我、我带你去报官!”   白细:“……”他抿嘴,抓紧方子尘的衣袖轻扯,轻道:“子尘,是我主动要跟他讨亲的,是我强迫的他。”   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方子尘面目扭曲,舌头咬着,结结巴巴道:“你、你强迫你大哥?”   他无法想象白细如此单薄的一个人强迫霍铮的场面,魂游般傻杵不动,嘴巴张大,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白、白细……你、你不能逼迫你大哥当兔子啊。”   为何又是兔子?白细从燕雪崇口中听到好几次,听方子尘的语气,似乎不是什么好的话,他问:“为何你们都讨厌兔子?兔子握在手里毛绒绒,模样可爱,它不好么?”   “哎!”方子尘与他解释清楚,“我说兔子并非指的是真兔子,而是两个男的……青楼妓院你听说过吧,里头不光有伺候男人的女人,也有伺候男人的男人,那些人就叫兔子!”   他忧心道:“白细,你就放过你大哥吧,若让人知道他是个兔子,别人会瞧不起他的。”   白细松开方子尘的手,摇头,严肃的告诉他,“我不会让人笑话铮铮的,书上说的,若是相爱,以后会成亲,成亲后就不和有人笑话了,我会娶他的。” 第53章 溜进武院   白细的话就如一记重锤沉沉击在方子尘胸口, 他甚至做出掏耳朵这样的蠢动作, 机械地重复白细刚才所说, “娶、娶?你要娶你大哥?!”   白细侧目,“我和铮铮彼此相爱, 我娶了他不对么?”   方子尘神思恍惚, “对、啊不对不对!”他憋成了一副猪肝面色,太多震惊的话卡在喉咙,出不来也咽不下, 两眼一晕, 靠在墙上喘气, 接着连声叹气, 认命般,道:“白细,此事你切记不可与任何人说,倘若给别人知道,对你们的名声都不好。”   男风之事上不得台面,私下多让人用些污言秽语调侃,方子尘看白细提及霍铮时一副情比金坚的样子, 就知两人在一起有不短的时间了, 他道:“作为你的好友我理应劝你回头,可我认识你的这段日子,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大哥也是个好人,万事小心。”   白细倾身抱了抱他, 察觉方子尘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反手搂了一下他,送开后方子尘脸还有点红,不知是否受到白细喜好男风的影响,以致他看着白细的心思有点怪异,下意识将他当成姑娘对待,不能再轻易动手动脚了。   而方子尘也知道为何有时候霍铮会对他阴沉着一张冷脸,感情是吃醋,见不得他与白细行为亲密。   见不得白细和方子尘亲密的霍铮今日去了兴武院,看守的武卫听他说明来意后,让他在外稍作等候,得进去通传一声再允他进去。   长侦先生已和院长谈妥此事,通传完毕,有人领霍铮进去,兴武院的场地每隔一两年都得扩建,几间大院打通,穿过庭院后,视野陡然广阔,瞧见比武擂台与训练场,偌大的场地间集合了一批武生冒着浓密细雨原地扎马步。   威严的武教师傅身姿挺拔立在台上,目光严肃的在武生中来回逡巡,发现有人懈怠,提着鞭子径直朝武生过去,对准人就是一鞭子下去,啪的一声,抽得武生疼得浑身打抖,四周肃静,无一人敢吱声,愈是端正了压马步的姿势。   “还有哪个小崽子要偷懒的?!”   浑厚洪亮的嗓音回响在空旷的训练场地,威慑力十足,霍铮感受到场上所有武生对武教师傅的敬畏,不由仔细看向对方魁梧伟壮的身姿,对方转身,容貌很是粗犷,双目炯炯,透露出一股带着英武气息的蛮劲,一个瞪人的眼神,胆小的人只怕会当成吓得尿湿裤子。   负责引路的小厮眼见霍铮停下,回头道:“院长最不喜欢等人,再不过去就要超了时辰了。”   霍铮点头,迈开长腿大步赶去。   一处幽静的厢房中,屏风后面对着窗户方向,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着黑色劲身武服,络腮胡,面部轮廓冷硬,一双黑目如沉静多年的古井,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习武之人,到了这个年纪,仍维持着挺拔矫健的身姿。   “院长,人带到了。”   小厮鞠躬退下,屋内只剩下霍铮与这位兴武院的院长。   “进来,坐下。”   院长出声,霍铮便遵循他的意思,端正身姿入座。   院长眼珠动也不动,沉静地凝视霍铮,道:“老师向我引荐了你。”   院长口中的老师,指的应当是长侦先生,霍铮点头,“是。”   院长问:“老师说你那一身功夫不错,曾师承何处。”   霍铮抵在膝上的手指头微微一动,“我曾险些命丧与草寇手里,后被我师父所救,他授了我几年功夫,他姓孟,名飞阳。”   院长略微点头,“天下第一镖局的镖头孟飞阳,传闻天底下没有他压不了镖。”   霍铮道:“师父说这些不过是世人惯给他的名头,将受托货物安全运到是他的该做的,不值一提,且押镖途中险恶万分,若有疏忽,货和命就没了。”   押镖一行有个规矩,宁可丧命也要把货物安全运到,而天下第一镖局却不认这个规矩,孟飞阳把手底下弟兄们的性命看得很重,凶险万分时保住性命才是首要的,损失与赔偿,全由镖局担当,因此跟着孟飞阳的人很多,镖局也越做越大。   霍铮初出长阳村时,不知外头人心险恶,在一座村子暂时落脚后被农户迷昏,搜刮干净身上不多的钱财。   那天夜里恰逢山上宼匪下山扫荡,农户一家被杀个精光,霍铮与他们抵命相抗时被砍了两刀,眼看就要命丧在宼匪手里,押镖途径村庄的孟飞阳把他救下带回去,孟飞阳手底下有好几个弟子,他也很喜欢收弟子,霍铮合他眼缘,疗伤过程中孟飞阳坦言问他是否愿意认他做师父,他的年纪已经过了最适合练武的阶段,好在他勤于苦练,坚持几年,功夫倒也不错。   院长问道:“你没想过要回镖局?”   霍铮摇头,脑海浮现出白细的样子,“我心里已经有人,注定要在这里落根。”   院长沉吟,“那你便留在这里,院里的崽子们初生不怕牛渎,性子和拳头野得很,你要教他们,首先就得镇压他们,让他们臣服,把他们一个个驯服了,才能开始你的武教之路,你考虑清楚了吗。”   驯服的手段,在这武院之中,自然只有打这种办法。   霍铮若下了决定,从今往后起,每天就要面对无数武生挑战,也许是一天两天,又或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得做好长期准备,体魄不够强健的人,多数撑不住几天就被护送着抬回去,只有手段足够冷厉,拳头足够硬,才能在武院里立足。   霍铮忆起方才在训练场所见场景,点头,“我要留在这里。”   为了不让白细担心他,霍铮绝不会这里的人手软,自己伤到半分,白细就又得心疼,霍铮不想看到他皱眉的样子。   ——   白细频频往兴武院的方向张望,本欲趁着正午休息的时候溜过去瞧瞧,却被守在门外的武卫拦下。   那武卫一看他穿着素白儒服,就知他是弘扬馆的学生,铁着一张脸,无论白细怎么软声恳求,也不准备白细踏入院中半步,   白细没辙,一口一个好大哥的叫着对方,他生得白净乖巧,饶是铁石心肠的武卫,也让他叫得心肠软起来,语气硬邦邦道:“你这身衣裳进不了院子。”言下之意便是让他换身不暴露身份的衣服。   白细跑回书馆,将收起来的外衣罩上,束发打乱,没了一丝文生的模样。   他跑回兴武院大门,“大哥,你看我这样成了吗?”   武卫点头,带他去做了登记,才让他进去找人。   兴武院场地大,分有好几个场与大院,诸如训练场,射箭场,沙场此类,没人领他走,白细就懵了。   他回头想找武卫大哥问路,迎面走来一群黑色劲装打扮的武生,武生们看到他经过,咦了声,有人抓住他肩膀,白细被迫停在原地,听那人问:“你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白细抬起黑亮的圆眼看了看对方,剑眉星目,嘴上叼根草,个头比他高,手劲也重,看上去桀骜不驯,不像个好惹的。肩膀被对方捏的有点疼,白细暗暗忍着,软声道:“我是来寻我哥哥的。”   “哟,哥哥?”   白细这声哥哥唤得好听,一群人笑,那为首抓住他的武生又道:“你哥叫什么名儿。”   “霍铮。”白细睁眼说瞎话,道:“家里有急事,得找哥哥商量。”   院里的武生经日晒雨淋多数肤色偏黑,筋骨强健,头次见个年纪差不多,白得跟个兔子似的少年,心性一起,觉得好玩,就不想放他走那么早。   捏紧白细肩膀的武生换了个姿势,哥俩好似的拦住他肩膀,“我叫褚少桀,你要找你哥哥,我带你去,这路我熟悉。”   说哥哥时,特意拖长了音,引来身后那一群武生哄笑不住,褚少桀回头瞪他们,骂了一声,其他人才闭嘴,跟在他们身后。   白细暗道,后面的人是怕这个叫褚少桀的么?莫非此人很可怕?不过他看上去也不像个好人,说带他去找铮铮,谁知道是不是在骗他?   白细眼珠咕噜噜的转,想方设法摆脱对方。   褚少桀低头看他,取下叼在嘴里的草撩他的脸,不客气的捏了捏,取笑道:“你的脸好软好胖。” 第54章 暗暗记仇(捉虫)   什么又软又胖?   白细听褚少桀的话不高兴了, 粉白的面颊微微鼓起, 推开对方捏来捏去的手,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要动手动脚。”   “嘿。”褚少桀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 “我就想动手动脚怎么啦, 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细非常不给他面子,“不知道。”   压在肩膀的手臂沉重,他竭力挪开, 脸都憋红了, “你放开我, 我要去找我哥哥。”   褚少桀勒紧他, 白细越折腾力道就越重,看他脸红得跟个果子似的,才松开,“我说了我带你去找。”   “你骗人。”对方人多势众,白细不敢当面揭穿他,“你要是再不松开我,我就告诉你们院长。”   白细从方子尘口中得知兴武院的规矩比弘扬馆还严格, 动不动就学生抽鞭子, 起初他觉得这地方规矩太可怕,现在想想也情有可原了,他身边这群武生莫名拉着他不准他去找铮铮,蛮横不讲道理,该抽。   褚少桀带着他, “你说哥叫霍铮,我帮你问问咯。”扭头问后面那一群武生,他们摇头,“没听过咱们武院有这个人。”   “喏,你看,他们说没有,不如跟我去训练场看看?”   “我不、不去——”   抵不过褚少桀力气,白细不想被他拖着走,只能愤愤跟上,脑袋却左右转,企图能巧遇武院里管事的先生,比如院长。   细雨飘飘洒洒,训练场的方向却传来喧闹的哄声,热火高涨。白细的心跳忽然加快,他朝训练场望去,褚少桀笑道:“前面在搞好玩的事,走,过去看看。”   擂台下挤满一大群黑衣劲装的武生,这群人有着宣泄不完的精力,得了时间休息,不弄些事来就手痒。   褚少桀拉着白细靠近擂台,对挤在前面的武生咳了声,围在眼前的武生接二连三让出一条道,视野宽阔,白细当即看清楚擂台中间的霍铮。   他惊呼,作势往前冲过去,却被褚少桀牵着衣服往回拉,“跑哪呢。”   白细瞪他,“我哥哥就在上面。”   褚少桀看向擂台赛比武的两人,其中的武生他认识,目光自然转向霍铮,“他就是你哥?”   一旁的武生凑过来,道:“他是院里新招收的武教。”   褚少桀扬眉,“武教?有点意思了。”   他低头对白细道:“你哥要来咱院当武教,不怕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啊。”   白细睁大圆眼,直直看着台上的霍铮,“你、你说什么半条命。”   褚少桀笑了笑,摆着他的肩膀转了一圈,“看到附近的人没。”   白细:“……看到了。”   褚少桀道:“人是不是很多?”   他点头,眼神却死死盯着霍铮,霍铮在擂台赛与人交手,拳脚相加,他就怕少看一眼霍铮就给人打了,心脏扑通扑通,像要跳出嗓子。   “你哥想留在这儿,就得与这里所有武生打一遍,把他们打服了,他才能留下来。”   白细有点不理解话里的意思,四周黑压压的一群人,个头都比他高大生猛,他抖着手指一圈,眼眶顿红,不确定问:“这里的所有人?”   “对。”褚少桀邪邪一笑,“包括我,我的功夫可厉害,你现在跟我说些好话,我考虑考虑对你哥不下狠手。”   褚少桀理所当然的态度令白细更恼他了,“你们为什么要打架,打架不好。”   褚少桀睨眼看他,“是个男人就得会打架。”他随手一捏白细,“瞧你瘦得弱鸡一样。”话稍停,褚少桀突然吹出一记长长的口哨,白细顺着他目光往台上看。   “你哥功夫不错嘛,这就撂倒第四个人了。”   雨雾下霍铮全身湿透,汗水交混雨水,他喘着粗气,视线向下搜寻,眼睛从一片黑色人群中落在白细身上。   白细忙推开褚少桀,“我哥哥看到我了。”   他说着朝擂台边沿跑去,霍铮对武判说了句话,跃下台子,白细差点扑到他的身上。   身体汗味浓重,霍铮不敢离白细太近,“怎么过来了。”   附近都是围看的武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霍铮把白细带走,与褚少桀擦肩而过时,下意识瞥了瞥对方。   霍铮步子大,白细蹦蹦跳跳紧跟在他身后,到了没人的地方,霍铮停下,撩起衣服擦汗,白细要给他擦,他稍微退让,“我汗重,熏到你。”   白细故作姿势动动鼻子,“闻不到。”   霍铮无奈,拿他没办法,刻意把白细拉在墙边,用自己高大的体格遮住,以免让人看到。   白细掏出干净的帕子慢慢沿着霍铮高挺的鼻梁擦拭,他心里有点难受,“铮铮,你真的要和这里所有的武生打过一遍吗?”   霍铮不想他担心,却没选择隐瞒他,“嗯。”   白细果然更难过了,嘴角向下抿着,眼皮耷拉,过了会儿抬眼看他,“不打好不好?”   霍铮用余光随附近看了两圈,“要留在兴武院,就必须把这些武生打服。”   知道白细心里想些什么,他执起对方的手贴在脸颊,侧过嘴亲了亲,“我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相信我。”   伤在他的身体就伤在白细的心里,霍铮对白细保证,“我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白细眼睛红红地呜了一声,嗓子微哑,“明天记得带药膏过来,不行,今晚回去后,我们去药铺多买些药备着。”   他还是怕霍铮身上哪里被打青了,惴惴不安地想讨个抱,又悄悄缩回手。   霍铮反手就抱他,用力拢紧,随即放开,“除非有要事,以后尽量少过来这里。”   打斗的场面看过去难免会残忍,轻则拳脚相加,严重点还会把人打出血。   霍铮不愿白细看到这样血腥的画面,掌心贴在他发上揉来揉去,道:“时辰一到我就去弘扬馆接你。”   “嗯!”白细点头,他想起一事,垫脚覆在霍铮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句,“铮铮,这里有个叫褚少桀的人好讨厌。”   霍铮记下褚少桀三字,不问任何缘由,凡是白细讨厌的,都得留意。且不说白细心软善良,很少会用情绪去讨厌一个人,眼前无端想起方才与其擦肩而过的武生,那模样不像个普通子弟。   他暗道:若与这个叫褚少桀的人打起来,下手得更重点。 第55章 一更   午后, 霍铮准时驾着马车候在弘扬馆外接白细回家, 清一色素白儒服的学子们执伞从书馆里鱼贯而出。   他们对每天出现在门外旁侧等候的马车见惯不惯, 又是雨水频繁的时节,家境优渥的子弟, 出行多为搭乘马车, 有的还带了书童伺候,比起弘扬书馆的自由,另一头兴武院的武生就未必有这样的闲情了。   兴武院立下严格的门禁, 武生们无论是家世背景如何, 统统视同一律, 强制留在武院中住宿。   白细在霍铮的搀扶下爬上马车, 霍铮在车厢里摸着白细身上是否有被雨淋湿的地方,白细则严肃审视他,湿冷透骨的时节,霍铮的身子摸过去仍有些汗津津的触感。   进入兴武院的第一天,霍铮应了数十位武生的擂台战,饶是他身强体健,一天高强度的打斗下来, 筋骨也难免生出不适之感, 有的部位磕磕碰碰,霍铮专门挑着衣服下的地方抵御,露出的面部脖颈看不出有哪里淤青。   、   这才第一天,他得坚持下去,半分也不能懈怠。   霍铮握紧白细的手亲了亲, 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白细轻唔一声,没说什么话。   阴雨朦胧,石街边长满了湿滑的青苔,马车平稳地穿行在雨巷中,白细突然掀开车帘,紧抿着嘴一语不发,在霍铮衣服上扯了扯。   霍铮抖开缰绳把马车停靠在路旁,雨水沿着蓑衣滑落,霍铮推开白细的手让他收回车里,问:“怎么了?”   白细道:“咱们先去药铺。”他不赞同地看着霍铮,“今天就要买药膏,兰婆雨天身子不舒服,也要给她多带几副药回去。”   依照霍铮每天打这么多场擂台的架势,家里剩下的跌打骨头伤药定不够用,明明不久前才说好要去买药的,马车没往药铺的方向去,白细心里就有点来气了。   “铮铮,这儿不是去药铺的方向!”   霍铮调转马车,沿着回来的路折了两道弯,驶向禹城中最大的药铺。   一地湿漉漉的滑,行人从水坑踩踏而过,水花飞溅。天阴雨冷,其他铺子门庭清冷,药铺却挤满了前来抓药的人。   每逢冬春时季,生病的人非常多,药铺里头病人咳咳喘喘,霍铮让白细在车厢里等着别进去,免得沾了感染自己也病起来。   白细依他所言,从马车里探出半截身子交待霍铮要买哪些药,他现在记药方可厉害了,人与兽在一定方面有着相通的地方,需懂得灵活变通,对症下药。   白细说完一串药名,又支支吾吾补充了一句,“你抓前再问问药铺掌柜的这样抓对不对,万一出错了……”   霍铮点头,眼里含着浅浅的笑,“知道了,小白大夫。”   白细捂着发热的脸颊缩回车里,对着虚空的一点傻笑。   药铺内发生了争闹,城里司徒家小公子的爱宠生了病,抱来要给大夫医治。   妙手回春/药铺不光是禹城内最大的铺子,铺内还有几位医术颇高的大夫每天定时坐诊。   连日来候在铺里的病人渐增,大夫们忙得离不开手,小厮药童们挨个安抚病人们焦躁的情绪,偏偏司徒小公子不吃这套,财大气粗,亮出白花花的银子往他们身上砸,“快让大夫来给我的小宝看病,没看到它都病得没精神了么。”   药童看着司徒小公子怀里的那只毛发银白的没什么精神的猫儿,为难道:“可是病人们已经排了一天队了,不能再耽搁看病的时辰。”   司徒小公子带的家丁们推挤开药童,脸一虎,让挡在前头的病人让路,半点不顾忌满屋的人,仗着有钱,为所欲为。   霍铮两条眉毛拧紧,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伯就要被推倒在地,霍铮搭了把手扶起他,折身大步朝门外的马车过去,过了片刻,白细与霍铮一起进了铺子。   那司徒小公子势头汹汹的让大夫给猫儿医治呢,垂摆的衣袖忽然让人轻轻一扯,身后有道软软清亮的嗓音,“你的猫我给你看,你别打扰大夫们给病人看病了。”   司徒小公子回头,上下怒视了白细一遍,看他是个书生打扮,语气没有方才那般凶,吊着眼看他,“你能给小宝看病?”   白细点点头,当今世道兽医很少,城内仅有的兽医看的也多是牛马羊此类耕作拉货的兽禽,给猫狗鸟禽一类的看病的兽医不常见。   饲养宠物的门户家世背景多数不简单,医好了能小赚点银钱,若医不好,免不得惹到这些富家子弟弄到医馆关门,经验不足,便也不去琢磨了。   白细伸手摸了摸猫儿,那病怏怏趴在司徒小公子怀里的猫儿细声咪咪叫,难得打起了些精神舔舔白细的手指头。   白细发现这只猫儿就要开灵智了,处在懵懂与开智的界限。   小宝这只猫娇得很,一般不让人碰它,司徒小公子瞧见自己的宝贝猫黏着白细,就道:“那你给它瞧瞧,若你治好了小宝的病,本公子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又问:“你是弘扬馆的学生?”   白细让司徒小公子抱着猫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下,他给猫检查身子,点头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噢~”司徒小公子给他的小宝顺毛,“我有个朋友也在弘扬馆念书,你应该听过他,他叫燕雪崇。”   白细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嘀咕一句:这世道真小。   小宝平日里嚣张的性子此刻变得异常乖顺,白细抬起它的四肢也不挣扎,就是去翻它的私密一处看,猫儿摇着尾巴象征性挡在那里细细轻叫,若在往时,谁要碰它早被抓挠的满脸是伤了。   司徒小公子惊道:“小宝除了我,第一次不攻击旁人呢。”   白细解开挂在猫儿脖子上的铃铛,“以后不要在它脖子上挂这些东西,它不喜欢。”   又道:“我去给它抓几副药,你在这里等会儿。”   霍铮走在队伍中排着取药,白细让他一并取了给猫开的药方,分有好几副,递给司徒小公子旁边的家丁,“每天早晚文火煎熬两副喂给小宝。”   说罢,打开一罐晶莹透明的药膏,抹了些沾在指头。小宝轻嗅,用舌头舔了舔,白细把药膏交给司徒小公子,“每天喂它吃东西的前半个时辰喂它一点,若三天后小宝没有好转,你到弘扬馆找我。”   这是白细第二次给动物看病,没有了麋鹿山那次的紧张,给猫儿检查身子对症下药时,娴熟淡定,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自信的光彩,让霍铮看得移不开眼睛。 第56章 二更(捉虫)   几位坐诊的大夫往白细这头看了看, 捋直长须, 笑道:“兽医呀, 这年头兽医少见,还是个模样这般年轻的, 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   司徒小公子抱起小宝,对白细也有点稀罕,“你当真是兽医?”   白细摇了摇脑袋, “现在还不是。”   他抬首环视了一圈药铺, 将此深刻印在脑中, 暗中下定决心, 与霍铮离开药铺时,小声道:“铮铮,日后我也要开一间医馆。”   他望着黑胧胧的夜色,又说:“专门为动物看病的。”   这世上不光人生了病需要大夫医治,动物也一样,得一视同仁,人的命是命, 动物的命也是命, 可这城里只有给人看病的大夫,白细决定了,他要当这禹城中第一个给动物看病的大夫。   霍铮垂眼,牵起他的手将他抱上车坐稳,“好, 以后就开医馆。”   马车踏着雨巷在夜色中离去,今日他们回去晚了,兰婆担忧,撑伞候在大门外等候,直到从巷口望见驶进来的车子,她拍拍蹲在一旁守候的大家伙与小家伙,敞开大门迎接他们回来。   兰婆上了年纪,每逢湿冷的天腿脚便会疼痛,白细问过夫子,专程买来药膏给她贴上,兰婆直夸他孝顺,说他以后定能当个好大夫。   人老了熬不得太久,兰婆等他们两人吃饭,就打着困倦回房歇息。   黑珍珠叼起黑野猫进窝做暖饱思淫欲之事,热闹的室厅瞬间冷寂下来,白细笑着往霍铮靠近,霍铮伸手拉他,一手搂紧腰,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一口接一口地喂他喝汤。   白细粘糊糊的喝汤,手搁在霍铮肩膀可不老实,一会儿摸摸他的脖颈,一会儿掀开他的衣襟,悄然把脑袋探去,眼睛直往里瞅。   霍铮淡笑,含了一口汤用嘴渡给他,唇舌相互勾搅缠吸,白细的双唇被亲得油油亮亮,才听霍铮说:“回房给你看。”   他脸红扑扑,霍铮抱他放在凳子上,收拾碗筷。   白细其实不是要吃霍铮豆腐,他只是想检查检查他衣裳底下的部位有没有受伤,可谁知霍铮似乎误会了他的想法。   他捂嘴偷笑,意识到原来铮铮也有色/色的念头。   很快,白细就笑不出来了。   屋内水雾缭绕,双人沐浴时,白细伏在霍铮脊背,手指轻轻按在对方的肌肤上,数着今天打斗过程中,印下的一道道淤青。   他数得极慢,似乎数得慢些,那些淤青就少一点,可当他慢悠悠数完,还是发现霍铮的前胸后背共有六道淤痕,深浅不一,料到他身上会有伤,却不知会有这么多。   他气恼,避开对方肩膀张嘴就咬上去,目光死盯着淤痕不放,又唯恐真咬疼了人,湿润润的圆眼眨动,舌尖沿着一道最深的淤痕轻舔。   他在水中抓紧霍铮的掌心,不高兴道:“铮铮你骗人。”   “你说不会受伤的。”   霍铮拉开他,放在怀中抱紧,“今天接了二十八位武生的擂台赛,近身搏斗中我只受了六道,这些算不得伤了。”   白细扭过脸,“狡辩。”   哄他不得,霍铮低头亲了亲他颈侧的软肉,含在口腔里轻碾慢吮,往常这时候他这样做,白细早就害羞又热情地往他怀里钻,这会儿冷着张小圆脸不为所动。   霍铮语气无奈,“小白莫要气。”   回到床上,白细气归气,却亲手给霍铮涂抹跌打药。   他跪坐在霍铮胸前,指头抠出膏药抹在他腹部,裤腰带还未系紧,瞅见一丝露出的毛发,忽然轻轻揪住。   霍铮低头看他,掌心扶在他腰上,力道缓慢收拢,语气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小白。”   白细揪着那毛不松手,霍铮紧了紧手臂抱住他,两人倒在床头。   白细仍揪着毛不撒手,甚至加重力道,手臂贴在结实的腹上,清晰感受到覆着的肌肉紧绷起来。   他在霍铮怀里扑腾,霍铮只安静地抱着他任由他胡来,徐缓而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白细扑腾累了,抬头望见霍铮脸上纵容的神色,羞恼地又咬他。他听到霍铮沉沉叹息,结实的长臂圈在他身后轻轻拍抚安慰,不久,听霍铮沉道:“小白,尾巴露出来了。”   紧接着,他缩紧屁股,因为他的圆尾巴被霍铮握在温厚的掌心中揉搓,他抱紧人敏感地叫出声,嗷呜一口,耐不住躁动咬着霍铮颈侧的一块肉,霍铮搓弄他尾巴,他咬着颈肉的力道随之加深,最后给他咬出一片红色的印来。   这咬出的印子,衣裳是遮不住的。 第57章 一更~   翌日,霍铮的脖子果然红了一片,有点眼力的,都不难猜出这是因何缘由留下的痕迹,用蚊虫叮咬可糊弄不过去。   白细趴在枕头,笑眯眯地看着霍铮脖子上的红印子,霍铮过去,双手穿过他腋下抱他起来,捡起一件件衣裳为他穿上,道:“淘气。”   白细用鼻腔哼出软软的声儿来,仰直了纤细的颈子在霍铮眼前一伸,细白光洁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筋脉,身子有股暖甜的香。   白细道:“铮铮咬我。”   指节停在细长的颈子刮蹭,霍铮揽紧手臂将白细抱在怀里,薄唇沿着淡青筋脉亲了又亲,动作轻柔,一个痕迹都没留。   白细对着铜镜左右查看,眉梢带了点不满,嘟囔着,“铮铮都不给我红印子。”   他这副模样在霍铮眼底着实可爱得紧,执起长发替他梳理,道:“红印子招摇,会引来旁人对你恶意的揣测。”   一听,白细猛地泛起紧张,“那铮铮脖子上的红印子怎么办?”   霍铮肤色并不白,无奈白细昨天咬得太深,不光是红印子,还磕出了一两圈牙印,他抚摸颈上的牙印,对白细自然又是一番安慰,实则自己也有点头疼。   霍铮的反应在白细看来就是默认,他于心有愧,伸手拉低霍铮的头,长睫抖动,继续亮出颈子,“铮铮,你还是咬吧。”   他才不愿意让霍铮独自遭人暗骂,做什么都得一起面对。   细长白净的颈子碰到了霍铮的唇,白细的一切于霍铮而言充满诱惑,眼眸一个,颈子还沾着方才留下的濡湿,他顺着那微微湿润的痕迹,吮上白细耳垂,含住软嫩的耳肉抵在牙尖碾。   白细憋着笑避开,他的耳朵与尾巴敏感极了,黑亮的圆眼湿雾雾的能滴出水来,霍铮掀开他的衣襟,肩膀留有不久前吻下的印子,如淡色的梅花。   两人目光胶着在一块,白细的笑容止在嘴角。   耳朵被吮的燥热,他害羞,羞了就要钻进霍铮怀里不给看。   霍铮搂紧他不动,白细忽然抬头,黏着板凳的屁股悄悄一挪,嗓音很小,眼神露出渴望,“铮铮,我想了。”   这几日霍铮都在忙,初入兴武院,应对的状况千奇百出,白细不敢扰乱他心神,有时候亲热着起了冲动,便偷偷在外头吹会儿冷风忍忍,昨夜他本想做那事,霍铮身上带伤,便又得忍下。   此刻经霍铮轻轻撩拨,男人的气息无孔不入钻进他的肺腑,浑身都在叫嚣着。   他闭眼,颊边如桃染一色。“铮铮,你多碰碰我。”才系上不久的腰带窸窸窣窣解开,温厚的掌心缓慢探入。   “唔,铮铮~”   霍铮一只手给白细抓着不放,另一只手挑开衣裳滑进亵裤里,沿那饱满柔软的臀肉轻捏揉搓,来到穴缝间,摸到一片软软的湿滑。   “湿了。”   白细嗯嗯应他,无意识缩紧屁股,翕动的穴口吐露出的湿液愈多。   指腹抵在菊穴外刮擦打转,白细躬起身子抱紧霍铮,一节手指缓慢刺入肉穴内,引来肠壁紧紧搅缩,濡湿的淫液打湿了被咬在穴里的手指,霍铮试图抽动,抽不出,便探出另一只手指就着小小的缝口插入。   五指连带掌心皆透了水液,霍铮轻柔掀开白细身前的衣裳,慢慢吮他的已经挺立起来的乳尖,吮出一些声音来。   “铮铮,舒服,嗯嗯~”   几根手指在肉穴内抽动,霍铮抱起白细,自己坐在凳上,单手解开腰带,释放出坚硬的阴茎。   饱满的龟头在湿滑的后臀上来回摩擦,霍铮稍微将白细抬起,手指从插得湿软的肉穴退出,扶起肿胀如柱的阴茎,眼角发红,道:“插进去了。”   说着,圆而饱满的龟头慢慢挤入那蠕动的肉穴内,直至整根肉茎捅入穴内,霍铮面对面抱紧白细,胯下发力,龟头用力往更深的地方操弄顶去。   “舒服么?”   霍铮操弄肉穴时,翻出殷红的软肉来,流出的精水磨得两人交合处湿湿滑滑,白细双腿缠在霍铮腰后,小腰跟着霍铮的抽动摇摆起,两粒肉囊打在男人胯下,粗硬的毛发刺得痒疼。   “舒服,嗯,铮铮,铮铮进来嗯——”   霍铮抱起他,回到床边拿起枕头垫在他腰下,手掌托高臀,身子背对着躬起一道柔软美丽的弧度,健壮的腰身不断将胯下巨物顶入被撑满的穴内,塞得满满涨涨,引来白细战栗连连,嘴里叫个不停。   被玩弄的阴茎最后也射在了霍铮掌心里,白细瘫软在霍铮怀里,两人腿间狼藉,白细忽然抹开霍铮射出来的精液,放在嘴里舔了一口。   霍铮箍紧他,“再来一次,做完送你去学堂。”   清晨贪欢,白细迟了些时候才踏进堂。他迈着微微发软的腿立在门外,当着大家的面悔过后,夫子才准他入座。   他的位置调回中排,方子尘坐在他身后。   方子尘扔张纸条给他,问他为何迟到,白细不好回答,破天荒打了个马虎眼,说自己身子不适,今日醒来便迟些。   两人的小动作让夫子看在眼底,夫子对他们瞪目,让方子尘起来回答问题,警示下,白细连忙收起小心思,专注听夫子讲课。   一堂课结束后,夫子未离开,对他们宣称了一个消息。   每年春季回暖时,禹城内各院都会联合举办蹴鞠大赛,今年他们书馆抽签选中的对手是兴武院的蹴鞠队,兴武院那边都是一群身强体壮的人,落着给谁当对手,都不好应付。   话音刚落,学堂内众学子纷纷交头接耳,往年不少爱出风头的学生争抢着报名参赛,得知今年对手是兴武院,一个两个开口发言,表明不参赛了。   夫子看着乱哄哄的学生们,出声制止他们,道:“蹴鞠大赛事关书馆掩面,无论输赢都得参赛。这样罢,为了公平起见,若大家都不愿报名参赛,此事就由抽签定夺。书馆内有四堂学生,每堂由抽签选出参赛的人,大家没有异议了吧?” 第58章 二更~   抽签的确是目前而言最公正的办法, 学生们同意以此决定下蹴鞠大赛的名额, 就在大家为此事推脱时, 燕雪崇举手示意,高声道;“夫子, 我愿意做咱们书馆内, 第一个参加蹴鞠大赛的人。”   此言一出,众学子投在燕雪崇身上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   燕雪崇家境富足,在这书院中有人巴结他自然就有人暗地里讽刺他, 说他能如此嚣张不过仗着燕家做他背后的靠山。   读书人身子骨比不得那些习武的健壮, 且在每年的蹴鞠大赛中, 暗地里滋生的打架斗殴事件可不少。   院里头多是血气方刚的男儿, 不经意的磕碰很容易引起大家产生不满的情绪,比赛上碍于判官和各院院长与夫子在场不好撕破脸,比赛结束后,哪怕在某一条阴暗的巷中,把人堵起来揍上几顿的事频繁发生,只是学生们私下里形成了一股子默契,对此事绝口不提, 去年城内的一间书院, 传闻就有学生在蹴鞠大赛后被人堵着打,躺了足足三日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学子们望着燕雪崇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也有的想着他家世好,出门都带着几个强壮家丁,此事断然用不着担心, 对此不以为然,想着这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出风头的机会罢了。   燕雪崇身份毕竟特殊,夫子再次询问他是否决意参加比赛,得到对方得再三肯定,夫子沉吟:“那就定下罢。”   盛着签条的竹筒经过学堂内每一位学子手中,每人从中取出一道字签,签上写有蹴鞠二字,就得服从规矩,报名此赛。   方子尘打开签条,发出一声哀嚎后,惨兮兮地来到白细眼前,展开字条欲哭无泪道:“我中签了。”   白细淡定摊开掌心的字签,上头写有字迹清晰的蹴鞠二字,方子尘凝噎,揽上他的肩膀,"咱们今日起,就是难兄难弟了。"   “你们两个怎么也进来了。”   燕雪崇瞥到他们手里的签条,轻视的目光落在白细身上,努努嘴巴,“就你这模样,能将球踢进去吗。”   白细可不搭理他,扭头就是一个后脑勺,燕雪崇有气发不出,每次对上白细,总要被气得跳脚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午后,白细趁大家在院里小憩,套上带来的衣物,悄悄往对门的兴武院溜进。   负责看守大门的仍是那天的武卫大哥,迎上武卫冷漠平静的眼神,白细一口一口好大哥,好大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进院了。   用完午饭不久,兴武院的武生爱凑热闹,人也不歇着,三五成群往训练场的方向过去。   行廊宽阔,白细本欲避开人群独自走,比起一众高大武生,他低矮的个头很快引来走在附近武生们的投视,有人指向他当场问:“这哪里混进来的小崽子啊。”   白细肩膀一缩,脑袋埋得更低了。   他疾步往前赶,迈开有点酸软的腿跑起来,过了拐角,横出来的一条手臂精准套上他的脖子,白细被对方带的身体往后仰,咚,撞到了坚硬的身板。   就着牵制起来的姿势,白细抬首怒视那人,撞进对方满含谑笑的眼睛。   褚少桀半提半拎着他走,“小家伙,你又过来找你哥哥啊?”   白细揪开褚少桀的手,“你松开我的领子。”   褚少桀松手,整个人罩在他身上,拍肩道:"我赶巧也去训练场,一起走咯。"   一旁的武生起哄,“褚少,他是你什么人啊?怎么没见过,他新来的武生?”   褚少桀大笑,捏了捏白细单薄的肩膀,“身娇柔嫩着呢,哪里是你们比得上的,他是我弟!”说着,低头捏捏白细的耳朵,"叫声哥听听看?"   捏完肩膀又捏耳朵,白细可恼火,圆润的面颊鼓起,翻起两个可爱的小白眼,“我不认识你,你快放开我!”   动气怒来,耳尖都染了火似的红得通透。   褚少桀目光微变,被白细打开的手作势要往他耳朵摸,白细抖抖耳朵,脑门用力往他胸口撞,趁褚少桀往后退开一步,嗖的一下从他怀里跳开。   褚少桀看着落空的手,笑道:“怎么溜得比兔子还快。”   白细依稀记得往训练场过去的路,迈开两腿穿在人群中跑,褚少桀双手交叠在脑后,慢悠悠地追,像一个伺机而待地捕猎人。   最后白细一头撞到霍铮胸膛,霍铮在训练场周围草草吃完午饭休息,休息完毕准备过去热身,余光看到熟记于心的身影跑来,想也不想就靠近他把人接入怀里。   "铮铮!"   跑出满头汗的白细抓紧霍铮的手臂,褚少桀追上来,霍铮的目光越过其余武生,心情暗沉。   “褚少桀在后头追你?”   白细哼声点头。   褚少桀笑道:“下一场就是我和霍武教的比试吧。” 第59章 一更、   霍铮与褚少桀同时走向训练场中央的擂台上, 武生们鼓掌, 扬声高呼褚少桀的名字, 比起武生们的热情,白细冷静围在距离擂台最近的位置, 仰望台上高大的男人, 目光充满坚定。   与霍铮交手对过擂台的武生小声让褚少桀注意,褚少桀的功夫在武院中可谓是佼佼者,而跟霍铮这几日交过手的武生已不敢轻怠他,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打擂, 霍铮不仅没如之前那些草包武教不经打, 反倒越打越猛, 丝毫不见露出疲惫。   除了石武教外,这是兴武院出现的第二位他们刮目相看的人。   下午的武判是石武教,石武教冷着粗犷的面容,如一座大山立在武判位置,视线在霍铮与褚少桀间来回。   他是个肃穆威严的人,有他在的地方,旁侧围看的武生不敢像往日那般喧闹起哄, 一头头小野狗化成乖巧的猫, 无人喧嚷,随着石武判宣布擂台赛开始,除了拳腿相击的声音,四周鸦雀无声,氛围紧张而沉闷。   霍铮与褚少桀皆是身材高大的人, 若霍铮是成年后的豹子,褚少桀则是刚成年的豹,散发出张狂无畏的气势,攻击十分大胆,剑走偏锋,而霍铮进退沉稳有度,巧妙化解开攻势,手足仿佛带有千钧之力,进攻果断,每一步每一个动作算得精细,以保不出任何差池。   打到中途,没有人记挂着给谁鼓舞士气了,所有人的心绪都随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进攻与防御变化,   一场精彩的对擂,褚少桀终究年少气盛忘形了些,霍铮拿捏住他的破绽,一招把他击败。   一场定输赢,石武教判出霍铮胜,擂台下的武生们从中恍回心神,鼓掌声接连不断响起。   褚少桀揉了揉方才被击中的地方,对霍铮抱拳,打输后并未露出难堪之意,“霍武教果然厉害。”   褚少桀扫向四周擂台的武生,高声道:“我褚少桀今日第一个认霍铮为咱们院的武教,这场擂台比武,输得心服口服!”   他的话一出,这几天与霍铮打完擂台的武生跟着感慨,“新来的武教功夫确实厉害。”   褚少桀在武院里击败过不少武生,一身好功夫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此刻他大方认输,已叫场上超过大半的武生对霍铮生出折服的心。   石武教严肃的神色也难得缓和了一些,显然对霍铮感到满意,浑厚的嗓子叫了一声,“霍武教。”   武生们都把目光投向霍铮时,他蹲在擂台边沿,底下头,白细站在他面前,掏出干净的帕子安安静静为他擦汗,在五大三粗的眼里,跟个儿小媳妇似的,看着怪不自在。   有人往褚少桀手肘戳去,“褚少,他是你弟还是霍武教的阿弟啊?”   声音飘进了霍铮耳朵,他伸手在白细后脑轻轻一拦,瞥着眼看向那说话的武生,无声胜有声。   那武生讪讪一笑,挠着脑袋走了。   “为何一身汗。”   霍铮抹抹白细颈侧的薄汗,无风无雨,天气阴凉,不该出汗的。   白细老实道:“紧张所致。”   亲眼目睹霍铮与人打擂,他心惊肉跳。好在霍铮毫发未损,他全程吊起的心才缓慢落下。   眼前又是一暗,褚少桀与霍铮并排,蹲在白细跟前,不知从哪儿扯来的一根草,叼在嘴里,眼睛左右在两人间转着。   白细不想看到他,背过身露出后脑勺,顺带将霍铮扯着转回半边身子,说悄悄话似的,“铮铮,我报名参加蹴鞠大赛了。”   他道:“就和兴武院比试,唔,铮铮,我不会踢蹴鞠。”   背后那褚少桀嗤嗤发笑,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嗓音,“小家伙。你露馅了。”   白细登时捂嘴,有霍铮在身侧一时忘形,居然把自己是弘扬馆的学生抖搂出来。   霍铮好笑地伸手揉他发旋,又听那褚少桀道:“我也参加了蹴鞠大赛。”   白细:“……”   褚少桀就是要白细紧张,他一惊一乍的模样讨得他欢心。故意吊慢声音,审视的目光在他们间打转,“兴武院立有规矩,文生不准踏入武院半步,如若我把你的身份泄露给大家,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坏人!”白细低声骂他,拉起霍铮就走。   他怒时,圆眼总会染上一层薄薄淡淡的红色,像只红眼兔子,不靠近根本察觉不清楚。   褚少桀笑着目送两个人走远,右脚在地面踢踢踏踏,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音调说,“可不就是只兔子。” 第60章 二更、   避开褚少桀后, 白细背后依然有点发毛的感觉。他抖起肩膀, 霍铮以为他冷, 展开臂膀纳他入怀,掌心贴在他身子丈量衣裳的厚度, 检查白细有没有少穿衣服。   “铮铮, 你今日还要打擂台么?”   两人站在庭院后的一条小廊道内,地方隐蔽,置于廊道内的盆栽枝叶葱郁, 如此拥抱一会儿, 不用担心旁人发觉。   霍铮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旋, “不用了。”   与褚少桀的一战, 让霍铮在兴武院树立起他的威信,大半的武生开始对他产生臣服的心。   今天这一场擂台赛打的时机很好,武生们性子野烈,倘若褚少桀第一个输给他,恐怕会教更多的武生打从心底不服气,激发出更多斗志,适得其反。若是再晚些日子, 经每日如此高强度的擂台对打, 霍铮身骨再强健,也难免有所损伤。   而今不早不晚将褚少桀击败,褚少桀在武院中具有一定威慑力,他当众被打败,既能让前面输给霍铮的人心服口服, 也能给还未与他比试的武生带来震慑力,霍铮的这个武教头衔,已经提前成功的收纳了一批武生的心。   “让你担心了,小白。”   白细将脑袋委屈地搭在霍铮肩膀上,可不是么,他每日趁着休息都要悄悄溜进来看看,此刻听霍铮说不需再打,定是鼓掌称快,他整个人被霍铮笼罩,背后靠着墙,从霍铮身后远看过去,依稀只看得到他一个人的背影。   担惊受怕后的白细嘀嘀咕咕的开始讨吻,霍铮忍笑,抬起他的下巴,头偏低,唇覆上去。   他们在角落中彼此交换了一个吻,唇齿留着对方的气息,白细满足离去,悄然溜出武院,走时不忘与武卫大哥言谢。   方子尘连着几日午后不见白细,这会儿居然在大门外逮着他,亲眼目睹他从兴武院鬼鬼祟祟跑出来,头疼地一拍脑门,“白细!”   白细溜到他身侧,“你、你看到啦?”   方子尘道:“你为何从兴武院里跑出来了?”双手在白细身上翻来翻去,“他们没打你吧?”   白细忽闪着眼睛摇头,“我过去看铮铮了。”他嘴角湿润红肿,一看就知道不久前干过什么。   一旦接受好友喜好男风的设定,方子尘心里头那一根直到底的筋无端端开了窍,他指着白细的嘴角示意他擦干净水渍,道:“你胆子太大了,万一让人发现就该招惹麻烦。”   白细道:“不怕,铮铮是院里的武教。”   方子尘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水火不相容的两个院,若让大家知道他们两是一对,他们会怎么想。   思及此事,他道:“赶快进去,夫子有事情要宣布。”   蹴鞠大赛在即,书馆已经塞选出十二位参赛的学生,今日起,就得开始训练踢蹴鞠,弘扬馆场地有限,不利于参加蹴鞠赛的学生们施展手脚,往年他们节课后便结伴到禹城的一处蹴鞠场训练,今年蹴鞠场的场主有事回故乡,眼下过了年还未回城。   馆长思来想去,与对门的院长暗中一商量,院长便答应将一处训练场腾置出,馆长是院长的恩师,无论武生们如何反对,倒腾出一块场地还是不在话下的。   那头抵制声高涨,这头的学生们一听节课后到兴武院内训练,发冠束起的毛都要炸开了,一个个嚷着院长我们宁死不过去,嚷得院长头疼。高呼拒声中,一只白色的手缓缓举起。   白细轻声道:“我愿意去兴武院。”   很快,学生们围攻的对象从院长转移到白细身上,闹了半日不见消停,长侦先生板着脸出声,挨个把他们训上一顿,大家才消声停止,不去也得去了。   午后课堂结束,白细换上书馆统一发放的蹴鞠服,看上去精神又俊俏。十二个学生换过衣服聚在院中集合,由夫子一并代领至兴武院。   武生们听闻弘扬馆那一群弱鸡白皮书生过来,早早候在门内两侧,黑压压的人头涌动,无数双冒光的眼死死盯着大门动静。   为了镇压这群武生,院长让石武教和霍铮在大门外把文生们接进院,若没个人在场镇压,只怕那群文生要被院里的野崽子撕碎在门外了。   石武教回头对身后那群蠢蠢欲动的武生们大吼,“你们这帮崽子造反了啊?!闭上嘴巴保持安静!” 第61章 (一更)   武生集体噤声, 脚底位置却挪都挪不动, 就要挤到大门外。   身着白色蹴鞠服的文生们到了门外, 迎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如那误闯入狼圈的小羊, 白白瘦瘦, 稍微一不留神,就给让狼崽们拆穿入腹。若非有石武教镇压,场面估计早乱了。   兴武院是文生的禁地, 此刻, 他们真正踏入禁地, 越过界限, 急得武生们挠腮抓耳,白方走近一步,黑方就退后半步。   白细走在中间,夹杂在一群文生中间,他个头并不拔萃,偏偏模样打眼,叫见过他的武生一眼就认了出来, 目眦欲裂, 死死瞪着他嗷嗷大叫。   武生们过激的反应令霍铮蹙起眉头,好在石武教寸步不离走在前头为文生开路,无人敢动手。   褚少桀混在武生们当中,双肘环起,看着白细的方向吹起一计口哨, 这长长的哨声仿佛一道命令,武生们知道褚少桀此举动意味着要罩白细,埋在心底愤愤无处发泄,便把目标从白细转移到其他文生身上,第一个就是队伍中为首的燕雪崇。   燕雪崇面对一群对他们恨之入骨的武生们十分不屑,在弘扬馆碍着夫子还能收敛些跋扈嚣张的性子,此时他看着一群五三大粗的武生,走在最前头以鼻孔示人,眼神一股子蔑视的傲气,很快把其他人的火全部引到自己身上,武生们眼神藏刀,简直要将他大卸八块了。   有人暗啐,“这弱鸡是谁啊,娘的他用的什么鼻孔看人,找揍!”   禹城内的武生自然认得,道:“燕家的老幺,燕家是城内的首富,他仗着家里有钱才如此肆无忌惮。”   沿路来到训练场,石武教接到院长指示后,已经提前将地方清场,除了十二位文生,本院武生皆不许进入。   场地封锁起来,文生们看着还杵在周围却进不来的武生喘了口气,“这些粗人真没教养,你们说说他们那是什么眼神!”   其余学子附和,白细束好了腰带,余光转向候在场外的霍铮身上,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霍铮的目光正与白细缠绵着分不开,石武教出现在他身后掩声清了清嗓子,“霍武教,跟我过来一会儿,你就要接管院里的武生,有点事我与你做些交待。”   目送霍铮离开,白细收回眼神,掠过场外一群武生当中,不经意间与褚少桀投来的视线撞了一撞。   褚少桀挑起嘴角露出他意味不明的笑。   蹴鞠砸到后背,白细回头,以燕雪崇为首的人好几个神色不善,“开始训练了,你杵在那发什么楞。”   怕他们争执起来,方子尘出来圆场,拉着白细走到一边,与他说起踢蹴鞠需要注意的事情与规则,白细认真记下,等真正开始训练,却发现压根没他什么事。   第一天训练,武生们候在场外围看,有一半文生心不在焉,场上便成为燕雪崇的个人秀。   接到蹴鞠的人都将蹴鞠送到燕雪崇身上,无人阻拦,连接踢进好几个球,有两次球传到白细身边,燕雪崇就带着人过去用力撞开他,白细被包在两边的人撞得肩膀疼,燕雪崇半路截走传到他脚边的蹴鞠,毫无阻力的踢进球门。   方子尘扒开脚底下的草,“真是无趣,燕雪崇将球抖占了让大家怎么配合,咱们是队友又不是对手!”   又进一球,燕雪崇叉腰,对白细充满挑衅,状若无意道:“一个能踢的都没有,你们这群人,不都得让本小爷教。”他话中言语明显针对白细,方子尘憋着涨红的脸,想替白细辩解。   啪啪啪——   掌声响,文生们循声望去,看到武生中为首的褚少桀带头鼓掌,“燕小少爷厉害厉害。”那戏谑的目光却表明他们一点厉害的意思抖没有,听他冷声讥笑,“欺负人的功夫当真厉害。”   燕雪崇怒视,“谁欺负人了?”   “噢,那我褚少桀对燕小少爷早就久仰大名,燕少爷能否给个机会让大伙儿与你们比划比划?”   燕雪崇将他们挨个瞧了一轮,心里畏惧他们高大的身躯,褚少桀又道,“我们只派五个人,燕少爷你的人全部上场咱们没异议。”   赤裸裸的挑衅,燕雪崇咽不下这口气,将白细排除在外,十一个人都在场上,他应下比试的同一时间,褚少桀五人翻越而起,从围栏上跨进走到他们面前。   白细盘起腿坐在边上揉肩膀,脑袋忽然给人一盖,仰起头,就看到褚少桀站在他面前,“看我怎么教训他。”   褚少桀走了两步回头,“真不给我当小弟啊,小兔子。”   白细揉肩膀的动作一滞。 第62章 (二更)   褚少桀方才说了什么?   白细还未从所受到的震撼中缓回心神, 他定睛望着对方在训练场上灵活跑动的身影, 企图从中找出一丝幻听的错觉来。   奈何褚少桀这方队伍实力似乎过于强大, 五个人与十一个人比试,敏捷的反应与速度将文生们绕得团团转, 抢到蹴鞠后, 故意放开让对方继续抢,他们体格强壮,只那么‘轻巧’一碰, 轻而易举地又把蹴鞠夺回手里, 反复此类举动。   这场蹴鞠比试与他们而言太轻松了, 像是一个逗趣的游戏, 褚少桀频频转头对白细挤眉弄眼,嘴型变化,每一次,从那变化的形状来猜,都在叫他小兔子。   燕雪崇被其他人撞得一个趔趄,扭头白细与褚少桀当众眉来眼去,骂了一声不要脸, 故意往褚少桀靠近, 试图撞倒他。   蹴鞠大赛过程中,由于肢体无可避免的碰触,双方暗中斗架的事情时常发生,只是他们不会表现出过于明显的激烈抵抗,褚少桀余光一扫, 把燕雪崇的小动作收尽眼底,恶意一笑。   与队友打过眼神,武生故意犯了失误将蹴鞠送到燕雪崇手里,褚少桀借此时机,跑到燕雪崇身前用背后挡住,肩膀一顶,撞在燕雪崇肩头,疼得他龇牙咧嘴,倒退了好几步按揉肩膀,褚少桀并没就此放过他,腿脚被蹴鞠绊倒,朝燕雪崇另一边肩膀压去,两人同时摔倒在地,褚少桀对他笑笑,高声道歉,燕雪崇实在怕了他,看他的眼神向看着鬼一样,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一场蹴鞠的‘友好’比试,以弘扬馆小胜一球结束,   褚少桀甩掉身上的汗,一屁股坐在白细身边,扇着热风,汗味全往白细边上飘,“给你报完仇,开心吗。”   白细悄悄挪开位置,回头想找霍铮。   “别找你那大哥了,石武教找他有事呢,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白细低头不说话,褚少桀手指头向上一指,又道:“你看天色都要暗了,我请你吃饭,赏个脸不?”   白细想也不想,“不去!”   “哎!”褚少桀道:“你不要露出这副宁死不从的脸色吧,我有点受伤啊,不是说你这兔子脾气好么,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呢。”   白细眼神充满警惕,一张小圆脸绷得死紧,随时处在战斗状态。   褚少桀乐了,四下无人靠近,正好故弄玄虚一番,“你心里清楚我说在些什么吧。”   他举高两只手,一手各曲起食指与中指,竖在头顶上上下弯曲,做兔子耳朵状,眼里光芒笃定。   褚少桀极为缓慢地开口,引诱着白细上钩,“难道你不想弄清楚,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兔子的吗?”   他胸有成足,认为白细一定会跟他走,不想霍铮处理完石武教交给他的事,人还未走近,便在远处叫了白细。   白细小脸煞白,霍铮的声音钻入耳中,如同一剂定心丸,他狼狈地起身跑走,褚少桀适时扬了扬声音,道:“就不怕我把它抖搂出去?”   怕,如何能不怕。   手腕一暖,霍铮在他后背轻碰,“手怎地如此冰凉。”目光转向褚少桀,带着不悦,道:“此处训练场封锁,本院武生这段时日禁止入内。”   霍铮来时便看到褚少桀近距离靠着白细,褚少桀此人看似不正经,实则有野心,目光坚定,而且对方似乎对白细存有其他目的。   “霍武教。”   褚少桀拍拍屁股下沾到的草,“我大字不识几个,就想跟他讨教讨教一些诗词歌赋。”   霍铮冷下脸,“附近还有十一位书生。”犯不着黏着白细。   褚少桀手指抵在下巴摩挲,嘿嘿笑道,“只有白细看上去面善,文武两院不相容,他们用眼刀子都能把我剜死。”   褚少桀有心与霍铮套近关系,道:“霍武教,白细是你弟弟吧?我听他叫你哥,方才我与他相处的短短时间,就知他为人与你一样,顶顶的好!”   霍铮下巴绷紧,眼角按捺着抽搐的冲动。   “小白今日累了,我带他回去休息,日后若有事,找我便可,小白学业繁重,不要随意打扰他。”   外人面前,霍铮不便做出明显护着白细的举动,两人并肩离开,步子极快,霍铮的马车就停在后院中,白细上车后,霍铮跟着坐进去,拉起他的手放在膝盖,“究竟怎么一回事。”   白细忐忑道:“褚少桀知道我是个妖怪……” 第63章 一更,(捉虫)   梅雨时季过后, 温度逐渐升高, 日头也开始明媚起来。   禹城有了初入夏天的模样, 暮色起了一会儿,街上的行人还多着, 穿新衣的小孩成群结伴从巷子里跑出来, 霍铮将马车架得平稳缓慢,马蹄轻踏的声音却沉沉落在他心底,让他不安焦躁。   霍铮不禁反复想起白细的话, 褚少桀竟知道他并非人类。   褚少桀下一步会做什么?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他的言行举止除了有些桀骜乖张, 对白细表现出较为有目的的接近, 霍铮看不出对方究竟有何意图,不过至少他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褚少桀不会做出伤害白细的事。   兰婆在锅里煨好饭菜,两人回来,就开饭了。   黑珍珠与黑夜猫在它们的地盘里吃东西 ,近段时间白细和霍铮都忙着,黑珍珠瞧见白细, 放下眼前的食物跑到他们腿边轮流挨蹭, 已经是只大狗的样子,有了心上猫,对主子依旧保持着忠诚的心,每天至少都要对着主人撒次娇。   晚饭用过,霍铮将院子的灯笼全部点上, 兰婆坐在树底下纳凉,冬天阴寒,她很少出房门,趁天气回暖,便出来多活动腿脚。   另一侧,白细与一猫一狗玩闹,霍铮在井口边清洗换洗下来的衣物,衣服晾了大半的后院,待夜间凉意起来,三人才回厢房。   霍铮铺好床,白细从外头打了盆水进屋,他将手脚擦过一遍,霍铮从他身后靠近,取过布巾放好,搂在他腰上的手臂发力,腾空抱起他放到床里。   霍铮一向心平气和,处事波澜不惊,今夜白细却清楚感受到他的焦躁,他环起双臂抱紧霍铮脖子,霍铮顺姿势压在他身上,控制力道,下巴抵在他头顶,双腿夹住他的腿。   嘴唇边冒出些短短的胡子,霍铮亲他额头时,胡子痒痒地刺着他,甚至用胡子故意在他光滑的下巴摩擦,抱着他的力道越收越紧。   “铮铮。”   白细用舌尖在霍铮的下巴上慢慢舔舐,模模糊糊道:“别不高兴。”   霍铮攫住他的舌头吮进口腔,翻搅着柔软的舌,汲取流出来的律液,温热的胸膛裹着他的前胸,让白细感受到他那颗热枕的心。   霍铮喘了口气,目光炯炯,“小白,我爱你。”   这是霍铮第一次说爱,相比起文人们袒露心意时的婉转表白,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爱来,坦白无趣,没有甜言蜜语的腔调,丝毫不见柔情,亦没有武人的粗俗,仅仅只是告诉白细,他爱他。   他的下巴爬满胡茬,嗓音低沉,神色也露着点别扭,硬邦邦的语气,唯独眼神格外温柔,令白细想起像院子里植的那株吊柳花。   霍铮执起白细的手,唇印在他的手背,沿着五根手指细细亲湿了,“等以后日子稳定下来,我们就成亲吧,无论旁人怎么看待,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行事无愧于心,白细与他在一块,霍铮就更不愿让他们的关系只能潜藏在暗中,偷偷摸摸的过一辈子。   他想和白细拜天地,星月做他们的媒人。   白细笑得眼睛弯弯,“那就先让兰婆知道吧。”兰婆是他们在这世上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的人了。   霍铮抚平他的发丝,点头,“明日就告诉她。”   此事一定,两人心里的石头都落了下来,好像他们真的已经成了亲似的,今后长长久久在一起。喜悦之余,褚少桀那点事就抛之脑后,不去多想。   翌日清早,白细与霍铮双手相扣出了屋,兰婆在院里收拾黑珍珠的食盆,瞧见他们牵手的动作,笑纹浮现,暗道两兄弟感情可真好。   霍铮紧牵细走到兰婆眼前,道:“兰婆,我们有件事一直瞒着你,白细与我把你当成亲人对待,一起生活了这么长的日子,如今我们不想在对你有所隐瞒。”   兰婆笑道:“何事呀,你两孩子今天咋了,还这般严肃。”   白细与霍铮相视,霍铮又道:“我和白细在一块很长时间了,他不是我阿弟,他是我的心上人。”   兰婆有一瞬间的反应是懵的,“啊?”   黑野猫骑在黑珍珠的脑袋上,黑珍珠乖蹲着,两只家伙齐齐点脑袋,向兰婆印证霍铮所言绝非虚假。   兰婆拍了拍脑袋,惊道:“它们咋还成精了呢,这事都知道?”   她看看霍铮,又瞧瞧白细,两人紧扣的手就没分开过一刻。   兰婆叹息,最后她什么表情也露不出了,嘴巴里念叨着:“咋就不是兄弟了呢?咋就成了一对了?” 第64章 二更。   兰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活了大半辈子只见过男人和女人成亲一块生活, 从未见过男人与男人厮守终生的, 可她看两个孩子坚定地态度,只能哑声, 看天色不早, 便挥挥手,打发他们去书馆了。   人一旦上了年纪,俗话说得好呀, 老糊涂老糊涂, 糊涂了大半生, 到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岁数, 这时候很多事情倒是想得比常人还要通透,没那么糊涂啦。兰婆只是需要时间缓一缓,或许得缓个十天半月,又或者到了午后就接受他们。   她转头看向黑珍珠,大叹稀奇。狗跟猫搅在一块就罢,他的两个男主子也搅在一起,信誓旦旦的说要度过余生。   院外春/色已过, 夏味浓浓, 马车越过一条条街巷,顶棚落满了枝草花叶。霍铮把车停靠在弘扬馆外,白细背起布包跃下车,与他道别。   涌进书馆的学生们突然止了脚步,蹴鞠队的其中一人狐疑看向霍铮, “这不是兴武院新招收的武教吗?”   学生们纷纷注目,投向白细的眼神都变样了。   霍铮驾乘马车绕至兴武院的后门,白细沿路进书馆,周围不少学生问他,“你怎么和武院的人搅合在一起了,我记得之前他接送你时还不是那边的人。”   白细告诉他们,“他去武院当武教师傅了,那边给的月钱高。”   学生噎住,“他是你大哥?”   白细摇头,“他不是我大哥,我们虽然不是兄弟,关系可比兄弟还要亲。”   学生们嘟囔,“什么关系比兄弟还能更亲?”   白细自然不会傻得把这个也告诉他们,“你们自己猜吧。”   课堂上夫子做了一次文测,白细的文化学识依旧平平,不出色也没有过于落后,方子尘进步好些,位置调到前两排,与白细再次分开,最让全堂学生惊讶的是,向来不学无术的燕雪崇,此番文测较以往的分数而言,竟评得有史以来最高的分数,夫子念他尚存有进取之心,为了激励他,将他位置往上调,与白细并排而坐了。   燕雪崇看着白细的目光充满挑衅,仿佛与他齐排座位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他似乎卯足劲头要与白细较着,哪怕从白细身上吃过好几次闷亏,最严重那次,当着街上一大群人给他跪下,如今看来,也并未损他那颗矜傲的心,面皮实在厚得紧。   “白细,今日还比不比蹴鞠?”   白细调过头,燕雪崇追着他不停问,课堂上扔小纸条问,课后当着一堂学生的面问,跟班们指着白细警告他别不识趣,白细让他扰得恼了,“你和褚少桀比去吧。”   燕雪崇神色微变,“你认识他?”他想了想,道:“昨天他是故意撞我的?为了教训我给你出气?!”   白细鼓起圆脸不吱声,在燕雪崇眼中便等同于默认了。   他心一恼,揪起白细的领子把他拉近。白细猝不及防,被燕雪崇带得身子歪倒,险些和燕雪崇脸贴脸的撞在一块。   动静声大,课余时留在学堂内的学生全扭头盯着他们,有人怕他们打当场起来,便跑去找夫子过来劝解。   正当大伙儿以为白细与燕雪崇发生争斗口角时,燕雪崇直直看着白细,两个眼珠转成了斗鸡眼,揪着他衣领的手往上碰触,无意捏到白细的脸。   他人愣住,又捏了捏,白细眼睛一红,把他的手拍开。   夫子在学生的簇拥下赶进学堂,进来恰好看到的是白细拍打燕雪崇手的画面。   夫子分开两人,以圣人言训斥几句,要罚他们去面壁思过。   白细被燕雪崇无辜牵连,走在前头十分委屈。到了面壁的厢房,他挑了个角落位置立好,燕雪崇跟进来,比狗膏药还要黏人。   “白细!”   白细扭头,燕雪崇转到他扭头的方向,眼睛贼亮,还舔了舔嘴唇。   燕雪崇思忖一番,以施舍的口吻道:“白细,既然你是个兔子,不如也让我……让我试试呗?我方才捏到你的脸,我觉得好软。”   燕家门风严禁,年轻人最肆意的年纪,燕雪崇未曾摸过任何女孩子的手脸,可他方才与白细近距离相贴时,他碰着那软软滑滑的脸,心道或许女孩子的脸也该是这样的手感。   燕家不准备他近任何女色,那他摸摸白细就不可以了?   他越想越起劲,忍不住搓搓手,“白细,我说真的,既然你是个兔子,给我摸一个也没事,我有很多钱,摸一下就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第65章 一更(小修)   燕雪崇忽然垂涎起白细的相貌来, 圆溜溜的杏子眼瞪他一瞪, 都要人命似的, 从前也没发现白细长得这般好看。   手指头还存留着肌肤的软滑感,撩得燕雪崇心痒难耐, 指尖抵在一块搓来搓去, 他想要多碰碰对方。   堂堂燕家小少爷成了一位好色之徒,趾高气昂的与白细商量。   他拍拍腰上悬挂的银丝暗纹钱袋,财大气粗, 当着白细的面解开, 露出里头白花花的银子, “真的, 我银子很多,你看看,你看看。”   白细面无表情,移开燕雪崇使劲推过来的钱袋子,默默走到另一处面壁。   燕雪崇不依不饶,掏出银子作势要往白细手里塞,“你就给我摸几下嘛。”   白细举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 推他, 道:“你在这样,休要怪我就对你不客气。”   燕雪崇不甘心收回钱袋,眼睛直勾勾看着办白细的脸,手往自己脸颊捏去,手感不对, 怎么捏都没有方才的舒服。   他眼睛里表现的欲/望过于强烈,要什么都不会隐瞒,燕雪崇看着白细的眉眼,身段,无论从何角度看,都觉得白细养眼。他盯着白细的嘴唇,想起曾经撞到过白细与霍铮亲热的画面,他们在亲嘴,他的脸好滑嫩,想必唇也是极其柔软的,亲上去定舒服,女孩子应该也是这般感觉吧……   燕雪崇舔上干涩的唇,准备说些越界的孟浪话时,脑袋猛地一晃,人才清醒。   白细唬他,“我不是兔子,铮铮也不是兔子。”   燕雪崇脸上露出难以言喻之色,双手举高,两只拇指贴在一起,模仿了一些动作,道:“你们不就是两男的做那等龌龊之事吗,不是兔子是什么,男风登不得台面,若让其他人知道,不都要笑话你们。”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嘛,你让我摸摸我就不笑话你,我也不会、不会如你们两人那样,我就摸摸不做别的事,你让我摸满意了,我还给你很多银子花。”   色字头上一把刀,燕雪崇在此方面突然开窍,少男之心砰砰跳动。   夫子进屋,瞥见燕雪崇拉扯着白细衣袖不放,斥责道:“罚你过来面壁思过竟还不知悔改,燕雪崇你给我到隔壁厢房面壁!”   挨到午后,课堂结束,白细才从厢房内面壁出来。腿脚罚站一天,绷得又紧又酸,被燕雪崇牵连无辜受到惩罚,正午歇息时连饭菜一并罚了去,到这会儿时间还要去兴武院练习蹴鞠,他饿得双腿打飘,庭院集合时,看人的眼神都是懵懂的。   “白细!”   方子尘拉他到别处,从衣兜内掏出一个布袋子,掀开裹紧的布袋,露出一团香软的糯米来。   “这是我方才悄悄溜出去在邻街铺子买的,你被夫子罚站了一日,什么都没吃,尝尝这个填肚子。”   燕雪崇荡到两人身后,他手里提有跟班们为他准备的精致糕食,便想方设法交给白细,带了点让旁人看不懂的讨好意味,“你吃我的吧。”   白细啃咬糯米团,跟在领头身后往兴武院的方向走,将他别有用心的好意彻底忽视。   方子尘见鬼一样,“他早晨不是还要打你么,怎么突然……”   白细总不可能告诉方子尘,燕雪崇想要摸他的脸。   武院内一群黑压压的武生早早在里头‘迎接’十二位文生,白细啃着米团走在后头,霍铮瞧见他一愣,领他们进入场地后,折身离开,不久,白细看到霍铮手里提有竹篮,霍铮对他扬手,示意他过去。   “铮铮!”   白细跑到霍铮跟前,霍铮打开竹篮,语气沉沉,问道:“今天为何没吃东西。”   白细摸上瘪瘪的腹部,别提有多委屈,“夫子罚我去面壁思过了。”   他未将燕雪崇要摸他的事告知霍铮,担心给他添麻烦,不愿让他劳累。   霍铮才着手接管院里的武生,很多事情都得他亲自处理,石武教对他看重,能留在兴武院的武教几根手指头都能数出来,霍铮如今能压住这群野马般烈的武生,石武教乐得指导他。   对待前辈,霍铮不会让对方久等,把白细喂饱,叮嘱几声,人才匆忙离开。   “嘿!”   霍铮前脚刚走,褚少桀不知从哪里冒出,翻过围栏,越在高处盯着他看。   他双目深黑明亮,将白细看得透透的,白细心里发毛,有点怕他了,转身就跑。   不料褚少桀跑得更快,长腿迈开,一步顶白细三步,优哉游哉跟在他身后,白细跑远一路,未能将他甩出一截距离。   “我教你踢蹴鞠啊,小兔子。”   白细左右张望,圆目瞪大,吭哧吭哧喘气,低声警告他,“别再叫我小兔子!”   褚少桀嗤嗤发笑,故意往他边上挨近,白细连忙蹦开,“你别过来,他们全都看过来了。”   他的反应实在太好玩了,一会儿冷着张小圆脸唬人,一会儿怯生生地躲人。褚少桀干脆坐在草地上,拔起一根草叼在嘴里,两条长腿半曲起来,“胡俨那家伙说你乖,怎么到了这会儿又不乖了呢?”   说着,褚少桀对他勾勾手指头,拍拍身侧草地,“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你的身份?虽然你是个妖怪,我保证不会害你,过来陪我坐会儿。”   白细端正身板,杵站着不动,褚少桀身体往前半倾,手掌精准地朝他脚踝一扯,白细哎哎低叫,给对方一屁股拉着坐下去。   “你——”   褚少桀对他挤眉弄眼,“嘘,你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环,铜环不过拇指大小,色泽暗沉,有股厚重之感,壁内刻有古旧的纹谱,像是符咒。   褚少桀将铜环在白细眼前翻转一圈,引诱道:“你碰碰它,稍微碰一下就好。”   白细探出手去碰,指尖却被那铜环烫了一下,他猛然缩回手,不停往手指头呵气,“为何是烫的。”   褚少桀道:“这是我爷爷用于做法的法器,辟邪收妖的。”   白细:“……”   褚少桀余光瞟他,漫不经心道:“你认识一只蝴蝶吧。”   蝴蝶……   来到人间的日子并不算短,有心爱之人伴在身侧,令白细险些忘记自己是如何初入人间所生活的地方。   他的思绪追随着褚少桀的话,回到那天化形的时候。   有一只斑斓美丽的蝴蝶为他引路,伴他翻过数座无人的山岭。   白细抠住掌心下的草,神色紧张,道:“你、你们把蝴蝶当成妖怪收了?”   褚少桀忍不住逗他,“把他收了又如何?”   白细眼眶顿时通红,气的。嗫动的嘴唇抖了半天,双拳攥紧,“你们太坏了!小蝶又不是坏妖怪!”   “把小蝶放出来,把它放出来!”   褚少桀捧腹笑个不停,衣襟给白细气势汹汹的揪住也不恼,他敞开双臂抵在后头,任由白细‘折磨’他,道:“你居然叫他小蝶?”   又是一阵狂笑。   笑声引来场内所有人注目,眼神诡异地看着白细。   白细松手,眼角红抽抽的,从褚少桀身上退开,道:“小蝶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褚少桀摊开掌心的铜环,白细畏惧,避开它,“你要做什么,想把我收了吗?!”   褚少桀语气闲闲散散,慢条斯理整弄白细扯乱的衣服,道:“别把我们褚家与那些没什么本事,只会故弄玄虚骗人钱财的伪道士并为一谈。”   他勾起嘴角笑笑,“想知道,叫我一声哥听听看,我高兴了,就告诉你蝴蝶现今的状况,如何?”   白细迫切地想要知道蝴蝶近况,可那句哥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的,他撇开脑袋不说话,目光直直落在草地。   方子尘远远瞧见两人的氛围微妙,准备过来把白细拉走,褚少桀的眼神冷飕飕直往他身上一扫,吓得他整个人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牢牢锁紧白细的后脑勺,“你真的不想知道?蝴蝶待你也算有份恩情吧。”   白细屈从,背过身含糊不清不知说了什么,褚少桀将他上下全身仔细看着,眉梢含笑。   白细扭头瞪他,“我说完了,你听不清楚是你的事,轮到你,该把小蝶的事情告诉我。”   他耍起无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明明怕得身子都在发抖,面上却在强撑着。   周围的学生怕白细给褚少桀欺负了去,有人商量着去找武教过来把褚少桀碾出训练场,燕雪崇带领他的跟班缓慢靠近,“白细,来这边。”   白细对他们视而不见,催促褚少桀,道:“你快说。”   褚少桀对他笑了笑,墨黑的眼眸半眯起,“我们褚家,来头可不小啊。” 第66章 一更-   褚少桀的爷爷年过九十, 是位卜算神师。   褚爷爷生来便是神算命格, 上至通晓阴阳五行, 下知万物百兽鸣语。   卜算神师与常见的道士不同,神师一生不轻易算卦, 他们卜的是国之大运, 算的是真龙命脉,简而言之,这位褚神师只给当今的皇帝与整个国家卜算, 即便是在朝的重臣, 也很少能见到卜算神师的真容, 他们行踪缥缈, 行事低调,除了皇帝,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   白细只抓住了话中的重点,褚少桀的爷爷卜算很厉害,他爷爷还通晓百兽言语,加上褚少桀给他看过的圆环,是个会捉妖的神师。   褚少桀道:“我爷爷每隔两年都要出关寻龙脉, 龙脉关悠国之时运繁盛, 皇帝十分看重。去年爷爷卜算出到紫气升起的方位,便出发寻找龙脉所在地,我爹前两年起身子不好,就由我跟爷爷上路。”   去年秋时中旬,他们深入太溪一地偏东的山川绝岭, 那里人迹罕至,古木兴繁,初入山谷时,褚爷爷感慨此地是一处好地方,灵气韵足和缓,沿途所遇的林间兽禽,性子皆温善亲人,即使是出没的大型猛兽,也没有露出狂躁的攻击形态。   “我爷爷这一生几乎都在山中闭关修炼,高人嘛,总有些清冷姿态,我与他交流甚少,虽有点无趣,也不敢烦他。”   “可自入那山谷后,爷爷竟一路与里面的兽禽说话,我起先以为他脑子有问题,我爹从前同我提起过,可我这人信自己不信命,那些玄玄乎乎的事我只当我爹在糊弄我。”   褚少桀咬断嘴里的草,“那次真叫我大开眼界,不光见识到爷爷的本事,还第一次见到妖怪,就是那只蝴蝶,胡俨。”   白细打起精神,圆眼黑亮亮地直盯他。   褚少桀又道:“我们在龙脉源地发现它的,当时我与爷爷找到龙脉所在地,就见一只闪着金色光芒的蝴蝶落在附近,那附近的地面都洒满了金色齑粉,金灿灿的一大片,差点没把眼睛闪瞎。”   龙脉源地灵气浓郁,蝴蝶借着宝地渡化形之劫,奈何最后一劫于它们而言是最艰难的,蝴蝶化形急迫了些,适得其反,多年的修炼险些功亏一篑,栖落在地,最后一口气吊了足足三天,若他们再晚到半日,蝴蝶那命便再保不住了。   褚爷爷乃卜算神师,周身散发的气韵异于常人,蝴蝶早早开了灵智,看到褚爷爷就知他不是个简单人物,向他发出了求救。   褚少桀故作一停,白细听入神,为蝴蝶担忧着,催他道:“你快说!”   褚少桀撇撇嘴,“爷爷自然救了它。”   外人口中所传关于妖怪鬼神,它们都为道士收了或驱逐消灾,褚爷爷早年悟得此道,灵窍脱俗,凡夫俗子所怕的妖魔鬼怪,在他眼中不过也是万物中由灵气所凝成的一条生命。   蝴蝶被褚爷爷救下,并祝它一臂之力渡化人劫,取名胡俨。   胡俨身上负伤,初化人形后灵智未能随之进化。最初褚少桀还因他惊人的容貌对他心生好感,闲暇之余逗弄他说话解解闷,不想胡俨的心智每日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相处的第一个月胡俨与褚少桀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他要化成人去找兔子。   褚少桀从胡俨对兔子的描述中渐渐在脑海勾勒出白细的模样,仿佛白细就鲜活的出现在他身边,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胡俨口中兔子的存在。   第二个月后,胡俨的身子养好了,心智与第一个月相比,若第一个月如孩童般,两个月后,已恢复成年男子的心智。   胡俨本性就带了些狡猾不羁,头一个月褚少桀还能趁他‘傻’戏弄他,恢复心智后,依照褚少桀这副痞羁的性子,居然再不能从他身上讨得便宜,更别提逗弄他玩。   两个大男人像脱龄的幼童在山里你来我往的较劲,搅得天翻地覆,褚爷爷闲他们吵,胡俨身子又未彻底恢复,只好将其中一人,也就是褚少桀扔出深山,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至于胡俨,他的性子与褚少桀极为相近,不愿受束缚,却碍着身子,不得不暂时留在山中修养,陪褚爷爷一段时日,当作报恩。   褚少桀下山后,就再也没回去过,自然不知道胡俨近况如何。   说起来也是件可笑的事,褚少桀不过从胡俨口中听他念叨一个月的兔子,见到白细的第一眼,他就很肯定他没看错人,迫不及待问了他的名字。 第67章 二更-(捉虫)   褚少桀早年就失去娘亲, 幼年起不喜与人来往, 养成孤僻又桀骜的性子。他爹成日追在他爷爷后头修习卜算之术, 把他扔在家中不闻不问,时间一长, 对家就再无任何挂念了。   褚少桀长高个头后, 他爹花钱托人带他去私塾念书,他念不下,在私塾里惹是生非, 专门挑看不顺眼的学生逗弄, 哪个地方发生打架争闹, 就有他的身影, 永远是带头挑拨的第一个人。   辗转几间私塾,落得城内没有一间私塾愿意招收他的地步,褚少桀他爹意识到孩子长歪已为时过晚,苗头一旦升高,就掰不回去了。   褚少桀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打,遇到的对手没一个能打过他, 认识他的人, 不是屈从于拳头下给他当小弟的,就是看见他自动绕道的,褚父看他骨头硬,一怒下,把他碾进了兴武院, 扬言他喜欢打,就在里头打出一个名堂来。   在兴武院这个以武讲理的地方,褚少桀的确混出了自己的名堂,他桀骜痞羁,拳头厉害,在一群‘野崽子’中,能打又傲气,他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对待师长,诸如院长与石武教他们,却秉着敬重的意思,有实力的人,他都放在眼底尊敬。   能让褚少桀记在心上的人极少,包括他那老爹他都懒得放在心上,也不知为何,明明是空荡荡的一颗心,偏偏记住从胡俨口中描述了一个月的小妖怪。   是只兔子,白的,软的,有圆溜溜的黑眼睛,可爱英俏,脾气也软,说话更软,摔疼了也不会生气……   渐渐地,凭着描述,他在心里勾勒出小妖怪的模样,越来越清晰,鲜活的,如同活在他脑海中,甚至生出一些幻象,比如他在逗弄一团软软的兔子,有时走在路上,莫名调过头,看看有没有兔子悄悄跟在身后。   这不是常人该有的幻想,褚少桀意识到自己脑子可能有病,他并未克制,胡乱想过最频繁的一段时间,那股臆想才逐渐消退,不料平复一阵,白细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暮色四起,霞光镀在白细的脸上,圆润的侧颜柔和得让人心软。褚少桀站起来,弯下半身,居高临下撩起白细的一缕长发揪在掌心。   白细哎哎呼叫,要把头发小心拉回来,“你松手,揪我头发作甚。”   褚少桀摸摸掌心的发丝,道果然很软。   头发软的人性子也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细,松松牵住那一缕发,“白细。”   “你到底要做什么?”白细撑开身子爬起来,“你说完蝴蝶的事,那我就走了,我要去踢蹴鞠。”   褚少桀道:“我教你。”   白细竭力拉扯他的头发,褚少桀又开口,“你哥忙着呢,院里百余位武生等着他来接管,这会儿没时间顾你,我蹴鞠踢得很好,你要不要学。”   “不学。”   褚少桀眼睛一转,“真不学啊?练习的过程中保不准我想起胡俨的事,你就不想听听?”   白细犹豫片刻,“不听了。”   他的回答倒是让褚少桀愣了愣,趁此时机白细顺利抽回他的头发,兔子一样蹦跶着跑开。   白细归队,让方子尘教他踢蹴鞠,燕雪崇不知哪根筋搭错,挤进两人中间,厚着面皮也要教白细。   文生们难得齐心训练,兴在头上,一群黑衣武生往他们靠来,两只脚变着花样把蹴鞠踢成一朵花似的,说想与他们正常切磋切磋。   石武教回到训练场巡视,准备进去把武生们赶出来,见他们当真在心平气和的练习蹴鞠,候在外头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霍铮从射击场过来,与石武教并肩而立,静静看着场内两拨学生的练习,只是,他的眉头很快显出皱痕,眼神不善地紧随褚少桀。   褚少桀总有意无意地靠近白细,旁观者清,不难看出他刻意把到手的蹴鞠交给白细,又或者半路贴近他把蹴鞠拦截掉。   时辰到,结束训练后,白细第一时间跑向场外的霍铮,他甩了甩身上的汗,霍铮找出帕子给他擦拭,察觉到后方射来的视线,高大的身躯挡在白细身前,“回去吧。”   霍铮对褚少桀生出警觉的心,途中他旁敲侧击与白细打探,得知褚少桀对白细动手动脚,很快猜到对方是何意思。   当晚悬在天上的月亮染了血似的红,白细在屋内沐浴已有一段时间,霍铮想着褚少桀的心思,不愉推门而入。   目光往床的方向扫去,床头空荡,他怔忪,转向屏风后的浴桶,脚步顿在原地。   被水浸湿的毛团攀在木桶边缘扑腾,桶壁滑,它试了好几次都跳不出去,甩开脑袋上的水珠,圆溜溜的眼一转,看到霍铮后,即刻抖开耳朵,铮铮抱我! 第68章 一更,   木桶之内盛的热水满, 兔子两只前爪使劲吧啦在边沿, 后肢以及大半的身子在水中无力扑腾挣扎, 白色绒毛湿透了全沾在身上,瞧着头大身小瘦不伶仃, 露出的眼睛湿漉漉, 巴巴看着霍铮,好不狼狈。   霍铮动作麻利的将它捞入掌心救离浴桶,湿哒哒的水顺着它的皮毛落在地板, 拖出一道长长的水迹。   兔子身上都是水, 乖乖任霍铮抱着不敢甩动水珠, 免得也把霍铮牵连着一起弄湿。   它不断叫唤铮铮, 霍铮把它屁股托高,抱到木桌放好,再找出干净的布料,从头到爪把它捂严实,顺毛发上沾的水珠擦干。   兔子沾不得水,碰到水的它们极易生病,霍铮捋开它粘糊糊的绒毛, 眼眸饱含担忧, “小白,你会不会生病?”   白细摇着兔脑袋,长长的垂耳跟着一摇三晃,绒毛缕缕贴身,露出粉嫩的皮肉, 什么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霍铮轻轻拉开它的腿擦拭下面的地方,触到那如肌肤般粉润的东西,兔子发出轻细的叫声,两条短短的后肢并拢,把身子慢腾腾地翻回来,背过身,埋头自己舔。   霍铮的眼角浮现出浅淡笑意,等它自个儿把下面舔干净了,重新换了一块布料再擦拭,一滴水珠再也滴不出来。   霍铮单手托起它的屁股,一只手抱在它身前,放它入床。   兔子卷起被褥,露出脑袋与耳朵,鼻头沿着他的手指嗅动,霍铮摸摸它脑袋,“为何变回这副模样了?”   它拱进霍铮怀中来回蹭,脑袋仰高,透过窗户遥望夜幕上的红色弦月,洒在院中的月华仿佛也笼上淡淡的红,霍铮抱它走到窗前放在栏杆,与它一同望月亮。   白细一时半会儿化不出人的形态,夜深后,一团蜷缩在霍铮火热的胸膛,鼻子不间断往他下巴磨蹭。   “小白。”   霍铮微仰高头,薄唇沿着它的鼻子亲,一直亲到毛茸茸的肚皮下。   兔子敞开四肢趴在霍铮脸上,感受温热的唇亲密贴着腹部,暖暖痒痒,它腾出两只短短的爪扯在霍铮发髻抱紧,圆圆尾巴与耳朵频率一致的抖动。   霍铮宽厚的掌心覆在它身后缓慢揉搓,碰到圆尾巴,指腹轻柔捏/弄,舌头把它的肚皮添得热乎乎又湿软软,甚至用舌尖绕在那粉嫩的软物拨弄,它蹬直后肢脑袋胡摇,小爪爪扯乱了霍铮头发,嘴里发出奇异的叫声……   兔子圆眼呆滞,软成一汪水。   它低低叫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方才发生的事。   霍铮取出第三块干净的布料替它擦拭,它羞羞地埋低脑袋,半只身子缩进被褥中裹成一团,没脸见人。   霍铮哑声低笑,挖它出来,禁不住心动,亲它眼角。   “害羞了?”   兔子张开小小的三瓣嘴,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铮铮在欺负它不能张嘴说话。   霍铮又笑,连兔带着被褥纳入怀里抱好,熄灭油灯,道:“休息吧。”   天幕泛起层层鱼肚白,黎明起时,霍铮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东西,入手软绒,低头细看,兔子的绒毛蓬松成一大团,它还在睡觉,发出轻弱鼻鼾,许是被窝暖热,短小的四肢张得老开,柔软的垂耳落在他手臂,小心捏在指尖里。   它一下子睁圆湿润的眼,瞳眸染了层薄薄的水膜,红通通的看着霍铮。   “天亮了。”霍铮亲亲它,“小白还没变回来。”   “!”   白细急得在被褥中原地打转,要哭了。   霍铮拥紧它,“别怕。”   白细悲愤,它今日还得念书踢蹴鞠呢,这可如何是好?等会出门,兰婆没瞧见他怎么办?   霍铮迅速换好衣物,进灶房取出些昨夜煨在锅里的面糕,他把白细抱起放到肩头蹲着,“我们今日早点出门。”   霍铮马都顾不上喂了,牵起车到门外,兰婆识得些简单字迹,他便给兰婆留了张字条,驾车乘往书院。   霍铮候在大门外,方子尘早早赶到书馆,霍铮喊住他。   “白家大哥?”   方子尘的视线在马车打转,笑了一声,道:“白细。”   霍铮道:“小白今天身子不适,我让他留在家里歇着,劳烦你与夫子……”   方子尘连连点头,“事情包在我身上,没事,你让他好好休息。”又问:“他身子没有大碍吧?”   霍铮眸光平静,“无事。”   ——   碧空骄阳,天清气爽,这日,兴武院的武生们乐呵了,他们霍武教好兴致,竟带了只兔子过来。 第69章 二更(捉虫)   一团白绒绒的兔子乖乖蹲在霍铮肩膀, 招来的不仅是武生们好奇的眼光, 就连不苟言笑的石武教也颇感诧异, 望着他肩头的兔子,“这是……”   霍铮横过手在兔子脑袋上轻揉, “我养的兔子。”   兴武院没有任何明确的规矩不准武教师傅领宠物进院, 何况兔子小,没有大型犬的攻击力,石武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再多问。   只是……   石武教道:“兔子生得乖巧可爱, 你若带着它出现在武生面前, 不利于你立起威信。”   霍铮本身的容貌与气场并不失威严, 功夫也教得好,武生们甘愿听从他的管教,可不知为何,兔子蹲在霍铮肩膀,往日他冷硬的气场无端柔和几分,依武生们得寸进尺的性子,若霍铮在训练过程中带上兔子, 一堂武课下来, 那群小崽子只怕不会安分。   白细探出小爪牢牢扒拉紧霍铮的脖子,圆溜溜的眼望着石武教,两只脚不停在霍铮肩上踩来踩去。   霍铮安抚它,“我明白了。”   日渐晴朗,全院武生白日几乎都留在各个场地接受训练, 血气方刚的青年们吼声冲天,白细耳朵贴在脑袋两侧夹紧,畏惧的缩在霍铮脖子后。   进了训练场,底下扎马步的武生相继把余光射向霍铮带进来的兔子上,霍铮把它捞入掌心,放到休息的高台里,低声道:“小白暂且在这歇歇。”   高台光照充足,白细卧在上头不久,两眼耷拉,昏昏欲睡。   宽阔的场地站有百余名扎马步的武生,半个时辰下来,霍铮明显察觉到他们在分心,更甚至有人趁霍铮绕到后方检查时,前排的人拾起地上细碎的石子朝高台方向扔去,小石子落在白细脑袋,它浑身打了个激灵,原地蹦跶而起。   众人憋笑,霍铮冷目扫视,“笑什么。”   他朝高台上的兔子望去,脸色黑沉,罚武生们扎马步多加半时辰。   霍武教带了兔宠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兴武院,集体用午饭时,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蹲在他肩膀的兔子身上,霍铮面色如炭,有些后悔把它寸步不离的带着了。   午饭后霍铮得巡视各院,他把兔子送到一处安静的厢房,此地是武教师傅歇息的地方,他铺好柔软的褥子,嘱咐它,道:“在这好好睡一觉,我忙完就来接你。”   白细来回蹭了蹭他的手指,安安静静团在褥子,目送霍铮离开。   霍铮离开时,谨慎的把门锁好,不料他人刚走不久,门锁悄然转动,有人进来了。   兔子整个蜷在又暖又软的被褥睡得酣甜,褚少桀停在它面前几步的位置,屏息静气,生怕扰它清醒。   一早听到院里传闻,他就知霍铮所带的兔子定是白细。此刻他眼不敢眨,眼里只有那睡姿乖顺的白色毛团,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胀开化掉,嘴角挂着可疑的傻笑。   褚少桀蹲下,用眼睛描摹兔子可爱的耳朵,粉润的鼻子和嘴巴,它的毛看起来蓬松而柔软,摸上去定舒服暖和。   手掌停在兔子小脑袋上方,褚少桀终究没落下手,万一他这摸下去兔子醒来,他就没地看了,得不偿失。   褚少桀在厢房静待不久,他算准时间,在霍铮回来前,绕到伙房,花了些钱买来一竹篮鲜翠欲滴的果蔬,兔子想来都爱吃这些,褚少桀把一竹篮东西放到兔子边上,时间掐好,在霍铮回来的前一刻,蹑手蹑脚走了。   霍铮进了厢房,脸色难看,目光抖落在竹篮里的果蔬。白细仍在睡着,他把竹篮提到后院扔了,折身向外走,武生们歇息好往训练场过去时,看到他们霍武教手上提了一大筐胡萝卜。   武生奇道:“今晚吃素?”   其他人回道:“不对呀,我记得这个月伙房的粮食都送过来了。”   蹲在栏杆上的褚少桀咬牙,跑到厢房后院,找到被霍铮扔掉的果蔬。   ——   厢房内   白细对着一大筐放在眼前的胡萝卜出神,这些胡萝卜全是由菜农刚从地里拔/出来洗干净的,个大饱满,鲜嫩多汁,霍铮拾起一根送到它嘴边,它呐呐咬一小口,嚼得咯吱咯吱响。   霍铮问:“好吃吗?”   它呆呆点脑袋,霍铮满意,“午后的训练你还得跟着我。”   兔子太可爱,招人惦记,还妄想用果蔬讨好它。   比起对方送的果蔬,兔子明显更喜欢他的胡萝卜。 第70章 一更-。-   烈日当头, 微风静止。射击场四周支起了好些帐篷, 是武生们中场歇脚乘凉的地方。武教师傅们也有各自的休息的帐篷, 此刻白细就卧在霍铮架起的帐篷底下,爪子左边盛有一碗清水, 右边则是两根新鲜的大胡萝卜。   它懒洋洋咬一口含在嘴巴里咀嚼, 咯吱作响,两条短短的后肢交叠在一块,吃不够, 小爪子就把大胡萝卜抱起来放在怀里埋头啃, 垂耳随它啃萝卜的动作偶然轻颤, 萝卜入口清甜, 它啃得专注,未察觉到往它方向悄然靠近的影子。   几抹高大身影覆在帐篷前,把落在外头的光亮遮了去。   视野暗下,白细双耳微抖,从胡萝卜上抬起脑袋,眼前出现的几个陌生面孔令它不安。   两只小爪子将胡萝卜抱得更紧了,小小的身子作势向后挪, 铮铮铮铮!   武生们趁着休息, 从别处训练场地专程窜过来。他们蹲在帐篷外,几双眼睛齐齐注视眼前抱着胡萝卜瑟瑟发抖的兔子,笑道:“这只兔子看着真有趣。”   “难怪褚少会惦记它,嘿嘿,你看趁霍武教忙着, 不如咱们……”   兔子避不过他们的魔掌,其中一人把它托在手掌抱走,拇指与食指钳紧它的嘴巴,发不出任何叫声。   白细缩在那人手掌抖得厉害,几人迅速越过射击场,回到他们的场地。   “褚少,你过来瞧瞧,看我们给你带来什么好玩的东西。”   经阳光灼烤了大半日沙场滚烫,褚少桀打着赤膊与一名武生近身相搏,汗水振臂挥发,脊背油亮。   他抹开挂在眼睫的汗,回头瞥见武生揣在怀里的白色团子,脸色猛变,厉声问:“你们怎么把霍武教的兔子偷过来了!”   几个武生嬉皮笑脸道:“用午饭时你都悄悄看它好几眼啦,看你喜欢,兄弟几个就给你拿过来。”   褚少桀阴下脸,满身热汗也不顾,把不停挣扎的兔子接过手,很快被它咬了一口。   锋利的牙齿抵在手臂,它咬了狠劲,很快就见血。   褚少桀不带挣扎的任它咬,直到血腥弥漫喉腔,兔子才松开嘴巴,脑袋仰高,呆呆望向褚少桀。   它左右找了一圈,才惊觉抱着它的人变成褚少桀。   武生们指着它嚷嚷,“这畜生咬人!”   褚少桀不悦,眼神如刀狠狠瞟向他们,“你们把它吓到了。”   被他狠厉吼骂,武生有点不服,憋气道:“大伙儿看你喜欢才把它偷来给你,褚少,你为了只畜生如此待我们这群兄弟,不好吧。”   褚少桀道:“偷人东西还有理了。”   武生辩驳,“不就一只兔子,再说没人看到我们抱走它,你若担心,从外头买来一只放回去,我看兔子都长一个样,他也不会发现真假。”   褚少桀气得眼皮直抽,干脆抱起兔子大步离开沙场,见它缩成团,一边发抖一边挣扎,便低下头,以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调,道:“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别怕,我送你回霍武教身边。”   它能听明白褚少桀说些什么,不安的情绪渐渐平缓,褚少桀手臂流出的血沾到雪白的绒毛上,喉咙的血腥味没有散去,白细欲呕,不敢用舌头舔干净毛发。   回到武生们所住的屋舍,褚少桀把它放在床头,到院子打了桶水火速把身上的汗泥洗干净,他套好衣服回房,兔子依旧维持呆愣的状态,蹲在枕头动也不动。   他用手碰它,兔子害怕地躲开,胆怯的反应都叫褚少桀看心疼了。   “白细,你别怕,我不伤你。”   它抬起爪子舔了舔,避开带有血迹的地方,眼睛往褚少桀被它要开口子的伤处瞧,血止住,留下两道牙印。   褚少桀随意放下衣袖遮住伤口,道:“我抱你过去找霍武教,只是你毛发有血,我找块干净的布先替你擦擦,你这样过去,难免让霍武教担心。”   兔子点点脑袋,爪子往他腿边拍去,催促他快点给它擦毛。   褚少桀露出浅浅笑意,与往时作弄人的痞笑不同,是发自真心的愉悦。   这头褚少桀用湿润的布给兔子梳理擦毛,另一头却闹翻了天,霍铮从不轻易吼人,此刻训练场上飘荡着他的怒吼,武生们中止训练,并排靠拢站在一块,接受霍铮的火气。   他们霍武教带来的兔子不见了。 第71章 二更-。-   兔子绒毛软滑, 掌心贴紧粉嫩皮肉, 温暖从指尖直抵心口, 生出无名的感动。   褚少桀一缕缕拨开它染血的绒毛缓慢搓洗,再一根一根细擦, 当他真的抱它在怀, 恍惚在做着梦。   褚少桀做梦一般美着呢,兔子完全不是那回事。   它蹲在他腿上,后肢的锋爪完全探出来, 紧紧勾着褚少桀裤子的布料, 抓抓抓, 瞪眼干着急。   褚少桀放低视线, 好笑的将它举动收尽眼底,爪子透过布料刮着腿肉,传来微微的刺疼。   那点疼令他意识到不是梦,故意磨着它,动作轻缓。忽然想起些事,放开兔子,神秘道:“等我片刻。”担心兔子趁他不在逃走, 又道:“外头都是人, 你莫要乱跑,若给其他人瞧了去,保不准把你抓走送到伙房让厨子加菜。”   它让褚少桀的话唬住,逃跑的念头立即打消。   其实呢,褚少桀嘴上承诺送它回去, 心底还是存有点私心的。能与白细相处的时候本就少之又少,这会儿他化了原形给人送到手里,弱小得任人搓圆捏扁,引发他内心的保护欲。   机会难得,褚少桀想与它多待些时候,才刻意一拖再拖。   不久后,褚少桀带回一竹篮果蔬,搁在兔子眼前,再将它抱回腿上擦毛,道:“都是新鲜的,你随意尝尝。”   它探出小爪子不断往他的手臂轻轻拍打,那意思便是催他快点擦干净。   褚少桀拉开它小爪爪,又想起一事,道:“再等等我。”   留给一个兔子离开的背影,急得它不停用爪子挠枕头。   褚少桀带回胰子,混进水,把兔子搓得香喷喷。他当真把它当做宝贝呵护在怀,毛团子抱在腿,拥在怀,绒绒软软,仿佛会渗进手心。   褚少桀轻轻捏它耳朵,不想把它还给霍铮了。   “白细,你干脆别回去吧。”   白细唰唰抬起脑袋,圆眼忽闪,瞪他。   褚少桀道:“你认我做哥,你也看到了,我挺厉害的对吧,可以一直保护你。”   他捡起一根青翠鲜嫩的青笋,送到兔子嘴边,引诱它,“还给你买好吃的。”   它不为所动,用爪子推开青笋,继续拍他手臂,张嘴露出白牙,嘴巴动了几下,叫对方快送它回铮铮身边。   也不知怎么,明明是只兔子,褚少桀偏偏从它脸上看出严肃的神色。他摇头失笑,抱它起来,“行吧,马上送你回去。”   出了屋舍,才明白外头闹出多大的动静。   训练场下站满一群黑压压的武生,身为院里的武教,霍铮不能中途瞥开一大群武生去找兔子,聚积在胸口的火气浓重,连带着训练,比起往时严厉许多。   他不像石武教每天狠训这群崽子,给出的训练适量适度,留他们一口喘气的机会,可兔子不见了,霍铮束手无策脱不开身,还暗想着是底下这群武生有人偷偷将它藏起,故而把他们操练狠了,偌大的训练场氛围沉抑,空气中弥漫浓浓的汗味。   褚少桀搭起兔子,让它蹲在肩头,道:“你大哥训人可真够狠的啊。”   它早早就不淡定,原处望见霍铮的背影,要落地往前急蹦。褚少桀捞它回来,任它四肢在他怀里胡乱蹬,抓出血丝毫不在意,“你这身毛才洗干净,场地灰尘滚滚,等你跑完这段路再蹭霍武教一身灰呐。”   白细一想是个道理,爪子挠乱他的头发,催他再走快些。   ——   “武、武教!”   在霍铮冷斥前,武生抹开面颊滚落的汗水,道:“你快看看身后,是兔子——”   霍铮唰的回头,白细已从褚少桀肩膀跃下,直奔霍铮方向。   不长不短的距离,竟生出生死相随之感。   霍铮接它入怀,大掌不停沿它背后滑顺的绒毛抚摸,甚至转过身,背对一大群武生低头亲亲它的脑袋,恨不得把它拆吞入腹,满腔复杂燥乱的思绪,却不忍责备,最终化成一句,“你跑去哪里了。”   白细回头找褚少桀,方才还在的人,此刻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它用爪爪轻轻拍着霍铮脸颊,示意他不要担心。霍铮如何能不担心,武生们被他操练得狠了,他放开话,让大家歇息一炷香的时间,说完,抱紧兔子回到帐篷,将帘子拉下遮严实,闪动的目光把它翻来覆去查看一遍,确定它没受伤,悬起心才慢慢松下。   他故意冷下脸色,“以后不许再乱跑,我会担心。”   白细开不了口,未能将事情真相告诉他。   霍铮忽然垂眼低笑,冷峻的面容浮起一丝诡异。   摊开兔子的四肢,霍铮将脸埋进它柔软的肚皮,厚热的舌头舔得它湿漉漉,还用口腔啜上一口粉润软物,待兔子整个绷紧,霍铮松开嘴,换上指尖捏搓那小小东西,兔子抱紧他的手,垂耳颤动,很快,霍铮的手心沾了一层湿润。   兔子傻傻瘫倒在掌心,腹部白软的绒毛有点湿。   霍铮嗓音沉沉,“下次变回兔子再跑出去……"他弹了弹软软的肚皮,“多来几次罚你。”   兔子用爪爪捂脸,短短的后肢并拢,扣紧霍铮手指不愿松开。   糟糕,它、它真想故意跑出去,铮铮惩罚它的滋味太美妙了。 第72章 一更-,-   月如白弦, 清风和煦。初夏的夜热闹起来, 趁夜色壮胆, 潜在院里的虫儿陆续冒头,鸣声四起, 营造黑暗的狂欢。   气候交转时, 兰婆身子偶有不适,天色未晚便回了房卧床歇息,省去霍铮再编造个蹩脚的借口的功夫。   他送兔子回房, 挑了根大胡萝卜塞入它怀里抱好, 道:“我过去看看兰婆状况如何, 你累了就休息会儿, 若饿,就吃萝卜。”   它小脑袋一点,爪爪勾好萝卜,屁股在软软的被褥中蹭了蹭,寻个舒服的角度卧好,以目光示意霍铮早去早回。   霍铮将屋内的烛火调亮些,窗户掩上大半, 防止漏进来的风过凉。   提灯出去, 穿过庭院,黑珍珠怀里抱着野猫团在窝里呼呼大睡,家中又多了个小家伙,不久前霍铮把窝腾出更宽的地方,好让两只小家伙睡得舒服暖和。时辰不早了, 大家都熄灯休息,猫儿倒是精神,夜色中瞪着两双发光的眼巡视,见到霍铮,乖巧地咪咪轻叫。   霍铮给它门的碗盆中添加干净的水和粮食,这才轻轻敲开兰婆的房门,候在门外询问她身子的情况。   兰婆睡前煎熬过药服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了解到老人家暂且无其他大碍,霍铮揉捏眉头,烧了些热水,在庭院内冲洗干净,方才稍上一身水汽,提灯回屋。   火光静静燃放,床上半蜷着个光裸白皙的人。   今晚月色银白,淡淡光辉透过窗落在放下的窗幔,飘晃出朦胧的美。红月之夜过去,白细在不知不觉中化回人形。   他微微张开嘴巴,含着个啃了几口的萝卜,想是他在吃的时候就抵不住困倦,小啃几口睡沉过去,萝卜大,抵在嘴角,总不免让人……   霍铮的视线掠过他的双腿,一条腿裹在被褥底,一条侧压在上,匀称修长,乌黑长发散乱落在床里,披在他身上,几缕缠绕在脚踝,连那脚趾头都是好看的,肤色粉白,发丝黑亮,美好得不似真实的人。   霍铮立在床头站了好一会儿,才弯身蹲在床角,抽开白细嘴边的胡萝卜,舌头钻进缝探进去,吮了吮那软软的舌尖,翻搅出一股清甜的味道。   白细鼻尖翕动,用鼻子抽气时,睁开眼慢悠悠清醒。   “铮铮……”水眸迷离,他含含糊糊叫着人,自觉展开手臂搂住霍铮脖颈。   眯着眼笑了一会儿,他欢喜道:“铮铮趁我睡觉偷亲我。”   霍铮哑声不语,捧起他的脸颊继续亲,在脸庞印下一个个水痕,含住他的唇瓣,道:“光明正大的亲。”   白细整个人坐在霍铮怀里,双腿双手缠着人,发丝被大掌揉乱,粗糙的指腹摩擦过娇嫩的肌肤,磨人难耐,白细小声的请求,“铮铮,我要我要。”   他要什么,霍铮自然再明白不过,昂扬之物明显,他也想了,可是……   他今日在帐篷里做了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霍铮抵出指尖沿白细的眉头一刮,懊恼道:“你今天依旧泄过四次了,出精频繁,对身子不好。”   惩罚白细的后果此刻转移到自己身上,霍铮抱着人上下其手,能摸却不能真的动他。   霍铮不过借着白细变回兔子的时候罚他一次,白细却食髓知味,仗着兔子体态萌乖,诱他多弄了几次。   霍铮给他弄的时间不长,也就在那短短的一炷香的时辰里,兔子竟出了四次精水,最终在他怀中虚软成一团,事后无论霍铮如何懊恼,对白细也没辙。   “铮铮铮铮,我还可以……”白细扭动着身子不依不饶,霍铮严肃地给他套好衣物,道:“不可以。”   说罢,手指捏捏他的后腰,“今天软成什么样,再弄明天就直不起身了。”   白细抿紧了湿润的嘴巴,瞥开脑袋不说话,还委屈上了。   霍铮给他气得无奈低笑,抓起他的脚罚他,咬了一口脚趾,“听话。”   一天七次郎听上去勇猛强壮,当真弄七次,人不得榨干,何况白细是只娇弱的小兔子,霍铮可不愿他出任何事。   白细欲求不满,脸色有点难看,早上霍铮送他到弘扬馆,路上嘴巴一直撅着,霍铮将马车踏停靠在路旁,身子探进去亲那高高撅起的嘴巴,哄了好一阵,白细才展露笑颜。   白细气性温善软和,这还是头一次与霍铮置气超过一晚上呢。 第73章 二更-,-   燕雀落在窗檐底下发出清脆响亮的啼叫, 越过窗栏往内, 便是学堂。   白细撅着红润水亮的嘴唇踏门入内, 他昨天的位置是空的,学生们知晓他因病未到, 询问他身子可有恢复。   白细笑弯两只杏眸, 收下大伙儿的关怀,又道身子已无不适,多谢他们的好意, 旁人眼中白细今日还是那唇红面白的英俏少年郎, 可在燕雪崇眼中, 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还未到开课的时辰, 早起的学生们倦倦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白细解下布包入座,他身侧座位上的燕雪崇轻轻哼了声,悄声道:“白日宣淫,不知羞耻。”   白细扭头盯他,“你说什么。”   燕雪崇一口咬紧银牙,竖起书卷如往时那般将他两遮挡, 暗声道:“你用镜子瞧瞧你此刻是何模样, 嘴巴红的,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亲过嘴!”   白细回他,“亲就亲了,又不碍你事。”   “你!”燕雪崇死死看着他,眼神透出不甘, 气势跋扈,开口却结巴起来,“我、我、我也想亲。”   又软又红的唇,含在嘴巴里亲肯定舒服。   燕家最受宠的小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没有牵过任何的手更没与人亲过嘴,若说给城内富那一圈家子弟听,定会把他当成笑柄看。   燕雪崇当真稀罕死白细这副模样了,看着他红艳艳的唇不由心猿意马,一颗少男心扑腾胡跳,白细推开他的脸,让他走开。   燕雪崇把怀里的钱袋掏出塞进白细手上,白细丢给他,扭头不再理人。白净的面颊弥漫薄薄绯红,燕雪崇说要亲他的话,令白细觉得自己平白给他轻薄了似的,暗骂对方登徒子。   一堂课结束,馆外好似有什么人过来,热闹得紧。   “让让让让——”   方子尘看过热闹从馆外挤进学堂,脚底踩着风火轮般冲到白细跟前,喘道:“白白白白白、白细!外头有个司徒小公子找你,还、还抬了一大箱银子说是给你酬金!”那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人眼噢,方子尘从未见过那么多银子!   “司徒小公子?”恹恹趴在桌上的燕雪崇直起腰身,“是禹城东司徒家那位?”   方子尘脑袋猛点,舌头打结,“就。就是他!”   “他来找白细做什么?”燕雪崇狐疑道。   方子尘却不管,拉起白细继续嚷着朝外头跑,生怕那箱银子不翼而飞。   司徒小公子指名道姓说银子是给白细的,方子尘也不知激动个什么劲,约莫是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银钱亢奋吧。   有人喊道:“小公子小公子,白细来了!”   大门让人围个水泄不通,白细被众人推到馆外,一眼就看到轿子上的司徒小公子怀里抱着他的宝贝猫,见着他出来,笑道:“小大夫,你当日开的药当真把小宝医治好了。”   司徒小公子让仆人将箱子抬过去,仰高下巴,道:“我曾说过,医治好小宝我定重金酬谢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喏,这箱银子是给你的,你收下吧。”   围看的学生们眼睛直愣愣的,闹出这么大动静,几位夫子也出来看是何情况。   白细不敢接,“你收回去吧。”   众人倒吸冷气,这么多银子都不要?!怕不是个傻的吧。   燕雪崇走到前头,冲着轿子上的人喊:“司徒!”   司徒小公子举起小宝的爪子对他摆了摆,“哟,小燕子。”   燕雪崇:“……”他最恼别人叫他小燕子,司徒这个没眼见的人竟然当着那么多人面叫!   他气得牙痒痒,停在白细身侧,咬牙道:“白细,这钱你收下!司徒既然承诺过你医治好小宝就有重金酬谢,该拿就拿,犯不着对这种人不好意思!”   司徒小公子蹬直腿,“哎小燕子你这啥意思,我哪种人?”他骂了几句,吩咐仆人把银子抬进书馆放下,和燕雪崇逗完嘴心里也不怎么乐呵了,抱紧他的小宝上轿离开,留下院中一箱银子,日光落在上头,晃花人眼。   到了时辰,夫子将一群不愿挪步的学生赶回学堂,捋了捋长须,长叹一声,对白细道:“白细啊,这箱银子既然是那司徒公子指明给你的酬金,你就自个儿看着办吧,别放这儿了。”   白细:“……”   他看着第一笔挣来银子,眼前闪过霍铮捕猎受伤,日晒雨淋的模样。   白细咧开嘴角,眼眶起了潮热。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能挣钱养家,不仅仅光靠霍铮一个人在外辛苦干活,流血流汗。他要把挣来的钱,全都上交给霍铮。 第74章 一更-0-   白细得了一大笔钱财, 学生们心潮澎湃, 咋舌不已, 课堂结束后围在他身边,询问他给司徒小公子做了何事。   方子尘老母鸡一样把白细护好, 燕雪崇脸色也黑着, 他不满出声,手指头哐哐敲在桌上,大伙儿才稍渐止住把白细往死里挤的脚步。   燕雪崇勃然怒道:“一个个的挤过来干什么, 掉进钱眼里没见过钱吗?!”   白细默默看了他一眼, 燕雪崇还没说够呢, 忍不住数落他们, “瞧你们一副穷酸饥渴样,司徒都说白了,钱是白细给他的宠物猫看病所得,真当天上掉馅饼啊?!”   话是如此,有学生敢怒不敢言,憋在嘴里不吱声,也有的愤愤不平, 到底在不平些什么, 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日子就是如此,平常百姓过得苦,一文钱能掰成两文花,哪像富家子弟,为了只小宠重金寻医, 那一箱银两,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到。   白细不过是给只小猫看病,却得到如此多的钱,说到底,不过是心绪难平,无可奈何。   白细没有经历过最苦的日子,在霍家最贫困时,霍铮一样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他所承受过的苦,全是从霍铮身上感受到的,他用劳动和汗水呵护他,自己却闷声埋头的干,没有任何怨言。   方子尘附到白细耳边,“你尽早找你大哥过来把银子收好吧。”   白细点点下巴,钱他要收着,替霍铮收的。   霍铮还不知道白细挣回一大笔银子,昨夜他从白细口中得知他是褚少桀送回来的,在此前帐篷来个几个武生把他捉去,白细不认识那伙人,褚少桀却认识。   单独找到褚少桀,霍铮让他把那伙武生的名字招出来。   日头酷热,霍铮眼神却透出冷意。   褚少桀道:“霍武教,那几个小子我昨天替白细教训过他们了,他们其实是想和我做个乐子罢,要不算了吧。”   霍铮冷峻的面色不改,“名字。”   褚少桀只好将那几个武生的名字全部招出,霍铮记下,转头找到那几个武生,借着训练加重了他们的量。   正午,阳光最热的时候,几个武生死鱼般躺在沙地粗口喘气,明白他们被霍武教针对着惩罚了。   其中一名武生不服嚷嚷,就地歇息的其余武生听得清楚。   “不过拿了你的兔子,犯得着公报私仇,借机报复我们么?!”   几位武生忍着气附和,霍铮冷道:“不问自取,即为贼。”   “呸,污蔑我们是贼?你那兔子值几个钱?送给我我还不要呢!”   他们越说越气,竟爬起来要与霍铮动手,霍铮对付几个急火攻心的小孩自是游刃有余,此事很快有人报到院长耳边,一行人被带到院长面前。   武生们灰头土脸,火气难忍,见到院长,愤怒告状,数落霍铮的不是。院长听他们七嘴八舌讲完,平静的目光落到霍铮身上,“霍武教,你说说看。”   霍铮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交待,言论不长不短的道理。   所谓少时偷针大时偷金,且不论东西值不值钱,不问自取即是偷盗,若心知偷盗有罪仍故意为之,那便是目无法纪;与师长动手,则是目无尊长。   今天他们能在武院中枉顾法纪与师长,倘若明日进了朝堂,难保不会顶撞重臣以至当今皇帝,习武对于他们而言不仅仅修身之道,更重要的是养心、明理,空有一身功夫蛮力却不能明辨是非,当与蛮人无异。   霍铮语重心长道:“院长,习武乃修健体魄之道,在此前,要学会做人。”   武生们敢怒不敢言,院长沉吟半晌,道:“我明白。”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临走前,叮嘱石武教去邻街的书阁买些明理经书回来,于武人而言,要惩罚,比起身体上的负重,让他们抄经书文字是最严重的惩罚。   院长透过竹窗,望向对街弘扬馆的方向,打算找他的老师长侦先生,到小楼一聚。   ——   午后训练蹴鞠,白细借着小解的时间,在兴武院内溜达,找霍铮。   霍铮今天负责训近身搏击,与几个不服管的武生连续交手几场,人群中窜进一道白色影子,众武生惊嚎:“白皮书生怎么混进来了!”   白细眸光晶亮,眼神落在霍铮健实的半身上,被他拎着离开。 第75章 二更=0=   离开众人视线,霍铮紧绷的冷肃面容才缓和下来,眼眸如风吹过的湖面涌起轻柔涟满,带了点笑煮,在他脑袋一点,道:“怎么越发淘气了。”   男色当头,发财挣钱的事暂且忘记提,霍铮脱去半身衣服,汗水打湿黑色武裤,露出健壮的筋骨肌肉弧度。   目光向上,黑黝匀实的胸膛覆满淋漓热汗,湿亮亮的,白细舌尖沿嘴角舔了一圈,小眼神露出熠熠光芒,“铮铮……”   霍铮无言以对,拎着他尽快回到武教师傅居住的屋舍。上了阁楼,霍铮把白细放到房里,自己出院子打水冲洗。   高大的男人挺拔立在井口边,一桶接一桶水哗啦啦往身上冲,白细就趴在窗栏杆,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训练场上的人影,武教浑厚的吼声随风悠悠飘散开。   可白细对此兴致缺缺,眼睛着了火似的黏在霍铮身体,这才是他眼里最好看的景致。   霍铮转身仰头,就瞧见白细笑吟吟地,看了人家裸身不知羞,他低头失笑,抓起干净的衣裳到屋里换上,才上阁楼。   平稳的脚步咚咚渐近,白细躲在门口,霍铮推门,人就整个往他身上挂。   霍铮经过与武生们的接连几场的搏斗,体内那股旱热没有彻底退消,热熏熏的气息与清凉的水汽交融,白细埋头在他肩颈深深嗅着,霍铮抱起他朝里走,两条腾空的腿索性打了结似的绕在霍铮腰后,说话间,濡湿的石头扫过霍铮脖子,铮铮叫个不停。   他可真想霍铮,下巴一抬,舌头划过对方唇辦,慢慢舔弄。   收在身上的手臂拢紧,霍铮把白细放到窗户旁吹会儿凉风,他跑来一路,发髻微微汗湿。   白细有越界的冲动,霍铮卡住他下颚,固在掌心,哭笑不得到道:“好了好了,再过来我可没那么大克制力。”   霍铮话可不假,训练场上搏斗过程中容易激起男人的血性,浑身血液沸腾躁动,他虽冲过冷水,那股子热血到底还没有彻底凉下,白细再近身黏他磨蹭,沸腾的血液就要进化到另一股热了。   “铮铮,唔唔”   白细却还惦记着昨晚的欲求不满呢,早上才得一个亲吻哄劝,不满,不满!   舌头颇得章法的在霍铮口腔里滑动,手也下太安分,贴在弹性十足的肌肤,那点点生涩不失撩拨的手段,很快让霍铮产生了诚实的身体反应。   “小白一一”   霍铮扣紧白细的手,反压在窗栏,警告他,“下许再动。”   白细半睁开夫焦的眼眸,脑袋仰高,嘴唇凑在霍铮耳边,发出请求。   他说铮铮弄我。   潮红的眉梢布满欲求,眼角透出细碎的泪,嗓音软哑。   霍铮健壮的腰往下压,胯下隆起的阳物隔着布料抵在白细的臀间,沉道:“弄太多对身子不好。”   白细呜出声,“不弄我现在也不好。”   霍铮定定看他,忽然把手探入白细的衣裳内,从光滑的脊背滑到臀后,掌心将软滑的臀肉收拢揉捏,惹来白细轻细的吟叫。   霍铮双臂撑高,白细上半身子被压在窗拦,衣物好好地穿着,只有下面窸窣发响。   手指抚着褶皱,轻戳穴口,抵进肉穴内。   指头刺进去半截,不停抠弄湿软肠肉。白细嗯嗯轻声吟叫,被霍铮抱着稍稍插过,穴内很快汁水连连,松软溢水。   霍铮探入三根手指在湿滑的肉穴中缓慢插弄,白细抱紧他,后臀紧缩,双腿分叉绕至腰后,撑不住时,霍铮提起他抱稳,说了句乖。   做足准备,霍铮方才解开腰带,扶着肿胀的阳物从下往上挤入穴内,慢慢顶到最深的地方,没入整根茎身。   两人同时出声,白细全身重量压在霍铮身上,阳物顶到肉穴最深的地方,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霍铮亲他嘴巴,含着他的舌头缠绵吮、一吸,胯下却用力将阳物又吾良又用力的在穴内抽动,翻搅的淫水被肉茎带出。一捅,便又没入。   “嗯嗯唔唔”   霍铮细细舔弄白细的耳垂,“小声些。”   白细被霍铮翻转过身,涣散的眼眸扫向窗外。   霍铮抱紧他的腰贴在身后,雪白的臀肉不间断有深紫阳物进进出出。   “小白看训练场可否有人,切勿叫太大声,免得让人发现了。”   说罢,腰身发力一挺,白细被他操弄得捂嘴低叫,指缝淌出嘴里流出的银丝来。   休息的时辰将到,午后霍铮还得给武生们做训练。他算好时间,最足最后的冲刺,在射精前猛然把阳物抽出,不敢射在白细体内。   白细懒懒伏趴在栏杆,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感受情潮的余韵。   身子湿漉漉的,脚趾头还挂有白色水液,霍铮亲他耳朵,拿起干净的布料给他擦拭,蹲下身仔细查探,除了有点红肿,并无伤到的痕迹。   霍铮捧起亲了一口,道:“满足了?”   白细软声哼答,“我要回学堂了。”   霍铮可不敢就这么放他回去,任何人看到白细此时的样子,定然知道他经历过一场欢爱。   抱他回床上躺好,霍铮道:“我送你过去,你歇一会儿,我给你找些吃的过来。”   不久前液体充满的腹部已经瘪下,体力耗费,白细摸了摸肚子,点点头,“我饿了。”   霍铮去伙房找食的途中,听到武生们的闲谈。   闲谈的话指的便是弘扬馆有人发了横财,事情经过无数个人相传,到了兴武院早已传变另一种意思。   在兴武院里的传言就是,白细与司徒小公子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极有可能是给他当成男宠豢养。   司徒小公子喜好养宠的趣味,禹城内许多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都知晓,听闻他一掷千金买了一只猫,一只猫都让司徒小公子如此,更莫说把人当成宠物养,千金都不止吧。   以讹传讹,此话听得霍铮都险些以为是真的了。   白细还躺在床上乐呵呢,浑然不觉外头的谣言,直到霍铮端了饭菜进屋,开口就问他,“司徒小公子怎么回事?”   他道:“什么司徒小公子?”   色令智昏,白细从床上爬起,一拍脑袋,惊道:“我都忘记与你说这件事了!”   “铮铮,我赚钱啦!” 第76章 一更-3-   他扑到霍铮怀里, 撞得汤水洒出, 霍铮横高臂, 圈紧他,道:“好好说话。”   手掌在他腰后和屁股松松一捏, 正经人做流氓事, 看上去竟也相当严肃。   霍铮道:“怎地还有力气折腾。”   白细小声支吾,腰软腿也软,乖顺卧在霍铮腿上, 有一口没一口, 吞下霍铮的喂食。   “铮铮, 你还记得我在药铺里给一只小猫看病么?”司徒小公子的名头他是记不得, 唯独对猫儿有记忆。   霍铮伸手抹去沾在他唇边的水渍,简声应他。   “小猫儿的病好了,它那主人今天抬了好大一箱银子送过来做酬金。 ”他又道:“夫子让我把银子收好。”   霍铮知道白细过来目的为何了,喂好白细,与石武教打过招呼,两人一同前往弘扬馆。   箱子置在后院,暂由门守看管。穿过书声琅琅的庭院, 阳光穿落在宽阔的石板地, 泛起层层明暗不一的光亮。   到了地方,霍铮见到那一箱白细挣来的银子,银光透出光照的淡淡流金,饶是他足够淡定,也受到冲击。   霍铮拍了拍白细的肩膀, 生出吾家有儿初成长的欣慰,“小白有出息了。”   白细笑不拢嘴,献宝似的领着霍铮靠近箱子,“这些都给铮铮。”   霍铮哑然,白细凭本事挣到的钱,他断然不会贪去。白细挣来的钱属于他自己,而霍铮挣来的钱,则拿去补添每一分家用。这是源于他心里固有的执着,一旦认定了对方,甘愿为此付出。   而他的付出并非无所求,他获得白细的依恋,对他独有的依恋。   “我替你保管着,日后你要开医馆,银子自然能用上。”   霍铮一步步为两人的将来做打算,白细想做的事,他都记在心上。   ——   盛夏初时,整座禹城开满了蒲团花,花团簇放,如一朵朵漂浮的白色云朵,被风吹散后,化成一缕一缕银色的长丝,浮散在城内每一处地方,荡开浓郁的花香。   每逢此时,城内街巷贩有许多蒲团花的吃食,有花瓣泡开的茶酒,沾着花香甜糕,花糖,蒲团花烂漫开放的时季,各院联合举办的蹴鞠大赛在这天开始。   禹城建有的文武学院共计六处,文院有四,武院为二,其中文院以弘扬馆为首,武院则是兴武院。   此次蹴鞠大赛依照抽签决定对手,两两对抗,分成三队,今年学院文武最大的两头对上,其他四院不可谓没抱有看戏的心态。   兴武院的蹴鞠队伍,从以往每年赛事上看就相当凶残,与他们对上的学院蹴鞠队全部惨败,弘扬馆一群书生念书念得再厉害,遇上那群蛮不讲理的武生,定会在众人眼前被欺负得惨了去。   文院间私底下竞争激烈,弘扬馆独树一帜,早让其他三院暗中不平,借此时机,撺掇了不少禹城居民前来观看蹴鞠大赛,好让弘扬馆在众多人面前出尽洋相。   三场比赛同时进行,蹴鞠场地广阔,早早就候着不少游客,各院的学生敲鼓助威,呐喊欢呼,掌声不断。   白细换好蹴鞠服,进入场地做热身的活动。   衣料轻薄的贴着身形,勾勒出少年人纤细柔韧的身姿,头发高高束起,露出精神又白净的脸蛋。方子尘靠近往他脸色摸了一把,笑呵呵道:“白细,你瞧见那圈站的的小姑娘没?”   白细摇头。   方子尘压低声音道:“她们都在看你呢。”   “啊……”   白细顺着方子尘所指方向望去,当真有几个身着浅粉鹅黄群衫的小姑娘朝他这边张望,视线相接,远远听到她们的娇声轻笑。   每年的蹴鞠大赛,场地内几乎汇集禹城所有的年轻男子,高大威武的、风流潇洒的,气宇不凡的,憨厚老实的,各式各样的年轻男子,总有能让人一眼倾心的模样,姑娘们借此时候戴上面纱结伴而来,看看能不能遇到她们的心仪之人。   白细低头,人多,他有点害羞,道:“这里的人好多呀!”   “那是当然!”方子尘眼睛四处搜寻,落到兴武院那一伙人身上,切了一声,道:“那些人可真放肆。”   褚少桀附近围有好多姑娘,他那些弟兄们趁此机会过去与她们贫嘴,逗得姑娘们咯咯直笑,武生行事直接,想什么就做什么,可文生碍着那一点点面子与礼节,哪怕见到好看的姑娘也不敢冒然上前搭话,干站着直瞪眼。恨着手上没有纸笔,不能递张情书过去。   距离比赛还有些时候,褚少桀热过身,从另一头场地走到文生这边,停在白细身边说话。   文生们眼神各异,却没人敢当着褚少桀的面说些什么,他们退到别处,小小骚动很快引起另一旁学生的议论。   霍铮在维持武生们的秩序,目光越过引起骚动的方向,定定看了半晌,厉声让褚少桀回到各自场地热身,不许乱窜。   判官吹响牛哨,哨声落,学生们逐一进入蹴鞠场内,隔着界限,与相抗的队伍正面交锋。   今年的蹴鞠赛看头落在弘扬兴武两院上,场地外早早挤满人,随着赛事开始,本以为过程激烈,前半场比赛却异常和谐。   武生体格高大,凭借优势轻而易举能从文生手里夺走蹴鞠,预料中的碾压局面没有发生,文武两院你一球我一球的踢进门,比分慢悠悠的记录着,不知为何,往年残暴的狼崽,今年仿佛变了另一副性子。   场内友好和谐,场外鸦雀无声。   半场蹴鞠赛中途休息,兴武院以一球之分全程领先弘扬馆,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有人说兴武院踢了假球。   茅房一字排开,白细小解出来,打水洗手时,横出的一只手帮他提起一桶水。   白细跟褚少桀小声道谢,他洗干净手蹲在地上没走,甩干手上的水珠,纳闷问他,“你们为何要让我们?”   依照兴武院剽悍的实力,他们早该落败。   褚少桀笑了笑,勾勾湿润的手指,“你凑过来我就告诉你。”   白细没动,他说了句你很无趣,就离开了。   下半场蹴鞠赛开始,兴武院一改上场温和的作风,强势夺球,凡落到文生们手里的蹴鞠,都被他们半路截击。   白细揉了揉被撞得发麻的肩膀,其余文生的脸色都不好看,燕雪崇当场就骂出几句。   武生发挥了他们该有的实力,每一个动作都让文生招架不住,抢球中途发生的肢体碰撞,震得文生们胸口都是麻的。   后方突进的武生半路截抄走白细的蹴鞠,脚步错乱,他跌摔了一跤,脸迎面的方向恰对着另一个武生疾跑而来的步伐。   嘭——   预想中的疼没有迎面袭来,武判吹哨,中止比赛。   沉重的喘气喷在耳畔,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恍恍惚惚。   白细睁开一条眼缝,四周的学生及夫子纷纷朝他赶来。   “你没事吧。”   是褚少桀。   若非褚少桀方才眼疾手快把白细拉走,他的脸琢磨着就要毁了。   两人双双跌倒,身体摔翻在地。   白细不停吞咽干哑的嗓子,余光瞥到十余步外将要赶到的人,耳朵一热,忽然听到褚少桀悄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第77章 二更-3-   白细没从褚少桀的话缓过神, 周围脚步声聚拢, 一伙人围着他们两, 夫子伸手将白细扶起,仔细摸着他手脚处的骨头, 不停问:“有没有哪里伤着?”   “没有, 夫子不用担心。”   除了摔倒时屁股有点痛,褚少桀整个人护在他身下,就算有伤, 也是对方伤到。   夫子跟褚少桀言谢, 霍铮被人群挡在外圈, 与白细目光交合。   若是平日里白细磕磕绊绊着, 不疼的地方总会胡编说疼,让霍铮给他吹吹再讨抱,等到了真疼的时候,闷口不提,他看得出来霍铮想抱抱他安慰,忙以眼神示意自己不疼,舍不得让他操心。   褚少桀冲撞摔倒, 肩膀擦伤, 肌肤渗透出丝丝血迹,武判看过后,让他去找大夫包扎,中止这场比赛。   武院一人退赛,派出另一名武生替补。再三保证自己身上无伤, 白细重回赛场,武生们在另一头聚集,很快散开,蹴鞠赛继续,勇猛的武生们却恢复了上半场‘温和’的势头。   蹴鞠赛结束,兴武院获胜,预料中的结果,文生们并无不满,夫子挨个将他们夸赞一番,瞥见白细深思飘忽,便单独拎他到别处,问他是否有事隐瞒。   褚少桀的话时时从他耳朵窜进脑子,白细红着耳朵说没有事,武生们还在集合,霍铮在人群中交待下一场蹴鞠赛的注意事宜,他无心打扰对方,挑了个地方坐好,乖乖等霍铮忙完。   方子尘找到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位置,道:“白细,你方才可真吓到我了,那人的腿离你就丁点儿的距离。”他用手比划着惊险万分的画面,“大伙儿给你吓出满身冷汗,还好褚少桀动作快!”   他又道:“你什么时候跟褚少桀关系如此好的?他竟然愿意自己挨那一脚也要救你。”   白细眉头一跳,“他被踢到了?!”   不久前褚少桀并没将此事说出来。   方子尘点头,“对呀,我们几个离他近的人都看到了。”   一听,白细眉毛拧成一条线,想起对方说的话,慌促不安,下意识认为自己无缘无故受了褚少桀的‘好意’。   “那我过去看看他……”   白细话没说完匆匆就走,褚少桀倒在他身侧时对他念出一句诗,学堂里夫子曾经讲过,那是古人对心上心表达爱慕之意的话,可他的心上人不是褚少桀,他若不与他说清楚,又沾到人家好意,难免觉得心里有愧。   可褚少桀见到他时总要逗弄他,白细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何就喜欢上了?   他一脸愧色出现在褚少桀面前,褚少桀肩膀上过药,趴在床头无所事事,白细进来那一刻,他的眼睛瞬间发亮。   “小兔子,你终于肯过来看看我了。”   言辞间流露着希冀,褚少桀的嘴巴动了又动,听到白细对他小声言谢。   他左等右等,撑起身子走到白细跟前,低声问他,“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白细摇摇头,“没有了。”他又说:“我在学堂听过你说的话,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啦。”   褚少桀:“……”他憋了半晌,在心里一个个摒除白细接触的人,想到最后脸色有点发白,“是霍武教?”   白细轻声应他,褚少桀这才有点死心的念头。   他想过方子尘和燕雪崇,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比起霍铮,能让白细时刻露出眷恋的眼神。   “……他是你哥啊。”话是褚少桀骗自个儿的,哪有兄弟是两个姓的。   他盯着地板,胸口窒闷。处在幻想中的纯洁小兔子不再是他所想的那副样子,褚少桀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两人无言,褚少桀压抑着失落,“我出去解闷,你、你随意吧。”   白细余光看到褚少桀是跑出去的,三两步就不见他身影,仿佛急着躲开什么。   ——   失意的褚少桀走的不过是借酒浇愁的老方法,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白细或许拒绝他,他会腆着脸皮继续对他好,退后一步,白细有了心上人,他不比旁人差,白细能发现他的好。   可那人是霍铮。   褚少桀打心底佩服霍铮,白细又与他朝夕相对,他咧咧嘴,一口酒入腹,泛出酸涩感。   那人即便是霍铮,他仍心有不甘啊。   一壶酒见底,蔓湿衣襟,褚少桀叫小二继续上酒,嗤笑忽落入耳中。   “你这家伙莫不是在借酒浇愁?”   褚少桀贯下酒壶,偏过头,视线锁在靠着窗户闲雅落座的人身上。   他抄起酒壶砸碎,啐骂几句,走到那人跟前,怒视对方犹如金色流光闪过的瞳眸,“你这家伙怎么也过来了?!” 第78章 一更-1-   蹴鞠大赛每年的获胜者皆是兴武院, 今年也不例外。   卯时前, 大赛结束, 健壮挺拔的热血儿郎们轻松夺胜,欢笑高呼, 游人围聚一时才缓慢朝外散开。留下来的妙龄姑娘有的不肯离去, 含着羞怯与蹴鞠场内的意中人眉目传情。   禹城有数千人,能遇到心仪的人实属不易,莫说要两个相互看不对眼的人遇上, 更是稀罕。   褚少桀大咧咧岔开腿, 挤入胡俨边上的位置。三壶烈酒下肚, 他有些醉意, 眼睛熏熏的打量胡俨。   胡俨闲洒小饮,他生得一副风流英俊之相,长眉入鬓,双眸狭长,暗金色的眼瞳细细凝视人时,却给人深情专注之感。七分不羁三分英气,绣有暗纹的月色华服衬得他超凡脱俗, 气度不凡。   褚少桀摇晃酒壶, 含糊道:“你这小妖倒是会装,时间才过去多久,混出个人模人样来了。”   胡俨浅笑不语,时间若放在几个月前,他定与褚少桀唇枪舌战一番, 两人都是傲气不饶人的性子,每逢会面针锋相对,扰得山里不安宁,否则褚爷爷怎么会赶他们其中一人下山。   看着褚少桀醉醺醺的样子,胡俨难得没有挑刺,神态悠闲的看对方笑话,“你怎么作成这副样子了,竟来借酒消愁,酒是好酒,给你这样牛饮,可不是浪费么。”   “你懂什么?”褚少桀喝醉了不忘讽他,眼睫落下,喃喃道:“我见过你的小兔子了,不,不对,他已经是别人的小兔子。”   褚少桀失落笑笑,小二送上酒,他掰开壶塞,对口痛饮、   胡俨停下举杯的动作,盯着他酒水打湿的衣襟,问:“你说的是小白?”   眼前浮现出干净纯洁的小少年,胡俨的神色这才起了些变化,他追问褚少桀,“小白在这座城内?他在何处?你快带我去找他。”   他看褚少桀顾着喝酒不回话,夺下他的酒壶,从腰间掏出碎银放在桌上结账,带起褚少桀,道:“走,带我去找白细。”   褚少桀和胡俨推推扯扯,破口骂他有病,扰乱人饮酒兴致,胡俨被他扯得有些恼,怒着将人推开,褚少桀醉在头上,手脚软得跟棉花似的,胡俨不轻不重的把他一推,他便坐在地上,反应迟缓。   胡俨立在原地冷冷看他,“酒醒了没有。”   客栈内的人纷纷停下对他们指指点点,褚少桀酒醉后就如胡闹的痞子无赖,被不知哪家的有钱公子哥教训。   小二笑容和气,狗腿的跑来劝解,生怕两人打起来把店里的客人全都吓跑。   胡俨掸了掸衣袖,嫌恶地挥散开那股酒味,“我先离开了,这个酒鬼交给你们解决。”   走在街上,行人的喧闹隔绝耳外。   胡俨沿着长河船坊踱步,折下一只蒲团花拈在手里,回想褚少桀酒后所说的话。   褚少桀和小白肯定有交集。   “公子,你要花儿么?”   途中路过的妙龄少女们把手里的花儿接连送给胡俨,在禹城,街上若遇到心仪的男子,便可将手里采撷的花送给对方,以示好意。   胡俨笑着收下,少女们捂紧羞红的脸跑开,躲在远处激动地小声议论,不知他是哪家门户的公子,急于打探。   ——   蹴鞠大赛结束,弘扬管的一行学生没有急着散开,几位武教带领一大群学子沿街游玩,吟诗作对,偏偏白衣的少年郎成群相聚,引来无数行人停下注目。   与白衣少年郎相隔的另一街头,是矫健的黑衣热血男儿。   兴武院拔得头筹后,有武生提议众人去酒楼痛饮一杯,两头的院长却当众出面,道两院学生难得相聚,比起饮酒行乐,不如一块游街,领略入夜后的繁城之美。   满城的蒲团花飘摇绽放,夕阳的照射下,花团镀上层层柔和美丽的光晕,花香弥漫,沁人肺腑,水火不相容的两院学生渐渐融合着并肩行走,黑融着白,白交加黑,武教师傅与夫子们当在前方带路,两位院长落在后方,慢悠悠踱步。   长侦先生一派闲色,看着神色寡言沉默的弟子,笑道:“年纪也不小了,为何成日还板着副脸面。”   院长尽力使自己看上去和蔼,“老师教训的是。”   长侦先生摆手笑道:“罢了。”   河廊是禹城夜色中的繁华一景,两岸有各色伶人弹唱卖艺,靡靡之乐混杂着风雅乐曲,打鼓的,卖画的,猜谜的,热闹的街尾中传来骚动。   燕雪崇早早从队伍人群中溜开,就在今天,他察觉到褚少桀对白细怀有的不轨心思,他比对方先看上的人都没得手,趁褚少桀有伤不能外出,他要买些贵重礼物送给白细,博取他的‘芳心’,至于霍铮,他相信待日后两人的事传出,他们不会有何好的结果,自己再趁虚而入,何乐不为。   他挤在喧闹的人群中朝珍宝店铺涌去,也不知怎地,一片吵杂的闹声中,犹如石玉相击的嗓音独独落进他耳畔,燕雪崇心神恍惚一震,回眸,后方人群中,一人气质浑然卓绝,风流洒脱,含笑的眼眸有暗金流光闪过,那人似乎朝他这看了一眼。   燕雪崇手里捏的钱袋吧嗒掉落在地,他张口喃喃,忽然明白何谓一见倾心。 第79章 二更-1-   人潮交织, 街巷漫步的游人止下脚步, 锣鼓声咚咚敲响, 众人视线投到水上开台的戏曲当中。高架而起戏台上,人影交叠, 长袖飞舞, 咿咿呀呀的软声禹语从水面迎风飘荡开,花香裹挟,游人摇头晃脑, 如痴如醉, 他们唱些什么, 白细倒听不明白。   乱成一团, 白细趁乱越过黑白色的人群窜到霍铮身侧,悄悄与他手指相扣,露齿微笑。   今天在蹴鞠场险象环生,霍铮记挂了他整整一日,此时难得有了两人独处的角落,霍铮环视周围,反扣白细的身子, 将他带到远离人群的暗巷内, 捧起他的脸颊抚滑,揽他入怀拥紧,掌心却沿着他的身子一寸寸往下游移,问他:“身子可还有哪里疼?”   关心则乱,霍铮忘记白细可是会骗人呢。   白细小声发笑, 老实道:“屁股摔疼了。”   他的屁股可金贵,每次做完那事后霍铮必须好好呵护的,如今他说摔疼,霍铮下滑的掌心准确探到那儿,轻细抚弄着软肉,道:“这里光线暗,我们尽早回去,给你抹些药。”   “不用不用。”白细腆着脸皮,脑袋埋在霍铮肩膀亲昵的蹭,“铮铮给我多揉揉就好啦。”   与另一头街集不同,巷尾阴暗的一角,高大男人把少年抵在墙上,以躯体遮挡,手臂小幅度的来回动作,低细吟声如幼猫儿叫般细细碎碎传出,霍铮给白细揉舒服了,替他整理好衣裳,牵着脸蛋红扑扑的他离开暗巷,与众人汇合。   ——   “哟,是燕小少爷,你的钱袋掉啦。”   小铺的掌柜认得他,弯腰替他捡起钱袋,鼓鼓的一包,可见里面的碎银不少。   财神爷上门,小掌柜决计要巴结,围着他问看上什么宝贝,嘴巴麻溜的说了一批新到美玉珍珠。   燕雪崇魂不守舍的推开小掌柜,步伐不稳跑了出去。   “等、等等……”   他不知如何唤那人名字,艰难地拨开周围游人,眼底只有那抹月色的身影,嗓音干哑,心焦难耐。   月色长袖划过,燕雪崇往前倾去半身,伸手一抓。   他终于抓住那人的一截衣袖,同时步伐与擦肩而过的人相绊。   嘶拉——   燕雪崇手指泛白,揪紧了那截衣袖摔倒。   他倒在那人脚底,啃满一嘴尘土。狼狈地抬头,便撞进一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眼眸。   暗金色光华渐盛,赶在对方生气前,燕雪崇急忙开口,平日还算伶牙俐齿的嘴巴,说话时牙齿磕磕碰碰,“请、请你等一等……”   ——   蹴鞠赛后,书馆让学生们暂歇一日,隔天清早,白细换好素白儒服出屋,霍铮在院外打水洗衣,他笑眯眯过去接手,将洗干净的衣物晾上木杆,搜了一圈,问:“铮铮,兰婆呢?”   黑珍珠与猫儿也不见了。   霍铮凑近,在他额头落了一吻,白细嘟起唇,“这里也要亲。”   霍铮哑笑,“没说不亲。”   低下头把舌头吮进口腔,两片唇红红润润,霍铮才松开他,   “兰婆带黑珍珠和小猫出去溜达,要过会儿才回来。桌上有热粥,你先喝,我忙完就进去陪你。”   白细晾好衣服跑进屋,捧了一大碗粥,坐在霍铮旁边的小板凳上。他吹凉了自己喝一口,再吹凉喂对方一口,兰婆溜着两只小家伙进院,便看到井边两人粘粘腻腻的分一碗粥喝,她老脸都看红了。   白细与霍铮在弘扬馆门前分开,他跳下马车,另一边停靠的马车跃下燕雪崇的身影。   白细有点怕他的,脸皮厚,缠人,低头绕开,燕雪崇眼尖尖呢,张口哼着小调儿跟紧他,眼睛发亮,“白细,今日起我决定不再纠缠你啦。”   “呃。”白细狐疑,“你该不会又在想其他花招吧?”   燕雪崇仰高下巴,挤眉弄眼道:“我遇到了比你还要好看的人。”   白细:“……”他想那人可真倒霉。   “怎么,你是什么眼神呢?不信我?”燕雪崇又道:“那人的容貌真的很好看,眼睛是金色的呢。”   燕雪崇望天做叹,“我是燕家小少爷,能与我匹配的人,模样自然是要最好看的,我既已遇到那人,就不会想着你啦。”   白细埋头疾走,燕雪崇黏哒哒跟着,“不过你也不赖,我们还可以当个朋友,你看如何?对了,那人叫胡俨,他的眼睛可是金色的呢!”   白细匆匆踏进学堂,胡俨,他无意默念,心跳漏了半拍。   这名字,莫不是褚少桀与他说过的胡俨,小蝶?! 第80章 一更-2-   卷帘半敞, 清风送入, 长侦先生持一卷兽文语录, 最后一堂兽文课,到此就真正结束了。   白细应当学会的, 所学会的, 为时几个月的教学后,长侦先生对此满意,莞尔道:“明日课后起, 你就不用再过来。”   又道:“学海无涯, 我教授给你的不过是漫长学识中的一段, 你天资聪慧, 往后还需自己探寻此道,老夫只是个平凡人,在兽学方面接触的总归有限,你好好走这条路,日后定能有大收获。”   白细收好书卷,弯身鞠躬,对长侦先生行过大礼, “夫子, 学生谨遵教诲,定铭记于心。”   长侦先生认真端详,“来书馆也有一段时日,你可曾想过,日后是与大伙儿一般, 胸怀远志考取功名,还是钻研兽医一术,当个大夫呢?”   白细顺夫子的话应下,“我早已考虑好,等念完书,我就在城中开间医馆给动物们治病。”   长侦先生道:“医者仁心。”捋过长须,“只是,我如今有一事不解。”   “咱们相识也有半年,老夫早有疑惑却未曾问过你。”   先生学识渊博,竟然也有疑惑之事,白细忙道:“夫子请讲。”   长侦先生问:“你与那只龟是如何相识的?老夫瞧你年幼,你却说过你早时便与它认识。”实在好奇不过。   白细低头,先生教诲他,待他宽厚和善,想来也不该隐瞒起来。他道:“不知先生可否相信,世间有妖怪。”   他双手搅在一块,恐吓到对方,小声道:“夫子,我是妖怪,我的本体是一只兔子。”   白细用余光悄悄观察先生的神色,没有他料想中的恐惧和惊讶。   长侦先生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忖,又道:“你和霍铮在一起,他是个人,而你是妖,可曾想过若他年暮老去,而你容颜不变,旁人该如何言论?人的寿命只有数十年,数十年后他离开了,徒留你一个人在世,你可能会遇到更多人,又或许用数不尽的时间去思念他,这世间为情所伤、所扰、所欢的人有许多,霍铮走了便是形散俱消,而剩下的所有东西,都由你来背负。”   一个人背负两个人所有的回忆,度过漫长时光,目送他人来,他人走,唯独少了身边的那个人。   夫子所言,白细不曾去想,而今听夫子一席话,他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被霍铮用爱宠坏了,依照夫子的话试想霍铮不在他身边的日子,心口刺疼,惶然无措,有落泪的冲动。   “夫子,我不知、不知……”   夫子拂袖,示意他坐下,泡一杯热茶送到他手里,道:“你与老夫有缘,有个故事,今日我将它第一个告诉你。”   长侦聪慧,少年时便是位饱腹诗书,才华横溢,受人敬仰的人,弱冠之年过后,他与志同道合的朋友赴远州长游。   那年远州闹了荒灾,饿殍遍野,沿途尽是逃难的灾民,官府无道,百姓遭受重大疾苦,老年病弱,壮年当匪,孩童偷抢,动乱不安,他们一行人被迫停滞当地。   长侦一行人遇到劫匪欺压百姓,饱读诗书的人多会心肠怜悯,他们把身上所有钱财送予劫匪,将那群百姓救下,做了件无名善事。   长侦当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与友人离去当日,若非友人点醒,他竟不知救下的那伙灾民中,有个小孩一直跟着他们。   脏兮兮如流浪儿般的小孩,长侦心善,把小孩带走给他了一顿饭,洗干净一看,才知他不过两岁。   两岁幼童,无父无母,处在非常认人的年纪,长侦试过让他离开,骑马出州时,小小的幼童颠颠却固执的跟在他们马后,他将其收养当他夫子,赐给他名字,抚养成人,教他念书,后发觉小孩在武一面颇具天赋,将其送到武院习武健身。亲眼看着小孩长大,岂料小孩在弱冠之年当日,对他表明不为世俗相容的情谊。   长侦当然不愿接受,小孩那年在全国武考拔得头筹,正是风光无限年轻气盛的时候,而他却已迈入不惑之龄,怎肯去扰对方呢。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长侦先生随着回忆,眼角浮起笑纹,“那人就是对门武院的院长。”   白细震惊,久久之后,他小声问:“夫子,你们如今……”   先生笑道:“那小子在朝里为官几年后辞官回来,挑在我这间书馆的对门,建起兴武院,一过又是十余年,我如今都七十多岁了,他不娶妻也不再说起那些心意,我两虽是师生关系,如今却更像知己,说与不说,不应当用世俗的关系去度量,放在心上便好。”   长侦先生和蔼地抚上白细头发,“孩子,你很勇敢,当年我就是缺了你这点血气,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不知能活几个年头,而他未曾有过任何成家生子的念头,我留给他的不多,纵使对他抱有有遗憾,如今也无从弥补。”   白细明了,“我不会让我和铮铮有遗憾的。”   哪怕他日后会背负两人的所有。   ——   沿回廊离去时,白细在院中看到还没回去的燕雪崇。燕雪崇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脸上抹来抹去,他心里还想着与夫子的一番谈话,思绪沉重,就没搭理他。   “白细!”   燕雪崇发现他,冲到他跟前拂平衣袖,“你看我头发可有乱?”   白细沉默,憋出一句,“挺好的。”   燕雪崇说他无趣,又道:“你大哥在外头接你?对了,我昨天与胡俨相约,他也要过来接我,你来看看我这身衣裳颜色如何?家里看管严厉,我挑了几件新衣裳留在书馆放着。”   白细耳边尽是燕雪崇叨叨不停的话,两人走出大门,两辆马车一左一右候在馆外,燕雪崇率先拔腿冲了出去。   白细摇摇头,朝另一侧靠近。   右方的马车内忽然跨出一名男子,男子下车,狂风一样卷到白细面前,燕雪崇和霍铮没反应到是怎么一回事,白细就被那人揽入怀抱,熟悉的气息沁入肺腑,趁白细愣神间,濡湿的触感落在额际。   “小白,可有想我?”   狭长眼眸化开迷人的金色流光,白细晕了一瞬,望着面前风流英俊的男子,梦游般叫他,“小、小蝶?” 第81章 二更-2-   霍铮脸一黑, 燕雪崇咬牙眼红。   他急冲冲跑过去要分开白细和胡俨, 胡俨占有性的抱紧白细斜睨了他一眼, “那天我在你身上嗅到小白的气息,果真没错。”   霍铮靠近, 停在胡俨三步之外, 肃声道:“小白。”   “哎!”白细如梦初醒,圆圆的杏子眼透了层水膜似的明亮水润,他欣喜望着面前俊美的男子, 轻轻用手臂抵开了一点距离, 却又被对方用力拢紧, 他笑呵呵地反手相抱, 道:“小蝶小蝶,真的是你呀,我不是在做梦呀!”   胡俨挑起笑容,伸手往他脸颊捏去,“不是做梦。”   白细:“嘿嘿嘿嘿——”   霍铮:“……”   燕雪崇眼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那晚他厚颜无耻缠了胡俨好久才从对方口中问出他的名字,眼下可好, 自己精心打扮一番, 人看都不看一眼,净去抱白细了。   他喉咙酸酸涩涩,牙齿磨了几个来回,道:“我说……你们抱够了没有。”   白细从胡俨怀中退开,笑容羞羞甜甜, “小蝶,你生的可真俊美。”他转身回到霍铮身旁,“铮铮,这是小蝶,我最亲的人啦。小蝶,这是霍铮,是我、是我最重要的人。”   胡俨这才把目光转向霍铮,玩味的咀嚼白细的话,“最重要的人?”   他逼近白细,霍铮将白细拉到身后遮挡,沉着的眼神与金色眼眸交汇。   在场的燕雪崇已知道他们两人关系,霍铮看白细与眼前这位叫做胡俨的男人关系甚亲,便没有选择隐瞒,道:“我和小白在一起了。”   “小、白。”   胡俨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白细的名字,双臂环绕,质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才与你分开多久,你现在就背着我找了个男人?”   胡俨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客气,目光精利的把霍铮从头到脚审视,“小白心思单纯,容易着了人家的道,你该不会看他轻易哄着,欺骗他吧?”   燕雪崇左看看白细,左看看胡俨,格外不甘的挤入他们当中,“胡俨,你和白细认识?”   胡俨扫去一个冷眼,“岂止认识。”   燕雪崇涂抹了些粉的脸更白了,那天无论他怎么缠着胡俨,胡俨都不搭理他,后来不知为何,他将名字告诉自己,还主动说过来接他……   “那、那你过来……”   胡俨继续与霍铮对视,“自然是找小白。”   燕雪崇呐呐,“好、好吧。”手脚有点冷,心里也受到委屈,不过胡俨都不看他,他扁扁嘴,安慰自己道:罢了罢了,被胡俨骗就骗了,反正也不掉一根毛。   他瞅着白细,心想和他白细是朋友,胡俨又是白细很亲的人,换个角度想,胡俨不也成了他很亲的人吗,想罢,嘴角挂上微笑,若是胡俨肯多看他一眼就更好了。   白细与胡俨重逢实在高兴,一手牵着霍铮,一手拉着胡俨衣袖,身后还跟着个眼巴巴的燕雪崇,“小蝶,你可有地方落脚。”   胡俨这几日都在客栈暂住,“没有。”   霍铮眼角抽动,果真听到白细说:“那你就过来和我们一块住,院里还空有两间厢房,我回去和兰婆说说,她心肠好,断然不会赶你走。”   胡俨问: “兰婆是何人?”   “她是我和铮铮的干娘,我还养了一只狗,唤黑珍珠,黑珍珠有只猫媳妇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霍铮插不上话。他性格寡闷,私下与白细独处时才会多说些话,现今胡俨和燕雪崇都在,亲眼看着白细与胡俨此等俊美卓然的男子熟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听胡俨要去白细那座院子落脚,燕雪崇也动起了心思,奈何他念头刚起,燕家出来寻他的护卫拦着前方的路。   巷口寂静,守卫道:“小少爷,夜深了,老爷吩咐我们要把你带回去。”   胡俨这才施舍他一道眼神,“哟,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啊。”   “对对对!”燕雪崇傻笑,“燕家空出的门院很多,还有人伺候,你要不要过来……”   胡俨哂笑,“我与小白多日未见,肯定要与他一块住着。”   燕雪崇的失落不掩于色,“噢,那我先回去,不然我爹又该罚我。”   三人并肩越过长长的巷子,心思各异。院门前落有满地的花,胡俨折了一朵别在白细发上,白细羞羞地笑了笑,霍铮目色平静,实则暗恼起自己木讷,他怎么就没想到摘多花送给小白呢。 第82章 一更-、-   夏季炎热, 巨大的古树立在院中, 为整座大院添加了几分浓荫凉意, 黑珍珠与猫儿喜欢趴在院里的石板上纳凉,白细时常与它们嬉闹, 霍铮便牵了藤蔓回来, 在院中架起一个秋千,供他玩闹休息。   闲休当日,三人手里提着锄具在院子里修葺, 兰婆院中来了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 不消两日, 邻坊间传了个遍, 好多小姑娘都找着借口朝院里跑,一睹胡俨容貌之姿。   燕小公子带着家丁赶到大院门外堵人时,门外候着几位小姑娘你推我让,羞红着小脸不敢进去。他揣手驻足听了一会儿,神色凝肃,他就知道,这些人全是来看胡俨的。   燕雪崇两手交握搓了搓, 忧心忡忡。自己发现的宝贝让好多人觊觎, 得看牢了呀。   抬手,家丁恭敬地把小镜子送到他手里,燕雪崇打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饱满,面无瑕疵, 发冠束得整整齐齐,衣裳无一丝褶皱,这才收起镜子扔给家丁,仰起下巴,矜骄道:“你们都在这里等候,没我吩咐不许进来,也不准任何人进去,有人胆敢强闯,你们就拦着。”   家丁点头言是,燕雪崇把带来的礼盒拎起,跑到大门外叩锁。   霍铮和胡俨把体力活包揽,白细只能围着院子除杂草,有人叩门,他提上小铲子跑近,赶在霍铮到前把门打开。   “白细!”   燕雪崇压低声音,“胡俨在这里吗?”   “在的,他和铮铮留在后院干活。”   “那、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燕雪崇泛起紧张,礼盒塞进白细怀中,沿发鬓摸了会儿,语气不乏忧愁,目光求助地看着白细。   他小声嘟囔,“白细,我总觉得胡俨不太喜欢我。”   胡俨抱过白细也亲过,光是想想他都眼红的不行,“你都有你大哥了,胡俨你不要的吧?你教教我,我要做什么他才对那样对我?”   白细眼色微变,古怪道:“你不是不喜欢男人么”还笑话他是兔子来呢,白细虽不是记仇的性子,却担心燕雪崇会给胡俨带来什么伤害。   燕雪崇垂下眼神支支吾吾,“就、就不一样了啊,我觉得胡俨挺好的。”   骄傲跋扈的小公子突然转性,白细半晌无语,道:“那你乖一点吧。”   学乖了,说不定胡俨不嫌他烦。   他们进了后院,蹲坐在泥坑里刨泥巴的黑珍珠回头对燕雪崇吼了两声,吓得他躲在白细身后,眼角却直勾勾瞟向胡俨,弱声叫他,“胡俨……”   霍铮趁酷夏来前,打算弄一间地窖,置放酿好的酒,夏天时还可以将冰块储存进去,给白细弄些冰凉可口的小甜食解馋。   地窖弄起来不算方便,他得抽空闲的时间准备,多了胡俨帮手,速度加快不少,两个大男人忙活时,偶尔交谈几句,霍铮从胡俨口中知道不少他和白细相遇相认的事情,初下山时的兔子,笨得让人心软。   燕雪崇突然插话,胡俨分神,看到他,眉头稍显不愉,“你这小孩怎么又跑来。”   白细道:“小蝶,他来看你的。”   燕雪崇抓紧白细的肩膀,连连点头。   胡俨却道:“我对你可没兴趣,别费心了,我要真喜欢个人,怎么也是小白那副样子的。”   霍铮听得脸色一黑。   胡俨清嗓,“我只是打个比方。”   燕雪崇自幼受宠,性子骄傲,做什么都不需要遮掩,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胡俨精明,一眼就看得通透。他最先利用燕雪崇找到白细,本还想捉弄他做个乐趣,接触后发现这小公子本性不算坏,和白细又认识,就打消那念头,干脆利落的回绝。   当着两人一狗一猫的面被胡俨拒绝,燕雪崇脸色挂不住,红白相交。   白细察觉抓在肩膀的手颤抖,扭头一看,燕雪崇鼻尖红红,眼神划过狼狈,维持他骄傲的样子。   他轻挠长发,打算下坑和霍铮靠近,燕雪崇却死抓紧他不松手,小小声的开口,“等、等一下,你先别走,给我挡一会儿。”   燕雪崇心里苦,眼眶不酸也不热了,才放开白细,羡慕地看着霍铮扶扶牢他的手,抱人下坑。   胡俨始终背对他们,举锄挖地的动作在燕雪崇看来也是那样优雅动人。   男色迷人眼,燕雪崇咋咋舌,暗道:罢了罢了,不就被拒绝么,又不掉两根毛,他可不会轻易言弃。 第83章 二更-、-   天气清朗, 严冬时学生们窝在学堂内取暖, 入了夏, 学堂内大敞门扇也不易散热,小憩的时间, 众人就都往庭院树荫底聚集乘凉。   小憩时光学生们多谈论城中兴起之事, 今日却大有不同,大伙儿围在一块闹成一锅,听闻建有二十余年的弘扬馆, 将要迎来一次巨大的变动, 变动是何, 大家也说不准, 接二连三的猜测着,大家都好奇。   方子尘靠在白细边侧,手肘抵撑下巴,昏昏欲睡,他强撑起精神,拨弄池子里的水玩搅,道:“白细, 你觉得书馆此次变动是什么呢?”   白细摇头, 他从来不去想过于复杂的事,每天睁眼闭眼时,霍铮待在他身边,就是他最满足的事情。   “去去去,该去哪儿凉快就去哪, 别跟在我身后。”   燕雪崇挥舞衣袖,示意那群跟班赶紧走开,径直走到白细身侧站着。方子尘惊疑,将白细拉到嘴边,凑近问他:“燕小公子这两天为何总跟我们一块儿待着?”   燕雪崇凉凉道:“方子尘,别以为小爷听不到你在说什么,我和白细成为朋友,与他待一起你有何想法?”   方子尘闭嘴,愣愣摇头,不敢有任何想法。   “算你识相。”燕雪崇挑眉哼笑,转头迎视白细,那副骄矜的神色转眼间变得低眉顺眼,嘴角翘起状似二傻子的弧度。   “白细,你同我说说胡俨平日口味如何,喜欢吃些什么呗?家中请了平南一带的大厨,我想让厨子弄些好菜送到你们那。”   他不遗余力的讨好胡俨,从穿衣打扮到起居饮食,燕父近日还纳闷他怎么转了性子呢。   白细好笑,温声温气道:“小蝶当日拒绝你,我明明察觉到你在伤心难过,今日怎么又……”   “你不懂。”燕雪崇正色道:“他定是没看到我的诚意,有朝一日我绝对能用我的真心和诚意打动他。”   两人的对话令方子尘听不明白,欲问个清楚,夫子却让四个分院的学生全部到庭院里集合,有要事相告。   清一色素白儒服的学子们涌到院中央,弘扬馆这头稍晚了一步,对门的兴武院却已炸开一锅,喧闹声都要将屋檐掀了。   “院长,咱们武院凭什么要跟弘扬馆合院,文武两道井水不犯河水,自古以来哪有文武相融的道理,倘若要咱们跟那群白皮书生在一间院子待着,还不如把我们操死在训练场上!”   武生们情绪高昂,振臂挥拳,“对,咱们不干!不能跟文院合并!”   院长微不可察的紧了紧眉头,石武教魁梧健硕的身姿往武生们眼前一站,吼道:“听院长说话,皮痒啦,嫌训练的量轻是吧,明天起加三倍!”   院长平心气合道:“此事我已与弘扬馆的长侦先生商量好,我知道你们对文理抗拒,不服训。你们可曾想过,你们这副蛮烈的性子,如若日后有人在武考中进朝为官,为官之道,可比武学大有讲究,礼节为重,贸然得罪了人,那可是掉脑袋甚至株连九株的事。”   “武能健身,却不能修心,文武并重,我不要求你们念书念得多厉害,但为人最根本的道理,礼节礼法,这些你们都该学习。”   武生们一片默然,为首的褚少桀拍掌即合,道:“我支持合院。”   武院难得安静下,弘扬馆的文生们与他们方才的反应如出一辙,面色崩裂地看着长侦先生,难以置信。   方子尘维持目瞪口呆之色,“合、合院?!”   白细在心底默念一遍先生放出的消息,与旁人不同,暗自窃喜。   文武在他心中等同无异,若两院合并,不正意味他和铮铮同出同入,一块在院里念书习武。   文生举手示意,“先、先生,那帮黑皮粗人蛮不讲理,若我们与他们发生争执,他们动起手,我们又应当如何?”   先生笑道:“武院有武教师傅镇压,他们若敢伤人,轻则受惩,重则送到官府那去。我知你们对此排斥,但若你们能习武,无需像武生那般能打能摔,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即可。”   “文生给外人多为书呆、病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之象,可你们试想过当真如此吗?书不能死读,且场上大多学子体态单薄,天气变化就易病倒,能读书可谓好事,咱们满腹诗书与才华,不能平白浪费,拥有一副强健的身子骨,方能长久走这条路呀。”   众文生沉默,人群中,一只纤白的手举起来,白细道:“我支持合院。” 第84章 一更=1=   鸦默雀静, 学生们投向白细的眼神, 跟看怪物似的, 有学生悄声道:“我看他八成事疯了吧,和武生合院, 未免太儿戏了!”   一时间所有学生都将矛头指向白细, 围绕他悄声指点,仿佛白细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方子尘护短,挡在白细跟前与那些学生们争得脸红脖子粗, 文武两院该怎么着是先生决定下来的事, 他们发生再多的口舌之争也改变不了。   方子尘一人不敌他人数张嘴, 燕雪崇带着他的跟班们混入局中, 你说一句我回三句,众人争执不下,枝头上的树叶震落纷纷,鸟儿们立在树梢,侧起脑袋看他们的热闹。   夫子头疼地让大家肃静,又道:“文武并重,势在必行, 大家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无可厚非, 我与武院长仔细商讨过,合院后大家试着相处三个月,若三个月后你们仍然觉得无法接受,可由着安排遣去城中贤雅书院,贤雅书院是这城内数一数二的文学院, 近两年的发展较弘扬馆而言不分上下,院长与老夫私交甚好,三个月后你们对文武双行无法接受,老夫便推举你们过去。”   一听此事,学生们愈发心不甘情不愿,“不走,我们不走!”   他们在书馆里少说待有三两年,念书虽然刻苦,对此地也是存有感情的。   学生发声道:“那咱们就试着留下来三个月,若那群黑皮粗人敢动手动手……”撩起衣袖,亮开一截白手腕毫无威胁里的挥了挥,“休要怪咱们合起伙来,对他们不客气!”   合院之事不胫而走,传遍整座禹城。   自古来从未有过文武并行的学院,此消息立马成为城中茶后闲谈最火热的话题,外头传得热闹,一条街对门相隔的两院,动静也不小。   休息时间,两院门外人头涌动,无一人出声,一黑一白的双方年双方年轻人,环臂抱胸慢慢走出大院,沿街排开一字长龙,面对面相互凝视,展开以眼神为主的较量。   白细在一伙儿学生中蹦蹦跳跳,眼尖的发现霍铮跟在武生后出来,便窜了过去,“铮铮铮铮!”   他跑得快,不慎让人群中横出来的腿绊中,跌下时霍铮手脚迅速地把他撑起扶稳,有惊无险,白细趴在霍铮怀里习惯性蹭弄脸颊,他讨巧的小动作令霍铮情不自禁,伸手在他发上轻揉即分,“当心点。”   众文武生们:“……”   都还没正式合院呢,这师生的关系就好成这般。   学生们当街相视是两院院长准许的,美名其曰在合院前给大家一点时间适应适应,情况持续三日,所幸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当初水火不相容的两群学生,现如今能维持着心平气和之色,面对面说上几句话。   有讽刺的、有教唆的、有挑衅的,就是没有动起手来。   白细从怀里的兜内掏出一袋小糖,送到霍铮面前,眼睫弯弯,“你吃。”   霍铮从容接过,塞进嘴里含着,“糖很甜。”   武生们默,文生们默。   燕雪崇酸溜溜地咋舌,“胡俨怎么不来呢。”   燕雪崇每日课后都往大院跑,对胡俨迷恋的心思日益渐深,胡俨不仅相貌气质出众,他还见过胡俨和霍铮在院里热身对招,更绝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从未遇到过胡俨这样完美的男子,对他的那点置之不理和无情,都不算什么事了。   白细与霍铮正享受两人间的小小甜蜜,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锁在白细身后。   霍铮低垂的眼眸从白细身上收回,迎上斜靠在石狮边的褚少桀。   “铮铮,你在看什么?”白细悄声回头,石狮无人,霍铮摇头道:“没看什么。”   眼前浮起褚少桀方才的视线,那是个复杂的眼神,既透着不甘,又露出不舍,还有淡淡的释怀与留恋。   霍铮问他:“最近褚少桀可有再接近你?”   自那日蹴鞠赛过去,褚少桀被白细当面回绝就没有出现过,白细轻轻摇头,“我与他说清楚啦。”   霍铮道:“说清何事?”他竟不知白细和褚少桀单独有过谈话,那点独占的心思无端端又跑出来。   白细把霍铮拉到背对人群的墙角,没忽略掉众人诡异的视线。   他小声道:“我都忘记与你说了,褚少桀明白我和铮铮你在一块,所以他不会过来了。” 第85章 二更   褚少桀对白细的心思来得奇妙, 来得奇妙的感情往往固执。饶是白细回绝了对方, 霍铮心底那股酸酸的劲, 不受控制冒出来。   或许源于男人的占有欲作祟,霍铮这个看上去稳重从容的人, 无论平日里表现的多么风平浪静, 对胡俨、对褚少桀,依然坏有些小‘敌意’,这些明明都与白细无关, 他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冒出酸水。   喜欢白细的人, 他也会悄悄妒忌着。   指腹停在白细的眼角轻缓摩挲, 霍铮低沉道:“想抱一抱你。”身后不远的地方都是学生,他不能。   白细亲昵地紧贴霍铮掌心,“再过不久,咱们就可以同在一间书院,你闲时来看我念书,到我休息了,就去看你教武。”   时辰到, 霍铮放开白细催他回去, 途中与院长相遇,他侧身避让,院长稳声道:“霍武教,合院后你们该收敛些,若为院里所有学生知晓你们的事情, 对你对他都不是件好事。”   霍铮:“……我会注意。”   ——   合院一事定下,文武合并后,所教学的不仅仅只有文和武,一来担心两面教学令学生们心生枯燥,二来以便丰富他们的学识,涉及更广阔的技巧。   文武院新定名为弘兴院,禹城乃至全国,第一座实行文武教学的地方。学院对外发布消息,广纳贤才多德之人,院内增设琴棋书画、武教先生。   短时间,消息经由住民奔走相告,从外地慕名而来跃跃欲试的贤人武士不在少数。   后院的地窖建成大半,霍铮不在时,就有胡俨接手整弄。   黑珍珠与他混熟,成天带着猫儿绕着他闹腾,晌午时分,兰婆从灶房内端出熬好凉放的酸梅汤,送到后院给他消暑。   兰婆没想到气质不凡的胡俨干起活来厉害,得知他是白细的兄长,两人世间再无亲他血亲,也愈发疼惜他,把他当成孩子疼,前两天夜里,胡俨就当着白细与霍铮的面,认她当了干娘。   兰婆老年膝下认了三个干儿子,别提多高兴,三人出众,她遛狗时也不跟外头的街坊邻里炫耀,精神一日比一日好。   白细和霍铮从书院回来,霍铮牵马喂过后转去灶房准备晚饭,白细穿到后院,进了地窖找到胡俨,他身后跟着燕雪崇这个小尾巴,胡俨瞧见他,眼皮都懒得掀了,心道这富家小孩毅力不一般。   “小蝶!”白细跑近,兴奋道:“书院要招收新的夫子了!”   胡俨到禹城已有一段时日,这段时间无非留在后院建地窖,或带着黑珍珠与猫儿沿河廊溜达,白细担心他闲出毛病来,得知书院广纳贤士的消息,第一个便想到胡俨。   胡俨精通琴艺,去征个琴乐夫子断然不在话下。   燕雪崇目光闪动,他也极想胡俨到书院里做个夫子,如此一来,便能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胡俨挑起长铲,展开帕子擦汗,“琴乐夫子,听上去倒是不错。”   燕雪崇附和,“极好极好呀,月钱可高,学生们也乖巧听话,不会教你厌烦的。”   胡俨失笑,“那你怎么不听话。”   燕雪崇噎住,喉咙发哽。   “我……”   胡俨挑开长眉,做出凝神静听的姿态。   燕雪崇:“……”他忙缩进角落画了会圈圈,默念: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掉六根毛七根毛,念完,打起精神拎上小铲帮忙干活。   白细捂嘴偷笑,燕雪崇每天晚上随他过来,此事便每天来一遍。   燕雪崇不是个吃闷亏的性子,谁惹他一分他非得回敬十分,白细无意将墨水泼他身上那次,都给他记恨上好长一段时间,唯独遇上胡俨,次次碰上石头,也次次都缩进角落憋着,跋扈的性子收敛不少。   选拔贤人武士的时间就在这一个月内,胡俨已决定留在禹城,遇此机会,便也去了。   弘兴院近一个月热闹的很,两院学生相聚一堂,又招待了不少前来应征的人,当以胡俨最为出众,不光是容貌,他的琴艺卓绝,很快博得夫子们的赞赏。   不久后,胡俨成为弘兴院的琴乐先生,也因他生得俊美,调侃有趣,火速成为全院最受欢迎的先生。   为此,燕雪崇苦恼不已,因为他发现,院里有学生喜好男风,还把主意打到胡俨身上来了。 第86章 一更- -   后院地窖建成, 霍铮花去每月一半的月钱,买来些冰块置入存放。   冰块的价钱不便宜, 多为富家权贵门户里夏天供用, 寻常百姓很少有人舍得花钱买。   在一次游街中,霍铮发现白细喜欢喝那些在冰块里冻存过酸甜冰凉的果水。   每逢天热酷暑时,马车穿过集市, 白细总眼巴巴地缠霍铮买上一杯冰果水,你一口我一口的分, 霍铮多给他买一杯,白细又不愿意, 怕是浪费钱。   论过日子,白细有了自己的小主意小算盘,霍铮想给他添置衣裳鞋袜, 都需与他提前言明,不再随意挥霍了。   手里存攒的钱剩余后, 霍铮一改曾经几年都不换新衣物的旧习, 年前与年底按时添换衣物。   白细模样易招人喜欢, 沉闷内敛的男人感到危机四伏, 两人虽心系彼此,霍铮亦从不是那等眼识浅薄, 只注重容貌的人。   自尊心作祟, 他嘴上不说,暗地里却也学着胡俨,打扮起仪容, 做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兰婆院中三位风格迥然不同,相貌出众的男子,令街坊四邻的姑娘们愈躁动,奈何三人回院后关起大门很少接客,一墙之隔,隔去妙龄少女的春思。   霍铮着重起装容后,白细自当被他迷得七荤八素,恩爱的两人招来胡俨时时酸上两句,笑话白细没出息。   院中栽种的花自春天来时便相互绽放,夏后,入目的姹紫嫣红,花香满园,芬芳四溢。黑珍珠是一只爱花犬,很少去折腾院里的花花草草,有时候小猫儿在花丛内打滚,它还会将猫儿小心叼出来,讨好地舔着它,猫儿便也不去折腾这些花草了。   清早,霍铮和白细一前一后从房间出来,胡俨和兰婆没有起身,两人并肩蹲在井边的石板上洗漱干净,白细仰高脑袋撅嘴,“铮铮。”   霍铮俯头亲他,大舌头勾着小舌头含弄在口腔内翻搅,搅弄后抵在舌头下的软软小窝舔舐,白细气喘不已,霍铮方才松开他,哑声笑道:“舒服了?”   白细眼儿湿亮的点点头,“舒服了。”   把他伺候舒服,霍铮才回屋准备早饭,白细则拎起扫帚打扫院内的落叶,分工明确,形成无言的默契。   汪汪——   黑珍珠响亮的叫声划过庭院,告诉白细外头有东西接近,它叫声刚落,门外那家伙凌乱叩门,白细过去把们掩开一条缝,大眼迎上小眼,马儿长长的睫毛刷动,告诉白细,它受王八龟神医之托,给他送点东西。   马背上负有一个小箱子,白细取下,摸着马儿的鬃毛抚顺,与它道谢。   马儿连夜跑了一路,与他讨要些草料填腹,白细很快引它到马舍,霍铮趁着热饭的空闲,过来喂好两匹马。   木箱古旧,锁头都带了锈迹。霍铮撬了半晌,打开箱子,将里面置放的东西交给白细。   是一卷破损的羊皮卷,内附有王八龟神医写在树叶上的扭曲字迹,说这是它整理龟窝时发现的一份兽医古籍,古籍留在它手上也是浪费,遂嘱咐马儿将此送到他手里。   “铮铮,你先忙,我回书房给神医回封信。”   他附到马儿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话,进了书房,不久后拿着一封字迹未干的信件,仔细系在马腹上,马儿还得跑一趟,愈发卖力的食用草料。   羊皮卷上有好几道破损开的缺口,白细展开查看,上面记载了几道非常古旧的疾病和方子,略过缺口时,白细艰难地拼凑着其中剩下的字迹,忽然睁大眼。   卷里里边记载了兔子怀孕之况,在未严明分有雄雌的情况下。   白细手捧羊皮卷分神,满脑子想竟是他也可以怀有身孕吗?   透过窗户望向把早饭端进院中的男人,白细因为此事无端端红了脸,把羊皮卷仔细收好,快步离开书房。   ——   胡俨已在弘兴院内任职琴乐先生,每天一早,他们用过早饭,三人同乘马车去弘兴院。   马车拐出巷口,另一架等候的马车并行齐驱,燕雪崇掀开车帘,张头探脑,“胡俨、胡俨。”   白细拉开帘子,燕雪崇望见车内的人,忙将所带的好酒举起,胡俨好酒,燕雪崇多了个讨好他的法子。   两车相隔,胡俨道:“我如今是你的先生,你这般直呼我的名字,不妥。”   燕雪崇改口,“先生。”   胡俨直言:“赖皮赖脸。”   燕雪崇没接话,眼睫笑眯眯的,落下车帘时,对着虚空的一点叹息,羡慕起白细和霍铮来。   当朝男风为人不耻,好像有几个钱就能随随便便找兔子玩玩,燕雪崇不是没有想过,既然他爹不准他近女色,那他就去看看男色好了。   私下真要与那群好友去见识,临时却怯起了胆,有人想靠近他,那股脂粉的味道一熏,燕雪崇当场就找借口跑了。   兔子们打扮的妖里妖气,清纯一挂的还不如白细,那面容俊美的,更不及胡俨。   更重要的是,燕雪崇仅踏进香红之楼半步,愧疚之感源源生出,好似做出对不住胡俨的事。   马车停靠在弘兴院外,四人下了马车,平日里燕雪崇见到胡俨巴不得变成尾巴长在他身后,今日却故意落在后头慢悠悠的走,笑着让人把带来的好酒送到胡俨手上。   白细眼尖的发现,燕雪崇走起来有点瘸。 第87章 二更- -   弘兴院四院分成八院学生, 每日编排不同的教学。   燕雪崇跟在白细身后溜溜达达进了琴房,他们第一堂课是琴乐, 古朴的琴摆放在教堂上, 胡俨走进琴房,学生们手里抱琴陆续走到自己的位置,摆琴落座。   合院之后的八个分院, 皆由文物生错乱开,依照人数比例组成, 两方学生最初维持分明的界限,文生在右, 武生在左,两位院长巡视完,两人暗忖后, 决定打乱学生们的位置,由抽签决定, 极大提高了武生与文生同桌的机会, 借此磨磨他们的性子。   白细与燕雪崇坐了一桌, 他低头看着燕雪崇桌底下不自在摆开的腿, 接触兽医一方面后,对伤也有了解。燕雪崇走起路姿势不对, 他把写好的小签条递过去, 问他发生何事。   燕雪崇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掀开一小块下摆,露出的小腿包扎上过药。   他嘴角下拉成一道委屈的弧度, 回给白细的签条上写着:我被我爹打了。   燕家除了燕雪崇,往上还有两位公子,他的大哥与二哥。   家风严厉,那两位燕家少爷自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养着,燕老爷一直想要一位女儿,可夫人第三胎生下的,依旧是位小公子。   燕夫人到了年纪后身子一直娇养着,大夫说她再生一位就要折损元气,燕老爷对他夫人感情忠贞,未曾纳过任何小妾,也因此,对这第三位出生的孩子格外宠爱,或许想要弥补没有女儿的遗憾,把他当成女儿养。   可无论燕家怎么养,都改变不了燕雪崇是为男娃的事实,他在所有人的娇宠下长大,养成一副跋扈张扬的个性,燕父意识到儿子过度骄纵时,已经改不回来,只能愈发严格的管教他。   燕雪崇近日没皮没脸的纠缠书院先生一事,不知何时落到燕老爷耳中,昨天他从兰院被家丁护送回燕家时,燕老爷的马车就停在隔街上看着。   燕老爷亲眼目睹自己的小儿子自课堂结束后,由书院一路缠着先生回到大院,天色晚了才依依不舍回去,他痛心疾首,想到孩子不光是性子养歪,还养出了龙阳之好。   富家门户也有不少人私下里养些兔子取乐,但总归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即便心知肚明,大家也都藏着掖着,哪像燕雪崇这般,死皮赖脸的纠缠,对象还是他的琴乐夫子。   当晚燕雪崇从兰院哼着小曲儿回家,家里迎接他的是燕老爷黑如铁锅的神色,义正言辞的告诫他不准再缠着胡俨,燕雪崇定然不从,脑子一热,吐露出自己对胡俨的心意。   燕老爷严声厉色命他改正,燕雪崇没延承下他爹那颗聪明的脑袋,执拗的性子倒如出一辙,梗着脖子就说非胡俨不可,燕夫人在场都阻拦不下,燕老爷命管家把荆条取来,对着他狠抽一顿。   燕雪崇不仅腿下有伤,前身后背都有,好在他爹打人不打脸,不然他可没法来学院见人了。   牵动身上伤口,他疼得咧咧嘴,眼睛却闪着光芒,痴迷地看着台上的胡俨。   白细这才意识到,燕雪崇对小蝶执着的程度恐怕无药可解。   “夫子,学生有个地方不解。”燕雪崇故作疑惑,向胡俨讨教琴艺。   燕雪崇成为琴艺课堂中最勤学好问的一位学生,也是进步最大的学生。时常借着学琴的机会,与胡俨亲近的接触。   胡俨下去拨着燕雪崇面前的琴时,嗅到一股若隐若无的药味儿,他垂眼看着对方,发现这小公子精神不如往日精灵,嘴角的笑容完全是强撑出来的。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胡俨来到禹城有一段时间,每天在学院与一群年轻的学生们打交道,心血难免冲上了头。   他本性羁放,为人师的作态端久了,骨子里便感到压抑起来。   这日学堂结束,他没有与白细两人一块乘车回兰院,特意避开燕雪崇,拦了辆马车到城内最大的红楼放松。   红楼内的女子不卖身,她们才艺各色,容易讨得些有钱人家又自命不凡清高的公子赏识。   胡俨入了楼内,就受到热情地款待。   随着他的消失,燕雪崇从家丁口中得知胡俨的去向,只是家丁跟到袖香街时便折回去忙着通报,报错了一条消息。   青楼与红楼同接对邻,胡俨是进了其中一楼不错,家丁给燕雪崇报的却是青楼,他一听到胡俨去青楼寻欢,眼眶都热了。   被他爹打时,燕雪崇心里想着胡俨,愣是鼓足一口气咬牙没求饶,此刻他急红了眼,顾不及药上到一半的伤口,瘸着腿脚要爬上马车,吩咐马夫赶快驾车过去。 第88章 一更=·=   夏天气候多变, 燕雪崇驾乘马车赶去袖香街的功夫, 明朗的很快被飘来的乌云遮蔽, 积聚的墨黑云层渐渐浓厚,卷起凉爽的风, 远远的云幕下不间断传来沉闷的雷鸣。   夏雨说来就来, 豆粒般的水珠从天上一粒粒砸落,紧接着汇成一大片,吵闹的落在车厢顶, 摆街的小贩与游走的行人迈快脚步找寻宽敞的屋檐避避雨, 燕雪崇频频拉开车帘, 扬声催促马夫再快些驾车。   马夫驶入袖香街, 夜色渐弥,青楼灯火明亮,歇了一日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扭动纤腰,依在凭栏上娇声呼吆客人,但凡经过袖香街的男子,多数经受不住美人们娇滴滴的叫唤, 即是不与美人共度春宵夜, 也要进去搂着人小酌两杯,过把温香软玉在怀的瘾才离开。   比起青楼,对门的红楼到显得安静许多,伶声丝乐在飘摇的风雨中悠悠传荡,楼外不见招揽客人的身影。   燕雪崇跃下马车, 家丁来不及为他撑伞遮雨,他一拐一瘸地急冲冲朝青楼里跑,停在门外,稍加整理雨水打乱的头发,领着家丁进去,临入门,忽然起了犹豫。   胡俨会不会不喜欢他这般鲁莽的行为?   男人想寻寻乐子解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胡俨眼光高,指不定进来喝两杯酒,若他冒然出现,怕会让胡俨反感。   燕雪崇来回踱步,寻思着,楼内的姑娘有人迎到他身边,认出他的身份,笑容娇媚。   燕雪崇问她:“你们这可来了一位面容俊美的胡公子?”   姑娘摇头,软软的藕臂缠上他的手,笑道:“胡公子楼里今儿没有,燕公子倒是有一位。”   “没有胡公子?”他暗恼,与家丁再三确认,掏出一锭银子,吩咐老鸨出来。   扑着浓厚脂粉的老鸨很快出来迎接他,笑呵呵地收下银子,问他要找哪位姑娘,顺道把楼内的头牌都介绍一遍,燕雪崇连打几个喷嚏,脂粉味熏的他头晕脑胀,“你们这 不久前可有为胡公子进来?”   老鸨细想,燕雪崇让家丁再丢给她一锭银,她才笑道:“真没有呀,小公子,今儿下雨,楼内生意比平日夜里清冷好些呢,来的客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燕雪崇不高兴地瞪那家丁,家丁忙鞠躬认错,“小的、小的瞧见那公子入了袖香街就赶回去给少爷通报消息了。”   “罚你半个月的月钱。”   家丁欲哭无泪,苦着脸跟在燕雪崇身后出去。   雨势大,燕雪崇立在朦胧的雨夜暗巷中茫然驻足,他忽然把目光转向对门的红楼,对那办事不利的家丁道:“给你个将功折过的机会,进去打探人在不在里边。”   “小的这就去!”家丁冲进雨幕下,身影没入红楼,没多久便跑了出来,笑呵呵道:“小少爷,我与那里面的人打探过,胡夫子就在里头,我上楼悄悄看了一眼,的确是他。”   燕雪崇的软靴被雨水浸湿丝毫不在意,追问道:“那他在做什么?”   家丁道:“在听人弹琴唱曲儿。”   “可有搂、搂那些姑娘的身子?”   家丁忍着笑,“小少爷,红楼不似青楼,里面的女子只卖艺不卖身,胡夫子没搂人家。”   燕雪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不用扣去半个月月钱了。”   家丁咧咧嘴,“谢过小少爷!”瞧见燕雪崇下摆和软靴均湿了,家丁道:“要不进红楼里坐会儿?”   燕雪崇却没有了方才的勇气,“罢了,我就在外头等。”   他出来得急,身上的药味儿都被这场雨水冲干净了,没有上药的地方隐隐作疼,他嘶嘶抽着冷气,家丁眼尖的察觉,拉开车帘,道:“小少爷,雨水浓,回车厢里避避雨吧。”   他摇头,“不进去。”   固执地撑伞候在门外,饿了就咬上一口随身携带的小糖点,待那熟悉的人影接近大门,他往前靠近好些,又不敢真的过去。   一辆马车踩着水停在门外,挡去胡俨。车一动,胡俨就不见了,想是坐上眼前这辆马车。   燕雪崇傻愣愣地停在原地,漏过油纸伞的毛毛雨丝打湿了他的鬓发,家丁望着马车远去,道:“小少爷回去吧,免得着了凉。”   胡俨没有发现他。   燕雪崇说不失落是假,自己跟个大笨蛋一样站在雨里等,他撇撇嘴巴,准备让家丁扶他上车时,远去的马车突然往回赶,他扭头呆呆看着,马车停下,胡俨从里面掀开车帘,那语气听不出是恼还是什么,道一句:“你小子。”   燕雪崇笑出声,“夫子,原来你看到我啦。”   “上车。”胡俨不跟他废话,燕雪崇噢着要爬上自家马车,却听胡俨道:“过来我这辆。”   “咦?”   燕雪崇生怕是幻听,胡俨等不耐法了,他才手脚同步的过去,在雨中站一个时辰,身子覆着一层凉凉的水汽。   他猛打起喷嚏,瞧见胡俨皱眉头,忙用手捂着鼻子和嘴巴,极力憋好。   胡俨碰上他的手,“你就不知道回车里等?”   燕雪崇眨巴眼睛,“我不想,怕一不留神错过你。”   胡俨:“……”   他拉开车帘让马夫将车赶到药铺前,燕雪崇听了,着急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   胡俨都懒得掀开眼皮了,“你不是给你爹打的一身伤?小白告诉我了。” 第89章 二更-。-   雨水落在车帘, 沿着缝隙湿漉漉的弥漫进些许, 燕雪崇面颊烧热, 垂下眼,“我、我不想让你知道的。”   又急着解释道:“我不是要故意博取你的同情心……”   胡俨凝视他不语, 燕雪崇脑袋埋得愈发低了, 平时利索的嘴皮子这会儿叨叨不出什么缠人的话来。   胡俨道:“有件事我没和你说过。”   “何事?”燕雪崇巴巴地盯着人。   胡俨笑了笑,“最初看你如此缠着我,我起过些欺骗你的念头。你既然喜欢我这副皮囊, 我就把你勾到手里玩玩又何妨, 等你当真了, 我在把事情真相揭露出来, 把你给甩开。”   燕雪崇睁圆眼睛,目光充满不可置信,“……”   胡俨道:“你看,我并非好人,你表面上欣赏我的这副相貌,实则还不够了解我的内心。”   “啊!”燕雪崇惊乍。   胡俨有所料到似的,“你看, 我内心险恶, 不值得你如此执着,对吧。”   “不、不对……”燕雪崇连耳尖都红起来,低声道:“你、你怎么就没骗我呢?”   胡俨:“……”   燕雪崇越想越得劲,丝毫不为胡俨的欺骗意图动怒,“真的, 你若假意与我好,我两朝夕相对的时候,你或许就能发现我的好,我虽然有点不好……”   他的声音弱下去,“有很多不好,不过也总有点好的地方,指不定那时候你假戏真做,真的喜欢上我……”   胡俨:“……”   他不知该笑话燕雪崇脑袋里净想些清奇古怪之事,还是同情他。   燕雪崇骄纵跋扈,有时候心眼钻进缝里锱铢必较,有时却心大得很,甘愿被打,被骗,仍坚持缠着他。   马车停在药铺外,赶车的人进去按着胡俨的吩咐买来药膏。   燕雪崇缩回脚,“我自己回去擦药就好了。”   胡俨摸他裤腿,“你的车厢内可带有干净衣物。”   燕雪崇:“……有。”   家丁把备好的衣服送来,燕雪崇捧着衣服干瞪眼,不知如何是好。   胡俨催促,道:“赶紧换,换好衣服上药,再让他们送你回去。”   燕雪崇手脚哆嗦,当着胡俨的面脱去裤子,余光瞄到对方一直盯着他的腿,猛地咯噔,不停吞咽口水,满脑子却在惊嚎:胡俨看他了啊!   胡俨只是盯着他腿上的伤口看罢了。   待他换好裤子,两条腿被胡俨抬起,搭在腿上,他双手往后撑去,心跳到嗓子眼。   “胡、胡……夫子!”   胡俨面色平静,挑开药膏给他抹伤,细腻的指腹摩擦过腿侧的肌肤,燕雪崇整个人又烫又抖,要冒烟了。   富家门户里精养大的小少爷,哪里都生的娇嫩,他的容貌继承燕夫人,有着南地一带的清雅秀气,只是他性子张扬,往往令人还没细看他的样子,就先记住他的不讨喜的个性。   胡俨只给燕雪崇腿脚的伤抹药,剩下的,叫他自个儿回去差人涂抹,又道:“你究竟是不是你爹亲生的?居然下下狠手。”   燕雪崇自动把他的话理解成心疼他,暗道被他爹打得一身伤可值。   ——   雨水透过树,淅淅沥沥落在院里。   霍铮将黑珍珠的窝整弄好,遮风避雨,给两只小家伙舒服入睡。   白细打伞穿过庭院,先到门外查看一圈,回头时,撞上霍铮,被他圈入怀里轻轻搂抱。   白细扬高手,伞努力撑高,“小蝶怎地还不回来。”   霍铮接过他手里的伞,道:“兴许有事,他一个大男人,手脚健全还会武,不用过于担心他。”   霍铮稍显冷淡的语气叫白细狐疑,开口欲问,胡俨回来了。   两人还在院中央抱着不松手,胡俨瞧见了直摇头,“我说,你们两顾及顾及我呀,若我在晚回一步,可别就亲上了。”   正有此意的霍铮:“……”   白细脸蛋红红,却紧挨霍铮的胸膛没舍得离开。   胡俨感叹世风日下,两人奔放,却慢悠悠的踱着步回房,似乎在凝神想事。   白细与霍铮对视,霍铮腾手把他抱起,直奔进屋。   男人一连不同寻常的反应,白细躺在床上解衣服时,才意识到对方想着什么。   他悄然靠近背对他除外衣的人,手臂从他腰后绕过,“铮铮,你不喜欢我接近小蝶啊?”   霍铮:“……”   他并非不喜欢,只是……   那点醋劲在腹里消化于无形,霍铮转身抱他,双手反扣纤细的手腕,把人压在枕上,细密的亲着。 第90章 第 90 章   浓密的乌软长发漫开在枕头, 霍铮搅起几缕绕在指尖缠弄, 黝黑的眼眸眨都不眨, 深深望进白细眼底。   白细给他看得害羞,眯眼一笑, 男人细碎的吻就如雨点般落在他的头顶, 温热的唇沿额头缓慢滑下,亲昵的亲吻小巧鼻尖,勾起他的软舌共舞。   相互缠绕的十指紧紧搅在一起, 在被褥中压出凹陷的痕印, 衣裳已半敞, 情正浓时, 有人轻敲扣门。   气喘不断的两人动作一致朝门口的方向投去视线,霍铮手脚僵硬,抱着白细不愿挪动,神色闷闷,哑声道:“先不管他。”   敲门声没有一点儿眼见的持续着,白细杏眸湿润,微微曲直软趴趴的手推推男人, “铮铮还是去看看吧, 万一发生急事,缓不得。”   霍铮看了看身下,话有所指,道:“我们也缓不得。”   叩叩——   “铮铮,你还是去吧……”   霍铮恼不过, 起身系好衣服,重重呼了一口气,折身出去开门。   “嘿。”   胡俨挑开嘴,眼神意味不明地迎上霍铮面无表情的脸色,道:“并非我想故意深夜打扰你和小白的好事,只是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实在耽误不得,要与小白商量。”   霍铮:“非要在大半夜商量?”   胡俨笑道:“一刻都不能缓。”   霍铮抵在门缝里不许胡俨踏入,回头交待白细,吩咐他穿戴整齐,打开窗户将满屋的暖欲气息散开后,方才准胡俨进屋。自己则绕到屏风前坐下,连倒三杯凉茶,清清腹下的火气。   白细盘起两条腿儿,手肘抵在下巴,“小蝶,出了何事?”   胡俨收敛起谑色,转头看了看屏风后挡住的霍铮,低头覆到白细耳边问他,“霍铮可知道你是个妖怪?”   白细笑弯了眼睛点头,胡俨有所料到,又问:“那、那你可能需要食人元阳,维持人形?”   白细摇头,“我没遇过这样的情况,只是每逢月红之时,我会不受控制的化成兔子,红月过后,才变回来。”   闻言,胡俨露出点难堪之色,“不瞒你说,我、我至少每隔两个月,需要吸足一次元阳之气,若没有吸食,就会化成原身,以蝶形吸取元阳,方能再变回这副样子。”   胡俨留在山中,得到褚爷爷的指点才明白此事。   白细惊道:“那你之前是……”   胡俨摇摇头,“下山随意抓个壮年男子吸食,事后留给他们一些银子当作答谢。”   白细问:“他们会死么?”   “不会,身子虚弱一段时间,补回来便可。”他又道:“明天就是两月期限。”   胡俨白天要留在弘兴院教那群学生,没有机会抽身去吸食元阳,要对院里的学生下手,他不愿那样做。   两人商讨不出其他办法,夜深了,霍铮要胡俨回去休息。胡俨走时,目光落在霍铮身上,打起他的主意,白细知悉他的念头,犹豫着。   霍铮的确是最适合的人,他对两人的身份知根知底严格保守,身子强健,被吸食些元阳很快可恢复。   不等白细开口,胡俨把此事坦白告知,霍铮问他,“要如何吸取?”   胡俨突然凑近他,做出一个稍加暧昧的姿势来,道:“就是以嘴——”   他话没说清,霍铮整张冷峻的面容顿时扭曲,迅速抽身闪避,正色回拒,“不可。”   就算两人没做任何事,霍铮也不情愿和白细以外的人做些过亲的举动。   “哎!”胡俨惊声,“霍兄,你这是见死不救。”   霍铮回到床上坐下,手臂将白细收揽,一副非他不可的作态,冷淡道“你可以找燕小少爷。”   只要胡俨亲口把真相告诉他,燕雪崇肯定会答应这件事。   胡俨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利用燕雪崇的喜欢让他付出至此,想起他让燕老爷打出的一身伤,胡俨再如何作弄人,也绝不做到那种地步。   ——   胡俨彻夜未眠,脸色不是很好,   一早,黑珍珠叼着猫儿奔在院中闹腾,霍铮从地窖内取出冻存的新鲜蔬果,洗干净装入囊中,给白细带到书院里吃。   院下花香馥郁,白细还在为胡俨的事情担忧。水缸盛满清水,霍铮第三次从他面前经过,哐当,木桶落在石板,溢出的水浸透鞋子,霍铮低头,挡在白细身前,以湿凉的指腹抬起滑软的下巴端详。   白细从分神中清醒,“铮、铮铮。”   昨夜那事中途打断后,霍铮对胡俨愈发不爽,他自己生着幼稚的闷气,肃穆道:“不要再想胡俨的事,他能自己解决。”   “呃……”白细道:“我在想燕雪崇。”   霍铮脸一黑,小白谁都想,却不想他。   男人会错意,迟钝如白细,缓了心神,对方背对他在院角奋力劈柴,木柴当成仇人似的一顿猛砍。   他靠近抱住霍铮的腰身,眼睛一弯,笑道:“铮铮,我在想,若如不然把事情明明白白告诉燕雪崇,他对小蝶若是真心的,我有预感,他们会在一起。”   与其看两人一个追一个躲,不如往他们身上牵起一根线,能否促成一桩美事,就看燕雪崇和胡俨的造化。   __   午后,迎着淡下的日头。学生们整齐排在训练场打拳。   此拳非双人搏斗的拳法,而是强身健体之拳,由五禽术演化而来,动作较为简易,能让文生们接受。   此课由霍铮亲教,白细望着高台上的男人,咧牙痴笑,故意做错好几处动作,霍铮在他身边好笑却也认真的教起他。   白细与霍武教关系好,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学生们见怪不怪,未做其他念头。   一套拳完整的打完,大伙儿出了不少汗。霍铮让他们寻找阴凉地方休息,转个身,白细不见踪影,再寻一圈,燕雪崇也不见了。   树荫沿小道排开,燕雪崇急着去别院看胡俨教课呢,白细扯紧他的袖子不撒手,严肃道:“你莫要走,我有件重要的事要与你说清楚,事关小蝶,若你难以接受,望你不要告诉他人。”   白细少有肃色,燕雪崇疑惑道:“是何事?还有……你为什么总叫胡俨小蝶?”   小蝶小蝶,听上去充满女气,是个女子的名。胡俨分明是男人,依他性子,却不曾制止白细。   白细道:“他是只蝴蝶呀。”   无人途径的小道悄然无声,燕雪崇猛然睁眼,凝神静听白细所言。   ——   斜阳西垂,霞光漫布大半天幕。课堂结束,学生们呼朋引伴,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学院。   胡俨心不在焉地擦拭他的琴,眼神透过竹窗远眺,流金的眸色暗淡,俊美的面容失了往日的精神。   日落前他再吸食不到元阳,入夜后破身化蝶,直到吸取元阳之气,才能恢复如初。   叩叩——   外门人影闪动,胡俨敛紧长眉,绕去掀开竹帘,将门打开。   “夫子!”   燕雪崇一颗心七上八下,双眼绽透光芒,死死盯着胡俨不放。   “你小子,怎地还不回去。”胡俨语气冷淡,负手而立,有心把人赶走。   他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燕雪崇。   霞光渐渐淡去,风招树摇,燕雪崇观察四下无人,紧张地咽了咽嗓子,干巴巴道:“我、我来的目的,是想给你吸食元阳之气。”   胡俨神色大变,冷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一顿,“白细告诉你了?!”   “嗯,夫子你不要怪他。”燕雪崇仰视胡俨,“我不怕的。”   夜鸪鸟盘旋在窗檐啼叫,胡俨默不出声,背身入房,燕雪崇紧随其后,不忘把门小心翼翼关好,以防让人看了去。   “夫子……”   他按捺燥动,夜鸪的啼鸣似乎催促着他要快点,“我不怕,真的不怕,你就吸去我的元阳吧。”   夕阳没至一半,丝丝缕缕的光芒散开,黑夜降临。   胡俨忽然转身,横手推开燕雪崇,疾步朝外。   燕雪崇趔趄,手指却抓住胡俨的衣服不松手,扯动时,胡俨的衣袖裂开长长的一道口子。   燕雪崇攥紧那截袖子,挑衅道:“夫子你看,这是不是断袖之意。”   趁胡俨不备,他卯足全身的劲冲入对方怀中,后方置放的木架颠了一颠。   燕雪崇紧闭眼,双唇颤抖,生涩的贴在胡俨嘴角,“夫子,你就吸吧。”   “我不唔——”怕。   音消于口,鸦雀无声。   胡俨欺近,温热的舌一点一点挑开他的嘴。   掌心扣紧力道,燕雪崇被他按在木架中,舌尖抵入,汲取源自他身上的元阳。   燕雪崇的元阳之气甘冽浓盛,鲜活清纯。 第91章 第 91 章   最后一缕残阳没入大地, 视野晦暗不明, 独有木架前相互交叠的两具躯体, 抱紧在一起没有动静。   元阳气息由燕雪崇的体内源源不断汇入胡俨肺腑,四肢百骸充盈起来, 一扫今日的疲倦。   随着元阳之气的流失, 燕雪崇肌肤上的暖意缓缓消散,触手冰凉,色泽红润的嘴唇如同埋上一层白色雪霜, 凉凉软软, 手脚无力的靠在胡俨胸前。   胡俨分开贴合的唇, 神色懊恼。   除了第一次吸食元阳没控制好, 此次居然失了控。   手指抬起燕雪崇的下巴,眼眸金色流光渐盛,在暗色下细细观察他的情况。   燕雪崇没有半点挣动,气息轻缓,似隐若无。   胡俨把人托在身前靠牢,言辞间吐露担忧,“你还好吗?身子感觉如何?”   意识如同一片白色雾气涣散飘弥, 燕雪崇浑浑噩噩抵在胡俨的肩膀, 对他的关怀视若空气。   浑身坠入冰窟,很冷,唯有依靠的胸膛火热。他下意识追寻包裹着他的温度,嘴里吐出呓语,脆弱可怜, 完全不似平日骄纵的小少爷。   胡俨裹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搓暖,把人抱回榻上卧好,除去鞋袜,点燃油灯,取出置在柜中的一条被褥,将燕雪崇包的严实。   书院静谧,漆黑的大院中仅有这间厢房火光明灭。胡俨抱紧燕雪崇,用自己的体温暖他发冷的身子,从手搓到脚,直至把人搓暖,掀开衣裳看过他背上的伤,目光就没再转过。   燕小少爷一次为他被家里打伤,这次差点因为他的失控丢掉性命,明明看上去不是个好欺负的,怎么遇到他,脑袋就不灵光。   “真是个傻子。”胡俨喃喃。   “我才不傻。”   燕雪崇醒来,刚瞧见胡俨望着他出神,一双金色眸子柔情四溢,分外不忍出声打破眼前难得的美好宁静。   他听到胡俨柔声叫他小傻子,涩涩甜甜的泡泡打心底一串串冒起,止不住悸动回了嘴,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傻子。   “醒了?”胡俨探摸他的面颊,燕雪崇舒服合上眼,“夫子,我的元阳之气你吸好了吗。”   唇色尚透着白,胡俨正色道:“下次不可再这般鲁莽,你知不知道,我方才没克制好,差点拿走你的小命。”   以为能吓唬到人,不料燕雪崇看着他,笑弯嘴巴,“夫子不会。”   胡俨还未爱上燕雪崇,燕雪崇对他却已满心信任。   失去大量元阳,他的身子虚得慌,手脚使不上力气,腹中空空。   仗着胡俨此刻对自己好,他捂了捂肚子,可怜兮兮道“夫子,我好饿。”   胡俨拿他没辙,“带你去外头吃些好吃又大补的。”要燕雪崇自行下榻走动是不可能的,道:“要我抱你出去还是背出去。”   燕雪崇低低唔唔,展开瘫软的手臂就要绕上胡俨的脖子,“背哎……”   膝盖弯一紧,胡俨抱起他放在腿上坐好,给他套鞋袜。流金溢彩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胡俨道:“别口是心非了,我明白你更希望我抱你。”   心思被看透,燕雪崇红着脸傻笑,“夫子,你对我那么好。”   胡俨抱起他,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这小命险些被我拿走,对你好又如何了?”   一路抱人穿过回廊走出书院,打起灯笼照明。吆喝不绝,小贩们沿着街头巷尾搭开各式各样的小摊,有卖面食的、蒸糕的、烧烤的,胡俨抱稳燕雪崇,顶着路上行人怪异的眼神,坦然自若走进一家酒楼,吩咐小二上好菜好酒,点名专挑大补的。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打更声从隔街传来,燕雪崇听了,惊道:“糟糕,时间都这么晚了。”   胡俨抬起眼皮,夹起一块朱心宝送到他嘴边,“吃,吃饱再送你回去。”   燕雪崇三两口吞下,“我、我爹会出来寻我,给他看到你就遭了。”   胡俨笑了笑,散漫的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你爹还能把我打了不成?”   酒饭尽兴,胡俨抱起燕雪崇到外头欲拦马车,马蹄而过,一辆马车停靠在他们眼前,马车上刻有的标记教燕雪崇脸色泛白,抓住胡俨的手落下,急道:“夫子,你快放我下来吧。”   马夫掀开车帘,里面坐的男子正是燕老爷。   街上游人来来往往,燕老爷坐在车上居高临下,双目充着怒火,“还不给我下来,净给我做出些丢人现眼的事,有违你的身份!”   燕雪崇抖了抖双腿往下跳,这一刻胡俨却没有松开手,“燕老爷。”   “胡夫子。”燕老爷面色稍缓,“犬子无礼,跋扈惯了。背地里瞒着老夫数次给你带来惊扰,是老夫管教不严,我将他带回去关几日面壁思过,等他哪天肯悔改,再放他出来。”   燕雪崇撇撇嘴,垂落的眼睫显得他无辜委屈。   胡俨观他反应,道:“燕老爷,你既已为人父,管教孩子是件好事,但不该以打以关的方法这般对他。”   燕老爷脸色猛然铁青,“是老夫管教不周,养出这么一个骄扈之子,我打他是让他记住疼,只有他疼了,才不敢再犯!”   胡俨看着情绪失控的人,下意识皱起眉头。   燕雪崇忙扯动他的衣裳,小声道:“夫子,你放我下来吧,我今天很开心。”   胡俨点头,燕雪崇上车时,不忘嘱咐燕老爷。为人师道,燕老爷对他还算尊重,保证不再打他,马车方才缓缓驶离。   ——   满室暖熏,白细汗津津的伏趴在霍铮身上,发髻湿润,像只鱼儿似的拼命喘气。   今夜趁胡俨不在,他才放下碗筷,就被霍铮迫不及待地拉回房,双双倒进床里翻滚。   霍铮曲起一条腿,抵于他身下,掌心揉乱长发,亲他殷红的眉梢时,兴致起了,脱口道:“小白,给我看看耳朵和尾巴?”   白细眯起双眸,不一会儿,白绒绒的垂耳慢慢顶出发间,臀后现出一簇圆白小毛团。   “铮铮。”   白细绕着男人肩膀抱紧,霍铮在他背后拍抚的掌心一只向上一只向下,同时揉弄他的绒绒的尾巴与耳朵,爱不释口的含入嘴里。   白细顶了顶湿漉漉的垂耳,绒毛沾湿贴在耳侧,令他的耳看上去小了些。   “铮铮,你喜欢我将它们变出来给你摸吗?”   “喜欢。”霍铮哑声低笑,“今夜就不要变回去了。”   白细嗷笑,在他怀里钻来钻去,尾巴及尾椎给男人捏的通红可爱。   霍铮暗暗寻思,趁胡俨未归前,他还能和小白再来一次。 第92章 第 92 章   鸡鸣四起, 灶房上空飘起白茫茫的烟雾, 霍铮守在里头准备早饭, 胡俨一早就带黑珍珠与猫儿外出,遛弯回来时, 兰婆在院里抖擞腿脚, 白细还不见身影。   一夜享欢,淡淡的金色光辉从飘纱漏进屋内,温馨宁谧。   白细留在梦中, 枕头歪过一侧, 半边脸陷入柔软的被褥, 梦境美好, 嘴角含笑。   霍铮端起一盆水进房,打湿布巾慢慢为他擦脸,动作放轻柔,舍不得把人弄醒。   他静静凝视,忽见白细不知含糊地嘟囔什么,转过整张脸,被压在一侧的面颊贴上鬓发, 留有红红的印子。   霍铮拨开, 指腹停在细嫩的肌肤摩挲,俯身落下一吻。   男人的嘴唇停留片刻,霍铮凝神,见那扑落的长睫轻轻抖动,一点点露出水润朦胧的眼瞳。   “小白。”   霍铮将唇辗转到他的眼上, 说话时舌尖抵在眼皮,带起几分濡湿。   “该起身了,太阳晒到屁股了。”   待眼眸恢复清亮,白细嘴角勾得弯弯,手臂环紧霍铮的肩膀,额头与男人相互抵成亲密的姿势,耍起小赖皮,懒洋洋道:“哎呀铮铮,我的手脚不能动。”   手上抱紧人的力道却逐渐加重,霍铮没拆穿他,忍着笑意,把人宝宝一样抱起来,尽心尽力的伺候他穿衣穿鞋,执起梳子打理头发。   洗漱干净,两人牵手到了屋外,胡俨放下铲子直摇头,他们那股子腻歪样,不用想也知道昨晚发生过何事。   胡俨又想起了那个笨蛋小少爷,也不知燕雪崇昨回家后,有没有被燕老爷罚了。   三人一狗一猫坐在树荫下乘凉用早饭,饭至一半,门外有东西在顶撞,发出不小动静。   胡俨道:“这个时候谁会那么早过来。”燕雪崇那蠢小子带有伤,总不会真傻到拖着一副虚弱的身子过来吧。   霍铮放下碗筷过去,门开,他怔愕一瞬,对上那双无辜眨着湿圆大眼的鹿,敞开大门,侧身让它进院。   “小白,你过来看看。”   白细偏身,满目的银白占据视线。   通体偏银色的仙鹿显然对此地充满好奇,脑袋左仰右侧,一对长角在光照下泛出光晕。   “呀!”他惊叫,黑珍珠与猫儿跟在他身后,仙鹿探低颈子,望着白细的目光格外温顺。   黑珍珠不断踏起爪爪,喉中发出呜声,保持着一定距离打量它。   “黑珍珠别紧张,它没有恶意。”   眼前的仙鹿恰是当日白细在麋鹿山救下的那一只。   白细附到仙鹿脑袋前,问它为何跑过来,仙鹿伏低身子趴好,圆湿的眼儿仿佛溢出泪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仙鹿从远处跋涉寻来,一是找白细报答之前的救命之恩,二则与猎杀有关。   麋鹿山彻底沦为狩猎重地,以往每年逢春秋两季才有人入山捕猎,今年起,每隔一季都会有一批人入山,山里的动物们不愿再留在那儿,它们结伴逃山,有的在途中人被发现射杀死了,跑的跑,散的散,剥去皮毛骨角,心肝肺肠,人性之贪婪。   仙鹿目光充满乞求,希望白细将它收养。禹城前后依山傍水,一只鹿留于此地,不会感到憋闷。   白细本就一副柔软心肠,见此,不忍拒绝,向霍铮征求意见。   他想做何事,霍铮从不阻拦,“你要做的事,我自然支持。”   如此一来,白细把仙鹿留在家中,兰婆看到一只漂亮的鹿如此亲人,大感稀奇,却也稀罕这极为漂亮又不失灵气的鹿。   胡俨望着院里的鹿狗猫,思及自己与白细的真身,一窝动物,低头暗笑。   ——   骄阳明媚,蝉声连连,学生们摇头晃脑地念书,他们衣裳轻薄,手持摇扇,即便如此,所有人都闷出一身热汗。   夫子道:“心静自凉。”   学生们停了摇扇子的动作,憋到下课,忍受不能,一致往院外的水池奔去,浮生偷得半点清凉。   燕雪崇软了骨头似,没精打采地趴在书桌,昏昏欲睡间,白影闪晃,却是胡俨负手立在身前。   胡俨道:“你跟我过来片刻。”   留在学堂内的几个学生面面相觑,等两人离开后,窃语揣测,没个人能猜透。   ——   “夫子……”   拐入回廊,趁周遭无人,胡俨牵过燕雪崇的手臂,盯着他古怪的走路姿势,道:“回去又让你爹打了?”   “没有没有。”燕雪崇道:“爹只罚我在书房面壁一个时辰。”   胡俨不悦,“你脚上有伤,站一个时辰也吃不消。”   把燕雪崇带入静室,胡俨双膝弯下,要撩开他的下摆。   燕雪崇使了点劲推开,“我、我自己来,夫子你还是坐下吧,别蹲着……”   夜里没休息好的缘故,燕雪崇脸色透白,身子到底还虚着,没有十天半月是补不回耗掉的元阳之气。   他抽高下摆,在胡俨的注视下褪开鞋袜,露出的伤口有的在愈合,也有的因气候酷热发了炎症。   胡俨道:“背后呢?”   燕雪崇脸红地掀起衣裳,温热的呼吸拂在肌肤,牵起一片疙瘩。   胡俨长眉拧着,“好在背上的伤口没发炎,你昨天可有换药?燕家家大业大,为何连最受宠的小少爷都照顾不周?”   “是我疏忽了,夫子你别生气。”燕雪崇悄声解释。   他失去元阳精力亏损,昨日夜里受完罚后眼皮都撑不开,摒退家丁,嘱咐他们不准打扰他休息,倒头睡到天光大亮。   他做错事主动认罚的模样有几分楚楚可怜,胡俨盯着他低顺的眉眼,气不得,更骂不得,在他心底缠绕整夜的心绪加重,没好气道:“你等等,我给你送些吃的进来,没我允许不准自行离开,你的药该换了。”   燕雪崇被胡夫子传到静室大半日的事,很快在学院里传开。   挨到休息时分,白细在训练场找了霍铮,说要去看看燕雪崇。   霍铮随手擦净身上的汗,“我跟你过去。”   静室位于侧院,只有学院里的夫子能出入,霍铮领白细到胡俨那地时,他们停在廊道,双双不动。   枝叶静止,阳光明亮拂照,时间凝结在此刻。   透过窗户,霍铮与白细看着静室里轻轻拥在一块的两人,有些事已了然于心。 第93章 第 93 章   四年后。   一晃四年的光景过去, 禹城内每日都迎来不同的人与事, 城里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走, 这座小城繁华依旧。   秋高气爽,恰是个秋游放纸鸢的好时候, 弘兴院的学生们却处在焦虑的等待中, 秋考结束,今天是放榜日。   一大伙学生忐忑的挤在门外翘首以盼,夫子们并排静候, 面上看似平静, 心里亦掀起不小的波澜。   五年, 人的一生当中能度过多少次五年呢?一群学子中, 有人迎来第一个五年,同样也有人迎来两三个五年,莫提那些已有家室历经过数次五年的考生。他们苦读勤练,为的不正是一朝能实现心中抱负。   每隔五年秋考结束,有人欢喜带泪,更多的人,却是眉上添愁, 哭也没地哭。   邻街外鞭炮声起, 远远传来欢声,喊道:“发皇榜发皇榜了,状元爷出来啦,状元爷出来啦——”   众学子纷涌而出,官差贴完皇榜, 他们争着抢着挤破了脑袋进去,在最瞩目的位置,武状元一栏,对应着褚少桀的大名,文状元,则是近两年学院里的后起之秀,十五岁的少年温鸿锦。   今年的文武双首,竟都出自弘兴院。不光如此,院里同时出了几位进士。   挤在榜外的民众哗然,一家欢喜几家愁,各学院围挤而来的学子们当场抱头挥泪。   褚少桀与温鸿锦被众人推到前头祝贺起哄,白细混在人群当中,霍铮在侧展臂护他,道:“方子尘中了进士。”   虽不及三甲,得了进士之身,已叫方子尘红着眼流泪。他手脚哆嗦地挤到人群外,泪眼婆娑,说话一抽一抽着,“白细,我、我……”   喜悦之余,无言表达内心的感受,白细轻轻抱他,肩膀起了湿意。   弘兴院合院四年,文武兼行,自合院后逢第一次全国大考,就出了两位状元郎,及几位进士,此情此景,无不叫城内各院惊羡不已,民众们愈发下定决心把自家的孩子送入弘兴院,指不定日后这状元郎的头名也能落自己孩子身上。   看此形势,弘兴院往后扩建势在必行,年年热闹。   人群后停放的轿中,燕雪崇气馁地给脑袋砸上几拳,落榜一事从前对他可有可无,燕家之大,不需要他考出个什么名堂,燕老爷送他进书院不过是要他明礼法,不与那些富家骄纵子弟为伍。   与胡俨在一起的这几年,他学会不少为人道理,心甘情愿因为对方将自己变得更好,摆脱旁人对他不学无术,跋扈放纵的印象。   第一位对他改观的人,就是他爹了。   燕雪崇和胡俨在一起没多长时间,口风不知为何落到燕老爷耳边,事情闹得大,连常年在外做生意的两位公子也都回来,跟着燕夫人试图作出劝解。   燕老爷怒不可遏,领着一群家丁,亲自上书院把燕雪崇压回家,猛抽一顿关进柴房,骂他败坏燕家门风,更是枉为男儿,若非燕夫人立阻,两位公子竭力拦下燕老爷,燕雪崇小命就要交待在对方手上了。   胡俨收到消息那日,未做犹豫赶到燕宅要见燕老爷,家丁得到吩咐,无论胡俨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能放他入门,他只好化作蝴蝶飞进柴房看人。   燕老爷铁了心要治人,下手不留情面,当胡俨看到趴在地上因为疼痛不能蜷起身子的燕雪崇,第一次从心里蔓延出密密麻麻的心疼。   燕雪崇被他爹打时很有骨气的不吭不哭,见到蝴蝶在他眼前梦境般化出人形时,满身的骨气统统消散,当着胡俨的面趴在地上哭得又狠又凶,一个劲儿的喊疼。   那天是燕家最闹的一天,胡俨抱起燕雪崇离开柴房出去找大夫医治,人不见的半个时辰,城内尽是燕家派出的家丁搜寻,胡俨把燕雪崇藏在一处地方,等他伤口恢复差不多,方才登门拜访,再此与燕老爷碰面,坦言相劝。   燕老爷却将选择权送回燕雪崇手里,他若执意与胡俨混一起,就不能认他这个爹,进燕家。   当日下了很大的雨,落下来的雨就跟燕雪崇流的泪一样多。   燕夫人随此事病倒不起,燕雪崇割舍不下他娘,忍下心痛,哭着送走胡俨,回头却还跟他爹说他心里喜欢胡俨,被打了也要说。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他与胡俨终是无缘,不料之后却出现了新的转机。   燕雪崇被关在燕家数月,那段日子,每逢深夜,都会从窗户外飞来一只金色的蝴蝶探望他,他知道蝴蝶就是胡俨,他辛辛苦苦追了好久才追上,又不得不忍痛放弃的人。   胡俨从未化出人形看他,可无论风雨,夜里都会飞过来准时看他。燕雪崇经常趴在桌上等待,第二日醒来,早已被对方抱回床,贴心盖了被子。   胡俨不说,只用行动告诉燕雪崇他没离开,无声相伴。   燕老爷松口那会儿,是燕雪崇被关的第三个月了。   接他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胡俨。   胡俨不知与燕老爷谈成何事,将人打动。燕老爷对他们总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有时奚落一句或是冷嘲热讽,对两人丝毫不起作用。   胡俨变了一个人,从前是燕雪崇一头热的围在他身边,想方设法讨他欢心,燕雪崇离开燕家住在书院后,胡俨不光是教诲他的夫子,还是将他照顾周到的情郎。   被关押的三个月,燕雪崇忧郁好长一段时日。两人相爱后的半年,胡俨费尽心思点满燕雪崇生命里的色彩,令他恢复往日欢笑,而经过这场事情后,变化的不光是胡俨,燕雪崇也变了。   燕家被宠坏的小少爷,成为学院里刻苦念书的一份子,奈何他天资实在愚钝,除了胡俨所教的琴乐,流出的汗水就如汇入茫茫大海,未能掀起一丝波澜。   说到底,还是他笨……   燕雪崇坐在轿中垂头丧气,车帘从外掀开,胡俨好不容易从学生里抽身,他含笑入内,揽人进怀,“别泄气,你是我心里最出众的学生。”   “夫子,我、我太笨了。”燕雪崇欲哭无泪。   胡俨忍着好笑亲亲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件,是燕夫人差人送来的信。   燕雪崇眼睛忽亮,迫不及待拆开信查阅内容,信上是燕夫人对他的思念之意,信的末尾燕夫人揭露了燕老爷嘴上不说,私下却差人暗中关注,好几次犹豫着要把他接回燕家的事。   此番秋考虽然落榜,燕老爷对他的态度却缓和松动,若要接他回燕家,就意味着认下胡俨。   燕雪崇自落榜后愁眉苦脸,这会儿才露出笑意,抱紧胡俨的脖子。   “爹总算要接受我们了。”   胡俨笑道:“我方才过来时,在邻街的轿中看到燕夫人,与她说了几句话,她让你别担心,也心疼你这段时间念书太苦,瘦了。”   燕雪崇摸上脸傻笑,“好多人都瘦几圈呢。”   “我只心疼你,旁人与我无关。”胡俨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回去好好补补,脸圆些捏着舒服。”   两人亲昵一阵,燕雪崇忽然抬起红脸,“夫、夫子,今儿不是说好,要去买送给小白的贺礼吗?”   四年光阴,要数禹城内所发生的变化,白细那间兽医馆,不失为一件新鲜事。 第94章 第 94 章   禹城不大, 传事儿的力度倒不小。   白细在城内开了间医馆, 独一无二的兽医馆, 医馆规模颇大,他每日按时到馆坐诊, 专程医治动物们的各种疑难杂症。   医馆开业前两日, 大家纷纷提议,劝白细给兽医馆取个名字,那些象征鸿运当头, 福源旺来, 财源广阔的最好, 白细在弘兴院念了几年书, 肚里好歹装有几斤墨水,不能浪费。   乘着他们的好意,白细思来想去,查阅无数典籍,诗词歌赋,想破了他的小脑袋,最后咬咬牙, 拍案而定, 取了个小兔医馆的大名。   待小兔医馆的牌匾一出,众人绝倒,暗道这是个什么名字,怎么就叫小兔了?鸿运呢财源呢?没运没财,求个平安总是好的吧。   白细收下牌匾, 笑眯眯地让人把东西挂好,“就叫小兔医馆。”   没有哪个名字比小兔医馆来得贴切呀。   他还多花了点银子,吩咐刻牌匾的木雕师傅在上头画了好几只小巧的兔子,不抬头仔细观察呢,还真看不出几只小兔子拥在小小的角落,若观察后,也不难发现几只兔子栩栩如生,一双双眼睛极为传神,盯着看久了,仿佛在与它们对视。   以燕雪崇为首的一群,十分不理解小兔医馆好在何处,不威武不霸气,不招财不纳福,甚至大手一挥,扬言主动掏钱,送给白细一块价值昂贵的牌匾,但是名字不要提小兔,   他跑去问霍铮,“铮铮,小兔医馆这名字不好听么?”   霍铮把人拉到腿间卡住,“好听。”   非但如此,霍铮还自己掏出银子,让师傅给牌匾题的字嵌上金边,几只小兔子也不能落下,派头做足,好看是好看,就是价钱贵了不少。   霍铮又道:“你要做尽管去做,无论亏钱与否,做得开心最重要。”至于家,还有他这一个大男人养着呢,霍铮在弘兴院当了五年武教,积攒下的月钱只多不少,家中该添置的物件也未曾少过一样,日子是越过越好,衣食无忧,生活就该尽尽性子。   于是白细抱着绝对不能亏钱的信念,开始他的兽医之道。   若问禹城内的民众,大家都知道在城北有间大兽医馆,叫小兔医馆,小兔医馆内有位小白大夫。   小白大夫生得肤白面嫩,圆圆的脸带着福气,逢人就和气一笑,原来是在弘兴院里念书的。他们一看小白大夫不光书念得好,还开医馆,大伙儿最初抱着试一试的念头,送去那些生了病的家禽牛羊,甭说,三五天时间过去,还真给小白大夫医治好了。   给动物看病的大夫本就是件稀罕事,经过众人一传十十传百,城中不光是农户家饲养的家畜病了往小兔医馆送去,连那些富家门户里养的小宠,猫啦狗啦金丝雀啦狐狸啦,生了病统统都往他这儿送。   白细心肠善良,城里有不少被人驱赶的野猫野狗,他将它们招到后院定时喂养。那些野狗野猫白日在外觅食,待白细忙完一天,成群结伴往医馆后院去,把从河里捕来的鱼啦,偷来的肉啦全部讨好着交给他,白细将被偷来的肉粮收拾好,挨个教训一番,还得亲自把它们偷来的东西送回去。   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只是隔一段时日,总得迎来小小的波澜。   霍铮每日都要留在学院,医馆里没个高大男人坐镇,偶有一些瘪三借着给宠物看病的借口,净挑白细的茬,欺负他势单力薄,严重些还要动手动脚。   白细吃过一两次暗亏没与霍铮说,事情不知为何就传进男人耳中,那天白细出门时,黑珍珠与他一块出门,狗脑袋上顶着一只毛发黑亮的猫儿,一人一狗顶一猫,走街窜巷。   医馆院子大,来的人不少,有看热闹的、为动物求医的,黑珍珠年岁虽然不小了,威风却不减当年,蹲下后足足有半人高,狗目威严地守在大门外,黑猫儿则翘起尾巴在医馆内巡堂,遇到存心挑事儿的,迎看大门外的黑珍珠喵喵一叫,黑珍珠得到命令就进去唬人了。   “小白大夫小白大夫,你快过来给我家来福看看,它这两日不管吃什么吃完就吐,脸都瘦一圈了!”   来福是只毛发雪白的小犬,这类犬由交宛国引入,乖巧可爱,体态轻小,一般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养得起。白细多看了那人一眼,给来福做过检查,开过药后发现,有一味不可替代的药引子缺了。   “小白大夫,来福何如?我带来福南下游玩,前段时间它还好好地,不知怎么就……我听说你医术了得,一定要治好我的来福,诊金我付你十倍!”   白细道:“它暂时没什么大事,我先开一副要喂它,你需把它留在这半日,我要观察它服药后的反应。”   那人连声应道:“好好好——”   白细掏出怀里的一枚骨哨,走到院子里吹响,清亮的哨声迎风飘荡,大伙儿好奇白细做何事时,只见哨声落后不久,一道银白的光闯入院中,仙鹿扬蹄,乖顺地走到白细面前,俯下头,侧听白细的吩咐。   众人揉眼,“好、好漂亮的鹿!”   “那是仙鹿吧!”   “小白大夫竟然驯服一只仙鹿?!”   白细把缺少的药引子写好系在仙鹿身上,仙鹿亲昵地在他掌心下轻轻蹭了蹭,就又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奔往城内的药铺。   给他看门的威风大黑狗、送药的仙鹿引得民众感叹不已,白细在他们眼中变得越来越神秘,遇到有心人挑事,替他抱不平出头的人也多了起来。   来福娇气,病得慢治。它的主人赫连公子连续三日奔赴医馆,从早到晚,来时与开馆的白细碰上,离去时吩咐马夫送白细回去,两人从早到晚相处,医馆内忙得停不下手时,赫连公子竟能搭把手。   短短几日,白细与这位赫连公子交了朋友,赫连喜好动物,医馆内藏有不少这些年白细亲自记载写来的相关书卷,他看得津津有味,与白细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霍铮难得能休息半日,他从弘兴院离开后直奔小兔医馆,午后是医馆较为清闲的时候,他踏入门刚穿过院子,就见那诊堂内,白细与一公子模样的男子脑袋抵着脑袋,齐齐低头不知在专研什么东西,两人时不时笑出声,当真碍眼得紧。 第95章 第 95 章   秋季的午后, 阳光温和, 风燥清爽, 院子内栽植有几颗橘白树,叶子甘甜带着凉涩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 吸入五脏六腑, 脑子顿时清醒许多,几只野猫在树底下趴着懒懒打盹,瞧见来人, 耷拉的眼皮紧闭, 丝毫不顾忌有人进屋, 来人只要不赶它们, 它们的胆子一向就很大。   霍铮越过一片斑驳树影,他入了屋内,白细方才察觉有人。   “铮铮,你怎么有空过来啦?!”白细笑声欢快,眉梢迎着落在屋外的阳光,熠熠生辉。   赫连公子随白细的视线转到霍铮身上,眼神不经意的碰撞, 赫连在打量来人的同时, 霍铮也在观察他。   赫连从头到脚看上去都不像个平凡百姓家的子弟,发上束的玉冠一看就知价值不菲,衣服绣暗金紫的边纹,衣上着有金色,代表他地位不凡, 是当朝执掌一定权贵的人物,腰间所系环佩,看过去不似一般佩戴饰物,霍铮微微锁眉,反手环了环窜到他面前的白细,“小白。”   替他理好凌乱的鬓发,“我有半天的休息时间,就过来看你。”   触摸到白细,霍铮起伏的心开始稳下,道:“这位公子是?”   赫连捋了把来福脑袋上的毛,“兄台叫我赫连公子便可,敢问兄台是?”   赫连捋来福,霍铮就捋白细的头发,“我叫霍铮。”   他与白细的言行举止无一不亲密,赫连公子并非愚钝之人,在一些场上也时常见到男宠,目光在白细与霍铮间转了个来回,很快猜透他们的关系。   赫连忽然笑出声,直言道:“方才霍兄看我的眼神带着不善,该不会是起了醋意,误会我与小白大夫的关系吧?”举起案桌上的书卷,“我与小白大夫不过是志同道合。”   白细紧张地解释,“铮铮,我和赫连公子清清白白,没有你想的那些事。”   被人当面拆穿心思,即便霍铮相信白细不会移情别恋,心里那点别扭还是有的,这是出于他对白细占有欲的自然反应。   赫连公子行为坦荡,霍铮掩声清嗓,低声安抚白细半晌,医馆内又开始忙了起来,给他解了围。   ——   日头西落,仆人已经马车候在门外。赫连公子抱起他的来福,与白细做声道别,“小白大夫,我往后几日有事情要忙,来福会交给其他人带过来。”   白细立在门外,目送他坐上马车,道:“明天闭馆休息,后天再过来吧,来福身子正在痊愈好转,你不必过度紧张。”   赫连道谢,仆人将马车驶离,待车子走远,霍铮横手拦腰,轻松抱稳白细上车,语气平淡不明,“车走远了。”   白细点头,他钻进车厢没多久,掀开车帘望向暗下的夜色,突然心有灵犀般,从后头爬出,两只胳膊搭在霍铮肩膀,搂紧他的脖子缠绕成一圈,“铮铮,你怎么还在吃醋呀?”   霍铮牵紧缰绳,喉结耸动,开口欲说他没有,辩解的话咽在喉咙,最后干巴巴来了一句,“不要和其他人走太近了。”   “噢!”白细才不会说他要交朋友不准管他的话,一只手不安分地钻进男人衣内,胸膛温度火热,秋下旬的夜里凉意飘起,体温熨在掌心,他贴在霍铮耳边说:“铮铮,给我暖暖手。”   白细的手有点凉,霍铮给他当起暖手炉子,偏偏那手的主人不老实,这儿按一按,那儿捏一下,男人的胸膛若说像口火炉,那么刚才燃烧的还是温火,此刻就是燎原烈火。   霍铮把马车停靠在树下,车厢撞到树干,惊落半树的枯叶。   离兰院还有一半的路程,浓稠如墨的夜色覆罩着整座小城,此巷地偏,邻街的灯笼探照不到,一入夜晚,途经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白细耳目灵敏,他就是抓准附近没人的时机,胆敢如此戏弄霍铮一番。   霍铮被迫停车,手一抖,险些未能把车停靠好,撞在这树干底下。   他截住白细不停作乱的手,反向扣去,把人往车内推,半边身子压进,无奈道:“咱们还要回家,不许乱玩了。”   白细挣脱不开,只得点头,霍铮信了他,松开手,白细却又食言,用足更猛地劲抱紧他的脖子,两片软软湿湿的嘴唇贴在他嘴巴,得劲儿的亲。   霍铮半边身子卡在车外难免不适,索性进了车厢,双臂如铁把白细压在车上,以守为攻,反退为进,大舌头卷起小舌头碾得两人口齿湿哒哒,白细还想要惹火,霍铮拉开他的手,身子也退开好些,忍声道:“万万不可。”   莫说霍铮思想迂腐,而是马车的车帘随便就能让人掀开,这条路少人经过不代表无人经过,如若给人发现了去,对白细可不好。   白细挨紧了,额头发烫,话里恳求着他,“铮铮,我快不行了。”   霍铮:“……”   掌心扶在白细汗湿的颈后,他道:“小白,明日是秋祭,我想带你回去看看爹娘。”以另一种身份,而非那误认假扮的‘小嫂子’。   白细一听,搭在霍铮肩膀的手犹豫着松开,自己也开始克制,“那、那就回家吧。”   他辛苦忍耐的样子倒令霍铮放不下,抱紧怀中温软的身子,霍铮道:“小白,不如你此刻化回兔子?”   白细未问缘由,顶着一身欲变成兔子。   毛软软的白兔子团在怀中,霍铮抱起它,让白细恢复原形,自然有他的道理。   兔子耐性持久不足,强忍的欲伤身,若两人真要做些什么,以霍铮的自持力,未开始前能竭力忍耐,一旦开始,箭开弓后可不好停下。   拨开兔子柔软的毛发,指腹在它软软的腹前抚摸。   兔子无力蹬着两条小短腿,尾巴下的雪白绒毛湿润,霍铮把它放在腿上摊开,高挺的鼻梁抵近。   不久,兔子两条小短腿先是一蹬,再一绷,两只小爪抵在霍铮的虎口,垂落的耳朵舒服一抖,轻轻哼哼的低叫两声。   车顶落满枯叶,霍铮拉起衣裳给兔子擦拭绒毛,“舒服了?”   白细恢复人形,用嘴巴在霍铮手指咬了一口,眼角通红,“铮铮欺负我。”   欺负兔子快。   才一次就要回家了。   霍铮笑着与他对视,“不这样,咱们今天半夜才能回去呢。”   快有快的自卑,也有他的好处。 第96章 第 96 章   零散的星芒浅淡点缀于灰蒙天幕间, 树梢挂有薄薄的秋霜雾水, 院子一点光幽幽凝亮, 走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今日要赶回长月村祭扫墓地,霍铮起了个大早, 在灶头起了一盏油灯, 着手准备今天的早饭。   白细和兰婆还在房中休息,草窝里睡觉的黑珍珠听到灶头传来的动静,站起来抖开身上的黑毛, 舔舔蜷成一团的猫儿, 这才踩着落叠在石板的枯叶, 朝霍铮靠近。   黑珍珠不断摇着尾巴, 口水哈喇,显然饿了。   气候转凉,黑珍珠的食量明显增加不少,白细千叮万嘱,为了它的身体着想,食物须得控制在一定量内,奈何兰婆实在宠着家里的两只, 趁他们不在, 私下给黑珍珠开了好几次小灶,冬季未到,黑珍珠身上便多了一身肥瞟,抖起来尽是肉。   粥菜做好,置在炉上煨好保持温热, 霍铮洗干净手贴暖了,推开房门入内,暖甜气息浮动,床褥里卷着酣梦中的白细,露出半截小脑袋。   “小白。”   霍铮低沉轻唤,过了三声,人不见有清醒的迹象。   霍铮只得把白细连人带被小心抱起,车厢昨夜时提前铺好软绒的暖毯,枕头也是刚换下来的,为了让白细在车里躺得舒服,霍铮亲手改造过车厢两次,足够白细躺在车里翻身。   边上放有食盒,约莫能维持半个时辰左右的温度。他拂开白细鬓发,亲了一口,方才出去驾车,昨夜已与兰婆提过此事,因而不需要大清早就去扰人清梦,直接驱了车出门。   黎明前街巷安静,马车哒哒驶离,出了禹城,不久后就上了官道。   这时候偶有些车辆并行在官道,他们多是外出行商,做些小本生意的商户赶早上路,也有的是专门给雇主运货的车辆。   马车走了一阵,白细总算睡醒。   马蹄踏着路面的声音钻进耳中,他侧卧成蚕,眼珠子转悠几圈,落在边角的朱色食盒。   打开食盒从里头取出些早点填腹,白细掀开车帘,霍铮回头就看他,“醒了。”   时候尚早,云层还是阴暗的,风裹着丝丝冰凉水汽,看那浮跃在天角的金光,不像要下雨的天气。   白细自己吃一口早点,再送到霍铮嘴里喂一口,碎末从嘴角落下沾在毛毯,把碎末抖落干净,官道左右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驾驶,白细遂放开胆,黏糊糊的趴在霍铮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碰他。   他们离开长月村五年,只有每年的秋祭日才回来一次。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驶入长阳村地界,长阳村旗帜迎风招展,白细盯着看了看,入村内,便是排排低矮的屋檐。   村里好似有什么热闹事情发生,一伙人接连朝同一处方向赶去,白细对这村子唯一的印象就是自己第下山后受骗的经历。   霍铮道:“外头吵闹,进去避避。”   白细钻回车厢,靠在枕上,打算补上一觉。   停聚在村道的人多了起来,马车不方便驾驶太快。霍铮望着眼前那一伙儿村民,控制好车速,平缓的穿行在村道。   没一会儿的功夫,聚集的人群全部挤在前头,路口彻底被人挡去。   霍铮下车,欲探前方发生何事,与白细一说,白细也追着下车,到外头呼吸口新鲜空气。   出事的是长月村的吴家,吴家是这十里八村的地方里,近几年富裕起来的门户,而从吴家有发生冲撞的,正是坑过白细的白家。   两人停在人群中,把事情的缘由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那白家小姐白惜儿自三年前就嫁过一次人,嫁给的是外地的一户员外,可在她出嫁当日,那员外忽然暴毙而亡,死因不明,白惜儿在衙门扣押几日,白家花了不少钱才把她拉出来。   白惜儿一嫁霍千钧成为当天寡妇,二嫁员外,那平日里没病没痛的人无端暴毙,她命克夫的话很快在村里传开,没有哪家门户敢上门提亲,有的不怕死的村汉说要娶她入门,白家嫌弃他们贫穷,不把女儿嫁去。   一二来去,今年夏末,白惜儿与这吴家的独子吴添富看对眼,村里关于白惜儿克星的言论传得凶,可这吴添富却不在意,白家富户不说,白惜儿也生得漂亮,吴添富铁了心要娶她,两家磨合半月有余,婚事才成了。   这门婚事过去三个月,吴添富破除暴毙的诅咒,男的一方没事,女的一方却出了事。   吴添富私下里阴狠,在床事上手段很是极端,白惜儿嫁过去的三个月中,被他弄死过两个坏在腹中的胎儿,第二个是在前三天发生的事,白惜儿第一次忍受下没于家里说,短短三个月让吴添富弄得没个人样,夜里悄悄跑回白家说要和离,揭露吴添富的恶行,白家心疼她,却苦着面子一事,让她多忍忍,白家两老上门找吴添富谈及此事,当日两家明面上事情谈妥,吴添富保证自己不在犯事,到了晚上却变本加厉,白惜儿拖着半瘸的腿欲跑回白家,路上却暴露行迹,吴添富抓她的途中,白惜儿逃跑时落入河里,抢救不慎,当场淹死。   事情传到白家,白家几老受不住打击纷纷病倒卧床不起,白惜儿的后事是她兄长料理完的,丧礼刚过,他们便找这吴家算账来了。   眼前这群村民,看得正是白吴两家的人命账。   白细紧牵霍铮的衣袖回了马车,唏嘘不已。   兜兜转转,谁也没想到当初骗他的白家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他依稀记得白惜儿娇柔的少女模样,白奶奶和蔼的面容,他们虽然骗过他,可他心里存有的那一点情绪,连恨意都说不上,怪只怪自己初化人形时脑子笨呼呼,不过也因落在他们的套,才有机会和霍铮相遇。   世间有人逢霉转运,有人跌落成泥,不过时也,命也。   因事耽搁,两人晚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长月村。   白细交叠着手臂趴在窗户张望,月阳河畔传响着渔夫的吆喝,几道炊烟漂浮,他远望眼前熟悉的村落,五年过去,他还能从脑海里描摹出霍铮曾在村里走过的痕迹,停留的每一处角落。   霍铮来前就与他说过,此番回来,他要以新身份探望逝去的双亲。   不是那假嫂子,而是霍家儿媳。 第97章   坟前荒草半人高, 霍铮与白细两人把地方打理干净, 祭拜之后, 已是晚霞隐落,余晖散尽, 倦鸟归巢。   马车停在霍家门院, 从山上到大院往返一趟,天色也要晚了。霍铮寻思一番,屈膝半蹲下, 道:“不如我们今夜在此歇息一宿, 明日清早再启程赶回去。”   白细言好, 他望着暗下的暮色, 小心绕开霍铮要走,腿一紧,却教霍铮单手拉回,稳稳牵至后方。   他双手搭在霍铮的肩膀,矮下身时,脸就贴在对方侧颊,蹭了蹭, 不解问:“铮铮, 这是何意?”   霍铮取走背上负的包裹挂在胸前,闷声道:“我背你下山。”   入了夜,山里的温度较白日寒冷不少,时值深秋,穿拂的风挟裹冬季之寒, 多在此地待上一刻,身子就要受这股寒气侵袭。   白细是霍铮放在心底宝贝呵护着的,倘若让他受凉,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小白听话。”   一句听话,白细就乖乖听了话。他像只温顺的动物,伏在霍铮宽阔的脊背,双腿缠人,两只手贴在他颈侧,感受那颈脉平缓的跳动。   霍铮步履疾稳,赶在天色彻底暗下前,回到霍家大院。   院子空置五年,无人居住的屋舍处处角落皆蒙上厚厚的积灰,推门入时,古朴的气息扑面呛鼻,霍铮把白细抱回车厢内坐下,叮嘱他先在车里休息,等他把屋子稍加收拾干净再进去。   院中挂起几盏灯笼,光暗交错,隐约听到邻舍传来的闹声,那些闹声忽远忽近,恍然入耳,催引一场五年旧梦。   白细手背叠于下巴,他趴在车窗,借着光,目光扫霍家大院的每一块石板,每一处角落。   合抿的嘴角忽然勾咧,露出雪白的小牙来。他忆起刚到霍家时,一件件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出山,懵懵懂懂被拐,扮成新娘子与霍千钧险些在屋内拜了堂。   霍千钧当日病逝,他与霍铮第一次在喜堂变灵堂的地方相遇,霍铮将他错认成女子,管他叫嫂子。   平白给人当嫂子,他这个假嫂子与小叔同住一个屋檐下,因他的无知,闹出过不少笑话,霍铮尊敬他,拿他无可奈何。   秋末后,围在墙上的藤蔓枯落,这一道刺藤,是霍铮为了保护他不被惊扰,亲手牵成的刺墙。   院里栽植着他喜欢的山香花,夏季后只留花径,不见花叶,如今这片花径蔓延过一片屋院,春天再临时,想必就是满园的花香与花色。   ……   霍铮收拾好屋内,出了院子,便看到白细安静的趴在车上睡了。一梦香甜,有人靠近也无所察觉。   他将人抱离车厢,回到两人的卧房,轻手放下。   “小白。”   白细咂了咂嘴,脑袋埋进被褥内。闷得慌,便有从被褥里探出嘴巴,鱼儿呼吸般张合。   屋内陈旧气息浓厚,霍铮未合掩整扇窗户,留有一条缝引风入内,慢慢拂开那股子味道,好在房屋不潮,通会儿风,待夜再深一些,便可关好。   男人低头叼起柔软的两片唇亲渍,亲完,调暗灯芯,方才越过里屋,到外头烧些热水,再熬些热粥,日子仿佛又回到五年前,两人守着霍家的时光。   他愚昧的将白细错认成嫂子,小嫂子却成日围在他身边打转。   人静后,村内看家的狗也睡了。霍铮盛好一盆温热的水回房,替白细翻手翻脚擦身,布巾擦过平坦软滑的腹部间,白细哑着嗓子偷笑,手臂挂在霍铮身体不松开。   “铮铮,我醒了!”   濡湿的气息吐在耳侧,霍铮偏过头,转身取出熬好的粥,吹凉一口送到他的嘴边,“也该饿了。”   伺候着白细一边喝粥一边擦身,霍铮用着剩下的水脱去衣物后擦拭,前后背湿润,一只暖暖的手掌由下往上滑动,落在他的下巴。   白细嘴里存有米粥香软的气息,与霍铮亲嘴时搅弄着律液不断沿嘴角滑落,一碗粥还没见底,两人的衣衫都给白细扯乱。   白细攀在霍铮肩头,啃咬出一块湿漉漉的痕迹,“铮铮……”   半夜飘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打在窗檐,落在蔓延至墙角的树梢,叶片抖动着,响起哗啦啦的声儿,好似深夜中奏起的一支催情小曲。   霍铮拦腰打横抱起白细,十指相扣。亲得难舍难分时,一把扯过枕头放在他身后,伏低身姿,白细却抵足于他的腿间,小声道:“要、要铮铮抱。”   是向霍铮索取抱的姿势了。   说完,还从枕头下抹出一罐抹在肌肤上的香膏,白细交到霍铮手里,润着水光的眼眸泛红,力求做到最舒服,“不要变兔子。”   兔子太快了啊。   霍铮挑开罐子,沉音笑道:“疼了可怎么办。”   白细嘴快的答:“疼就疼。”他可好就没疼了。   而霍铮自然死舍不得让他疼,被子卷着红浪,迎合雨点滴答,欢闹至三更,方才骤歇。   霍铮最后亲着白细的眼皮,道:“小白,你愿意嫁给我吗?”   昏睡状态的白细陡然打了一个激灵,碎声道:“是铮铮嫁我。” 第98章 正文完   白细与霍铮的成亲之日, 定在了初冬那天。   冬时严寒, 清冷了一阵的禹城陷入短暂的喧闹, 白细要与霍铮成亲的消息传遍家家户户,两人未曾想过他们的亲事要遮遮掩掩, 索性把事情公开着与邻里朋友们说, 婚事再经他们之口传递,很快弄的城里的民户们都知晓此事。   毕竟,男人与男人成亲在当朝可不曾发生过呢, 那些权贵富足门户里的老爷少爷们, 真要玩玩, 不过花钱买两个兔子娈宠, 放在私底下玩弄寻个开心便也算了,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都是见不光的。   男风一事大伙儿都藏着掖着,眼下传出这等大事,更莫说要成亲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弘兴院里的霍武教,一个是小兔医馆里的小白大夫。   学院兴建多年, 里面的每一位夫子先生都深受众人尊敬, 而小兔医馆的小白大夫是众人口中出了名的好脾气心肠善良,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未嫁的姑娘芳心暗许,媒婆数次上门牵线,奈何几年过去,他们没有选择任何一位姑娘, 到了今天,大家才知道小白大夫和霍武教是一对儿!   与白细同窗念了几年书的学生们猜测,两人很可能在学院里勾搭上,难怪那几年,霍武教对白细格外照顾,只有燕雪崇不以为然,他早知道那两个人早在进书院前就在一块了。   成亲的念头一定,白细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兰婆。   五年过去,兰婆的身子还算健朗,她亲眼看着两个孩子走过一段岁月,得知两人要定婚事,哪还有多余的功夫去管旁人如何看待,自是欢喜不已,着手要为他们的喜事张罗。   喜帖是白细亲手一封一封写的,每一封帖子画有模样娇小可爱的兔耳朵,霍铮则负责把这些喜帖一一送到宴请的门户中,其中有书院的两位院长,各位先生夫子,以及白细的朋友同学们。   对门隔街的相邻们听闻他们要办喜事,惊讶之余,也有不少人提着礼登门祝贺。   要说这白细与霍铮的名声在城内极好,尤其是白细,路上但凡遇到人,精致好看的面容逢人就笑,莫说他为他们医治好多少家禽的病,医术高明,诊钱也便宜,从不吹嘘药材多珍贵以此讹诈更多的钱财。   两个好人成亲,不该因此遭到旁人的白眼与讽笑,短短两日,兰院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送来的红鸡蛋啦,腊肠啦塞满了灶房与地窖,腾不出地方再搁置,遇到白细与霍铮在场,乡邻们老实又好奇的问他们,“小白大夫,你和霍武教谁娶谁呀?”   霍铮在床事上已占尽男人的风头,白细断然不可再让自己落了下风,作为男人,挽回一点点颜面还是需要的,他一本正经抢答,“自然是我娶霍武教。”   霍铮任他高兴便可,不争这些噱头。   而乡邻们的脸色就有点扭曲了,不怪他们想多了,他们口中的娶,那被娶的一方多代入娇柔,被压在身下的一方,白细口口声声说是他娶霍铮,不就意味着是他把霍铮压在床上?   众人默……   霍铮矫健英武的身躯,无论横看侧看,都不像是被压的一方,且不说他身为院里武教,一只手臂扛起两袋大米都不成问题,难不成……   大伙儿暗想是霍武教体贴,据说给人压的一方身子都不好受,小白大夫单薄柔弱,这方面多多体谅他也是应该的。   燕雪崇已经借着看热闹的机会每天往兰院跑两趟,他羡慕白细能与霍铮光明正大的成亲,他爹虽然同意胡俨与他在一起,可亲事还没同意呢。   门外停了辆马车,是裁缝铺派人过来送喜服的,白细和霍铮专程定制了两套男子喜服,款式相同,尺寸不一样。   “两位新郎官,你们的喜服好了,要试试吗,若有哪里需要改的,师傅让俺记下,带回去给他改,争取在你们成亲前改好。”   白细把放在石桌上的喜堂喜饼塞给裁缝的小徒弟好些,小徒弟年纪小,喜好这些甜食,忙笑红了脸收下,连连祝贺他们办喜事。   “铮铮!”   白细把喜服收好,眼睛染了水似的亮,“不如咱们回屋试试?”   霍铮知道他心底想些什么,牵他回房,将门窗关好,遂才当着白细的面,慢条斯理除干净身上的衣物。   从外衣到里衣,脱干净了,展开大红色的喜服,层层裹上身躯,一件件往套好。   喜服可真红呀,衬得霍铮那张冷峻的面庞也映上红色,眉峰无一不透着精气神,黑目深邃,嘴角噙一抹浅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霍铮虽已年近三十,却越活越年轻,年少老成的男人这几年笑的时候多了,有白细滋润着他,寡沉的男人变得丰神俊朗,勤于修武多年,举手投足颇有武者侠义的风范。   “铮铮。”白细靠近男人,牢牢抱紧,化作一只依恋着他的小兔。   又听他小声的窃喜道:“我的新郎官。”   霍铮笑着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印吻那双唇,语气难得带了点揶揄,“不叫我娘子了?”   白细这会儿不贪那点口舌便宜,长睫轻抖,道:“娘子哪有铮铮英俊,铮铮是天底下最英俊的新郎。”   “不过……”他支吾半晌,“就算铮铮是新郎官,我也要娶的。”   于是初冬当日,小白大夫要娶霍武教这位新郎官进门了。   兰院是两人这几年所居住的屋院,与兰院相隔的门庭,是白细和霍铮去年新买下的院子。   长街红火,炮礼齐鸣。来此参加婚宴的宾客络绎不绝,沿长街远远摆开,闹声不断。   都说大姑娘上花轿是头一回,姑娘上花轿不稀罕,稀罕的是这新郎上花轿。   白细一身俊俏的新郎官打扮,胸前别着大红花,骑在银色的仙鹿上意气风发,像个误下凡尘的小仙公子。   小新郎官走在前头,迎亲长队跟在后头绕着禹城走了半圈,再回到别院前,迎接另一位新郎官。   霍铮坐的是八抬大轿,迎进门时,又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两位新郎官牵手登进大堂,在众人的欢笑掌声下,行成亲之礼。   一拜天地,姻缘天定   二拜高堂,金玉满堂   夫夫交拜,白首偕老。   送入洞房,情意绵长。   至此,礼成。 本书由 诸葛也青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