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风水大师》 作者:醉又何妨 文案 “大佬!求您嘴下留情!” 风水大师乔广澜业务过硬,脸蛋出众,寻龙点穴、捉妖算命无一不精,唯一的缺点就是——嘴毒。 找他求姻缘符的柔弱白莲花:“即使他已经有妻有子,可是我还是忘不了他……” 乔广澜:“没关系你再忍忍,人死了该忘的想记也记不住。” 请他在生日宴上出席表演的全市首富:“我岁数大了,一年就过这么一次生日……” 乔广澜:“谁不是一年只过一个生日?我岁数不大也没过俩。” 一起吃饭的相亲对象:“这个饭店的酥饼一点也不地道,层数烙的太少了。” 乔广澜:“对面商业楼三十多层,嫌少你啃大楼去啊。” ……单身到如今。 众人:“乔大师,你这样说话总有一天会遭雷劈的你知道吗?” 乔广澜嗤之以鼻:“谁怕谁!” 结果有一天,平地一声雷砸到了乔怼怼的脑门上,他真的……英年早穿了,据说只有集齐九个倒霉蛋才能回家。 这是一个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风水大师穿越到不同世界之后,操起老本行拯救倒霉蛋,攒人品回家的故事。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甜文 快穿 主角:乔广澜 ┃ 配角:路珩等。 ┃ 其它:1v1,HE,穿越时空,情有独钟 作品简评 风水大师乔广澜今年二十出头,寻龙点穴、捉妖算命无一不精,业务过硬,脸蛋出众,唯一的缺点就是——嘴毒。 突然有一天,平地一声雷砸到了乔怼怼的脑门上,他……英年早穿了。 据说只有集齐九个倒霉蛋才能回家。 于是又一名毒舌风水大师从此走上手撕活鬼的穿越之路,怼天怼地对空气,一路无敌,所向披靡。乔广澜是一名风水大师,因为意外穿越时空,凭借自身过硬的实力解决了一个个难题,一路走来,经过了不同奇妙背景的世界,看到了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最后发现原来有个人一直陪伴身边,不离不弃……乔广澜性格风趣幽默,在毒舌的同时又透露出内心的温柔,和路珩之间的互动极有趣又深情,人物性格鲜明,剧情精彩紧凑,随着故事发展,攻受间互动逐渐加强,火花迸溅,令人欲罢不能。 第1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一)   “好了,今天的直播到这里结束,喜欢主播的请点击屏幕左上角的关注。我是乔广澜,咱们下期再会。”   忙碌一天,终于到了下班时间,乔广澜的结束语刚一说出,一大堆的弹幕就开始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乔美人,在下舔屏还没有舔够呢!】   【哭唧唧,总觉得直播刚一开始就结束了……】   【主播的节目实在是太短小了╭(╯^╰)╮哼!】   【主播渣男!每次直播时间一到立刻就跑,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嘤嘤嘤!】   乔广澜没有辜负弹幕的评价,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之后,果然“无情无耻”地退出了直播平台的app。   此时窗外夜色深沉,窗内直播室屋顶上的吊灯光线幽微,在他的脚下投出了一团漆黑的影子。   乔广澜收拾好东西,向前走了一步,去拿桌子旁边的背包。   奇怪的是,他脚边的影子没有随之移动,而是在地面上慢慢蜷成一团,渐渐凸起,化出了一个人形……   乔广澜背起背包,从侧兜里拿出一只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地套在右手上,眼角都没往地上瞥一下,像是毫无察觉。   在他转身打算出门的那一瞬间,地上的黑影突然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变成了一只双眼流血,牙齿暴突的鬼魂,将脸向着乔广澜的脸贴了上去!   一张狰狞的脸瞬间在眼前放大,要是个心脏比较脆弱的,恐怕当场就给吓出心脏病来了。   乔广澜眼皮都没抬一下,戴着手套的右手直接往前一糊,一巴掌罩在了鬼魂的脸上,用力将它掼了出去。   鬼魂飞到墙角:“QAQ!”   “杀了你……杀了你……”   乔广澜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里,按了按太阳穴:“行了行了,你可别吹牛逼了。”   “找身体……找身体……”鬼魂沉默了一会,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乔广澜听见这个声音就手腕发痒,他不耐烦地皱眉:“知道了。”   鬼魂喋喋不休,声音飘忽:“昨天在你家找到了吗?”   乔广澜冷漠:“没有。”   鬼魂的声音中带了威胁:“如果在期限之内你还找不到答案,我会让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乔广澜:“不用,我已经知道了。”   “……?”   “烦死的。”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径直走出了直播室,扬手开门的时候袖子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手腕上印着枚手印,大部分是乌青色的,其中的小指则一片血红,映着他的肤色,很是显眼。   乔广澜是穿越过来的。   在这个世界里,原主家境普通,父亲是一个工厂的车间主任,今年刚刚退休,母亲早逝,生前是小学美术老师,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哥哥,比他大七岁,也死了。   他自己是个刚刚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的穷学生,文凭不够本事没有,刚毕业就被人抢了女友,就在饿的快要吃裤腰带的时候,被一家娱乐公司看中了脸蛋,成为了该公司网络直播平台上的一名主播。   原主的年龄、相貌,名字,都和乔广澜一模一样,但说起智商来,实在不那么让人满意——乔广澜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现他跟直播间里的一只鬼魂订立了双方契约。   所谓双方契约,只能发生在一人一鬼之间,也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诅咒。   首先由人类通过笔仙或者碟仙召唤出鬼魂,向鬼魂提出请求,鬼魂同意人类的要求之后,也会提出人类需要付出的代价,并在他身上设下诅咒,在规定日期之内没有完成任务的人就会惨死。   乔广澜放下袖子,他中的这个诅咒挺有创意,可见那只相貌清奇的鬼魂同样脑洞清奇——手腕上的这个东西,叫“鬼抓魂”。九天之内如果不能完成任务的话,魂魄就会被生生从身体里面拽出来,肉身化水而死。   乔广澜心里暗骂了一句,订立这种东西,这可真是吃饱了撑的脑袋里头进了大米饭!   他能够通过残存的记忆感受到契约内容,原主的要求是得知兄长死亡的真相,而鬼魂则要他在自己家里面寻找一具尸体。   乔广澜后来也问过了:“尸体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   得到答案,没有照片,但有特征,很好辨认。   该尸体的特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相貌俊美,不朽不烂。   乔广澜:“……这不是尸体,是兵马俑吧?或者钢铁侠?”   更何况如此旷世奇尸竟然会在他那个简陋的小破屋里?想想也是不敢置信。   他虽然有种被驴了的感觉,但人都在这了,这一票不干也得干——这种契约,双方都是自愿同意,具有极高的效力,从订立开始生效。所以虽然以乔广澜的实力,平时完全可以把这只小弱鬼分分钟打成渣,现在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帮它办事。   他来这里的时候原主已经耗费了两天,现在第三天也即将结束,他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弄的鬼魂也相当烦躁,一人一鬼在直播间里相互折磨,如同怨偶。一旦手腕上的乌青彻底变成血红,就是死期到了。   乔广澜原本是被雷劈后意外穿越,可是他现在觉得沦落至此,还真不如被雷劈死。   他的内心很沧桑。   乔广澜三个字,曾经在他的现实世界里,是一个神话。   身为一名天资出众的风水师,他年纪轻轻就熟练掌握了算命推演、除妖捉鬼、寻脉点穴等多种技能,然而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太毒,每次任务圆满完成之后,委托人都是哭着走的。   结果不知道嘴欠欠大了还是被人在背后黑了,风和日丽的一个午后,乔大师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就被一道炸雷劈到了这里,成了什么见鬼的主播,每天都要傻帽一样冲着摄像头自言自语,活像一只在大街上卖艺的猴子。   乔广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还回不回得去。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这样想着,仿佛萧瑟的秋风更加萧瑟。   他默默将拉链往上拽了拽。   还有这个世界——真他妈有点奇怪!各种灵异事件层出不穷,偏偏人人都还习以为常,好像世界上有鬼有妖怪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完全可以接受的客观事实似的,走在大街上都有可能碰见各种各样奇怪的超自然物种。   比如说……现在!   漆黑的小巷子里,小女孩的尖叫声突兀地响起,乔广澜猛地抬头,发现一个一人多高的黑影正在向自己正前方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逼近,尖尖的爪子眼看就要抓到小女孩的头了。   “滚一边去!”   他断喝一声,向前助跑几步,沉腿收身,骤然发力,一脚直踢对方面门!   那个黑影用手臂护脸,却被他顺势抓住胳膊一个过肩摔,直接把两米多的庞大身躯扔了出去。   乔广澜手指一弹,将一道银白色的遗忘咒打在不停哭泣着的小姑娘眉心,自己走上前去,用手机照了照躺在地上的怪物,五指凭空一抓。   指尖仿佛有月华汇聚,空气中几道暗芒闪过,怪物已经化做了一摊粉末。   眼看着小姑娘的父母已经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乔广澜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这条小巷。   他在这里的家是一座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原主的性格似乎十分孤僻,也没见他和什么亲人朋友合住,不过一个人也好,正好方便了乔广澜。   他进了家门,鬼魂从他身后幽幽地飘出来,被乔广澜一门板关在了外面。   他胸口的玉简微微亮了一下,又很快暗淡下来了。   他在原主的家里醒过来,换了个身体,换了个世界,不知道还回不回的去,也不了解目前的情况,身上所有的法器都没有了,唯独这块从小就挂着的玉简奇迹般地跟了过来。   玉简不大,传说中有喻示天机的能力,此刻,上面用金光显出四个字——“随遇而安”。   乔广澜沉吟了一下,揣摩着这个意思约莫是目前让他先当好原主,努力寻尸。   他试着用手点在玉简的上面,毫无反应。   乔广澜放下玉佩,把身上的背包往旁边一扔,找出白天买的毛笔和朱砂蘸好,随手扯了一张白纸,在上面一笔划下。   纸面上仿佛有金光一闪而过,毛笔笔锋不抬,符篆顷刻既成,乔广澜一松手,它就自发从桌面上立了起来,飘飘飞起,正与他双目平齐。   在那一刹那,视线瞬间发生了转换,整个房间尽收眼底,房间里所有的一切明明白白呈现在他的面前,包括床,门后,家具间的缝隙……一览无余。   没有,没有,没有神奇尸、兵马俑和钢铁侠。   乔广澜摇摇头,打个响指,视线扯回来了。   闹钟“滴”地响了一声,十二点到了,新的一天重新开始,他手腕上的血红色又扩大了一些。   跟着他回家的鬼魂如影随形,幽幽从墙角探出了半个脑袋来,看见乔广澜没有带手套,似乎暂时没有拍它的打算,放心地全身放松,整个从墙面上探出头。   “身体……”   乔广澜头也不回,直接双指一并,喝道:“尊我此令,邪祟尽除!”   浮在半空中的符篆像支利箭一样冲了过去,“BANG”!鬼魂又被撞回了墙里。   鬼魂:“QAQ!!!”   乔广澜道:“你知道宁采臣为什么纳妾吗?”   鬼魂:“……?”   “因为小倩话多。”   鬼魂:“……”   乔广澜微笑:“不要失去我对你的爱,不然你的鬼生会艰难很多。”   他说完之后,回到床上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还有直播。 第2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二)   “如各位所见,我身后这家工厂呢,就是传说中非常有名的死灵圣地——下阪玩具厂旧址了。”   第二天黎明,乔广澜再次开始了他的直播生涯。   他所在的直播间,名字叫做“犯禁直播间”,在他之前已经死了四名主播了,死因全都可以用一言以蔽之——作。   在乔广澜的眼里,这个破地方的每一期节目,都充满了对整个世界不应该有的好奇。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不让干什么干什么,把所有别人说过不行、不好、不合适的,都体会一下,看看是个什么效果。   这一回的找死行动还是原主策划好的,乔广澜反正是无所畏惧,也就没有再改动,充分贯彻执行玉简上“随遇而安”四个字。   他给自己身后残破不堪的厂房一个正面的特写,唇角上挑:“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关于这家工厂的故事吧?据说下阪玩具厂原本是一家很大的玩偶制造基地,隶属于东河集团旗下,大概在十多年之前,这里突然发生了一场火灾,所有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来,好在当时是晚上,伤亡者不多。”   他一开始语气平板,越说越找到了一些感觉,讲到这里“啧”了一声:“当时警方经过调查,将这起火灾定性为意外事件,几年之后事态平息,东河集团原本想利用工厂旧址重新盖楼,但让人意外的是,所有进入废楼的人都死了。他们死前有什么表现,死状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活着出来告诉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们”字拖出了一个幽幽的尾调,余音袅袅绕梁三日,让屏幕前收看的人不约而同一起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所以说……今天是要进去探险吗?[惊恐][惊恐]】   【其实每天让貌美如花的乔主播过来刷一刷脸就完全心满意足了啊,没有必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吧……玫瑰开在九月里,我的心里只有你,一颗深水鱼雷送给你!】   【对!我建议乔美人可以直播洗澡!】   【哎呀这工厂的故事我听说过,原来我们家就住这附近,真的很邪……乔美人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乔广澜按照事先背好的演讲稿绘声绘色讲着鬼故事,抽空扫了一眼弹幕,弯了弯眼睛,左手不动声色地在袖子里掐诀,心中暗暗喝了一声:“风起!”   顿时平地一股阴风袭来,吹开了半遮半掩的工厂大门。   【!!!】   弹幕里一片寂静,估计都被吓尿了。   乔广澜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调戏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扇破旧而腐朽的大铁门不是“砰”地一下子迅速被打开的,而是伴随着“吱呀呀”的声音,慢悠悠地向后移动,逐渐露出门内烧焦的植物,坍塌的残垣,以及……一节节骸骨。   当初事态的严重性,竟然到了连收敛死者都不能完成的地步。   这时,一条红色的弹幕蹦了出来,一大段文字占据了整个屏幕。   【据我所知,来到这里有三条禁忌,只要严格遵守这三条禁忌,就有很大的希望可以平安出来。   不触碰死者骸骨。   不同阴魂交谈。   不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   以上是专业人士的忠告,请主播谨慎行事,自求多福吧。】   【天哪,忌讳听起来都很可怕,这种地方可不是开玩笑的,真的要进去吗?】   两条弹幕过后,又隔了良久,才有一条弹幕弱弱地蹦了出来。   【等一下,乔美人在干什么?是要拿出什么厉害的法宝吗~】   弹幕再次充满期待地安静了一会,乔广澜面对着一双双努力瞪大的眼睛,掏出一盒旺仔小牛奶,也不用吸管,直接撕开口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   “不好意思,说话太多有点渴。”   乔广澜喝光了奶,看似不经意地一扔,纸盒划出一道弧线,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废弃垃圾桶飞了过去,几滴没有喝干净的乳白色液体落下,恰好滴在地上一团渐渐汇聚的黑雾上面。   黑雾发出一阵淡淡的“嘶”声,很快地散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主播扔出那个奶盒子之后,屏幕亮了一些呢?好像刚才空气里总是有一层灰色的雾气,现在没有了。】   【233333难道是因为红色驱邪?】   【其实我也有同感,不过应该是……心理作用吧?】   由于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着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灵异事件,所以普通人对于鬼怪的接受程度也普遍较高,大家说归说,倒也不至于吓尿。   “当然是心理作用啦。”乔广澜屈指敲了敲工厂布满了锈迹和青苔的大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工厂前院,“我倒觉得这个地方很不错——植物茂盛,空气清新,还有一丝丝天然自带的小凉风,是个夏季避暑,假期约会,无聊的时候寻宝探险藏猫猫的好去处啊。”   他一边说一边举着手机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向工厂内部走去,为表尊重死者,脚下还很小心地避开了那些胡乱堆积的骸骨。   “现在让我们去工厂的操作间看一看……”   “嘻嘻嘻嘻嘻嘻——”   乔广澜穿过院子之后,就在他推开厂房的第二道门时,一阵尖锐的笑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解说。   与此同时,破旧的门扇颤巍巍开了,里面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分杂物的轮廓,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声音。   黑暗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搅乱空气,一团黑雾静悄悄涌了出来,伴随着笑声,向乔广澜蔓延。   【啊!!!!!别站在门口,乔美人快跑!】   【主播果然是个狠人,居然就这么没有一点点防备的破门而入了!】   【这个……就算是做节目需要,是不是也应该提前祭拜一下亡魂?我不是迷信,但,这、这个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为用生命做直播的主播点蜡[蜡烛][蜡烛],主播里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一个。】   【既然推开了门就进去啊!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   乔广澜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弹幕,反而冲着黑沉沉的门里打了个招呼:“嗨,哥们,你也是过来探险的吗?”   随着他的话,里面竟然真的走出来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五官还算端正,脸上带着笑容,只不过眉目间总有一种很萎靡颓废的感觉,连带着把那笑容都衬托的阴气森森,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乔广澜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只鬼,一只来者不善的鬼。   风水师看妖怪,就好像狼犬看见狐狸,心中总是充满了对于猎物的喜爱和怜惜。他对这个来者不善的年轻鬼产生了几分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想调戏。   对方慢悠悠地打量了他片刻,这才用同样慢悠悠的声音回答他:“是啊,听说这里经常闹鬼,挺有意思的,翻墙进来玩玩,你也是?”   “啊,我是个主播,本来是想直播探险的。”乔广澜打了个哈欠,似笑非笑地回答他,“但是现在进来一看,发现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无聊了,什么鬼啊怪啊的连个影子都没有,顶多就是刮了两阵小凉风,没劲。”   瘦高个:“……”   他的面部肌肉扭曲了一瞬间,很快又重新挂上了笑容,轻轻地道:“这么说,你是很想见到鬼了?”   乔广澜道:“是啊。过两天我还有个美食直播,正好食材不够了,想起当年宋定伯捉鬼的事情,我觉得也可以抓一只回去尝试一下清蒸鬼脑嘛!”   瘦高个:“……”   好气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乔广澜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不知道鬼有没有脑子……从智商来看,估计悬。”   好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瘦高个飞快地把话茬接了过去:“那真是太好了,我还真想看看你怎么捉鬼呢。咱们一起走吧?我叫郑康。”   “那敢情好,我是乔广澜。”乔广澜干脆地答应了。   瘦高个转过身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镜头,虽然很快就移开了,却让所有的观众在那一瞬间都产生了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我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很邪啊!为什么之前都没有人看见他,只有主播一个人看见了?】   【楼上,你怎么确定上面冒出来的真的是一个——人?】   【瑟瑟发抖.jpg】   【不过说真的,他出现的方式好诡异,给人的感觉也很可怕,乔美人确定要带他一起玩嘛?!】   乔广澜还真就要和他玩定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结伴向厂房里面走去。 第3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三)   背对着乔广澜的郑康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眼眸中红光一闪。   刷——   废厂里面多年没有亮起的灯忽然全部亮了,一排灯泡统一发着耀目的红光,像是一只只带血的眼,死死地盯着走近厂子里的两人。   弹幕里自然又是一片惊呼。   乔广澜抬头看了看灯泡,又看了下大门口。   郑康充满期待地等着他吓得屁滚尿流,在观众面前颜面扫地!   乔广澜转过头,冲着镜头道:“现在我们已经进入到了工厂内部,这里声控灯的质量非常过硬,多年了依旧可以正常运作,别致的红色灯光,代表着积极向上的热情,我喜欢。”   ……呵呵。   你接着扯。   当年的火势虽猛,但主要是在院子里先烧起来的,门口的土地植物都还能看出曾经被烧焦的痕迹,然而厂房内部的人则大部分都应该是被烟熏死,里面的东西还保存的很完整。   乔广澜看见地上胡乱扔着毛绒玩具的半成品,一只还没有被缝上胳膊腿的维尼躺在地上,黄黄的样子很扎眼。   他把维尼捡起来,维尼小眼睛一瞪,一口咬住了他的袖子。   乔广澜:“……”   郑康目光兴奋,偷偷观察着乔广澜的反应。   惨叫啊,惊呼啊,跪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来抱我的大腿啊!   “做成这样,难怪卖不出去。”   乔广澜遗憾地评价,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袖子被咬了,随手把维尼往地下一扔,在他松手的同时,小熊的嘴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掰开了,无力地张大,离开了乔广澜的衣袖。   乔广澜回头,对上了郑康的目光,笑了笑:“老郑,咱们走吧,这里没什么意思。”   他说完后径直前行,郑康眼睁睁看见一个正要悄悄冒出来的骷髅头被一脚踢中,骨碌碌滚到一边去,不再动弹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乔广澜:“看来传说言过其实,这个地方实际上没有听上去那么可怕啦。希望相关部门能够派人清理一下,收敛尸骨,利用土地,也算是能够让死者入土为安。”   【言过其实……我怎么觉得还是那么可怕呢?】   【2333333没想到主播还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   【为什么……我觉得那个郑康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眼神好凶哦。】   郑康的确很生气,乔广澜自己瞎是他自己的事,但他不能侮辱身为一只鬼的尊严!   收敛尸骨,利用土地,在老子的坟头上?   做梦!   郑康幽幽地说:“看来是真的没有那么可怕,但是你想没想过,一直在响的笑声是从哪里来的?”   笑声响的太久了,大家听习惯了反而有些麻木,被他一提醒才重新想起来,忍不住都打了个哆嗦。   乔广澜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有种玩具一捏就叫吗?肯定是那里面的零件坏了呗。”   坏了呗?坏你妹!你很会找原因嘛,我就再让你找一个!   郑康恍然大悟:“你说得对,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乔广澜安慰道:“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因为你笨吧。”   “……”   他们在厂房里转悠了一圈,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乔广澜给观众们展示了一下二十年前的生产工具,就又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郑康决定在他离开之前,给他来一个狠的。   就在乔广澜将要迈出门槛的那一刹那,在他的身后的土地里突然冒出一双带着鲜血的双手,向上一伸,尖锐的指甲向着他的小腿掐了过去!   这一幕被直播了下来。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   【一双手……一双断了的手……我靠真的只有手啊!主播快跑!】   这一下,你躲不过去了吧!   郑康噙着微笑转身,笑容僵在了他的脸上。   乔广澜不慌不忙,一步迈出,脚下恰好踏中了坎位,手臂一伸,顺手从身旁的柳树上掰下一根枝条,看都没看,随手往地上一插。   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的人仿佛都听到空中传来“噼啪”一声脆响,仿佛过年放的爆竹,又好像什么东西一下子碎掉了。   柳条穿透双手,把它们钉在地上,一直“嘻嘻嘻嘻嘻”的笑声戛然而止。   还有这种操作?厉害了,我的主播!   郑康僵了几秒,很快恢复了正常,凑到乔广澜身边:“你真厉害啊,刚才我都惊呆了,没想到你一下子就把这玩意解决了。以前练过的?”   乔广澜道:“嗯……算是学过一点功夫。”   他一边说一边拔出柳条,观察地上的泥土,郑康眼珠一转,又说:“我能不能跟你学两手?这样以后我见到什么妖魔鬼怪的就也不怕了,我看你好像遇到什么事都不害怕啊。”   所以说你这个兔崽子其实是大脑缺根弦吧?   为什么你不害怕!   乔广澜慢吞吞地说:“那当然了。害怕这种奇怪的生理反应,有实力的人一般很难体会到。这事,主要看天赋。你,呃。”   郑康压着火气:“……你的意思是我见到了那些东西,就只有吓死的份了?”   “不是,有一个办法。”   乔广澜打量了他一下,诚恳地说:“戳瞎自己。”   郑康:“……”   士可杀,不可辱,如果不是乔广澜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他不敢保证自己现在不会突然捏死他。   乔广澜的话终于还是阻止了即将抓狂的郑康,他说:“你看,这地底下是什么?”   郑康一愣,乔广澜把刚才插入土地里的树枝往上一提,地面一下子塌出一个大坑。   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没有立刻去取,反而将摄像头对准了地面上的大坑,变换角度照了一圈之后,冲观众介绍道:   “下面进入节目组彩蛋——十分有趣的寻宝环节。喏,此时此刻在我的脚下有一个直径约30cm,深约50cm的深坑,里面似乎埋着什么很有趣的东西。让我把坑里的土刨一刨。大家看见了没有?坑里有一个……瓷瓶。”   乔广澜直起腰来,手上果然拎起了一个造型流畅饱满的瓷瓶,瓶子上面似乎画着什么花纹。   郑康目光一亮,盯着乔广澜双手的眼神变的热切起来。   乔广澜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瓶身。   “大家看,这个瓷瓶的卖相端庄,很像传说中的粉彩转心瓶,清雅脱俗的花纹勾勒相当可爱,恰到好处的破损尽显岁月沧桑,目测乾隆同款。里面会装着什么东西呢?请大家跟主播共同期待一下。倒数三、二……”   “一”还没有出口,刚才对着乔广澜发出警告的弹幕就又蹦出来了,这一次对方的口气不像上回那么高高在上,反而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胡说八道!什么清雅脱俗的花纹,那上面画的明明是九九索命符!哪里有恰到好处的岁月沧桑,原先就是个腌咸菜的缸!你这么说也不怕乾隆半夜来找你,这个缸绝对不能打开!】   乔广澜:“……”   这哪里来的拆台精啊嘴巴那么欠!   红色弹幕说的他当然已经看出来了,不光如此,乔广澜还能确定,这个缸里面装的应该是什么东西的尸骨。   旧社会的时候,民间曾经有过这样一种说法。如果捕捉到了什么成了精的妖物,打死之后也不能掉以轻心,为防止魂魄作祟,就需要找一个在厨房中使用了十年以上的密闭器具,将该人的头骨装入之后盖好,器具外面绘满九九索命符,深埋地下,逐渐消磨厉鬼的煞气。   所以说,其实红字说的是正确的,但是……   你说的都对,可我就是不听!   乔广澜:“呵呵——”   敢扫他的面子,这个必须怼回去啊!   【虽然红字说的很恐怖啦,但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点迷之想笑嘿嘿嘿嘿嘿。】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主播好可爱。】   【所以说快把那个玩意埋回去吧……】   “埋回去,那可不行。”乔广澜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意,“我可是觉得,打开这个瓶子,说不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啊——”   他一边说,一边单手抄起瓶子,直接往地上掼去。 第4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四)   与此同时,郑康大喊了一声:“拿过来!”冷不防扑上去,想把东西从乔广澜的手里抢过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瓶子就是整个废弃工厂里面所有的鬼都想找到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一个缺心眼的年轻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据为己有!   他一只手去抢瓶子,另一只手忽然伸长了好几倍,尖尖的指甲向着乔广澜的胸口扎过去,眼看就要把他的心脏挖出来——   乔广澜身子一侧,抬脚一绊,郑康一头栽到地上,被他绊了个狗吃屎。   ……   不理会观众们各式各样的猜测和尖叫,乔广澜直接摔碎了瓶子。   “当当当当——”   在那个罐子被打开的同时,观众们眼前的天空顿时变了一个颜色,刚才还是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转瞬间就被浓黑的乌云覆盖。   黑云翻涌,在半空中幻化出无数古怪的形态,并且在不断地逼近,下沉,在距离乔广澜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个狰狞的鬼头遽然成型,露出利刃一般的獠牙,冲着他猛地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要死啦!主播赶紧跑啊啊啊啊!】   这一回的弹幕倒是出奇的统一。   坐在屏幕前的观众都觉得真是美人薄命,这个主播又要交代在这里了。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般来说,每本遵循传统套路的鬼故事都有固定模式——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人公闯入禁地,一定会有某个乌鸦嘴的高人蹦出来,或者事先警告过他这个不可以那个不能做,身边的朋友伙伴也会纷纷发出中肯的劝告。   但作为一名鬼故事的主角,他们往往具有手欠人傻,热血上头,好奇心旺盛的特质,找起事来玉皇大帝都拉不住,用自己的倒霉事迹把世界变得更加精彩。   现在的乔广澜,简直就是在上演活生生的鬼故事现实版!   但是观众们没想到,他们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乔广澜没有动弹,只是在袖子里勾了勾手指。   观众们眼中,刚才那个阴气森森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东西的郑康,这个时候却好像一下子开启了见义勇为的社会主义之魂!原本刚刚被绊倒在地的他瞬间一个飞扑,英勇无比地挡在了乔广澜的前面,转眼被那长长的獠牙咬成了两截。   屏幕前的观众们只来得及听乔广澜做作地喊了一声:“啊,老郑,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做傻事啊!”   眼前,就,黑屏了。   乔广澜顺手把手机塞进衣兜里,指间流光一闪,已经多了一把巴掌大小的银色小刀,他左手捏诀,右手直接把那柄小刀朝着鬼面的方向一弹。   白光闪过,轰然一声巨响,半空中聚集的黑气连同鬼脸顿时烟消云散。   乔广澜弯腰看了下郑康,摇了摇头,直接把他的魂体提了起来,指尖凝聚起的白光在他身上两处伤口各自一点:“坚强点快站好,整理下发型,先天没我帅不要紧,自暴自弃才最可怕,保持形象,我还要继续直播呢!”   郑康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他并不认为自己哪里不对,当鬼,本来就要吓人的,如果身为一只鬼都不能让人类害怕,那他这个鬼,当的还有什么尊严?   可是面前这个小子非但不害怕,还绊他……   不过想是这样想,郑康还真不敢再跟乔广澜拧着劲来了,规规矩矩地在旁边站好。   乔广澜不忙着开直播,拿起刚才那个罐子端详,发现虽然没碎,但罐身上已经多出了一道道的裂纹。   他向地下扣了扣,一样东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对付厉鬼的乔广澜:“……”   地上躺着的,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熊公仔。   “玩具熊?”   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头一次看走了眼的乔广澜表情古怪,把小玩意从地上捡了起来。   那是一只紫色的小熊,不脏,长得很萌,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加上三瓣嘴,可能是在罐子里面装久了,绒毛有些凌乱,看起来又衰又可怜。   乔广澜翻过来掉过去地把小熊看了一遍,揪揪尾巴,捏捏肚子,没在它身上发现任何跟“穷凶极恶”这四个字能联系起来的东西,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只很普通的毛绒玩具。   他拿着小熊从地上站起来,腿蹲的有些麻,身子微微向前一倾,玉简从衣领里面滑出来,碰了小熊一下。   乔广澜眉心一凝——就在这一瞬间,玉简上的字变了。   “顺势而为”变成了“泻水置平地”。   “泻水置平地”出自鲍照的《拟行路难》第一句,什么意思,告诉他这只熊活得很艰难?   这个看长相就可以看出来了。   乔广澜一时想不通,把小熊塞进了自己的书包侧兜里,回头冲着目瞪口呆的郑康粲然一笑。   郑康也实在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想抢的东西是这么个熊玩意,本来正在品味幻灭的人生,被乔广澜这么笑靥如花地盯着,顿时哆嗦了一下。   乔广澜把手伸进衣兜里,郑康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自己,神情紧张。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乔广澜走到自己身边,瑟瑟发抖地被他搭住了肩膀,目瞪口呆地发现他重新拿出手机,亲密地跟自己来了张自拍。   郑康:“……”   “不好意思,按错了。”乔广澜吐了下舌头,调出直播页面,重新对准自己和郑康,“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主播逃过一劫,现在又回来了。”   【我靠主播你还活着!我真是太感动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咦,这位大哥刚才不是被咬成两截了吗?】   【虽然已经知道世界上有鬼存在这件事了,但还真是头一次看见这种大场面啊,刺激刺激。】   【难道他真的是鬼?一只活生生的……鬼?】   【楼上制杖,你当了鬼再给我活生生一个看看!】   乔广澜笑着说:“不要瞎说,郑大哥可是个很厉害的捉妖师,刚才就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了我。现在工厂里的恶鬼已经都被他赶走了,嗯,非常感谢他的帮助。”   郑康:“……”   观众们倒是对乔广澜的说法深信不疑,这个世界上,鬼怪既然是合理存在的东西,当然衍生普及出了捉妖师这一正当行业,虽然人数比较稀有,但也不值得太过于大惊小怪。   乔广澜一边说,一边在底下掐了郑康一下,小声说:“笑一个,笑的高兴点。”   还他娘的高兴点?这是鬼被黑的最惨的一次,谁高兴的起来!   郑康在心里面破口大骂,脸上还是尽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咦,真的笑了呢,高人好萌!】   【对啊,感觉性格很傲娇呢,可爱。】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鼓掌]】   郑康:“……”别夸了,再夸自杀!   乔广澜嘴角抽了抽,有点担心郑康真的会羞愤而死,赶紧结束了这场直播:“好了,现在事实证明这个玩具厂并没有传说当中那么可怕,困在这里的恶鬼也已经被驱逐,主播在这里建议政府善用土地。直播到此结束,咱们下期再见。”   看见乔广澜终于关掉直播,郑康有句憋了半天的话不吐不快:“这里究竟是不是真的安全咱们两个都心里清楚,你好几次都话里话外鼓动别人来开发这片地方,就不怕真的有人遇害吗?”   他倒不是真的担心那些人的生命安全,就是觉得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大对劲,比较好奇。   乔广澜扬了下眉,似笑非笑地回答:“闹鬼,那是在我来之前。”   看着他的笑容,郑康默默揣回了自己的好奇心。   乔广澜斜了他一眼,这个眼神又让郑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突然发现,不站在镜头前和人插科打诨的时候,面前这个人展现出的真实性格,似乎并不是那么开朗随和,反倒有种锋芒毕露的锐气,让人有些不大敢同他说话。   乔广澜四下找了找,从一棵槐树上折下根树枝来,又揪了一片树叶,用树叶的尖端在树枝上画下一行符咒。   明明是最为柔软的树叶,偏偏可以清晰地在枝条上刻出痕迹,行云流水般的符咒画下,透着股说不出的潇洒优雅。   郑康几乎看的入迷了,这道符咒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只要看着,心头就好像燃起了什么希望一样。   乔广澜画完之后,直接将树枝往地上一扔,郑康忍不住“啊”了一声。   但让他意外的是,那被随意丢下的树枝居然直接立在了土地上,紧接着,它的底部开始向土壤下面钻去,蔓延出长长的根系,上方也跟着不断延伸,变得粗大,转眼间就长成了三人多高。 第5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五)   这粗壮的树干又开始伸展自己的枝枝叉叉。与普通树木不同,它的半边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另外半边则只有光秃秃的枝条,看上去死气沉沉。   郑康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这就是……半死槐?”   半死槐一半生气一半阴气,可以沟通阴阳,引渡亡灵,乔广澜在这里种下了这棵树,无异于为困在玩具厂里的鬼魂们敞开了一道去往地府的大门。   乔广澜点了点头,轻斥一声,拍了三下巴掌,随着他的击掌声,许多光点争先恐后向着大树的方向涌过来,绕树一圈之后一一消失。   刚才天空中巨大的黑影名叫镇地灵,有它在,这片土地上的孤魂野鬼谁也甭想投胎。   直到乔广澜收伏了凶灵,再提供了前往投胎的捷径,对于这里的死者来说,才算是得到了一个解脱。   但是总有些地方让人觉得不那么对劲。   乔广澜回头,奇怪地看着郑康:“你为什么没走?”   郑康抿了抿嘴,没说话。   乔广澜绕着他转了一圈,研究性地捏了捏郑康的腰:“你……不是被烧死的?也不是被鬼吓死的。”   郑康:“……警告你,别乱捏。”   乔广澜本来都把手拿开了,听见这句话立刻又捏了一下。   郑康:“……”   他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就听到这个讨厌的小子说:“啊,我知道了。你不记得生前的事了,其实你不是这个年纪死的,死后魂体不怕阳光,可以慢慢长大,却无法投胎,跟其他的小伙伴都不一样……名字自己起的吧?略俗,配不上你。”   郑康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乔广澜道:“最爱你的人最懂你。”   郑康:“……”   他还没来得及送给对方一个铿锵有力的“呸”,就看见乔广澜突然打了一个响指。   随着对方的这个动作,郑康眼睁睁第看着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白光凝聚成的利刃,招式行云流水,直接划向自己的咽喉。   他第一个念头是“我死了”。   第二个念头是“鬼也能被杀死吗”?   第三个念头是……   郑康:“……我怎么还没死?”   乔广澜悠然道:“置之死地,方能后生,你之前是活鬼,现在才是死鬼,身上没有生气,地府不会拦你投胎了……你还呸我吗?”   郑康这样的情况,是明明阳寿未尽,直接被人把魂魄从身体里拽了出来,所以既不能投胎,又不能复活,不人不鬼的混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腻歪透了,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能投胎的一天,简直怀疑是自己在做梦。   他想跟乔广澜说点什么,身体已经变得轻飘飘,人形消散,化成了和刚才无数人一样的光点,向着半死槐飞过去。   郑康没把话说出来,乔广澜也没等,拍拍手走了。   他做事从来凭心情,别人恨他他不在乎,别人道谢他也不稀罕。   乔广澜结束工作回家,哼着小曲上楼,用钥匙打开房门回家,跟他订过契约的鬼魂不在,不知道跑哪里嘤嘤嘤去了。   他疲惫地摘下书包,随便往沙发上一扔,自己也跟着瘫在了旁边,还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哎呦!”   乔广澜:“……”   什么玩意?   他下意识地把手按在腰间,按了个空,才想起来身上已经不像原来随时带着法器了。   屋子里再没有别人了,但奇怪的是,乔广澜的玉简没有示警。   乔广澜皱了皱眉,开口说话:“谁啊?给我滚出来,别在这装神弄鬼的消遣你大爷。”   他这样一开口,刚才那个声音反而不说了,但乔广澜分明听见沙发另一头传来了“咚”地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想了想,觉得声音好像是从自己的书包里发出来的——按说里面只有几本书和一件牛仔外套,都不像是能叫唤的玩意。   乔广澜不动声色地拽住了沙发罩,三、二、一——猛地用力,将那个书包罩在了里面,跟着一通暴打:“什么玩意儿?出来!出来!再不出来打死你!”   “等、等一下!阿澜!我在你书包侧兜里!”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书包侧兜是什么鬼,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只有……   乔广澜觉得自己刚才的收听方式可能有点问题,但虽然这样怀疑着,他还是打开沙发罩,拿起书包,从侧兜里掏出了一只……紫色的毛绒小熊。   小熊在他手心里蹬了蹬短腿。   乔广澜:“……”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小熊的耳朵,小心翼翼把它提起来,摆成坐姿放在自己的手心,放到眼前打算看个仔细——不然乔广澜实在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同时出了问题。   小熊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它那双用塑料做成的黑色小眼睛不像普通的玩偶一样呆滞无光,而是多了一种专属于人类的神采,昭示着这东西真的有了生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乔广澜总觉得它的眼睛有些雾蒙蒙的,看起来就好像要哭了一样。   熊是怎么叫的来着?他试探道:“嗷呜?”   “你好。”   乔广澜:“……”刚才真是脑子抽了。   在他眼神复杂的注视下,小熊终于开口说话了,它的声音中带了颤音,乔广澜觉得应该是紧张,耳朵上的蝴蝶结也有点歪,估计是刚才被自己给打的。   即使原本见惯了各路妖魔鬼怪也没有什么人性,但面对着对方娇小的身躯、憨厚的眼神、覆盖着绒毛的面庞……乔广澜还是觉得严刑逼供的话,略微有点下不去手。   乔大师喜欢可爱的东西,如果这只小熊是粉色系,那一定会更加得他的欢心,只不过知道这一点还没有被灭口的人,估计不多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在对方的脑门上,小熊的身体微微一抖,没有躲。   有一丝灵识,说明这个熊不是被什么人操控着来跟他对话,是真的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   但凡什么精怪,就算是要修炼的话,也应该是先天就有血有肉有生命的东西,他虽然是个风水师,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布做的玩意都能成精。   这个世界也太科幻了!怪不得它会被装进罐子里,还用镇地灵镇着,这个的确有点可怕啊。   “哎,说说。”   乔广澜匪夷所思:“你是……什么生物?熊精?毛绒精?你肚子里这黑心棉上面,是不是沾染过什么劳动人民的鲜血,然后你就活了?”   小熊:“……”   乔广澜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进行了自我否定:“……不对,要是真的成了精,不能长成你这模样,有点太憨厚了。”   他忽然想起了玉简上“泻水置平地”那五个字,觉得心里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念头却又不大清晰。   乔广澜琢磨的时候,小熊一直凝视着对方漂亮的面庞,好不容易才挪开目光,压下心里的激动,缓缓道:“之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但是我觉得,我大概是一个神仙。”   乔广澜:“……”   出于礼貌,他好不容易把即将爆发的大笑咽了回去:“我能知道是什么让你做出了这种判断的吗?”   小熊陷入了思考,这个还真的没法解释,就是一种感觉。   乔广澜倒霉催的遭了雷劫之后,没过多长时间他也就想方设法跟着来到了这个世界,匆忙到连事先了解情况的时间都没有。本身就是穿越到一个新的世界,没想到穿越之后居然还变成了这么个玩意,简直两眼一抹黑。   他是今天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里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但可以隐隐感觉到有很强的法力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估计恢复记忆和法力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但这些应该怎么给乔广澜证明呢?   ……反正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穿越之前的真实身份,就凭着阿澜对他的仇视程度,就算不会被开膛破肚,拔光了毛挂在窗户上晾个几天几夜这种事,他也绝对做得出来。   小熊想来想去,低声念道:“乾为天,天风姤,天山遁,天地否,天泽履,天雷无妄……”   这是《卦变歌》中的口诀。   乔广澜脸上的笑意顿住,能够念出这个口诀的,肯定是行家,这么说来,小熊即使不是神仙,人话说的这么溜,弄不好也得是个龙的传人。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觉得这个文质彬彬的说话方式讨厌的非常眼熟。   乔广澜忍不住问:“你……变成熊之前,认识我吗?” 第6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六)   “不认识。”小熊说,“但是我知道你叫乔广澜,刚才回家的路上,有人叫你了。”   “可是你之前叫我阿澜,咱们的关系还没到叫昵称的程度吧?”   小熊道:“因为我自来熟。”   乔广澜:“……好吧。那神仙大人,您老人家怎么会纡尊降贵,跑到这里面来啊?”   “我也不知道,我刚刚恢复了意识不久,以前的事还没有想起来。不过我推测,我这种情况应该是被什么人暗算之后魂魄离体,然后把这只玩具熊当成了依附体……应该是中了某种咒术。”   乔广澜赞同地点点头,觉得他的分析跟自己想的差不多。   小熊:“所以我想请你帮我……”   “拒绝。”   小熊:“……”   “兄弟,这个……是兄弟吧?虽然脑袋上有个蝴蝶结,不过听你声音不像女的。”   乔广澜摇了摇头:“说实话,我觉得你跟我一个死对头特别的像,我嘛,不是不想帮你,我真是一看你这个调调的生物,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躁狂,即将失去理智,想崩溃。这个,现在我身边也没个助手什么的,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所以我真不能和你一起住,明天我把你扔回去,你另请高明吧哈。”   难得他扯淡还这么有耐心,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小熊听着,没有慌张,反而叹了口气:“你现在没有帮手啊?可是我看你这么帅,本事这么大,出门的时候,总得有个跟班的呀!”   乔广澜:“……”   居然有一点想要赞同。   小熊黑色的眼睛里反射出睿智的光芒:“这个世界上的俗人太多了,没有品位,只有我这样懂行的人才可以近距离仰慕你的伟大,难道你真的不打算给我一个机会吗?”   “咳咳!”乔广澜干咳一声,顿了一下,才说,“我的伟大我每天照镜子就可以欣赏了。”   小熊道:“我会说话,可以聊天解闷;我会动,能捏肩捶腿干家务;我是神仙,这就是一时落难,未来重新发达了肯定会回来报答你;我……长得可爱,你天天看见可以愉悦身心!”   乔广澜:“……”   小熊毛绒绒的小爪子抓着他,胖胖的小圆胳膊搭在乔广澜的手臂上,圆圆的黑眼睛里全都是无邪无辜和无助:“我自己有办法恢复的,住几天我就走!”   乔广澜看着他胳膊上的绒毛,像个见到了漂亮大姑娘的老流氓一样,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在了小熊的爪子上,蹭蹭摸摸。   嗯,绒绒的,滑滑的,手感不错。   乔广澜矜持地说:“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当然了,你要是无家可归,小住一阵也是可以的。咱们人与神仙之间就是这点好,友爱。”   小熊暗暗在心里比了个“V”。   阿澜的性格果然没变,还是像以前那么可爱!   还没等他高兴完,就被乔广澜放在了桌子上。   小熊:“……?”   乔广澜一本正经地握了握它的爪子:“既然如此咱们就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乔广澜,目前是个直播间的主播,你以前的事不记得了,那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尽管目前五短身材满脸是毛,但在他的面前,小熊还是想努力维持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体面,它费力地用又短又圆的小胳膊扶正了耳朵上被打歪了的蝴蝶结,顺便理了下脑门上几缕不那么伏贴的绒毛,这才清了清嗓子,打算郑重地介绍自己。   乔广澜看着他,刚才那种不祥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个小玩意跟他印象中那个讨厌的货,在气质上真是有一种迷之相似啊。   他脱口而出:“等一下,你可别告诉我你姓路啊。”   小熊噎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听不出来半点尴尬:“为什么要姓路呢?这个姓氏可实在是不多见啊,我叫谢卓。”   乔广澜端详着他圆圆胖胖的身体,柔柔软软的毛,黑黑小小的眼睛,心里好像被一只小瓜子挠了一下。   他忍不住摸了摸小熊的耳朵:“唉……对不起,我见了毛绒绒的东西就忍不住,你让我摸摸啊。”   谢卓彬彬有礼地说:“请随便摸。”   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这个时候的神情应该是邪魅狷狂的一个挑眉,似笑非笑的一个瞥眼,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集温柔与幽默一身。   奈何硬件设施跟不上,熊脸上表现出来的只有呆萌。   乔广澜摸了摸熊头,心里觉得这个小东西真是超可爱!   小时候想养猫养兔子师父都不允许,现在来了只会说人话的小熊给他玩,还带着蝴蝶结,穿着背带裤,好喜欢!   连它跟路珩那个混蛋若有若无的相似都可以暂时忽略了。   只不过这东西来历奇特,刚才自己的试探都被挡了回去,也不知道对方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   乔广澜心不在焉地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而后灵光一闪,他喝水的手忽然顿住。   “泻水置平地”——地平即为原,原边有水……那句诗的意思,是一个“源”字!   源,水泉本也,意思是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端都是由面前这只毛绒小熊而起吗?   乔广澜坐不住了,把谢卓放下:“那你歇着,我失陪一下。”   他随手把手机也掏了出来,放到谢卓旁边:“无聊的话可以玩手机……那个,如果你会。”   乔广澜回到里间的卧室坐下,把玉简摘下来放在面前,表情变得严肃。   今天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契约订立的第五天,过了今夜十二点,手上指印的血红色将又会扩大一些。   玉简上的字太过简略,不足以让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来到这具身体里,他也试过用各种方法占卜过这次意外的因果缘由,可惜均无果。   是不是解决了契约的事就能回去?还是说一辈子就只能在这里当什么见鬼的主播了,乔广澜丝毫不敢确定。   ……不,等过些年年老色衰,主播都没得当。   这样一想好绝望啊。   乔广澜敛目凝神,双手交叠:“风行天上,密云不雨,翩翩以则,其王其生。”   指间迸发出淡蓝色的光芒,他双手分开,虚虚平举,放在桌面上的玉简竟然凭空飞起,虚悬在了他的掌心正上方,不停旋转。   乔广澜右手双指一并,猛然喝道:“解!”   一道刺目的光华瞬间将整个房间照的乍然一亮,仿佛有无数幻影如同滔滔江水一般在眼前滑过又逝去,他的身体骤然一轻,整个人已经进入了一片鸿蒙之地。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茫茫的黑暗,无形无质,宛若浩渺夜空,而就在乔广澜出现的那一刹那,一线月光忽然凭空落下,照亮了他的身影,举目乍见明月皎皎,豁然当空。   一名宽袍广袖做道士打扮的男子出现在乔广澜对面,神情冷漠高傲,看起来一副世外高人范。   “尔乃何人?”他冷冷淡淡地说,并没有用正眼看乔广澜,似乎也对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不是很关心,满脸写着对于凡夫俗子的厌弃。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乔广澜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过后,终于有回音了。   他身为意形门的少门主,玉简是他独有的信物,这是从意形门初创时就代代相传下来的,其中早已经修炼出了真灵,认主之后就与乔广澜性命相连,可以说是玉在人在,玉亡人亡,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轻易动用。   他穿越时空,身上所有的法器都没有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之前已经试图跟玉灵对话,都惨遭无视,直到现在终于联系上了。   不过这个玉灵看上去,真的是很难揍啊。   乔广澜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接触到玉灵一脸鄙夷的小表情,于是微笑着说:“哦,我是你爸爸。”   玉灵:“……”   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从来未有人敢冒犯,以致于他听见乔广澜这句话的时候,脑子一时当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之后,玉灵才勃然大怒:“放肆!竖子无礼!”   乔广澜负手站着,神态从容,慢悠悠道:“所谓父,家长举教者,至尊也。你本来就是一块没有灵智的玉简,由我意形门温养打磨,才炼出仙灵,如今传到了我的手里,我也养了你十五年有余。这一代代的掌门对你引导教化,当然就都是你爸爸。我就是最新的那个,别紧张,头回见,你刚才不认识爸爸我不怪你。”   玉灵:“……”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7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七)   尽管心里可能存着一句mmp,但毕竟身为一个仙灵需要形象,他忍了忍,假装没听见乔广澜的话,掐指一算,冷然道:“你之前泄露天机遭受雷劫,所以才会落到这个地方……”   乔广澜原本笑吟吟的,听见他那句“泄露天机”,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玉灵的错觉,在乔广澜沉脸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向自己袭来,那一瞬间下面的话竟然无以为继。   好在也只是瞬间的事,乔广澜的脸色很快就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纠正道:“你算错了。什么泄露天机,没听那帮人早就在说吗,我是口孽太多,本就应该有此一劫。”   玉灵皱眉道:“如你这般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敢质疑我的判断?你我之间命魂相系,乃是同意同气,你的秘密我如何不知,你明明就是为了……”   “唔……”乔广澜负手而立,眉头紧蹙,过了片刻,缓缓道,“那我洗澡的时候……”   明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玉灵的脸还是有些发红,声音也微微提高:“只要你不动用灵力或是遇到生死危机,我便不会觉醒,谁会做出偷窥他人沐浴这般丧德败行之事!”   再说了,都是男人,你还以为自己很好看吗?   他挑剔地看了乔广澜一眼。   ……   好看又能怎么样!   乔广澜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再见。”   再见……再见?!   玉灵傻眼了:“你竟要走?”   “啊,到饭点了,我看你没有管饭的打算啊。”乔广澜道,“还有事?”   “你、你来此处所为之事,应是询问我为何自己会身处如此世界,该当如何方能回归现实,此刻话未说尽,怎就要走?”   乔广澜悠然道:“哦,原本是要问的,但是你的的文言文腔容易让我回忆起被语文老师支配的恐惧,你的态度又没能让我体会到当一个父亲应有的尊严,我不高兴,不问了。”   玉灵震惊的无以言表:“……”   乔广澜不再废话,转身就走,玉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等一下,等一下,你身处异界,肉身与魂魄分离,难道就不怕死吗?”   乔广澜脚步不停,声音远远传来:“反正你我性命相连,死了有你陪,吾心甚慰啊。”   他不再搭理玉灵,一睁眼回到了现实,随手把玉简一挂,重新戴到脖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好饿,谢小熊,你会做饭吗?”   谢卓和契约鬼同时抬起头。   就在一刻钟之前,契约鬼还对乔广澜这个总喜欢拍自己的小霸王畏若蛇蝎,不过与谢卓相处了这么一小会之后,再听见乔广澜这声吆喝,他竟然有点想要喜极而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画面回放。   乔广澜进门入定之后,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   和他订立契约那只鬼不知道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飘出来了,幽幽地浮在半空,像个人形大风筝。   它之前可以明目张胆地在任何属于乔广澜的空间里出出进进,想在哪里飘就在哪里飘,想什么姿势飘就什么姿势飘,结果不知道这两天那个看起来很怂的小子吃错了什么药,一下子从乔包子变成了乔大爷,被糊了好几次鬼脸的阿飘再也不敢乱飘,只能委屈巴巴,盯着空出来透透气。   契约鬼看了一眼茶几上玩手机的紫色小熊之后,他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姓乔的小子不听话,那么它是不是应该自立更生,亲自在这个屋子里仔仔细细地找一圈?   只要不让小熊叫出声来惊动乔广澜就可以了。   小东西正趴在手机上,聚精会神地玩着界面几乎和自己身体一样大的糖果萌萌消。   契约鬼轻蔑地笑了笑,它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一个毛绒玩具而已,想想充其量不过是傀儡或符人之流,不足为虑。   它悄悄地飘近了一点,发现小熊玩的聚精会神,像是丝毫没有察觉。   契约鬼的的嘴角泛起一丝狞笑,忽然向着谢卓猛扑过去——只要将那个傻乎乎的小东西一举拿下,下面的事就全都好办了!   突然,一股大力迎头拍下,它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觉得一阵头昏眼花,整个脑袋都是懵懵的,一头栽在了地上。   它抬头一看,小熊已经站了起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双塑料的眼睛里居然似乎可以看出些冷锐的光芒。   契约鬼秒怂:“……QAQ!”   刚才是它拍的自己?不可能吧,那么大的力道……   “我不想让他生气,所以你现在最好爬起来,乖乖地滚到一边去。”小熊冷淡地说,“利索点。”   连这么个玩意都敢对自己大呼小叫,它本来应该生气的,可是当乔广澜不在的时候,契约鬼发现对方的气场似乎一下子就改变了,刚才的可爱劲荡然无存,反而透露出一种压迫和危险。   好像死不要脸卖萌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它。   它还没有从这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动作稍微有些磨蹭,就看见对方微微抬了下爪子。   在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仿佛看见半空中浮起了一个俊美男子的身影,紧接着一道小型龙卷风旋转着刮过来,直接靠风力重新把它刮成了一团,卷起来,塞到了椅子底下。   契约鬼:“……”   它看了看小熊,识相地没有再试图爬出来,刚才出现的那个男人虚影好像一个幻觉,小熊慢悠悠地趴回桌子上,胖胖的手臂在屏幕上灵巧一划,糖果萌萌消的音乐重新响起。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跟阿澜说起刚才的事,下次被塞的可就不止是椅子底下了。”   虽然说话的人似乎漫不经心,但这话一出口,就带着让人不敢怀疑的气场,刚才被风刮成花卷的恐惧感还没有消除,契约鬼一句都没敢吭声,老老实实地蜷起来装死。   所以听到乔广澜的声音时,它相当高兴,并对于他敢指使这么恐怖的小熊做饭而感到由衷敬佩。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谢卓也听见了乔广澜的话:“……”   乔广澜已经走回了大厅里,随手把他拎起来放到一边,看了下自己的手机时间:“哎,问你呢谢小熊,刚才不是自称可以做家务吗,厨艺如何?”   谢卓:“……虽然非常荣幸能获得这个为你做饭的殊荣,但是恐怕没有合适的食材和厨具能配得上我的外形吧?要不要我把自己煮给你吃?”   乔广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算了吧,我怕牙碜。”   他七岁之前生活阅历丰富,还真不是不会做饭,但乔广澜嫌这事琐碎,很少动手,从厨房找了包泡面来吃。   他吃面的时候,谢卓就站在旁边歪着脑袋看乔广澜,看的有点发愣。   可能美色真的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发现吃个泡面能有什么魅力可言。但是现在,面碗中氤氲出的白雾让乔广澜那张卡通美少年一样的脸有些模糊,同时也柔和了他平时总是显得有些锋利的神情,红色的辣油染上嘴唇,白色的牙齿咬断面条,鲜明的颜色对比出一种格外的美感,使人不由得心中怦然而动。   乔广澜吃了几口,一抬头就看见谢短短稍微垫着点脚,两只爪子搭在泡面碗的边缘上,正盯着面出神。   他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机,抓拍下了这快把自己萌死的一幕,欣赏了一下照片的清晰度之后,这才一脸道貌岸然地问道:“怎么了?”   谢卓:“……”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想用我坚实的臂膀给你撑起全世界,你却只把我当个宠物。   乔广澜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是馋了啊?哎,你的身体总会找到的,想开点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念头隐隐闪过,又不见了。   谢卓看了看他,意味深长地说:“嗯,没事,现在吃不到,总有一天会吃到的。”   这个调调又上来了,跟路珩那厮说话的讨厌劲简直一模一样,乔广澜本能地撅了他一句:“总有一天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废话嘛,反正你现在是有心无力。”   谢卓:“……”扎心了,老乔。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其实你吃东西也不是不行。你看,我打你的时候你会觉得疼,空气中的味道你也可以闻见,这说明所有基本的感觉还在,现在不能吃东西的问题只是在于你没有消化系统,吃下去的食物会把嘴里的毛弄脏。”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同样作为风水界高手的谢卓也已经明白了:“所以可以用净化符和吞噬符,一个吞噬吃下去的食物,一个进行清理。”   乔广澜打了个响指:“理论上完美!我觉得可以试着把吞噬符和净化符结合在一起来画。”   他本身就是干这行的,从小对于阴阳术数类的东西就非常狂热,想到了一定要立刻试一试,于是谢卓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实验对象。   当全程围观的契约鬼看见刚才还威武霸气的一只小熊乖乖坐在乔广澜面前,任由对方弯腰用特制的笔在它的嘴里划来划去,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段子——   曾经他是一个王者,可是娶了妻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谢卓倒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他甚至非常享受这种感觉——因为在画符的时候,乔广澜和他的距离非常近,对方的目光全神贯注,只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漆黑的瞳孔里面,谢卓甚至可以看见自己英俊不凡……毛绒绒的倒影。   咳,这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足够让过去顶多挨个白眼的他感觉非常幸福了。   “好了。”乔广澜直起腰来的时候,谢卓还觉得有点小失落。   乔广澜锤了两下发僵的后腰,随手把笔往旁边一抛,颇有成就感地说:“来吧,试试,看你能吃东西了不。”   谢卓立刻跑到泡面旁边,扒着碗沿往里面看。   乔广澜看看自己那就剩了几根面的泡面汤:“这个还是算了吧,我吃剩下的。”   谢卓心道就是想吃你剩下的,不过他也知道跟乔广澜这么说会显得自己比较变态,心念一动,没有开口,反倒继续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泡面碗上方看,同时甩了甩屁股后面的小尾巴。   乔广澜捂着鼻子,感觉自己快要被萌死了。   好可爱啊!   他一时把持不住,手欠地揪了谢卓的尾巴一下,又顺便摸了下他圆滚滚的小屁股。   如果面前的是别人,估计这举动一做,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可是现在换了乔广澜,谢卓只觉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巴顶一直传达到了脑海中,心中一荡,差点魂魄离体显出人形。   他勉强压抑住情绪,回过身,将乔广澜的……一只手搂进了怀里。   乔广澜以为他还在卖萌,也没往心里去,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还在琢磨着自己的符咒。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缺德的想法:“泡面都凉了,不好吃……我自己做的东西你要不要尝尝?”   谢卓从来不知道乔广澜还会做饭,心里一直挺好奇,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大感兴趣:“我吃。”   乔广澜挺高兴,但还是提醒了一句:“不过饭是隔夜饭,而且口味吧……相当不同寻常。你真吃?”   阿澜做的,那肯定不寻常,谢卓很坚定:“我吃。”   乔广澜憋着笑,从冰箱里把自己前一天在美食直播间里做好的几样小吃拿出来,放到微波炉里热了热,端给谢卓。   他还考虑周到地在食物上扎了几个牙签,以便小熊的爪子可以轻松抓取。   谢卓打量了一下,发现卖相不错,心里觉得他们家阿澜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干什么像什么,如果这饭是专门为他一个人做的,那就更好了。   他兴致勃勃地吃了一块宫保鸡丁,胳膊上的毛立刻立起来了。   谢卓:“yr3@¥#%¥#……%¥@¥%!!!!@#@¥*&%¥¥#……”   妈的快被难吃哭了!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难吃的东西!谢卓偏偏不信这个邪,又尝试了一下看起来比较清淡的凉拌黄瓜……   真是信了这个邪。   为什么宫保鸡丁上要放芥末?为什么凉拌黄瓜里面能吃出来奶油味?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这里是犯禁直播室,口号就是大胆突破勇于创新,直播美食当然也不同凡响,全都是黑暗料理。 第8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八)   谢卓不知道,还以为是乔广澜的厨艺问题,一时间,无数个感人至深的鸡汤小故事掠过心田,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把饭吐出来,转向乔广澜。   乔广澜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没有透过他脸上的绒毛领会心情,问道:“好吃吗?”   谢卓深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愉快:“真好吃。”   乔广澜皱了下眉,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重复道:“好吃?”   “嗯,味道真的很不错,只不过这种隔夜菜,我吃也就算了,你最好别吃了,对身体不好。”   谢卓说完这句话之后,简直觉得国家欠了自己一个小金人。   乔广澜满脸惊愕,从旁边拿起一个糖果盒子,捡了块奶糖喂到小熊嘴里,确认道:“那这个呢?”   醇厚清甜的奶香遮盖了刚才古怪的味道,谢卓一下子觉得自己仿佛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他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好吃!”   乔广澜叹了口气,低下头在手中的小本上写了两行字。   谢卓卖力的演了半天,就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一看他叹气,心都揪起来了,跑过去凑到乔广澜的小本本旁边探头看。   上面用漂亮的行书写着——   “吞噬符和净化符融合使用的两种可能结果:   1.影响味觉。   2.影响智商。”   谢卓:“……”   早知道你这么有自知之明,我也就不费这个心了,不过对着我现在这样的外形你居然还下的去这么毒的手,还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乔广澜起身,在合上自己笔记本的一刹那,余光忽然瞥见自己无意中写下的两个字,刚才隐隐约约间捕捉不到的念头忽然间清晰起来。   那两个字是——“仙蜕”。   仙蜕,顾名思义,就是神仙魂魄离体之后留下的那副躯壳,不朽不老,受到任何的损害也都可以自动修复。   因为仙蜕的特殊,所以一直有一种说法,就是凡人的魂魄如果能够进入仙人的躯壳当中,也可以不老不死,与天同寿,只是仙蜕本来就千万年难得一见,这种根本无法证实的传闻就更是虚无缥缈了。   所以乔广澜一开始根本没有往那里去想,直到刚才突然想到,谢卓是个神仙,没身体,契约鬼要找的是个身体,还很牛逼。   嗯~这么巧的事,还会是巧合吗?   乔广澜正想着,手机上来了一条微信,他拿起来一看,剑眉一扬。   谢卓道:“怎么了?”   乔广澜道:“一个女的给公司打电话,说她们家有人中邪了,但是家境不太好,没钱请人驱邪。我们公司有个经常合作的风水师挺有名的,如果他愿意去那女的家里跳大神,她就同意公司派人去她们家全程直播跳大神的场面。让我去直播呢。”   谢卓道:“我陪你,我可以保护你。”   乔广澜道:“怎么保护?有人过来打我,你就冲上去萌死他们吗?”   谢卓:“……”   说归说,第二天下午乔广澜还是带着他去了那个名叫袁莹莹的女人家里。   他们赶的天气不太好,中午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等他换好衣服出门,外面已经是阴云密布了,乔广澜走在路上,衣服被一阵一阵的狂风吹的鼓起又落下,空气中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潮湿味道。   这样的坏境下,在同样的一片楼群之间绕了第四圈之后,他愤愤地踢飞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恼怒地说:“妈的,七拐八绕的,这建的是小区还是迷宫?”   谢卓道:“别生气,这小区的路和方位布局一看就不科学,放谁谁都找不到,下次请咱咱都不来了……你用百度地图查了没有?”   他哄人的本事了得,乔广澜脸色稍霁:“查了,我就是按照地图走了,活活走了半个小时……这路怎么就他妈这么难找!”   谢卓附和:“就是就是,的确不好找……能不能把地图给我看看?”   乔广澜把手机举到谢卓眼前,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图,又扫了一下,立刻就知道路在哪里了。   谢卓不敢直说,吭吭哧哧地说:“的确是挺复杂的,不过我看你刚才在这里转了好几圈,不如咱们去那头再看看?”   乔广澜没好气:“不是刚从那里过来吗?”   谢卓道:“好像没走过吧……”   乔广澜就走到了那一头看看,觉得旁边都是长成一模一样的楼群。   谢卓默默地眺望了一眼十分清晰可见的目的地:“导航上面说什么?”   乔广澜道:“让我前行100向西拐……我怎么知道哪边是西!我怎么知道多远是100米!”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谢卓是知道了,为什么乔广澜每次帮人看坟点穴,居高临下的俯视地形时一找一个准,下到里面就死抓着罗盘不放手。   原来他是个路痴啊!   他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了能把乔广澜带过去的理由:“我知道100米是多远,我能找到西边,走吧。”   再不走,他觉得自己瞪着那栋楼的眼睛都要放绿光了。   在谢卓的熊肉导航下,乔广澜终于找到了单元楼的门口,打开直播app,将一副耳麦连接上手机夹在自己的领子上,开始直播。   “各位好,欢迎收看今天下午的直播,我是乔广澜。”   【沙发!】   【wwwwww无聊的下午等到惊喜。】   【话说乔美人啊,你的直播时间就不能固定一下子吗?每次都这么任性,宝宝真是等你等得好辛苦。】   【我靠主播今天说话的这个声音、这个调调,我的耳朵要怀孕了啦!】   现在说话的全都是乔广澜直播间里的老粉,有事没事就来这里刷一刷,所以出现的非常迅速。   乔广澜一直在用耳麦上的话筒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听在人耳朵里又十分清晰,非常有耳语的效果,顿时把好多人都听醉了。   乔广澜介绍了一下这次直播的前因后果,又补充说明了一下:“为了保证不对大师造成干扰,主播会压低音量,减少存在感,希望不会影响各位观看这次直播。”   他介绍好之后,根据地址上了三楼,敲响了袁莹莹的家门:“根据安排,主播并没有和大师一起行动,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有,让我们进去看一看。”   他敲了半天,却没有人开门。   【咦,没人在家吗?】   【不应该啊,主播不是说早就都安排好了吗?】   【难道是……惊恐.jpg】   【楼上把话说完!你要逼死强迫症啊靠!(╯‵□′)╯︵┻━┻】   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谢卓拽了乔广澜一下,小声道:“里面好像有哭声,你听见了吗?”   乔广澜微微一顿,侧耳倾听,果然能隐隐听见孩子哭闹,他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安,低头看了看兜里的谢卓。   谢卓凝起一口气,用爪子在面前的门板上拍了一下,随着这一拍,面前的门板立刻在两人的眼里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看直播的群众们却毫无察觉。   乔广澜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行啊,有点本事。”   随后,他的注意力就被面前的景象吸引过去了。   门里面有一团团的黑气在不断滚动翻涌,仿佛其中埋藏着什么即将爆发的危机,三个透明发亮的人形光团被埋在其中,若隐若现,似乎马上就要被吞噬,情形非常诡异。   “情形好像不太好,里面有哭声传出,但没有人给我开门。”   乔广澜对着耳麦说了一句,后退两步,打算把门撞开,不过还没等他冲过去,大门就“砰”地一声自己打开了。 第9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九)   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空气中似乎多了什么无形的东西,缓缓顺着这户人家溢出来,将乔广澜也一起包围在了里面。   胸口的玉简有些发烫。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冲出来,恰好撞进乔广澜怀里,他顺手扶了一下,对方照着他的手臂就咬了下去。   这一瞬间,乔广澜已经看清楚了那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可是她力道大的出奇,仓促之间谁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乔广澜本来都抬脚要踹了,发现就是个小姑娘,又硬把腿收了回去,谢卓吓了一跳,不假思索蹦出来挡在乔广澜身上,让狂奔而出的小女孩咬了一嘴毛。   乔广澜默默把谢卓从她嘴里拔出来。   谢卓:“……”   大半个脑袋被人咬进嘴里的感受,他不想回忆。   乔广澜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没事,脑袋没漏。谢谢啊,回家给你洗澡。”   谢卓:“……”   如果你说这话的时候,如果没有用两根手指倒提着我,并且离得远远的,我会更加感受到你的诚意!   【哇这是什么情况?所以说中邪的是那个小妹妹吗?】   【大师哪去了?人家小姑娘都成这样了!】   【不是,等一下,刚才那个小紫熊自己动了?它是在保护保护主播吗……可那不是毛绒玩具吗?!】   【……总结:面对着这个世界,得多一点想象力才能生存下去啊。】   乔广澜听不见谢卓的心声,也不打算要诚意,他刚刚弯下腰,想查看一下小女孩的情况,就被一只手粗鲁地推搡了一下。   “让开,别碍事。”   乔广澜架开那只手,挑了下眉,抬头看过去,发现拉扯自己的是个面容平凡的高大男人,表情冷峻严肃,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轻视,显得失礼又不近人情。   对方发现居然被他挡开了,稍微有点意外,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乔主播?”   【我靠这人谁啊,很牛逼的样子。】   【所以说这么牛逼一定是大师咯!】   【大师怎么了,大师就随便推搡人这么没素质了?这会过来耍威风,刚才干什么去了。】   乔广澜的目光落在他携带的各种装备上,知道弹幕对这人的身份猜得没错,扬了扬唇角,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直接将镜头对了过去:“各位请看,这就是直播组请来的那位很有名的大师,崔如正先生,目前看来,大师的外形方面和我们普通人是一样的,不过这只是表面的判断,主播将带领大家进行下一步观察。”   崔如正:“……”   乔广澜的无视使他的脸色难看了一瞬间,但由于本身就是乔广澜所在公司聘请的风水顾问,来之前也接到通知会有人跟拍了,所以就算再怎么不满也没办法。   他淡淡地说:“你靠边一点,直播可以,别碍我事。”   从刚才开始,乔广澜就可以感觉到崔如正对自己似乎有种微妙的敌意,难得好脾气地给他让出位置,打算看看他要怎么做。   “现在主播介绍一下基本情况,出于对未成年人隐私的保护,我们就称呼这个小朋友小媛吧。小媛一直是个健康的小姑娘,然而就在三天前,她突然在家中无故发狂,症状表现为攻击他人,自言自语,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等,现在节目组请来了崔大师,希望他能让小媛恢复健康。”   在乔广澜的直播镜头里,崔如正一只手按着小姑娘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压制她疯狂的挣扎,皱眉去看她的瞳孔。   他的手指微微一紧。   小女孩的眼睛里,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全都是黑色的,纯粹和深沉的黑色中,映出了他自己的身影。   这样古怪而诡异的眼睛多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恰好在这个时候,小女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仿佛野兽般的嘶吼,裂开嘴笑了起来。   崔如正想也不想,直接一掌斜切在了她的后颈上,把人打晕了。   乔广澜:“……”   一个有点尖锐的女声传来:“你在干什么?!”   乔广澜抬头,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是当时微信群里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比照片显老。   她的相貌其实不丑,甚至还可以算得上清秀,但是大概生活的不太好,皮肤发黄,面相憔悴,看起来就显得有点凶神恶煞的。   崔如正任由袁莹莹把孩子抢了过去:“她没什么大事,刚才有攻击性行为,所以我让她安静一会,等我把病因找到她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袁莹莹没说话。   崔如正皱眉,有点奇怪地看过去,发现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正紧盯着自己。   他说:“怎么?”   袁莹莹道:“你就是崔大师吗?”   崔如正点点头,下一刻,他就像遇到了乡亲们的解放军一样,被对方用双手握住。   崔如正:“……”   袁莹莹低着头,弯着腰,不知道是见到了救星激动,还是突然的松懈之后感到委屈,她的额头几乎要碰到了崔如正的手背,仿佛想以这个卑微的姿势祈求什么。   崔如正觉得这个女人脑子有病,不过想想,正常人遇到女儿一下子变成这么个怪物,恐怕精神上都或多或少会受点刺激,举止古怪也是正常。   他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袁莹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大师,您能把我女儿治好的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崔如正道:“当然。不能救我也不会到这里来,进去说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去,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乔广澜总觉得崔如正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似乎又瞥了自己一眼。   他放低音量,进行语音解说:“泡面头,三角眼,充满自信的表情,大师不愧是大师,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邪魅狂狷的骄傲感,仿佛带领我们回到了九十年代被霸道总裁占领的世界。主播已经被这种独特的气质折服了,现在要进去看看大师是怎么帮助小朋友恢复正常的。”   【23333333乔美人笑死我了,这个形容还挺贴切的。】   【我不喜欢那个大师哎,每当看到那种充满优越感的脸,就恨不得脱下鞋用鞋底子来两下……】   【同楼上,也不喜欢大师,主要是因为他不帅。不过我倒是挺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刚才没看清楚小女孩到底怎么了,就是发疯吗?】   【主播应该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故意没有拍小女孩的正脸,但是我看到大师的表情有点慌,肯定是看到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了,紧张。】   乔广澜已经跟在崔如正身后进门了,崔如正和袁莹莹都没有理他,乔广澜自己在旁边坐下,翘着二郎腿。   崔如正问袁莹莹:“已经去过医院了?”   袁莹莹仿佛从他满脸笃定的神态中看见了希望,搂紧女儿,连忙回答:“去过了,什么问题都检查不出来,医生问我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和刺激,可是根本就没有啊!发病之前她一直在家里,好好的,就突然成了这样……”   虽然找不到原因,但她这种情况,明显就是属于阴邪入体,崔如正简单地点了个头,说:“能治。”   袁莹莹心里一松,差点哭出来,但看崔如正的表情很不耐烦,生怕稍微得罪了他,对方会甩手不管,连忙用手捂住嘴,把哭声给忍了回去。   崔如正把一张桌子挪到客厅的正中间,桌子上放了一碗清水,一根筷子。   他把一滴鲜血滴进水里,乔广澜凑过去拍,崔如正不耐烦地说:“你不用照的这么详细,就是拍出来了你也不懂。”   他让袁莹莹把女儿放在正对着方桌的椅子上,从随身的背包里找出一瓶类似香油的液体来,递给袁莹莹:“给她抹在头发上。”   袁莹莹接过崔如正手里的东西,两个人手指相触,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厌恶,好像不喜欢和陌生人的肢体接触。但这么看起来,她起初握崔如正手的那个动作就显得很奇怪。   这个细节崔如正没有注意,倒是在旁边围观的乔广澜和谢卓看的挺清楚。   乔广澜小声跟谢卓说:“俗话都讲‘日月角上看父母,山根奸门看婚姻’,这个女的日角晦暗,月角有疤,说明父母都是早逝,父亲死于体弱,母亲却是意外。她福德宫又有黑气,说明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我看她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袁莹莹未必不知道。”   谢卓道:“或许是为了崔如正?”   乔广澜:“哦?”   谢卓从他的兜里往外探,递给乔广澜半支竹签。 第10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   仙家占卜,当然不会像凡人那样繁琐,还需要借助外物,他们讲的是“虚空生物”,这一点乔广澜当神话故事一样听过,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但谢卓这根竹签,很明显是刚刚凭空化出来的。   乔广澜道:“哇,你……”   谢卓为了给乔广澜递东西,往兜外面探的多了,差点从乔广澜衣服里面栽出来,他连忙伸手一托,把小熊塞了回去,正在酝酿的赞叹之心顿时又烟消云散。   唉,牛逼又怎样?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个小玩意,真替他愁得慌。   手机直播着崔如正那头的画面,乔广澜趁机看了眼竹签上的字,眉心一凝。   这支签是“玄德离许都”。   乔广澜的手指拂过签文,微微沉吟——他是行家,一看就知道这讲的是当年曹操挥师南下,将刘备逼迫离开了许都城,但刘备本人没有性命危险,而且由于为人宽厚,走的时候甚至还有十来万人愿意跟随。   所以签文的意思,应该是凡是先厄而后吉,虽然属于中下签,但也不是没有生机,可偏偏这支签断掉了。   乔广澜想起了签文:“铁铸风波狱已成,三山一木难轻从……”   前两句大凶,无可解,他摇了摇头,把竹签放进了衣兜里。   后面两句“更有卓上青蛇绕,诏下金鸡庆自荣”本来是好话,结果竹签折断,吉没了,就留下了厄。   袁莹莹已经照着崔如正的话把瓶子里的东西抹在了小女孩头发上,有一缕发丝在接触到这种液体的时候忽然团成了一团。   崔如正道:“剪下来给我!”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大面额的纸钱,将那撮头发夹在里面点燃,火苗一下子幽幽地烧了起来。   崔如正将这团火往水里一抛,火焰没有熄灭,反倒在水面上燃烧起来。   他用筷子有节奏地敲着桌子,一下比一下快,嘴里念叨:“无论是谁拿钱跟着走,鲜血毛发任你享用。”   敲击木头的声音配上这句话,整个房间都显得压抑而阴沉,仿佛哪个黑暗的角落里真的有什么东西慢慢走出来一样。   又恰好在这个时候,窗外响起一声炸雷,酝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这原本和崔如正的做法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家还是纷纷吓了一跳。   【我去,吓死劳资了!这个气氛怎么这么诡异!】   【这次真的会顺利吗?话说那火居然能在水上烧,还真是挺神奇的,但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切,要我说,没准碗里面是酒精呢!】   乔广澜道:“刚才主播凑近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不是酒精,的的确确就是一碗普通的白开水,我们要相信大师的实力……快看,大师要发功了!”   即使乔广澜的声音很轻,崔如正还是额角青筋一跳,筷子脱手而出,向着火苗烧尽的碗扔了过去。   “叮”,筷子直直地立在碗里。   小女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乔广澜看的清清楚楚,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却皱起了眉头,没工夫再关注弹幕里面说了什么,而是紧盯着面前睁开眼睛的那个小女孩。   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乔广澜摸摸谢卓的小胖胳膊,小声道:“你看……”   谢卓还没来得及回答乔广澜,袁莹莹已经冲过去住她的女儿,几乎喜极而泣:“小媛,你可算醒了,你吓死妈妈了!”   在那一瞬间,乔广澜脱口道:“小心!”   小媛突然用力一推,两条纤细的小胳膊竟然把袁莹莹推翻在地,随后,她双手平举,眼白上翻,五指成爪状,一步一步向着窗户的方向走过去。   筷子从碗里弹出来,滚落到地上。   这个场景实在太可怕,袁莹莹吓傻了,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个根本就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而是被哪里冒出来的恶鬼附身了。   她连声叫着“小媛”,手却不敢碰,转头一哀求的目光看着崔如正。   崔如正上前,按住小女孩,把她往回拖,另一只手掏出一根长长的红绳,嘴里轻斥:“红线锁魂,邪祟尽消!”   红绳将小女孩捆住了,可是还没有等崔如正松一口气,她就已经开始拼命挣扎,一边拼命地晃头,一边用歪歪扭扭的脚步向着窗户口继续冲,似乎有什么对她有着极大诱惑力的东西正在那里。   “啪”,红绳断了。   小女孩已经把自己甩的披头散发,双手再次平举,摆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   乔广澜看着这个眼熟的姿势,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黄泉路。   他曾经无意中在《冥门御览》上看到过一些插画,正是描绘死去之人到了阴间之后的场景,其中有一副,成群结队的阴灵未到奈何桥,正走黄泉路,姿势正和眼前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死后的人通过黄泉路的时候是没有意识的,被黑白无常驱逐者着,机械地前行,每一个人都双手平举,握住前方人的肩膀,以保证不会失散,正式现在小媛的姿势。   崔如正再一次将小女孩绑住了,这一次比上一回捆的结实一些,但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乔广澜沉吟一秒,弯腰去捡地上的筷子,手指还没有够到,眼前忽然一黑。   外面阴云密布,重叠翻涌,严丝合缝地把阳光挡在了外面,狂风拍打着窗棂,愤怒地咆哮着,刚才就是这阵风吹断了电缆,所以这一片居民楼都停电了。   屋子里漆黑的像是在深夜,房间里面三个大人一个孩子,都只能看清楚对方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   袁莹莹这几天饱受惊吓,房间里面多出的另外两个大男人,并没有为她的心里增添多少慰藉,因为他们虽然在此时此刻身处同一个屋檐底下,彼此之间却实在是没有太多的交情,很难让人产生安全感。   乔广澜倒是觉得安安稳稳,谢卓在停电之后立刻爬到了他的肩膀上,毛绒绒的小身体贴着乔广澜的脖颈,让人觉得很暖和,很安心。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下子没有声音也没有画面了?】   【乔美人你还好吗?!】   【我靠,这太诡异了,要不要报警?】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很好,现在不过是停电了而已。”   乔广澜开始解释目前的状况:“外面的风太大了,吹断了电缆,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崔大师的发挥,他现在正在全神贯注地同小女孩搏斗……小女孩正不断攻击大师的小腹……漂亮!崔大师一个反擒拿扣住了她的手腕……”   崔如正额角青筋直跳,他知道乔广澜今天过来是公司的安排,目的就是直播自己的一切举动,事先也已经被打过招呼了,可是知道是知道,在这种状况之下听起来,还是会觉得很烦!   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缺心眼吗?!   崔如正烦躁的连装逼都顾不上了,破口大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直播?直你妹的播!”   乔广澜手机屏幕发出的昏暗光线下,他清晰地看见乔广澜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顿了顿,然后对方遗憾道:“抱歉,我妹妹不会长这个样子的……”   崔如正:“……”   房间里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若有似无。   崔如正本来要对乔广澜说的话一下子停住了,喝道:“谁!”   没有声音。 第11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一)   袁莹莹颤巍巍地说:“是不是你听错了……”   崔如正仔细辨别着,没有回答。   【不是他听错了,我也听见了!】   【听!现在是不是笑声又响起来了?】   【我我我我听着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就是刚才那个叫“小媛”的孩子吧?她这病还好不好的了啊?】   弹幕里说的没错,第二次传来的笑声远远比第一次要清晰,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连崔如正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小媛就在他的身边,他听得清清楚楚,不是小女孩在笑!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四个,这个房间里,还有别的……生物?   如果真的有,它会在哪里?头顶?背后?还是某个隐蔽的角落,幽幽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崔如正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一身冷汗,他是行家,好歹也算见过世面,如果是什么冤魂厉鬼作祟,分分钟也就收了,可是这一回,他甚至连声音的来源都察觉不到。   乔广澜抽空看了一眼后台,发现在直播刚刚开始的时候积分的走势原本是上升的,现在观众增多,积分反而下降了。   袁莹莹看着这个奇葩,那眼神,复杂的难以形容。   “各位不用争论了,在现场的主播可以向大家确认,在这个黑漆漆的房间里面,的确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声。虽然声音真的很像,不是小媛在笑,看来在这个房间里,我们还有第五位小朋友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转,特意向粉丝们展示:“而且通过辨别声音的方位,我们可以发现,这个笑声并不属于身在大厅里的任何一个人,它传来的方向好像是……卧室。”   崔如正一震,顾不得想乔广澜是怎么辨别出这自己也找不到的来源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卧室门口,把耳朵贴上去。   乔广澜没再说话,房间里很安静,所以崔如正清晰地听到,隔着那道木门,里面传来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听着这个动静,对方脚下穿的像是一双软底的拖鞋,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一直走到了门口才停下,笑声再次响了起来,这回果然清晰很多。   崔如正忽然有一种感觉,在门口正有一双眼睛,透过木板幽幽地注视自己,那冰凉的目光,几乎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从三岁起学会辨认各种类型的鬼怪,从未出过差错,可是现在都已经贴近到这种距离了,崔如正居然仍然无法感受到一丝半毫的鬼气!   他的心中升起战栗,那是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崔如正觉得门口的东西有一种很强的吸力,正在汲取着自己的生命。   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被脚下一绊,差点坐在地上。   一只手托住了崔如正的后腰,他回头,乔广澜已经走到了身边,脸上的表情泰然自若,一点都不见惊慌,笑着说:“崔大师,要小心啊。”   眼睛已经可以逐渐适应黑暗,所有的东西都能隐约地看见一个轮廓,乔广澜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将镜头对准卧室的门:“现在呢,通过大师的肢体语言,我们不难看出,刚才听见的笑声和脚步声真的出自这个房间。所以说在那间神秘的卧室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主播现在很好奇。”   乔广澜走到瘫倒在地的袁莹莹身边,半蹲下来,彬彬有礼地询问:“袁女士,请问您可以解答一下这个疑惑吗?”   袁莹莹看着这个奇葩,那眼神,复杂的难以形容。   【2333333虽然气氛很诡异,情况很紧急,但看到眼前的一切,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乔倒是是身怀绝技还是傻大胆……忽然发现,这个爱了快一年的男人,我不懂[烟]。】   【快一年?那楼上也算是老粉了。我之前只是喜欢主播的颜,单纯为了舔屏过来的,直到这几天主播换了风格才彻底粉上。】   【跑偏了喂!现在可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啊!】   乔广澜听到他们的话,悄悄看了眼积分,发现有些微弱的回升。   也就是说,这个积分和屏幕前观看者的情绪有关?兴奋就涨,恐惧或者抵触了就会下降?那这可就高级了,背后是什么原理,又是什么目的?   乔广澜琢磨着,镜头还冲着袁莹莹,把她气坏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直播!你就不害怕吗?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卧室里什么都没有!如果我知道原因还叫你们来干什么!”   她听到门口传来一些动静,又连忙跟崔如正说:“崔大师,麻烦你一定要把门按住啊!千万别让那东西出来。”   乔广澜道:“可是让崔大师这样一直按着也不是办法,我看还是进去看个究竟比较好吧?”   他的态度过于轻松,好像危险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袁莹莹没好气地道:“说得轻巧,要去你去。”   乔广澜笑嘻嘻:“我又不是大师,为什么要我去,我会害怕的呀。大姐,不是我说,这好歹是你家,一般贵重的东西都应该放到卧室里面吧,你不让人把东西打开,难道是想让那个房间就此作废?”   他回头道:“崔大师,你说是不是啊?”   崔如正一愣,没顾上和乔广澜计较,也觉得袁莹莹的态度有点奇怪,犹豫了一下,手迟迟疑疑地放在了门把上面。   他这样一放,就好像是突然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被绑着的小女孩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冲上去一头撞上崔如正的肚子,把他怼在了门板上。   崔如正冷不防遭到这种袭击,整个人都呆滞了,肚子上的剧痛让他不用自主弓着腰坐下来,一只手还神经质一样,握在门把上没松开。   袁莹莹去拉女儿:“小媛!小媛!你快停下——”   她那点力气根本没起到任何的作用,绑着小媛的绳子反而彻底松开了,女性的优势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小女孩尖叫着,一把掌糊在了崔如正脸上,接着又进行了抓头发、挠脸等一系列后续动作。   乔广澜道:“看来我们的小媛妹妹并不愿意大师打开那个房间的门……”   崔如正坐在地上,跟小女孩差不多一边高,对方力气大的出奇,他的手脚又伸展不开,狼狈地用胳膊挡了几下,胳膊上出现了好几道鲜血淋漓的挠痕。   他想先躲开,可是整个人正好被袁莹莹母女挤到了中间,打架的攻击力爆表,拉架的除了哭和帮倒忙一点用都没有,崔如正大吼:“让我出去!别挡着我!啊!”   袁莹莹语无伦次:“小媛,不能打人……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让开!”   小媛的尖叫声中,崔如正道:“你他妈让的方向不对,你别往我身上踩!啊,我的大腿!”   乔广澜和谢卓都算是见多识广的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双双看的目瞪口呆,连直播都忘了。   影影绰绰的黑暗当中,唯一的光源就是乔广澜手机上的小灯,厮打显得激烈而诡异,崔如正已经把房门里的怪事和刚才的恐惧忘到了脑后,他正前方力大无穷的小女孩正在发动连环攻击,指甲与牙齿并用,情况惨不忍睹。   崔如正好几次想站起来,又被身体另一侧的女人慌慌张张踩了回去,身后是门板,根本没有地方躲。   他越往门板上边靠,小女孩就越愤怒,小女孩越愤怒,他就被挤的越往门板上边靠……   崔如正捉鬼捉了这么多年,头一次体会到绝望,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就是已经疯了。   乔广澜实在忍不住了,笑的弯下腰,半天都没直起来。   谢卓:“……” 第12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二)   直到崔如正听见笑声,才想起来旁边还有这么个家伙:“还不过来帮忙!”   乔广澜道:“好、好,不好意思你让我冷静一下。”   他实在忍不住,只好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好不容易把剩下的笑咽了回去,站直了调整一下呼吸。   崔如正的声音都变调了,怕乔广澜因为害怕不过来,还补充了一句:“你把这个女人拉走,别让她捣乱,剩下的我就能对付!快点!我他妈要被挠死了!”   【2333333不行了,虽然知道这样不应该,可是我还是笑的肚子疼。】   【这样不行,主播看上去也不是很能打的样子,加入只会让场面变得更混乱,关键是卧室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凭借本神探对乔美人的了解,此人多半在扮演猪吃老虎,不要被他骗了哦~[深沉脸]】   乔广澜好脾气地走过去,去拉袁莹莹,就在这个时候,门板的另一头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急着出来,正在大力地捶门。   四个人都挤在门口,一同清晰地接收到了这个声音,气氛瞬间凝滞。   其中感觉最为直观的就是崔如正,他的后背跟门板亲密接触,吻合的严丝合缝,那一下一下的震动也就好像一直从门后传达到了他的心里,似乎这不知名的古怪东西随时有可能一拳捶碎房门,扑到他的身上。   崔如正汗毛倒竖,冷汗都流下来了,如果不是练过的,这时候恐怕能直接哭出来。   “大家一定也听到了这有力中不失韵律的敲击声,对于目前本来就不太乐观的局势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乔广澜叹息:“一方,是身经百战法术高明的风水大师,另一方,是来历成迷身份诡异的卧室小怪兽,今天这一战势在必行,而究竟会鹿死谁手,主播也不能判断。”   【哈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妈的卧室小怪兽!乔美人你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啊!】   【佩服美人和楼上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然而在这种氛围下,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甚至还有点想哭。吓死个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讲真,我觉得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四个人里面最可疑的反而是主播好吗?这种情况下笑嘻嘻的一般都是坏蛋。】   【嘻嘻嘻,楼上精辟。突然有点想看乔美人黑化的样子。】   崔如正这回也顾不上再听乔广澜说了什么,他已经意识到,小媛应该正是被门里面的东西所操控了,里面敲的越激烈,小媛的攻击性越强,现在还没有露面,就可以隔着门使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变得攻击性这么强,如果它出来了……   他越想越可怕,好歹在乔广澜把袁莹莹拉开之后,他还有了一些喘息的余地,勉强侧了个身,喘着粗气说:“门里面的东西很可怕,绝对不能把它放出来,咱们四个现在从这房子里面出去,再把防盗门也锁上,它就出不来了。”   他的意思竟然是想要就此一走了之,至于门被打破之后会有什么后果,都不想管了。   崔如正说做就做,正要把握在门把上的手放开,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   外面又是一道响雷,暴雨倾盆而下,他打了个哆嗦,才借着雷光看见握上自己手的是乔广澜,对方脸上的表情是和轻快的语气不相符的冷然。   他说:“放开。”   乔广澜道:“不行啊崔大师,你要是就这样走了,我就完不成直播了,会被扣工资的。”   崔如正:“……”   他反手扭住乔广澜的领子:“你小子到底想怎么样?活腻歪了是不是?”   乔广澜道:“崔大师,你是不是以为这道门是什么绝世神门,什么妖魔鬼怪靠它一拦就出不来了?你走了以后如果它最终出来,住在附近的人怎么办?”   袁莹莹道:“你们疯了吗?门里面有鬼,不能开门!”   小女孩:“啊——”   崔如正脑袋快要爆炸,拽着乔广澜往外面甩,乔广澜偏偏不随着他的力道来,两个人一挣一扭,门把“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房门开了一条小缝。   【天哪!门门门门门门门——】   【主播快跑!你是傻子吗没看见别人都跑了!】   【……】   【我去我的小心肝差点从喉咙里面跳出来,主播英勇啊!可是接下来怎么办?】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门之所以会开,都是因为主播在使坏呢……】   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崔如正立刻就躲开了,乔广澜变成跟卧室距离最近的人,眼疾手快按住了门板。   “哎呀,坏掉了。”   他无辜地说:“崔大师,如果不是你拽我,这门不会坏,我可不赔的啊。”   崔如正警惕地看着卧室的门,向后退了退。   乔广澜耸耸肩,拨了下耳麦上面的话筒:“这个神秘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事实上我很好奇,相信很多人也都跟主播一样,非常想见识见识。既然其他人都不愿意靠近,那么只好由敬业的主播冒着生命危险进行拍摄了。3、2、1——”   乔广澜松开了手,门没开。   【算了吧不要播了,安全第一啊主播!】   【……咦?】   【不对啊,刚才那道门明明已经打开一点了才被主播按住,为什么现在反而不开了?】   乔广澜试着拉了一下,门就像突然被门框吸住了一样,他这一拉居然没有拉动。   “看了卧室里面的小怪兽非常害羞,不太愿意和陌生人接触。面对这样的社交恐惧症患者,态度应该热情一点,使它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与关爱,相信这样的话它就不会攻击我们了。”   【我仿佛看到主播的身后,圣光普照。】   【好大一朵白莲花啊哈哈哈!】   乔广澜没有回复调侃自己的弹幕,而是把手暗暗伸进衣兜里,拽了下谢卓的尾巴。   刚刚门开的时候,他这个角度正好冲着门缝,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道黑影冲着这边就过来了,还没有接近,就被谢卓身上突然释放的威压直接逼了回去,然后门就关上,再也打不开了。   对方明显就是被谢卓给吓萎了。   乔广澜一手扳着门,从牙缝里用很小很小的声音挤出一句话:“你给我把门打开,这还直播呢,我得要面子的呀。”   谢卓也小声说:“能打开,就是动静会有点大。”   乔广澜道:“开开开。”   三个字说出来,他觉得手上一轻,门板直接被卸了下来。   乔广澜:“……”   沐浴在三个人诡异的眼神和各式各样“卧槽”的弹幕中,他淡定地把门板放在一边,又解释:“崔大师刚才的力气太大了,这门受了内伤。”   崔如正:“……”让人背锅也走点心行吗?   雨下了一阵,云层稍微有点薄,房间里那影影绰绰的轮廓显得稍微清楚了一点,然而依旧朦胧。   被卸下门板的大门在这样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漆黑而神秘的巨口,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猜不出它即将吞噬进去什么。   【好暴力!如果这就是乔美人表达热情的方式……我觉得还是喜欢冷淡点的。】   【那正好!楼上把主播留给我,我晚上暖床用!】   【啥也别说了,决斗吧楼上!】   【依在下看,不如大家一起睡……】   【色令智昏了不是,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主播到了现在还这么淡定,绝对不是一般人……其实上次在废弃工厂里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嘛。】   【新粉求科普,上次的直播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翻以前的视频就可以了,乔美人简直所向披靡,我比较关心的是……emmmmmm小怪兽到底在哪里?】   乔广澜迈步向里面走:“是啊,小怪兽在哪里呢?” 第13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三)   袁莹莹冲到门口:“哎你这人!随便进别人家的卧室,你有没有礼貌啊!你是脑袋真有病还是在装疯卖傻?你快出来!”   虽然这样喊着,她却也不敢接近那个房间。   这时候胸口的玉简更加烫了,乔广澜不得不把玉简拿出来,放到了衣服外面,又把谢卓随手放到桌子上,整理了一下衣服。他听见袁莹莹的话,转过头。   “袁女士,我们不是你请过来帮忙的吗?”   崔如正也看袁莹莹,都这个时候了,对方还在惦记这样的小事,倒好像卧室里有什么不能看的,正在心虚一样。   袁莹莹感受到了两个人的想法,卡了一下,不耐烦道:“本来想着请了个大师,结果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看吧看吧,你随便看。”   乔广澜迈进了卧室,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无论是在场的人,还是屏幕前观看直播的粉丝,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乔广澜也很懵,他可算明白崔如正这么多年的老油条怎么会怂成这幅德行了,不光是被小姑娘的九阴白骨爪抓的,还因为这屋子里就没有什么阴气妖气,他转了一圈,怪事的源头根本没有地方去找。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乔广澜借着手机上手电筒的光线,将房间扫了一圈:“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情况,这让我充满了期待的幼小心灵有点受伤。”   他询问地看了谢卓一眼,谢卓轻微地摇头,表示也没有察觉异常。   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乔广澜也有些不甘心,他迟迟没有从卧室出去,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手电筒的光线顿住,袁莹莹发出一声尖叫。   对面没有女孩看过来,但窗外貌似有一只女鬼。   狂风与暴雨中,白色的影子飘飘荡荡,不断拍打着窗棂,卧室的窗户之前没关,现在本来就是半开着的,这个时候看起来尤为危险。   【卧槽鬼!】   【尼玛啊要飘进来了!】   【这个时候愣着干什么,快关窗户!】   乔广澜非但没跑,还大步冲着白影走了过去,正在这时,外面又掀起了一阵狂风,那样东西“呼”地一声直接飞进来,直接照着乔广澜的方向过来。   尖叫声中,乔广澜没躲,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抓,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   与此同时,配合大boss出场的特殊待遇,“刷”一下灯火通明,来电了。   所有人都看清了目前的状况——卧室里面,清俊帅气的小伙子抓着一条画着大嘴猴的破秋裤,一脸难以言喻。   【啊哈哈哈哈哈哈(*≧▽≦)ツ┏━┓[拍桌狂笑!] 】   【快截图快截图!百年难得一见,主播的表情裂了2333333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大家都在笑,只有谢卓凭着多年的了解,明白乔广澜这是真的生气了。他把这人当心肝宝贝,看见对方不高兴就觉得心慌,很想上去给个抱抱,但是硬件条件不匹配,周围又有一群外人盯着,这个愿望实现不了,只能眼睁睁看见乔广澜绿着脸把秋裤扔到了地上。   乔广澜简直不想说话,就算他没有洁癖,但破裤子明显是女人穿过没洗的,边上都发黑了,看一眼都感觉要疯。因为心里恶心,他扔秋裤的动作又急又快,不小心把床边一张椅子上堆放的杂物碰下来了,落了一地。   房间外面的小女孩从门开之后就安静下来了,但杂物的散落好像冲她传递了一个信号,她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一头向乔广澜撞了过去。   乔广澜心情不好,没有耐心再试探了,转身,翻腕,两指之间多了一张白色的符纸,他直接迎风一晃,那张纸立刻就燃烧了起来。   乔广澜大喝:“卓日东起,赫我微扬,吾持此符,普扫不祥!谁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在我面前也敢作祟!还不快滚!”   随着他的呵斥,屋子里响起了一个轻微的爆炸声,小女孩发疯般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符纸燃烧后形成的灰烬消散在空气中,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问题瞬间解决。   袁莹莹惊呆了,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乔广澜。   这一回,连她都能感觉出来,房间里的气氛仿佛发生了某种变化,原本连日来总是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窥探,胸口也沉甸甸的,现在不但那种感觉消失了,就连呼吸都仿佛顺畅了很多。   弹幕很快被“主播帅气”等一系列震惊的感叹刷屏。   谢卓的目光不动声色在房中一角掠过。   崔如正豁然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乔广澜,半晌才说:“你终于不装了?”   乔广澜回视他,挑眉冷笑:“我不是配合你吗?”   崔如正盯着他,乔广澜道:“背后发弹幕指指点点,当面又好像从来没见过我,精分好玩吗?一定好玩吧,你看你多么乐此不疲啊。你演出,我配合,连句谢谢都不说,啧,上幼儿园的时候净开小差了吧?”   崔如正停顿了一会,说:“你知道红色的弹幕是我发的?”   他承认了,乔广澜的表情反倒有点发沉,随口编了个理由:“我又不瞎,发弹幕那个人是高v用户,又懂风水忌讳,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多,你见了我又是那么一副阴阳怪气的德性,当我傻啊。”   崔如正被他忽悠懵了,他自从成为风水师之后一直心高气傲,性格又严肃,一直很讨厌那些没多大本事又到处晃荡作秀的年轻人,之前看过乔广澜的直播就对他挺不满的,很想打击打击这小子,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天高地厚。   乔广澜在崔如正心目中的定位,原本是个就会嘴炮还缺心眼的废柴,可是他刚才那一出手,让崔如正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有点怀疑人生。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袁家,看样子事也不打算管了。   谢卓小声奉承:“你好厉害。”   乔广澜也小声告诉他:“一点也不厉害,刚才他手机摆在桌子上,看见他直播平台的ID了。”   谢卓:“……”   崔如正离开,袁莹莹没有挽留,她已经被乔广澜刚才的出手惊呆了,震惊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乔广澜打量了一下满地的狼藉,走到刚才崔如正用来驱邪的桌子前,伸手想去端上面的水碗,但还没有碰到,他的手就被人用力给挥开了。   乔广澜看看那个破碗,又看看挥开自己的袁莹莹,问道:“传家宝?”   袁莹莹:“……”   她顺了顺气,才说:“你该问的也问了,别在我们家东张西望的,再碰坏了什么你赔不赔?你……”   她本来想赶乔广澜走,一转眼看见了昏迷的女儿,又改变了注意:“我不管你是干什么来的,反正你们答应我了要把小媛治好,刚才那个人说走就走了,你把我女儿弄晕了现在也没醒过来,你们不会是骗子吧?我告诉你,我们家里可有摄像头,你把小媛弄成这样你必须得负责。”   乔广澜戏谑地扬眉:“放心,十分钟之后没醒过来,我赔命,醒来之后有什么后遗症,我娶。只要你不亏心就好。”   袁莹莹道:“我有什么可亏心的。”   乔广澜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支被折成两截的筷子,袁莹莹大吃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被崔如正摆在大厅中间的桌子,上面那支筷子果然没有了。   乔广澜用手在筷子上搓了搓,最外面一层漆皮被他剥下来,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木制纹理。   袁莹莹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看着乔广澜把筷子扔到她面前,吓得往后蹦了一步。   乔广澜道:“我不知道你之前跟崔如正什么仇什么怨,但是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害他,你也挺有创意的。筷子上涂了乌鸦血,不但不能驱邪,还会把你们家所有的邪气都汇集到崔如正的身上。你为此在你自己的女儿身上下咒……”   “我没有牺牲小媛!”   他的话被袁莹莹打断了:“我这个方法是万无一失的!之前附在小媛身上那只鬼跟我约定好了,如果我能给它找到一个有法力的人当替死鬼,它绝对不会伤害我们!我也不知道小媛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是真的想治好她!”   乔广澜道:“一听这话就知道,那鬼活着的时候肯定是搞传销的,你也信,傻吧?”   袁莹莹:“……” 第14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四)   “妈妈。”   小女孩的声音传来。   袁莹莹几乎是跳起来,猛地回过头,看见小媛果然清清醒醒地自己站了起来,茫然地四下看了看,乖巧的样子跟刚才比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妈妈,你怎么了?那个大哥哥是谁?”   袁莹莹用力搂住她,差点哭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哥是高人。”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乔广澜,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声音变得非常温柔,非常友善:“你说的果然是真的,谢谢你。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这、这位先生,对不起,你坐下来歇一会,喝口水吧。”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能不能再给我家看看,现在还有没有什么脏东西在?”   乔广澜:“呵呵。”   刚才他要帮忙时候作死作活的闹,现在愿意了,他还不想帮呢。   他说:“不能。”   袁莹莹:“……”   说完之后,乔广澜打算挥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的离开,还没迈步,就觉得自己的裤脚被人拽了一下。   站在他对面的母女二人,直勾勾盯着地面,目瞪口呆。   乔广澜心有所感,猛地回头,谢卓拖着一只跟它差不多大小的毛绒棕熊站在自己的脚边,正在偷偷拽裤脚,满脸都写着渴望。   乔广澜:“……”真没看出来,这货还是个色令智昏的主。   他蹲下身子,挡住母女两人的视线:“谢小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老人家不是个神仙吗?你不会庄周梦蝶,真的把自个当成了只熊吧?就算这样,我来这也不是带你相亲的,咱们理智一点好不好,把人家的熊放下,别给我跌份。”   谢卓不放,好像还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因为还有别人在,他的声音不敢太大,连乔广澜都没听清,只以为他不愿意。   乔广澜简直服了这个猪队友,直接上手抢:“快着点给我!大不了出门之后我给你买俩媳妇去,一妻一妾够吗?”   谢卓忍不了了:“你看看这个东西有问题!”   反正袁莹莹她们今天已经见证很多灵异事件了,再加一只会说话的玩具熊,应该也吓不死吧!   乔广澜:“……”   他这个时候也把谢卓手里那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熊翻了过来,发现棕色的毛肚皮上炸开了一个大洞,里面隐约露出一个东西。   原来刚刚炸开的就是这只熊。   乔广澜感慨:“对不起啊,把你对象给炸了,我也不想的。”   谢卓:“……”   袁莹莹指着谢卓,惊讶地差点说不出话来:“这这这……”   她凑近了,似乎要把手指戳到谢卓身上,谢卓直接一挥爪,把她的手打开了。   乔广澜道:“这只熊哪里来的?”   袁莹莹道:“它不是你带来的?妖怪……这肯定是从外面跑进来的妖怪!”   乔广澜无语道:“我说的不是紫色的,是棕色的,流产的这个。”   谢卓看了看小棕熊破了个口的肚子:“……”   袁莹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我妈过去的一个同事,去年退休之前直接从厂子里给小媛带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乔广澜没说话,想伸手去拿熊里面露出来的东西,被谢卓一把按住:“别用手碰。”   他看了谢卓一眼,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这情绪倒不是冲着谢卓去的,而是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乔广澜联想到了一些东西,原本简单的事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袁莹莹道:“你……”   乔广澜头也不抬地吩咐:“我要一杯清水,一个镊子,快点。”   袁莹莹心乱如麻,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听乔广澜的口气不容置疑,昏头涨脑地按照他的吩咐做了。   乔广澜表情严肃,抬手接镊子,结果拿了个空,谢卓抢先拿了过去,两只胳膊夹着镊子,尖端伸入棕熊的肚皮,去夹棉絮里面露出来的东西。   乔广澜表情微松,笑了一下,帮他按住棕熊的一点边。   谢卓谨慎地把那样东西夹出来,立刻扔进了身边的清水里。他不让乔广澜沾手,往杯子里扔东西的时候还稍微踮了一点脚,这个画面有些可笑,不过目前谁也笑不出来。   在他夹出来那一瞬间,大家都看清楚了,那似乎是个硬币大小的金属薄片,暗红色,上面还刻一张人脸,就算是不懂行的人,都能从中体会到浓重的不祥之意。   说也奇怪,那东西遇到水,就像是被泡进了硫酸里面一样,瞬间冒出大量气泡,发出嘶啦一声响,水色变成了浓重的深红。   谢卓道:“吸神咒。”   屋子里好一阵没有人说话,乔广澜神色凝重,袁莹莹是吓得不敢说话。   袁莹莹的小女儿看看两个大人,不明白他们怎么了,自己高高兴兴指着谢卓说:“这只小熊会说话,妈妈,我的小熊也会说话。”   乔广澜一愣,道:“你说什么?”   袁莹莹也说:“小媛别闹,小熊怎么可能会说话,那不成了妖怪了……”   她说到这里,看了谢卓一眼,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刻改口:“咱家这只小熊和哥哥的小熊不一样,妈妈买的时候,它是不会说话的。”   谢卓:“……”   小女孩不依不饶地跑过去,想去拽那只棕熊,这东西乔广澜自己都不敢怎么碰,当然也不敢让她碰,连忙把她拽开。   小女孩道:“强强,你快说句话给我妈妈听。”   乔广澜听见这个名字,偷偷看了谢卓一眼,谢卓黑脸。   强强一动不动。   小媛叫了两声,见小熊果然没反应,突然哭起来:“完了,强强不会说话了,它肚子上破了那么大一个洞,它肯定是死了。”   乔广澜一向对小孩子这种生物十分不感冒,听见她哭哭啼啼顿时头疼,但听了这句话,还是连忙问道:“它原来都和你说什么了?”   小媛哭天抹泪的,也不理他,袁莹莹哄了几次都不管用。   乔广澜烦躁地皱了下眉,谢卓最看不得他不高兴,连忙走到乔广澜身边,打算安慰两句。   还没等他抓住这次表现机会,他突然感到自己腰间一紧,双脚离地,眼前乍黑,被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乔广澜:“……”   小媛抱着谢卓,哭着说:“我就要会说话的小熊!就要会说话的小熊!”   谢卓:“呜!呜!”   闷死了好吗!   乔广澜试探着把他往外扯了扯,干笑道:“这只是哥哥的,你那只死了。”   小媛:“哇——”   谢卓好不容易被乔广澜拽出来一点,刚刚露出鼻子喘了口气,又被眼泪砸了一脑门。   他知道是指不上这小子了,只好亲自上阵,用爪子擦了擦小媛的脸。   小媛看着他,眼睛瞪的圆溜溜,也不哭了:“你还会擦眼泪。”   谢卓柔声道:“对啊,小媛不要哭了,你看你把我的毛都哭湿了,强强不能和你玩,我跟你说话好不好呀。”   小媛用力点头,自己擦了擦眼泪。   谢卓道:“小媛这么听话,真是好孩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强强之前都和你说了什么啊?”   小媛说:“好。”   谢卓道:“小媛真棒。”   乔广澜目瞪口呆。   小媛摸了摸他,又好奇地揪了他的蝴蝶结,拽了他的尾巴,谢卓都忍了。   乔广澜干咳一声,肩膀颤动,撇开头,用手背蹭了蹭嘴角。   小媛羡慕地说:“哥哥的小熊会说这么多的话,我的小熊就会说几句,它每天就问我愿不愿意和它交朋友,我说愿意。”   乔广澜道:“它每天都问你?”   小媛说:“是啊,每天晚上,妈妈去睡觉了,我把它放在枕头边,它都问我……就是它的声音和哥哥的小熊不一样,也像是小朋友的声音。”   她一边说,还一边掐起嗓子学:“小媛,你愿意跟我当好朋友吗,嘻嘻。”   她学出来的声音又尖又细,连表情都不由模仿着玩偶脸上那种死死板板,听的袁莹莹毛骨悚然,颤声道:“小媛,你这孩子,你笑什么。好几晚妈妈都是跟你一起睡的,为什么妈妈没有听见强强说话?”   小媛说:“不是我笑的,是强强笑的。妈妈,它说话的时候你都睡着了呀,不过强强说话很奇怪,和哥哥的小熊不一样,它的话好像直接响在我脑袋里面似的,特别清楚。”   乔广澜表情严肃:“你还答应了它什么?”   这句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仿佛更加诡异了。   谢卓轻言慢语的说:“小媛,你答应了跟强强做好朋友,它高兴吗?”   小媛立刻说:“高兴呀,可是强强说我是人,它是小熊,它没有办法总跟我一起玩,如果我愿意给它一半我的命,那就可以了。” 第15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五)   这下不用乔广澜开口,连袁莹莹都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可怕,脸顿时就白了。   乔广澜缓缓道:“所以你就答应了?”   小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袁莹莹已经冲过来,一把拉住了乔广澜的胳膊:“大师!高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她吧!这可怎么办啊,我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   小媛不知所措,看见自己的妈妈哭,也又开始跟着放声大哭。   谢卓摸了摸头顶的湿毛:“……”   袁莹莹哭着说:“我真没想到啊!是不是送东西的人故意的?她为什么要害孩子?我要是早知道,我绝对不会让她进我家的家门,我绝对不要这个破东西……”   乔广澜道:“你不是没想到,你是演技好。”   他不知道那位同事是不知情还是故意的,可是厂子里的玩具都是批量生产,不可能只有这一个有问题。为什么唯独小媛的问题这么严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袁莹莹自己请鬼上身,以至于她阴气太重,两种因素共同作用才会这样。   袁莹莹被他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乔广澜道:“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说,那不好意思,我也无能为力。”   袁莹莹知道他是说真的,犹豫了一会,一咬牙:“我妈是被崔如正害死的。”   乔广澜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之前你报给我们公司的基本资料我也看了,你的母亲似乎是当年下阪玩具厂的员工,并且死于那场大火。”   袁莹莹沉默了一会,随便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挪了挪,道:“坐下说吧。”   她坐下后,想了一会,慢慢道:“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我和妈妈两个人住,每天放学之后,都去她们工厂里写作业,等她跟我一起回家。”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去看乔广澜,但见对方俊俏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着急催促,只好继续说下去:“有一天,我们本来都快从工厂出来了,我发现把一本书忘在了里面,就让妈妈等着我,我进去拿。”   “我很快拿了书出来,走到妈妈等我的地方,却发现找不到她了,刚想张嘴叫,忽然被一个人从身后把嘴捂住,一把拖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我当时吓了一大跳,回头的之后却发现拉我的人就是我妈妈。”   “我们当时是在厂房前面的大院里,位置正好对着一扇打开的窗户,我一抬眼睛,就通过窗户看见了一幕很奇异的景象——我看见,一个用白纸糊成的灯笼,正在半空中飘!没有人拿着它,它是自己飘的……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因为轮到妈妈打扫卫生,整个厂子里都没有什么人,灯也关了,旁边一点光都没有,只能看见那盏白色的灯笼悬在半空,一点一点向我移过来,灯笼上面还画了一个鬼头,鬼头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我、我……”   袁莹莹说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了,沉默之中,乔广澜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咯吱声,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袁莹莹的牙齿在打颤。   他说:“然后呢?”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他冷静的语调稍微驱散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袁莹莹喘了口气,说了下去:“我当时吓坏了,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然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轻轻地笑着,问谁在那里。”   “妈妈把我藏在树后面,自己走了出去,我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也朝着我妈妈走过来,问她是干什么的,看见了什么——虽然口气不一样,但那个人就是崔如正,我绝对不会认错。”   “我听着我妈妈跟他解释是无意中路过,又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其实刚才的灯笼虽然吓人,但说起来毕竟也不是什么特别血腥恐怖的事情,所以妈妈保证了以后,那个男人就走了,我们也没当回事,就一起回家,当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第二天,工厂里发生大火,我妈就在那场大火里去世了。”   乔广澜道:“那你就能肯定,你母亲是被崔如正害死的?”   袁莹莹咬牙切齿:“绝对是他!谁都说我妈是在火灾中意外死亡,但我知道不可能。当时我值日,是班里最后一个走的,放学之后还是去工厂里找她,因为前一天的事,我不敢跟那家工厂离得太近,学校和工厂中间隔着一条小河,我站在河岸这边等她,就看见大火烧起来了。可是我妈明明都走出来了,还冲我挥手,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又转身回到了火场里面,我拼命叫她,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脸上还是笑着的!”   说到这里,袁莹莹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喃喃回忆道:“我就看见她带着笑容直直地冲我走过来,嘴咧的很大,那个笑容看起来也就特别僵硬,旁边就是小桥,可是她忽然又向回走去,我拼命地喊‘妈妈,前面是大火!’可是她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一下子就扑进去了,像根木头桩子,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   连乔广澜都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猜测道:“催眠?”   袁莹莹没有说话,连乔广澜都不清楚,她当然更不懂。   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又可怜又可恨,乔广澜思索着,朝地上的东西努了努嘴:“这熊带上手套拿到楼下去,连熊带手套一起烧掉,水里的东西大约再过几个小时会溶解,倒了就好了。至于你的女儿,如果你自己解除订下的血契,小媛自然什么问题都不会有,只不过崔如正那边引过去的阴气晦气也会跑光,这样……”   “不可能!”   袁莹莹道:“那我的功夫不是都白费了?他一旦有了警惕,我以后就再也不能报仇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你肯定有别的办法,你再帮我想想吧!”   乔广澜有点来气,但看在小媛那么小的年纪比较可怜的份上,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自己请的鬼,当然要你自己送走,这种别人都没法插手,对于你来说却很简单。你女儿……”   袁莹莹道:“不行,说什么我都不可能放弃报仇这件事。”   乔广澜冷哼一声:“那我无能为力,随你的便。”   他心里有气,说完之后直接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卓:“……”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你把我给忘了亲爱的!   他没办法,只好从桌子上跳下来,摔了个跟头,抖抖毛上的土,迈着小短腿拼命去追乔广澜。   谢卓连滚带爬地狂奔,看上去慌慌张张,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一定很可笑,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心里很慌。   以前总是这样,他曾经无数次看着乔广澜转身离开自己,一点情面都不留,直到有一天,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眼前出现了青年清瘦高挑的背影,谢卓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撞在了他的腿上,踮起脚尖抱住乔广澜的脚腕,心头蓦地一松。   乔广澜低头,看见浑身是土的小熊,弯腰把他捧了起来,拍拍土:“哎呦,我说怎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把你落下了。”   他忧愁地看了看外面:“我没带伞。”   谢卓气得给了他一爪子,绒布拍在脖子上,有点痒痒,乔广澜抬手挠挠,顺便撸了一下熊:“别闹,这天也不好打车,只能冲了。”   他把谢卓往自己的胸口一塞,裹紧外套,低着头冲进了苍茫的雨幕中。   大雨滂沱,乔广澜一冲出去,头发和后背就全湿了,谢卓被他暖呼呼地护在胸前,什么事都没有。   乔广澜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上的水,隔着衣服拍了拍谢卓:“我又迷路了,来段语音导航。”   谢卓没动,也没理他,乔广澜有点奇怪,但是在大雨里,他也不好停下脚步查看,见前方有个小卖部,就飞快地往那个方向跑。   乔广澜没看见,自己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的透明影子。影子高大挺拔,广袖长袍,雨珠到了他的周围自动让路,不沾衣角。   他仰着头看天,半空中电光一闪,一道惊雷劈下。   惊雷勾起了某种不愉快的回忆,谢卓睫毛一颤,随即手掌平摊,在他的掌心同样飞出一道白光,瞬间劈开茫茫的雨幕,向天空斩去。   白光起初不足一尺,愈飞愈高,愈高愈大,皎洁的光线飞至半空遽然加速迎上闪电,光华大炽中,整个漆黑的天地也随之明亮一瞬,还没有完全落地的惊雷转眼消散,刹那间云开雨霁,彩彻区明! 第16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六)   蓝色的天幕徐徐展开,几缕白色的云丝在天边闲卧,阳光和暖,洒向潮湿的大地。   如此种种只发生在刹那之间,等到乔广澜一鼓作气跑到小卖铺前的雨棚底下,再回头看时,一道彩虹已经架在天际。   刚才出现人影的地方空空荡荡,谢卓从乔广澜的衣服里爬出来,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乔广澜忘了刚才他没搭理自己的事情,眺望着远处的彩虹,赶忙掏出手机,对准拍了几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啊,我得发个朋友圈。”   谢卓:“……”   乔广澜遗憾道:“早知道拍个小视频好了,照片太不全面。”   谢卓道:“下次有机会再拍,衣服都湿透了,快回家吧,感冒了怎么办?”   乔广澜失笑:“下次有机会,你说得轻巧。天生异象,怎么可能说有就有了,况且这霓虹七彩,光透云出,都是祥瑞之兆,我怀疑刚才是有你的小伙伴路过。”   谢卓没想到乔广澜这么敏锐,差点咬了舌头,稍微一停,才说:“有可能。”   乔广澜感慨道:“他人真好。”   谢卓:“……”   哼,还能有谁比我更好。   乔广澜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谢卓四下环顾一圈,决定趁机做做家务,体现出自己贤惠的一面来。   他这边收拾了一会,好不容易把茶几和沙发上的杂物收拾干净,心中成就感爆棚,刚站在桌沿边上插了个腰,就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谢短短!”   谢卓转身,瞳孔收缩,然后一头从床沿上栽下来了。   乔广澜从浴室里探出头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一声,扬着下巴指了指沙发旁边放着的一块新毛巾:“麻烦你,帮我拿过来好不好?”   他已经用蓬蓬头把自己冲了一遍,浑身滴水,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这才想起来没有拿毛巾,于是干脆指使起了心目中很能干的小熊。   谢卓答应一声,忍不住抹了一下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鼻血,跑到沙发边上将毛巾够下来。   他不能像那天拖抹布一样拖着一大块毛巾在地上走,就把叠成方块的毛巾顶在脑袋上面,跑到浴室门口给乔广澜送过去。   虽然心里知道这是个大老爷们,从熊里面蹦出来弄不好比自己还要高大,可是看着面前萌萌哒的小熊,乔广澜接过毛巾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夸了句“真乖”。   他的身材非常好,瘦而不弱,线条流畅,手上还带着热气的水珠溅在了谢卓的鼻子上,有点酥,有点痒。   他们面对面站着,那距离太近了,谢卓要是想看乔广澜,就得把脖子仰成个直角才行,这个角度实在是很要命,他看了两眼就不敢再看了,连忙又把头低下来。   乔广澜光脚踩在卫生间门口的木地板上,深褐的颜色更加衬出他的皮肤白,谢卓心烦意乱,又想看,又不敢看,心里一肚子话要说,还一点都不能被他看出来,简直感觉自己要疯。   他终于脱口而出:“阿澜,我……”   面前空空荡荡,乔广澜已经重新回到浴室里面去了,谢卓才用小爪子默默擦掉了鼻子上的水,惆怅地跑到窗边吹了一会小凉风——他被这样一身毛裹着,感觉很热。   没过多久,一股沐浴露的清香飘进来,乔广澜腰间围着一条毛巾,哼着小曲,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了。   谢卓浑身的毛都在窗缝间透出的小风里招展飘摇,他心里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乔广澜那边瞟。   乔广澜的心情挺不错的,擦干了头发哼着小曲找衣服穿,从谢卓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线条完美的侧面轮廓和微微扬起的唇角,一滴水珠正在缓缓滑落,被窗外映进来的日光折射出晶莹的色泽。   谢卓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很感动。   他见过乔广澜无数次,两人之间也有合作,也有争执,在他面前的乔广澜一向尖锐高傲,心怀戒备。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能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说说话会是什么样子,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会有很多的时间和耐心来等到那一天,却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比谁都要硬气的人竟然会突然出事。   悲恸、绝望、疯狂和誓死不肯放手的执著,这些他都已经体会过了,有朝一日两个人居然还有这样平和相处的一天,简直让谢卓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就算是做梦,他也要想尽办法使这一切都变成现实!   不过,在这之前……   谢卓:“……你刚才叫我什么,谢短短?”   谢短短是什么鬼?!   乔广澜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啊……”   谢卓:“嗯?”   不小心把心里偷着起的外号叫出来了,乔广澜讨好地抚摸熊头:“我就是顺口那么一叫……短短,这多可爱啊,你看,是不是这个名字又给你憨态可掬的外形增色不少?所谓术业有专攻,你现在是只熊,就得卖萌,要不然你的熊生多没乐趣。”   谢卓:“……你觉得我哪里短了?”   胡说八道!他又不是那些每天只更三千字的网络小说作者!   乔广澜本来想的是说他五短身材,结果听这么一问,知道谢卓想多了,坏笑着戳了一下小熊被背带裤覆盖着的肚皮:“我觉得你现在不是哪里短的问题,是有没有的问题吧。”   谢卓深深地呼吸,决定不跟这个混账东西生气。   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应该早就不对这个小子的口德抱任何的指望了……不过总有一天他会让乔广澜知道,到底有没有,到底短不短!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乔广澜回到卧室,刚刚换好了干净的睡衣,眼前的空间忽然开始扭曲旋转,转眼之间,广袤无垠的黑夜与月光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他又一次见到了玉灵的臭脸。   面前站着的还是之前那个水仙花一样的傲娇男子,只不过这一回面对着乔广澜,他冷淡的脸上带着一种被逼良为娼的羞愤。   乔广澜背着手,笑嘻嘻地说:“你这里老是半夜三更的,约我出来什么事啊?”   他这贼兮兮的贱笑相当讨厌,玉灵干咳了一声,到了嘴边的话没说出来。   乔广澜又道:“哎,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   玉灵不情不愿:“璆鸣。”   乔广澜一挑眉:“‘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好名字啊。”   这话一开头,后面的就好接口了,璆鸣“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乔广澜这个夸奖,开门见山:“你莫名其妙来到此界,难道就不好奇自己为何来此吗?你……你如果求我,我便说与你知道。”   经过白天的的事,他也聪明了一些,知道这小子混不吝,不怕死,于是用好奇心打动他。   乔广澜笑着说:“好吃好睡,没什么可好奇的。”   璆鸣:“……”   乔广澜叹气:“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一定很寂寞吧?你要是实在想聊天,求求我,我就让你把这一切都讲给我听。”   璆鸣:“……”   乔广澜打个哈欠:“啊?你不想说啊,那可能是我会错意了,对不起啊。那再见?”   璆鸣简直要对再见这两个字有心理阴影了,他在玉中修炼成形,一直觉得自己天生高贵,特别看不起那些污浊的凡人,好在意形门中的历任门主也都很识趣,从来没有轻易打扰过他老人家,更别提言语冒犯了,谁知道过了几代还出了这么一个奇葩!   想是这么想,但这回不能再白把人叫来,他看乔广澜真的要再一次转身就走,连忙说:“等等。”   乔广澜充耳不闻,继续走,比起璆鸣的“步履翩翩,风雅高洁”,他的背影就像一个吊儿郎当逛大街的老流氓。   璆鸣咬着牙道:“求你了,让我把这个世界的事都告诉你吧。”   说完之后,他的整张脸都涨成了红色。   乔广澜停步,回身,立刻道:“请讲。”   璆鸣:“……你强逞英雄,泄露天机……”   乔广澜眉峰一挑,他立刻想起上午看对方的意思应该是不愿提起这件事,乖觉地改口略了过去:“简而言之,就是你本来阳寿未尽,意外遭到雷劫,魂魄被劈散不说,这么多年积下来的功德也全部付之东流……”   他说到这里,略蹙了下眉,像是心中有什么不解:“论理此种情况,你的本来意识也应消弭,如若果真到了那般地步,恐怕三界之间便再也无乔广澜其人,事情就难以解释。但大概是当时有什么人或者法器庇佑,居然能让你来到此界之后依旧记忆清晰,神志不失,说明肉身应当依旧完好,那么现在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第17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七)   他既然老老实实说话,乔广澜当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璆鸣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神色镇定,表情泰然,眉宇间全无畏惧忧虑的样子,倒是对这个年轻人高看一眼,道:“我察觉到自己已经不在本来世界,曾经起过一卦。卦象显示,现在的你依旧是你,但却只是你自己的一小部分。”   乔广澜点了点头,毫无惊讶之色:“这件事我之前也想过了。我来到这里,虽然看上去年纪和面貌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衣服换了,随身的法器也没有了,说明我应该是换了一个身体。但与此同时,你还跟着我,那么这个身体又应该跟我有一定的联系——我想,你的意思应该是,现在的我,其实就是自己陷入轮回的一缕残魂吧?之前依附于这个世界的原主身上,原主意外死亡之后,我就有了自我意识。”   人家想故弄玄虚卖个关子,他倒都猜出来了,实在太不讨人喜欢,璆鸣哼了一声,算作默认。   乔广澜摸了摸下巴:“只要我阳寿未尽,破碎的魂魄之间应该是还可以互相吸引的,那看来我要辗转很多个世界把自己的魂魄弄回来了。”   璆鸣凉凉道:“自当如此,但却不止如此。你以为魂魄完整了,就可以轻轻松松回到本来世界了吗?莫忘了,你现在身无功德依仗,魂魄凑齐却与肉身分离,还是要招来天雷的。”   乔广澜沉吟了一下,明白了。他们这样的身怀法术的人更讲究因果报应,他的魂魄散开,即使分散到各个世界,也肯定不是随随便便瞎散的,一定是这个世界中出现了什么漏洞或者劫数才会如此,那么他如果想要安然带着自己的魂魄离开,就应当解决这个劫数才行。   至于漏洞和劫数应在那里,同样也是天机,需要他自己参悟,所以玉简的显示才会那么模棱两可。   璆鸣道:“不错,只有在此界了无牵挂了,魂魄才能够心甘情愿地随你离开。”   乔广澜道:“可是我虽然继承了他的一些记忆,却十分模糊……”   璆鸣指着自己面前空地:“站过来些。”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满脸活像别人欠了自己八百块钱没还的晦气,不过看起来这位玉灵脾气虽然不好,办事情倒还真是认真尽责,乔广澜自然也不会计较这点脸色,浅浅一笑,上前两步。   璆鸣运气捏诀,右眼忽然冒出一道光来,直接映上了乔广澜的眉心。   乔广澜眉头倏地一紧,璆鸣淡淡地说:“人能承担的记忆有限,现今世界的记忆唤醒,必然会使你自己本来的记忆受到挤压,待灵魂归位就会恢复,无需担心。但你要记住,切莫让自己的情绪受到过多的影响。”   眼前不同的场景与面庞走马灯般地一掠而过,很快就让乔广澜了解一些事情。   原主的心愿:为什么直播室会遇到这么多灵异事件?为什么收看直播的观众不会觉得惊讶?找出这其中的秘密,为哥哥复仇!   在接受记忆之前,乔广澜单知道原主的哥哥去世,却没想到,原来他大哥乔广信也是这个直播平台的一名主播,死因是在直播过程中突然发生高空坠物,他为了救一个在场的小孩,将他推开之后身亡。   这个死发原本不算诡异,但奇怪就奇怪在,事后乔广信的尸体以及被他救的小孩都奇迹一样的消失了。   原主和大哥两人之间的兄弟感情很好,但是年龄差距大,乔广信去世的时候原主还在上学。他在此之间就听兄长讲过很多工作中的怪事,所以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乔广信奇怪的死亡只是意外或者巧合。   那个时候原主还没有什么能力,但却一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发誓要调查清楚。   原来他并不是找不到工作,原主毕业于计算机专业,但毕业之后不顾家人的阻拦,同家里断绝关系,加入了哥哥之前工作过的公司,同样成为了一名主播,想要借机调查真相,却不料真相还没来得及找到,就步了兄长的后尘。   这里面很多记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乔广澜一掠而过,但其中有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家直播公司有一个资料室,之前里面的东西都是任人随便借阅取用的,直到原主的哥哥去世之后,这个资料室才被锁起来了,过了一阵重新开放,里面少了很多文件。   原主曾经进去仔细地翻找过,大部分留下来的资料都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有一个抽屉上了锁,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试过很多方法也没能打开。   乔广澜暗暗把这件事记住。   从小到大的记忆连在一起,似乎在他脑子里过了很久,其实只花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乔广澜同时体会到了何谓璆鸣所说的“记忆的挤压”,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一切他依旧能够清晰地记得,但是那些记忆似乎是从jpg格式转化成了txt格式,只能想起事情,却回忆不起来画面和每一个人的相貌。   在这几分钟里,为了防止他的精神出现什么不该有的波动,璆鸣一直紧紧盯着乔广澜。   本来别无他意,但这张脸看久了,也不由有些入神。   白色的月华将他的整个面庞映衬的熠熠生辉,仿佛玉石雕刻而成,眉目五官无不堪称完美,当这个人不言不笑的时候,他那被掩盖住的,修行之人所独有的冷淡气质就凸显了出来,反倒愈发显得风神秀逸,高华出尘。   璆鸣一时不能移开目光,冷不防乔广澜突然睁开眼睛,他吓了一跳,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乔广澜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倒没说别的:“所以其实原主之前订立的那道契约解不解决,对于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来说反倒并不重要。”   璆鸣道:“你有命活到任务完成之后就可以。”   乔广澜:“……”   寻尸要抓紧,任务也要抓紧,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啊。   但这两件事,也未必不是同一件。   他想到这里就问璆鸣:“对了,你知不知道我身边那只会说话会动弹的毛绒小熊是个什么来头?我看他对阴阳术数之学也颇有了解,自称是仙。”   璆鸣:“毛绒……小熊是为何物?”   乔广澜:“……就是一种布做的娃娃。”   璆鸣感应了一会,恢复了那张凉白开一样的死人脸:“他并未骗你。我能感受到你的身边确是有一仙灵,不过灵气晦涩,应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要破解须有合适的契机。”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乔广澜一眼:“所谓因缘际会,你来此世界是一种,你与他相遇又是一种,巧合固然是巧合,巧合也未必是巧合。”   他这话说的拗口,乔广澜却能听明白璆鸣是在暗示自己,谢卓说不定也是跟这个世界漏洞有关的有缘人,这一点他心里已经有点数了,点了点头:“今天谢谢你了啊。”   璆鸣听见道谢也没显得多高兴,端着架子,依旧用文言文腔回答他:“你我本命相连,不必言谢。你当初既能遭此雷劫,可见性情极端,刚愎自用,轻易不听人劝告,但若以后依旧故我,下次便不一定有次好运得人保你了。你是生是死,于我无甚所谓,但莫要连累了我!”   乔广澜莞尔:“你放心吧,下次我活腻了之前,一定给你找个新爸爸。”   璆鸣:“……”   乔广澜一笑:“好了,这些事我都知道了,多谢你。那我走了?”   璆鸣:“告辞,不送!”   滚蛋,再也别回来了!   乔广澜回身走了两步,实在觉得憋得慌,又忍不住回过头来:“那个,老璆,走都要走了,我也想送你一句忠告。”   “老璆”两个字又把璆鸣好生膈应了一下,他傲慢地看了乔广澜一眼:“讲。”   乔广澜恳切道:“学好普通话,走遍天下都不怕。”   璆鸣:“……”   乔广澜语重心长:“要学会与时俱进啊。”   也就是他语文还可以,换个差点的过来,沟通成问题啊。   璆鸣:“……哼!”   乔广澜不由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走了。   见了璆鸣之后,他有了新的思路。   他哥哥是直播的时候被重物砸死,原主当年东奔西跑地调查了很久,收集的那些信息和资料都装在脑袋里,没有任何的异常。   目前为止,乔广澜发现唯一一个让他奇怪的地方,就是古怪的直播间了。 第18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八)   科学不科学暂且不提,这个世界人们对于鬼怪的接受程度很高,他自己本身也是封建迷信那一挂的杰出代表。乔广澜发现的异常是在自己的主播后台。   他直播,公司有一定的底薪,再就是靠粉丝的打赏和观看花费中的提成挣钱,所以打赏金额,粉丝观看数量在后台都会有清晰的显示,除此之外,乔广澜还发现有一个积分。   他不知道积分是做什么用的,研究了一下过去几个月的记录,发现自己的粉丝数量越多,收到的打赏金额越大,积分就越高,从来没出过意外,他当天穿越到这里直播美食的那回就涨了不少。   但是就在乔广澜第二次凌晨直播过后,他再次无意中翻看自己积分的时候,发现居然减少了五千点,同时,粉丝数量,打赏金额都是上升的,这让他觉得很奇怪。   而且还有一点,虽说在这个世界上,鬼怪是默认存在的,但也没有嚣张到光明正大出来逛大街的地步,它们到底都是阴暗中的生物,对于一个能见鬼的直播频道来说,乔广澜觉得引起的反响不应该这么小。   有问题才是好事,疑问往往都是线索,乔广澜一边琢磨,一边走出了卧室。   然后他愣了。   房间里面窗明几净,地板光可鉴人,一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紫熊正趴在桌子上,推着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大一点的抹布辛勤擦拭。   “……我靠。”乔广澜喃喃地说,“这也太玄幻了。”   玄幻到一个风水师都有点怀疑人生。   谢卓看见他倒觉得挺高兴的,放下抹布,乐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嗯。”乔广澜观察了一下焕然一新的房间,还是再次跟它确认了一下,“这都是你一个人……一只熊干的?厉害啊。”   谢卓:“……不用客气。”   其实也没多厉害,毕竟身上还剩了一点点法力,干别的不行,趁乔广澜不注意的时候收拾收拾屋子还是可以的。   他先用一个清洁术把自己的毛弄干净,然后打扫卫生,很快就完成了这件任务,后续时间一直站在桌子上拿着块抹布凹造型,等着乔广澜过来夸奖自己。   乔广澜走到桌子旁边把它拎起来研究了一下:“可是你怎么洗抹布,爪子不会湿吗……哈哈哈哈哈哈!”   他算是看清楚了谢卓这是怎么回事,他两条圆滚滚的小胳膊顶部各用一小节保鲜膜缠起来了一块,把绒毛都包在了里面,这样倒还真是可以防水。   乔广澜快笑死了,虽然理智上知道他是一个跟自己一样有智商的成年男子,但感情上谁也没法把这么一只小熊想象的太聪明,看见他还有这个技能简直是相当搞笑。   乔广澜笑的手直抖,谢卓被他拎着背带裤上的带子,晃悠的头昏脑涨,只好四肢并用,郁闷地抱住了乔广澜的胳膊。   真是倒霉催的。   人家都说一个男人会做家务是追求伴侣的必杀技,他们两个曾经的第一次见面,他没能给阿澜留下一个好印象,这下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开始了,本来打定主意一雪前耻,一举拿下,偏偏又投生到了这么一只熊的身上,所有的威武霸气全都毁了。   我是个人!我要变成人!全都是为了你,臭小子,还敢笑话我!   谢卓没忍住,悲愤交加地咬了他手腕一口。   他嘴里根本就没牙,本身又舍不得使劲,乔广澜连点感觉都没有,倒是谢卓的三瓣嘴接触到他手腕上的皮肤时,心中忽然微微地痒痒了一下。   他不合时宜地,又有点小流氓地想起了一句话——“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谢卓忍不住又把头凑上去,蹭了蹭乔广澜的手腕。   乔广澜笑够了,把他放在桌子上,拿起抹布,三下五除二把桌子剩下的部分擦干净,潇洒挥手,往谢卓头上一扔:“好了,去洗干净晾上吧。”   被抹布砸趴下的谢卓:“……”   他刚才那些动作完全都是摆拍啊!要以现在的微贱之躯拿着抹布去洗干净再晾上,该是个多么大的工作量啊!   ……不能有这样的想法,自己相中的媳妇,跪着也要好好伺候!   谢卓心一横,用两只小爪子夹住桌子上比自己还要大的抹布,拖拖拉拉拽到桌沿边上,一松手,“啪”,抹布被扔到了地下。   乔广澜的眉心也跟着跳了跳。   谢卓再爬到桌边,抱着桌子腿,慢悠悠从上边出溜下来,着陆之后,重新拖起抹布,慢吞吞挪动两条小腿,向卫生间走去,看上去居然还挺从容,挺潇洒,挺有风度。   乔广澜:“……”   行啊,真的可以这样操作,有两把刷子。   契约鬼从墙边幽幽地露出半个脑袋,目睹了一切之后又惊呆了,它目送着小熊摇摇晃晃的背影,对乔广澜没有人性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   虽然之前被欺负过,但看见乔广澜居然让那么一个小东西干这种粗活,它怎么有种围观虐童……虐熊的感觉。   这么看来,自己的小命也真是……   半个脑袋不见了。   乔广澜目送着谢卓憨态可掬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又忍不住“噗嗤”一笑,几个大步迈过去,就追上了谢卓,一弯腰拎着它的耳朵把它提起来,往自己的右肩上一放,拿着那块抹布自己去洗了。   谢卓交通工具更新换代,仿佛一下子从11路进化成了人形火箭,趴在他肩膀上一颠一颠地进了卫生间。   乔广澜一边冲抹布一边笑:“你这也太不容易了,让我老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似的,说真的,我还目前还真没法把你和人类联系在一块,看你这造型整的……哎,挺好奇你的本来面目是个什么样。”   就这么一小会,谢卓已经能够在他的肩膀上保持平衡,他变了下姿势坐在乔广澜的肩膀上,看着面前镜子上映出一人一熊的影像,感受着对方的几缕发丝轻轻掠过自己的绒毛,内心涌起一阵很突然的温柔。   他们真的认识了很多年,但由于立场不同,他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跟乔广澜这样平和地相处过,这种感觉又新奇又不真实,还有一些受宠若惊。   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可是总算可以看见他安然无恙,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如果这样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他突然觉得自己就算一辈子都只是一只玩偶小熊也心甘情愿。   可是,我也很想用我的本来面目见见你啊,阿澜。   哗啦啦的水流声中,乔广澜还在跟他说话:“可惜你失忆了,我也不知道你这个毛病的根源在哪,或许了解了原因,办法就好找了,我原来认识一个人,他算卦算得不错,过去现在未来之事,凡是可以卜出卦象的,绝对不会出错。但他现在不在这里,不然倒是可以帮你算算。”   谢卓听见乔广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先是一愣,继而心中生出小小的喜悦,故意不动声色,想引着乔广澜多说两句:“哦?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乔广澜忍不住磨了磨牙,阴森森地道:“不是,死敌,不共戴天的那种。”   谢卓:“……不至于吧?”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虽然小,但是由于距离太近,还是被乔广澜给听清楚了:“不至于?如果有个人从小到大二十四小时在你身边360°刷存在感,每次出场必然前呼后拥金光闪闪,你支持的他坚决反对,你拒绝的他全力实行,你拜的师父天天对他赞不绝口,就连相个亲他都要不惜扮女装也得搞破坏,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谢卓:“……说不定他打扮的体面点是为了在你面前保持好形象,提出不同意见是为了让你关注他,在你师父面前表现自己是为了得到你师父的认同,破坏你相亲是因为……”   喜欢你。   乔广澜把抹布挂在挂钩上,洗了洗手,对他的话只回报了两个字——呵呵。   谢卓:“……”   任务艰巨啊。   乔广澜又说:“不过说真的,我有的时候又挺希望你真的是那个人的。”   谢卓心里一动:“为什么?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乔广澜道:“哈哈哈,就他那个骚包样子,我真想看看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熊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想想就高兴啊!”   “……”   谢卓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绝对要捂好马甲,不能让阿澜发现他到底是谁!   这时候将近午夜,手腕上的爪印有些刺痛,提醒他时间又过去一天。   对此,乔广澜表示,先睡觉再说。   他把小熊放在了沙发扶手上,找了块手绢往谢卓身上一搭,算是划给他一块领土,自己也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19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十九)   沙发上的小熊轻轻地动了动,他不喜欢一个人在沙发扶手上睡,他也想去床上睡觉,和乔广澜挨着。   乔广澜埋在被子里面,没有醒。   又过了片刻之后,柔和的光团从谢卓的身上亮起,将整个黑暗的卧室也镀上了一层浅浅的紫色,紧接着,一道虚影凭空出现在了乔广澜的床边。   这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宽袍广袖,峨冠博带,看上去贵气非凡,配合着这个人的气质,便如同王袍衮服,令人仰之弥高。   他的脸半隐在黑暗里,眉目并不分明,只能隐约看见刀削一般的利落轮廓,目光如同春风般温柔。   谢卓照了个镜子,觉得有点愁。   虽说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上的,但真正谢卓的肉身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他的暂居地就是这么一只小毛熊,灵体每次出来,展现在眼前的都是属于路珩自己本身的相貌,他本来想变个人样见见乔广澜,这回可真是打死都不敢了。   就凭两人这么多年死对头的关系,谢卓敢押人头作保,一旦身份被发现,绝对就看不见乔广澜这么好的脸色了。   哪像现在,他甚至还会时不时主动摸摸自己的头。   他觉得还是先努力在对方面前多留一点好印象比较好,争取把以前的形象都给挽救回来。   谢卓在桌子上找了三枚硬币,他捡起来,连看都不用看,随手一抛一洒,那三枚硬币就轻飘飘地定在了半空中,微微上下浮动。   他的目光从硬币上划过,眉峰诧异地扬起,心里有了点数,修长的手指一握,硬币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阿澜的记忆因为过度挤压,已经对原本世界的人都长什么样子没有印象了吗?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其实可以……   谢卓走到床边,心中想着的人盖着被子睡的正熟。   看着这张脸,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暂时把其他的事抛在了脑后,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乔广澜的脸,最终却在快要触碰到他面颊的时候,缓缓成拳,收了回来。   谢卓凝视着他,眼底温柔涌动。   “阿澜,其实我的名字,是路珩。”   他虚捏了一下乔广澜的鼻子:“可不是叫谢短短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乔广澜还是没有醒,谢卓的胆子逐渐变得大起来,他再一次试探着轻轻抚过对方的侧脸,俯下头。   心脏紧张的怦怦直跳。   他半空顿了顿,还是没有把吻落在嘴唇上,只往眉心印下去。   突然之间一阵头晕目眩,谢卓眼前一黑,再恢复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已经变成了天花板。   谢卓:“……”   他从沙发扶手上坐起来,看了看自己重新变得毛茸茸的爪子,忍不住一拳捶在了腿上。   擦!毕竟还没有恢复完全,灵力有限,好不容易变了一会人形,算了一卦消耗太大,就又回去了。   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他心态彻底崩了,一蹦蹦到了沙发垫上,又顺着垫子滑下来,双腿着陆,蹬蹬蹬跑到乔广澜的床边,开始抓着床单往上面爬。   他的爪子太短,再加上乔广澜床单用的布料又有点滑,谢卓爬了好几次都滚下来了。   他圆滚滚地从地上爬起来,仰视着乔广澜的大床愣了一会,用胖乎乎的小胳膊拍了下额头,忽然有了主意。   这动作要是放在俊美修长的青年身上,肯定是个十分潇洒的动作,现在由熊卓做出来,就成了憨态可掬。   他轻手轻脚地把乔广澜床头柜上最底下的一层抽屉推开,爬到里面,站在抽屉的边沿上再打开上一层,踩上去……   这样一层一层的爬到了柜子的最上方,谢卓往乔广澜的床上轻轻一扑,扑了满怀柔软。   可算是上来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啊。   人变成了熊,连爬个床都感慨万千啊。   他站在乔广澜的枕头边看了他一会,轻轻用鼻子蹭了下他的侧脸,算是稍微弥补了刚才的遗憾,这才悄悄地在他枕边躺下了。   心满意足。   第二天早上乔广澜起来,第一眼就看见自己肩膀上靠着的小熊,他愣了一下支起上身,一溜阶梯状的抽屉映入眼帘。   乔广澜:“……你很聪明嘛。”   谢卓抖了抖耳朵,用一双漆黑的小眼睛无辜地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干咳一声:“算了你要躺就躺吧。”   谢卓:耶~\(≧▽≦)/~。同床共枕get(√)。   自从不要脸之后,他做熊愈发轻松了。   乔广澜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行了,那我上班去了,你看家吧啊。”   谢卓说:“我帮你把被子叠了,你得带我去你们单位。”   乔广澜道:“叫唤什么,我单位有什么好。我跟你说啊,我人缘可差了,跟我去了弄不好还得挨揍,就你这副熊样,肚子里的黑心棉都能让人打出来。”   谢卓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借口:“我需要去外面多接触一些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刚把我带回来的时候,你家那只鬼的身上不知道从哪里沾了一些灵气……我觉得和我自己的很像。它一出现在我身边,那些灵气就都被我吸过来了。”   乔广澜道:“那没准他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   谢卓:“……”   他假装没有听见:“所以我想咱们要办的事会有一定的交集,我想跟着你到处转转,最起码还能快点恢复。”   乔广澜想起了之前璆鸣的话:“为什么一开始你没有说?”   谢卓知道在他面前需要适当示弱,口气有一丝无奈:“毕竟现在我的劣势比较大,总得先熟悉下环境,了解了解情况吧。你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万一想把我怎么样,我目前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   乔广澜脸上掠过一丝讥笑,揶揄地挑起眉毛:“你怕我把你……怎么样?”   谢卓:“……”   乔广澜恶劣地道:“放心吧,我是不会对一个长毛的紫薯球有什么兴趣的。”   谢卓:“……”   看吧,不走可爱路线这态度立刻就一落千丈了!   乔广澜笑了笑,不再搭理他,随便捡了件式样普通的纯黑色卫衣套上,弯下腰,冲谢卓摊开手掌:“走吧。”   谢卓一愣,抬头看他,乔广澜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这个距离可以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   心中涌上一阵温暖而笃定的情绪,他笑了一声,迈到了乔广澜的手上,接着被塞到了衣兜里。   乔广澜把谢卓的脑袋露在外边,以便他路上看风景,帅哥配萌熊的组合一路上引起了很高的回头率。   乔广澜忍不住按了按谢卓的脑袋,嘀咕了一句:“你在这倒是挺爽,别人都把我当变态了。弄不好觉得我有恋熊癖。”   谢卓挺高兴:“这个外号不错。”   乔广澜:“……”   谢卓在他兜里一颠一颠的,看着外面的风景。这个城市的绿化做的不错,街道两边全都是高大的树木,虽然大街上人来人往,空气还是显得异常清新。   他气凝眉心,再度向前看去,可以发现这街上的每一个人与人之间都形成了不同的灵力场,有的相生,有的相克,相生则互融互通,相克则一触既散,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能一见钟情,有的人天生一看就互相看不顺眼。   谢卓默念口诀,把自己的灵力融入到这片巨大的灵力场之中,他能够感觉到自从来到这里时那种流转不通的晦涩之感正在慢慢消失,灵魂也逐渐变得稳固。   乔广澜察觉到了,本来打算走到公交站牌底下的脚步一转,又回到了人行道上,徒步走到公司,到公司门口的时候,买了一个煎饼果子。   他付了钱之后,看着谢卓正盯着那个煎饼果子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问:“你想吃?”   谢卓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神情看上去似乎有点落寞,又好像是心疼。   乔广澜纳闷地看了看他,也没再问,上了楼。   他出发的早,这时候整栋大楼里都没有太多的人,乔广澜直接跑到了资料室里,很快寻找到原主所说的那个抽屉。   抽屉上面有一把大锁,锁孔用白纸封着,乔广澜看看身后,确定暂时不会有人进来之后,将那锁轻轻抬起来,向底部看去,白纸上用红色的笔记写着“开此封者,永堕血狱”。   这字的笔划细小,字体却非常张扬,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意。 第20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二十)   乔广澜看了片刻,唇角一歪,勾起个不屑的笑容,直接上手,将那张纸撕了下去。   就在他撕开纸的一刹那,整个资料室的灯一下子就都灭了,这个小屋子本来就没有窗户,因此明明是大白天,这里却漆黑如同深夜一样。   乔广澜长身站起,从容转首,在屋子中间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具骷髅骨架,骷髅的头上顶着一只乌鸦。   乔广澜好奇地问:“你这样顶着只鸟凹造型真的好吗,它如果内急怎么办?”   骷髅:“……”   乌鸦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大叫一声,从骷髅的身上飞起来,冲向乔广澜。   骷髅随在乌鸦的后面向着乔广澜移动,嗓子里面发出沙哑的声音:“尸鸦报丧,见者必死,擅开封印,永堕血狱……”   最后一个字出口,白骨做成的手臂突然暴长,尖锐的指骨向着乔广澜的咽喉抓取,与此同时,乌鸦大叫一声,扑向他的肩膀。   坐在乔广澜肩膀上的谢卓往前一蹦,准确无误地跳到了乌鸦背上,拽了一下乌鸦脖颈处的毛:“向高飞,飞快点!”   乌鸦:“……”   乔广澜吹了声口哨,手指攥住了骷髅的胳膊。   谢卓从乌鸦背上站起来,迎风而立,摆了个比较风流的造型:“阿澜,你看我像不像神雕大侠?”   乔广澜道:“像,如果再打掉一条胳膊,那就是大侠再世!”   他一脚踢飞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正中谢卓肚皮,谢卓从乌鸦身上掉下来,吓了一跳,刚要施展法术,余光瞥到乔广澜伸手接他,连忙恢复自由落体状。   乔广澜正好把谢卓托在手上,弹了一下他的耳朵:“骑个破鸟有什么可骚包的。”   谢卓坐在他手心里,心满意足地抖了抖毛。   这时正好骷髅从后面扑上来,乔广澜头也不回,拎着骷髅的一条手臂用力一甩,这具骨架转眼间变成了一堆散乱的白骨,乌鸦大叫一声,化作黑血落地,谢卓蹦回到乔广澜的肩头。   乔广澜捡起骷髅的小指骨,在锁眼中一捅,抽屉上的大锁开了,满地白骨黑血转瞬间消失,灯光重新亮起。   空荡荡的抽屉里面只有一个铁盒子,盒子挺大,上面画着牡丹花,边缘上还有锈,像是十几年前过年时那种装饼干的盒子。   乔广澜使劲掰了半天才打开,里面放着一本相册。   他刚要翻开,突然发现相册上面有一滴暗红色的污渍,乔广澜用手摸了摸,脸色一变,连忙把相册放下了。   意识到这个东西不能在这里打开,不看又说什么也不甘心,他犹豫了一会,决定冒一把险,看锁上的灰尘以及铁盒子的生锈程度,这个抽屉已经有年头没人动过,只要不是点背到家,没道理他拿走几天就会被人发现。   他把空盒子盖上,原封不动地放进抽屉里,又拿锁锁好,相册往外套里一揣,胸口的玉简顿时发烫,不停地挣动,乔广澜脖子上的绳子被玉简扯着,在脖颈处勒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他长这么大,经历过的凶险不计其数,这是头一次感觉到玉简这样激动。   乔广澜低声喝道:“封!”   玉简又闪了几下,终于不情不愿地落下来,贴在乔广澜的胸口。   谢卓忽然道:“有人来了。”   乔广澜迅速将相册放在身后的架子上,跨上一步用后背挡住,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进”,敲门的人就直接推门而入:“原来你在这里!广澜,你这可不够积极啊,磨蹭这么半天还没去会议室呢?”   乔广澜抬起眼皮撩了说话的人一眼,对方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年纪跟他差不多。   对方的表情本来带着点幸灾乐祸,结果被乔广澜这一眼看的倒退了两步,表情戒备。   随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样做不合适,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乔广澜手抄在兜里,懒洋洋地说:“你活这么大了不也还没死呢?”   男人被这一句生生噎了回去,脸色有点发青,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笑意,假装没听见乔广澜的话:“我就是过来跟你提个醒,听说你上次直播的时候把崔大师给得罪了,今天开会说不好主任会批评你,你可小心点。当面挨几句训不过是丢面子,要是扣工资什么的可就郁闷了,是不是?”   他虽说着提醒,可脸上满满的都是得意,一转眼看见旁边的谢卓,顺手拎起来,忍不住大笑道:“哦,看来是我多嘴了。这是你要送给崔大师的礼物吗?那我可多提醒你一句,他虽然满屋子都是收集的毛绒玩具,但这种档次的可够呛能看得上眼……啊!”   谢卓咬了他一口,男人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把他甩了出去:“这是电动的吗?怎么还会咬人!真恶心。”   乔广澜敏捷地把谢卓抄回手里,捏了他一下,往自己的身后一放,道:“是挺恶心的,我一会就给他刷牙。”   谢卓借着乔广澜身体的遮掩,趴到跟自己身体一样大的相册上,抱紧,从沙发自由落体运动着陆,让软绵绵的后背砸到地上。   一声闷响,男人抬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被乔广澜怼的一肚子气,也没心情深究,怒骂声到了嘴边又被生咽了回去,皱眉道:“广澜,你这人可太小心眼了。咱们俩大学四年上下铺,一直就是好兄弟,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位置……”   他聚精会神的叨逼叨,谢卓把相册顶在头顶,贴着墙角,摇摇晃晃往乔广澜放在旁边的背包那里跑。   “等会,龚涛。”乔广澜打断他,“我记着你上回被我打了一顿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龚涛:“……”   乔广澜面无表情,双手插兜,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拽:“你上回过来跟我炫耀的时候,不是说我穷酸还人傻,活该升职机会被你抢走吗?怎么着,没过两天改口这么快?我原来听说有种人叫贱人,不挨揍不会说人话,本来还觉得挺新奇的,今天才知道,这真事啊。”   这话还是乔广澜刚来的时候龚涛说的,本来有一个非常好的直播频道已经定了要给原主,他找人活动抢了原主的位置之后,又跑到原主面前炫耀。乔广澜一睁眼睛就在挨损,所以也没含糊,听了这话直接上手揍了龚涛一顿。   龚涛气的快吐血了,以前一起住了四年他都没发现乔广澜嘴巴这么毒过,要不是前几天刚刚被修理了一通,知道自己武力值不敌,现在早就扑上去了:“你、你、你说话太过分了你!”   乔广澜嚣张地说:“对,我就是这么过分,有本事你打我啊。”   龚涛捂着胸口,气的奄奄一息,感觉要犯心脏病。   谢卓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当然,他还是要比龚涛英俊潇洒有风度的,只不过乔广澜对待敌人的态度倒是如出一辙,毫不留情,打击到死。   乔广澜大步走到自己的背包旁边,拍了拍土拎起来,紫色的小熊已经老老实实待在里面。   乔广澜不耐烦地拨开龚涛:“干什么,碰瓷啊?要死出了我这门再死,起开起开,别挡路。”   他背上背包,带着谢卓去了会议室,探头一看,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坐着,其他人都还没来,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乔广澜拎着煎饼果子去楼道的窗户口吃,若有所思地说:“你听见刚才那个贱人说话了吧,他说崔如正很喜欢毛绒玩具。我怎么觉得这么违和呢。”   谢卓道:“下阪玩具厂失火、袁莹莹家蛊惑人心的毛绒熊、喜欢毛绒玩具的风水师,还有我。”   乔广澜眼波一动,没有说话。   谢卓看着他吃饭,终于忍不住说:“你别在这大风口的地方吃饭,冷风迎面吹过来,对身体不好。”   乔广澜不以为然:“没事,我皮实着呢。”   他说了这么一句,谢卓忽然想起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乔广澜,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穿着破衣服蹲在雪地里吃凉馒头,吃完之后拿把雪,满不在乎地抹抹嘴,的确是很皮实,很硬气。   可是他的心脏抽痛,眼底发酸,再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心痛和后悔。   乔广澜见他又不说话了,觉得谢卓今天很反常,一提到煎饼果子他就不高兴。   乔广澜三口两口把煎饼吃完了,用纸巾擦擦嘴,嚼了块口香糖,带着谢卓回会议室了。   所谓冤家路窄,他走到门口,又碰见了脸色很不好看的龚涛。   对方不挑衅,乔广澜也懒得搭理他,看都没看龚涛一眼,就径直向前走,倒是谢卓从他衣兜里探出头来,看了看龚涛,又用爪子在乔广澜衣兜里掏了半天。   乔广澜轻轻拍了他一下,小声道:“老实点。” 第21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二十一)   他一边说一边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耽搁了一会,里面的人不少了,都是这家公司里知名度比较高的主播,因为这一行虽然不像娱乐圈的要求那么高,也基本上都是靠脸吃饭,因此满座的俊男美女,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龚涛在乔广澜身后冷哼了一声,骂了句“什么东西”,也跟着往里面走。   谢卓盯着他的脚步,估计好了方位时间之后,悄悄把爪里的东西往外一扔——   一枚硬币骨碌碌滚到地上,由于手劲把握的太好,硬币竟然是直立着滚动的,就那么刚刚好,恰恰滚到了龚涛下一步即将落脚的位置,在他鞋底下一卡。   乔广澜本来在前面走的好好的,突然感觉到身后有风声,以他的本事当然不会被砸到,连忙紧急向前跨了两大步。   龚涛直接趴到了他旁边,顺带撞飞了最近的一把椅子,成功吸引了整个会议室的目光。   “哈哈哈!”   片刻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来,虽然很快又咽回去了,还是让龚涛的脸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乔广澜:“这干嘛呢?祭祖都没必要这么拼吧?”   他吐槽一句,直接从龚涛身上迈了过去,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龚涛平时的人缘也不太好,这时候没人过来扶他,只好狼狈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扶好凳子坐下。   乔广澜已经是第二次开这样的会了,无非是由主管总结一下一周以来个人取得成绩,再交代下下周有可能出现的变动,很快就可以结束。   他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碳素笔在会议记录本上随便勾勒出一个小熊的图案,旁边各空了老大的距离才有人。   这倒不是空余的地方太多了或者要给没到场的同事留位置,而是所有的人都不愿意跟乔广澜离得太近,嫌他晦气。   毕竟和一般的直播不同,众所周知,“犯禁直播室”的主播平时要接触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在乔广澜之前又已经死了四任的主播,是所有人公认最倒霉的频道,虽说工资相对高一点,观众的打赏也爽快,但一般不是穷到一定地步,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愿意来这里,周围的人落座的时候,也生怕沾上一星半点乔广澜的衰运。   嫌不嫌的,乔广澜倒不在乎,直到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说:“我来晚了”,这才抬头。   他没有听错,来的人就是崔如正,跟上回不同的是,他这次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似乎一下子文雅了不少。乔广澜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恰好同时向着这个方向扫过来,四目相投,崔如正冲他颔首轻轻一笑。   乔广澜的表情就像看见有猪在天上飞。   谢卓冷哼了一声,拽了乔广澜一下,乔广澜收回目光,小声道:“你干嘛?”   谢卓道:“没事,差点一不小心掉出去。”   乔广澜直接把他的脑袋也按到了衣兜里。   谢卓:“……”   旁边有人小声说:“为什么咱们每次开员工会议,崔大师都会来?虽说他跟咱们有很多合作,但这到底也算是内部会议吧?”   这正是乔广澜想问的,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可惜另一个人的声音更小,他听不见了,于是掐了谢卓一下。   谢卓:“……他说崔如正是这个公司的股东。”   乔广澜惊讶地说:“就他那屌丝样?”   谢卓小声说:“那个人也这样说。”   乔广澜忍不住又看了崔如正一眼,突然觉得他也不是很屌丝,或者说不像上回见到的时候那么屌丝,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换了身衣服戴了副眼镜,好像连气质都不一样了。   那种违和感又涌了上来。   会议开了一上午,大家都听的饥肠辘辘,会议刚刚结束就都走了个干净,乔广澜满手都是碳素笔油,把谢卓和会议记录本都放回了直播室,拍拍他的头,说了句“我洗洗手去”,就转身出去了。   门一关,谢卓立刻站起来,跑到乔广澜的会议记录本旁边,迅速把他刚才画了小熊的那一页撕下来,折了几道,塞进自己背带裤前面的小兜里。   他心满意足地按了按自己的小兜兜,防止“心上人为自己的画的画像”不小心从里面掉出来,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忍不住翻了翻乔广澜记录本前面的内容。   第一页胡乱画着一个小王八,全身上下都是由最简单的线条组成,勉强看得出来形状,身上写着“路珩”两个字,王八身上被笔尖扎了好多小点。   谢卓:“……”   恨之深也是爱之切的一种,一定要保持微笑。   谢卓在过去那个世界,曾经被乔广澜的祖师,风水界的泰斗童恪先生亲口称赞过,说他“神采翩翩,仪容出众,言谈潇洒,风度绝佳”。   虽然在风水界中,他所属的长流派和乔广澜的意形门一直分属两个不同的派别,并不断地明争暗斗,都想占据第一门派的位置,但也恰恰是如此,来自对立面的真心赞扬才显得更加宝贵。   但这种潇洒,这种风度,每次遇到乔广澜的时候总能轻易地化成一股轻烟,咻地一声烟消云散。   小王八蛋在后面的几页里画的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卡通美少女,凭着谢卓为数不多的童年回忆,基本上可以辨认出水冰月、百变小樱、雅典娜几位……哦,这个也认识,樱桃小丸子。   从衣服上的褶皱到飞扬的发梢都勾勒的十分细致,乔广澜画这几位的时候,可比拿笔尖扎他走心多了。   谢卓心里其实很想把这几页都撕下来放到脚下踩踩踩,或者至少也得把乔大爷的众位美人都画上胡子才甘心,但他想来想去,过去破罐子破摔也就罢了,换了新身份之后好不容易捡了几天好脸色看,实在不舍得破坏,最后也只好闷闷地合上小本,自己独自一熊寂寞地跑到一边缩着去了。   冷不防门砰一下打开,乔广澜匆匆冲进来,抓起他就走。   谢卓:“……私奔吗?”   乔广澜道:“崔如正就在楼下,跟我去偶遇一下大师!”   他带着谢卓出门,正好崔如正顺着楼梯向上走,乔广澜轻轻一抛,把谢卓扔到了楼梯的拐角处。   谢卓:“……”   崔如正经过,谢卓就躺在他的脚边,他一步步地走了过去,没有半分停留。   谢卓已经明白了乔广澜的意思——崔如正如果真的是因为喜欢毛绒玩具才收藏的,怎么也会注意一下可爱的他,但是对方丝毫不感兴趣。   但是你就这样把我扔出来合适吗你?!   乔广澜满脸笑容的从楼梯上走下来,跟崔如正打了个招呼:“崔大师,你好啊。”   崔如正的目光从镜片后面落到乔广澜的脸上,冲他微微颔首,笑着说:“乔主播,你好。”   他略微一顿,口吻中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欣赏和热切:“乔主播的脸,真是美丽……身材也很好。”   看上去明明是一个乏味的中年男人,但他的目光之中却似乎带着一种香甜的危险,话的内容虽然暧昧,可神态语气却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在夸奖,而像是垂涎着什么美食。   谢卓躺在地上装死,觉得牙痒痒。   乔广澜一反常态,没有进行反击,只是同样笑了笑,道:“崔大师过奖了。”   他走上前,说:“我把东西掉在这里了,崔大师,麻烦你让一下。”   崔如正这才看见自己脚边的谢卓,目光一闪,弯下腰,似乎想要帮着乔广澜捡起来,恰好这时候乔广澜同样弯腰,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崔如正的眼镜一下子落地。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捡眼镜,而是猝然起身,捂着脸后退。   乔广澜一顿,把地上的眼镜捡起来递给他,崔如正不接,猛地盯向乔广澜,指缝中透出的目光锐利而又阴刻,整个人的气质仿佛瞬间发生了变化。   乔广澜的心里顷刻间闪过很多的念头,但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显露出来,重新把眼镜往前一递,唇角微翘:“大师,你没事吧?”   崔如正慢慢放下手,去接自己的东西,乔广澜的目光飞快往他脸上一扫,只不过少了副眼镜而已,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脸,他没发现有任何值得崔如正反应这么激烈的东西。   崔如正戴上眼镜,冷声道:“下回小心一点。”   说完之后扬长而去。   乔广澜目送他的背影,微微眯了下眼睛,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松笑意:“好了,咱们也回家吧。”   谢卓安慰道:“不要跟这种人生气。今天在会议室门口,那个龚涛就是我绊他的!下次遇到崔如正,我还这么干。”   乔广澜看他,为了给心上人安全感,以及证明自己高大伟岸的灵魂,谢卓挺了挺胸膛。 第22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二十二)   不知道是不是乔广澜的错觉,他觉得对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求表扬的口气,仿佛整只熊的背后都闪出了五彩霞光。   乔广澜把他捧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谢谢啊,真能干。”   谢卓像一只真正的小熊那样,厚颜无耻地蹭蹭乔广澜的手。   回到家后,乔广澜把谢卓和相册放在茶几上,仔细地端详那本相册,一眼就看见了正中间那块暗红色的痕迹:“用血蜡封住了,怪不得你能把它带回来,这本相册里面附有很多怨灵,是什么来头?”   他询问过后,本来想用爪子碰碰,但还没有接触到相册,封面就被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挡开了,他的爪子按在对方的手背上,谢卓一愣抬头,乔广澜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施了一个屏蔽术,把契约鬼从房间里挡了出去。   谢卓道:“你……”   “你先告诉我。”乔广澜抢着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吗?”   谢卓看了他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乔广澜的手背:“你觉得我如果知道了,有什么理由不回去,还待在这只熊里面。”   乔广澜审视着他,半边眉毛微微一挑,灯光映在脸上,好看的要命。   谢卓:“……”   好吧,如果回到了身体里面就不能在他身边守着,那还真是不想回去了,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说:“我知道我来历不明让你有戒心,不过你到底在怀疑我什么,可以说说吗?”   乔广澜心道,艾玛,那可多了去了。   一个“源”字就可以让人无限遐想,他一开始本来觉得,既然这个世界里,自己的任务就是找凶手报仇,那是不是谢卓就是凶手,弄死他就可以了?   但是接触试探了好几次,乔广澜觉得不像。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你,现在魂出来了,过去的事也不记得,神仙混的这么惨也是不多。哥们,你说是不是有人看你长得忒帅,相中你的身体了?”   “或许吧。”谢卓深深看了他一眼,“可那也不是什么人相中了我都会给啊,我的身体很珍贵的。”   “嗯,你应该说是什么人相中了你都不能给吧。”   乔广澜敲了敲桌子:“你自己难道就一点感应都没有?”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敲桌子的动作赏心悦目,谢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脸色忽然一变,按住了乔广澜的手:“你手腕怎么了?”   乔广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明白他在激动什么,把自己的手翻了过来,手腕上的指印完整地展现在两个人的眼前。   乌青,血红,与白皙的皮肤,这三种颜色形成了一种很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有种惨不忍睹的感觉。   “鬼抓魂?”   谢卓觉得自己心脏都抽搐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个指印:“疼吗?”   对方的反应太异常,乔广澜忍不住噎了他一句:“你都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了,还能不知道疼不疼?本来没感觉,就是你现在摸得我挺痒痒。”   谢卓沉声道:“怎么回事?”   乔广澜吊儿郎当地收回手:“吃饱了撑的呗……”   他的手居然没收回去,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按住了。   乔广澜愕然,看着站在自己手上的谢卓:“你这是……”红了毛了。   谢卓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谁把你的手弄成这样的?”   乔广澜跟他对视。   这原本是一副很有冲突感的画面。   乔广澜这人吃软不吃硬,从来最不怕人跟他来这套,本来有点不耐烦,可是这么一看,谢卓毛绒绒的小胖腿踩在自己的手背上,挺着小胸脯,一张熊脸半仰起来,绿豆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偏偏似乎还挺像摆出点男子汉气概来。   他实在没忍住,笑的死去活来。   谢卓:“……”悲愤。   乔广澜一边笑一边说:“是我自愿的,我跟一只鬼订立了契约。”   他眼泪都笑出来了,桌角就放着纸巾,他也不用,用手背随便抹抹,跟谢卓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从兄长的去世一直讲到了之前偷拿相册。反正有屏蔽术,其他的无论是人是鬼,都听不见乔广澜说话。   谢卓道:“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话看成是你初步信任我的表现?”   乔广澜道:“可以。同是天涯倒霉人,我希望咱们能交个朋友,一起合作。”   “交朋友?”谢卓笑了笑,“我还以为从第一眼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乔广澜不大在意地笑了笑,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因为他也会很快离开。   谢卓看着他,对方的眼尾有点发红,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笑出来的几滴眼泪,想起乔广澜手腕上的印子,他心里面的悲愤不见了,只剩下柔软和心疼,从乔广澜的手背上下来,跑到茶几边抽了两场纸巾,拖着跑回乔广澜身边,踮起脚为他擦了擦眼睛。   纸巾轻柔地蹭了下脸,有点痒,乔广澜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谢卓已经挪开了:“放心吧,肯定能找到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乔广澜没有细想,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了敲,:“那就先看看相册里面什么样吧,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怨灵。”   他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把相册平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找出两个蜡烛,一左一右摆在相册的两侧,点燃。   明明门窗紧闭,空气中半丝微风都没有,但蜡烛燃起来,火苗却是向旁边飘的,左右两侧的火苗飘的方向居然还相反。   这个场景漆黑的房间里,显得分外诡异,如果是个普通人,恐怕当场就要吓尿了。   不过在场的一人一熊都很淡定,乔广澜打个响指,谢卓训练有素地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一串纸钱递给他了。   乔广澜脸上常年带着的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褪去,冲着相册拜了三下,不紧不慢地把纸钱在蜡烛上面烧了,直起腰来肃然道:“意形门弟子乔广澜拜上,今知诸位生前有冤,而魂魄不得其出,有怨实乃自然之理,本不当相告,然俗世生波,真相又卒难明,故敢扰英灵请尔,若汝等愿告,胜于抱此无涯之憾。”   乔广澜这段话说出来,用词非常客气,这到不是因为心里害怕这些怨灵,而是觉得他们死的挺惨,宽慰两句,可惜他难得态度好些,对方却不领情,乔广澜话音刚落,两边的蜡烛同时熄灭。   乔广澜危险地眯起眼睛,盯着相册没有说话。   黑暗与沉默之中,谢卓平静的声音忽然传出来:“蜡烛已经不是刚才的那两根了。”   乔广澜的目光落在蜡烛上面,发现两根蜡烛正在一起慢慢升高,然后凭空自己掉了过来。   火光重新幽幽地燃起,把整个房间里的一切映的阴惨惨的,火光是绿色的,在倒悬着的蜡烛上面静静燃烧。   乔广澜唇边慢慢噙起一丝冷笑,手臂抱着,那是没有一点危机感的悠闲姿势。   他道:“看来各位是不愿意配合我了?”   回答他的是从蜡烛上“嘶嘶”冒出来的一屡屡的黑气,慢悠悠地向着乔广澜的方向飘过来。   这时候蜡烛顶端跃动着的火焰,已经变成了鬼火。   乔广澜还没有采取行动,谢卓忽然一挥手,黑气竟然仿佛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一般,停在两个人面前,试图了好几次都没有过来。   乔广澜有点意外地瞥了谢卓一眼,心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灵力倒是恢复的还真快。   就在他稍微一分神的当口,蜡烛上的绿光突然暴涨。   乔广澜猛地一皱眉,抬手“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把相册震的都向上跳了一下,一条长长的白色符纸本来被他拿在手里,经过这一拍,被粘在了两支蜡烛之间。   乔广澜喝道:“你们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留余地!今天这相册,不管你让看不让看,我都开定了!泽风大过,万鬼退避,封印开,蜡烛灭,戾气收!”   随着他的一连串呵斥,乔广澜迅速咬破手指,在纸上画下符篆,两支蜡烛开始在半空中晃动,似乎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但当乔广澜的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半空中传出了沉闷的声响,蜡烛断成两截,落到地上,火一下子熄灭了。   乔广澜甩掉了手指上的血珠子,轻嗤一声,从茶几上将相册拿起来,表面上的血蜡封印已经破了,整个相册看起来有点发黄。   他打开灯,坐到沙发上,准备翻开,冷不防右手被人拽了过去。 第23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二十三)   谢卓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HELLO KITTY的创口贴,帮乔广澜贴在了手指的伤口上面,因为他的爪子又短又小,所以显得很笨拙,动作有点慢。   他这时候很懊恼自己不是个人,如果是人,大概可以帮得上乔广澜更多,最起码这滴血他不会让乔广澜流。   乔广澜看看认真的小熊,难得没有不耐烦,伸着手让他贴。   他跟谢卓认识不过短短几天,虽然对方的外形非常合心意,但来历不明,乔广澜面对着他的时候,心里还是提防更多一些,但这样接触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谢卓对自己真的不错,这种真心实意的好是可以感觉到的。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那可真是个性格朴素的老实人啊。   乔广澜决定要对“老实人”好一点。   他把相册拿在手里,慢慢打开,在翻开的一瞬间,乔广澜的第六感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多了一群看不见的东西,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怨毒地凝视着他,却无能为力。   他泰然自若,毫不理会,脖子上忽然有些发痒,斜眼一看,谢卓爬到了肩膀上,企图跟他一起看相册。   他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暗潮涌动,虽然知道吓不住乔广澜,还是忍不住手贱,身上发出淡淡的紫光。   阴冷被驱散了。   乔广澜翻着相册,没抬头:“有几下子,厉害厉害。不过你还没恢复,其实不用浪费法力,我不怕这个。”   谢卓:“嗯?”   乔广澜:“长太帅,让人看习惯了。”   谢卓:“……”   翻开这本相册,乔广澜才明白了这上面为什么有如此浓重的怨气——这是当年下阪玩具厂中员工们的集体合影,里面拍摄下来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但除了这点之外,目前翻到的照片里面,他没有发现半点异常。   翻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乔广澜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头顶的吊灯“嘶啦嘶啦”闪烁几下,又维持住了光亮,谢卓也目光一凝:“这张合影有问题……怨灵就附在这合影上面。”   乔广澜没回答他,手指按在合影上面,半天没有移开。   照片有些老旧了,无论是质地本身还是里面人物的穿着打扮,都显得土里土气的,但因为保存的精心,上面记录下来的一切倒还都非常清晰。   标题是喜庆的红色小字“下阪玩具厂第三届工人文艺汇演闭幕式合影”。   谢卓肯定地说:“这些人,身上有死气。”   生气死气乔广澜无法辨别,但很多人明明白白就是横死短命之相,这个他却能看出来。一眼看去,整张照片上全是灿烂的笑脸,但这笑容却是黑白色的、带着死亡的气息。   这种反差更加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沉默了一瞬,把照片从相册里面抽出,翻过来,背面在相应的位置写了每个人的名字,看上去密密麻麻的一大串,其中就有袁莹莹的母亲。   谢卓忽然道:“等一下,你看一看之前的照片!”   乔广澜往前翻了两页,忽然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在这之前也有许多多人的大合影,但是那时候人们脸上的笑容不是这样的,每个人的微笑都很愉快、自然。   他又迅速地翻回去,在文艺汇演闭幕式上的合影,所有的人都在咧着嘴笑,甚至连牙龈都露了出来,乍一看好像很高兴,实际上这笑容中似乎蕴藏着悲伤和愤怒,显得僵硬无比,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操纵了一样。   乔广澜立刻联想到袁莹莹说她的母亲身不由己,重新回到了大火之中的事情。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乔广澜猛地放下相册坐直:“我突然有一个猜想!”   谢卓冷不防,被他从肩膀上颠到了地下:“……”   他艰难地爬起来:“什么猜想?”   乔广澜看着他:“……”   谢卓被他盯的有点发毛,谨慎地后退了两步,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乔广澜提着裤子的背带提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扔进盛满清水的水盆里。   乔广澜道:“我突然发现你居然已经这么脏了!”   谢卓:“……”   乔广澜吐槽道:“你是不是也该洗洗澡了——之前被小女孩咬过脑袋,浇过眼泪,出来的时候又在楼道里滚了一身的土,现在想想,我还把你搂在怀里挡过雨,也是真爱了。”   谢卓表示真爱两个字听的他很陶醉。   当了熊以后真是堕落了,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有洁癖的人,他居然也会被人嫌弃脏。   谢卓试图往自己身上撩水。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身上被弄湿了之后,棉花全都蘸满了水,整只熊立刻就变得沉甸甸的,站都站不起来,更不用提自己洗澡了,试了两下都没有办法抬起胳膊,他只好惨兮兮坐在水盆里看着乔广澜,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乔广澜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想当年自己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少年一个,现在落到这份上,撩汉撩不着,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谢卓很是郁闷,但是乔广澜这么一笑,面子是什么东西,他立刻就忘到脑后去了。   看着对方的笑脸,谢卓就也觉得发自内心的高兴,趴在盆边扬着脸,跟着乔广澜一起笑了。   乔广澜笑着卷了卷袖子,先弯腰把谢卓从水盆里捡出来,换了一盆清水,又重新把他放进去,伸手去解谢卓背带裤上的纽扣。   谢卓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哎哎哎!”   乔广澜道:“害什么臊,又不是要睡你。”   谢卓:“……我倒想。”   乔广澜脱了他还没有一块手绢大的裤子放到旁边,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谢卓:“没什么……对了,你刚才要说的猜想到底是什么?”   乔广澜开始往谢卓身上打肥皂,他的手在谢卓身上搓来搓去的,盆里的水面上泛起白色的泡沫,小紫熊变成了白色泡泡熊。   “猜想就是,小媛那只熊并不是偶然,东河玩具厂里生产出来的很多玩偶,都能够吸收人身上的生命力,操纵人的精神。”   这个猜想很大胆,但谢卓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从中想到了更多的:“那么直播间的原理是不是也一样?其实在这之前我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你直播的时候,会出现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画面,难道从来就没有把观众吓到吗?或者带来一些麻烦。如果这样解释的话,直播也能够麻痹人的神经……”   乔广澜把一捧水撩到他脑袋上:“聪明。”   乔广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有没有注意过我的直播时间?就拿这几天来说,辛巳日,壬午日,癸未日,甲申日……所对应的直播时间分别是21点,6点,18点,15点,非常固定,所以你猜一猜,如果说现在这个时间,在公司的平台上搜索属于我的那个子频道,会发生什么?”   谢卓想了一会,慢慢地道:“会发现那个频道消失了。”   他虽然没有亲自直播过,但经过乔广澜这么一说,稍加思索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这个频道只有在每天某一个时间点才会出现,所以能看见的都是有缘人。他们观看这场直播的时候,就已经陷入到了一种精神被操控的状态。”   乔广澜点头:“我过去的时候曾经听……一个人跟我提起过,随着科技普及,有一种法术就是通过一些网络平台积累人气,来改变自己的气运。我当初还半信半疑,看来这回运气不错,还能观摩个活的了。”   又是一捧水当头浇下来,谢卓抖了抖毛,谨慎地说:“哦,这个说法挺新鲜的,见解也很独到,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当初跟你说这话的人,有点机智?”   乔广澜脸上露出像吃了块生姜一样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说:“一点也没有!”   谢卓默默揉了揉胸口。   果然天道好轮回,当年作过的死,都在这里等着他呢,想在乔广澜面前暗戳戳给自己刷点好感度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决定进行下一话题:“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乔广澜已经明白原主哥哥的真正死因是什么了:“当然是要废了这个直播间。”   谢卓一点也不惊讶:“所以说现在的关键就在于,重新把积攒起来的人气消耗光?这不好办吧。”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要把人气消耗光可实在不是件容易操作的事,怎么办?难道要在屏幕上破口大骂或者洋相百出,把人都吓跑吗?还没准真有观众就喜欢这个调调呢。 第24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二十四)   乔广澜笑:“要消耗的可不是我的人气,是东河玩具厂的人气,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信誉度。”   谢卓秒懂,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那么就应该有一个评判人气的标准……”   乔广澜道:“是积分——每次直播的时候,我的直播间右下角都有一个分数栏,只有我这边的后台才能看见,显示的是每位主播的积分。当直播中出现了什么和玩具有关的,让人不适的恐怖画面时,积分就会下降。   谢卓心领神会。   也就是说,乔广澜如果在直播的过程中,将这些玩具的真相展示出来,那么当积分清零的时候,那些人气也就彻底不存在了。   他真心实意地说:“好主意。”   乔广澜笑了笑,谢卓隔着水汽,凝视这个笑容。   卫生间的光线略微有些昏暗,温和如水地在乔广澜脸上打了一层朦胧的光,更显得肌肤如玉,俊俏无双。   侧脸上溅了两滴水,顺着略尖的下颏蜿蜒流下,让谢卓很想替他擦一擦。   下意识地抬了下手之后,他并没有真的采取行动,而是微微移开目光,落在了乔广澜的手腕上。   青红相间的指印十分刺眼,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知道乔广澜的任务快要完成了。   谢卓深深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因为我知道,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务,你就要走了,咱们就要分开。   这一次看到你出事,我费尽心机才跟来,未过奈何桥,未喝孟婆汤,可是下一次见面,我可能就不能记得你了。   想一想,还真觉得有点难过。   你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是谁,可是我还是想对你好,还是很喜欢你,还是盼望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他想抓紧有限的时间跟乔广澜说点什么,可是又舍不得打破现在的气氛,在乔广澜的手底下,他一动都不想动。   他的手有皂荚的香气,抚遍他的全身,带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即使心里面清楚,目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水月镜花,在乔广澜的心里,自己从来都不是自己。他不是路珩,甚至不是谢卓,他只是一只玩具熊而已。   可是还是有难以控制的情绪在心头不断地翻涌、发酵,散发出酒一般的醇香,中人欲醉。   谢卓忍不住抬起手,同样温柔地覆上乔广澜的手,心头患得患失的惶恐陡然一定。   不管在哪个世界里,只有在他的身边,才能找到心安。   乔广澜以为他在逗着玩,笑着拍了谢卓的脸一下,糊了他一脸泡沫。   他这样一没留神,手里的肥皂掉了,乔广澜用一个半趴的姿势把谢卓挂在盆沿上,弯腰捡肥皂。   谢卓当时就闪过一个想法,还没进行清晰地思考,就心动不如行动地从盆里奋力爬了出来,“啪”一声落到洗漱台上。   乔广澜一回头:“……”   谢卓满脸无辜中夹杂着抱歉:“对不起,刚才没趴稳,得重新洗一遍了。”   乔广澜把谢卓抓起来,重新扔回了水盆里。   又是“啪”一声,水花四溅!   他磨了磨牙,阴森森地说:“如果下次再这么不小心,我就把你肚子里的棉花掏出来,送给楼下老太太絮狗窝。”   谢卓颤抖了一下以示害怕,幸福地又被乔广澜按回水盆里,重新揉搓了一遍。   乔广澜把谢卓洗干净之后,放在电暖气上烘干,谢卓浑身的毛都湿了,样子很丑,又被乔广澜乐不可支地抓拍了几张照片。   其实他的法力每一天都在恢复,本来有能力把自己的毛弄干,可是刚才为了让大雨停下来耗费的太多,现在还是有点虚,只好无奈地任乔广澜祸害。   乔广澜不给谢卓背带裤穿,硬是逼良为娼,用沙发巾给他做了一条小裙子围在腰上,看上去活像个非洲土著,谢卓誓死抵抗,折腾好半天,终于熬到干透了。   谢卓愤愤地说:“你等着,等我把自己的身体找回来,你就完了!”   乔广澜道:“找个屁,总说在我家在我家,到了现在连个影子都……”   他说到一半,话突然顿住了。   谢卓道:“阿澜?”   乔广澜道:“等一下!我家里也有一本相册!”   他起身,很快从自己家里也同样翻出了一本相册,迅速地在里面翻找着,谢卓趴在他身边一起看,发现里面大多数是一家四口的合影。   乔广澜一边刷刷刷,一边顺口对谢卓说:“怎么样?我小时候可爱不?”   他真的觉得原主小时候白白嫩嫩的挺萌,虽然长得一样,但气质迥异,乔广澜自己在他那个年纪过的跟狼狗没什么区别,可没有那么体面过。   谢卓笑而不语。   他想说,我知道那不是你,他没有你可爱。   “找到了!”   乔广澜拿起一张照片:“这是一张我们家人小时候的合影,那时还没有搬家,一起住厂里分配的平房,现在平房拆了,那块地建成了东河玩具城。”   谢卓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的身体真的在你的家里,那么指的就应该是那个旧址了——我的身体,其实在东河玩具城。”   乔广澜的性格看着飞扬跳脱,其实很少喜怒形于色,现在也忍不住拍了拍手道:“很好,这就是我下次直播的地点了。”   如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当初的东河集团不断发展,如今规模越来越大,在这个城市有好几处厂房,如果要一一排查到底是哪个有问题,肯定非常困难,但出场的玩具基本上都有一部分会运到东河玩具城销售,所以去那里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他把手放到谢卓头顶:“你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了,为什么一点都不激动呢?这个时候需要一些欢欣鼓舞的气氛。”   谢卓苦笑。   乔广澜道:“好吧,那就有请另一位表演者来为我们增添一些寻找真相的快乐。”   他打了个响指,随着这一声轻响,周围传来轻轻的碎裂声,刚刚布下的结界全部撤清,他身后凭空多出一道黑影。   黑影浮在半空,伸出两只如同枯骨一般的手,迅速朝着乔广澜的后颈伸过去。   乔广澜连头都不回,直接以指为剑向后挥出,喝道:“藏睦皇君在上,邪祟尽除!”   黑影觉得头顶上好像有一个无形的锅盖拍下来,一声眼冒金星,立扑。   “藏睦”是镇星真皇君的名字,直呼其名可以镇压邪祟,乔广澜转身,跟几天没有冒头的契约鬼打了招呼:“Hello亲爱的,好久不见,怪想你的。”   契约鬼一直很怕谢卓,自从他出现在乔广澜家里就不怎么敢露面了,可是定了契约的这位似乎不怕死,每天吊儿郎当的不好好干活,这就有点不像话了,契约鬼捉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过来催,却又被拍到了地上。   他看谢卓跑开了,才从地上爬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乔广澜:“你打我。”   乔广澜道:“你欠揍。”   契约鬼:“……还有一天时间,你如果还没有找到尸体,就会死。”   乔广澜道:“你放心,就算我死了变成鬼,也会继续找的。”   契约鬼有点被感动了。   乔广澜喃喃道:“找到了以后,我就往里面一躺,然后罪业全消,就地成仙,从此以后不死不灭。”   契约鬼:“……”   有一个瞬间它觉得有点恍惚,几乎要以为刚才听见的话是从自己嘴里不小心说出来的。   恍惚过后就是震惊,如果不是鬼早就不出汗了,它现在身上的衣服肯定都要湿透。   亏自己之前还一口一个“神奇的尸体”,弄了半天这小子居然还是知道了什么是仙蜕!还知道了它寻找那东西的目的!听这意思还想抢?   它很震惊,很气愤,很不可置信,冲动代替了智商,占领大脑高地,契约鬼炸了。   他的眼中流出血泪,半边面孔瞬间变为森森白骨,长发飘飞,青面獠牙,嚎叫着向乔广澜扑过去。 第25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二十五)   乔广澜趁他换造型的时间带上手套,直接伸手卡住了对方的脖子,把它拉到自己面前,近距离观赏。   谢卓熟练地顺着他的腿爬上了他的肩膀,伸爪子把鬼脸推的离乔广澜远一点。   乔广澜握住他的胳膊:“又乱碰,别指着我伺候你洗第二回 澡,你要是再脏了,我就直接把你放洗衣机里体会什么叫‘旋转跳跃我不停歇’。”   谢卓:“……”   契约鬼身上拉风的造型还没有维持过一分钟,就被小熊身上的威压逼回了正常,乔广澜转头跟它说:“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已经被我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契约鬼:“……”   它鬼使神差地同谢卓对视一眼,两人因为共同的“……”心有戚戚。   乔广澜潇洒地一挥手,把它随便往地下一扔:“你的愚蠢总是能让我觉得心情愉快,所以我愿意跟你分享一个秘密。”   他也没有卖关子,稍微压低了声音,直接道:“你要找的东西,我已经知道在哪里了。”   鬼魂惊住了,它每天看乔广澜晃晃悠悠,丝毫没有着急的表现,以为他要不就是活腻歪了,要不就是脑袋有问题,没想到对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把事情不声不响地给办完了。   它直勾勾地瞪着乔广澜,鬼魂原本是没有眼珠子的,但在这个时刻,乔广澜和谢卓都仿佛在它的眼睛里看见了难以言说的狂热和执著。   “快告诉我!”   乔广澜微微停顿,鬼魂生怕他后悔一样,立刻说:“你带我找到仙蜕,咱们的契约就完成了,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再跟着你。”   乔广澜道:“你跟着我我也照样想做什么做什么。”   鬼魂:“……”   乔广澜又说:“你刚才说,我带你找到仙蜕,咱们的契约就算是完成了,这是忘了件事吧?”   鬼魂道:“什么事?”   三个字一出,它立刻觉得胸口好像被大锤子敲了一下,整只鬼被这股力道推的向后飞出去,成为贴在墙上的一幅壁画。   乔广澜收回手,笑眯眯地说:“记性不好,那长脑子可就没用了。”   他的笑容有点可怕,好像分分钟要把鬼魂的脑子挖出去的节奏,契约鬼哆哆嗦嗦:“想起来了,我还会把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告诉你。”   乔广澜道:“真的吗?”   “真的。”   Bia!它又被甩到了墙上。   乔广澜道:“我最讨厌人家骗我了。”   “没骗你!没骗你!我真的会告诉你的!”   乔广澜道:“真的吗?”   契约鬼:“……”   它犹豫了一下,自己跑到墙面上贴着去了。   乔广澜似笑非笑道:“爱撒谎,长舌头也是白长。”   契约鬼说实话了:“死因我也不知道……”   乔广澜道:“所以能告诉我咱们之间那个契约的意义吗?你说的话就等于扯淡了?”   契约鬼从墙上滑下来,抱住头,缩成了一团,又变成了之前那种嘤嘤嘤嘤的状态:“契约说的是你帮我找到藏在你家里的仙蜕,找不到就会死,我告诉你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不告诉你会怎么样,没有限定。”   乔广澜:“……”   擦,单方不平等条约?原主的脑子被猪吃了吗?   乔广澜:“……弄了半天,你玩我?”   他不想再听对方说话,那样更加显得自己傻逼,不爽地抬手,契约鬼这一回直接穿墙飞出去了。   谢卓道:“它不知道你兄长的死因,却知道仙蜕在你家中,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乔广澜解释:“我是请笔仙的时候请到的它。”   谢卓“哦”了一声,这就可以理解了。   一般的人请笔仙,都是为了获知什么问题的答案,或者想实现某种心愿,其实被请来的鬼魂同样如此,它们心中同样抱有某种目的才会被有缘的人请到,换而言之,这只契约鬼的心愿就是得到仙蜕,如果乔广澜跟仙蜕没有关系,他也不会请到这只鬼。   乔广澜把契约鬼装到了一个小袋子里,与此同时,手腕上传来轻微的刺痛。他撩起袖子一看,手印又扩大了,明天就是第九天,契约的最后期限,现在这个手印已经基本变成了红色,只剩下一个小拇指上的青色尚未褪去,代表着乔广澜最后的生机。   他神态自若,慢慢把袖子抻平。   到现在为止,鬼魂的契约,莫名其妙换了一个身体的谢卓,玩具厂里的大火,会说话的小熊,母亲和哥哥的离奇死亡……这一切看似无关的事情,已经逐渐显露出非同寻常的联系,结成了一张正在慢慢罩下来的大网。   时间不多,但已足够。   乔广澜从沙发上起来,刷地一下把窗帘彻底拉开,夕阳透窗而入,为整个房间笼上了一层暖色。   西方的天空上,云蒸霞蔚,绚烂无匹。   乔广澜半仰着头,微微眯起眼睛,清风抚上他精致的面庞。   他慢慢笑了笑,重新走回了房间。   就要再见了。   契约的最后一天,夜黑风高,万籁俱静,乔广澜把谢卓往大衣兜里一揣就出门了。   乙酉日,这次的直播时间是夜间十点,距契约到期还有两个小时。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很高兴今天晚上又见到各位了,我是乔广澜。”   【啊啊啊啊啊!乔美人盛世美颜!舔屏!】   【走你,深水鱼雷来一发!话说主播今天这一身白衣白裤的帅爆了好嘛!】   【乔美人,人家可是为了等你生生熬到了半夜两点啊,没想到连个沙发都抢不上TAT,要美人亲亲抱抱才能好!】   【为我乔疯狂打call!】   ……   乔广澜最近人气颇高,刚刚说出一句话,手机上的提示音就一串串响起,不少等在屏幕前的粉丝都激动了起来。   谢卓偷偷瞄了一眼弹幕,酸里酸气地从鼻孔里面往外哼了一声。   乔广澜随手把手机静音,继续直播:“长夜漫漫,相当无聊,主播相信这个时间点还有心情还看直播的,估计大部分都是单身狗,呵呵呵……”   【……】   这回观众们的脑电波倒是有了短时间的同步——就是那种想要群起而呸之,但对着一张好看的脸无法下手的无力感。   乔广澜一笑,打量眼前的建筑。   东河玩具城分为三层,地上两层,地下一层,里面全都是儿童玩具,虽然规模很大,但由于时间的缘故,外观已经显得有些旧了。乔广澜用手机镜头照了一下头顶的牌子,“东河玩具城”五个大字缺胳膊少腿地挂在头顶。   “不要激动,主播也是单身狗,也很欣慰能够有各位的陪伴。这里就是今天要直播的地点了——东河玩具城。”   乔广澜绕开正门,向后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这个玩具厂应该承载着很多人的童年回忆,里面的玩具种类多,价格低,经过主播亲眼鉴定,外形也很萌,所以非常受欢迎。不过可能听过下面这个传闻的人就不多了。”   乔广澜照着前路的手电忽然一转,从下而上地照上了他自己的脸,阴森森地说:“那就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玩具都会变活!”   【啊!!!!!吓死我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主播好阴险啊!】   【萌二小浣熊扔了一个地雷:2333333为什么我觉得主播这个动作一点都不吓人甚至还有些萌?】   【楼上 1!】   【近距离欣赏了乔美人的颜值,简直是暴击啊暴击,皮肤好好!】   【乔美人太可爱了哈哈哈!】   【喂!喂!只有我的关注点是那个传说吗?!】   乔广澜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玩具厂后面的墙下,他正在仰头打量,没有注意弹幕——露在地上的两层楼的窗户外面都装了防护栏,其中第一层窗户是从里面反别着的,第二层……   他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发现右数第三个窗户没有反别,虽然上面也有护栏,但是对于乔广澜来说就没有压力了。   乔广澜说:“想想我这应该也算是违法犯罪吧?各位观众千万不要模仿啊,更不要报警来抓主播——虽然我有信心肯定不会有人这样做。”   【好自信的主播啊2333333!】   【报警肯定不会,说实在的我只想知道乔美人这是要干啥?他不会想翻窗吧,这可进不去呦,护栏间的空隙很小的~】   【坐等,主播注意安全。】   【这本来就既不合法也不合社会公德,难得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既然知道你还要选在这里直播?】   弹幕里面说什么的都有,然而奇怪的是,说来说去,竟然真的没有人想要拿起电话来拨打,所有人的眼睛似乎都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蛊惑了,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屏幕。 第26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二十六)   当然,即使他们真的去拿起电话了,乔广澜也完全有这个电话根本打不出去的信心。   这个时候,又有一条弹幕冒了出来:   【主播,我想问一下,之前我跟妹妹推荐了这个节目,为什么不管她怎么搜,都搜不到这个频道啊?我明明一打开就可以看。】   乔广澜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去!为什么主播刚才笑的那么帅,我竟然会觉得很恐怖!惊恐.jpg】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气氛仿佛一下子诡异起来了呢!】   【话说这种情况我也遇见过!跟朋友推荐但他们找不着什么的!沃日我突然好害怕!】   【看过数码宝贝吗亲们?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一个被选中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楼上你是个二百多斤的孩子吗?】   乔广澜没有管吵吵闹闹的弹幕里都在叫什么,他把手机递给兜里的谢卓:“如果你拿着这个,还能保证自己不会从我的衣兜里面掉出来吗?”   开玩笑,这当然没问题!   谢卓把手机抱在怀里:“你就尽管爬吧。”   乔广澜道:“位置调整好了,我还要直播呢,你的爪子都挡住镜头了,超自信的紫薯球!”   谢卓给了他的腰一个头锤。   弹幕们纷纷表示好奇——   【主播是在跟谁说话……我靠!为啥看不见人?】   【声音好有磁性好好听啊,目测也是个大帅哥?】   【楼上这样一说,我的腐心顿时荡漾了起来,求看主播CP!】   楼下一串的“求CP”刷屏,刷的谢卓心里痒痒的,乔广澜没空理会,深吸口气,踩上了一楼的窗台。   他趴着一楼的护栏向上爬了一点,身子敏捷地一跃而起,双脚踩着墙面借力向上一扑,双手紧紧趴住了二楼窗台的边缘。   乔广澜的手臂绷紧用力,潇洒地一个翻身,敞怀的外套在夜色中翻飞了一下,整个人已经站在了二楼的窗台,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淡定地扶着防护栏,看了一眼下面的地面。   谢卓心领神会,拿着手机给了楼下一个特写,表示乔广澜已经上来了。   楼虽然只有两层,但每一层的地板与天花板之前的距离都不短,再加上墙面非常光滑,没有工具还想要爬上来的话,绝对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在所有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镜头突然剧烈晃动,飞快地向上升了好几下,只用了几秒的时间就停了下来,眼前的视角已经变成了居高临下。   【我靠,这是怎么上来的?飞檐走壁哇!厉害了我的乔!】   【而且乔美人在爬墙的时候居然可以一直保持直播!这个可牛掰了,他是用一只手爬的墙吗?】   【楼上,你如果刚才仔细观察了角度就会发现,手机根本不可能在主播的手里啊!细思恐极!】   【呼唤CP!】   【等一下等一下,认真看,面前是护栏哎!主播即使爬上来了,还是根本就进不去吧?】   谢卓扭着小屁股爬到了乔广澜的肩膀上,跨坐在他的肩头,费力地抱着手机,拍摄面前的防护栏。   所有的人就眼睁睁看着乔广澜轻描淡写地将两根铁栏往旁边掰开,侧身,低头,从中间挤进去了。   弹幕顿时又炸成一片,乔广澜没有理会,回身将防护栏复原,举起手电筒,向身后的房间照去——   【我勒个去!那是啥?!】   整个屏幕瞬间被类似这样的惊呼覆盖,乔广澜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淡定地用手电筒的光线将整个房间扫了一遍:“大家不要激动,看来我刚才翻进了专门装废旧物品的仓库,你们看见的东西都是假的。”   【嘤嘤嘤嘤,虽然知道是假的可是还是很可怕啊!】   【主播主播你站在房间里的感受是什么?被这种东西包围真的不会怕吗?】   也难怪弹幕上的情绪激动,实在是这个房间里的东西看起来太过诡异。   整个房间好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到处都是乌涂涂的,像是蒙着一层灰尘,地面上胡乱扔着不少玩具娃娃,这些娃娃身上的衣服款式以及造型看起来都有些土气,应该是很久之前的滞销商品,现在卖不出去了,就都撇进了这个没人的房间。   乔广澜将手电的灯光打过去,可以清晰地看见,娃娃那橡胶做成的脸已经裂成了一块一块的,两个大眼珠子僵硬地盯着天花板,在手电筒的光芒下幽幽地反光。   除此之外,屋子的角落里还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塑料模特,几个脱落的假人头在地上滚着,模特的脸色惨白,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镜头,弹幕里面又是一片尖叫,谢卓发现积分果然下降了。   乔广澜走近一点,轻轻用脚尖拨开一个娃娃的衣服,发现她的肚子上果然也豁了个大口。   他的语气当中有点微妙的遗憾,道:“唔,这里没什么意思,房间里的玩具也没有复活,那么那些传闻会不会全是无稽之谈呢?主播带着大家再到别的地方去看一看吧。”   乔广澜走到门口,转了一下门把,门是从外面被锁住的,他在地上看了看,打算找一根铁丝之类的东西将门捅开。   一个毛绒绒的小爪子伸过来,轻柔地推了乔广澜的手腕一下,让他的镜头稍微偏了一个角度,谢卓握住门把轻轻一扭,乔广澜听见“咔嗒”一声,中轴断开,门开了。   乔广澜:“……”   他不能置信地抓过谢卓的爪子,研究了好一会。   谢卓矜持道:“最近法力恢复了一点点,以后这种粗活你不用亲自动手,叫我来做就可以了。”   乔广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情复杂,有种原本以为自己养了只小蜥蜴,结果发现那是霸王龙的微妙震撼。   他走出了灰扑扑的储物室之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晰起来。   这才算是真正到了玩具城的营业商场里,在乔广澜手电筒的光线中,一排排货架和柜台,还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尽收眼底。   “虽说是玩具城,但这整个第二层都是卖儿童服装的地方,怪不得刚才的储物室里面有那么多模特了。”   “大家看,这里的模特全部做成洋娃娃造型,看上去相当可爱,难怪生意这么好了,让我来拉个近景。”   乔广澜拉近镜头,略微弯了一点腰,一手环过模特的肩膀比了个Yeah的手势,顺带使用截屏功能,和它合影了一张自拍。   【哈哈哈哈哈,主播好可爱。】   【这么近距离看,乔美人的盛世美颜依然毫无瑕疵啊,感觉他那张脸比洋娃娃还要像人工画出来的,太好看了嘤嘤嘤!】   【眉目如画,白衣胜雪……想扑倒!想啪啪啪!】   【等一下!是我眼花了吗?大家快看画面回放和刚才那张截图……这、这个模特是不是突然笑了?!】   最后一条弹幕出来,直播室里有短暂的沉默,大部分的人都回去翻了。   【我靠,是真的!】   【是啊,我看见她的嘴角一点点上翘的那个过程了,看上去还有点僵硬,真是恐怖到不行啊!】   【还有眼睛!她的眼睛先特别慢地瞟了乔美人一眼,才直勾勾去看镜头的!那个眼神……我总觉得她都看透屏幕看见我了!】   【完了,我觉得我下半辈子都要对模特有阴影了QAQ……】   【难道说了这么多,不是应该关心一下主播怎么办嘛?乔美人看见了没有,真的有鬼!】   乔广澜不慌不忙地直起腰,模特的两个眼珠就像是被吸铁石吸引的铁球一样,立刻尽力向着他的方向斜过去,露出了大部分的眼白,表情异常恐怖诡异。   只不过这个时候乔广澜已经把手机移开了,并没有人注意到。 第27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   他拿起手机, 一只手还搭在模特的肩膀上,抽空扫了一眼弹幕, 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哦, 看来刚才大家都有点被吓到了。怎么样,现在不会觉得单身寂寞了吧?是不是坐在自己的卧室里,都能感觉到床下有人, 门后有人,窗外也有人……生活一下子变得热热闹闹的。犯禁直播室,您告别孤独的最佳选择!”   【……】   MMP哦,还是让鬼吃了你吧!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语气变得正经了一点:“好了, 开个玩笑。不要担心,主播在这里, 肯定会保护你们的, 除非她先吃了我,否则你们绝对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所以说,主播刚才是在撩我们吗?我居然……无法抗拒……[捂脸][捂脸]】   【说着要保护我们的乔美人好MAN,想跟他困觉。】   【哈哈哈, 困觉 1!】   【楼上两位不要脸23333333。】   谢卓借着黑暗的遮掩趴在乔广澜肩膀上,默默地看着那些掉节操的弹幕,忍不住黑了脸。   当着我的面觊觎我男人的,都是小婊砸!刚才还吵着要看CP, 现在就把本大爷忘了吗╭(╯^╰)╮?!   乔广澜看着一帮刷屏想要睡他的人倒是觉得挺有趣,哈哈大笑:“既然如此, 不害怕的可以过来嘛,我和模特小妹妹就在这里等你们啊。”   几乎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楼下就应景地传来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是一个。   ……不是吧,这么快?   乔广澜很意外,下意识地跟谢卓对视一眼。   谢卓气得直说:“我倒要看看来的人是谁!”   乔广澜莫名其妙:“你激动什么?放心吧,就冲你现在这熊样,不管来的是谁,要睡也不可能睡你。”   谢卓:“……”   心都扎碎了,老乔。   开玩笑是开玩笑,在深夜里,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商场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听上去还是挺吓人的,如果站在这里的真是普通人,恐怕早就跪了。   乔大师无所畏惧,直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来的人是龚涛和崔如正。   乔广澜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对这个组合有点意外。他之前一直怀疑崔如正是终极大boss,毕竟在乔广澜接触的人里他是唯一一个会法术的人,不过后来崔如正在袁莹莹家的表现有点怂,又让他动摇了自己的判断,但不管怎么说,乔广澜也能够料到崔如正会出现。   袁莹莹母亲去世之前看见的那盏白灯就是光明普放灯,玩偶的事崔如正未必是始作俑者,但他肯定是觉察了什么异常才会想探个究竟,获得什么发现之后对袁莹莹的母亲杀人灭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乔广澜觉得现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关键。   但龚涛这个废柴来捣什么乱?   乔广澜道:“二位,晚上好。”   【哎,这不是上次那个大师吗?他怎么也进来了。】   【旁边那个我也认识,也是个主播,以前我看过一点点他的直播的,但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看到他总觉得很奇怪就是了。】   【阴谋!绝对有阴谋!!猜猜看谁是最终幕后?】   乔广澜失笑:“谁是最终幕后……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这样吧,不如来个有奖竞猜,猜一猜这次的大boss究竟会是哪个人,猜对的……”   他顺手把谢卓拎到了镜头前:“猜对的人主播赠送毛绒玩具一只,包邮哦。”   谢卓:“……”   “你想把我送人?”被重新塞回口袋的时候,他“伤心欲绝”地这样问。   虽然没有这个意思,乔广澜还是莫名的感到了愧疚,解释道:“没有,我就是那你举个例子,顶多送你的同款。”   谢卓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希望在你的心目中,我是独一无二的。”   乔广澜:“……”   一只荷尔蒙过剩的毛绒玩具……真的很独一无二。   “乔广澜!”   龚涛本来是想质问他对自己三个人视而不见是什么意思,话还没出口,发现乔广澜居然是在跟手里的小熊说话,顿时三观颠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乔广澜慢条斯理地说:“你眼睛瞎了看不见啊?”   龚涛:“……”   乔广澜不再搭理他,的目光在崔如正身上一扫,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笑容有点古怪,好像是猎人见到了自己喜欢的猎物,又不想直接弄死,带着几分逗弄和好整以暇,看起来说不出的欠揍。   被一个大男人用这样恶霸紧盯小娘子的目光看着,崔如正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有点生气:“你笑什么?”   乔广澜摸了摸鼻子,眉眼弯弯:“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说——我最讨厌别人抢我风头了。”   他说了这一句话不再多言,慢悠悠地说:“我要继续直播了,二位自便。”   龚涛道:“你不用直播了!今天的主播换成我了。”   乔广澜意外道:“哦?”   龚涛总算看见他动容,感觉自己找回了尊严,得意道:“听不懂吗?意思就是换人了!今天下午微信群里发了通知,你自己没看见?”   乔广澜嫌群里总是聊来扯去的太烦,一直是屏蔽状态,听见龚涛这样说,就打开手机瞄了一眼,发现果然是这样。此外手机上还有两个未接来电,他直播的时候静音了,都没有听见。   他忍不住笑了。   之前就已经说过,他们除了美食直播以外,剩下的室外直播场地和角度都是自己选的,直播之前写在登记表上就可以,乔广澜故意向后拖了很长时间才登记,果然有人看见之后急眼了,把龚涛这个一直喜欢跟乔广澜过不去的贱人派出来之后,还怕搞不定他,又加了个臭道士。   可惜晚了呦~   乔广澜道:“现在看见了,我偏不让你播,怎么着?”   龚涛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他之前已经试过几次登陆乔广澜的直播室,因为上级给了权限,他甚至试图在后台修改乔广澜的登录密码,可是都没有成功,要不是这样,龚涛也不可能特意跑过来告诉乔广澜一声,早就直接把他挤下去了。   他还记着之前挨揍的事,不敢跟乔广澜上手抢,只好寄希望于身边崔如正,向他使了个眼色。   崔如正唇边浮起诡异的笑容:“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两个就各自直播吧?正好可以比一比,最后谁吸引的观众多。”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态跟刚才比,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一幕被乔广澜敏锐地捕捉到了,无声地挑了下唇。   龚涛知道他是个风水师,这么说肯定是有其他办法,也没有异议,冲乔广澜比了个中指,打开了自己的直播app。   乔广澜眼角掠了他一眼,挑唇一笑,转身就走。   崔如正手指轻叩,一个纸做的小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一样,飘飘忽忽飞到了乔广澜的面前。   乔广澜叹了口气:“就烦你们这种人,嘴上说着让我走,身体却很诚实,口是心非,欲拒还迎。”   崔如正喝道:“胡说八道!”   他这四个字是一字字从口中吐出来的,一声比一声大,那地上不过手指长短的小纸人就像得到了什么号令一般,飘飘忽忽从地面上直立起来,迎风就长,瞬间变成了三米多高的无头大汉,手里还举着一把板斧。   乔广澜好像没感觉到危险,举着手机往前走,同时解说道:“大家看到这个东西是不是挺惊讶的?今天我们非常幸运,请来了愿意变戏法的朋友。这玩意叫傀儡,换个熟悉的说法可以理解成式神。这一只……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无首而能动,当然就是刑天了。”   刑天很给面子地砍了他一斧子。   乔广澜轻松躲过,顺手在对方胸膛上弾了弹:“胸大肌挺结实的,可惜没什么用。”   就在乔广澜说这句话的同时,劈山巨斧又一次挟着风雷之声迎头劈了下来。   乔广澜非但没躲,反而似乎还想继续摸摸他的肚子:“哦,腹肌也……”   谢卓突然从他肩膀上站了起来,赤手空拳地握住了斧子刃,将傀儡刑天连人带斧子抡了一圈,直接扔了出去。   乔广澜:“……”   崔如正:“……!!!”   一只浑身绒毛的,不过巴掌大小的小熊,站在单薄青年的肩膀上,徒手……哦不,徒爪将足有三米高的巨汉扔了出去,这个画面就算是长了一双钛合金狗眼,看起来也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乔广澜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你牛逼。”   谢卓心道,你要是再当着我面见谁都调戏,我还可以更牛逼。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这话,他没资格说,也只好用爪子拍了拍乔广澜的头,以示回应。   傀儡的一条胳膊摔断了,飘飘悠悠落在地上,还抓着板斧,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乔广澜直接走过去,一脚踩在了傀儡身上,将已经半扬起身的大汉彻底踩成了纸。   “不好意思啊各位,刚才主播没有把握好爽点,本来想让他多发挥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我的朋友打回原形了。”   乔广澜叹了口气,遗憾地看了崔如正一眼,继续向前走:“毕竟我对这种比较low的傀儡了解的还不够深刻,知道他不禁打,没想到这么不禁打。这个没意思,来,咱们还是继续刚才的直播……”   龚涛心里暗骂崔如正没用,但也不好直接跟他撕破脸,压着火气说:“崔大师,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崔如正当然不是只会用这一招,但是两次见证了乔广澜的实力,他也不敢太过轻举妄动,更何况,那只熊……   他目光闪动,听了龚涛的话直接回答道:“不让他走怎么样?腿长在他身上,你总不能为抢个直播频道让我打断了吧?我刚才已经建议过了,你可以和他同时直播,如果你的水平更高,自然可以吸引更多的人。”   龚涛皱了皱眉,他接到的工作任务就是取代乔广澜,在他的频道里面直播,而不是用自己的频道,臭道士一看就是个村里来的土包子,什么都不懂。   不过土包子怂了,拦不住乔广澜,他现在也的确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过不满的同时,龚涛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反正现在责任不在他,虽然嫉妒乔广澜的收益,但对于那个晦气的频道,他还真的不想用。   这样想着,龚涛假装不情不愿地调出自己的直播室,说:“好吧。那崔大师,我直播的时候麻烦你跟我跟的紧一点,这地方……晚上看起来的确阴森森的。”   崔如正不屑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发生意外。”   龚涛犹豫,崔如正又加重了语气::“抓紧一点!一会错过了时间,节目就要让乔广澜播完了!你照着之前写好的稿子念,把这里好好宣传一下,一定要多抢一些观众过来!”   他的语气非常严厉,说的龚涛莫名其妙:“直播个节目而已,你怎么弄的跟要争命一样。”   崔如正道:“你说得对,反正事情办不好,要解雇也是解雇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龚涛一顿,道:“好吧。”   另一头,离开他们的乔广澜继续自己的直播:“对不起啊,刚才有一点小插曲,现在咱们继续观察模特。随着发展规模的扩大,东河玩具城不光销售毛绒玩具,还经营一些童装,所以刚才大家看见的模特造型也都是小孩子……哦,这里还有很多。”   【主播主播,我押大师,就想问问你肩膀上的小熊什么品种,好想要一只!QAQ】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惊险动作片,我居然看出了奸情!突然莫名其妙觉得乔美人和小熊之间的互动很萌[捂脸]……】   【这对cp我吃了!刚才熊哥冲冠一怒为红颜非常霸气,我给101分!】   【之前本来还一直奇怪主播到底是在跟谁说话,直到刚才我才悟了……不过既然纸人都能变成大汉,毛绒小熊突然爆发男友力也就没什么可以惊讶的了。】   【顶锅盖问一句,乔美人乔美人,小熊还有可爱的我,你最喜欢哪一个?】   “这个问题真让人为难,如果有全选功能的话,我会很高兴呢。”   乔广澜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谢卓瞥了他一眼,爪子拍了下乔广澜的侧脸。   他没用多大力气,痒痒的还挺舒服,乔广澜眯起眼睛:“再来一下。”   谢卓:“……”   【哈哈哈哈哈,萌死了老夫了!小熊好可爱!】   【哇哦它还会吃醋了呢!超级想要一只~这个叫什么?可爱受?醋坛子受?】   【为什么我会觉得小熊身上攻气满满!刚才出手救乔美人于危难之间,已经霸气侧漏了好嘛。相比起来肤白貌美大长腿的主播更受一点。】   【楼上 1,而且乔美人好渣!他是花心的渣受!】   弹幕里说的热闹,但乔广澜没有再回应一帮少女心的cp粉,崔如正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应该适当地加快节奏。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积分,发现果然已经下降了很多,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如果龚涛那边也同时开始直播并赢得积分的话,那么他的速度还得加快一点。   与此同时,谢卓也低声在乔广澜耳边道:“如果龚涛直播室的积分超过你,他会不会取代你的频道?”   乔广澜微微一笑:“理论上没问题,实际上不可行,因为想超过我,除非他做梦。”   他打算下点猛料,在龚涛超过自己之前,将直播室的积分一举清零,那么这个频道就会崩溃,即使龚涛那边再怎么样也没有意义了。   乔广澜信步走进了一片模特当中:“刚才跟那边的小宝贝合影之后,还没来得及好好交流感情,现在又看到这么多实在是太好了。嗨你们好,这里是一名好奇的网络主播,请问可以说句人话听听吗?”   就像刚才的情况一样,虽然乔广澜没有得到回应,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模特的眼珠都向着乔广澜斜了过来。   这个场景恐怖又诡异,积分一下子又下降了不少。   【我靠刚才果然没有看错!这这这这模特的眼珠子又动了!玩具城里果然有鬼!】   【卧槽我白天刚刚带着小侄子逛过,还买了一身衣服……细思恐极。扔火盆里烧了能除晦气吗?】   【乔美人还不快跑?这次可不是一只是一群啊喂!】   【不要担心,乔美人还有小熊来保护。】   【是的呢……快上吧进击的小熊!】   “说的对啊,我身边还有一个保护神。”乔广澜捏着谢卓的小爪子,让他冲着镜头打了个招呼,“现在主播最担心的反而是刚才碰见的那三个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碰上这些可爱的兄弟们。”   他一边说,一边顺手搭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模特肩上,用镜头对准她的脸。   模特的死亡微笑再一次展现。   【卧槽又笑了!我勒个去我真不想看见这玩意笑了!】   “是吗,又笑了?看来这里的模特镜头感都很强。”   乔广澜戏谑地瞥了身边的模特一眼,目光迎上了那两颗歪歪斜斜的眼珠。   就在双目对视的那一刻,那个浑身僵硬的模特突然喀嚓嚓张开大嘴,脖颈飞快地旋转了九十度,向着乔广澜的手猛然咬下去。   乔广澜在一片惊呼中不慌不忙,只一抬手,就精确地捏住了它的下巴,手指暧昧地抚过模特的脸蛋,调戏道:“谢谢你的配合,看来传说中玩具复活的真实性可以证明了。小姑娘,刚才你笑的挺好看的,很给面子嘛。”   凶神恶煞的模特在他手里乖的像一个真正的孩子,嘴巴慢慢地合上了。   乔广澜松开手,摸狗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去看几乎已经要刷爆了的弹幕,径直向前走去:“那么主播就带领大家去别的楼层,看看其他的玩具都是什么情况吧。”   他只走了三步。   第一步,灯亮。   天花板上的一排排小灯全部亮起,只不过并不是正常白炽灯的光线,而是幽暗的绿灯,把在场所有的人和模特都映的一脸惨绿。   第二步,手臂起。   无数声“咔嚓”汇聚成一声整齐的巨响,所有的模特,突然都手臂向前平举,摆出一个标准的僵尸造型。   无数条手臂,将乔广澜围到了中间。   第三步,动!   层层叠叠的塑料模特围拢过来,将乔广澜包在了中心,面部表情狰狞,嘴里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嚎叫,一起向他扑了上来。   乔广澜:“我靠!群殴犯规!”   他已经没空看弹幕了——即使他知道现在肯定已经尖叫一片。   乔广澜就地一滚,直接冲到了模特群里,起身的时候顺便一个扫荡腿扫倒一片,手腕一翻,一沓黄符已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他的指间,被他漫天洒了出去。   “游龙出土,风送云来!”   随着他的轻斥,整个地面好像被什么东西掀动一样,如同海浪般扬起重重波纹,紧接着平地无端刮来一阵小阴风,头顶上惨绿的光线顿时消失,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乔广澜百忙之中把手电筒往谢卓怀里一塞,跟他说了句:“抓好了!”   同时又冲着什么都看不见的观众们解释一句:“这一层的模特已经证明了的确会在半夜里复活,咱们换个场地继续考察。”   就是这么一耽搁,已经有个格外英勇的塑料模特冲到了乔广澜面前,乔广澜在黑暗中听到风声,直接侧身躲过戳过来的两条长胳膊,紧接着一个过肩摔把那模特向后砸了回去。   谢卓道:“小心!”   乔广澜干脆地说:“敢帮忙打死你!”   他说话的同时,后退一步飞身而起,用脚在墙壁上一踩借力,顺势按住两个模特的头一撞,落地之后狂奔几步,头也不回地顺着楼梯扶手滑了下去。   身后一群长着塑料脸的活鬼紧追不舍,乔广澜一路往地下跑。   “现在打开了手电筒,你们都能看清楚直播的画面吧?”他喘了口气,示意谢卓照了一下前方的路,“为了甩脱后面对主播恋恋不舍的小可爱们,我决定换个方向,咱们先去底层的毛绒玩具专卖处!”   他一边说一边跑,外套在两臂间上下翻飞,谢卓就在他的口袋里,感觉有点像坐云霄飞车,它一只爪子扒着乔广澜衣兜的边沿,怀里还抱着手电筒,给乔广澜照路。   乔广澜跑了一会,脚步突然一刹,目光看着前方:“后面是塑料人大作战,前方是毛绒玩具总动员,看来今天的节目实在是花样繁多啊。”   镜头里能够看到,他前面原本安静摆放在货架上的毛绒玩具一排排地站了起来,身后塑料关节活动的喀吱声也越来越近,一直穷追不舍的模特再一次追上。毛绒玩偶组成的大军和塑料模特方阵密密麻麻,前后夹击,让人有种身在梦中的荒诞感。   在这种万分紧急的时刻,乔广澜脑海中闪过的,是《姐姐妹妹站起来》那熟悉而欢快的旋律。   乔广澜:“……”   我怕是也坏掉了。   他倒退着小跑两步,一个闪身躲开了两只抓过来的手,左边一个塑料小男孩扑上来,被他轻描淡写一侧头让过,顺手在对方背上一推,小男孩和另一侧扑上来的同伴抱在了一起,滚到地上相亲相爱去了。   一群HELLO KITTY叠罗汉一样组成了一座猫墙,迎头压下,乔广澜抬脚飞踹,把猫墙踹散,腿上一沉,一只小叮当扑上来,抱住了他的小腿。   乔广澜哭笑不得:“卧槽。”   这个时候他身处的位置是负一层结账口附近,身后被塑料模特堵满,没地方逃跑,干脆跳上款台,把身边的一排购物车向后方踹出去,迎头冲上来的几个塑料人顿时被轰然碾过来的购物车撞出五米开外。   机器猫不依不饶,还驻扎在他的小腿上,乔广澜百忙之中冲它喊了一句“老鼠来啦”!它立刻四肢僵直,直挺挺地栽到了地上。   谢卓:“……”   然而正在此刻,眼前黑影一闪,一直缩在后面的契约鬼在乔广澜面前一晃就没了影子,手腕上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玉简骤然光华大作。   仙蜕,就应该在这附近!   乔广澜一分神,前后左右,已经同时向他发起攻击。   他急于脱身,但穿越之后身上一件趁手的法器都没有,只是先画了一沓符咒顶着。这回反手在兜里一摸,却掏了个空,刚才的符咒都被乔广澜给浪光了。   他脸色不变,手指微微一偏,冷静地攥住了兜里的另外一样东西,同时倏忽转身,一脚暴踹,本来从后面过来的一个模特瞬间飞出了几米开外。   乔广澜紧跟着手指发力,刚才握住的小刀飞了出去,斜着削烂了两个玩偶之后直接戳进了一个塑料模特的胸口。   他趁机就地一滚,起身的时候啪地一拳打飞了另外一个偷袭者,手指放到唇边就要咬破,准备以血起阵。   就在这个时候。   他的手被斜伸过来的另外一只手轻柔地拢进掌心,眼角的余光只见到雪白的衣袖一闪,四下密密包围的各色玩偶已经全部定在了原地。   身后凭空多出来一个人。   乔广澜愕然回首,恰好与一双眼睛对上,霎时间心中骤然一乱,手机“啪”一下落到了地上。   眸光交错,仿佛转眼间便越沧海,时间与空间扭曲旋转,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   思绪纷沓而至,还没有捕捉就已经消散干净,只留下一点点晦暗难明的情绪,不知道是烦恼、开怀还是愤懑,更不知道从何而来。   乔广澜率先把目光挪开。   他的面前是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   眼睛漆黑,睫毛很长,鼻梁高而挺直,下颏同样线条硬朗,如同刀削一样,这样的相貌虽然英俊非凡,然而总是容易显得有些过于冷峻而不近人情,但他唇边抿着的笑意却恰到好处地冲淡了这种错觉,使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温润起来,俨然一位翩翩贵公子。   眼熟,但记忆中又的确搜索不到半点印象。   他剔了下眉尖,这才发觉对方依然攥着自己的手,乔广澜轻描淡写地瞟了那只手一眼,陌生美男识趣地放开,退后一步。   乔广澜直觉上就能感到面前的绝对不是普通人物,谨慎道:“这位先生,刚才……谢谢。”   他说完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复古的宽袍大袖,原本想要询问身份的话咽了回去,举止看着彬彬有礼,实际上带着疏远的戒备。   反倒是这个看起来应该优雅矜持的男人噗嗤一笑,爽快地说:“阿澜,你干什么这么生分?我是谢卓啊,不认识了吗?”   乔广澜:“……”   大变活人太精彩,即使是毒舌帝都有些词穷,他足足有两分钟没说出话来。   谢卓也不催促,就笑吟吟站在旁边,等他想好要说什么。他唇边的笑容有些促狭,深邃的眼底却带着暖洋洋的温柔,柔和地注视着乔广澜,仿佛这样看着他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连周围的险恶环境都成了细枝末节。   乔广澜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看看手里的小熊又看看谢卓:“你这是什么情况?身体找到了?”   谢卓微笑着,用手背贴了一下乔广澜的脸:“没有体温,我不是实体,只不过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能够凝聚成人形而已。”   乔广澜愣了一下,虽然之前谢卓是小熊的时候,一直在他肩膀上坐着,枕头边躺着,但毕竟大活人还是头回见,这么亲密的动作让他觉得挺不适应。   好在谢卓非常会看人脸色,知情识趣,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之后就把手收了回去,他是灵体,没有触感,心里也很遗憾。从乔广澜出事一直到现在,那么久的煎熬让他的耐心变得很差,谢卓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好好地看看他,把他拥进怀里,确认他的存在。   待会要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就是冒着被踹死的危险也要抱抱他。   谢卓暗暗握拳,又说:“不过我能够感觉到,我的身体应该就在附近了,你看。”   他从宽宽的袖子里摸出一小片木头,给乔广澜看上面的花纹,乔广澜要接过去,谢卓的手却往后一移,温和地说:“你看一眼就行,还是不要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即使木头残缺不全,乔广澜也已经认出来了:“精魄亡形小阵?”   这个阵法一向用来切断躯壳和魂魄之间的联系,散去身体里残存的精神感应,谢卓的身体一定是被封在里面,所以才不能被他找到,直到刚才谢卓终于恢复了一点,阵法遭到小幅度的破坏,这才崩出了这块小木片。   乔广澜联想到儿童玩具和直播间,发现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他把手里的小熊一上一下扔着玩:“那我就明白了,幕后那位大boss通过直播室吸收人气来强大自身魂魄的力量,是为了能够适应你的躯壳,而不断攫取他人生命的玩具则是为了维持这个镇压住你的阵法……说来,一切问题的关键点还是都在你身上。”   谢卓顺手一抓,眼疾手快地把小熊抓到了自己的手里,微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放心吧,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乔广澜手里拿着那个小木片,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解决契约的事,这样,你愿不愿意替我当一会主播?”   积分还没有消耗完,直播很重要,不能停下,除了自己之外,谢卓是这一路上最清楚整件事情始末的人,让他代替乔广澜很放心。   谢卓笑着说:“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乔广澜不以为意,这家伙当熊的时候就是一只骚包的熊,变成了人形之后肯定要变本加厉,他也已经习惯了,把手机捡起来,往谢卓手里一塞:“那谢谢,好好干啊。”   谢卓拿着手机看了看,刚才在他出现的时候,乔广澜不小心把手机给摔了,目前直播暂停。   他在屏幕上滑动几下,进入了app,一堆弹幕蹦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下子黑屏了!到底是我手机的问题还是主播出事了?】   【是直播停止了!妈呀乔美人不会被玩具们撕碎了吧?】   【不可能,主播那么英勇,不会轻易扑街的,再说不是还有个护花使者吗?】   【233333护花使者是谁?主播的CP吗?】   【就是那只五短身材的小熊——话说为什么总说它和主播是CP,讲真吗?一只玩具熊,就是再怎么萌也配不上主播的盛世美颜啊!】   谢卓调整好了镜头和麦克风,凑近之后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各位好,刚才这里出了一点小问题,需要阿澜去解决,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我叫谢卓,下面将代替他直播。”   他的声音带着春风一样的温柔,脸上的笑容清透温暖,配着这身复古的衣服,有种朝花带露般的风姿,那是和乔广澜截然不同的一种美丽。   直播间里的观众顿时都炸了锅——   【又叒叕来了一个帅哥!老娘的屏幕啊!】   【呦,这是在cos谁呢?看着这衣服,是不是哪个王爷或者法师啊?】   【“阿澜”……哦天哪,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谢卓先森,你是穿越过来的吗?你和刚才离开的主播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都长得这么好看?你们用了什么牌子的洗面奶?说说说说说!】   谢卓浅笑如风,对他和乔广澜的关系并不过多解释,直接进入正题:“如大家所见,刚才那些不懂事的小玩偶们已经被阿澜制住了,这里的危险已经暂时解除。但想到刚才离开的崔大师和龚主播,我觉得有点担心,现在想去探望一下。”   谢卓辨别了方向,朝着崔如正那里走去,法力过了时效,正在渐渐减弱,一个女性的塑料模特“喀拉喀拉”晃动两下,反应迟缓地向他一扑。   谢卓抬手扶住,直接拧下了对方攻击自己的两只胳膊,随意扔到脚下,轻柔地将模特靠立在一边的墙上,动作温存如同对待情人,微笑道:“请小心。”   【……】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着主播混的,果然一样凶残。】   谢卓看着随和,气质温润,实际却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高冷,他心里惦记着乔广澜,没什么跟观众互动的兴趣,拿着手机找到了龚涛和崔如正所在的地方。   他和乔广澜猜的没错,龚涛和崔如正在直播过程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龚涛在到达玩具城里之前,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直播的台词和内容,他的任务比较轻松,就是带着观众们看看这里制作精良的玩偶以及各种新推出的、有意思的玩具。   崔如正虽然一开始的态度不怎么样,但当龚涛开始干正事之后,他也就不在指手画脚,只是默默跟在旁边,一副贴身保镖的样子。   “所以说,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洋娃娃,它还兼具学习机的功能,是对孩子进行益智教育的好帮手。各位请看,当我用遥控器设定好了学习内容之后,再捏一下娃娃的肚子,它就可以给宝宝读课文了——” 第28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   龚涛边进行讲解, 边示范性的捏了一下那个娃娃的腹部。   手里的洋娃娃睁开蓝色的眼睛,没有像龚涛所说的那样开口读课文, 而是发出了一阵尖利的笑声。   龚涛吓了一大跳, 手一松,娃娃就落到了地上。   屏幕前的观众们也都吓得不清,纷纷表示惊恐:   【我去, 那是什么声音!】   【我的妈呀,还带着耳机呢,突然听见这么一声,简直要犯心脏病。】   【你们……有没有人知道玩具城半夜复活的那个传说……】   【果然这个时候还是乔美人在这里比较让人有安全感啊。】   崔如正伸手按住了自己口袋里的镇邪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就冲龚涛摇了摇头。   龚涛平复了一下心情,捡起地上的娃娃:“不好意思, 大概是这个娃娃受潮之后发生器换了各位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 可以拿着小票来玩具城换新的哦。现在主播另外拿一个过来给大家演示,这个旧的就不要了。”   他这边话音还没落,又是一阵笑声响起来。   崔如正皱眉道:“不是坏了么?别捏了。”   龚涛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没有捏……”   崔如正从兜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忽然又变了一个腔调, 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幽幽地道:“再敢乱动,杀了你哦。”   龚涛:“……”   崔如正话音刚落,龚涛手里的洋娃娃眼中突然流出两行血泪, 直接落到了他的手上,龚涛目瞪口呆,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洋娃娃已经暴起,直接将他的一只耳朵撕了下来、   没有如同乔广澜这样的高手压制,它才真正露出了凶残的面目。   整个过程发生的非常快,龚涛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没了一只耳朵,他惨叫一声,把娃娃甩出去,顿时瘫软在地。   剧痛席卷而来,几乎吞灭了理智,被甩在地上的洋娃娃眼中还在不断流出血泪,朝龚涛爬过来,他一只手捂住耳朵,狂叫道:“血!血!血啊!”   崔如正又把眼镜摘了下来,他刚才慢了一步,这时才皱着眉头抽出一根长鞭,凌空一甩,把那只洋娃娃打飞了。   不过为时已晚,周围所有的玩具都开始有了动作,各式各样的娃娃们眼中流出血泪,纷纷把龚涛和崔如正围在中间,向两个人爬过去。弹幕里惊叫一片,观众急剧减少,积分骤降。   崔如正的眼中一点惊讶都没有,挥舞着鞭子,将他和龚涛的身边挡出一片安全地带,龚涛捂着耳朵大喊:“快救救我!咱们快离开这里啊——”   他的神志已经有点不清醒了,崔如正没有理会,就在这个时候,他脚下的地板传来剧烈的晃动,不远处一声轻响,仿佛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股无形的气浪卷过周围的空间,在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变得透明起来,深深吸口气,沁人心脾,醒目明神。   ……这是真正的、纯正的仙灵之气!   崔如正脸色大变,猛地回头向那个方向看过去,眼中流露出狂热惊喜之色,抛下龚涛狂奔而去。   谢卓赶到的时候,正好是龚涛被玩偶们撕扯的那一幕,随着龚涛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空气中里的血腥气也越来越重。   谢卓本来不想暴露法力,但情况紧急,他迅速一挥手,定住那些疯狂的玩偶,走上前查看龚涛的情况。   龚涛被一大堆的模特玩偶们压在了最下面,只能看见一只手和半块袖子露出来,谢卓隔着衣服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提出来。   龚涛一动不动,谢卓看了他一眼,立刻皱眉松手,向后退了一点。   龚涛……不,应该说是龚涛的尸体被他扔到地上,早已经被一堆玩偶撕扯的血肉模糊。他肢体残缺,满脸都是鲜血,鼻子和耳朵都被咬掉了,用一双暴突而充满血丝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很明显,崔如正利用了他之后,又见死不救了。   谢卓道:“很遗憾,这个人被玩偶们咬死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些微的感慨,却仿佛正是此时此刻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手机中发出了奇怪的“嘀嘀”声。   谢卓低头去看,一道进度条突然显现在屏幕中间,直播上的画面以及那些惊恐无比的弹幕虚化成一方模糊的背景,血红色的进度条原本还差一点就要满了,这时候忽然迅速回落,顷刻见底,谢卓几乎觉得自己听见了“嘭”一声炸裂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气流一波一波向外涌出,以他为中心,扫过了脚下的整片大地。   无生命的死寂与僵硬重新回到了那些刚刚还面目狰狞或是张牙舞爪的玩偶脸上,手机上的直播app已经消失,一切归于正常。在这个夜里,有无数的人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的手里攥着屏幕漆黑的手机。他们茫然地回忆,却想不起自己上一秒都干了些什么,只能归结于做了一个很快忘记的梦。   只是深夜被惊醒之后,他们很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反而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仿佛有什么人把一股元气灌给了自己一样。   谢卓的手指摩挲过手机的屏幕,慢慢将它收好——一件事已经结束了,也不知道阿澜那边的进展怎么样。   他转头看向崔如正跑去的方向,有点不情愿地叹了口气。   崔如正向着灵气传过来的地方狂奔,没跑两步,暗处忽然无声无息地闪出一个人影,挡在他的面前。   崔如正没收住脚,差点一不小心撞在他的身上,连忙后退了几步,抬头一看,面前一个穿着古装的年轻男子正歪着头打量自己,脸上带着点笑意。   他相貌俊美,贵气逼人,好像只有皇宫王座才可堪匹配,要不是身上没有阴气,崔如正几乎以为自己遇到了鬼。   但目前他无心深究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身边的灵气越来越浓郁,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股浓郁的气始终不能够真正的涌到这边来,就好像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住了一样,感觉的到,触碰不到。   崔如正心里着急,直接推开他:“赶紧让路!”同时伸手从怀里一掏,将一样黑黢黢的小东西攥在掌心,抬脚就走。   接着他眼前一闪,谢卓再次挡在了崔如正的前面,手掌平摊,刚刚还紧紧握在崔如正手里的东西,就那么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蛮横地把别人推开,有点不礼貌。”   崔如正大惊失色,满脸见鬼的表情,正好身边有个塑料模特,他连忙举起来,砸向谢卓。   谢卓闪开,与此同时,他侧面安全通道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了,乔广澜从里面跑了出来,顺手抱住了冲自己飞过来的模特,放到旁边。   随着大门的敞开,那股浓郁的灵气又出现了,崔如正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刚才还让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谢卓忽然“哎呦”一声,往后就栽:“打人啊!”   崔如正:“……”   吓他一跳,刚才有一瞬间还真以为是自己把谢卓给打了。   乔广澜身手矫健地一闪,谢卓砰一下栽在地上。   他在地上坐了两秒钟才爬起来,觉得很委屈:“刚才那个模特那么丑,你都接住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公主抱?”   乔广澜冷冷地道:“谁让你演技这么差?就算是要被人打飞,也不可能栽在那个土炮手里吧?”   崔如正:“……”我靠,说谁土炮呢!   谢卓从地上爬起来:“怎么出来了?”   乔广澜没好气地说:“没有法器,被弹出来了。”   崔如正刚要说话,目光忽然一凝——乔广澜的袖子挽着,正好将手上的指印露了出来,上面的青色就剩下一个指甲盖了。   崔如正一开始不知道乔广澜手上还有这东西,看到之后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脱口道:“你要死了!”   谢卓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唇边却漾起轻笑,竖指成剑,照着崔如正一斩而下!   崔如正的脸上多了一道血口子。   他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鲜血顺着面颊缓缓流下的时候,反手一抹,这才惊恐地看向谢卓,似乎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青年强到非人的实力。   乔广澜眉头微皱,嗤笑道:“容易打脸的话轻易不要说——谁死的快尚未可知啊!”   谢卓心中一痛,不假思索地抬手,但随后又在半空中一顿,没有抚平他的眉心,而是将自己刚刚从崔如正手里抢来的东西递到了乔广澜手里。   乔广澜一愣,谢卓冲他眨了眨右眼。   都是行家,他把东西在手上一颠就明白了是干什么用的,立刻展颜:“真是火中送炭,谢了兄弟。”   他的手从这个其貌不扬的小黑棍上一抹而过,无数银白色的光点如同乍然盛放的烟花,从他指尖抚过的地方散开,悬浮在半空,黑色向后倒退,露出洁白无瑕的底色,两端向外伸展,幻出尖锐的锋芒。   传说中可以打开一切结界的双面刀!   乔广澜直接用刀戳入大地,刀锋入地三寸,劈开丝丝裂缝,他膝盖下压,顶住刀柄重重一跪,轰然的巨响声在大厅中回旋不止,金光如水一般从裂缝处淌出来,漫过地面,荡荡生波!   眼前的世界突然就不一样了。   人还是这三个人,可是他们的周围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林立的模特,也没有形形色色的商品和货架,更没有来时的楼梯,四周全是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墙……   乔广澜刚才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只不过没有法器,现在成功进来之后,他倒退三步,直走四步,直接念道:“庚加直符宫,若干格为宗。交锋多不利,为客以成功——上乍门,太阴宫,六合宫,开!”   他念完这句话就直接往墙上撞过去,腿还没有完全迈出,忽然被一个人按住肩膀,一把搂了回来,沉声道:“你退后,我来。”   乔广澜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几步,谢卓已经闪过他冲出去了,认识以来乔广澜头一次听他这样认真正经地说话,错愕之下微微一顿,就没跟上。   眼前的墙被谢卓一撞,立刻散成了许多细碎的利刃,他把乔广澜护在身后,用袖子将利刃挡掉,一头从墙里面冲了出去。   四面白墙消失无踪,中间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棺材,障眼法已破。   谢卓运力于掌重重一推,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棺材盖被推开,里面出现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庞,宛如双生倒影。   看到这一幕,谢卓的心里也不免有点诧异——这幅样子,和他在现代叫做路珩时的容貌没有任何的区别,原本还以为因为灵魂是自己的,所以灵体长得一样也就罢了,没想到穿越的这个神仙躯壳也和自己别无二致,那又是什么原理?难道谢卓与路珩之间还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吗?   也幸亏乔广澜的记忆力出了问题,只记得名字不记得容貌,不然他掉马之后,可就不能保持人样站在这里了。   眼下没有功夫多想,棺盖一开,身体与灵魂自然而然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他压抑着这种本能,将棺材直接推给了乔广澜:“快先解除你的契约!”   谢卓这一连串的举动应对的非常迅速,根本不给人犹豫反应的机会,这幅雷厉风行的样子跟之前相比判若两人,却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乔广澜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惘,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打个响指,袖子里飞出一根红线,笔直地向远处伸去。   刚才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的契约鬼被红线套住脖子揪了回来,乔广澜收回红线,将它甩到棺材面前:“你要求的事,我完成了。”   谢卓看上去比乔广澜要紧张的多了,他盯着对方的手腕,只见手上的指印随着这句话由红转青,那青色又紧接着消退的无影无踪,重新恢复了白皙如玉的底色,就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当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在你心里的痕迹,是否也会这样一丝不剩?   他慢慢收回了目光,远处,十二点的钟声遥遥传来。   契约鬼看见那具堪称完美的身体,简直其他的任何事情都顾不上了,乔广澜一放手就急着往棺材里面跳。   “哎。”   谢卓压下心里的情绪,淡淡一笑挡住了它:“仙蜕是帮你找到了,但是给不给,我说了算!”   他迅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流光闪过,刚才还安详闭目的人已经跃出了棺材,袖子一甩,直接把鬼魂抓过来,在掌中团成了球,原本黑色的魂体竟然变成了红色。   谢卓淡淡道:“无谓的耐心不应该浪费在懦夫的身上,如果你继续不露面的话,你的爽灵就要变成一缕白烟了。”   乔广澜站累了,觉得有点头晕,后退两步直接坐在了谢卓的棺材上面,附和道:“对对,如果是想最后出场来博眼球的话,时间也差不多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谢卓眼中闪过一丝浅笑,没有开口,却回眸看了乔广澜一眼,与此同时,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居然可以看出那是我的一魂,是我小看你们了。”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名为胎光、爽灵和幽精,呈红色,人形,契约鬼正是说话人的三魂之一,有薄弱的自我意识,遵从主体的命令而行动,也就是说,真正想找仙蜕的,其实是眼前这位。   乔广澜翘着二郎腿,晃着脚道:“像这种这种拙劣的障眼法,看不透的人眼瞎,用的出的人心瞎。”   一个声音冒出来:“你的口才和你的脸蛋一样吸引人,没有辜负我之前的称赞,乔主播。但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是这样的性格啊。”   安全通道的门打开,崔如正走了进来,他走路的样子很像半身不遂。   乔广澜的眼神从他身上淡淡扫过去,没有停留:“不是因为你不记得,因为你是个冒牌货。明明应该是七老八十快入土的人了,躲在个三十多岁的壳子里,我看你还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吧!你郑康从他的身体里挤出去,让他成为了半死不活的生魂,自己当了冒牌货之后利用直播间吸收精神力维持生命,郑康的身体用腻了,又换成了崔如正,在我面前表演精分,你挺能干的呀。”   崔如正没有生气,反而向乔广澜眨了眨眼睛:“好聪明。”   乔广澜依旧稳稳地坐着,放在身边的手却忍不住攥紧了,他淡然道:“其实上一回我就很想询问了,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崔如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洋娃娃,一口咬断,吞了下去,微笑道:“褚子轩。”   乔广澜:“……”   “不、不、不!我是崔如正!你答应过我不会取代我的存在!你答应我的!”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大叫起来。   随着这声惊呼,一道血光从面前人的胸口迸射出来,他反手捂在伤口上,想要扒开,又想合拢。   乔广澜快速地询问谢卓:“能趁这个机会杀了他吗?”   谢卓道:“你不想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了?”   经他提醒,乔广澜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完成“了解乔广信死亡真相”的任务,如果对方死了,他的任务就失败了。   他不由看了谢卓一眼,疑惑的表情一闪而过。   就是两人这片刻交谈的功夫,崔如正的双手猛地把自己胸口扒出来一个大洞。   他嘶吼着:“师父,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谢卓反应极快,立刻说道:“看见了吧,你师父已经把你当成了弃子!他背叛了承诺,要完全取代你!你难道还想替他隐瞒吗?乔广信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崔如正阴森森地说:“胡说八道!”   乔广澜道:“这人是褚子轩……”   崔如正忽然又挣扎着说:“他是、他是……”   乔广澜:“……”精分真可怕。   可惜崔如正说到一半,眼睛突然瞪大,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挣扎着把目光落到乔广澜脸上,似在哀求。   乔广澜道:“你……”   崔如正突然抬手返回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随着手指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他的眼球逐渐外突,一张脸憋的发紫。   乔广澜冲过去,用力掰住他的手,崔如正缓过一口气,但手指仍旧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收紧,两个人的手都勒出了淤青。   乔广澜皱了下眉头,手背已经被另外一双手轻柔地覆住,谢卓有技巧地插入到他们两个中间,代替乔广澜控制住崔如正,喝道:“快说!不说我就松手了!”   崔如正道:“他没有死——”   怎么会没有死?原主的记忆里清清楚楚,乔广信被当场砸成了肉泥!   疑问太多,但崔如正显然不可能长篇大论,在这种紧迫的时刻,乔广澜机智地选择了一个最重要的来问:“那他在什么地方?”   谢卓忽然说:“小心!”   他迅速抓住乔广澜的手腕,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拽,向后跃出。   崔如正胸口炸开一个大洞,洞里钻出一个浑身是血的灵体来,狂笑声一瞬间充满整个空间,震的人耳骨剧痛。   在狂笑声中,谢卓清润的嗓音依旧清晰:“我如果是你,现在就放声大哭,绝对笑不出来,褚子轩。”   灵体身上的血色如同被漂洗的画卷一样,逐渐褪去,露出真实的相貌,这次这张脸,倒是的确当得起乔广澜上次开玩笑时所说的“邪魅狷狂”四个字。   他的嗓音有点沙哑,抬起一条手臂指着谢卓,缓缓道:“你,卑鄙。”   谢卓浅浅笑着,手里捏着契约鬼,漫不经心地提起来:“你说的没错,但现在你的爽灵在我手里,你该对我客气点的,对不对?”   两个人的对话没头没脑,乔广澜在旁边微微一怔,飞快地思考——自从察觉到崔如正的精分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中各条线索的关系,由郑康的生魂状态推断出,当年褚子轩很可能是因为什么意外魂魄离体,只好占用了还是个小孩子的郑康的身体,再由崔如正配合,想在玩具厂里做实验,维持自己的生命。   结果没想到一场大火断掉了他的“供养”,仓促之下只好把火中死去人的魂魄留下来继续享用,郑康的身体年头久了,他的魂魄却越来越弱,所以转而依附到崔如正身上,并且只能和他共享身体,还常常没有意识。   同时,褚子轩又想到了一种新的获得力量的方法,那就是直播。其实他真正等待着想要的,是谢卓的仙蜕。   这样一来,事倒是对了,可是看褚子轩这熊样,分明是没有恢复,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杀掉崔如正,脱离他的身体的。   乔广澜思索着,目光偶尔一瞥,忽然顿住了。   在他的手腕上,刚才明明已经消失的指印竟然重新出现,这一次,殷红如血,没有半点青色!   那为什么自己现在还活着?   对了,乔广信的死……所以说他其实是为了……   无数念头在心里翻涌,乔广澜顺手一扯谢卓:“哎,崔如正不是他杀的吧?”   谢卓看看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眼底闪过愉快,笑吟吟地说:“对啊,你还记得袁莹莹吗?是她的诅咒在崔如正身上生效了。”   乔广澜:“……你早就知道刚才你还那么说……”   “啊……”谢卓一脸无辜,“我骗他的。要不然崔如正怎么能说实话啊。”   乔广澜:“……”这种鬼话被他说的像真的一样,连自己都骗过去了,演技派的功力可真不是吹的。   褚子轩骂了一句“王八蛋”。   谢卓含笑道:“别急嘛。骂人骂的声音再大,你也得不到我的身体了。大哥在你手里吧?你的一魂在我手里,这样吧,作笔交易怎么样?”   乔广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卓所指的“大哥”是原主的大哥,不仅对他的自来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褚子轩原本满面怒容,听了他的话忽然又笑了:“做交易应该是势均力敌才可以,你确定你们配吗?”   他跺了跺脚。   随着这一下,地面忽然开始下沉,四周的墙壁像波浪一样晃动,空间诡异地扭曲。   乔广澜脱口道:“糟了,这个玩具城要塌!”   这么多年来,整个玩具城里充斥着依靠直播间收集的精神力,现在直播频道被毁,精神力抽离,能量一下子不能平衡,所以整个空间即将崩塌。   谢卓本来另有打算,但见他皱眉,立刻什么别的想法都没有了,安慰道:“你别急,我下去看看。只要把能量修补平衡,应该就没问题了。”   他说的简单,但这种事肯定要耗费自身巨大的法力,绝对不容易办到,乔广澜本来要阻止,忽然间,心念一转:“好!”   谢卓有点担心他,也知道事情不能耽误,万一玩具城整个崩塌,这片空间发生扭曲,整个位面都要出问题。   他刚想叮咛,乔广澜倒先说了一句:“行就行,不行也不要强求,你注意安全。”   心里蓦然涌上一股暖流,谢卓不由含笑,他忽然把头凑到乔广澜身边,附耳低语道:“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因为……我爱你。”   这三个字入耳,乔广澜愣住了,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抬头就看见谢卓认真的眼神。   两人短短几日相处的场景一下子俱上心头,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好像不反感,但是也没有多高兴。他有心想说一句“你开玩笑的吧”,但,心里又似乎隐隐知道,不是这样的。   乔广澜很凌乱地道:“……哦。”   除了这个字以外,拒绝和同意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离开进入倒计时。   谢卓有心想多说几句,可是时间紧迫,他只能重重握了一下乔广澜的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就跑。   “谢卓!”   乔广澜在他身后叫,谢卓心里一阵紧张,回过头,一样东西冲他飞过来,乔广澜若无其事地道:“谢了兄弟,送你个吉祥物。”   谢卓一伸胳膊,将飞过来的小紫熊接在手里,忍不住会心一笑,又嘱咐了一句“你小心点”,接着身影消失在原地。   褚子轩道:“晚了,那小子就算是本事再大,也挡不住我最后的法宝!一魂算什么!等我大功告成,就是三魂七魄全部灰飞烟灭也能重塑!”   空间一阵扭曲,天花板摇摇欲坠,但又在半空中堪堪定住,那是谢卓为他们撑出了一小片安全的空间,褚子轩却毫不惊慌,他向乔广澜伸出手,狂笑道:“我最后的法宝,就是你啊!”   乔广澜轻描淡写地抬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指印:“所以说我和哥哥,以及其他的那几位主播,其实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备胎。”   早就应该想到了,直播间收集精神力,他们作为直播间的主播,自然而然就成了为褚子轩聚集精神力的媒介,褚子轩可以占领他的身体,通过他重新把周围崩溃的能量聚集起来,同谢卓抗衡!   但还有两个问题,那就是,既然褚子轩能够迷惑人的神志,那么乔广信作为他的工具,是怎么做到既没有去世也没有被褚子轩占据身体的?那种情况下崔如正没必要骗人,那么乔广信又去了哪里?   一簇簇烈火从地下升起来,不停地跃动着,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地狂欢,褚子轩一点点接近乔广澜,口吻中带着诱惑:“来,到我这来。”   就像崔如正当初害死袁莹莹的母亲一样,他的声音中也带着迷惑心神的法术,让人明明知道危险,也想要身不由己地去靠近。   “你的身体,你到现在为止,我最满意、最完美的储备,乖孩子,过来吧,将你的一切奉献于我,成为我最虔诚的信徒!”   乔广澜将攥紧的右拳藏在袖子里,假装上当,一步步向褚子轩走过去。   还有五步远的时候,褚子轩的五指突然变成白骨,闪电般地伸出去,直接插向了他的胸口!   乔广澜右手一紧,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忽然被人一把抱住,用力搂进了怀里,紧接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又被重重一撞,一起滚了出去,鲜血溅了他一脸。   乔广澜震惊地抬起头,鲜血顺着他的下颏流下来也顾不得擦,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脱口道:“大哥!”   那一嗓子似乎不是他叫出来的,而是原主一瞬间高涨的残留意识。   乔广信胸口破了一个大窟窿趴在地上,就在刚才褚子轩发动进攻的时候,是他冲上来帮乔广澜挡住了攻击。   乔广澜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本要对付褚子轩的符咒都捏在了手心里,也没有用上。   乔广信抱不住他了,手臂无力地松开,倒在了地上,乔广澜低头去看他,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这不是由他的意识控制,而是这具身体的一种本能。   乔广信五官长得和他有几分相似,轮廓却要柔和很多,他张了张嘴,乔广澜清晰地从他的口型中辨认出来对方说的是:“别哭。”   乔广澜喃喃地说:“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却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给你报仇做了什么……你他妈的既然不见我,又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冲出来啊!”   他在这个时刻已经被原主的意识反控制了,知道不妙,连忙狠狠一拳捶在地上,剧痛顿时让乔广澜清醒过来。   不是他不让人家好不容易见面的兄弟叙叙旧情,而是前面还有个死变态虎视眈眈地站着呢,这时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而不是没有意义的哭哭啼啼!   前方传来“砰”地一声响,乔广澜一只手捂住乔广信胸口的血窟窿,戒备地看向褚子轩,发现他居然倒在了地上。   乔广信小声道:“你……快走……我曾经故意救过他一命,他欠我一条命,不能……对我动手……”   他的话仿佛是一条串起珠子的线,瞬间让乔广澜明白了所有不合理的地方!   当初乔广信救的那个小孩,一定也是被褚子轩附身的人!   其实乔广信就算不救他,他肯定也死不了,但是乔广信察觉到了对方的阴谋之后,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死定了,索性拼了一把,故意在褚子轩遇到危险的时候豁出去救了他一命,这样一来,褚子轩就欠了他一条命。   如果是平时,这不算什么,但是直播间本来就相当于一种契约关系,主播们加入直播间,等于是自愿成为了褚子轩的备胎,但与此同时,褚子轩也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比如说,他在把乔广信的救命之恩还上之前,绝对不能伤害他。   乔广信辛辛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留下了一条命,却在看到自己的弟弟遇到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地冲了出来。   其实他死的非常不值,因为即使没有他,乔广澜也完全可以对付褚子轩,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插入,反而打乱了乔广澜的计划。   乔广澜之前也一直觉得原主很傻,好好的日子不过,明明没有本事,还一定要去查什么真相,最后哥哥没救成,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可是在这一刻,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心情,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说什么都要去做的,无论后果如何,也根本没有办法去权衡思考对不对、值不值得。   其实这个道理他应该也是早就明白的,不然也就不会离开自己的世界了。   乔广澜从空白中反应过来,迅速单膝跪地,咬破手指在乔广信脑门上化了一个聚魂符,将要散去的残魂重新稳定下来,还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手腕就被人架开了。   乔广澜抬头,顺着惨白的手看上去,眉峰一挑:“范阴差来的好快。”   他面前的人黑脸黑衣,身材矮胖,手持哭丧棒,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正是传说中的黑无常,也是乔广澜的老熟人了。   他说话有点结巴:“少……门主,这人阳、阳寿尽了,请、少门主,不、不要强行改命。就、就、就算是没有少门主,他……也注定了要死在今日。”   乔广澜的手一顿,把一个小瓷瓶放回了衣服兜里,道:“好吧。”   他看见乔广信的灵体从身体里坐了起来,眼神迷惘地看着地上横尸的另一个自己,新死鬼的记忆都有一小段时间的空白,他应该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死亡的事实。   乔广澜道:“范阴差,劳您的驾,给我点时间,过一会我亲自把这位送到黄泉路上面去,行吗?”   冥界和术士的关系向来不好,但这个黑无常跟乔广澜私下里相处的倒是不错,听了乔广澜的话,他犹豫片刻,轻轻点头,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乔广澜微微舒了口气,如果来的是比较不好说话的白无常,那就要费口舌了。   他正想着,身体忽然又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了两步,乔广澜用力定住脚步,转过身,褚子轩单膝跪地,慢慢地爬了起来,唇边有血,眼中却带着种狂热的光芒,正在不断向他招手。   乔广澜似笑非笑,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思,顺着他的力道向前走。 第29章 第一世界 主播捉鬼忙   褚子轩冷笑起来:“没想到你大哥那个凡人, 生前没什么用处,死之前还能阴我一把。不过没关系, 我还有你。来啊, 不要反抗了……直播了这么久,你早就没办法反抗我的命令了!快来!”   乔广澜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还站在这里吗?”   褚子轩一愣,他看见了乔广澜眼中的怜悯。   乔广澜道:“因为我觉得你真的很可怜。你看, 像你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只能活在别人的身体里,连自己的真名都不能用。每天一睁眼都要处心积虑地去算计,生怕自个一不小心就又死了。唉,活的这么惨居然还笑得出来,可见脑袋瓜子也不怎么好使。现在想到你又要失败了, 我真是同情你。”   他的话每一句都很扎心,褚子轩气的脸都涨红了, 几乎忘了身边的场合, 刚要反唇相讥,忽然间瞪大了眼睛,惊恐道:“你要干什么?你疯了!”   乔广澜没搭理他,双掌合拢, 结成法印,掌心发出白光,继而由手至臂,再至身体, 竟然在慢慢消融。   褚子轩大惊失色,猛然试图站起来, 却又徒劳地摔了回去,他大声道:“你不想活了吗?你自己毁掉身上的能量必死无疑!会死的痛苦无比!你如果配合我的话根本就用不着死,你……”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胸口赫然绽开一个跟乔广信一模一样的血洞,倒在地上,瞬间停止了呼吸。   乔广澜微微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还能痛苦的过遭雷劈吗?”   谢卓,不好意思,也没来得及跟你再个见。   谢卓下到了负一层,动用法力稳住了最下面的地基,一开始这项工作非常费力,他几乎觉得有好几座大山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胸口发闷,几乎要吐出血来。   但是一想到上面站着乔广澜,他就觉得自己充满了无限的力量,再苦再累都忍得住。   忽然间,地面停止了晃动,谢卓敏感地仰头,瞬间看向某个方向。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身形一闪,转眼间到了刚才那个大厅的门口,。他远远看见乔广澜正好端端站在那里,心里一下子松快了,立刻狂奔过去:“阿澜!阿澜!”   他的叫声未落,半空中忽然炸开一蓬暗红色的血雾,刹那间,刚刚还好端端站在面前的人灰飞烟灭。   叫声噎在喉咙里,谢卓扑上去,想要用力抱住那个身影,手指触碰到的,却是自己的臂膀。   他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滴下血来,保持着这个姿势愣愣地抬头,眼看着一切都烟消云散,没有了扭曲变形的墙壁,没有了面目狰狞的恶魔,没有了……那个人……   空荡荡的大厅里,他一个人站着,面无表情,过了一会,眼角有泪悄然滑落。   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他的身边,见到谢卓这幅表情,也不敢说话,只好静静陪他站着,过了很久,来人实在忍不住了,催促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不过是去了下一个世界而已,现在立刻跟我走还能再见到,何必在这里发愣。”   谢卓过了一会才答非所问地喃喃说了一句:“我真该死,我又迟到了一回……下一次,我一定、一定不会再……”   对方立刻道:“路少掌门,咱们可说好了,上回你钻空子没过奈何桥,我忍了,你这辈子算是白赚来的。这一次绝对要按规矩办事,孟婆汤不能不喝,我拿你当朋友,你不能坑我。”   谢卓淡淡道:“放心,我已经很感激你了,自然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不过即使没有了记忆……”   他把手按在胸口:“我的心,也一定不会认不出来我喜欢的人。”   乔广澜没有看见谢卓最后一面,之前黑无常虽然答应了让乔广信停留片刻,但乔广澜也不好耽误太久,给他带来麻烦。他的魂魄一脱离身体,就领着他一起走过黄泉路,踏上了奈何桥。   谢卓的那句话,未必没有在他心里激起波澜,但是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在桥头烧了一张符纸,没过多久,一直因为魂魄残缺不能投胎的原主也来了,乔广澜把属于自己的魂魄剥离,把原主的魂魄还给了他。   过去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的脑海中,乔广澜依稀记得在小的时候,一家四口经常出去玩,那时候父亲的脸上还总是带着笑容,母亲牵着小儿子的手,边走边讲故事,哥哥在前面跑跑跳跳,不时转回来对着弟弟扮鬼脸。   过了这座桥,他们就都不会再记得这一世曾经有过的亲缘关系,不记得曾经有人在自己的心中无比重要,胜过生命。不过曾经的幸福,投胎转世之前能再见一面的惊喜,终究也是经历过了。   乔广澜负手站在桥头,目送着他们喝了孟婆汤过桥,忽然有鬼使神差地向着自己的来路看了一眼。   空荡无人。   他抿了下唇,走过去冲低头舀汤的孟婆笑着说:“婆婆,我又来了。”   孟婆已经有几千岁了,外表看起来依旧年轻貌美,她听见乔广澜的声音抬头,惊笑道:“乔少门主真是老身最近最频繁看见的人了。”   乔广澜道:“业务太忙,没办法呀。”   孟婆噗嗤一笑:“少门主还是这么油嘴滑舌,会逗人开心,不过啊……”   她看了眼乔广澜的背后,笑着把自己舀好的汤泼回了木桶里:“这次这碗汤,你又喝不成了。”   乔广澜意外道:“哦,为什么?我看这汤闻着挺香的,上回就想尝一点。婆婆,就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声音:“一点也不行,你不过奈何桥,怎么能喝孟婆汤?你以为这东西是乱喝的?简直胡闹!”   乔广澜转身,就见到璆鸣负着手,蹙着眉,站在他身后,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省心的熊孩子。   孟婆跟他互相见了一礼,乔广澜道:“不过奈何桥,那要怎么走?”   璆鸣道:“你还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要去别的地方找你的魂魄,不符常理,须得换条路走。”   乔广澜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原来的世界去?”   璆鸣盯了他一会,似乎在观察他的情况:“你现在三魂上都有一小片缺口,什么时候补全了,什么时候可以在那边醒过来,耽搁一会。不过要完全恢复,还要把七魄也找齐。”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没找齐就死在了半路,便不用回去,尽可以喝孟婆汤。”   乔广澜:“……”   好了,我求你不要再说话了。   他跟着璆鸣走上了另外一条小路,这路地面崎岖,渐行渐暗,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周围一片混沌虚无中,无数团毫无规则的色块扭曲旋转,时聚时散,场景瑰丽诡异,瞬息万变,唯一清晰可见的是各种色块之间的一座黑色大门。   乔广澜看着那扇门,有些迟疑,璆鸣已经推了一下他的后背,道:“进去吧,进去之后便是另一方世界。”   他说话虽然不客气,但十分注重礼节,向乔广澜弯腰躬身一拜,为他打开大门,人形已经消失,乔广澜知道他是再次回到玉简里了。   他负手片刻,迈进大门,脚下陡然一空,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变化。   小提琴曲轻柔地在耳畔回旋,面前的红酒和蛋糕散发出醇厚的香气,乔广澜扫了一眼坐在对面吃东西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碰了碰玉简,脑海中的记忆蜂拥而至。   这一回要比上次习惯很多,就是看完了那些辛酸往事,他有点牙疼。   靠,你妹的,太不争气了!   原主今年二十六,在国外读了硕士之后回来工作,目前是市医院心胸外科的医生,可以算的上是年少有为,但是性格方面……一言难尽。   他本来是个妥妥的直男,结果高中的时候被同宿舍的舍友死缠烂打了三年掰弯,从此之后再也没直回来。两人的感情还不错,哪怕是上了大学和原主出国之后,他们成为异地恋都没有分手,于是一年前原主放弃在国外的大好前程,回来跟男朋友住在一起。   可是直到两个人真正开始在一块生活,他才意识到自己当了很多年的傻逼,本来以为对方是深情不悔地等了自己很多年,弄了半天他不在的时候,人家从来就没寂寞过。   到了这个份上,他分手不甘心,不分手就得忍受对方的三宫六院,只好每天战战兢兢做小伏低,结果什么用处都没有。   原主整个人快把自己忍成了忍者神龟,对方依旧潇洒快活沾花惹草,直到最近原主发现男朋友居然和弟弟搞在了一起,忍无可忍,没在沉默中爆发,终于在沉默中灭亡——   他气死了。   乔广澜:“……”   他喝了口面前的红酒,让自己冷静冷静。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情况,但是玉简上并没有显示任何字迹,那么就说明他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搞定眼前这个渣男的,那还行,日子还可以过下去。   “哥,你怎么光在那里喝酒,也不说话啊?”   乔广澜看看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浓眉大眼,五官周正,叫吴钦,是原主的男朋友,说话的那个应该就是他弟弟,乔佳兴,长得挺帅,就是人品实在不怎么着。   这顿饭本来是吴钦跟原主约好了要在外面吃的,乔佳兴死缠烂打跟过来了,吴钦还以为原主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孰料乔佳兴根本就是故意玩心眼跟兄长显摆,巴不得他发现自己跟吴钦的关系不正常。   乔佳兴看他不说话,又道:“你也是的,那么长时间不回家,爸妈天天问我。可要不是这次跟着吴哥,我连你在哪都不知道,哥,我都想死你了。”   乔广澜放下酒杯,撩了他一眼:“哦?那你怎么没死啊?”   乔佳兴:“……”   吴钦本来带着笑容看乔佳兴说话,听见乔广澜这么一开口,立刻皱起眉,把酒杯重重放到桌上:“你今天吃错药了?人家跟你好好说话,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扫兴。”   乔广澜道:“人家?人家是谁?”   吴钦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娘炮了,噎了一下:“你弟弟。”   乔广澜微笑:“是啊,是我弟弟。”   他有意把那个“我”字的读音加重,吴钦愣了愣,看了对方一眼,忽然觉得乔广澜今天有点不对劲。   虽然这么多年也有过厌烦,也经常三心二意,但他其实是真的挺喜欢乔广澜,跟别人玩玩是怎么个玩法,想过一辈子又是怎么个过法,吴钦分的很清。   他被乔广澜这句语焉不详的话说的有点心虚,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好,于是缓和了语气,又说:“就凭咱们的关系,你弟弟跟我弟弟有什么区别?我也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   “那可谢谢啊,不用了。”   乔广澜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把团成一团的废纸随意扔在面前的盘子里:“以后你大可不必这么费心,今天来呢,就是想告诉你个事。前几天我碰见一个算命的,办业务打折,我就给咱们一人算了一卦,那人说你命中带煞,克我邻居家的狗,所以分手吧。”   吴钦一脸懵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   乔广澜已经从桌边站起来了:“就是你想的那样。喏,我那份饭钱,多了的给你打的回家。”   他把几张钱随便一扔,又冲同样惊呆了的乔佳兴粲然一笑,潇潇洒洒出了餐厅。   乔广澜出了餐厅的门,还没想好去哪里,手机就响了,他顺手接了电话。   “您好。”   “小乔,快来医院,你摊上事了!”   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乔广澜一愣,又看了眼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刘杰,他在医院一个关系很不错的同事,两人目前都在跟着医院里的一位主任读博,算是同门师兄弟。   乔广澜道:“怎么了?”   “你前两天做的那台手术,病人突然出现了排异反应,刚出重症监护室就发生休克,眼看就要不行了,现在主任正在抢救……你先过来吧!过来再说。”   乔广澜有点疑惑,但他听对方的口气很急,想着在电话里磨叽还不如直接过去看个究竟,干脆地说:“好。”   刘杰又想起一件事,补充道:“下了电梯你从侧面的小门回科室,注意着点,正门口有病人家属闹事,一堆人又哭又嚷,刚才王护士差点就被打了。你可千万别让他们看见!”   乔广澜一愣:“病人还在抢救,家属就已经开始闹了?这有点早吧,要是闹完了没死岂不是很尴尬。”   刘杰:“……”   他又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正在抢救的是方济河,闹事的是前两天死的那个王宇家属,都是你的病人,还不过来。”   “好的,马上,谢谢师兄。”   乔广澜放下电话,背上原主的锅,勤勤恳恳往医院走。   他知道医院的地址,离这里应该不远,但关键时刻路痴属性发作,半天也没找到地方。   乔广澜道:“谢短短,你快给我指下路……”   他说出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换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会说话的小紫熊了。   心里升起些微的怅然若失,乔广澜打车去了医院。   他按照刘杰的话,从侧面的小门回了科室,一进楼道,就隐隐听见哀哭和咒骂,楼道里撒了一地的纸钱。   乔广澜:“哎呀我去。”   这医闹挺专业啊,设备这么齐全,说不是有预谋的傻子都难信。   他从地上捡起一摞纸钱,转眼就看见角落里一个老太太搂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正缩一起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   两人脸上身上都有一些血迹,小孩看起来比较扁,像是车祸死的,祖孙两个都是还没过头七的新鬼。   乔广澜将捡起的纸钱用手轻轻一捻,纸钱瞬间燃烧,很快变成一堆灰烬,老太太面前出现了一摞钞票。   她激动而愕然,反应过来后拉着小孩,要给乔广澜磕头。   乔广澜摆手:“不用谢我,钱拿好,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他往办公室走,玉简又有些发热,乔广澜脚步不停,拿出来一瞥,上面赫然几个金光闪闪的小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来这是一次危机,而且挺不好解决,但处理好了,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醉醉疏忽忘了介绍,男主的本名是路珩,读lu heng,第二个字二声∩_∩~ 第30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小乔, 过来。”   迎面走过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见他立刻小声叫了一句, 迅速把他拉进了办公室, 关上门。   小乔这两个字以前在家的时候师兄们也总叫,乔广澜觉得很亲切,立刻对眼前的人有了好感。他道:“事情很严重吗?”   刘杰说:“那些人都是地痞无赖, 根本不讲道理,王宇的病本身就重,当初也是跟家属说清楚了的,是他们坚持要手术。要不是你手术做的成功,他连术后那一个星期的命都活不下来。这事就算他们去告咱们也占理, 不过你得躲着点,小心和那帮人碰上。”   乔广澜道:“那方济河……”   刘杰听到这个名字也忍不住叹气:“麻烦的就是这个方济河啊, 手术还没结束, 目前是怎么个情况我也不知道。人家的身份本来就不一般,就算是没事咱们都得小心翼翼地供着,结果这回好了,本来他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 手术后出现排异反应的可能性是千分之一,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赶到这个大少爷头上了,偏偏他又是你的病人。万一他也抢救不过来,王宇的家人再那么一闹……这事可就大了。我说小乔,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我怎么觉得这些事都这么巧呢?”   看来目前解决事情的关键点就在那个方济河的身上,只要救活了他, 一切好说。虽然乔广澜自己对于医术方面一窍不通,但是原主在这方面是有真才实学的,刚才也全都被他继承下来,怎么也应该看看病人做一下判断。   乔广澜很感谢刘杰的科普,说得非常详细,省的他再问来问去的:“我也不知道,我先去看看方济河的情况吧,这次的事过去了请你吃饭。”   刘杰把眼睛一瞪:“饭什么饭,你还有心情想吃饭的事?我看你哪都别去了,在这坐着吧,有情况了小段会过来说的,万一你被人打了更添乱。”   乔广澜道:“我……”   说曹操曹操到,他还没“我”出来什么,刘杰嘴里的段护士就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刘杰把门打开一条缝,确认了一下的确是段护士,没有别人尾随,这才迅速把她让进来,立刻关门,插门。   乔广澜:“……”   同志,地下党需要您!   他冲刚刚进来的年轻护士笑了一下:“小段,手术的情况怎么样?”   小段接触到乔广澜的笑容,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对方的相貌非常俊美,只不过平时很少直视别人,也不怎么爱笑,这样突然来一下感觉实在太苏,几乎让她忘了外面的医闹。   刘杰道:“小段?”   段护士回过神来,脸有些发红,连忙说:“手术做完了,病人已经被推到了重症监护室……”   那就是没死,还没等刘杰舒一口气,她又说:“可是目前病人昏迷不醒,情况很不好,尤其是刚才推床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另外一伙病人家属看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拿这个当借口再闹起来。乔医生,我建议你回家避避风头,再来。”   乔广澜接触到对方莫名……慈爱的眼神,忽然感觉有点瘆得慌。   虽然并没有接触几个人,但是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对自己很呵护,那种感觉不像是对待一个大男人,反而像面对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   乔广澜没忍住,摸了下自己的胸,嗯,是平的没错。   身材方面虽然偏瘦,但也绝对不是那种弱鸡,至于身高海拔,通过他对段护士和刘杰的俯视角度观测,起码一米八还是有的。   那他们到底在慈爱什么?!   乔广澜暗暗把疑惑存在心里,拒绝了护士小姐的好意:“毕竟这件事有我的责任,总不能让主任顶着,我还是去看看吧。小段,谢谢你。”   段护士没有办法,只好给他领路。   乔广澜把脚步放慢了一点,轻轻碰了下玉简,璆鸣的声音响在耳畔,依旧清冷寂寞:“何事?”   声音响起,时空凝滞,他转瞬间出现在了月光之下,傲慢的玉灵正在看月亮。   乔广澜走到他身边,直接道:“这里的人面对我,身上总有一种母性光辉,是不是坏了?”   璆鸣:“你的相貌惹人怜爱。”   乔广澜:“……如果你换个表情,我可以勉强把这当做夸奖来听。”   璆鸣嘴角抽了一下,又恢复冷脸,抬袖一挥,乔广澜面前出现一面镜子。   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乔广澜却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从璆鸣身上解读出来他想表达什么——   “到了新世界之后就没拿镜子照照自己吗?”   “你自己长什么模样心里都没点B数啊?”   乔广澜看了下镜子,镜子里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模样,什么都不用多说,一眼足够,一眼万年,一眼可以解释所有的慈爱。   镜子里的人眉眼依稀,依旧是那张仿佛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一般的脸,跟他自己并没有区别,就是轮廓柔和了些,有点显小,好像没长开一样,原主的年纪本来比乔广澜要大一点,这么看起来却如同高中没毕业的小男生,稍微抿一下嘴,脸颊两边竟然还多了两个小酒窝。   总地来说,这是一个可爱版的乔广澜,仿佛被喷了两罐小白兔喷雾,谁看两眼,都会觉得这个男孩子天真弱小,温柔无害脆弱易碎,非常需要保护。   乔广澜:“……”谁玩我?   璆鸣还在那里补刀:“这个世界里你魂魄的碎片最少,此人受你性格影响不大,是个令人喜爱之人。”   乔广澜:“……哎,不是,兄弟你啥意思?”   兄弟没啥意思,就是比较耿直,喜欢实话实说:“除了相貌之外,还有一件事,我需得说与你知晓。”   乔广澜:“讲。”   璆鸣道:“因魂魄转换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这具身体受到损害,极易受伤,虽然也会很快恢复,但你还是要克己慎行。”   乔广澜很受打击,扭头就走了。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一行人已经快到手术室门口。   他们这时候正好碰见刚刚做完手术的李主任跟一堆医闹交涉:“所谓医疗事故,就是主刀医生或护理人员在技术上处置不当引起病人死亡,专家鉴定组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病人之所以死亡是因为病情过重二次抢救无效,这个风险我们院方之前也已经跟你们家属交代过了,你们如果觉得不满意,可以直接上诉,但是不要在这里闹事。”   李主任是乔广澜在职博士的导师,平时就有些学究气,老学者显然不会应付臭流氓,他一板一眼地解释,根本不会有人听的。   果然,他刚说完,立刻有人喊:“那个乔医生是你学生,你当然要包庇他!你们医院都他妈黑心,昧着良心赚人命钱,把我家兄弟治死了,还不让我们闹?”   乔广澜噙起一抹冷笑,拨开围观群众走了上去:“你连李主任是我的老师都知道,哥们,消息挺灵通啊。”   他是从西餐厅出来的,一身西装革履,非常不利于撕逼,乔广澜一边走一边扯松领口,随手拽下领带团成一团塞进兜里,同时慢条斯理卷起袖子。   他脸上挂着痞痞的笑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打架老手,资深流氓。   如果他没有自带小白兔光环的话。   说话的那个人本身就是专门跑到这里带节奏的,没想到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对方点破,不由心虚起来。但再看看这个医生那一副乖宝宝的怂样,顿时又开始理直气壮:“怎么着,还想打人啊?你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你治死了人,你得赔命!”   这么多年了,几乎只要乔大师出手,就从来没有镇不住的场子,以至于在过去那个世界很少有人敢向他挑衅。他已经很久没遇上这么勇敢的人了,拳头顿时有点痒痒。   要不是现在的身份是个医生,还得稍微控制一下自己不能随便动手,就这么个玩意,早就被打的满地找牙了。   旁边的李主任皱着眉,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小乔,这没你的事,今天你又不值班,来医院晃悠什么?回家呆着去。”   他虽然说话特别不客气,但实际上是在护着自己的学生,刘杰被主任瞪了一眼,吓得一缩脖子,知道他是在怪自己把乔广澜给叫回来了。可是他也是好意啊,毕竟这事不能一直瞒着,早知道早做准备。   乔广澜道:“主任,我……”   李主任没理他,直接跟病人家属道:“当初王宇是从我们医院的绿色通道进来的,算是贫困户,医院不但同意药费手术费欠款,还免除了住院费和附加的呼吸机使用费用,你们从始至终没交过一分钱,现在又说医院坑人,还有良知吗?总之你们要告就告,我们问心无愧。走。”   他说完之后不再纠缠,带着几个医生护士,打头往院办室走去。   另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挡住了李主任的路,直接在他肩膀上一推:“你他妈今天不给个说法别想走!你们医院就是得救死扶伤,我们不花钱怎么了?我们就是没钱!没钱你就不好好治病,什么东西!这么势利眼也配当医生。”   李主任冷不防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刘杰连忙一把扶住他:“老师!”   他愤怒地说:“你们太过分了!”   壮汉还想打人,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悄无声息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掌心凉冰冰的,这么一接触,让壮汉活生生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冷。   乔广澜攥着他,目光从他背后掠了一下,心里暗暗笑了。   刚才他给过钱的那对祖孙就站在壮汉的身后,小孩从老婆婆怀里爬出来,顺着壮汉的小腿一点点往他的背上爬,一张青紫色的小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头上的血口子里不断往外流着白色的脑浆,粘稠的液体沾在了壮汉的衣服上,留下两行小手印。   乔广澜挡在李主任前面,慢悠悠地说:“欠钱不还的人死后要剥皮剔骨,用长满倒刺的鞭子抽,你要是真那么关心王宇,应该先把医药费交清再过来咬人……不然王宇看你不管他,还打着他的旗号讹钱,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一个医生居然说这样的屁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配上乔广澜幽幽的语调,就是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壮汉感到后背和脖子上凉凉的,忍不住回了一下头,没看见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只有身后亲戚莫名其妙的眼神。   壮汉烦躁地狠狠一甩手,推了对方胸口一下:“你他妈瞎扯什么?”   乔广澜本来还有话要说,胸口忽然一阵剧痛,直接被他给甩出去了。   乔广澜:“……”   真是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他刚才根本没有好好听璆鸣唠叨,这才明白那句“易受伤”是个什么意思,短短的三个字,有着深深的内涵啊!   他刚才攥住壮汉的手腕,手指按住的地方是他的阳溪、阳池两处穴道,对方即使能把他的手挣开,也就是推一下而已,不可能有多大的力气,但是乔广澜就好像被超级赛亚人给打了,一直跌跌撞撞向后面倒退了五六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腰上传来一股力道,有人用两只手扶住他的腰,从后面托了乔广澜一把,让他站稳。   乔广澜本来以为是刘杰或者别的同事,转过头想道谢,却发现身后是个眉眼陌生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一双剑眉长而带采,桃花眼又深又亮,从高挺的鼻梁到弧度优美的下颏,都好像是被人精心雕琢出来的。他长着这样一张脸,偏偏又穿了身一般人驾驭不了的白色西装,好看的像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高贵又帅气。   他看了乔广澜一眼,目光中有惊叹闪过,随即又恢复成淡漠,唇角勾出一抹漂亮的笑意,矜持地稍稍颔首。这表现虽然看上去礼貌,但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仿佛浑身都写着“我很高贵,我不与尔等凡夫俗子为伍”。   乔广澜脑海中只浮现出两个字——骚包。   因为一个姓路的家伙,他从小产生了阴影,对骚包有生理性厌恶。其实在上个世界,谢卓真身的那个神仙也很骚包,但是之前毕竟已经建立了革命友谊,所以他忍了。至于这一个就……   不过人家毕竟帮了他,乔广澜还是礼貌地道谢,稍微站远了一点。   他觉得胸口被推过的地方有点疼,而且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说不出的不舒服。   擦,这还真是见识到什么叫瓷娃娃了,简直匪夷所思!如果这种情况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一定会笑。   那个男人看来只是顺手帮忙,也并不是很想扶他,径直走过去了,他身后六名保镖亦步亦趋,派头十足。   但虽然那动作很不明显,乔广澜还是看见他悄悄从衣兜里拿出纸巾,擦了擦刚刚扶过自己的手,身后离的最近的一名保镖立刻低头伸手,要把那张用过的纸巾接过来。   我靠,这哪里来的装逼犯!   乔广澜心里骂了一句,明明没有出声,那个男人却仿佛听见了一样,忽然转头,目光瞟过来。   四目相投,乔广澜眼光从那张纸巾上掠过,白了他一眼,还没说话,突然喉咙里涌上一股腥气,他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这宛如武侠小说中的一幕把大家都惊呆了。   乔广澜:“……”   男人:“……”   壮汉:“……”   “小乔!”刘杰大叫一声,打破了“……”的队形,一把扶住乔广澜,“你怎么了?天呐!”   壮汉目瞪口呆,他算是开了眼了,他一个专业碰瓷的才刚把戏演到一半,没想到医生比自己还敬业,简直自卑:“你你你你这什么意思,我我我我可就是轻轻推了你一小下,你别想赖上我啊!要不、要不就是他,反、反正这事跟、跟我没关系。”   刚才扶过乔广澜那个男人顺着壮汉的手指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手里那张还没有递出去的纸巾:“……”   他默默把纸巾团成了一团——他只是有点洁癖,碰了陌生人之后按习惯擦了擦手,不可能给人这么大打击吧?这也太刚烈了……   他对乔广澜半信半疑,忍不住往地上那摊鲜血上扫了一眼,目光接触到殷红的血液,心脏忽然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痛楚。   面对众人各异的眼神,乔广澜无语凝噎。 第31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他知道大家都不能相信, 他自己也觉得不能相信,这么夸张的事, 就是再浮夸的的演技都无法驾驭, 可它偏偏是真的。   乔广澜能感觉到,刚才被壮汉那么一推,他的胸骨发疼, 好像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就如同武侠小说里中了铁砂掌之后形容的那种感觉,要死了。   他依靠新接收的医学知识判断了一下,估摸着自己这伤情怎么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拉月,结果没想到的是, 大家刚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好了。   伤的快, 恢复得也快, 乔广澜觉得自己现在真牛逼。   他淡定地推开刘杰的手:“我没事,就是刚才流鼻血,一不小心呛到嘴里了。”   刘杰半信半疑,不过这解释也的确比之前符合情理多了, 于是舒口气:“吓死我了。”   陌生男人还定定看着地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句话就已经飘了出来:“怎么会突然就流鼻血了呢?你……”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问这句话竟然是在担心,猛地一怔, 语声戛然而止。   乔广澜却会错了意,以为对方怀疑自己讹他, 于是似笑非笑:“我是看你好看,激动。”   那个人盯着他,乔广澜回瞪,对视之间,火花四溅,噼里啪啦。   对方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乔广澜用手背蹭了一下唇角的鲜血,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一直没有从那人的脸上移开,眼神锐利。   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他的神情看似漫不经心,漫不经心的背后却隐藏着深深的戒备和冷漠,在这人身上,傲慢与诱惑似乎与生俱来。他给了乔广澜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熟悉的讨厌。   和乔广澜不一样,对视的另一方却没有什么较劲的心思,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眼底蓦地涌上一层泪意,心中却仿佛有某个名字呼之欲出,这种情感来的如此强烈和突然,让他居然少见的失态,着魔一样难以移开视线。   刘杰:“……”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所以目前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两个人都很帅,但是他真的想吐槽一句,这样互相瞪眼睛谁都不肯先移开的感觉,真的很幼稚啊!   “杜爷。”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视,距离陌生男人最近的一名保镖看老板表情不对,小心翼翼地上前请示:“要不要我把这个小子拉走?”   听到他的称呼,人群中有人压着嗓子道:“我靠……杜家的保镖,我知道了,这个人是杜家的家主杜明舟!”   杜明舟被这么一打岔,只好先移开了目光,冲那个保镖一抬下巴,示意他边去。   杜家保镖训练有素,见状不再多说一句话,立刻一躬身,规规矩矩站到他身后去了。   在场的鱼龙混杂,什么身份的人都有,但却没有一个人没听说过杜明舟这三个字,现场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刚才还在大叫大嚷的几个家属也大气都不敢出了。   杜家家大业大,当初老家主杜岩和夫人车祸去世的时候,杜氏受到沉重打击,周围许多人对这份家业虎视眈眈,杜明舟当时只有十九岁,就愣是能打败一帮老狐狸,重新撑起一个世家。直到现在,他的地位已经没有人能撼动,跺一跺脚,T市都要抖三抖。   现在杜家比以前还要兴旺,可见他这份心机和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这样的人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   谁都觉得这个小医生完了。   杜明舟向前走一步,刘杰连忙从后面扯了乔广澜一下,乔广澜被他扯的同时后退了一步。   杜明舟看着乔广澜的动作,一句话脱口而出:“别怕,我不打你。”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什么东西,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他也对眼前的人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乔广澜:“……呵。”   “呵什么呵!你还不去监护室看病人,戳在这里干什么?”   李主任突然插话,朝刘杰使了个眼色,把乔广澜扯到自己身后,推了推他的后背,示意他快走。   他又跟杜明舟说:“这位杜先生是不是来了解317号病人的病情的?他的情况有点复杂,咱们去办公室说吧。”   在老教授的心里,乔广澜没有做错什么,他也不想卑躬屈膝地跟这些有钱人赔礼道歉,只是想岔开话题,把那个今天有点活泼过头的小子赶紧领走才是道理。   乔广澜不想给他和李主任找麻烦,转身打算离开,但是刚才推他的那个壮汉还有点不甘心,见状往前迈了一步:“哎!”   他本来想抬胳膊拦人,想起刚才那一幕又有点心有余悸,虽然乔广澜作了解释,但他还是有点阴影,生怕这么一挡再挡出什么事来,犹豫了一下,又止住了。   杜明舟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脖子上停留了片刻,十分古怪。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其中还隐隐夹杂着惊呼声,大家一起向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背着另一个人,大步向这个方向赶过来。   段护士追在他身后跑,医院的几个保安也上来了,想拦又不敢拦,段护士大声说:“主任!主任!他把死者从太平间背出来了!我们都拦不住!”   刘杰小声说:“这不是王宇的亲哥哥王英吗?他们王家的人真是疯子!”   说话间,王英已经一直走到了乔广澜的面前,直接把背上的尸体卸下来,放在地上。   乔广澜皱眉道:“这……”   他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就看见了尸体从前胸一直到小腹上有一个长长的口子,伤口原本是缝合的,现在缝合线被拆的乱七八糟,露出空空荡荡的腹腔。   王英愤怒地说:“你们别拦我!你们要是敢拦我,今天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让大家都看看医院是怎么丧心病狂把人逼死的!我说我二弟的尸体为什么这么轻,原来是你们把他的器官都摘下来了!你们做手术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你这个医生,你把我弟弟的器官给卖了是不是?你卖到哪去了?你说!你说!”   杜明舟在旁边看着,微微蹙眉,跟手下说了句什么,那名手下连忙点头,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埋头做什么。   其余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里,事情发生了这样的转折,在场的几个医生都震惊无比,将心比心,自己的亲人受到了这样的对待,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这就不怪对方生气了。   可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乔广澜走到尸体旁边半蹲下来,口气缓和地说:“王先生,这样的事我没有做过,你先让我看看死者的……”   王英抬脚就踹:“你他妈别碰我弟弟!”   他这一脚没有踹到乔广澜身上,有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扯着乔广澜向后躲了几步,把他护在了自己身后。   乔广澜一脸愕然,抬起头,正好看见杜明舟的后脑勺。   恰好这个时候杜明舟转过头同样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再一次对上,乔广澜的眼睛里都是疑惑,这一回,杜明舟触电一样的把眼神移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见有人要打这小子的那一瞬间,心里的紧张与慌乱几乎控制不住,事还没想明白呢,人就已经跳出来了。   他轻咳一声,假装那些波动的情绪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露出从容微笑:“王先生,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手,这样未免有点太莽撞了吧。”   王英道:“你他妈……”   “这人是杜爷!”他没骂完,刚才的壮汉就小声而快速地透露了这个消息。   王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腿一软,差点跪下。   好在杜明舟似乎暂时没有跟他算账的意思,问道:“查出来了吗?”   手下道:“是,杜爷,刚刚来消息了。”   杜明舟向后一伸手:“拿来。”   一个保镖上前,弯腰,双手托着手机送到杜明舟手里。   杜明舟拿过来,扫了一眼屏幕,淡淡向王英道:“你知道器官怎么卖吗?”   这什么意思?王英瞠目结舌,脑子转不过弯来。   “你不知道很正常。”杜明舟转向李主任,语气客气了一些:“但像李主任、刘医生,还有……”   一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会露出特别:“乔医生这样在医院工作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器官剥离人体之后,必须要泡在特殊的营养液里面保存,保存的期限不长,运输很不方便,所以一定要立刻转手才卖的出去,而且一定要尽快做移植手术才行,我说的没错吧。”   虽然不明白杜明舟为什么帮忙,但他显然是自己这边的,李主任点了点头:“杜先生说的非常准确。”   手机在掌心敲了敲,杜明舟道:“王宇的死亡日期是12号。我可以告诉你,12号之后一直到今天,整个T市的医院里做过内脏移植手术只有四例,其中两列是家属移植给自己的亲人,另外两列购买肾源来路不明的手术,都是在12号当天做的。调查结果在这里,要看看吗?”   这也就是说,王宇的器官现取现用,一离开身体立刻就送到了购买者的手里。杜明舟说的话可不能质疑,王英连忙摇头。   李主任恍然大悟,立刻道:“乔医生那天是什么班?”   刘杰说:“主任,他当天半夜被叫到医院来出门诊,然后又连做了两台手术,第一台是王宇,第二台是外科转过来的女患者,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出手术室。这个可以查,咱们楼道里有监控的。”   杜明舟淡淡道:“移植手术的时间是晚上六点。”   也就是说,就算是乔广澜完全没有那个时间把器官送出去,别说送出去,手术室里都是护士和助理,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说那么多人合谋偷两个器官,就简直是太可笑了。   乔广澜对原主的记忆还不熟悉,自己上了什么班还不如李主任他们知道的清楚,但杜明舟的话让他很意外,有点刮目相看。   杜明舟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心里悄悄有些得意,虽然难得多管了一次闲事,但这个闲事管的似乎挺有意思。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王宇的尸体一眼,对王英说:“而且你真的是关心你兄弟吗?刚才把他的尸体放到冰冷肮脏的地板上,你一点犹豫尊重都没有。到底是惦记卖出去的器官,还是想要卖器官的钱,你自己大概心里有数。”   虽然杜明舟已经足够镇住场子,但乔广澜还是更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杜明舟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从衣兜里拿出来,不易察觉地做了几个手势,嘴唇微动。   刚才那个壮汉正站在王英的旁边拼命抓脖子,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脖子上有一块皮肤又冷又痒,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难受,已经忍了半天,这会实在是受不了了。   听见杜明舟提到尸体,他下意识地边挠脖子,边跟着看了一眼尸体。   就这一眼,壮汉突然僵直住了身子,两只眼睛瞪的几乎脱眶,死死盯着地上的一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旁边的人纳闷地往地上看看,就一块地板,花纹是挺好看的,也没好看到那个份上吧?   “你干什么呢?”他伸手去拍壮汉的肩膀,反而被对方一把死死攥住。   “鬼、鬼!二哥,有、有鬼啊!!!”   壮汉的全身都在发抖,神经质地把一只手塞到嘴里去啃,腿软的几乎连逃跑都做不到。   在他的眼中,面前的那块地面上,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正咧着嘴冲自己阴阴地笑,小孩的身体是扁的,脑袋上裂了一个大口子,眼中全部都是眼白,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同样浑身鲜血的老太太。   他一接触到那两双连瞳孔都没有的双眼,就觉得心脏一缩,连头皮都麻了,极度的恐惧之下,意识反而清醒的过了分,他看见对方似乎在向自己做几个口型。   他们在在在说什么?想要我怎么样?!   王英道:“王祥,杜爷面前,你乱叫什么!”   王祥眼睛直勾勾地瞪了一会,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杜爷!我错了!我其实跟王宇没什么感情,就是特远房的亲戚,我们好多人都是被他们雇来的,就说要闹到医院赔钱,不赔钱不算完!我都说了,你们放过我,别带我走啊!”   李主任没注意他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气的破口大骂:“我们辛辛苦苦治病救人,上了手术台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你们还是不是人?!”   他大声道:“打电话报警!这些人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我就不信警察不把他们抓起来!”   刘杰连忙说:“打打打,这就打,主任……哎,老师,您别生气啊,不值得。”   乔广澜把目光从王家人那里收回来,一转头,正好发现杜明舟凝视着自己,他于是轻轻点头,道:“杜先生,这次谢谢你。”   杜明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往地上一瞟,微微眯了下眼睛,云淡风轻地一笑:“对我来说只是小事而已,不用客气。”   乔广澜:“……”   事情解决了,李主任也过来跟杜明舟道谢,又说:“杜先生,方少的病情,请办公室说吧。”   杜明舟点点头,跟身后的保镖说:“走吧。”   直到杜明舟走了,周围站着的一群人才敢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纷纷散去。   乔广澜进了办公室,本来是想问问那个昏迷病人的情况,结果发现不但李主任和刘杰两个医生进来了,杜明舟也跟了进来。   乔广澜脑子转的很快,小声问刘杰:“杜明舟是方济河的什么人?”   刘杰惊讶道:“这你都不知道,表哥啊。”   他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发现李主任正在和杜明舟说着方济河的情况,才又小声跟乔广澜道:“方少是杜爷姑姑家的孩子,杜家人丁本来就不旺,从八年前老杜先生和夫人去世之后,上上下下都是杜爷做主,方少这病又来的奇怪,他会过来问也不稀罕。现在王宇的事解决了,方少可还在那里躺着呢。”   乔广澜道:“我想去看一看病人的情况。”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稍微有点大,正好李主任和杜明舟刚刚停止交谈,就都听见了,一起朝乔广澜看过来。   杜明舟看过来,脸上不自觉带出笑意:“你要去?”   乔广澜道:“杜先生,我是病人的主治医师,需要了解他的情况。” 第32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他已经认识到对方应该是一个性格恶劣而又危险的人, 刚才虽然帮了忙,但不代表他就会一直站在自己一边, 光看无缘无故笑的这么瘆人, 就得谨慎点才行。   没想到杜明舟很痛快地答应了:“那就麻烦乔医生再为舍弟费心了。”   其实刚才乔广澜误会了,杜明舟平时并不是一个特别爱笑的人,他刚才笑着的时候也没有其他想法, 只是看见乔广澜觉得心里高兴而已。好像活了这二十多年,今天是他最高兴的一天,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黑暗中跋涉的旅人,机械地前行, 只知道向前走,不知道能够走到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走, 但突然有一天,他在远方看到了一团温暖的火光——原来的活着只是活着,现在的活着有了盼头。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但是杜明舟不讨厌这种奇怪。   乔广澜要求独自进去, 既然杜明舟都没说什么,另外两个人当然更不会有意见,他换了衣服之后直接去了病房,方济河戴着呼吸机躺在床上, 昏迷不醒。   乔广澜看了一下他的各项生命指征,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杜明舟说他没有心脏病史,是毫无征兆突然陷入昏迷,而李主任同样说手术做的很成功,没有任何技术性的失误,病人的身体状况也很不错……那么他醒不过来,总得有个原因吧?   乔广澜解开他胸口的扣子,扒开衣服后看看前胸后背,光滑的皮肤上什么都没有。他若有所思地给对方重新把衣服整理好,手指忽然一顿。   在他手边的那一块衣服上,有一个淡淡的爪子印。   乔广澜仔细地盯了爪印一眼,脸色微变,直接上手,把方济河给扒了。   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那件衣服,一共在上面发现了五个同样的爪印,每一个都是小小的梅花形状,乍一看还有点可爱。   然而乔广澜忽然觉得脊背有点发凉。   这并不是普通小动物留下来的痕迹,事实上,如果乔广澜不是个专门游走在生死边缘和鬼怪仙魔打交道的人,那他根本就不会看见这些东西。   方济河之所以会昏迷不醒,心脏衰竭,不是生病,是中了某种诅咒!   他是被家人送到医院之后才换的病号服,算上在家里昏迷的第一天,那么身上应该已经一共出现过六个爪印,而七,诅咒往往以七为界……明天才是第七天,如果明天他的身上又多一个爪印的话,那就足可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   乔广澜琢磨了一下,没时间再等到午夜零点验证这个想法,他直接将胸口的玉简拿下来,咬破手指,用鲜血在上面画了一个小符号,手指一扣,轻声念道:“灵心祝颂,倒转阴阳。”   随着他的话一出口,以整个房间为界,周围的环境瞬间出现了变化。   窗外还是艳阳高照,房间里却一下子陷入了漆黑,外面的光线没有一丝一毫可以透进来,半空中蓦地出现一轮明月,月亮像表盘一样,表面上渐渐浮出十二刻度三指针。   整副景象奇诡幽美,难以形容。   乔广澜放下玉简,背着手仰望明月,像是在等待什么,月光把他如画的眉眼罩上了一层轻纱般的颜色。   “嗒、嗒、嗒、嗒”……秒针转动,时间重合。   表盘上面,十二点到了,如乔广澜的意料,方济河的衣服上果然又多了一个爪印。   他淡淡一瞥,没有采取措施阻止,于是心电图瞬间变成了一条直线,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阴寒起来,还有股淡淡的潮气,屋子的一个角落,渐渐凸显出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黑白无常,到。   乔广澜长笑一声,双手依然背在身后,只向着屋角的方向微微颔首,朗声道:“二位阴差来得好快,没想到匆匆一别,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两位近来如何?广澜十分挂念。”   黑白无常变成了两只青无常。   因为平时多项业务重叠,立场又不同,他们地府的人和这些捉妖点穴的术士们关系从来不是很和谐,而要说出来办差最怕碰见的人有哪些,乔广澜这个难缠的小煞星绝对当属黑名单首位。   黑无常和他刚刚见过不久,这时看看外面的天色,再看看屋子里的月亮,恍然大悟,想发脾气又有点抹不开脸,委委屈屈地说:“你、你、你骗我们。”   他其实不讨厌乔广澜,因为他是个结巴,一开始刚打交道时还听说这个乔少主毒舌,很担心他会嘲笑自己,可乔广澜在同他交谈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表现出嘲笑或者轻视的意思。   黑无常渐渐发现他虽然言行无忌,但从来不拿别人的先天缺陷开玩笑,所以他老觉得乔少主其实是个好人,对乔广澜也就狠不下心。   白无常知道同伴的尿性,把黑无常一推,自己上阵跟乔广澜寒暄:“上回没能把乔少主带到阎王殿去做做客,心里遗憾,并不太好。不过少门主,你今天这样耍弄我们兄弟,有点太不够意思了吧?”   乔广澜笑了:“当初那件事可不是我不守规矩,我因为意外魂魄离体,也算是命该如此,本来都打算老老实实跟着二位走了,是你们两个半路把我给扔下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才会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谢阴差,你这话说的可就有些无赖了啊。”   白无常没法接话,但是心里苦。   其实乔广澜说的也没错,事情表面上看还真就是那个样子的,但不是他们玩忽职守,大概是他和黑无常命不好,好不容易这位没出幺蛾子,另一头又有人闹起来了。   当时乔广澜本来魂魄离体,按理说就算是已经死了,黑白无常本来想把人直接拘走,没想到正赶上路珩起香案召唤阴差,他们只好先过去,一到地方就被路珩困在了法阵里,等出来的时候,乔广澜已经不在了。   路珩原本是个鬼差们最喜欢打交道的人,他知情识趣,处事圆滑,人又好说话,跟他接触办起事来既方便又轻松,直到这件事一出,再加上那以后的强改生死簿,大闹冥王殿,简直让一群鬼们认为自己以前认识的是个假路珩。   不过这种事事关机密,白无常肯定不会跟乔广澜解释,只说:“好吧,旧事我不跟少门主提,今天你强行逆转时间,错乱这个方……济河的死期,又是什么意思?”   乔广澜摇头:“二位大人要是这样想,我可就伤心了。我是那种随随便便捣乱的人吗?”   黑无常和白无常一起想:“你是你是。”   乔广澜看他俩的表情,就知道他俩是个什么想法,所以根本没给两只鬼说话的机会,迅速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二位请看,这个方济河生辰为戊辰年,甲寅月,丙辰日,己亥时,命局中土过强,易有愚蠢固执,好逸恶劳的行为,一生之中有小恶,无大伤,少年富贵,中年运势回落。而且他先天命盘里的水力量偏弱,偏偏名字中又非要凸显出来,水对应肾脏系统恐怕会有病症,因此大约会于五十岁以后疾病缠身,最终病亡。我说的这些可不是信口开河吧?”   他把方济河的病历本扔了过去,上面写着对方的出生日期,黑无常见他随口道来,侃侃而谈,看似一分钟多余的思考时间都没有,却偏偏能把所有的事说的清清楚楚,无一字疏漏,心生激赏,夸奖道:“对、对、对,少门主果、果然不愧是从小就被被被被夸奖‘横绝一、一世之、之才’的、的人啊!”   白无常暗暗吁了口气,觉得他再没夸完,自己就要被憋的厥过去了。   乔广澜神色如常,耐心听完,微笑道:“范阴差谬赞,我靠这个吃饭,也是不得已。”   黑无常露出难得的笑容。   乔广澜继续说:“所以你们也看到了,方济河今年刚刚二十九岁,阳寿未尽。这是有人通过诅咒改变他的命盘,如果两位阴差把他拘走,一旦诅咒反噬,恐怕你们也要受牵连,倒不如行个方便?”   他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掏出几样金银箔纸折成的元宝用打火机点着了,化成几股青烟。   黑白无常吸了几口青烟,手中出现了金光闪闪的元宝,白无常犹豫了一下,口气有些松动:“但诅咒既然成立,就是我们今天暂时不把他拘走,他也早晚有送命的一天,除非你找到背后下诅咒的那个人,用他的血液破解,要不就杀了他,这才算是真正将隐患清除。”   乔广澜知道他是怕自己出尔反尔,等到下次方济河快死了又用什么阴招强行留人,他保证道:“这一点谢阴差可以放心,诅咒的事我肯定会解决。”   黑无常道:“我我我相信少、少门主的话,谢大哥,走、走吧。”   带着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货,白无常深觉再多听两句,自己可能就要放着好好地鬼差不当,想不开要投胎转世当个人了,他很快说:“那好,乔少主一向一诺千金,你的人品我们兄弟还是信得过的,那就希望少门主你尽早把事情解决好吧。”   乔广澜拱了拱手:“多谢二位。”   两名鬼差的身影逐渐变淡,消失在房间里,乔广澜一挥手,将月色拂去,玉简重新挂回胸口,上面的字迹已经变成了“二人对饮”。   乔广澜失笑,这一次更加好猜,两个人对饮,是两张“口”,饮茶用的是“几”,合起来这就一个“咒”字,果然。看来这个世界他要做的事就是找出下诅咒的人,解决方济河的问题了。   黑白无常虽然走了,心电图显示的仍然是一条直线,那是方济河的魂魄因为诅咒同肉体相分离,但时间被乔广澜强行错乱,所以诅咒没有完全成型,魂魄卡在一半,出不出进不进,整个人变成了一具活尸。   乔广澜走到旁边的抽屉里,找出三根注射器,拔出顶端的尖针,直接把针分别扎到了方济河脸上的三个位置,低声喝道:“魂兮归来,唯魂是索。何为四方,离彼不祥!”   “嘀!嘀!嘀!嘀!”心电图上的直线渐渐有了曲折,开始波动,三根针好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软沓沓地搭在了方济河的脸上,方济河茫然睁开眼睛,目光发散,没有焦距,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挣扎着醒来,又无法摆脱目前的困境。   乔广澜的手拂过他的眼皮,重新把方济河的眼睛合上,轻声道:“睡吧,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你的病就好了。”   方济河的眼睛闭上,过了片刻,表情回复平静。   乔广澜把那几根针拔下来扔掉,走出了重症监护室。门口,杜明舟正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脚步仅是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刚才不紧不慢的速度,最后停在了杜明舟的旁边。   杜明舟的唇角不自觉扬起,心中溢出莫名的喜悦,转过身来,那张让他只看了一眼就难以忘记的脸出现在眼前,然而他自己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看见乔广澜居然是件这么让他开心的事。   乔广澜把之前那身黑西装换下来了,穿着白大褂的他看起来似乎和刚才又有些不一样,这身衣服更加把他衬托的眉眼精致俊逸,好看的不像话。   乔广澜的双手抄在衣兜里,见杜明舟看着自己,就漫不经心地冲他点了个头:“杜先生,病人没什么大碍,估计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   杜明舟看着他,唇角挑起一丝笑:“乔医生果然是有本事的人,你的老师和师兄费了那么大的劲都没把我表弟治好,你一出手,马到功成。”   他这句话有些不对味,似乎暗藏深意,乔广澜心里提高警惕,淡淡地说:“杜先生这可太过奖了,方少本来就没什么大问题,我看与不看,结果都是一样的。”   “哦?”杜明舟的唇角微微勾起个戏谑的弧度,声音低沉温柔,如果不知道他说话的内容,一定会以为他嘴里吐出来的是什么缠绵的情话,“乔医生看了那么久,原来没有作用啊?医生……”   他凑的离乔广澜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我表弟的胸……好摸吗?”   乔广澜一顿,眼中闪过的错愕很快变成了哂笑,一瞥杜明舟:“眼睛挺好使。杜先生从一开始的仗义帮忙,到现在的耐心等待,实在让我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杜先生,您——到底想干什么啊?”   两个人距离极近,近到杜明舟甚至可以闻到乔广澜衣服上面残留的洗衣液味,仿佛是薰衣草的香气,很淡很淡,若有似无,反倒更让人心里痒痒。   乔广澜要比他矮一点,瞥过去的时候眼角上挑,头顶白炽灯细碎的银光映入他的眼睛,流光溢彩。   杜明舟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心头好像陡然被那几点碎芒点起一把火,五脏六腑,又热又痛,胸中似乎有某种乍然的情绪就要呼之欲出,却又捕捉不到那个点。   在这恍惚的片刻里,双手手腕突然被人并拢攥住,往前一推,杜明舟下意识地想反击回去,结果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乔广澜吐血的画面,心头莫名其妙一紧,居然没舍得反抗,直接被他推到了墙上。   杜明舟调整了一下心绪,笑道:“头一次被人壁咚,还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感觉不错。”   这是乔广澜头一次看见他真正展颜,不得不说对方长了一张很不错的脸,这样粲然一笑,让人竟有种耀目生辉之感。   他冷笑:“那下一秒你的感觉会更好。”   杜明舟一愣,对方已经把脸凑了过来,呼出的气息吹得脸有点痒,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竟莫名有些期待。   乔广澜道:“别闭眼睛!又不是要亲你。”   杜明舟:“……”   乔广澜扒开他的眼皮研究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还奇怪,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设下障眼法,你还能看见我的动作,原来杜先生是阴阳眼啊。这么说刚才车祸中死去的祖孙俩,还有黑白无常,你都看见了?”   杜明舟其实心里面真的很失落,但他到底是个人物,虽然对于这么快就被对方看透很是惊讶,但恢复之前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也就是几秒钟的事。   他笑了笑:“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乔医生真是深藏不露,不单医术好,连术法方面的事都懂。”   他的态度坦然,乔广澜反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松开杜明舟重新站直,微凉的风见缝插针,从两人之间浩浩地穿了过去,没了互相的体温,稍微有一些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白无常和黑无常一个叫谢必安,一个叫范无救,所以脆皮兔才会那样称呼他们~ 第33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杜明舟踱了两步, 挡在风口,这个动作完全是本能的, 自然到两个人都没有注意。   他正了正神色, 向乔广澜道:“你知道方济河为什么会昏迷吗?”   乔广澜道:“你这么问了,肯定不单纯是心脏病了。”   杜明舟淡淡一笑,正经的样子比刚才要多帅一点, 他道:“这么说也对。方济河的身体从小到大一直都算得上不错,我们家也没有这类的遗传病,他年纪这么轻心脏就会出问题,其实我觉得很奇怪。”   乔广澜难得没有反驳,抱着手臂倚在墙上,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杜明舟道:“所以我后来回忆了一下这件事的始末,想起就在他昏迷不醒的前一天, 我们曾经碰见过一只猫, 黑色的猫。这件事我不好和别人开口,乔医生要是不赶时间,我想你可能会是一个很合适的听众。”   乔广澜神色一凛,简短道:“你讲。”   杜明舟回忆着:“当时是晚上十点不到, 我正好和方济河一起去杜家老宅,他开着车,我突然看见前方的路正中间有一个漆黑的东西在动,就让他刹车。他没有听我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但大概是冥冥中的第六感就让杜明舟觉得哪里不对,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他记得当时方济河没有停车, 反而还一脚油门踩到底,满不在乎地跟他说:“哥,没事,就一只猫,我压过去得了。”   杜明舟的阻止没有他踩油门的速度快,还没来得及再次说话,车子已经飞快地开了出去。   然后猛地一刹——   那一下停的太猛,要不是两个人都系着安全带,肯定会见血,杜明舟一抬头,就感到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到了挡风玻璃上。   他借着车里的灯光一看,面前是一张扁平巨大的猫脸,猫的眼睛是红色的,在黯黯的黑夜中简直反光,它把嘴张大,露出尖锐的牙齿,爪子拼命挠着玻璃,仿佛随时都能破窗而入,刚才还牛逼哄哄的方济河吓得够呛,直往杜明舟身后缩。   乔广澜沉吟道:“你说那猫的眼睛是红色的,猫是黑色的,确定吗?”   杜明舟点了点头:“确定。红色眼睛的猫实在少见,这个我肯定不会记错,而且事后我琢磨了一下,当时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来得及细,但是——车子开过去的动静不小,那只猫明明会动,为什么不知道躲开?它又是怎么能那么准确地扑到正在急速行驶的车前盖上,又为什么不依不饶地破窗而入,就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乔广澜不置可否:“所以就是遇到猫之后,方少毫无征兆,就一下子心脏病突发陷入昏迷了,是吗?”   杜明舟道:“遇到猫之后啊?之后后面的保镖赶上来,把猫赶走了,我和方济河到了老宅,大家围在桌边一起吃饭,后面还发生了一件小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或者眼花了。”   自从杜明舟的父母去世之后,杜家的老宅就不常住人了,只留着几个佣人看家打扫。遇到周末,家里人就回来吃个饭,聚一聚。   杜家家教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很少交谈,杜明舟坐在主位上吃饭,本来也没去关注别人,忽然就听见他姑姑说了一句:“济河,你平常不是不吃鱼吗?怎么今天就对着这盘鲤鱼吃个没完了?”   杜明舟随意抬头看了一眼,竟发现方济河的脑袋上,赫然长着一张红眼睛的猫脸,满是惬意的表情,大口大口地吃着鱼。   这幅场景的诡异恐怖无需多言,要是换了一个人恐怕当场就要失态,但杜明舟生性沉稳,城府又深,在最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很快意识到周围的人面对着方济河根本就没有露出异样之色。   那就说明只有他才能看见这个场景,方济河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杜明舟无端想到了那只猫,他稳了稳心神,像平常一样对方济河说:“姑姑在和你说话。”   方济河抬头冲他笑了一下:“今天的鱼做的很好吃。”   他笑的时候,露出尖尖的牙齿,杜明舟没有害怕地回避,而是直接把目光落到猫脸上,想看个究竟。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那张猫脸竟然晃了几下,又变回方济河自己的容貌了。   杜明舟慢慢吁了口气,道:“我觉得不对,可又觉得是我自己出现了幻觉,就把家里一串辟邪的佛珠放到了他的房间里,没想到第二天他还是出事了。”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见过一只猫的笑容吗?当时它的嘴咧的很大,连牙龈都要露出来了,看起来非常非常的诡异。”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乔广澜的表情,毕竟这件事太诡异太离谱,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自己,还是会像小时候听到他说话的那些大人一样,说他是无稽之谈。   但乔广澜只是耸了耸肩,很平静地回答:“听你的形容,我也并不是很想看。”   听了杜明舟这番话,乔广澜倒是稍微有点对他的胆量和见识刮目相看了,这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确是有两把刷子,这年头看见这种诡异的事情还不会吓尿的人不多了。   诅咒,猫脸,爪印……他沉吟道:“你没有跟别人提过吧?”   杜明舟苦笑道:“我怎么跟别人提?”   他长了一双阴阳眼,原本就是人群中的异类,从小到大看见过无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说出来却从来不会有人相信,反而让家人觉得他爱撒谎或是精神有问题,久而久之,杜明舟也就不说了。他现在之所以能够这么淡定沉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小时候受惊吓练出来的。   不过能表现出淡定,并不意味着就不寂寞,杜明舟从来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把自己的感受和人分享,还能有一个人认真地听自己说话,而不是露出嘲笑或者惊讶的表情。   乔广澜道:“行,我知道了。方济河暂时不会有问题,但这件事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还得听听他醒过来之后怎么说,杜先生不必担心。这里是重症监护室,目前不允许探视,你还是先请回吧。”   杜明舟一笑:“麻烦乔医生了。你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乔广澜一扬唇角:“杜先生随意。你就是说出去了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说完之后,乔广澜随手带上门,转身就打算走。   杜明舟道:“乔医生,等一下。”   乔广澜停下脚步看向他,挑眉。   杜明舟认真地问:“你刚才真的是流鼻血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问题,乔广澜没好气地说:“你放心,虽然你钱多,但我绝对没有跟杜爷面前碰瓷的意思。”   杜明舟心高气傲,长这么大只有别人捧着他的份,从来没有向别人解释过什么,听乔广澜误会了自己的好意,眉毛微微一挑,也没说别的,只道:“那就好。”   乔广澜一勾唇角,转身走了。   杜明舟没再说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低着头摩挲了一下本来握在手里的药,慢慢把药塞回衣兜里。   他回头看了眼病房的方向,眼中闪过思索。   乔广澜回去院办室,跟李主任和刘杰也是同样的说法,他知道两个人肯定不太相信,毕竟在此之前方济河看上去也都没什么大问题,但也一直没醒。   但虽然如此,李主任还是说:“大概是方济河这个人体质特殊,如果能醒当然是好事,就是醒不了也不是你的责任,这件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一天到晚没头苍蝇一样,都跟你说了几次了?没有排班就别总是往医院跑,看你脸白的像鬼一样,哪个病人能放心让你动手术啊?刘杰,带着你师弟滚到食堂吃饭去!看见你们两个小子我就心烦!”   刘杰和乔广澜无端端挨了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都习以为常,从一开始被分到李主任门下开始,他们挨骂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这老头刀子嘴豆腐心,想让两个学生吃了饭休息休息,也要骂骂咧咧地说出来。   刘杰看看师弟,冒死说了一句:“老师,那王宇的家属那头还有几个女人,那天没来闹事,但是现在……”   李主任不耐烦道:“让他们闹去,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尽想着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还不快滚!”   刘杰抹了把脸,连忙道:“是、是,这就走……不不不,是滚,我和小乔立刻滚。”   他忙不迭地领着乔广澜去了医院食堂,直到在桌子边坐下来,似乎还能感觉到老师的声音在旁边轰炸。   刘杰搓了搓脸:“小乔,你想吃什么?今天师兄请客给你压惊。”   食堂有专门现做的小炒,乔广澜看了看菜单,笑着说:“随便吃点就行,师兄,咱们给老师也带份饭回去吧?”   刘杰点头:“好。唉,别看老师嘴上骂你,其实他心里面最喜欢的就是你了,这几天为了王宇和方济河的事天天在医院泡着,说到底还是生怕影响了你的前途……来来来,老师的饭一会让他们现做,咱们先点。”   两个人随便点了点饭菜,趁着做饭的功夫,刘杰又说:“我总觉得这事背后有蹊跷,方济河背靠杜家,家大业大,不至于干出讹人这么没品的事。不过王宇的家属前两天明明安安分分的,最近一听说方济河昏迷不醒的事,突然就闹起来了,肯定是有人想借着他们家坑你一把,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乔佳兴的脸第一个浮现在乔广澜的脑海中,不过原主活了这么多年,得罪谁都不一定,好多情况他都不了解,也不好这么武断。   他摇了摇头:“只要方济河醒过来,这些事就都好说了。”   话是这样讲,问题是醒的过来吗?刘杰也不好打击乔广澜,就没说话。   乔广澜看了刘杰一眼,忽然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问道:“师兄,你最近是交女朋友了吗?”   刘杰明显吓了一跳:“啊,没、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乔广澜道:“你近来奸门凹陷,泪堂生痣,即使没有固定交往的女友,心里肯定也有了喜欢的人。”他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我印象中,你前几天的面相还不是这样的呢。”   刘杰根本就不知道奸门和泪堂都是什么东西,一直听到最后一句才反应过来,乔广澜这是在给自己相面,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你就喜欢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买了几本书,被老师骂了一顿就没再看过,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怎么,这一阵又捡起来了?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嗯……一个会算命的医生,这听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奇怪,难怪原主要挨骂,这种爱好的来源多半还是因为他受到了身体里乔广澜魂魄碎片的影响。   乔广澜知道刘杰不懂这个,也不多解释,哈哈一笑:“心诚则灵。师兄,我这东西像不像一回事,那还是在你信不信了。”   其实他没有说,奸门属于夫妻宫,泪堂属于子女宫,这两个地方出现痣痕或者凹陷,不仅仅是有心上人的问题,还意味着对方并非良人,感情波折,不得善终,是属于桃花煞的一种。   只不过刘杰脸上这样的痕迹非常浅,说明这喜欢的程度还没到非卿不娶那个份上,再加上他的面色安静平和,印堂、人中两处并无异常的黑气,即使是煞也是无关紧要的小煞,很简单就能度过,乔广澜就不打算把话说得太明白了。   每个人一生都有固定的气运,虽然在后天可以通过外力稍微改变一些,但强行和命运对抗,扭转太多总归还是不好。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这种刘杰自己能挺过去的小事,乔广澜要是一时帮他避开了,以后反倒有可能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这个小师弟性格温和绵软,没有太多自己的主见,平时话也不多,刘杰很少看他这样神采飞扬的样子,整个人都好像会发光似的。幸亏两个人坐的位置是个角落,不然这顿饭吃下来,不知道要有多少搭讪的。   最初的时候他没经验,和乔广澜一起吃饭的时候捡了大厅中间的位置坐,引来不少小姑娘往这边看,有人还拿着手机假装在自拍,刘杰后来才知道,其实她们开的是后置摄像头。   不过那个时候,乔广澜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整个人好看是好看,总好像少了那么一点精气神,倒是今天开朗许多。   刘杰看他这样说,立刻也来了兴趣,把脸凑过去:“既然如此,除了那些你还能不能看出什么别的?比如……我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以后我们两个能不能长久?”   他凑的很近,乔广澜没有把刘杰推开,反倒捏着他的下颏上下端详一会,“噗嗤”笑了:“师兄,你好帅啊。”   “呸!”刘杰笑骂,打开他的手,“合着你小子耍我玩呢。”   他坐正了身子,心脏怦怦直跳,果然好看的人都是男女通杀,刚才那么近距离的看乔广澜,刘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要被什么给蛊惑了,简直要命。   乔广澜从兜里掏出三枚一毛钱的硬币递到刘杰面前:“吹口气。”   刘杰:“……”   这也太随便了,糊弄人走点心好吗?   刘杰按照他的话吹了口气,就看这小子怎么瞎掰。   乔广澜没打算掰,他随随便便地把三枚硬币往半空中一抛。   刘杰带着调侃的笑容,原本想说——“你摆的这幅架势还挺有神棍气质的”,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猛地从凳子上坐直了身体。   那那那那三枚硬币竟然就那么定在半空中了?!!!   不单定住了,还他妈是两平一竖,其中竖的那枚正在不停地转转转?   这是什么原理?   反正肯定不是马克思主义原理。   刘杰很凌乱。   他试图伸手去捉其中的一枚硬币,那东西却好像活了一样,兜了个圈子绕开他的手,又重新在原来的位置停下了。   乔广澜轻飘飘地说:“师兄,不要干扰它们,给你算命呢。”   刘杰:“……”   正在这时,两个人的菜上来了。   他们本来就坐在角落里,乔广澜的背后就是墙,他透过刘杰的肩膀看见有人端着菜走过来,立刻抬起手,把硬币轻描淡写地往下一拍。   硬币落在了桌子上,端菜的小妹什么都没看见,放下饭菜就走了。 第34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她一走, 刘杰立刻趴到桌子上去看硬币,发现那三个一毛的钢镚竟然镶嵌在了桌子里。   乔广澜干咳一声, 刚才看见有人过来, 情急之下,力气用大了。   刘杰目瞪口呆地看看乔广澜,再目瞪口呆地看看桌子上的硬币, 仿佛在认识自己重新建立的三观。   他抠了抠桌面上的硬币,没抠动。   “师兄,吃饭吧。”   乔广澜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硬币被他手劲一震,从桌面上蹦起来, 乔广澜抄进了手里。   他一边把菜端到桌子的正中间,一边说:“你相中的这位, 出身富贵, 家道曾经中落,但很快又兴旺胜于从前,你对她是暗恋,现在还没有表白心意, 你们的关系停留在普通朋友阶段……我说的对吗?”   刘杰:“……对。”   他按住乔广澜的手:“大仙,你不要端饭,放着我来!”   乔广澜:“……”   刘杰这回可是彻底信了,觉得非常神奇, 又问:“那你说,我们两个……”   乔广澜模棱两可地说:“不要强求, 顺势而为吧。”   有的话他没有说,其实刘杰和他喜欢的这个人脾气并不相投,最后也只是有缘无分,渐行渐淡,所以早忘了早好。而且对方八字较轻,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命格并不算好,不过言尽于此,跟刘杰泄露太多反而有可能对他的运程造成伤害。   两个人吃完了饭,方济河还没有醒,乔广澜倒也不担心,他更关注的是自己应该住在哪里。   原主平时是和男友吴钦住在一起的,不过乔广澜恶心他,一点也不想跟他共处一室。   幸好医院在附近的一个小区里有专门给三十五岁以下单身员工准备的宿舍,一个月交几百块钱就可以住。原主因为白班的时候中午需要休息,虽然不经常住也一直保留了一间,正好方便了乔广澜。   他熬夜画了一些符篆放在身上备用,到了凌晨才睡,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敲门的人很没有礼貌,“砰砰砰”的声音又急又重,大有没人理会就要抄家伙砸进来的意思。   乔广澜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刷牙,洗脸、换衣服、对着镜子臭美,一切工序完成了之后,他才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几次想要踹门,可是不知道这扇门有什么毛病,外围好像有一层无形的气,他们每次抬脚去踹,脚都被莫名其妙地滑到一边去了。   他还从来没让人这样怠慢过,等了半天,一肚子的火气,门一开就想发作,结果看见开门的年轻人又不由愣了一下。   来的时候知道要找的是一个挺有名的医生,想象中应该是个面色冰冷的老头子,没想到开门的青年眉目精致漂亮,穿着套头的粗线毛衣和牛仔裤,看起来既前卫又少年,说是在校大学生还差不多,就是唇边挂着的那一抹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痞。   乔广澜的个头不矮,结果被门口这五六个大汉围在中间,显得他格外娇小。   他环顾一圈,看见打头那个人领口处露出来的纹身,唇角一歪,笑了起来:“嗬,哥几个这是有什么事啊?哪个堂口的?”   这口气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打头的人一愣,心说这是几个意思,还碰上了个道上的兄弟?这是敲错门了?可是地址没错啊。   他的口气小心了一些,试探着问道:“兄弟,我是洪兴的曹丘,找乔医生有点事,你认识吗?”   乔广澜本来是看他们不像什么好人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还真就自报家门了,噗嗤一笑,道:“我就是,几位什么事,说吧。”   曹丘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愤怒了:“小子,你敢耍我!”   乔广澜:“嗯。”   曹丘:“……我去你大爷的我打死你……”   他身后一个人看不下去,小声提醒道:“曹哥,正事要紧。”   曹丘一顿,那个人对乔广澜说:“乔医生,我家少爷要见你,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乔广澜吊儿郎当地斜了他一眼:“你家少爷何方高人啊?”   对方没炸毛,但口气淡淡的:“让你去你就去,看见了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哦,这样啊……可是我并不太想知道。”   乔广澜灿烂一笑:“你家少爷要见我,就让你家少爷来。哥们,说真的,就你们几个,我有点看不上。”   他说完之后,直接关门,曹丘连忙用手在门框上一挡:“妈的,给脸不要脸,把这个小子拖出来……啊!!!”   他上门“请”过的人多了,用手挡着门不让关,然后直接把人拽出来的事也干的不少,明明屡试不爽,但是谁也没这小子这么狠,活生生一只手卡在那里,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关门就关门,曹丘的手立刻就见了血。   乔广澜松手,鲜血顺着门框滴答下来,他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太欠揍,一时没把持住啊。”   这个混账东西!曹丘气的连止血都顾不上,直接用肩膀将门撞开,大声道:“给我砸!”   这气势逼人的三个字最后的尾音还没有散去,他就被乔广澜一脚踹出去了,眼看就要狠狠摔上一跤。   恰好这个时候,曹丘的身后走过来一个人,他立刻大喊:“快扶我一下……”   那个人迅速闪到了一边,曹丘砰地一声撞在了墙上。   曹丘:“……”   他本想破口大骂,抬头却看见了一张让自己害怕到骨子里的脸,一句大骂顿时噎在了嗓子眼里,只把他噎的面红耳赤。   周围瞬间安静。   那个人淡淡道:“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的相貌非常俊美无害,唇边甚至还带着微笑,但是他们却不能控制地发起抖来。   曹丘本来想爬起来,结果腿一软,又坐回到地上了。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一双皮鞋不紧不慢地踩过自己身边的地面,只觉得心脏也随着这脚步的声音高高提起,悬在半空。   杜明舟的语气很随意:“我在问话。”   曹丘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弯着腰汇报:“杜爷,是、是方少让我们来请乔医生去医院说说话。”   杜明舟哼了一声,没说别的,曹丘的冷汗一下子顺着额角滴落,他也不敢擦,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地。   然后他听见杜爷跟刚才那个小医生说话,声音竟然似乎带着温柔:“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有事的分明是我好吗?!杜爷怎么会这样说话,一定是听错了!   乔广澜没有回答杜明舟的话,他现在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楚对方说了什么。   他一只手扶在墙上,另一只手按着腿,半弯着腰,虽然看不清楚表情,但姿势瞧上去就让人觉得他很痛苦。   杜明舟的目光中原本带着审视,他少年父母双亡,又是家大业大,身份不同一般,早就养成了多疑的性格。虽说对于乔广澜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但这个人举止不符合常理,又矛盾又奇怪,实在不能让他心里不提防。   可是看见对方的样子,杜明舟心中的疑虑很快被忘到了脑后,他大步走上前去,不假思索地俯下身子,扶住乔广澜,弯着腰想要尽力看清他的情况。从曹丘这个角度看,杜明舟眉峰微蹙,神情担忧。   他只敢用余光扫几眼就不再多看,简直要被乔广澜折服了。   我靠,影帝啊!   曹丘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活的心机婊。   乔广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杜明舟担不担心的问题,他也是醉了,本来是踹了别人一脚,结果自己整条腿连带着半个身子都麻了,这次虽然不至于吐血,但是也觉得有点反胃。   杜明舟弯着腰,低着头,废了半天劲才看出来乔广澜在皱眉,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揪起来了,他刚才也看见乔广澜踢人,明明那时还好好的,不明白他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他平时也自诩是一个沉稳冷静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乔广澜这里,就总是理智不起来,看见他难受就心慌,慌的没法思考,更无法辨别真假。   杜明舟抓着乔广澜的胳膊微微用力,冲着他背过身,命令道:“你上来,我背你去医院看看。”   乔广澜:“……”   他摇头,示意杜明舟站好,不用搀扶自己,扶着墙慢慢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不过是过了不到一分钟,身上的酸麻感就渐渐消失了。   乔广澜就跟杜明舟说:“谢谢杜先生,我刚才腿抽筋了而已,现在没事了。”   杜明舟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嗤笑一声,莫名其妙地有些生气:“你是不想领我的情?”   乔广澜吃软不吃硬,立刻怼回去:“我是为你着想。杜爷,你刚刚扶了我,这回怎么不擦手了?”   杜明舟也被他问的一愣——是啊,自己这回怎么没想起来擦手?   他觉得自己平时那么成熟优雅的人,一碰见乔广澜,简直是智商没了,理智也没了,话都说不出来,跌份到家。脸上的神色变换几番,冷冷开口,却是冲着曹丘说的:“让方济河过来。”   曹丘连声答应,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跑了。其他几个人站在原地还不敢动,直到杜明舟扬了下下颏,才纷纷离开。   楼道里只剩下了乔广澜和杜明舟,乔广澜转身要走,杜明舟伸手一拦:“等一下。”   乔广澜道:“不等。”   杜明舟咬着牙说:“方济河醒了,我找你有正事。”   乔广澜转头:“什么事,说。”   杜明舟想说,结果看着他的脸,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变成了:“你真的没事了吗?”   乔广澜:“……”   杜明舟咳嗽两声,重新端出了杜爷高贵优雅的派头,假装从来没有失心疯问过那么一句话:“我想让你帮个忙,见见方济河,看他的毛病能不能根除。”   乔广澜道:“你知道他没有根除?他可是醒了啊。”   杜明舟唇角勾出一点笑意:“你不用跟我说这样的话。他是醒了而且活蹦乱跳,一点症状都没有,但是我能看见,他身上之前的黑气还在。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没想到他那边先闹起来了……你的损失,我会赔偿,说个数吧。”   乔广澜觉得杜爷还是杜少爷的时候,肯定是个作天作地的纨绔子弟,瞧这搞完破坏再赔钱的流程他驾轻就熟,就是没有一句道歉,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死样。这样的人他过去见很多,从来不惯着。   乔广澜发出一声冷笑:“赔偿的钱当我赏你的,拿着钱,滚。”   杜明舟:“……”   听到这句话,他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穷鬼”两个字,紧接着,却有一股油然而生的悔恨和酸楚涌上心头,使那两个字在关键时刻悬崖勒马,一句“对不起”脱口而出。   乔广澜都走出去了,听见这声对不起,猛地回头看向杜明舟,以为自己是幻听。   杜明舟这个混账东西的脾气,跟路珩那小子小时候有点像,都是从小被人捧到大,天下第一尊贵典雅,让他低个头比死还难,这样的人词汇库里居然还有“对不起”这三个字?逗他呢吧?   乔广澜对杜明舟的性格估计的挺对,杜明舟说完之后,也是恨的没法说,几乎怀疑自己被人下了降头,恨不得把舌头拔下来。   可是说都说了,怎么也不能白说!他深呼吸,缓了一会,才忍气吞声地说:“这样,可以了吗?”   乔广澜看看杜明舟,又想想自己,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非常幼稚,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原本就是方济河,为什么会三番两次地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这种人置气啊!   他觉得自己跟杜明舟说不定是上辈子有什么仇怨,才会一见面就会互相之间这么看不顺眼,不论进行什么话题,最后肯定是以不愉快告终。他跟别人可不这样。   杜明舟等待着乔广澜的答案,竟然觉得有点紧张,他不由把背挺的直直的,头昂的高高的,务求外表上保持英俊和骄傲。   乔广澜道:“叫他来见我,不是我去见他。”   杜明舟用淡漠优雅的声音回答:“好。”   “好吧,进来等吧。”   乔广澜推开了房门,没给杜明舟让路,自己先走了进去:“要是一会到了我这里,方少还保持着这样的……率真,我觉得他可能会哭着回去。”   杜明舟依旧用淡漠优雅的声音说:“那就让他哭。”   乔广澜:“……”   当杜明舟终于可以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不由在心里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已出入的高级场所无数,从来没觉得什么地方是比这个鸽子笼一样的小屋还要难进的。   他心里居然觉得很高兴,进了屋子悄悄打量一圈,觉得布置很好,沙发套的图案选的好,杯子里的凉白开味道好,总之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符合他的心意。   乔广澜一直觉得原主的品味不咋地,但是他也住不了多久,就懒得收拾,看杜明舟打量的这么仔细,顿时觉得面上无光。   杜明舟心情一好,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想缓和一下关系:“你很喜欢黄色吗?我……”   乔广澜飞快地回答:“不喜欢。”   杜明舟:“……”   他默默把后面那句“我也喜欢”咽了下去。   刚才为什么要张嘴呢?为什么呢!果然还是没法跟他好好相处啊!   到底应该高冷一点还是亲切一点更讨人喜欢?再这么下去他简直快要精分了啊!   房门上传来轻轻地敲击声,打破了目前的气氛,乔广澜舒了口气,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口站着方济河,方济河的身后,刚才的几名男子排成两遛,低头站着。   在他的身后,刚刚搭讪受挫的杜明舟发现茶几上有一面小镜子,趁着乔广澜转身的时候悄悄拿起来,迅速冲着镜子拨了下头发,务必使自己的每一根发丝都精致优雅,尊贵得体,这样才能提醒自己保持风度,不会总在这个人面前像是中了降头一样!   方济河看见乔广澜,眼睛明显一亮:“你就是乔医生?”   乔广澜点了点头:“方少。”   方济河道:“乔医生,千万别客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们不懂事,还敢得罪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这就让他们给你赔罪。”   他一挥手,几名大汉一起低头,声如洪钟:“乔医生,我们错了,对不起!”   乔广澜:“……”   这是原本就脑子有问题,还是被他给治坏了?   杜明舟在乔广澜的身后,淡淡地说:“济河。”   他只说了两个字,在方济河听起来就好像是传来什么圣旨一样,脸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地把腰背挺直,严肃地挥挥手:“行了,你们先走吧,记着以后不许得罪乔医生。”   大汉们:“是!”   乔广澜:“……”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的宝宝奇怪脆皮兔为什么不掩饰一下自己的法力,醉醉解释一下哈——   应该说这篇文的设定里,小乔他就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肆意任性的脆皮兔,说白了是有点狂傲,所以做事情不爱刻意伪装,也比较随心所欲,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比如说像是上一篇《弄死剧情君》里的小辰,性格看似爽朗,实际细腻,他就是个演技帝,至于小乔……演技是什么东西,他没考虑过,他就算是不装,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以后也可能会有个娱乐圈世界表现一下小乔烂到令人发指的演技∩_∩。   而且文里也说了,原主受到小乔灵魂碎片的影响,很喜欢风水学,还被老师骂过,所以对于刘杰来说,这一切惊讶,但也不是特别突兀。希望这个解释能让宝宝们满意,么么哒~ 第35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方济河进了门, 没敢坐,先冲着杜明舟讨好地笑笑:“表哥。”   杜明舟用下巴示意了沙发的方向, 允许他坐下。   方济河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枪林弹雨的准备, 没想到一向凶残的敌方只挥舞了一下小旗子就草草作罢,反倒让他更加不安了,战战兢兢坐了对面沙发的一个角。   乔广澜顺手给方济河也倒了一杯水, 放在桌子上,目光在两人中间一扫,似乎考虑自己应该坐在哪头。   杜明舟没看他,状似无意地说:“济河,你刚出院, 身体还没恢复好,靠着坐吧。”   方济河受宠若惊, 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连忙调整了一下坐姿。   乔广澜就坐在了杜明舟的边上。   杜明舟心里有个小人,打了几个滚,蹦起来哈哈笑。   他询问方济河:“你弄出那么大动静,找乔医生干什么?”   方济河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他有点晃神。   谁都知道,无论是出席宴会还是去外面做客,杜明舟一向不喜欢跟他人距离太近,他的位子都要特意安排, 和别人隔出一块来,但是今天, 这……   他的目光飞快地在乔广澜和杜明舟之间转了一圈,觉得乔医生一定非比寻常,不能惹,解释道:“哥啊,我真的不是要找乔医生的麻烦,曹丘那帮人之前一直在底下当打手,我看着还算能干,刚提拔上来不久,没想到这么没眼力见!乔医生这可是救了我一命,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乔广澜打断了他的絮叨:“方少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一命?”   方济河道:“你别看我昏迷不醒,其实我有感觉的!前几天我特别难受,感觉好像被人套进了一个黑色的大口袋里,周围一点光都没有,还憋得慌,结果昨天下午突然就敞亮了,我醒了一问,那个时间就乔医生你进过病房。谢谢啊,太谢谢了。”   乔广澜道:“不用谢,你这病只是暂时得到控制而已,随时都有可能再躺下。”   方济河:“……”   杜明舟道:“说说吧,那天晚上的猫是怎么回事?”   方济河道:“猫?猫?啊,猫啊!咱们不是一起看见它的吗?又不是我把它放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这跟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杜明舟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是吗?”   在他的眼神下,方济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啊。我又不是没事闲的,怎么可能跟一只猫较劲!”   他说完这句话,乔广澜忽然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照着方济河就泼。   他的动作太突然,方济河没来得及躲,只好把眼睛一闭,已经做好了晶晶亮透心凉的准备,没想到乔广澜杯子里的水本来就不多,泼到他身上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上的爪印却显了出来。   方济河大惊失色:“这是什么?”   乔广澜道:“对啊,这是什么?你曾经伤害过什么动物,它来找你复仇了。”   方济河一愣,杜明舟忽然重重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喝道:“还不说?”   他的脾气来得突然,不光是方济河,连离他最近的乔广澜都吓了一跳,他反应过来之后,一本正经地换了个坐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济河连忙道:“我不是不说,我是在想。表哥,你知道我这人小时候不懂事,中二病很严重,的确是经常胡闹,也……祸害过猫啊狗啊什么的。可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被你揍过一顿之后,我就再也没做过那样的事,现在我怎么想的起来?你也不是没看见,那天的猫我说要压死它,最后不还是刹车了嘛。”   他从小顽劣,父母都管不住,唯独害怕这个表哥。事实上,要不是每次闯了祸都有杜明舟收拾他,方济河早不知道歪到什么地方去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杜明舟面前从来不敢撒谎。   杜明舟手指关节不自觉地在桌上轻敲,他思考的时候一贯爱这样,乔广澜看着他的小动作,有点晃神。   方济河愁眉苦脸地道:“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要是这回能活下来,我一定热心公益,爱护小动物。但之前我也不是有意虐待啊,我、我真的就是对这方面没有很在乎而已,现在我知道了,它们的命也是命,谁死谁难受,我现在就很难受,我以后注意……”   杜明舟打断他的絮叨,直接跟乔广澜说:“他说的都是实话。”   乔广澜从杜明舟的手上移开目光,分别扫过两个人的脸,问道:“方少,我能去你家看看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在车上的时候,乔广澜要求杜明舟讲述了一下方济河家里的基本情况——他觉得这件事如果让方济河讲来听,那要听到火星上面去。   杜明舟果然言简意赅,乔广澜很快就了解了,方济河的母亲是杜明舟的小姑,父族同样经商,虽然家世比不上杜家,但跻身富豪行列没有问题,父母感情非常好,没有其他子女。父亲那边的亲戚只有一个小叔,前年已经去世了。   乔广澜挺惊讶,摸了摸下巴道:“不对啊。”   杜明舟问:“什么不对?”   乔广澜甚是遗憾,小声嘀咕:“家庭居然这么美满,成员又如此简单……根据我的经验,豪门联姻一般都应该是夫妻双方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各自在外面找了一大堆情人,剩下孩子自己在家像个小白菜一样,被小三生的兄弟姐妹们欺压。要是这种情况,最起码还能给我几个嫌疑人分析啊,比如兄弟争家产、小三为上位、或者母亲对父亲求之不得因爱生恨迁怒孩子,干脆把自己的孩子弄死了什么的。”   方济河:“……”喂,我还在这里坐着呢!   杜明舟听的津津有味,饶有兴致地问:“还有吗?”   乔广澜说的兴起,干脆不yy方济河,自己代入了:“要不就是我特别花心,交往了很多女朋友,其中有一任特别毒,觉得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灭,所以打算把我恁死。要不就是我特别痴情,但是我爱的人不爱我,还讨厌我的纠缠不休,然后在我又一次破坏了她跟真爱的感情时忍无可忍打算把我恁死……”   虽然很怕面热心冷的表哥,方济河还是觉得被恁死了这么多回之后,自己很有必要插句嘴了:“呃,乔医生,你说的这个问题基本上是不会存在的……”   乔广澜道:“为什么?”   杜明舟接口:“他上个月在酒吧里和人争风吃醋,把别人的头打破了,我关了他一个月,顺便把他平时的交往对象都查了一遍。如果是感情问题这方面的纠葛,最起码一个月之内不会有机会下手。”   这么说还真是,又一条线断了,乔广澜若有所思。   杜明舟道:“你刚才讲的故事很有趣。”   乔广澜道:“你喜欢听?”   杜明舟点头。   乔广澜道:“那我安利你,打开手机应用宝,搜索‘晋江’,然后把那个绿色的app下载下来,里面都是这玩意,你想看多少看多少。”   杜明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点了点头,立刻下载,安装好了app之后点击,半天打不开。   他给乔广澜看,乔广澜淡定自若:“习惯就好,网站总抽。”   杜明舟跟着淡定:“抽是好事,说明流量大。”   乔广澜道:“嗯,而且可以锻炼忍耐力和爆发力,无论是读者还是作者,在晋江混过的人都很了不起。”   杜明舟顺手搜索了一下百度百科:“大陆著名的……女性文学网站?”   乔广澜唏嘘道:“是啊,我原先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网站,结果有一次相亲之前,介绍人跟我说,女方没别的爱好,就爱在这里面看点小说,我为了和人家有共同语言,特意看了不少,然后就知道了。”   杜明舟的注意力被带到了相亲上面,他眉目微动,不动声色地问:“所以你们交谈的一定挺高兴的吧?”   乔广澜道:“呵,就那么回事吧。见了面我才知道,我是找错频道了,我看的是言情小说,她喜欢那个什么……纯爱?就是搞基或者百合的那种,这就没得聊了,那时候我也不了解啊。不过小姑娘挺可爱的,我们又谈了些别的。”   杜明舟:“……”   乔广澜道:“对了,有个作者叫醉又何妨,就专门写这类,写的特狗血。经常对你这样的人虐身虐心,你看到她的小说一定警惕,我帮你排排雷。”   杜明舟对狗血作者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后来你和那位小姐……”   乔广澜一下子失去了谈兴:“别提了,被个贱人给搅和了。”   杜明舟对那个“贱人”生出了莫名其妙的亲切,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杜明舟把这归结为对于乔广澜的幸灾乐祸。   他高兴的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同乔广澜和谐共处的方法,哼,这小子开始这里不服那里不忿的,现在不是也和自己说话说得很开心?总有一天,就让他完全感受到杜爷的魅力。   杜明舟没有意识到,想让别人认栽之前,先输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他自己。   方济河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看见两人聊天聊得这么火热,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   说到小说……他是不是也可以合理地怀疑,自己的表哥被夺舍了?各种表现,实在都很反常啊。   就在“一人盯,两人说,三人游”的气氛中,方家到了。   乔广澜下了车,还没有进去,目光就是一凝。   虽然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识过他的本事,但乔广澜言谈间自有一种气场,让方济河在随意的交谈之中,就不知不觉对他深信不疑。这时候眼看着乔广澜的脸色变了,他的心也跟着一凉,胆战心惊地问:“医生,啊不是,大师,我家这房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乔广澜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随手按掉,用下巴朝前指了指:“这棵大树什么时候种的?”   方济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门口的大树,连忙道:“不记得了,这树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不过它前两天刚刚被雷给劈了,就成了这样。那个,有点丑是吧?”   乔广澜走到树边,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所谓‘空心大树对门前,家中祸事泪涟涟’,这树的位置正在你家大门前方,又被雷劈成空心的了,幸亏时间不久,不然小灾连大祸,麻烦大了,拔了吧。”   方济河一愣,立刻想起就是大雨过后的那个傍晚,他们一家三口出门,车子突然刹车失灵,撞在了旁边的护栏上,除了父亲的头磕在挡风玻璃上,额角青了一块以外,别人倒是没事,但到底凶险。   他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连声道:“我拔,我这就拔!”   “拔什么?”   随着这个问题,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   方济河一回头,笑起来:“爸,小妹,你们来了。”   杜明舟先小声告诉乔广澜:“这是方济河的父亲和堂妹,方斌,方苧苧。”   然后他冲着方斌笑笑:“姑父。”   方斌的脸本来沉着,看见杜明舟才变得柔和,点了点头:“明舟也在。”   他转向方济河,厉声呵斥:“你怎么出院了?!”   乔广澜:“……”这话,可不像是亲爹应该跟刚刚大病初愈的儿子说的啊。   他心里暗暗吐槽,一抬头,方苧苧正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冲自己笑,他愣了下,也回了一个笑容。   杜明舟重重地咳嗽一声,看了方苧苧一眼,方苧苧朝他吐了吐舌头,移开了目光。   方济河还来不及表达心中能够成功出院的喜悦之情,就被父亲喷了一脸:“爸,我是你在垃圾桶里捡来的吧?”   方斌道:“你装病还有理了?知不知道这几天把你妈都吓病了!我就没听说过心脏病昏迷了几天刚醒就能活蹦乱跳的。说,你又闯了什么祸?装病有什么阴谋?”   方济河:“……”   他觉得有点委屈,但目前这还是小事,重点是:“妈病了,厉害吗?”   方斌哼了一声,不太想搭理他,接口的是杜明舟:“现在已经没事了。”   乔广澜发现杜明舟还真是家里的一根顶梁柱,外务内务一把抓。   方济河急眼了:“爸,我跟你说我不是装病,你相信我能一动不动老老实实躺在床上那么多天不出去浪吗?我就是杀了人那也不能啊!”   方斌:“……”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方济河道:“我跟你说,妈肯定是担心我,但她生病可不是我气的,是因为咱家门口有一棵空心的大树!”   方斌刚才过来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听见乔广澜说的话了,心里就两个字,“扯淡”。   现在发现一个神神道道的小青年扯还不够,自己本来就脑袋不是那么好使的儿子还跟着扯,眼睛立刻一瞪,说道:“胡说八道!”   乔广澜在旁边笑了一下,心道真是指桑骂槐,这话真正是想说给自己听吧。   方济河没眼力见,看不出来父亲的不满:“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这是乔医生说的,我就是被乔医生治好的,咱们快把这棵树给拔了吧!”   方斌是真的意外了,直到这时候才仔细地看了乔广澜一眼:“这位是医院里的医生?”   他故意加重了“医生”两个字。   杜明舟对方斌的态度有点不满意,眉头微皱正要开口,乔广澜已经迎了上去。   他朝着方斌伸手,笑了笑:“方先生你好,我是方少的主治医师,兼职看风水。”   方斌茫然跟他握了握手:“……”   兼职看风水是什么鬼?!   乔广澜松开手背在身后,直接说:“大门的朝向没有问题,那棵树记得拔掉,现在我要看看房子里面,带路吧。”   他的态度太过于理所当然,让人无法抗拒,直到方斌跟着几个人进了自家的院子,才意识到他刚才明明是想把这个见鬼的骗子医生赶走来着。   乔广澜一进院子就皱眉:“门口与窗口相对,钱财来得快也去得快,要改。”   方斌想起最近刚刚挣到的几笔货款在股市上赔的一干二净,心头倏地一紧,刚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乔广澜没给他细细琢磨的时间,一口气说下去:“神像不能在家中乱摆,容易招凶煞;门帘做泪珠状,主孤,不吉……这是什么时候换上的,没有感觉精神压抑吗?花草太多,应当适量即可,否则吸纳运气,花旺人不旺,无端头疼、失眠、多梦,都有这个原因……咦方先生,你最近有没有在花园西北角动过土?地基损了,及早用大理石修补好吧,不然你下个月那单大生意难成……”   方斌被他这一连串的话说下来,目瞪口呆,构建了四五十年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正在崩塌。 第36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乔广澜也没想到这屋子里有这么多的问题, 看到这里也忍不住摇摇头,叹气道:“方先生, 恕我直言,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方斌:“……”   杜明舟站在旁边,忍不住嗤地一笑。   他身份非比寻常,这样一笑, 方斌为了给杜明舟面子,就算是脸上挂不住也不好意思为难乔广澜了。更何况到现在为止,如果乔广澜说的话全都是真的,那他就是给了方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别说损两句, 就是让方斌刮骨割肉,那也是一点都不过分。   方斌理智上还觉得自己应该保留态度, 潜意识里却不知不觉有些相信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不由自主地向乔广澜询问:“乔医生,那济河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也是我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布置的不妥当吗?”   乔广澜挂掉了再一次响起来的电话,杜明舟皱了下眉,道:“如果有事就接, 不要耽误。”   乔广澜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上了别墅的二楼,打量了一下,走到了左手边第二个房间前:“方少, 这是你的房间吧?”   方济河一脸惊讶,连忙点了点头。   乔广澜道:“可以进去看看吗?”   “乔医生请。”   乔广澜一进去, 就感觉到房间里有一种很浓重的血煞之气,要是普通人顶多是觉得有点胸闷,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却能清晰地嗅出传到鼻端的腥味和铁锈味。   杜明舟咳嗽了几声,声音很轻,方家的几个人都没注意,乔广澜顺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杜明舟一怔,他已经转头去看方济河房间里的摆设。   方斌和方济河父子都有些不安,看见乔广澜皱皱了眉,心脏也跟着高高提起,倒是杜明舟满脸的饶有兴趣,站在乔广澜身边围观。   乔广澜走到窗前,直接单手把方济河那暗红色的窗帘扯下来扔到了地上:“换成浅色。”说完之后,他又四下环顾一圈,若有所思。   杜明舟跟着乔广澜转悠,看他的举动看的很认真,乔广澜不理会他,自己拽着原本正对着卧室门的写字台换了个墙面靠着,写字台上的一盆小仙人掌摆到了窗台上。   他布置停当之后退后几步,拍了拍手,这一回其他人也感觉到了,房间里面的气氛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好像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清凉的风,令人胸襟为之一畅。   杜明舟是阴阳眼,天生通灵,这种第六感要比普通人来的强烈,刚进房间的时候他本来觉得很不舒服,直到乔广澜拍了那一下才好多了。而此时,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里有种淡淡的草木清芬。   杜明舟做了个深呼吸,感受着这种难得的舒适,忽然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乔广澜一眼。   他从小异于常人,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能听他讲述见过的那些恐怖画面而不会嘲笑或是惊恐,能发现他突如其来的不适而不会心生疑虑,虽然这个人不像别人那样对他恭敬顺从,但是多接触一点,就多一点的惊喜。   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他们之间不像是初见,倒像是久别重逢。   杜明舟想着这件事,忽然觉得头脑中一个恍惚,好像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笑着夸赞:“广澜这孩子最善于因势利导,布阵技巧灵活,浑然天成,这是天生的本事,旁人学不来的”。   杜明舟不知道谁在说话,他只是有种感觉,就是听到有人夸奖乔广澜,自己的心里就觉得非常骄傲,但又盼着多听两句,于是故意回答:“因势利导的确巧妙,但如果没了势就会失之依仗,慌乱无措,我看还是不如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就算是命理时运不在我这边,我也要生造一个出来!”   对方听他反驳,果然不满意起来:“你这自负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说了多少次,你和广澜的路子不同,应该互相融汇,别一见面就知道针锋相对。当年他被送到意形门去的时候……”   杜明舟如愿以偿,又从他嘴里听到了很多乔广澜的事情,虽然是在挨骂,也觉得很开心,他刚刚露出一个笑容,忽然就被一个惊恐的声音打断:“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杜明舟猛地一震,耳边苍老的声音消失了,他依旧身处在方济河的房间里,刚才的一切仿佛是自己凭空做出来的白日梦,没留下半点痕迹。   他心里有点恍惚,抬头一看,发现刚才那一声是方济河叫的,衣橱已经被挪开,后面原本雪白的墙上,露出了一个猫型的黑印,虽然只是一个轮廓而已,但看起来惟妙惟肖,分外诡异。   杜明舟看了这一眼,就发现那只猫本来应该是两只眼睛的部分氤氲着两小片红雾,给人一种非常不祥的感觉,只是别人似乎没有注意。   乔广澜跟方家的两父子站在一起,背影显得挺拔卓然,这个角度,杜明舟只能看见他小半张精致的侧脸,在窗外的阳光下显出玉色的光泽,眉峰微敛。   方苧苧本来也跟着,但她是个女孩子,现在有点害怕那个猫印,躲在了最能给人安全感的杜明舟旁边,见杜明舟回头看自己,小声叫了声“明舟哥”。   杜明舟悄悄道:“苧苧,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我自言自语?”   方苧苧道:“啊,自言自语,你说什么了?”   杜明舟:“……”   方苧苧这才转过弯来:“没有,没有……那个,明舟哥……”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杜明舟:“你自己说没说话你自己都不知道吗?你那个,不会是中邪了吧?要不要让那个懂很多的医生给你看看?”   这丫头说的好像在关心人一样,实际上已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了一米远,杜明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不用躲,我要是真中邪了想杀你,距离绝对不是问题。”   方苧苧:“……”   终于有个帅哥肯跟自己说“距离不是问题”了,可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场面很有问题呢?   方苧苧嬉皮笑脸地说:“你要是攻击我,我只好找医生寻求保护了。”   杜明舟眼睛微微眯起来,似笑非笑:“嗯?”   方苧苧小声道:“想泡他,帮忙要个电话呗?”   她是家里的长女,之前因为家里出了点事,一直在小镇子上跟奶奶住,直到十多岁才接回来,从小就跟着一帮男孩子野,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别人怕杜明舟,她就不怕,不但不怕,以前还企图染指,被杜明舟训了一通才老实了点。   不过她性格开朗直爽,并不惹人讨厌,杜明舟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也一直把方苧苧当妹妹一样。   杜明舟呵呵:“你以前不是还想泡我吗?目标转移的不慢啊。”   “呦,这话好酸。”   方苧苧大言不惭,捧着脸做花痴状:“得天下美男而睡之,乃人生一大快事。虽然明舟哥你也很帅,但是我觉得还是乔医生更胜一筹啊。你是春花,他就是秋水,我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你学不来,嘿嘿嘿嘿……哎呦!”   杜明舟收回手:“根本没敲到你,别装了。苧苧,我知道你有分寸,又不是我们杜家的人,平常你愿意玩玩就玩玩,我肯定不会管,但是这个乔医生……”   他收了笑容,淡淡地说:“不是一个可以玩玩的对象。”   他的神情和语气让方苧苧哑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过了一会才嘀咕道:“不玩就不玩,你那么认真干什么。吓我一跳。”   杜明舟恢复了有点漫不经心的表情:“没听说过‘认真的男人最美丽’吗?”   方苧苧:“……”   杜明舟不再理她,慢悠悠踱到乔广澜身边去了,方济河正在怀疑人生:“不可能啊,最近家里都没有来过外人,更别说进我房间了,这东西怎么弄上去的?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方斌及时阻止了儿子变成祥林嫂,看向乔广澜的眼神已经和最开始不同,他小心而恭敬地询问,连称呼都变了:“乔大师,请问就是这东西让济河昏迷不醒吗?”   乔广澜模棱两可地说:“是吧。”   见方济河还在那里纠结这东西是怎么弄上去的,杜明舟插了句嘴:“我倒觉得这只猫的图案看着不像人为画在墙上,反而像是从墙里面长出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一转头,看乔广澜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立刻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腰,务求让自己看上去更帅。   怎么样,现在发现你杜爷也挺不简单的了吧?   乔广澜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好苗子啊。真可惜,如果你再年轻二十岁,我就是坑蒙拐骗,也得想办法收你当徒弟。”   杜明舟想也不想地说:“其实我今年虽然已经二十八了,但心态特别年轻,身体的柔韧性也不错,跟八岁不差什么。”   方家人:“……”   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乔广澜道:“那些都是其次,干我们这行,最大的要求是脸皮要薄。”   杜明舟:“……”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表情,方济河心里掠过了一丝暗爽。   乔广澜虽然在说话,手上一直没闲着,用手指在墙上敲了几下寻找方位,然后道:“挖吧,只能把墙挖开。”   方斌打电话,很快就把人叫来,请教道:“挖那只猫吗?”   乔广澜摇了摇头,随手从方济河桌子上拿起四支碳素笔芯,照着这面墙的一处扔出,道:“挖这。”   四根笔芯就像钢钉一样,整整齐齐地钉在了墙上,圈出一个正方形。   准备开挖的一名保镖手中的铁锨掉在了地上,他也顾不上捡,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杜明舟道:“先用钻子把墙面钻开,然后用铁锨把废渣挖出来,挖的时候都小心一点,别碰坏什么,自己也别受伤。”   人心惶惶的时候,他依旧语调平稳。不紧不慢地说了这几句话,空气中的紧张气氛缓和了很多,被叫过来的几个人按照杜明舟的意思有条不紊地干起活来。   随着那一块墙逐渐被挖开,藏在背后的东西显露出来,打头的人扔下铁锨,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跑。   ——雪白的墙壁后面,竟然都是绿油油的叶子,生长叶子的藤蔓一见光,立刻自己从墙壁里钻了出来,缠上刚才那人手中的铁锨,并迅速向上蔓延。   乔广澜伸手抓住那个人的肩膀往身后一甩,另一只手直接双指并拢向那一堆藤蔓斩过去:“请太丹炎光郁明太阳帝君降世,疾!”   一道火焰凭空而起,藤蔓被拦腰烧断,流出黑色的液体,剩下的一部分像受了惊吓一样,忙不迭地缩回去了。   周围一圈人叹为观止,杜明舟眼神微动,轻声问方斌:“姑父,人都可靠吗?”   方斌道:“放心吧,可靠,肯定不会给乔大师添麻烦的。”   杜明舟稍微放心,让挖墙的人都出去了,房间里还是剩下他们几个。   乔广澜伸手就要去摸叶子,冷不防杜明舟攥住了他的手:“别乱摸,可能有毒。”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关切,自然而然地吩咐:“过来个人,拿几副塑料手套。”   乔广澜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眼中闪过迷茫,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杜明舟顺着他的目光看,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把乔广澜的手整个包在了手心里。那双手当然不像女孩子的那样小巧纤细,柔若无骨,手上没什么肉,指骨分明,五指白皙而修长,皮肤光滑,攥在手心里的感觉非常不错。   好像有人在说,“抓着我的手不放,是暗恋我很久了想要表白吗?”   他倏地一怔,胸腔中涌起毫无征兆的酸楚。   那只手挣了一下,杜明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但片刻的触感好像烙在了手心,随着刚才那一点莫名的情绪共同翻滚发酵。   他默默将手攥成了拳状,好像这样就可以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乔广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旁边递来的手套,去拽那藤蔓。   这株诡异的植物好像很怕乔广澜,看见他伸手,一起向后躲,乔广澜眼疾手快,捏住其中一根躲的特别慢的,使劲一拉,一连串的藤蔓就不情不愿地被拉了出来。   旁边的几个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乔广澜道:“有烟吗?”   他这话本来是对杜明舟说的,没想到杜明舟烟酒不沾,摇了摇头,看了方斌一眼,方斌连忙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乔广澜点了支烟,凑到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将一口烟雾喷到藤蔓上面,那株诡异的植物瑟缩了一下,竟然一下子化成了灰烬。   乔广澜若有所思,掐灭了烟。   方斌虽然不太相信风水术士这一类的东西,但是很多富户里面都有自己固定咨询的风水师,他耳濡目染,也见过不少,就是没看过乔广澜这样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没一样像个高人范,职业还正好和玄学背道而驰,结果人家偏偏本事大得很,仿佛多神奇的事情到了他这里都不是不可能的。   他本来还发愁,这满墙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植物,普通人又不敢碰,要处理起来可就难了,传出去也不好听,没想到乔广澜一眨眼就给解决了,大喜过望,连忙问:“乔大师,这事情解决了吗?”   乔广澜失笑:“哪那么容易,我又不是神仙……”   说到“神仙”两个字的时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才把话接下去:“现在这东西烧了,顶多就是治标不治本,其他人性命无忧,但是方少你……”   他看了方济河一眼,发现对方的人中、紫堂两处隐隐发黑:“你的诅咒并没有消除,如果找不到那个害你的人,迟早有一天,你两眼一闭,估摸着就再也起不来了。”   方济河快要被乔广澜给吓哭了:“乔大师,我真不知道谁害我啊。我也没瞒着你,你看看像我这样的……像我这样的,那有什么价值让人费这么大劲害我吗?那猫是我和表哥一起遇上的,他不害表哥,就害我,那不是有病吗?”   乔广澜:“……”   这么有自知之明,他都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但是看方济河的样子,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头绪,那这个事怎么查?   方斌看儿子口无遮拦,怕他得罪了杜明舟,连忙说:“你瞎说什么,你表哥怎么可能像你这个傻小子似的。”   杜明舟也没生气,淡淡一笑道:“的确是咱们一起看见的那只猫,可是我没想过要压死它啊。” 第37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他这么一说, 乔广澜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隐约念头,又想起了方济河衣服上那串小梅花印。   杜明舟开口不多, 但是每次他说话不聊骚的时候, 总是一针见血。他想了想,又询问乔广澜:“我听说但凡诅咒,发出人肯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才可以, 这个是真的吗?”   乔广澜点了点头,说:“是有这种说法,不过吧,对方付出什么代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这种类型的诅咒,施咒人身上倒是会有标记, 就是不太好找。”   杜明舟道:“只要有标记就有线索,不好找总归也是能找的。”   乔广澜瞥了他一眼:“我非常欣赏你的自信, 下诅咒的那个人大腿内则会有叶子形状的花纹, 你去找吧,祝你成功。”   杜明舟:“……”   这个么,的确是有某些技术方面的难度……   乔广澜嗤地一笑,看一眼表发现时间不早了, 于是没再揶揄他,说起了正经事:“总之方少虽然出院了,但是这一阵子还是要小心一点,一旦遇到什么意外情况, 立刻联系我。你自己也好好想一想,在这件事发生之前, 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事。”   方济河连连点头,几个人一起把乔广澜送了出去。   “那个,乔大师。”   方斌掂量了半天,才敢跟乔广澜开口:“这次犬子的事您从中出力良多,不单救了他的命,也是我们全家人的恩人,方某心里非常感激。我知道大师您这样的人肯定不稀罕那些俗物,我也是想表达一下对您的……”   这扯了半天,乔广澜可算是明白了,打断了他:“哦,你是要给我钱是吧?”   方斌连忙点头。   乔广澜的性格洒脱随意,在原世界的时候也是看谁顺眼说帮就帮了,对于报酬方面的事不是很在意,门中的经费也用不着他亲自操心。方斌这么一提才想起来,爽快地说:“那敢情好,你要给多少?”   大师这么耿直,方斌都不知道怎么给价了,他犹豫一下,看看杜明舟的脸色,试探道:“200万,会不会太怠慢您了?”   乔广澜好像不嫌少,也没觉得多,他低头算了算,道:“好,那你帮我办三件事。”   方斌愣了一下才答应了下来,乔广澜已经通过璆鸣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扯过一张纸,写下了三个地址。   “开封道四号街里面住着一对以捡废品维生的老夫妻,家里还养着一个孙子,前一阵他们家老爷子病倒了没钱治,孩子要开学也交不起学费。”   乔广澜用笔尖戳着第一个地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方斌表情茫然,不知道他说这个干什么。   “方老板,请你派人去他们家,用九十万买老爷子喝药的瓷碗,就说是古董。”   方济河狂拍马屁:“大师不愧是大师,连哪里有古董都能算出来。”   乔广澜头也不抬:“算不出来,假的。”   方济河:“……”   乔广澜又指了第二个地址:“这个,流浪宠物收容站,上个月本来想要扩建,但是因为资金不足烂尾了,给他们捐五十万。”   方斌刚才的想法本来和儿子一样,直到这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乔广澜是要他们做慈善。   “最后一个……”乔广澜看了他一眼,“这里本来有几处供打扫街道的清洁员临时休息的场所,你买下了这块地皮之后打算修建游乐场,那些场所就被强拆了。但现在游乐场的前期工作并不是很顺利,对不对?”   方斌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否认,然而接触到乔广澜的目光之后,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过了一会,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乔广澜把笔一扔,挑了挑眉:“就近重建吧,四十万足够了。”   方斌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乔大师的意思,他表面上说收下自己的钱,只是出于礼貌不好拒绝而已,实际上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要积德行善,这样儿子才能健健康康的!   不愧是高人哦,就是高风亮节,与众不同!   幸亏乔广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你想多了,积德行善是为了帮助别人,死儿子是死儿子,这两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是来不及了,其实应该找个时间,要求去杜家的老宅看一看啊……   乔广澜这样想着,一转头,目光正好撞进杜明舟的眼底。   他一怔:“杜明舟,你看我干吗?”   杜明舟把眼神转开,笑了笑,道:“没什么……以后你叫我,能不能就这样直接叫我的名字?”   乔广澜琢磨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可以,无所谓道:“嗯,好啊。”   说完这句话,讨人厌的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来,这个电话没完没了,想不理会都不行,乔广澜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掏出手机将屏幕划亮。   他没有遮掩的意思,这一次杜明舟看的清清楚楚,手机屏幕上的四个字赫然是“我的爱人”。   他忽然一怔,乔广澜——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   杜明舟从第一眼见到乔广澜开始,就已经意识到这个人对自己来说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但是他从来没有仔细分析过这种感情——想要让他不要那么倔强,对自己屈服,但又舍不得他受哪怕一丝半点的伤害,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来不及仔细思量就已经不可收拾,杜明舟跟乔广澜相处时的种种行为,只是这样想了,也就这样做了,至于原因什么的,那不重要。   但这一刻,他只觉得头脑中“轰”的一下子,那四个字仿佛一下子魔咒一样压下来,让刚刚还明快的心灵骤然黑暗。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愿意乔广澜和除自己之外其他人交往。   潜意识里,这个人就应该属于他!   但现在怎么想都晚了,杜明舟抑制不住的愤慨,忽然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乔广澜正低头看屏幕,听到冷笑看过去,发现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刚才本来要送他出门的人脸色铁青,忽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他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自言自语道:“什么毛病这是。”   这肉麻的姓名备注实在辣眼睛,乔广澜顺手删了吴钦的电话,离开方家,思考自己的去处。   从表面上来看,到现在为止方济河跟“乔广澜”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不过按照璆鸣的说法,既然他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成功带走自己灵魂的碎片,那么乔广澜的任务目标肯定还是会跟原主、或者原主身边的亲人有点什么关系的。   他想了想,打算去原主和吴钦合住的公寓里收拾收拾东西,然后搬回到父母家去住,和亲人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虽说在原主的记忆里,似乎和父母并不亲近,但好歹是亲生的,看见儿子难得回一趟家,就算嘴上不说,但也都应该挺高兴的吧?   乔广澜没想到会碰见吴钦,他看这人总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本来以为这次自己回家去肯定也没人,结果没想到一推门,吴钦就坐在大厅里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   乔广澜皱了下眉,而吴钦听见门响立刻朝着他看过来,脸色难看地问:“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乔广澜冷笑了一声,直接无视他,走到一边的书柜那里去拿原主的一些专业书籍和笔记。   吴钦气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最近吃错药了吧!你……”   他后面的话对上乔广澜突然看过来的眼神,一下子噎在了嗓子眼里,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感觉有些发虚,一时说不下去了。   乔广澜轻蔑地扬了扬唇角,慢条斯理地道:“我为什么这个态度,你自己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吴钦:“……”   像这种人,实在是让人怼他都提不起兴趣来,乔广澜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多费口舌,自顾自地把书挑好,堆成一摞,打算抱起来走人。   吴钦见势头不对,连忙在他身前一拦:“广澜,你这是干什么?”   乔广澜道:“你眼睛瞎还是脑子不好使?”   吴钦从来没见乔广澜这么强硬过,现在看他好像是来真的,心里也有点觉得自己玩过了火,稍微放软了口气:“我不明白你最近是怎么了,你心里明明清楚,咱们两个过了这么多年,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别人都是图新鲜而已,以前咱们这样相处的不是也都很好吗……”   乔广澜深吸了口气,原本这是原主感情上的烂账,他虽然看着吴钦烦气,但还没什么代入感,也嫌跟这种人纠缠不清太掉价,不过现在听到这番大言不惭的理论,他还真是有点不能忍了。   不过乔广澜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卧室的房门突然一下子打开了,乔佳兴拿着本相册走进来,脚上是双拖鞋,笑眯眯地说:“吴哥,你看我哥这张照片好搞笑啊……”   他说到一半,像是刚刚发现乔广澜,连忙收住了口,满脸惊慌地把相册藏到身后,尴尬笑着说:“哥,你来了?啊,你们继续、继续……”   乔佳兴同学是个好演员,这出戏独角唱也很生动,语言简洁又引人遐想,动作慌乱又欲盖弥彰,连选择的拖鞋道具都那么恰到好处,生动地演绎出了他和吴钦之间不能言说的暧昧关系。   乔广澜如他所愿,深刻地体会到了乔佳兴想让他领悟的东西,淡淡道:“哪张照片啊,这么好笑,快拿来让我也笑笑。”   他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直接走到乔佳兴旁边,将他往旁边一搡,劈手把相册抢了过来。   乔佳兴的剧本本来是怂巴巴的哥哥冲自己要相册,他就执意不给,等乔广澜过来拿的时候,自己再假装被乔广澜推到,但实在没想到老哥这么上道,他前面的戏份都没用上,直接进行最后一个环节。   乔佳兴是实打实地被乔广澜甩到一边去的,腰磕到了桌沿上,疼的差点没直起来。   吴钦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住乔佳兴,关切之色溢于言表:“佳兴,没事吧?”   他抬起头看着乔广澜,满脸怒气:“你今天怎么回事?太过分了你!我都解释了你还想怎么样?别没完没了啊!”   乔广澜草草扫了照片一眼,就直接把相册砸到了吴钦身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样的照片你都让他看,你拖鞋也让他随便穿,你很大方啊。做人这么坦荡上辈子是亚马逊平原吧?”   吴钦被他扫了面子,大怒道:“你少胡搅蛮缠的,这可是你亲弟弟,我照顾他也是、也是为了你!你再怎么着也不能动手打他啊,你看看都把佳兴打成什么样了?!”   乔广澜都忍不住笑了:“能打成什么样,磕一下腰会死吗?你俩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啊。”   吴钦彻底被他激怒了:“对,我就是愿意对佳兴好,那又怎么样?你别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   他本来想习惯性地说“你吃我用我的”,还没说出来想起乔广澜在医院收入不菲,这些年也没少花钱,人家还真没靠他养,话锋一转,气势顿时弱了:“你这件上衣都是我买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行。”   乔广澜一点头,拽开衣襟往两边一分,扣子崩了一地,他直接把衣服脱下来甩在地上。   吴钦:“……”   乔佳兴惊讶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几乎脱眶。   乔广澜踩着衣服大步走过去,一拳就把吴钦给打翻了。   吴钦栽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俊美脸孔,两管鼻血慢慢流了下来。   乔广澜拎着他的领子将人揪起,扬着下巴道:“老子今天就是得理不饶人了,怎么地吧?”   吴钦一片凌乱,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怎么地……”   乔佳兴本来还有话要说,结果被他吓呆了,大气也不敢多出,忙不迭用手抱头,生怕自己也挨上一下。   乔广澜冷哼一声,警告性地朝乔佳兴一点,而后直接抱起旁边的书,扬长而去。   他走的相当潇洒,其实心里甘苦自知,刚出门就吐了一口血。   乔广澜:“……”   把吴钦那个人给渣揍了一顿,人家药一擦估计过两天就好了,他反倒震出了内伤。   啊,这残破的身躯啊,如何装得下他伟岸的灵魂。   乔广澜心里都是mmp,一边吐血一边往外走,他其实很想蹲一会缓缓,但生性死要面子,生怕在这附近停留,再一不小心被吴钦和乔佳兴从窗户里面看见了,这脸实在没地方放,所以沿着马路牙子一直往前走,打算离远一点再缓。   直到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停在乔广澜身边,他才停下脚步,赶紧擦了擦嘴。   车窗摇下来,露出刘杰惊讶的脸:“小乔,你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里乱走什么呢?”   乔广澜走的这个方向既没有超市商场,也不通往家里,刘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觉得很奇怪。   乔广澜满心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吐血上面,就希望刘杰赶紧问完赶紧走人,硬把一口血咽了下去,含含糊糊地敷衍道:“我……那个西红柿吃多了,散散步,一会就回去。”   刘杰狐疑:“吃那么多西红柿干什么?衣服上都蹭到汁了。还有,你散步拿这么多书?看这一摞都快要掉了,上车,要去哪里我送你。”他又冲着副驾驶的位置说:“杜先生,您不介意吧?”   乔广澜:“……”   这俩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杜明舟是妖怪吗,怎么感觉他无处不在呀。   他想着,胸口又有点发闷,感觉有点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强忍着一口老血,飞快地说:“不不不,我不耽误你和杜先生的功夫,我这就回家。”   杜明舟之前以方济河的病情为由,把刘杰约出来吃饭,话里话外问了不少跟乔广澜有关的往事。   刘杰无意泄露乔广澜的隐私,但为人老实,不是小狐狸杜明舟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套出了不少信息,杜明舟达到了目的,却越听越是心塞。   就吴钦那么个东西也配的上他?姓乔的小子真是个傻瓜……   他心情不好,从方家出来之后把跟着的人都驱散了,自己也没有开车。刘杰这顿饭吃的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提出了开车送杜明舟回家,两人都没想到居然会碰到乔广澜。   杜明舟心里还不爽着,有心不跟乔广澜说话,但听他提到自己,还是没忍住从另一边探身过来,露出一张俊美逼人的脸,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些许哀怨:“之前明明说好要叫我的名字,这才几个小时不见,你就又……”   这句有点赌气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线看清了乔广澜的样子,神情顿时一变,失声道:“你怎么了?!”   刘杰还没有反应过来,杜明舟已经推开门,疾步从车上跑了下来,一把扶住乔广澜:“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磨蹭什么!快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乔广澜“不”字还没说出来,先咳了一口血,直接喷到了杜明舟的胸口。   刘杰惊呆了。   乔广澜默默低头,用手背擦了把血,避开了刘杰的目光。   他也感到很绝望啊!在刘杰面前吐血也就算了,还碰上了这个心眼巨多的杜明舟,他说要把自己送医院,卧槽,送到医院会不会被解剖啊?   杜明舟指骨发白,攥着乔广澜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几乎控制不住胸口处传来的疼痛,那片血好像化作了一团烈火,正在灼烧着心脏。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父母在世时是纨绔少爷,说一不二,前呼后拥,父母去世之后独自撑起公司,杀伐果断,铁腕独行,从来都是个非常理性冷漠的人,最起码在此之前,杜明舟几乎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东西是会让他“控制不住”的。   但这个乔广澜,却让他在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失常,从此以后,连杜明舟自己都觉得,他的人设就要像一匹狂奔的野马一样,崩塌了。   “嘶——”乔广澜忍不了了,“哎,哎哎,哥哥,你攥的是肉体凡胎,不是如意金箍棒,轻点好吗?”   杜明舟放开他,轻轻揉了揉他的胳膊,这次不用再做心理建设,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乔广澜瞅瞅他,好像不是开玩笑,就说:“……没关系。”   他脸色本来就不好,在路灯的灯光下晃着,更显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嘴角还挂着丝没擦干净的鲜血,颓废中居然还有几分贵气,看起来就好像是中世纪的吸血鬼王子。   杜明舟动作先于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伸出手,轻柔地扶住他的下巴,用大拇指将乔广澜唇边的血蹭下去了,动作怜惜。   乔广澜:“……”   鲜血沾上手指,仿佛一直顺着皮肤渗进了自己的血液,心脏也跟着一缩,杜明舟心疼又着急,再次命令:“都这样了你还在街上乱跑什么?跟我去医院!”   刘杰本来跟在杜明舟后面下了车,活生生在旁边站了半天,愣是没插进两个人的气氛中去,好不容易嘴都张开了,就被杜爷抢了台词:“……” 第38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帮腔道:“是啊,你最近怎么回事?上次被人推了真的是流鼻血吗?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毛病……小乔, 跟我去体检中心做个检查吧。”   刘杰边说边皱眉:“吴钦哪去了?不会你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还是不闻不问吧?”   在这个世界里,同性的恋爱和婚姻虽然依旧不算多数,但毕竟已经合理合法, 乔广澜和吴钦的关系就算没有弄的人尽皆知,但亲近如刘杰还是了解的,他本身就一直都对吴钦很有意见,看到乔广澜这样,当然更加不满。   乔广澜闹心道:“分手了分手了, 以后别跟我提他了。”   刘杰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分手了?他怎么能这样!”   乔广澜道:“……别误会,我甩的他。”   刘杰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会舍得甩他?行了, 别开玩笑了弟弟。你这学历, 这长相,平时放哪都应该被人捧手心的,结果到了他那天天洗衣服做饭当免费保姆,人家在外面三心二意拈花惹草, 你连声都不敢吱,就生怕被嫌弃了,你怎么可能……他是不是打你了!”   乔广澜面露菜色,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的怨妇人设, 但打断刘杰的人却不是他。   “刘医生,先别说了。”杜明舟突然开口, 同时强硬地抢过了乔广澜手里抱着的书,“先送他去医院。”   杜明舟的口气有些过分的关心和熟稔,话却说的没错,刘杰不再说下去,也一起催促乔广澜上车。   说了这么一会的话,乔广澜已经缓的差不多了,可是实在拗不过这两个人,又解释不清自己的病,无奈之下,也只好被塞进了后座。   刚才坐副驾驶的杜明舟抱着他的书坐在了乔广澜的身边,脸色很难看,但还是探身过去,关上了乔广澜那一头的车窗。   他一点也不喜欢乔广澜有男朋友,分手了明明是好事,可看到乔广澜这样,心里的愤怒和难过让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应有的喜悦,就沉了脸。   他妈的,就算是他,面对着乔广澜都要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再生气也没舍得给他半点委屈,那个吴钦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对他?   车里气氛不佳,乔广澜无从解释:“唉,我已经好了,没事了,真的!”   他说话中气十足,也没再吐血,仿佛是真的好了。刘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反常,又是吐血又是和别人打架的,是不是和吴钦分手气的?这个王八蛋!你说你到底喜欢他哪里?!”   反正说不清,解释了也是白解释,乔广澜无力地叹息一声:“现在不喜欢了,唉。”   他这样的口气,反倒更像是在敷衍刘杰,明明放不下吴钦,却又不得不这样说。   杜明舟一言不发,忽然狠狠一拳捶在膝盖上,他和乔广澜一起坐的后座都震了一下,乔广澜吓了一跳:“干什么?”   杜明舟闷闷地说:“我晕车。”   他一说晕车,刘杰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先把他拉回家的,于是说:“不好意思啊杜先生,要不这样,我给你打一辆车,你先坐着回家吧,我把小乔送到医院去。”   “不用了,谢谢刘医生。”杜明舟面不改色把自己的话接下去,“我晕车,得去医院看看。”   刘杰:“……”   晕车都要去医院看,这有钱人活的真是精细啊。   乔广澜被押着去医院拍了片子,做了全身检查,果然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不过失了那么多的血,体虚倒是真的,体检中心的同事找不出问题,开了一堆营养品给他吃,又叮嘱乔广澜一定要放松心情,注意休息。   杜明舟说到做到,真的以晕车为理由跟着做了个体检,检查结果出来,他不看自己的,反而拿着乔广澜的体检报告从头到尾问了一遍,发现好像真的没事才作罢。   刘杰一脸“看吧,果然是受了情伤所以变成这个样子”,道:“你这回可千万别再回去找吴钦那个王八蛋了,晚上如果没有地方住,我先暂时送你去酒店订个房间吧。”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行,我忘了你一向不喜欢住酒店……这几天我爸妈来看我,我家也没有空余的房间,这样吧小乔,要不然你去老师那里住一晚上?我开车送你去。”   乔广澜道:“不用了,老师家那么远,你开车送我过去之后再自己回来就半夜了,酒店就酒店吧。”   杜明舟在旁边说:“这里离杜家老宅倒是挺近的,不如你跟我过去住一晚上,明天我送你回家。”   跟他又不算很熟,乔广澜原本不想去,刚要拒绝,忽然想起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杜家的老宅看一看,查找方济河受到诅咒的原因,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好,那就麻烦你了。”   杜家老宅和医院的距离非常近,乔广澜不喜欢闻车上的汽油味,索性就跟杜明舟一起走过去,一摞书暂时放到了医院。   两个人肩并肩走进夜色里,没有人说话,气氛却有种异样的和谐,这种相处比起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进步了多少。   杜明舟看乔广澜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在想方济河的事,还是在想着他那个旧情人吴钦,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打扰,只是在乔广澜的身边,顺着街道慢慢地走着。   杜明舟难得的没穿西服,换了一身黑色的普通休闲装,看上去甚至还多了几分稚气。这样子就像是一个刚刚加班完毕从公司里出来的、疲惫的年轻人,周围来来往往的车辆各自匆匆,每个人都为了生活奔波着,没有人去注意他。   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最起码,现在他可以期待一下未来。这样想着,心情也渐渐平静了许多,身边有轻轻的脚步声,杜明舟不自觉地翘起唇角,觉得内心很安宁。   他从出生开始就含着金汤匙,身份显赫,能力出众,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很少有这样静静缓步而行的时候,微凉的夜风打在脸上,滚烫翻涌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直到现在,他已经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算是完了。   虽然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不知道那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是他会想方设法吸引乔广澜的注意力,会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会因为他有爱人而愤怒,也会因为他的受伤心如刀绞,一切已经这么明显,不是喜欢是什么?   悬崖勒马早就来不及了,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就只是初见那一扶、一看,天上地下,恐怕他再也不可能去喜欢另外一个别的什么人了。   看见他生病,心里难受的恨不得取而代之,听见吴钦这个名字,觉得又酸又苦,接受不了他和别人在一起,虽然这很莫名其妙,但是也不可能回头了。   前面传来了一阵喇叭声,有辆不守规则的小轿车误开上了人行道,杜明舟连忙拉了乔广澜一把:“小心!”   乔广澜在琢磨方济河的事,还真没有注意车,被他拽开之后下意识地抬头冲杜明舟一笑,眼睛弯起来,像两个小月牙。   杜明舟在自己意识到之前,也已经不自觉地微笑了。   没什么可纠结的,对他的心意既然已经确定了,就要拼命对他好。   乔广澜躲开车,恰好看见路边有个卖玩偶的小摊子,他一眼就看见摊子上显眼的紫色,心念一动,凑过去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只紫色的毛绒小熊,长得和谢卓特别相似。   乔广澜扯了一下它的小胳膊,小熊没动,乔广澜不甘心地又掐了它一下。   杜明舟:“……”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小熊挨掐,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点疼得慌。   摊主可能是怕这个行为有些变态的小青年把还没卖出去的小熊弄坏了,赶紧招呼:“所有玩偶二十块钱一个了,除了熊仔,还有小狗,猫咪,鸭子……要是送女朋友又便宜又好看啊。”   乔广澜掏出二十块钱,把那只小紫熊给买了。   杜明舟半开玩笑地问:“送女朋友?”   扎心了,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刚刚变成单身狗,乔广澜没好气地把小熊装进兜里,回答他:“当女朋友。”   杜明舟惊讶地看看小熊,再看看他,一语双关:“这么小?”   乔广澜:“……”   他反应了好一会才从对方脸上欠揍的表情中领悟了话中深意,气的狠狠踹了杜明舟一脚。   真不怪他,实在是和这种人相处的话真的很难保持礼貌。   踹过之后,乔广澜迅速做好防御准备,没想到堂堂杜爷竟然没有还手,而是忍气吞声地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裤脚,直起身子,冲他笑笑。   乔广澜被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决定以后不踢他了。   他在杜家住了一晚上,半夜偷偷从房间里溜出来,把能看的能测的全都查了个遍,发现一切正常,一个老宅子,传了这么些年,竟然连一点阴气霉气都没有,虽说是好事,但这种正常几乎都要显得不正常了,就好像这里也住着什么法术大师一样。   他忙的口干舌燥。一回头看见冰箱旁边放着一罐啤酒,干脆拿起来一口气灌了下去,顺手将易拉罐捏扁,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   大厅里传来开门和细微的脚步声,乔广澜从厨房悄悄探出头,发现杜明舟出了房间,正在轻手轻脚地上楼。   杜家老宅是一幢三层的小楼,杜明舟的房间在第一层,给乔广澜安排的客房则在第二层,乔广澜不知道他上楼干什么,从厨房跳窗出去,顺着护栏嗖嗖嗖爬上二楼,翻进自己睡觉房间的窗户,掀开被子往床上一躺。   杜明舟轻手轻脚地进门,立刻感觉得房间里有一股冷冷的小夜风,他皱起眉,看见旁边的窗户半敞着,连忙走过去,帮乔广澜关的严严实实。   他进来到底是想干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乔广澜闭着眼睛装睡,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杜明舟走到床前,本来想给乔广澜掖掖被子,但是又怕惊醒他,走也舍不得,就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对方清俊的眉眼。   窗帘后面隐约透进来的星光下,那五官精致的仿佛用画笔一点点勾勒而成,原本想看一眼就走的念头忘到了脑后,身体却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越俯越低。   乔广澜闭着眼睛,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是可以感觉到杜明舟气息的接近,他有些发毛了,心说这家伙,不会是在施什么不为人知的巫术要害老子吧?   他刚想睁开眼睛,正上方那个人已经轻轻笑了,杜明舟温柔地摸了摸乔广澜的头发,轻声道:“在我这里睡不着觉吗?装睡很累的,快起来吧。”   乔广澜:“……”   他推开杜明舟,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装睡?”   杜明舟的目光从他嘴唇上一扫而过:“你呼吸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乔广澜含蓄地说:“对不起,喝光了你家最后一罐啤酒,以致于你没有酒喝半夜睡不着,非得跑我这里来闻味。明天赔你一箱行不行?我很穷,不能再多了。”   杜明舟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你在,什么酒都不需要了。”   乔广澜:“……”   他觉得挺有必要给自己算上一卦,为什么自从穿越之后,总是命犯这种骚里骚气的人呢?这个之前还会端架子,现在居然升级了,自动开发了扯淡技能,难道这是打击他的新方式?   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枕头边的小熊身上,突然有些发愣。 第39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杜明舟玩笑是玩笑, 虽然很想再和乔广澜多聊一会,但更放心不下的是他的身体, 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亲自端了杯热牛奶进来,递给他。   他道:“喝吧,热的, 可以暖和暖和。你刚才睡觉没关窗户,容易感冒,要把被子裹好。”   乔广澜看看杯子,发现牛奶被洒了三分之一,杯壁外侧还沾了一些, 显然端杯子的人没什么经验,一开始倒的太满。   杜明舟顺着他的目光看一眼, 脸上发热, 若无其事地抽张纸巾把杯子擦干净,又说:“喝了之后再睡一会,离天亮还早。”   乔广澜这回没说什么,道谢之后把牛奶喝了又去刷牙, 反正他喝了啤酒之后本来也是打算重新洗漱的。   走出洗手间之后,发现杜明舟还没离开,乔广澜疑惑挑眉。   杜明舟道:“……一个人,能睡好吧?”   乔广澜有礼貌地回答:“谢谢关心。我已经二十六了, 不是六岁,可以胜任独立睡觉这项工程。”   杜明舟凝视着他, 一笑,拿着牛奶杯站起身,出门之前又说:“明天早上带你去吃旁边街上新开的松枝包子,很好吃。你睡吧,晚安。”   乔广澜下意识地回答:“晚安。”   他忘了问杜明舟怎么知道他喜欢吃松枝包子,松枝包子真的很好吃。   如同杜明舟所说,这家新开的店店面虽然不大,但是格调优雅,环境也干净,热气腾腾的白色小包子只比象棋大上一点,底下铺了一层厚厚的松枝,被放在笼屉里端上来,清香盈鼻,光是看一看就让人觉得很香。   杜明舟给乔广澜倒了个醋碟递过去:“尝尝吧,这家的包子我觉得还不错。”   尝尝吧,看看我是不是也很体贴,很会照顾人,等知道我有多好之后,你就不会讨厌我了。   “嗯,谢谢。”   他的转变对两人的和谐相处起到了很大作用,乔广澜拿起筷子,笑了笑:“看着你西装革履地来包子铺吃包子,这种感觉还挺违和的。”   杜明舟展颜一笑,刚要说话,眼神忽然一凝,迅速从桌边站起来,挡在乔广澜身后。   与此同时,乔广澜也感觉到了身后的阴气,他转头一看,原来是正有一只浑身是血的女鬼手里拿着把刀从后面向自己走过来,脸色狰狞,眼睛里面全都是怨毒。   杜明舟是阴阳眼,自然也看见了,他扶着乔广澜的椅背,将他护的严严实实,警惕地看着那个女鬼。   这个举动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丝毫就没想过乔广澜抓鬼降妖这方面要比他厉害多了,根本不需要保护。   乔广澜的表情有点复杂,站起身把杜明舟拉回去坐下,包子铺没有雅间,邻近的几桌都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两个漂亮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乔广澜小声说:“你不用紧张,她生前丈夫家暴,不堪忍受之下用刀砍死了丈夫又自杀,这个形象只是由于生前执念,不是厉鬼,也不会害我们。”   周围的人见没什么意外发生,纷纷收回了目光。   果然如他所说,女鬼经过两个人桌前的时候,轻轻向乔广澜鞠了一躬,乔广澜用手指点在左眉上方,微微颔首作为还礼,女鬼又看了杜明舟一眼,就离开了。   杜明舟:“……”   他怎么觉得那个眼神,有点鄙视呢?   他没有把尴尬表现出来,从容地重新落座,风度翩翩吃了口包子,跟乔广澜说:“这么说,这女人还挺可怜的。不过你没事就好。”   乔广澜用筷子戳了戳旁边附送的小芹菜,没说话。   普通人遇到女鬼的反应一般都是逃跑才对,他没想到杜明舟会突然出来保护自己,看来他的真实性格并不像乔广澜一直以为的那样讨厌。   仔细想想,虽然一直斗嘴较劲,其实杜明舟已经帮过他好几回了。   这时候,邻桌有一个人从从桌子旁边站起来,大步走到乔广澜身边,伸手就捏住他的下巴,要把他的脸抬起来。   乔广澜反应快,一巴掌把那只手打开了,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居然是吴钦。   乔广澜:“你干嘛?”   杜明舟看他躲过去了,轻轻舒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把抬起来的一半身体重新坐回了椅子中,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神色颇为不善。   吴钦暂时没有心情注意他,他看着乔广澜,愤怒地说:“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回事?那么不给我面子,我还没说什么,你反而闹起脾气了!昨天晚上不回家,你跑哪里鬼混去了?”   乔广澜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慢悠悠地把目光投向刚刚吴钦离开的那张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个打扮入时的漂亮姑娘。   乔广澜道:“你在这里干什么,相亲吗?”   吴钦的话一顿,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这个世界里虽然同性成婚是合法合理的事,但是毕竟不能传宗接代,有一些保守的人还是接受不了。他的父母明明知道儿子只喜欢男人,还总是强迫他参加一些相亲,期望吴钦哪天可以突然开窍。   过去原主曾经委婉地表达过对这件事的不满,但吴钦却说他不懂得尊重自己的父母,依旧我行我素。   他前一天被乔广澜闹了一场,又在乔佳兴面前跌了份,好不容易哄好了乔佳兴,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夜里辗转反侧想的全都是以前和乔广澜相处的日子,也不知道这个原本脾气挺好的人最近突然抽什么疯,心里面觉得很不舒坦。   吴钦早就答应了相亲,本来和人约的是中午,好歹也给自己一点时间调整情绪,结果没想到人家对方小姑娘也挺奇葩,点名就想吃这家的包子。   包子铺只有早上开门,他也就只好无奈地跟来了,然而冤家路窄,正好碰上一夜未归的男友和一个男人一起吃饭,举止还很亲密。   吴钦愤愤地拉开椅子,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听见乔广澜的问题,皱了下眉,道:“我就是出来相个亲应付一下我妈,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瞎问什么?现在是我要跟你算账,你说,你昨天晚上没回家去哪里了?这男的是谁?你这几天到底闹什么闹?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怪我收拾你!”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头快要点到杜明舟的鼻尖上。   乔广澜剔着眉,像看傻子一样扫了他一眼,心里默默酝酿着恶毒的话,这人实在是太欠骂了!   “既然吴先生问了,那就容我自我介绍一下。”   杜明舟忽然在桌子下面轻柔地拍了下乔广澜的手,乔广澜一愣,他已经把话题接过去了:“我姓杜,是乔医生的朋友。”   杜明舟向后靠了靠,选了个舒服的坐姿,普普通通的椅子被他这样倚着,就好像王座御辇一样,贵气逼人。   “二位的事情,我也听出来了一些。别的我没有资格说,不过乔医生既然已经跟你分手了,你还要在这里管头管脚,纠缠不休,真的很打扰别人啊。令堂让你跟女人相亲,就没有教过你,什么是教养吗?”   吴钦:“……”   “你、你、你,”他气的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说什么,“我们两个分不分手都和你没关系,你多管别人的闲事,你就很有教养了?”   杜明舟站起来,他的身高有1.87m左右,虽然身形不算魁梧,但居高临下地俯视别人时显得很有压迫感。   吴钦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靠,杜明舟已经一脚把他的椅子踹翻了,吴钦咕咚一声坐到了地上。   杜明舟从桌上拿起自己掺了辣椒的醋碟,连带着上面被咬过一口的包子,风度翩翩地扣到了他的脸上。   乔广澜看的目瞪口呆,手上的筷子“啪”地一下落在桌子上,他也忘了捡,眼睁睁看着醋和包子里露出来的汤顺着吴钦的下巴和盘子沿流了下来。   他有点想看吴钦现在是什么表情,可惜吴钦一直在挣扎,杜明舟却没撒手。   他一只手按着盘子,一只手去拍吴钦的肩膀,含着微笑说:“你这样的人渣,坐在我的桌子旁边,影响我吃饭的胃口,你说什么当然和我有关。而且,虽然之前没有和阿澜说,但是他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博学能干的人,你眼瞎不珍惜我珍惜,现在我正式开始追求他。”   杜明舟加重手上的力道:“所以你当着我的面为难我的心上人,你很厉害啊。”   乔广澜刚从桌上捡起来的筷子又掉到地上了。   他低头看看筷子,又抬头看看连眼角都不斜自己一下的杜明舟,有点怀疑人生。   杜明舟耳根子有点发热,活了二十来年,跟人表白这他还是头一回,心里紧张的要命。为了不让乔广澜看出自己的不自然,他硬是连头都不敢抬,眼睛只是看着吴钦。   “请问是杜爷吗?您这是……”   一个年轻的女声传来,乔广澜回头,发现刚才和吴钦一起坐着的姑娘也过来了。   他们本来在吃饭,一开始吴钦说碰到了朋友要来说话,两桌相距较远,说了什么也听不清,她就没太当回事,直到桌上的包子吃完了,才有心情找找相亲对象在哪里,结果没想到看见了大名鼎鼎的杜爷正在亲自打人。   杜明舟不认识这女孩,也没当回事,认识他但是他不认识的人可多了去了。倒是乔广澜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觉得怪跌份的,说了句:“行了吧?”   杜明舟言听计从,把碟子拿开了,那半个包子掉在了吴钦的裤子上,他被百年老店的“秘制朝天椒”呛得涕泪交流,也顾不上包子和裤子,忙不迭地伸手在桌子上面乱摸纸巾。   姑娘看看杜明舟,又看看吴钦,皱了下眉头,还是抽了几张纸巾递到了他手里。   吴钦连忙接过纸巾按在眼睛上,另一只手朝着那个方向就抓:“乔广澜,是不是你?”   他身上连油带醋向下滴,还要伸手抓人家,实在是有点恶心,那姑娘生怕油蹭到自己的大衣上,连忙向后躲,结果鞋跟一滑,直接仰过去了。   她吓得尖叫一声,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同情心泛滥了!   正觉得自己要完蛋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腰,扶着她站稳了之后立刻松开了,显然这双手的主人很有君子之风,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死不放开一双咸猪手,用色眯眯的眼神来个深情对望。   就一个动作,那个小姑娘立刻对这人心生好感,结果一回头,她不由惊艳了一下。   扶了她一下的是个漂亮的过分的男人,眉眼如黛,唇红齿白,整个人的五官极艳丽又极英气,好像曾经被人精心描画过。   他笑了笑,小姑娘心里狂喊:卧槽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死了!   杜明舟心里直泛酸,只是刚刚表白过后还很紧张,没名没分的,他可不敢插嘴显得自己太多事,惹乔广澜讨厌,只好移开目光,眼不见心不烦。   乔广澜看她瞪着自己,以为是为吴钦打抱不平,通过刚才递纸巾的事,他对这姑娘的印象还不错,于是解释了一下起因经过,又顺口多说了一句:“这位小姐,其实稍微等一等,或许你会遇到更好的姻缘,相亲的好时机在明年三月,现在可以不用太着急。”   “我知道了。”小姑娘没太注意他话中的深意,鄙视地看了吴钦一眼,“这样的人渣遇到多了我也很容易吃不下饭。”   她又有点舍不得地看看乔广澜——反正以后估计没什么交集,看一眼少一眼:“如果再相亲的话,我更想遇到你这样的。”   杜明舟忍无可忍,认真地说:“放宽心吧,今天不算你相亲,你是来吃包子的,现在已经吃完了,所以早点回家,别让父母担心。”   “……哦,知道了。杜爷,再见。”   重点在早点回家,我明白了。   “再见。”   吴钦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震惊地说:“你……不,您、您是杜爷?!”   他家里是做生意的,虽然有点小钱,但跟杜家是半点没法比,更没见过杜明舟。因为平时敢直呼其名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他又根本没想过乔广澜能和这种大人物有什么关系,所以压根就没往那个方面去琢磨,现在才反应过来,立刻从座位上直挺挺站了起来。   杜明舟道:“不,不用站了。你现在知道已经晚了,你得罪我了。你完了。”   吴钦:“……”   乔广澜捂了下脸,不忍直视道:“好了,咱们走吧。”   杜明舟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点了点头,刚要招手,乔广澜说:“账我已经结了。”   杜明舟一愣:“你……”   乔广澜道:“你为了帮我撑场子撒了个大谎,都牺牲名声了,我当然谢谢你,我买单。”   杜明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只好沉默着苦笑了一下,拳头在口袋里缩紧。   乔广澜对他的反应有点奇怪,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不是说真的吧?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他跟杜明舟才认识几天而已,感情再怎么迅猛发展,应该也到不了这个份上。   杜明舟看出了他的想法,嘴角微微弯起,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么大的人情,一顿包子恐怕不够。”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杜明舟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不是根本没有考虑过与自己之间的可能性,乔广澜不会一点都不把他的话往那个方面去想,他压下心里的情绪,告诉自己,时机不到,再耐心一点吧。   乔广澜听见他的回答,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爽快地说:“好啊,下回有机会请你吃好的。”   杜明舟心里有点难过,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打算回家了吗?”   乔广澜:“是啊,你不用送了。昨晚叨扰。”   杜明舟犹豫了一下,暂时抛开失落,问起另一件更加让他不放心的事情:“等一下……虽然体检报告没有任何异常,但你昨天到底还是刚刚吐了血……真的没事吗?”   乔广澜道:“昨天我就是一时有点不对劲,上火。你看我现在能吃能睡,像不像有事的样子?”   倒也的确是不像,更何况昨晚杜明舟已经把那份体检报告默默研究了十来遍,乔广澜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一切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他心存疑虑,但也没办法当连体婴,只能叮嘱几句,然后恋恋不舍地放人。 第40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乔广澜回到了原主父母的家里。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登门, 原主的父母亲分别名叫乔波和张芳。   门是乔波打开的,他看见长子回来了似乎显得十分高兴, 把他拉进了门, 转身去喊妻子:“张芳,看看谁来了!”   张芳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菜, 嘟嘟囔囔:“一天到晚不知道干活,就知道瞎嚷嚷,谁来了就来了呗……”   她边说边走出来,见到乔广澜也笑了:“呦,是广澜回来了。还提了这么多东西!”   乔广澜笑了笑, 把东西放在客厅一角:“爸,妈。”   虽然只见了一面, 但是他好像觉得这两个人对待自己虽然热情, 但是这热情却总有种客套的感觉,并不是很亲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   不过原主不像弟弟,从小没有跟在父母身边长大, 会生分也是正常的,起码目前为止,他没有在这两个人身上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乔广澜道:“我最近打算回家住一阵,妈, 还有我地方吧?”   张芳正在看乔广澜带回来的东西,听到他问话, 手上的动作一停,稍加犹豫才道:“嗯……好呀。”   乔广澜那句“有我地方吧”本来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看张芳的意思,还好像是真的不方便了,他眼珠一转,试探着说:“没有的话就算了,我出去住也行。”   回都回来了,又怎么好让大儿子出去住,张芳连忙说:“也不是……也不是没有,就是佳兴也回来了,说他的房间有点冷,又住了你那屋。不然你就去佳兴的房间住吧,你弟弟怕冷。”   乔广澜听她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乔佳兴冬天怕冷要睡阳面,夏天怕热要睡阴面,他和原主的房间朝向不同,两个季节就都要跟哥哥轮换着睡,原主性格温顺,本着让着弟弟的原则也就忍了,张芳那个“又”字用的也挺恰当的。   这估计也是他从家里面搬出来的一个原因吧,毕竟半年折腾一次,谁都有点受不了。   这事实在奇葩,乔广澜还没说什么,乔波的脸上反倒有些挂不住了,呵斥妻子道:“哪那么多事?家里面还能热死他冻死他不成?就你总惯着乔佳兴,看看都把他惯成了什么样子?!广澜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叫他挪出来。”   “难道孩子是我一个人惯出来的?佳兴还小,身体又不好,趁他哥哥不在家住一下房间怎么了?他又不知道广澜会回来……”   说到后面,张芳的声音逐渐小了,刚才一时嘴快,现在意识到乔广澜就在旁边,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尴尬地打住了后面的话。   的确,这样对于大儿子来说是有点不公平,但是乔广澜从小不跟着他们一起长大,性格又不像乔佳兴那么讨喜,乔氏夫妻已经尽量注意不要忽视他,可这种事本来就是越注意越刻意,根本无法避免,说到底遇到任何事情,心里还是会无意识地向着乔佳兴。   乔广澜若无其事地说:“啊,没事。那我就住另一间吧。乔佳兴在家?”   乔波为了缓解尴尬,立刻把话接上了:“是啊,他在房间里,应该没听见咱们说话,等会吃饭了那小子就出来了。你先歇一会,让你妈再多给你炒几个菜。”   乔广澜道:“好嘞。”   他提着包回房间,觉得原主挺可怜,身上带着他乔大师英明神武的魂魄还能混这么惨,这得倒霉到什么样子啊。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上就剩了个床板,乔广澜想了一会,记起来过去原主的房间里应该还有干净的被褥,于是走到乔佳兴的屋子门口,敲了敲门。   没人搭理他。   乔家就是普通的三室一厅,也不是什么复式结构,按理说刚才乔广澜回家的时候他就能听见了,现在还没有应答,难道是在睡觉?   老子也想睡觉啊!   乔广澜加重力气,又敲了敲门,这一回房门直接自己打开了。   乔广澜犹豫了一下,干脆就进去了。   这个房间的确是比他刚才的那个屋子暖和一些,上午的阳光洒在床上,明亮又温暖,但床上却没有人。一边卫生间的门半敞着,里面传来水声和震耳欲聋的歌声。   怪不得这么半天都没反应,原来在洗澡。既然他听不见,乔广澜也就不跟他说话了,直接路过卫生间去拿自己的被子。   正好里面传出来一句震耳欲聋的“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他下意识地向门里面一瞥,漫不经心地刚要移开目光,忽然又一下子转头看过去。   由于卫生间的门一直开着,里面没有什么白色的水雾,乔佳兴正侧对着门口弯腰往腿上泼水,这样的角度,乔广澜正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大腿内侧,赫然有一个叶子形状的印记!   热水哗哗地流过皮肤,印记并没有因为冲刷而淡去痕迹,乔广澜迅速从裤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刚刚弄到的牛眼泪,他沾了几滴往眼睛上一抹,再次仔细看去,只见那个标记上浮出淡淡的红光,绝对就是诅咒留下的痕迹。   难道害方济河的人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管为什么,先灭了他再说,时机稍纵即逝!   乔广澜和路珩并称风水界未来之星,但两个未来的一派之主行事风格非常不同,如果是性格谨慎缜密的路珩在这里,肯定要分析一下印记的真假,调查调查乔佳兴这样做的原因,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再一击毙命。   失手,在他那里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乔广澜却完全不同,他信奉的是甭说别的,撸起袖子就是干,错了再说错了的,哪个犊子敢阴他,那也得先打得过再说!   于是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冲击了卫生间里,直接关掉了乔佳兴的喷头。   乔佳兴吓的惊呼一声,转过头才看见抓住自己的乔广澜,整个人都愣了,手机里放的歌又换了一首,变成了《那一夜》。   “那一夜,我伤害了你……”   乔佳兴:“……”   乔广澜不和他废话,直接用手指在他肚脐上一寸处水分穴,脐下四寸处中脘穴之间一划,低声念道:“山天大畜,雷天大壮,火天大有!诅恶尽去,咒印立除,疾!”   乔佳兴没听清楚他嘴里在嘟囔什么,就是在乔广澜手指划过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肚子上就像被刀割了一道口子那样,火辣辣的疼,他受不了了,拼命挣扎,大声说:“你干什么呢,你快放开我!你他妈精神病吗?”   竟然没有晕倒,腿上的痕迹也没消失!   乔广澜愕然,猛地把乔佳兴推到墙上按住,喝道:“你别动!”   他的位置卡的很准,把乔佳兴挤到淋浴器和墙壁中间的夹缝那里,一点也动不了,乔广澜直接上手,弯着腰摸了摸他腿上的痕迹。   没有消退,但是正在发烫,而且皮肤有点凸,好像是要掉落,又被什么冥冥中的力量阻止着一样。那么这是不是代表着,乔佳兴只是一个表面上的傀儡,而真正定下诅咒的,肯定是和他有来往的人?   会是谁呢,乔氏夫妻?吴钦?不,都不像,他们没有这个智商。   乔广澜若有所思地松开手,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抬眼一看:“……”   乔佳兴硬了。   得了,什么也不用怀疑了,就冲这个时候还有如此良好的心态,这事他也多半不知情。   对上乔佳兴似乎要杀人的目光,乔广澜举着手退后两步:“不摸了不摸了,你先冷静冷静,我出去。”   卫生间的门一下子被甩上了。   乔广澜出去之后没走,就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用湿纸巾把自己的手擦到第五遍的时候,乔佳兴冷静好了,穿好衣服走出来,张嘴就是火药味:“你有病吧?”   乔广澜不怪他,这事放谁身上谁都要急眼。   他早就想好了说辞,直截了当地问:“你腿上那个红印子,是什么东西,怎么弄的?”   刚才乔广澜的举动比较异常,乔佳兴当然也自己看过自己的大腿了,他听见乔广澜还在执着于这个问题,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的怒色隐去,得意地笑了笑:“我不信你刚才没看出来,既然心里有数了,还反复问个什么劲?当然就是你想的那样。”   所以说还是他诅咒了方济河?不是吧,被揭穿了还这么高兴,脑袋有病吗?   乔广澜一顿:“我想的什么样?”   乔佳兴得意洋洋地坐在床上,用毛巾擦头发:“我知道,从上次见面你就一直在怀疑我跟吴钦哥之间有事。没错,你都猜对了,我腿上的那几处牙印都是他咬的。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昨天打我,他又怎么会对我有愧疚呢?”   乔广澜:“……”   妈的,扫兴。   乔佳兴道:“心里很失落吗?那我就放心了,从小你就学习好,又懂事,长得也好看,但是你看看,这有什么用?到头来爸妈最疼的也是我,你男朋友喜欢的也是我,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改变不了。”   乔广澜一脸晦气:“不是,你卖了半天关子,就跟我说这么个破事?被人咬了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你又不是烤乳猪!”   乔佳兴得意的笑容一僵,乔广澜自己嘀咕了一句:“他居然还以为是个牙印,别他妈是个傻子吧。”   乔佳兴:“……”   乔广澜浪费了半天时间,就问出了这么点破事并且证明了乔佳兴确实是个大傻子,觉得感情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生气地抱着被子走了。   乔佳兴:“……”   乔广澜回到房间把床铺好,就吃中午饭了,他走出去,张芳让他收拾桌子端菜,乔波去叫乔佳兴吃饭。   张芳道:“今天菜多,摆好了再叫佳兴,让他多睡一会。这孩子昨天晚上在外面住的,肯定没休息好。”   乔广澜没说话,把饭菜摆好之后,直接坐下就吃,张芳嗔怪:“你这孩子,也不等等我们。你弟弟爱吃螃蟹,多给他留点啊。”   乔广澜舀出一勺蟹黄:“我也爱吃,所以才买。”   张芳:“……”   父母的偏心总是这样,虽然并非刻意,但是不经心时表现出来的态度才更加伤人,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又有点过了,尴尬地掠了下头发,去敲乔佳兴卧室的门。   乔佳兴从房间里走出来,有点一瘸一拐的,乔波道:“你这是怎么了?”   乔佳兴笑眯眯看着乔广澜,故意停顿一下,没看见乔广澜露出心虚的表情,有点失望:“没事,睡觉的时候压麻了。”   他倒想说是乔广澜打的,但是这么一来,如果乔广澜被逼急了,很有可能把他和吴钦的关系抖搂出来,乔佳兴觉得父母应该舍不得怎么责怪自己,但是会磨磨叨叨的,太烦。   乔广澜头也不抬:“你都睡醒半天了,又洗了个澡,还觉得腿麻,那说明身体机能不好,容易突发心脏病脑溢血,平时多做好事积点德吧,别一不小心死了啊。”   乔佳兴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偏偏乔父乔母都有点迷信,原主平时的性格又不强硬,他们没听出来乔广澜话里带刺,居然还附和:“你哥在医院上班,他说的肯定有道理,佳兴,你注意注意。”   乔佳兴有苦不知道从何说起,愤愤地坐下吃饭。   乔广澜因为之前的伤被排了好几个休班,在家里好吃懒做地歇了几天,乔佳兴放寒假,也一直没出门,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好像他腿上的那个痕迹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牙印而已。   乔广澜偷偷在他的身上放了一个驱邪符,这样只要有什么阴气重的东西接近乔佳兴,他就可以感应到了,不过几天过去了,依旧平平静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恢复工作之后第一个班是夜班,乔广澜换上白大褂之后往监护室走,路上碰见好几个小护士推着一张空床,打头的那个看了他一眼,脸上立刻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一边推着床让路,一边悄悄地跟另外几个同伴讲:“快看,那就是乔医生。”   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是新转科到这里的实习生,来的不巧,正好赶上“艳名远扬”的乔医生休班,今天可算是见到了,连忙一同向他行注目礼。   乔广澜的手抄在大衣兜里,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看上去非常假正经,实际上心里面痒痒的,特别想跟她们开两句玩笑。   几个小护士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偷偷讨论。   “我之前还奇怪为什么走到哪都能听人提乔医生,今天一看算是明白了,乔医生真的好帅啊。”   “人家还是海归呢!要不是知道他用不着靠脸吃饭,我都要怀疑乔医生是不是整容了,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啊……”   “还有眼睫毛,又长又翘,比我打了睫毛膏还要好看。”   乔广澜没听见后面的话,他好几天没有上班,刚到就被安排了一台手术,忙的不可开交。他原本对于这方面一窍不通,幸亏原主专业水平过硬,几个小时的搭桥手术完成的挺顺利,只是在最后缝合伤口时发生了意外。   “病人大出血,快把消毒纱布和绷带拿过来!”   乔广澜怕抢救晚了耽误时机,趁人不注意,单手比了两个手势,食指在伤口处轻轻划过,指尖一簇微弱的荧光一闪即逝。   护士拿着纱布递过来,发现血已经止住了:“……”   乔广澜淡定地拿着毛巾擦手:“病人身体素质不错。”   护士看看病床上瘦弱的女人,木然点了点头——一定是她今天睁眼睛的方式不对。   乔广澜出了手术室之后就没什么事了,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他在值班室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床头上摆了一排毛绒小熊,式样和前几天晚上在地摊上买的一样,就是那个颜色……   红的、绿的、紫的、蓝的……彩虹一样坐成一排,没有一个是正常熊样,乍一看好像妖怪开会。   “……”   乔广澜用两根手指拎起一只小红熊头顶上的一撮毛,凑近自己的脸,跟它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睛对视了一会,轻轻一晃,把它撇回了床上。   他起床洗了把手和脸,确定一下自己确实已经睡醒了,甩着水出来时正好碰上护士小段,笑着点了点头打招呼。   小段停下脚步:“乔医生,正好,刚才有人来找你,看你在值班室睡觉就没叫醒你,现在去前厅了。”   乔广澜看到熊后已经隐约猜出来是谁,道了谢就过去了。 第41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前厅值班的两名护士正在吃豆乳盒子, 见到乔广澜脸上一红,连忙擦擦嘴边的奶油, 跟他打了个招呼:“乔医生, 谢谢你的夜宵,这个牌子的豆乳盒子真好吃啊。”   乔广澜一脸莫名:“我的?”   护士还以为他在问自己的那份在哪里,向着前厅另一侧的书报栏一指:“不是你让你朋友买的吗?他还没走, 乔医生,你的那份是不是还被他拿着啊。”   乔广澜扭头一看,见到了杜明舟的背影。   他踱到对方身后,以手握拳地在唇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杜明舟转身, 在看到乔广澜那一刻,眼睛亮了起来。   乔广澜掏钱包, 一本正经地问:“一排熊精再加上一个科室的甜点, 多少钱?”   杜明舟被他说的直笑:“你刚才刷了一下脸,已经结清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乔广澜,却不是护士们吃的豆乳盒子,而是一杯热豆浆和一小块蛋糕, 豆浆的吸管已经插上了。   杜明舟道:“现在的温度正好,这都九点多了,你还没吃早饭吧,先拿这个垫垫。”   乔广澜笑起来:“谢谢你, 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杜明舟笑而不语。   经过上一次收拾吴钦的事,乔广澜对他的感觉好了很多, 放松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喝口豆浆又问:“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难道是方少又不舒服了?”   杜明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含血道:“嗯,的确是为了方济河过来的……昨天他又开始说胸闷气短,头晕眼花,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发烧了,我想问问,这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乔广澜感慨道:“你对你家人真上心。”   打个电话或者派手下就可以做的事情,非得亲自来跑一趟,没想到杜明舟对方济河的病情这么担忧,凭着在晋江浸淫多年的丰富想象力,乔广澜突然脑补出来一段不伦之恋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霸道总裁杜明舟暗恋自己纨绔败家子表弟多年,一直表面冷漠,内心火热,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虽然对待他管教严厉,其实只是想借管教的名义不让他跟别的女人有接触,直到方济河一病不起,杜明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   嗯嗯,照这趋势下去,该表白了,要是没有英明神武的乔大师来干预,估计这故事就要有个凄美的结局。但现在他身为绝世高人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当然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杜明舟突然觉得乔广澜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同情中夹杂着……丝丝兴奋?   ……他怎么了?   杜明舟默默退了一小步。   乔广澜从自己的幻想中回到了现实世界,安慰杜明舟:“你放心吧,发烧不是什么大毛病,他现在抵抗力弱,这也是正常的,吃药睡觉就行了。”   杜明舟:“……我也这么想。”   他声音小,乔广澜没听清:“嗯?”   杜明舟道:“没什么……对了,你下班了吗?不如咱们中午一起去吃饭吧。”   乔广澜道:“呃,我还没写交班表和病历,大概还得一个小时左右。你别等我了,先去吃饭吧。”   杜明舟立刻道:“太好了,我也还想去找你们李主任拿方济河的病历表再研究一下,这样咱们时间就不冲突了,出去之后正好吃中午饭。”   果然。   乔广澜了然道:“这样啊,那好。”   杜明舟:“……”总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   乔广澜交完班,又在病房转悠了一圈,确定自己的病人没问题了,就和杜明舟一起去吃饭,结果刚刚坐上车,他的手机又响了。   杜明舟脸色一黑,即使上次已经狠狠收拾过吴钦了,他还是对那个在乔广澜手机里备注为“我的爱人”的号码很是抵触,连带着听见这个铃声都很有阴影。   好在乔广澜看了一眼屏幕,跟杜明舟说:“我妈。”   他接了电话,是张芳让他中午回家吃饭。   杜明舟竖起一只耳朵,听见乔广澜道:“妈,你们吃吧,我和朋友出去……哦,那也好,我问问他。”   他转向杜明舟,脸上还带着些微奇怪的神色:“我妈让我问你,要不要去我家一起吃?”   杜明舟心里一阵紧张,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瞟了自己一眼——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他保持一副淡定的口吻:“好啊,那就打扰了。”   乔广澜点点头,示意杜明舟调头往右拐,对电话里说:“嗯,那我们这就回去。”   他说完之后,听见电话那头乔佳兴冲着张芳嚷道:“叫他在楼下的熟食店买只烧鸡回来,我想吃烧鸡!”   乔广澜:“……”吃你妹。   他挂了电话之后,发现杜明舟已经把车子停下来了。   乔广澜道:“你找不到路了吗?”   和上一次前呼后拥的出场不同,杜明舟这回没有带人,自己亲自充当司机。他摇了摇头,指着前面的超市:“叔叔阿姨喜欢吃什么?你陪我去买点东西。”   乔广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叔叔阿姨”指的是自己的爹妈,哭笑不得:“没什么喜欢吃的,你什么都不用买!”   杜明舟别的事情都对他百依百顺,但是关系到自己给未来岳父岳母是否能留下好印象,他还是非常谨慎的,硬是拉着乔广澜下车,买了一堆营养品出来,放到了后备箱里。   乔广澜拦不住,颇为无奈:“我家又不是什么皇宫禁地,不需要贿赂就能进去,你不用这么客气。”   杜明舟道:“总不能失礼。”   乔广澜苦笑:“我就是怕你后悔。”   他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心里就有点纳闷,原主从小就在学校寄宿,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立生活,在那个家里,他的地位从来都可有可无。   根据自己的记忆,原主的父母平时打电话叫他吃饭,顶多就是例行公事地问一句,原主回答回去还是不回去都不是很要紧的事。乔家家境一般,他们也不是什么热情好客的人,这回居然让他把杜明舟也给带回家,真不像他们的作风。   所以其中肯定有诈。   杜明舟不明白乔广澜的意思,直到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少男心到了乔家之后,他才很快领悟到,其实自己的确是大可以放松一些——反正也没人care。   乔父乔母对他居然拎来了这么多的东西惊讶了一下,说了两句客气话,乔广澜简单介绍了他是“杜先生”,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双方会晤就已经结束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乔广澜在楼下买的那只鸡上面,张罗给乔佳兴从食品袋拿出来摆在桌上,于是杜爷含恨输给了一只没毛的烧鸡。   他是独生子女,父母去世之前受尽宠爱,没有尝过被冷落的滋味,心里又把乔广澜看做天底下最讨人喜欢的人,理所当然地觉得他的父母一定十分疼爱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在乔广澜家里两个孩子中,他是受到忽视的那一个。   杜明舟想起乔广澜刚才的苦笑,心中微微一痛,立刻对面前的三个人产生了反感。   不过毕竟是乔广澜的亲人,该有的礼貌还是要保持的,杜明舟脸上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坐在了乔广澜身边。   因为有外人在,饭桌上的气氛多了一些拘束,几个人默默吃饭,张芳自然而然地把两条鸡腿都夹到了乔佳兴碗里。   乔佳兴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吃了,咳嗽一声,着急地向父母使眼色。   乔波夹菜的手一顿,喝了口啤酒,没有说话。   张芳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丈夫一脚,乔波这才道:“广澜,今天是爸爸想跟你商量一个事。”   他们三个人刚才的那番小动作虽然不明显,但乔广澜和杜明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乔广澜早就觉得他们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淡淡道:“什么事?”   乔波道:“爸妈想跟你借一点钱,就借半年,等爸的股票卖出去就还你。”   他一个大老爷们,要跟儿子说这样的话,还当着外人的面,也觉得很丢人,只是拗不过老婆和小儿子的纠缠,干巴巴地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乔广澜道:“爸,看您这话说的,您要借多少钱啊?”   乔波下意识地看了乔佳兴一眼,又把目光挪开:“三十万吧。”   乔广澜笑了笑,乔波说的这个数,还真的是对他的能力估计的刚刚好——医院一向工作累工资高,原主学历高,但目前是在职博士,学费都是自己交的,他工作两年,再加上过去上学时打工挣的,存款差不多有二十七八万。   原主逢年过节原本也会给父母一些钱,这些钱又不是自己的,等他离开这个世界迟早要到原主的家人手里,乔广澜倒也无所谓。不过看刚才乔佳兴的反应,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应该是商量过什么,如果需要钱的人并非乔波和张芳,那就得问清楚点了。   乔广澜道:“这么多钱,爸,你要干什么用?”   家里总共就四个人,父母和弟弟背着他商量怎么冲他要钱,这种感觉可想而知有多不好受,乔广澜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是笑着的,旁边的杜明舟却一下子把脸沉了下来。   乔波刚要回答,就被儿子带来的那个朋友盯了一眼,对方的眼神让他觉得脸皮发热,羞愧不已,到了嘴边的话卡住,没说出来。   张芳已经受够了丈夫的吭哧瘪肚,把话题接了过来:“广澜,是这样的,最近丽景家园那一片的楼房开盘了,第一期如果付全款的话,合着才8000块钱一平,那地方的房子这个价太便宜了,爸妈想凑钱给佳兴买一套房子,他以后找女朋友也好找。这个放着以后要升值的呀。”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把杜明舟叫到家里来一起吃这顿饭。   乔广澜记得乔佳兴在前几天曾经提过要跟自己借钱的事情,但他花钱一向大手大脚,过去就总是跟原主“借”钱,从来没有一次还上的,乔广澜本来就烦他,就没答应。   这回肯定是乔佳兴趁他不在的时候跟父母告状,说大哥不肯给自己钱,撺掇父母帮着自己要。而乔波和张芳跟乔广澜的关系也不是十分融洽,生怕他拒绝,特意准备了鸿门宴,又看见儿子有个朋友在,正好就请到家里来了。   这样一来,看见父母当着朋友的面可怜兮兮跟自己“借”钱,一般人就算是为了名声和面子也不会拒绝,他们其实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来逼乔广澜答应,实在是……让人膈应。   张芳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套房子的好处,乔广澜已经截口打断了她的话:“妈,我没有那么多钱。”   他从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知道这对夫妻偏心了,平时之所以比较容忍,是因为乔广澜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对方什么态度他都无所谓。但是这回他们的行为实在恶心,难免让人心生不快。   张芳听了他的话,立刻道:“那你有多少?”   乔广澜实话实说:“二十七万。”   张芳道:“那也行。能的话就跟同事借借,不能就先给我这些,我和你爸那里也攒了些钱,到时候爸妈给你算利息……”   乔广澜懒洋洋地说:“妈,听您这么说,我也觉得那房子挺好的。”   乔佳兴在一边听着,刚刚露出笑容,就听见哥哥又说:“所以我也想买一套,不能借你们钱了,对不起啊。”   乔佳兴立刻着急了:“你买房子有什么用!我有女朋友了,我没有房子拿什么和人家结婚?反正你找的是个男的,你住他们家房子不就行了?”   前几天不是还在勾引吴钦吗?这么快就有女朋友了。   乔广澜没有跟他掰扯这件事——反正就算告诉父母他找的“那个男的”已经被乔佳兴搅散了,也没人会向着自己的。   乔佳兴道:“再说了,你在医院挣那么多钱,借我点怎么了,你很快就能再挣回来……”   他说到这里,乔广澜忽然“啪”一下把手里的筷子拍到了桌上,抬眼瞪着他。   乔佳兴吓得一哆嗦,突然不敢说话了。   乔广澜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饭菜,淡淡道:“一桌菜要花三十万,这顿饭我吃不起,走了。”   张芳没想到乔广澜会这么直接地闹起来,看了眼杜明舟,觉得很丢人,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我和你爸把你养这么大,跟你借点钱怎么了,用得着这么气冲冲的吗?你朋友还在一边看着呢,你也不嫌丢人,怪不得从小到大都没有你弟弟招人喜欢,白眼狼一个……”   乔广澜道:“你觉得我白眼狼我也没办法,这不都是遗传么。”   “我看你就是欠抽!”张芳被他气得不轻,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杜明舟反应敏捷,一把把乔广澜拽到自己身后,抬臂一挡,张芳这巴掌扇到了他胳膊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房间里有点热,杜明舟吃饭的时候已经把衣袖卷起来了,乔广澜瞥见他胳膊上红了一片,显然这一下打的不清。   “你是长辈,你要打要骂,我们不能还手。”   杜明舟淡淡地说:“不过阿澜没有不招人喜欢,他在外面很受欢迎,人缘特别好,我就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倒是这位乔佳兴老弟,跟自己的哥哥说话大呼小叫,吃饭的时候恨不得把喜欢的都夹到自己碗里,很没有教养,以后不会有好下场。叔叔阿姨太偏心了,只把阿澜教育的这么好,怎么就没管管他。”   乔佳兴气急败坏,一下子站起来:“你——”   杜明舟挥开他的手:“几位能让我沾个光,也有幸尝几口三十万的筵席,说到底不过就是缺个见证人。那我就说句公道话——我看阿澜不借钱没什么不对,换成是我也不借,不是有没有的问题,就是觉得你们不要脸。”   乔广澜看见张芳和乔佳兴难看的脸色,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难得围观一次战友怼人,杜明舟的话实在是又毒又损,偏生还笑里藏刀,让人反驳都没有办法反驳,弄得乔广澜明明知道这会就应该闭嘴装孙子,最后还是破功了。   他这一笑简直是火上浇油,张芳气的声音都变了:“别人说我,你还在旁边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妈?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这个家你不愿意住就滚!”   乔广澜拎起外套:“嗯,再见。” 第42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乔佳兴道:“等一下!”   乔广澜回头看他, 乔佳兴深吸口气:“大哥,我知道你不想买房子, 反正钱放着也是放着, 你就借我吧!刚才算我不对,对不起。”   看来那套房子乔佳兴真的是很想要啊,居然可以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他说话。   乔广澜说:“道歉接受, 钱不借。”   乔佳兴:“……乔广澜,我连对不起都说了,你还想怎么样?你……”   “阿澜!”   杜明舟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压下乔佳兴的话,他把手搭在乔广澜的肩膀上, “咱们走。”   乔佳兴看着乔广澜往外走,抬腿就要追上去, 被乔波拦住了。   他的声音里有怒气:“好了!你们不要闹了!让人看了笑话, 成什么样子?佳兴,你哥哥借不借给你那都是你哥哥的钱,不要惦记了!张芳,你看看你把他给惯的!今天丢人丢的还不够吗?”   张芳又是惭愧又是尴尬:“说得好像就我一个人惯着他是的, 你没惯啊?再说了,我是想着广澜反正已经有一个男朋友了,又不需要娶妻,给他买房子当然不如给佳兴买, 咱们不是说了还他钱吗……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现在30万他都不愿意给, 真是不孝。”   乔佳兴眼看到手的钱就这么没了,心里对张芳充满了埋怨,听她还在这里磨磨叨叨,更是说不出的心烦,猛地吼了一句:“好了!别再叨叨了,你烦不烦?现在你把他气走了,怎么办,这钱你给我赔!”   他从小就是家里一霸,经常对父母呼来喝去的,张芳吓了一跳,倒也没生气,就是说:“行了,你别急,这事是妈不好,咱们不找你哥,妈给你想办法。”   乔佳兴没好气地说:“你能有什么办法?”   张芳说:“丽景家园的房子好是好,但是跟别的地方比起来还是稍微贵了些,爸妈自己凑不了这么多的钱,这样吧,咱们换一家,咱们买新一代A区的房子好不好?”   乔佳兴觉得自己都快要气炸了:“你不是在逗我吧!新一代A区那是什么破房子,能跟丽景家园比吗?要住你自己滚去住,我可不去!”   “乔佳兴!”   乔波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刚才那个人说的没错,我真后悔没教育好你!”   他一发脾气,乔佳兴还是有些害怕的,他的声音稍微小了一点,语气却依然急切:“爸,丽景家园那房子实在难得,错过就没有机会了!要不然你们把这个房子卖了吧,先给我凑下钱!”   乔波匪夷所思地说:“你还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我看你真是疯了!房子卖了,我和你妈去哪住?你呢,丽景那边不是现房,你又去哪里住?”   乔佳兴道:“咱们可以租房子啊,或者我哥的公寓据说是两室一厅,你们住他那也行,他不敢不管。这么好的房子,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乔波扔下饭碗,刚才张芳没打中乔广澜那一巴掌,被他打在了乔佳兴的脸上,这一下打的不清,乔佳兴的脸上立刻就多了一个巴掌印。   “哎呀!你干什么!”   张芳大惊失色,连忙把他推开,把小儿子护在自己身后。   “走开,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了,还拦着我!”   乔波挥开张芳拉着自己的手,指着乔佳兴破口大骂:“我看你真是疯了!自私自利,只想着你自己!刚才人家骂你的话一点都没错!”   他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同样偏心小儿子,打完他很快就后悔了,骂了两句,看小儿子没像长子那样顶嘴,也就舍不得多说。但可能是受了杜明舟的影响,乔波突然发现,乔佳兴看自己的目光中竟然有怨恨。   他就那样被张芳护在身后,一只手捂着脸,冷冷地看着乔波,乔波接触到了他目光中的仇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突然意识到,经过这么多年的娇惯,乔佳兴已经成为一个唯我独尊的人,他的心里面没有亲情,把父母的宠爱、大哥的忍让当成了理所当然,当父母老了,没有能力了,再也无法帮助他了之后,只会被他埋怨责怪。   而现在,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要教训他,这个从小疼爱的儿子,却不理解那是为了他好,反倒正在用这种像看仇人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就好像恨不得把这一巴掌给还回来,他的心里面除了金钱、享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乔波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扶住身边的桌子。   张芳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安慰乔佳兴说:“没事,妈再给你想想办法,咱们再凑凑。可是房子真的不能卖……”   乔佳兴冷笑道:“好!你们现在谁都不帮我,那就算我以后出人投地挣了大钱,你们也别想沾上一点光!你们会后悔的!”   他说完之后,就冲出了房门。   乔广澜和杜明舟一块下楼,出了楼道门口,顿时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饭没吃饱,这倒是喝了一肚子的风。   乔广澜想想杜明舟这个大少爷也挺倒霉的,跟自己在一块就吃过两顿饭,结果一顿饭前男友闹事,一顿饭爹妈闹事,还都是他出面撑场子。   他跟杜明舟说:“不好意思啊,本来想请你吃饭,结果闹了这么一出。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去别处再……”   “你在家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杜明舟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乔广澜的话,截口打断他。   乔广澜:“……啊?”   杜明舟眉头紧蹙,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过了片刻,他轻轻地说:“其实那天跟吴钦说的话,不是我在开玩笑,我就是那么想的。”   乔广澜觉得自己今天的反应格外迟钝:“……你跟吴钦说什么了?”   杜明舟道:“我说我喜欢你。”   乔广澜瞬间哑然,杜明舟却一口气地说了下去——不这样他怕他过一会就没有勇气了:“可能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第一面见你就喜欢,想跟你在一起。”   乔广澜道:“咱们……”   杜明舟伸出一只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可是我也能看出来,你对我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你大概觉得我很草率,觉得咱们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就说这样的话,很不能让人信任,我不想强迫你,我只是告诉你,我会继续努力的,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乔广澜的满肚子的“不行”,“你不觉得咱们发展的太快了吗”,“可是我不喜欢你”……全部都噎了回去。   他抬眼,发现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杜明舟的额角,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其实他也很紧张,大名鼎鼎的杜爷,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胜券在握、充满自信的。   这样的发现让乔广澜突然觉得杜明舟有一点可爱,可是再怎么可爱,他们两个之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论就像杜明舟所说的那样,乔广澜的的确确是对他半点想法都没有,就算是有也没用,他一个魂魄都不全的人,是不可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   杜明舟跟他要一点时间,可是乔广澜最缺的就是时间,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招惹人家。   “好了!”他把杜明舟的手挪开。   杜明舟看着那只被乔广澜甩开的手,苦笑着说:“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错误,你不要讨厌我。”   乔广澜心里一软,沉默片刻,也不由苦笑:“可是我无法接受……除了答应你,你还希望我说点什么?”   即使已经看出来了乔广澜的想法,但听到他亲口说了这句话,杜明舟心里还是一阵失望,他微微垂眼,再抬起头来已经恢复了笑容:“没关心。不如说……接下来想吃什么吧。”   通过这几天对乔家另外三个人的了解,乔广澜基本上可以肯定,乔波和张芳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而乔佳兴的身上虽然有那个叶子形状的标识,但到现在为止,乔广澜偷偷放在他身上的驱邪符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就是说目前他的一切也很正常。   这样的话,反正双方相看两厌,继续待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乔广澜从那天跟父母争执过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在医院附近租了套房子住,又雇人调查了乔佳兴的交友情况。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乔佳兴透露出来的重要信息——“女朋友”,特意让人重点注意了一下。   经过调查,乔广澜发现乔佳兴和吴钦仍旧有来往,但是并不频繁,另一方面,私家侦探也给乔广澜提供了乔佳兴口中那个女朋友的基本资料。那个女孩名叫岳玛,比乔佳兴大一点,在一家小公司当文员,从照片上来看,打扮的非常入时,人长得也漂亮,就是眉眼间有几分风尘气。   乔佳兴和她的感情像是真的挺不错,两个人每天都要见面,并且常常出入高级会所,乔佳兴那么急着要钱,很有可能是为了在岳玛面前挣面子,毕竟他最近花销太大。这一切看上去很正常。   “乔医生。”   值班室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乔广澜收起资料,打开门,跟他对班的另一个医生匆匆探进头来,看见他已经把白大褂换下来了,就打个招呼:“下班了?”   乔广澜笑着说:“是啊,你也马上了吧?”   “嗯,写完病历就走。”那个医生说了一句,又拍拍他的肩膀,“外面有人找。”   乔广澜穿上外套,大步走出了值班室,这扇门的隔音比较好,关着门的时候只能隐约听见外面的一点动静,他一出去,医院楼道里的嚎啕之声立刻传了进来。   杜明舟也正站在那里,神情有些恍惚,见到乔广澜出来,才对他弯了弯唇角,目光温柔,但没有什么笑意。   正在痛哭的那几个人乔广澜也认识,是今天早上刚刚因为先天性心脏病换瓣手术失败过世的一名三岁男童家属,他一出去,就被孩子的爸爸扑上来抓住了胳膊。   他悲痛过度加上身体虚弱,这样扑上来用力过猛,自己先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   乔广澜连忙扶了他一把:“您小心。”   “乔医生,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儿子吧!他才三岁,他不应该死啊!他才三岁啊乔医生……他昨天还跟我说,让爸爸带他去看大老虎,去爬长城,怎么可能今天就死了啊……我给您磕头了,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对方攥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几乎是伏在乔广澜怀里痛哭,乔广澜微叹了口气,一边架着他,一边抬头,向着男童刚刚去世的重症监护室看去。   黑白无常站在门口,也正遥遥地看过来,表情如出一辙——戒备中带着惶恐。   乔广澜哭笑不得,知道自己前科太多,这两位是怕他强行留下生魂。但是世界上的人千千万,每天都有无数生命诞生,每天也都有无数生命衰亡,他要是这么分不清轻重,就是累死也救不过来。   生与死,就像一朵花的开与落,命罢了。   乔广澜收回目光,用力把挣扎着想下跪的父亲搀起来,轻声道:“对不起,您还是节哀顺变吧。”   杜明舟走上来,帮他一起搀住那个人,把伤心欲绝的男人从乔广澜怀里扒了出来,交给一边过来劝慰的家属,那个男人推开家人的搀扶,靠着墙坐了下去,突然把头埋在膝盖中,嚎啕大哭。   来去的医护人员行色匆匆,在医院每天都上演着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每个人都早已经司空见惯,他们只知道如果现在不快一点,很有可能来不及挽救又一条生命的流逝。   杜明舟帮乔广澜扯开了人,一只手还放在乔广澜的胳膊上,乔广澜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出去,刚刚一动,杜明舟的手已经下滑,攥住了他的手腕。   肌肤接触,对方的手冰凉,乔广澜皱眉,杜明舟忽然低声说:“我父母去世那天,我也是这样的。”   他拽着乔广澜的手腕,轻轻抱了他一下:“可惜也像今天一样,什么用都没有。刚才来的就是黑白无常吧?我看着他们把我父母给带走了。当时我就想,如果我会什么阴阳术法,那么就算翻天彻地,我也不允许任何人,把我爱的人从我身边带走。”   乔广澜心道,如果你会了,你肯定就不这样说了。毕竟,世界上任何破坏轮回因果的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即使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一样。   他能够感觉到杜明舟的心情,双手微抬,不知道应该推开他还是应该回抱,犹豫了一下,又默默放了下去。   好在杜明舟也很快放开了手,表情又变得和平常一样,冲乔广澜笑笑。   乔广澜想了想,问他:“你既然能看见阴魂,你们父母在头七那天就没有回来看过你吗?”   杜明舟摇了摇头,很遗憾地说:“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原先还以为我既然能够看到死去的人,那么去世的亲人就都可以和没有去世一样了,结果发现根本就是我想的太多,从来就没有人回来过。”   乔广澜故意笑着说:“你要是想看看生前认识的鬼还不简单?等着!到时候我死了,就躲到街边的玻璃窗后面,你经过的时候,我就贴在玻璃窗上看着你,让你一转头,就可以看见我的脸……”   杜明舟笑了,心里暖暖的,让他最高兴的不是乔广澜的玩笑,而是他意识到,乔广澜在故意逗自己开心。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乔广澜的鼻子,却没有接他的玩笑话说下去,而是认真地说:“不。你肯定会活的长长久久的,一直到头发白了,牙齿松了,我们还要这样说说笑笑。”   “小乔!小乔!”   乔广澜还没有来得及回应杜明舟的话,楼道另一头就传来刘杰的喊声。   他的声音很慌乱,乔广澜回头一看,对方的脸上红通通的,额角还有汗水,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刘杰道:“胡肖出事了!我找不到别人,小乔,你有没有办法?她最近见到鬼了!”   乔广澜愣了一下:“胡肖?”   他看见刘杰焦急的表情,很快又反应过来:“就是……上次说的你喜欢的那个人吗?师兄,你冷静一下,说说是怎么回事。”   刘杰显然非常担心,手下意识地收紧,乔广澜脸上没表露,其实肩膀被他攥的有点疼。   “刘医生啊!”   刚才默默走开的杜明舟搬着一把椅子回来了,热情地拉过刘杰攥着乔广澜的手,请他坐下:“你别着急,把话说清楚才能及时解决问题啊。来,坐下歇会,喝口水。”   刘杰糊里糊涂地被他按在了椅子上,接过他刚才搬椅子的时候顺便买来的矿泉水,感激地说:“杜爷,您人真好。”   杜明舟给乔广澜也搬了把椅子,示意他坐,同时冲刘杰亲切地说:“你是阿澜的师兄嘛,应该的。”   乔广澜:“……” 第43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他没说别的, 默默坐下,杜明舟又偷偷背过身, 拿纸巾擦了擦手, 这次做的比之前隐蔽多了。   刘杰拧开水喝了一口,觉得心里的不安被稍微压下去了一点,慢慢说:“其实在前几天, 我就听她跟我提过,说是半夜总做噩梦,梦里每天有一个穿着古装的男人来找她,说自己是她的丈夫。”   杜明舟一直看着刘杰,眼神有些诧异, 他嘴唇微动,本来想说话, 但看刘杰讲的投入, 犹豫了一下也就没插嘴。   刘杰继续说:“一个梦而已,我当时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怎么当回事。可是昨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说……说她醒过来之后, 身上有几处莫名其妙的吻痕。我报了警赶过去,警方那边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各处的监控都看了,根本没人进过她的房间。”   乔广澜眉头微皱, 道:“采取什么措施了吗?”   刘杰摇摇头:“警察走了之后,我们后来又想了想, 都觉得那几处红痕说不定是虫子咬的,也就没有再深究,可是就在刚才的时候,我本来打算上班,她又打电话过来,说她家的楼梯扶手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杀’字!”   乔广澜听到这里,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办事雷厉风行,只简单地说了句“走”,直接就向医院外面大步走。   刘杰还坐着,乔广澜就走出去了,他反而落在了后面,愣了一下才从椅子上跳起来,追上去。   乔广澜头也不回地道:“别追我,我今天没开车,你把你的车开过来,门口集合。”   杜明舟哭笑不得地看着乔广澜的背影,笑叹了口气,摇摇头。   乔广澜刚刚下楼,杜明舟就已经匆匆从后面追了上去。   乔广澜不想让普通人过多地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回头一看是杜明舟,刚要说话,对方已经凑近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师兄脑门中间好像有一层黑气,这是什么意思?”   乔广澜惊讶了,忘了刚才要说让他别跟着自己:“这你都能看见?”   杜明舟继续说:“嗯。而且一听这件事,我忽然想到,之前有一阵方济河好像也说过他做噩梦,但是过了几天在我把佛珠给他之后,他就没再说过了。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有没有一点用处。方家跟胡家也是旧识,你说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乔广澜神色一凛,也由他的话想到了这一点,他迅速从胸前拿出玉简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字果然变了。   “门下土盛。”   这四个字乍一看莫名其妙,但是过了这么久,乔广澜也已经大致摸到了玉简的规律,为了避免一不小心泄露天机,它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再加上地方有限,不能长篇大论,所以爱出一些拆字谜。   “土盛”,《说文解字》曾经说过,五行,土盛於戌。而戌在地支中对应的属相又是狗。门和户是同意,“门下土盛”指的分明是一个“戾”字。   这个字一方面说胡肖惹了不该惹的人,另一方面也暗合了方济河出事的原因,这么看来这两个人真的有联系也不一定。   乔广澜的性格爽利但是不莽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当着杜明舟的面就敢把自己命之所系的玉简掏出来端详,这代表着一种极度的信任。   按照他平时的为人,本来是不会这么快就如此信任一个人的。   乔广澜把玉简放回去:“我觉得有用,等我从胡肖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再去问问你的表弟吧。”   杜明舟顺杆爬:“我也想了解一下情况,说不定能想起来更多东西呢……对了,我还能帮你一起找鬼!”   乔广澜斜睨他,杜明舟脸上写满了“你看我这么有用,所以带我一起去可不可以”的渴望。   乔广澜脑海中飞快地掠过几个难以捕捉的片段,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道:“那走吧。”   乔广澜:“……”靠,刚才答应那个不是他,一定是鬼上身!   杜明舟倒是高兴极了,迅速“嗯”了一声,不给乔广澜任何反悔的机会。   其实杜明舟的心里非常矛盾,他以前从来没有追求过别人,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打动乔广澜比较好,总是死缠烂打地跟着,就会害怕太过分了让他厌烦,可是一放手,这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算是刨除感情上的事不谈,乔广澜的身体状态也一直让杜明舟很是担忧。   这种心情让一向挥洒自如的他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一点也不霸道总裁。   乔广澜和杜明舟说话时脚步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他们两个快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刘杰正好也从后面开着车追上来,于是两人上车,一起往胡肖家去。   刘杰虽然有点奇怪杜明舟为什么会跟着,但看乔广澜的态度好像和他挺熟,这件事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就也没多问。   乔广澜道:“师兄,抄近路吧。刚才如果你拉着我直接走,咱们在路上说就好了,能早到一会。”   刘杰说:“你这几天还成了个急性子……主要是这件事不能妥善解决我有点心烦,早到一会晚到一会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现在警察应该在她家,暂时不会出事。”   乔广澜眉峰一挑:“又报警了?之前不是已经报过一次警,然后不管用吗?像这种灵异事件,他们专业不对口的。”   刘杰苦笑:“可是不报警能怎么办……”   乔广澜气的一拍大腿:“直接找我啊!”   刘杰:“……”   杜明舟在旁边噗嗤笑出声音,乔广澜瞥他一眼,他连忙又板出一张严肃脸。   乔广澜转过头冲刘杰说:“胡小姐家里之所以会被人用血写上杀字,就是对她第一次报警提出来的警告,这一回恐怕对方真的要生气了,下次千万不能这么莽撞。”   刘杰半信半疑,没有说话。   胡家家境阔绰,胡肖不到三十,没跟父母住,自己在市区的繁华地段买了一套复式结构的公寓。而据乔广澜所知,刘杰的家庭条件比较普通,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他自己也只是个普通医生,看来就像之前算出来的那样,如果他们真的想在一起,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   而且如果他没有领会错玉简上的意思,这个女人也绝非善类。   三个人进小区的时候,恰好和几个警察擦肩而过,两拨人相互看看,都没说话,走过去之后,刘杰才小声说:“我觉得他们可能就是刚从肖肖家出来的那一拨,要不然不会这么巧。”   乔广澜道:“呵,看来依旧没有发现什么。”   刘杰:“……”   三人上楼,找到了胡肖家,刘杰上去按了半天门铃,也没有人答应,他道:“会不会没在家?”   杜明舟摇摇头:“应该不是,警察才刚刚走啊。”   刘杰正要说话,乔广澜忽然道:“嘘!”   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乔广澜说:“我把门撞开!”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助跑几步,直接团身用肩背向着那扇不锈钢的防盗门撞过去。   刘杰连忙伸手拦他:“哎……”   阻止还没完全出口,就被擦过身边的风声卷回了喉咙里,刘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祖宗,心中只来得及掠过一个念头:我擦,这个祖宗,那门可不是稻草做的啊!   杜明舟同样看见了乔广澜的动作,连忙也跟着冲了上去,好歹赶在乔广澜马上要撞上门之前一把抱住了他,把他揽进怀里,让自己的后背撞上了大门。   肉体撞击发出的闷响让刘杰都替杜明舟疼的慌,忍不住闭了下眼睛,然而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他立刻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大门已经开了,乔广澜和杜明舟全部顺着惯性栽了进去。   卧槽,居然撞开了!   刘杰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个世界被动感超人占领了吗?   他顾不得细想,连忙跑过去:“你们没事吧?”   刘杰一边询问他们的状况,一边又忍不住向胡肖刚才发出尖叫的房间里看过去,两边都很担心。   乔广澜从杜明舟身上爬起来,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顺手扶了他一把:“没事,师兄,你先上去看看是怎么了……杜明舟,你怎么样?”   他这雷厉风行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来到这个世界换了个身体之后也总是不长记性,刚才撞门心切,又忘了自己现在今非昔比,体质差得要命,如果那一下真的撞实了,搞不好又会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杜明舟挡的非常及时。   而且他这么不要命的挡了,居然没死也没重伤,门还被撞开了!   这也是除了对方的阴阳眼之外,乔广澜第一次见识到杜明舟所谓的“体质比一般人要好”是什么意思,这个外挂可以说是很无敌了。跟这个世界的自己比起来,杜明反而更像是个从小就修炼的人。   比起乔广澜的心情复杂,杜明舟就来不及想太多了。即使之前没有检查出来问题,乔广澜莫名其妙吐血的状况也无时无刻不在他心里惦记着,刚才保护心切,连疼都忘了,只顾抓着乔广澜问:“你没事吧?磕到哪里了没有?”   乔广澜道:“我没事……你先别管我,自己活动活动,看看骨头有没有伤到。”   杜明舟这时才感到后背剧痛,好歹动了两下,觉得骨头没断。   他顾不上回答乔广澜的问题,先教训了他一顿:“门打不开有的是办法,你这样硬撞多疼啊。前几天刚刚生病吐血,就算恢复得好也不能这么拿自己开玩笑。这是幸亏我挡住了,我要是没挡住你撞伤了怎么办?”   印象中杜明舟头一次这么不客气地说话,乔广澜条件反射的想顶嘴,结果看看对方疼白了还没有恢复过来的脸,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杜明舟说了一大串,没吓住乔广澜,反倒让他自己感到一阵后怕,忍不住抓住了乔广澜的手,声音倒是柔和下来了:“下次不要这样冒失,多想想自己,知道吗?”   乔广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看杜明舟,轻轻拉开他道:“知道了,你没事就好,咱们上去看看吧。”   杜明舟一僵,微抿了下唇,把悬在半空的手收回去,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好啊。”   刚才乔广澜之所以敢让刘杰一个人先上去,就是暂时没有在房间里感觉到危险,他和杜明舟一起上了二楼,楼上的情况一目了然。刘杰就站在楼梯口处没动弹,一个女人战战兢兢地躲在他的身后,抖如筛糠,两人的目光都紧盯着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扶手。   乔广澜直接走过去,看见他们正对着的楼梯栏杆处,赫然写着两个血红的“杀”字!   乔广澜盯着那两个字沉吟不语,杜明舟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躲在刘杰身后的正是胡肖,她一抬头看见了杜明舟,简直像是见了大救星一样,立刻叫了声“杜爷”,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一只手还攥着刘杰的衣袖。   杜明舟对胡肖有点眼熟,知道是以前见过的,印象中她好像和方苧苧是什么时候的同学来着。   他淡淡颔首,算打了招呼。   刘杰道:“那、那个栏杆的地方,原本只有一个杀字,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后来报警了。结果刚才警察一走,家里根本没来过什么别的人,栏杆上又、又又又多了一个字……”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之前乔广澜说的,那个字是对于他们报警的警告,当时自己还不太相信……   刘杰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凉气,打了个哆嗦,说不下去了。   乔广澜轻叹:“唉。”   刘杰:“……”   胡肖之前已经听刘杰说过了乔广澜的事,知道他是风水师,听见这声叹息,连哭都不敢哭了,胆战心惊地问:“大师,你看我还有救吗?我不想死啊!你为什么要叹气?你快告诉我啊。”   乔广澜道:“没事,我吓唬你一下,让你冷静冷静。”   胡肖:“……”   乔广澜打个响指:“看来效果不错。那么胡小姐,现在能不能说一说,你在经常做的噩梦里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都做了什么?”   胡肖想起那些梦,身体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刘杰身上靠靠:“他穿的是古人的衣服,长得很英俊,他每天晚上都会来到梦里,在梦里,我们就像是夫妻一样……”   乔广澜盯着她的脸,没有忽略胡肖面颊上淡淡的红晕,他目光一转,故意说:“你说是噩梦,我听着倒觉得挺浪漫的,既然人家是个帅哥,不杀你不害你,每天在梦里跟你甜甜蜜蜜,这又怎么能算噩梦呢?”   胡肖要说话,乔广澜没给她留空隙,自己接了下去:“如果不是你先报警的话,他应该根本就不会生气,更不会有害你的意思,所以这事等于是你自己挑的,你又在害怕什么?”   他的语速很快,说话又爽利,胡肖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才想明白乔广澜的意思,立刻就有些火了:“乔大师是在审犯人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根本就不喜欢他,他在梦里强迫我,我醒来之后发现身上真的留下了痕迹,怎么可能不害怕,我除了报警还有什么办法?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本事大吗?”   乔广澜不生气,反问道:“他强迫你,你就没试着和他沟通沟通?”   胡肖没好气地说:“沟通了,没用!”   刘杰喜欢胡肖很久了,听见乔广澜的问法也有些不快,但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小师弟,他也不愿意跟乔广澜说什么重话,就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小乔,你也别纠结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了,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咱们尽快把问题给解决了。”   乔广澜笑着说:“师兄,情况要是不说清楚了,这忙我可帮不了啊。明明和梦中的男人认识了起码七八年,却要说成是初识,胡小姐,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瞒什么?再瞒你就死了!你不是在做梦,只是最近,你做的梦才变成了噩梦——我说的没错吧?”   刘杰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胡肖,见她震惊地张大嘴,眼神慌乱,就知道乔广澜说的是真的了。   “肖肖,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杰质问胡肖的时候,乔广澜笑而不语,右手食中两指并拢,缓缓抹过栏杆上的两个字,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杀戾之气,他手指所到之处,那红色仿佛更加鲜艳了一些。 第44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这血是谁的?”杜明舟忽然问, 之前报警之后,警察不可能没测DNA。   “是、是我的……”   胡肖莫名地从这句话中感到了恐惧, 她用力捂了下嘴, 尽量抑制住喉咙里因为恐惧而传来的哽咽声:“乔大师说的没错,我和那个人……我们,在十年前就认识了。”   乔广澜垂眼沉思, 没有说话,在杜明舟的角度,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被阳光映出一抹剪影。   “那个时候我刚十七岁,有一天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梦见一队人, 全部穿着白色的衣裳,中间簇拥着一顶白色的轿子, 拿着那种……好像叫唢呐的乐器, 吹吹打打地来到我面前,吵着让新娘上轿。我当时也不知道反抗,糊里糊涂地就上去了,然后我就见到了他……”   乔广澜听到这里, 抬了下头,本来想问个问题,结果恰好迎上了杜明舟的目光,他一愣, 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杜明舟偷看被发现, 吓了一跳,也连忙把头别开。   在扭头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我说路珩路少掌门,你脑袋是不是有病啊?没事盯着我到底干什么?!想打架就直说,再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另一个声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响起:“好啊,人家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乔少门主你可比牡丹花还要好看上一千倍一万倍,一双眼睛算得了什么?你如果想要命我都给你。不过有个小小的请求,你挖下了我的眼睛之后就随身带着吧,放床头也行,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你,看个够。”   “……路珩,几天没打架,你又找死是吧?老子成全你!”   杜明舟下意识地滑步后退,好像要躲避谁迎面挥过来的拳头一样,他的后腰撞了一下旁边的栏杆,一下子回神,如同大梦方醒,头脑中一片混乱。   第一个声音肯定是乔广澜无疑,他很想知道第二个叫路珩的是什么人,那个声音,那个说话的调调,听起来都和自己很像,只不过显得有些稚嫩,两个人应该都还是少年。   虽然路珩油腔滑调,话说的不正经又欠打,但将心比心,杜明舟就是觉得那种语调下的每一句全都是肺腑之言,可又不能直说,只有借着玩笑的掩饰才能假装漫不经心地出口。   “你比牡丹花还要好看上一千倍一万倍”——在我眼中,你是全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   “你如果想要命我都给你”——我的心,我的人,我的命,早就单方面属于你,什么时候你想要,就拿去吧。   其实说话的时候,他的心跳得很快。   ……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了解那个路珩的情绪?按说他其实是情敌吧?   杜明舟脑子中各种思绪纷纷扰扰,再偷偷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乔广澜已经不再纠结刚才的事,正认真地听胡肖说话,他于是也把目光转移到胡肖身上去了。   胡肖道:“……当时梦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只有那个男人,他穿了一身杏黄的锦衣,上面还绣着龙,他说从此以后我就是他的妻子了。后来几乎每晚我做梦的时候他都会来,白天我是学校里的一名普通学生,晚上就像个真正的古人一样,和他生活在一起。就这样过了快十年……乔大师说得对,我其实对他,很喜欢。”   刘杰手一颤,神情黯然,但是没有把胡肖推开。   乔广澜道:“那后来是怎么回事,他出轨了,你因爱生恨?还是你变心了,他纠缠不休?”   胡肖道:“都不是……他最近忽然变了,可能是因为他是古人,以前就有些大男子主义,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还是很好的。不过最近在梦里,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常常没有缘故的发火……一个星期之前,我公司的一名同事跟我表白,然后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不知道当晚在梦里他是怎么发现的,一看见我的脸就大发雷霆,然后第二天……那个同事就跳楼自杀了。”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怕他,怕得要命,我试过去庙里请了一个驱魔符,结果不但没有作用,他看到后还勃然大怒,我没有办法,只好报警……可是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   她越说越是恐惧:“我真的很害怕,我晚上都不敢睡觉,大师,我把这些事都跟你说了,你要是不救我,我就完了,我真的就完了!不、不、不……我不应该告诉你,我怎么能信任你呢?可是已经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啊!杜爷、杜爷!我知道您本事大,您救救我吧杜爷!”   乔广澜没理她,跟刘杰说:“师兄,这家里有镇静剂吗?你给她注射一针吧。”   两个人都是学医的,知道胡肖这样的精神状态不行,刘杰给她打了镇定剂,本来想把胡肖送到卧室去睡觉,犹豫了一下,又问乔广澜:“我这样把她送过去,那个人会不会又来找她啊?”   乔广澜想了想,一扬下巴,示意他把胡肖放在大厅的沙发上:“有我站这,看谁敢来。”   刘杰被他的霸气折服了,把胡肖放下。   他出来之后问道:“小乔,你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了吗?”   乔广澜轻描淡写地说:“结冥亲吧。”   他这样一说,刘杰和杜明舟不由想到了胡肖所描述的梦中的场景——一队身穿白衣的人,抬着白色的轿子,轿帘子像医院太平间的门帘一样在风里摇摇晃晃,他们吹着唢呐打着鼓,刻意做出高兴喜庆的样子,偏偏整个画面,整个梦里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一切都仿佛八十年代的黑白默片……   原来是冥亲,怪不得这样,这场景就像是鬼片中截出来的,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杜明舟沉吟道:“结冥亲?我听说在一些地区是有这种习俗的,未婚男子死后,家人怕他在地下寂寞,有些就会购买未婚女子的尸体合葬。可是胡家我也有所往来,胡肖的祖父就是有名的商业大亨胡威,到了胡肖的父亲那里有一阵子家道中落,但是每过多久又重新发达起来了,他们几代富贵,怎么会跟这种事扯上关系呢?更何况胡小姐还是活生生的人。还有……”   他看了刘杰一眼,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杰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倒是乔广澜看了杜明舟一眼,回答他的问题:“没错。有的地方男多女少,会有这样的风俗。不过合适的尸体也并不好找,所以冥婚这种事,如果没有尸体,那么活人的生辰八字也可以,胡小姐这里,如果有亲近的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的生辰八字给买了,那这事也不一定。”   杜明舟若有所思,刘杰道:“那还有解决的办法吗?”   乔广澜反问:“师兄,你还没看清楚她的为人吗?”   乔大师说话太耿直,刘杰沉默,过了一会才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她知道我喜欢她却故意装着不知道,只有有事需要我做的时候才会来找我……她跟那个梦里的男人认识了十年,发现对方有异常不去关心,而是选择想办法摆脱对方。公司的同事追求她,她没有接受,但还是让对方亲了她的脸。这个人,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乔广澜道:“所以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师兄,亲了她一下的人跳楼死了,你鞍前马后的献殷勤,怎么就没想想自己也有危险?”   刘杰一愣,脸色微变,心里更加发凉,他是关心则乱,只想着胡肖,就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安危,那么胡肖心里,看来也没有丝毫关心过他到底是死是活啊。   他定了定神道:“我都明白了。小乔,不过事关性命,我总不能半路撇下她不管,你就让哥心里有点数吧,这事还能不能解决?”   乔广澜点头:“你自己想明白了就行。这件事要解决起来倒也不算麻烦——归根结底,最让你们害怕的还不就是那两个杀字吗?”   他看见桌上的果盘中摆着一把水果刀,于是从盘子里拿出来,甩飞镖似的一抛,把那两个“杀”字直接从栏杆上削下去了。   这么简单粗暴?   刘杰瞪大了眼睛,乔广澜那边还没完,把削下来的木片踩在脚下碾碎,继续说:“不过就是两个破字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一个人,穿着龙袍,都能落到配冥婚的地步,可见不是被废就是亡国之君,活着窝窝囊囊,死了一样见不得人,在人家的梦里装神弄鬼,这种人有什么可怕的?废物一个!”   杜明舟:“……”   刘杰:“……”   开眼了,这是赤裸裸地挑事啊!   刘杰道:“小乔!你这么说会得罪那个厉鬼的!”   乔广澜一脚把木片残渣踢到了边上,懒洋洋地说:“那能怎么样?得罪了就得罪了,这么容易被得罪,说明事多,事多是病,得改。咱们当医生的,悬壶济世,专治各种不服,我今天就帮他治治。”   刘杰:“……专治各种不服的,就不用加上我了……”   惹不起惹不起,软萌的小师弟怎么分个手成这样了。   乔广澜说:“师兄,一会可能会有一点危险,你回避一下吧。”   刘杰说:“你不会有事吧?”   乔广澜笑着说:“你尽管放心,胡小姐这边我也会照顾着的。”   刘杰这才站起来走出房间,临走之前很奇怪地看了杜明舟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乔广澜没有让他走。   杜明舟想象中的高人捉鬼就算不是登坛做法,也要摆个祭台,舞把桃木剑什么的,没想到乔广澜这么社会。好在杜爷见多识广,脑子转的快,愣了愣就反应过来,乔广澜是想直接激怒对方,让那只鬼现身。   杜明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乔广澜身边,和他并肩站着,乔广澜冲他微挑了下眉,杜明舟一笑:“我既然能留在这里,多少也有点用吧?”   乔广澜道:“谦虚了,杜爷一身正气,什么妖魔鬼怪都震的住,我今天还要指望你。”   杜明舟道:“我真是受宠若惊。”   他这些日子已经发现乔广澜的性格喜欢冒险,做什么事都不太顾及自身的安危,虽说知道他有本事,还是难免担心,忍不住用脚把碎木片往自己的方向拨了一下。   乔广澜连忙道:“别动!”   还没等杜明舟收脚,木片上突然氤氲出一层黑雾,一个人影赫然在杜明舟面前出现,两个人距离极近,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乔广澜一个箭步迈上去,刚要动手,就见到杜明舟顺手一拳头,直接把那个人影给打飞了。   乔广澜已经不惊讶了,他刚刚没让杜明舟走,就是有所猜测,觉得对方说不好是哪个风水界大佬投胎转世,要不然就是谢卓那样的神仙下界历劫,虽然记忆没有了,本能还在,所以邪祟不侵,体质异于常人。   杜明舟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怔了一下:“这……”   乔广澜开玩笑道:“快好好回忆一下,最近你有没有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还是在医院不小心输了超人血?或者……脑子中是否突然有个奇怪的声音响起来,称你绑定了***号的系统?”   杜明舟终于跟上了他的脑回路:“又是晋江的小说?”   乔广澜颔首:“这些都是很火的题材。”   杜明舟:“……”哦,真是一个神奇的网站。   作者脑洞这么大,应该请来做策划。   嘴上虽然在开玩笑,但乔广澜能够感觉到,他最初刚刚见杜明舟的时候,对方这种异于常人的能力还不像现在这样明显,那么只能说明,他的能力是一点点觉醒的。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如果普通人没经过训练的身体不能承受过高的能力,杜明舟就很有可能变得像乔广澜自己现在这样——脆。   他拿自己没办法,杜明舟这边还是可以稍微帮帮忙的。   “喂!”乔广澜不再开玩笑,冲杜明舟道,“把手给我。”   杜明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把手乖乖递了过去,让乔广澜用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上划了几下。   手心痒痒的,有金色的字迹隐没,杜明舟问道:“这是什么?”   乔广澜道:“是鑫……”   杜明舟露出会意的微笑,握拳把乔广澜画出的东西攥在掌心:“我明白了,我一定好好留着。”   乔广澜:“……”   是鑫陀列伽灵符!妈的,这个不正经的小瘪三!   两人对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刚才被杜明舟打飞的人影终于重新凝聚起来,幽幽飘回,一个男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的外形正像胡肖形容的那样,高大伟岸,容貌冷峻,脸上的神情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身上穿着的则是一身龙袍。   一出场就被人打飞,这种耻辱如何能忍!他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游移,最后锁定了乔广澜,慢慢从牙缝里磨出来四个字:“你有本事。”   乔广澜道:“说的是。看来你身上唯二两个优点,就是有眼光又爱说实话了……”   对方勃然变色,却听他一顿,悠悠吐出了最后三个字:“梁抗帝。”   梁抗帝是谥号,“抗”是逆天而行,虐待百姓的意思,这是个架空的世界,但乔广澜这还有个无所不知的璆鸣在,他刚才让璆鸣辨别了一下对方的服饰特征,发现这个人应该是梁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梁抗帝户矜。   这个名字已经几百年没有人叫过,户矜冷不防被乔广澜叫破名号,愤怒道:“竖子无礼!你既然知道孤是何人,竟然敢不跪不拜!”   随着这句话音,他身上宽大的龙袍像被充了气一样鼓胀起来,龙袍上盘踞着的巨龙眼中泣血,千百年来积攒下来的刀兵之气毫无保留地在整个房间中释放,愤怒的咆哮在半空之中盘旋回荡:“孤乃天子……孤乃天子!”   乔广澜毫无诚意:“哎呀,真是好可怕啊。”   他这个时候还不要命的嘴贱,实在是太欠揍了,一股戾气顿时汹涌而来。乔广澜胸口一紧,喉咙处涌出来一股腥气,似乎又要吐血,连忙闪身躲到了杜明舟后面,拿他当了挡箭牌。   杜明舟:“……”   他有些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仓促之下只来得及伸出一条胳膊把乔广澜护在身后,而就在此时,那些翻涌着的黑气居然在他的面前止步了。   黑气在半空中迅速凝结成了一柄黑色的巨剑,没有攻击,反而直挺挺戳在了杜明舟的面前。   杜明舟一怔,巨剑的尖端冲他连弯三下,竟然像是在行礼致敬。 第45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乔广澜一笑, 从杜明舟身后绕出来,冲那柄剑挥了挥手, 长剑立刻转身, 照着梁抗帝当头就砍。   黑气原本是梁朝几百年来皇族的气运所结,梁抗帝万万没想到自己家的东西,竟然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反噬就反噬了, 震惊之下根本没来的及反应,就被长剑当头压下,巨大的压力使他膝盖一软,“砰”地一下子单膝跪地。   长剑虚悬在他的头顶,晃晃悠悠, 仿佛随时都要砍下来,梁抗帝咬紧牙关, 为了让自己不会被劈成两半, 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股巨大的力道。   乔广澜从杜明舟身后慢悠悠踱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服了吗?”   梁抗帝虽然是亡国之君,但这位皇上气性挺大,在亡国当日就自焚而死, 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目眦欲裂,怒吼道:“你找死!”   乔广澜一点长剑:“砍他!”   随着长剑下压,膝盖落地的声音重重响起, 梁抗帝由单膝落地变成了双膝落地。   乔广澜道:“不管你过去怎么威风,现在是我站着你跪着。咱们凭实力硬碰硬, 输了就是输了,如果当了这么多年的死鬼还学不会识时务,那么恐怕你要连鬼都没得当。”   梁抗帝咬牙切齿:“你到底想怎么样?”   乔广澜道:“服了吗?”   梁抗帝:“……”   利刃再次下压,砍在脖子上,入肉三寸。   梁抗帝终于忍不住了,喊道:“孤服了!服了!”   乔广澜道:“很好,那来说说吧,你为什么要纠缠胡小姐,连喜欢她的人都不放过?”   梁抗帝听到乔广澜提起这件事,本来想发怒,但那柄剑这个时候并没有从他脖子上面移开,以至于他连头都抬不起来,更不用说发怒了。   他气的简直要爆炸,但也只能忍气吞声:“孤的皇陵安置在隆兴山北坡悬崖中间的一处山穴之中,这么多年来,念在隆兴村的村民与我户氏皇族算是同宗,因此得了供奉,也一直庇佑他们风调雨顺,全村和乐,但时间久了未免寂寞,我就托梦给他们,说要娶妻。”   通过他的讲述,乔广澜发现这一次的冥婚与自己刚刚说的两种方式都不太一样——梁抗帝托梦之后,一开始隆兴村的老村长不太相信,没有执行,惹怒了他,梁抗帝恼怒之下,村子里面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一连出了好几件怪事,大家才不得不相信了,开始张罗着为皇上选妃。   梁抗帝既然已经下葬了,当然不可能再让人把他的身体给挖出来,所以就选择了配八字的方法。这种方法违背天理,是让活人同死人结为夫妻,他们不能在地府中厮守,只能每天晚上在梦中相聚。而在选择八字的时候,也又遇到了不顺。   梁抗帝是皇上,虽然亡了国,但他的八字还是一般人无法匹配的,村子里适龄的女孩都是命格普通八字较轻的人,根本压不住,刚刚和梁抗帝配上八字几天就病的奄奄一息,于是只好作罢。   一连换了七八个人都是这样,老村长没有办法,就花钱暗中购买合适的八字,找来找去,好不容易才偷偷弄到一个合适的,可是对方的小姑娘却只有十三岁。   在梁朝女子同样也是十八岁才可以出嫁,梁抗帝看过老村长焚烧的祭文之后,表示可以等过五年再在梦中纳妃,反正对于他来说,数百年都过来了,五年并不算长。   杜明舟听到这里,忽然问道:“那么在她正式成为你的妃子之前,你见过她吗?”   梁抗帝道:“曾经有一次她被人欺负,我感受到了,救过她,还将我陪葬品中的玉扳指送给了她,但是当时我还有其他要事,她又年纪还小,我们只见了一面,我就离开了。”   乔广澜撤剑,梁抗帝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心里的屈辱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一拂袖子,冷冷地说:“该说的孤都说了,能走了吧!”说着转身就走。   乔广澜直接攥住那把剑的剑柄,在梁抗帝面前一横:“哎,事说清了,账还没有算。”   剑芒把梁抗帝逼退了好几步,他怒道:“你想怎么样?!”   乔广澜道:“你虽然是亡国之君,但祖上积德,身带龙气,所以死了之后才能魂魄不散。你葬在隆兴村,守护那方土地原本理所当然,但你却枉顾天道,肆意改变天象,只为村民没有满足你的无理要求,这是第一桩罪。”   “你是亡灵,跟你相合八字的女孩却为活人,生死不同路,你这样夜夜同她相会,只会折损她的阳寿,自私自利,枉顾人命,此罪二。”   他说到这里,手腕用力,直接把长剑插入地面,剑身上竟然出现了丝丝裂纹,乔广澜猛地抬高声音:“最后一桩!滥杀无辜男子,擅自在阳间搅得人心惶惶,致使俗世生波,天道失序,你这样的人若转世再做君王,难免又致生灵涂炭,所以身上的龙气也就别要了吧!”   他说完话,松手,长剑碎裂,碎块散落在地上逐渐消失,梁抗帝面色苍白,吐出一口黑血。   乔广澜看见他的样子,居然由他吐血的动作感到了丝丝亲切。   他伸手:“休书,拿来吧。”   梁抗帝含恨写下休书,写完之后,拿起纸,想甩到地上,乔广澜眉峰一挑,发出一个鼻音:“嗯?”   梁抗帝甩纸的动作一顿,默默把休书放在了他的手上。   乔广澜道:“看来你总算聪明点了,多做点好事,说不定还有机会快点投胎。”   他转身走到沙发前,打算把胡肖弄醒,梁抗帝阴鸷地看着乔广澜的背影,眼中划过恨意,试探着慢慢抬手。   冷不防从他的侧面,一只手伸出来架住了他的手腕,杜明舟要笑不笑地说:“你想干什么?”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碰鬼如同碰人的感觉,没觉得有什么,梁抗帝却全身一震,在这个普通人身上感觉到了和刚才同样的危险。   他觉得自己跟对方接触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一样,痛楚无比,连忙收手后退了好几步。   杜明舟也收回手,一脸嫌弃,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抽擦拭。   梁抗帝默默捂住胸口,觉得两个刁民绝对是想要气死孤。   胡肖被乔广澜叫醒了,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醒来的时候还有点迷迷糊糊,缓缓睁眼,却发现梁抗帝正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对自己怒目而视。   她短促地尖叫一声,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晕过去。   乔广澜眼疾手快,从旁边拿起两个沙发靠垫,往她背后一垫,胡肖靠在了垫子上,好歹没有重新躺下。   胡肖:“……”   乔广澜把休书给她:“革命还没完成,不能倒下啊。同志,你先挺住把名签了吧?”   胡肖惊骇地说:“休书?!”   她一把从乔广澜手里抓过那张休书,越看手攥的越紧,几乎要把纸抓破,脸上却没有想象中逃过一劫的惊喜,反倒更像是不能置信。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抓乔广澜的衣袖:“大师,我想要的不是这种方法啊,我是想你化解我们之间的怨恨,但我不想和他断绝关系,我不想……”   杜明舟皱眉,挥开她:“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胡肖连连摇头,还想说什么,梁抗帝的声音已经阴森森飘过来:“你不想和我断绝关系,这个话又何必跟他说,直接和我说不就行了吗?躲什么,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妇,不敢看我了吧!”   乔广澜精神一振,心想:太好了,有隐情!   他刚刚还在想,眼看事情就要解决了,也没有发现这事和方济河有什么关系,现在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胡肖张口结舌:“我、我、我……夫君,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梁抗帝之前嫌丢人,一直没有开口,见到胡肖的反应之后勃然大怒:“解释你并没有和别的男人私通?我几乎夜夜跟你同床共枕,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简直恬不知耻!”   年度撕逼大戏上演——昔日恩爱夫妻反目,其中竟有惊天内情?   乔广澜向后让了让,为两个人留出战场,默默当了吃瓜群众。   他听了一会,算是弄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恩怨。   原来是梁抗帝察觉到胡肖给他戴了绿帽子,非常愤怒,无奈他们在成婚的时候已经定下盟约,他不能亲手伤害胡肖,所以她才一直平安无事。   不但如此,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胡肖从梁抗帝那里得到的珍宝和气运也颇为可观,这也是胡家倾家荡产之后又能够重新崛起的依仗。   梁抗帝当了冤大头,愤怒之下杀了胡肖的那名同事,但人死之后他才察觉到对方似乎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又不能动胡肖,只好通过这种恐吓的方式来泄愤。   乔广澜小声对杜明舟说:“这么一听,这皇上居然有点可怜,早知道刚才我就不欺负他了。”   杜明舟赞同地点头。   摊上这么个事,实在是窝囊的不能再窝囊了。唉,一个好脑子很重要。   那就也怪不得胡肖不想签那份休书了,因为一旦签下之后,虽说梁抗帝不能再随意进入到她的梦境中对她进行烦扰,但她获得的那些好处,也就会随之烟消云散。   她的想法原本是乔广澜会彻底收伏梁抗帝,只要对方被关起来,甚至被强行镇压道魂飞魄散,她就可以继承梁抗帝的一切财产,没想到机关算计,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   乔广澜摇了摇头,向胡肖道:“家里不愧是做生意的,算盘打得实在不错。别的我不和你多说,我就问你,这份休书,你签还是不签,机会只有一次,想好了再说话。”   乔广澜的话不重,语气中的鄙夷却昭然若揭,胡肖被他讽刺的抬不起头来,拿着笔的手有些抖。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这显然是个不需要思考的选择题,然而亲手签下自己的名字,就意味着胡家的未来已经注定,那依靠对方身上的龙气而兴旺起来的生意,那些珍玩古董,那些时时处处追随着自己的好运就都要烟消云散了。   简直是生不如死!   她用力地咬着嘴唇,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心如刀割,不知道有没有后悔把乔广澜请来。   胡肖签好名字之后,看着那张纸发呆,乔广澜可没时间给她磨磨唧唧欲说还休,直接从胡肖手里把休书抽出来,用打火机点着,当休书全部烧光的时候,梁抗帝手里已经多了一张纸。   他虽然心气难平,但属于他的东西都已经回来了,而失去龙气也是因为他确实杀了人,除了胡肖与别人私通仍旧有些憋气以外,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怎么也算是公平了——就算是不公平,他也没办法。   梁抗帝一顿,休书折了几下塞回怀里,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胡肖腿一软,颓然顺着沙发坐到地上了。   乔广澜道:“师兄,没事了,你出来吧。”   他刚才是看着刘杰上楼了,结果冲楼上喊了他好几声,没有动静,乔广澜有点奇怪,刚要给他打电话,刘杰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从旋转楼梯那里下来了。   乔广澜说:“我叫你半天,你刚才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看见平时斯斯文文的刘杰把手上的东西劈头盖脸摔在了胡肖身上,原来那是几张照片。   刘杰嘶哑着嗓音说:“你前一阵还若有若无地暗示我,说自己现在处于感情空窗期,没有交往的人,你对感情的态度很认真,和人交往要思前想后,犹豫很久……我他妈被你骗的团团转,那刚才那个男人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胡肖刚刚损失惨重,即使捡了一条命回来,也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一点也不想搭理刘杰,冷着脸不说话。   乔广澜拍拍刘杰:“师兄,说好的想开了,就别为这事生气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俯身捡照片,刘杰被乔广澜这么一拍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拉住他,猝然道:“别看!”   乔广澜看看手里的照片,又瞅瞅刘杰,也感觉内心受到了极大地震撼:“……我都看了。”   杜明舟本来没和他们站在一起,这时觉得两人神情语气都有些不对,大步走过来,探头去看乔广澜手里的照片:“……”   他也是很没有想到,照片里姿势亲密的一男一女竟然是胡肖和吴钦。   乔广澜顿了顿,把照片扔到了桌子上:“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一声……这是什么情况?”   吴钦不是就喜欢男人吗?   刘杰:“……”他也想知道。   “还能有什么情况,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咯。”   说话的是胡肖,她的口吻中明显带着赌气的意味:“最近我们公司跟他们有生意合作,这男的喜欢男人,不愿因跟女人结婚,他那个妈想抱孙子想疯了,又是个势利眼,家世太低的看不上,觉得我合适,又看我们好像说得来,一起吃饭的时候就给我们的酒杯里下药了,又拿照片来,想让我跟他儿子结婚。”   她一开始心如死灰,说到后来越说越是愤恨:“都他妈是那个老娘们!要不是她,我怎么可能会混到这个份上!我要是死了,绝对不会放过她!”   乔广澜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表情都扭曲了,好不容易才把即将爆发的大笑咽回去。   作为一个继承了吴钦前男友记忆的人,他当然知道吴钦有多么不能接受跟女人在一起,想象着他被自己亲妈坑了之后的苦瓜脸,乔广澜实在是特别想笑。   不行,这种时候笑出来太不合适了,忍、忍、忍!   乔广澜深呼吸。   与此同时,他也敏锐地想到了这些事情之间的一些联系——胡肖从梁抗帝那里接触到了很多术法龙气、胡肖与吴钦有染、乔佳兴身上有发出诅咒者的标记,但他自己显然不明内情、乔佳兴与吴钦同样有染。   那么这件事最后交集的那个点就全部集中在吴钦的身上了,虽然不知道吴钦跟方济河有什么仇怨,但想害一个人的原因可以有很多。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但想是这样想,乔广澜仍旧不敢完全确定,毕竟从他跟吴钦的接触来看,他的性格轻浮,暴躁易怒,不像是这么老谋深算的人。   他端详着照片上面吴钦的脸,想着自己这就去找他一趟。 第46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乔广澜心里转着这些念头, 另外两个人就不知道了,刘杰和杜明舟看他手指颤抖, 双眼紧盯着照片, 刚开始表情扭曲,过了一会又眉头深锁,都觉得乔广澜肯定是气疯了。   杜明舟忽然伸手, 直接抢过了乔广澜手里的照片,刷刷几下撕了个粉碎:“别看了!”   乔广澜茫然抬头看他:“……”   杜明舟看着他有点发红的眼眶,心里翻江倒海,又不是滋味又是心疼,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睛, 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阿澜,你就忘了他吧。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你相信我。我……求求你了……别再为了他难过。”   就算在三天之前,如果有人跟他说,他杜明舟这辈子还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去和一个人说话,他说不准都要笑疼肚子。但就是他这样一个从小到大连句“对不起”都几乎从不出口的人, 这番话跟乔广澜说的自然而然,心甘情愿,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这么认真,乔广澜也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眼睛发红是憋笑憋的, 摇了摇头,诚恳地说:“这种人渣我为什么要记得, 那不是恶心自己吗?”   杜明舟终于松手,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乔广澜的脸。   乔广澜把他的手移开,心中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还要去找吴钦:“今天的事都解决了,咱们走吧。师兄,你呢?”   刘杰默默收好自己眼底的震惊,本来想问,看见两个人都这么淡定,突然也就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喜欢一个人,多简单的事,没必要惊讶。   他看了坐在地上的胡肖一眼,没有像往日一样因为她的难过而心生怜惜:“走。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   乔广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胡肖的脸上笼着一层黑气,人中发青,这是长期被阴气侵蚀以后阳寿将尽的表现,虽说八字被人暗中卖出,以致于嫁给死人,这件事胡肖的确无辜,但如果不是她心存贪念,从梁抗帝那里弄到了太多好处,折损寿元,她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大势已去,乔广澜不便插手,摇了摇头,转身走了,杜明舟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他。   刘杰本来想跟着这两个人一起走,结果看着杜明舟那一脸“你们都是电灯泡,你们离我们远一点”的表情,还是悻悻地换了个出口。   真不平衡啊,他喜欢的人和小乔喜欢的人搞上了,小乔那边立刻有帅哥大献殷勤,鞍前马后,自己就只能强忍男儿泪,寂寞的独自回家去……   哼!   刘杰愤愤地亲了一口自己的手背,假装他不是一个人。   乔广澜和杜明舟上了电梯,他手按着电梯按钮,奇怪地向外面看过去:“师兄呢?”   杜明舟拉开他的手,按下了关门键,淡定地说:“他顺着楼梯下去了。”   电梯开始慢慢下降,胡肖的家楼层不低,乔广澜很奇怪刘杰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嗯?”   杜明舟道:“锻炼身体吧……”   乔广澜:“……”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两个人肩并肩站着,杜明舟压抑着脑子里想干点什么的念头,稍微跟乔广澜拉开了一点距离,说:“我觉得那个胡肖还是很奇怪,如果以后还会跟她打交道的话,你要小心一点。”   乔广澜稍一思索,也明白杜明舟想说什么了:“她在讲述梁抗帝纳妃的时候,语气太平静了,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杜明舟说:“是啊,但是从她后来的表现来看,这女人不是什么性格沉稳的人,她的行为很矛盾……小心!”   乔广澜说话的时候在原地踱了两步,恰好电梯里有一小摊不明显的水迹,他脚下一滑,身子直接向前扑了出去。   杜明舟想都没想,连忙用手搂住了他。   那种带着点薰衣草香的洗衣液味又淡淡萦绕在周围,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理智上明明知道应该像前几次一样,识趣地放开他,可是手却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了,牢牢地箍在乔广澜的腰上。   他感觉到乔广澜冰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似乎又要抗拒,心中一酸,忍不住轻轻亲了他额头一下,低声说:“不要推开我……”   乔广澜的手一顿,杜明舟身上的那种熟悉感若有若无,恍惚如梦,轻轻将他笼入其中。   杜明舟小声说:“我会一直对你好,陪着你不离开。”   陪着你,不离开……   可是我会很快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你会为自己今天说过的话而感觉后悔吧?   乔广澜的手指收紧,加大力气,将他的手一点点拽了下来,自己后退两步,沉默着站到了离杜明舟稍远的位置,狭窄的电梯中,两个人各踞一角。   高层电梯在一层层下降,微微的眩晕中,杜明舟看向乔广澜,只能看得见他冷淡疏离的表情。   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就对我,哪怕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吗?”   乔广澜尽量委婉:“喜欢和不喜欢都是缘分上的事情,咱们缘分不到。”   电梯门开了,却不是到了一楼,半路上进了很多人,站在了杜明舟和乔广澜的中间,使他们更加像两个偶然同路的陌生人。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站在门口的杜明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   他本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三番两次这样放下身段都被拒绝,不生气是不正常的,乔广澜看着杜明舟的背影耸了耸肩,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向公寓楼外面走去。   他在停车场看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还不大确定,倒是对方看见乔广澜之后眼神一亮,主动远远打了个招呼:“乔医生,是你吗?”   乔广澜道:“啊,方小姐,你好。”   方苧苧穿着件呢子大衣,小皮靴踩在地上,发出蹬蹬的声音,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乔医生,好巧啊,你也在这里。你有没有碰见明舟哥?”   乔广澜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道:“你是特意来找他的?没打电话吗?”   方苧苧嘟着嘴:“明舟哥出门的时候只跟助理交代了要来这一片,也没有带人,不知道是不是要谈大生意。他跟重要的人见面的时候从来都把手机关机的,天打雷劈都惊动不了,根本就打不通。本来我哥今天痊愈了,二叔高兴,说是要大家聚一起吃个饭,现在得了,人都找不到。”   乔广澜:“你哥……方少痊愈了?”   方苧苧道:“是啊,之前他虽然出院了,但是不是总是胸闷气短,整个人虚的不行么,结果就是今天突然一下子就好了,说他神清气爽,饭也吃的下去,力气也回来了,把二叔高兴坏了。”   那正好是梁抗帝失去龙气的时候,也就是说,方济河的诅咒真的跟这有关系!吴钦必须列为头号嫌疑人!   乔广澜心里想着,但没有在方苧苧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焦急,神色不变地说:“我也不知道杜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不如再去那边看看吧……或者回家先吃饭?”   他给方苧苧指的方向就是刚刚杜明舟离开的方向,方苧苧点点头,转身去取车,一边走一边说:“我还是找找吧。明舟哥虽然不是方家的家主,可是平时家里很多事都依赖他做主,吃饭的时候他要是不出席,每个人都会觉得很别扭。”   没想到杜明舟的地位竟然已经这样深入人心,不可动摇,乔广澜挑了挑眉,没说话,方苧苧却猛地骂了一句:“我靠!”   她跑到自己的一辆红色的车前,皱眉道:“这是谁干的,搞什么!以为别人的车就不用开了吗?”   她的车原本停在三个石墩子做的路障之间,只有一个进出的口,结果就是下车没有多久的功夫,竟然又有一辆小跑横着停在了方苧苧的车前,这样四面就都被封死了。   方苧苧又骂了一句:“傻逼!”   乔广澜道:“移开一个路障,你先倒车出去吧。”   他说着,自觉主动地走到一个石墩子旁边,双手扳住石头的边缘,用力一推。   没推动。   乔广澜算是服了这个破体质,但是人家小姑娘还在后面看着,今天他就算是搬吐血了往肚子里面咽,也得把这块石头给挪走!   他摩拳擦掌,气沉丹田,刚要再次用力,冷不防背后被人拍了一巴掌,还挺疼。   乔广澜含血回头,方苧苧豪爽地冲他摆了摆手:“就你这小体格,搬不动!让开让开,放着我来。”   乔广澜眼睁睁地看着她运气施力,手上猛推,脚底狂踹,把胖墩墩的一块石头一路从车屁股后面滚到了路边。   他咳出一口老血,趁方苧苧背对自己没注意,赶紧擦了。 第47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方苧苧拍了拍手, 照着石头上面又踹了一脚:“小样的,还不是把你挪开了?老子这么牛逼, 这还能挡得住我哈哈哈哈哈!”   乔广澜:“……”   (*/ω\*)颜面扫地啊。   但汗颜的同时, 他也忽然对这个小姑娘有了几分诡异的亲切感,在口袋里翻了翻,找出一张湿纸巾, 看方苧苧两手都是土,就撕开口子递给她:“擦擦吧。”   方苧苧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乔广澜面前本性毕露了,即使算得上女中豪杰,也不由脸上一热,立刻变成了鹌鹑。   她讪讪把纸巾接过来, 一边擦一边偷偷去看乔广澜的反应,觉得他好像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这才干笑两声, 把脏了的纸巾握在自己手心里:“不好意思啊,我小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粗活干惯了,没有吓到你吧?”   乔广澜笑着摇摇头:“怎么会, 我小时候还要过饭呢。”   方苧苧“噗嗤”一笑,以为他是说着玩:“你可别逗我啦!我那时候是妈妈去世,我爸娶了后妈,就把我送到乡下奶奶家去了。后来过了几年, 后妈也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我爸也没个孩子,这才把我接回来,聊胜于无。你可是博士生,真正的文化人,怎么可能当街要饭。”   乔广澜笑而不语。   方苧苧道:“不过……很少有人听我说这些还愿意和我说话的,谢谢你。”   乔广澜道:“不用谢,你快走吧,不然就要耽误吃饭了。”   目送着方苧苧的车子开走之后,他立刻转身就跑,第一时间想找吴钦问个清楚。   乔广澜给吴钦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又假装普通朋友给吴钦的母亲打了电话,发现他也不在家里,想来想去可能的地点就只剩下原主跟吴钦合住的那一间小公寓了,他那里还有备用钥匙,于是直接去了公寓。   乔广澜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他就自己开门走了进去,整个房子里的窗帘全都拉着,也没有开灯,光线很暗。   不会也不再这里吧,那跑哪去了?   他往里面走了两步,脚下踢到什么东西,就摸索着按亮了旁边的点灯开关,发现刚才被自己踢到的是一支口红。   这个公寓里竟然会有女人的东西,会是胡肖的吗?应该不会,当初吴钦和她都是被下药了神志不清,互相之间没有好感,按理说吴钦不会带她回家。   乔广澜打量着四周,一边琢磨一边弯腰想把口红捡起来,但他的手指还没有接触到那支小巧精致的口红时,就突然顿住了。   血!   口红的外包装本来就是暗红色的,光线又不好,直到这个时候乔广澜弯下腰才看清楚,那上面沾满了带着铁锈气息的液体。   他就着这个角度一侧头,正好看见从卫生间下方的门缝里渗出的血水。   乔广澜也顾不上什么口红了,他迅速跑过去,打开卫生间的门,里面有一个人赤身裸体地冲他扑过来。   乔广澜连忙敏捷闪开,一丝不挂的吴钦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睁着,呆滞的目光直直正对天花板,胸前开了一个很大的血窟窿,右手握着花洒,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而且好像是……自杀。   乔广澜不敢置信地看看那个血窟窿,又看看花洒,花洒上面沾满了血肉,已经很明显了,吴钦胸口的伤就是这个东西戳出来的。   他对验尸方面的事了解不多,只能看出来吴钦身上的血液大部分已经干了,这样显然不是刚死的,少说也得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自己解决胡肖的事情之前,他就没命了。   乔广澜试了一下招魂,没有找到吴钦的魂魄。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凑近吴钦,尽量保持平衡,不去触碰对方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目光扫向他大腿内侧。   好在吴钦倒下的时候姿势选的不错,双腿大张,方便了乔广澜的观察,他找了一会,没有叶子形状的印记。   本来觉得吴钦的嫌疑最大,并且他一死,方济河的病似乎也好了,这些好像都能证明吴钦是一切事情的源头。可是吴钦又是因为什么死的呢?他这种自杀的方式显然不正常,逼迫他自杀的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人类。   不不不不不是人类……等一下,为什么这个屋子里有一股阴气?吴钦的魂魄明明不在啊!   乔广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不太敢确定方位,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罗盘托在手上,过了片刻,罗盘上的钢珠滚到了东南角。   他看了下房间相应的位置,那里并没有摆任何的东西,乔广澜走过去,发现地上摔着一个相框,那微弱的阴气就是从相框里面传来的,要不是他感觉敏锐,还真是非常不容易发现。   相框已经碎了,里面的照片倒是完好无损,那是一张吴钦和原主的合影,两个人的相貌还有几分青涩,对着镜头笑的很灿烂,乔广澜猜测这应该是他们在大学里相处的最好的那段时光中拍下的。   照片里原主的身上附着着几缕他自己的神识,乔广澜感受到微弱的亡灵之气就是从这上面来的。   璆鸣突然道:“可以带回去,试着用香火供奉一下——或许他命不该绝。”   乔广澜道:“好。”   他收起照片,又自语道:“但阴气这么微弱,杀吴钦的肯定不可能是这一点点的意识。”   璆鸣赞同道:“的确。”   乔广澜揉了揉太阳穴,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跟吴钦失去光泽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决定先打电话报警——虽然这种事找警察没用,但目前身为一个守法公民,死了人他肯定得报案。   报警之后,那支口红成了证物,也不能被自己带走了,乔广澜就拍了一张照,想了想,把照片发给了刘杰。   “师兄,你能不能认一认这支口红是不是胡肖的东西?”   刘杰很快回了一个“不是”。   乔广澜一边等警察一边迅速打字:“为什么?你能确定吗?”   刘杰这回直接给他回了语音:“你怎么又关心上口红了?我百分之百的肯定。虽然不太懂口红,但是以前胡肖无意中提过一次,她用这东西,颜色从来只选大红,你这支明显就是粉的嘛。”   乔广澜:“难道她就不会换颜色?”   刘杰:“她说过,什么只有这个色号最适合她,选中的最适合的颜色就不愿意换了,所以应该不会。”   接着又是一条:“她那边不会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来麻烦你吧?”   乔广澜再看看地上的口红,果然是粉色的没错,于是回复刘杰:“不是,跟她没关系。多谢,我现在还有事,回来再和你说吧。”   隔了几分钟,刘杰又回了条语音,但语气明显急促起来:“也行,我这边也忙了,急诊科刚打的电话,方家那个少爷又晕了!不说了啊。”   乔广澜:“……”   等他从警察局出来之后,已经又是晚上了。乔广澜这一天过的兵荒马乱——早上下了夜班直接被刘杰叫去了胡肖家,接着又跟杜明舟爱恨情仇地纠缠一番,最后马不停蹄地替吴钦送了个终,到现在实在是身累心累。   他回家之后洗了个澡,一头扑倒在床上,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在旁边摸到手机,发现之前向刘杰询问的有关于方济河的情况他已经回复了,和上次一模一样,依旧昏迷不醒,身体指征正常。   乔广澜跟黑白无常刚刚达成协议没几天,知道方济河近期肯定不会死,只是现在事情千头万绪捋不清楚。他顺便看了下时间,觉得中午饭反正也睡过去了,今天又是休班,倒也不着急起床,干脆再多躺一会,找人说说话。   “璆鸣。”   乔广澜心中一动念,刚刚叫出这个名字,眼前的场景瞬间转变,无垠的月光与夜色出现在眼前。   他踏着虚无走到璆鸣身边,对方依旧在寂寞地怅望月亮。   乔广澜在他身边坐下了,璆鸣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乔广澜说:“难怪你这么爱看月亮,月亮好啊,有什么烦心事,看看它,更烦了。”   璆鸣的眼皮一抽。   乔广澜道:“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没有完成吗?”   璆鸣冷冷地说:“没有。”   乔广澜道:“吴钦真的不是害方济河的人?”   璆鸣道:“他已经死了。”   言下之意,人都死了,自然不是。   乔广澜无聊地说:“你能对我热情一点吗?”   璆鸣:“不能。”   “为什么?”   璆鸣冷冷地说:“因为看月亮看的我很烦。”   乔广澜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随手在璆鸣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把他的发髻打乱了:“你这是在开玩笑吗?你居然还会开玩笑!”   璆鸣披头散发,状似疯癫,气急败坏地说了声:“喂!”   乔广澜道:“喂什么喂,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死里踹,喜欢你才打你。算了,你不欢迎我,我就走了。”   他恶人先告状,把璆鸣堵得说不出话来,起身就走,在他的背后,璆鸣气的用拳头捶了下地,天上的月亮晃了几下。   “对了。”乔广澜离开的脚步略微放缓,却没转身,用一种十分不经意的口气询问道,“如果我把要办的事情办完了,可以在这个世界停留吗?”   璆鸣立刻忘了生气,斩钉截铁地说:“有违天道,绝对不可!”   乔广澜笑着说:“好吧。”   话音落,人也没了影子。   他从床上坐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收拾出了个人样走出房间,去厨房找吃的。之前在这里住的时间不多,厨房里面空空荡荡,恐怕就算是进了耗子也要含着眼泪离开。   乔广澜又回到大厅里找到之前有一次在超市里顺便买的米,翻翻购物袋,里面居然还有两袋榨菜,实在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他高兴地打了个响指,往锅里扔了几把免淘米,放上水之后开始做粥——熬粥这种事,乔广澜三岁时就已经会了。   与他相比,乔家的晚餐显然要丰盛很多,虽然几天之前发生了一点矛盾,但日子该过还得过,乔波嘴上说的难听,知道了乔佳兴晚上要回家吃饭之后,还是亲自下厨炒菜。   乔佳兴回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已经摆了自己喜欢吃的水果,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父母一个切菜一个炒菜,不时还拌两句嘴,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透出一种家常的温馨。   他微微一顿,还是没有跟父母打招呼,进门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把手机在手里颠来颠去,过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拨通了乔广澜的电话号码。   乔广澜熬好了粥,正在往外盛,正好看见手机屏幕亮了,接起电话来,对面乔佳兴说:“你知道吴钦死了吗?”   乔广澜:“嗯。”   乔佳兴不关心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另有目的,也懒得跟乔广澜废话:“那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听着他毫无悲痛之情的声音,乔广澜淡淡道:“自杀。”   乔佳兴铿锵有力:“不,他是得罪了杜爷!”   乔广澜:“……”啥?   那个“啥”字他没有问出口,乔佳兴已经自己开始讲述了:“杜爷你知道吧?那是什么人物,他跺一跺脚整个T市都要抖三抖,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可是就因为吴钦的死,他今天刚被请到警局去了。”   乔广澜道:“你见着了?”   乔佳兴说:“那种人我怎么可能见得到,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清楚。不过消息的来源绝对可靠,为打听这件事,我可花了很大功夫。你知道吗?原来吴钦和杜爷早就有过节了,几天之前,杜爷还在一家包子铺里面亲自动手打过他。”   乔广澜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乔佳兴要讲的话。   然而他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那出现神转折的经过和结果。   乔佳兴道:“杜爷和吴钦这段恩怨,我也是费尽心机才从一个知情人嘴里套出来。据说杜爷刚二十岁的时候,曾经看上过一个女人,但是人家不喜欢她,杜爷很生气,就强行把她弄回来关在了自己家里。后来一时大意,让那个女人怀着孕跑了……”   ……这是什么鬼情节,听上去还有丝丝的熟悉。   乔广澜表情古怪。   乔佳兴不知道他内心腹诽,讲的还挺来劲:“结果就在前几天,杜爷在包子铺里面吃包子,正好撞见了吴钦居然正带着那个女人吃饭!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他看见之后当时就急了,都等不及吩咐人,直接动手把吴钦狠狠收拾了一顿。看他这表现,肯定不知道有多在乎那个女的。现在都说,吴钦是当了杜爷的情敌才会死的。”   乔广澜:“……”   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书名,叫《总裁霸爱:柔弱娇妻带球跑》。   人言可畏啊,看来群众的力量才是无穷的,每一个吃瓜群众都是潜在的文坛大神,惹不起惹不起。   他说:“好吧,那你费这么大功夫打听到的‘内部消息’就这么告诉给了我,是想要什么吗?”   乔佳兴冷笑了一声:“杜爷既然这么讨厌吴钦,你说,如果他知道了你和吴钦之间的关系,你会有什么下场?”   乔广澜哂道:“呵,这话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跟他有关系似的。说到这里我也纳闷了,之前你不还是吴大哥前吴大哥后,跟人家恩恩爱爱吗?这么快人死了连眼泪都不掉一滴,听见个名字就觉得晦气?”   乔佳兴淡然道:“我如果为了他伤心,是不是你又要问,‘你当初勾搭吴钦不是为了气我吗?现在他死了你又假惺惺的哭什么’。”   乔广澜忍不住笑了:“有道理。”   乔佳兴道:“所以别啰嗦了,你把钱借给我买房子,我到期一定还给你。你要是不借,我可不保证杜爷不会知道你和吴钦的关系。”   乔广澜叹了口气,道:“和你这种天真的小傻瓜说话,总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把电话挂了,乔佳兴在那头“喂”了几声才反应过来,他最后的希望破灭,气的一下子把手机扔了出去。   乔佳兴贴着门板靠了一会,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浑身颤抖,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了抽噎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乔猛拍次元壁,冲作者咆哮:“醉又何妨!标签上的强强被你吃了吗?!你有本事让我吐血,你有本事开门啊!”   小乔猛拍次元壁,冲读者咆哮:“为什么别人吐血都被心疼,我吐血大家都在哈哈哈,是我不够帅吗?!”   ……小乔打不破次元壁,吐口血坐下来,默默抱紧自己╭(╯^╰)╮。 第48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乔广澜喝着粥, 面前的电视机里,一身正气的男主正在斥骂反派:“说什么你对她一往情深, 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其实根本就是打着她的旗号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什么破玩意,好雷的感觉,乔广澜哼了一声, 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却什么节目都看不下去。乔佳兴的话还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让乔广澜不期然想起了在警察局里蹲着的杜明舟。   他脑补了一副杜爷双手抱头蹲在墙角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好笑的感觉。   乔广澜又看了两分钟整点新闻, 敲门上声突然响起,他起身走到门前, 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谁啊?”   猫眼被门上贴的福字糊住了, 乔广澜什么都看不见,只好打开门,还没有看清来人就被一把扯出去紧紧搂住。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了。   他居然来了这里, 是刚从警察局放出来吗?   好在杜明舟只是短短一抱,又迅速放手,把人推开一点仔细端详:“你没事吧?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吓死我了!”   乔广澜道:“电话?”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上面无数个未接来电, 还有几条短信一样未读,都是杜明舟询问他情况的, 之前接乔佳兴电话的时候也没注意。   乔广澜说:“之前睡觉来着,静音了没有看见。”   杜明舟深深地盯了他一眼,点点头,连句再见也没说,转身就走,实在是来去太匆匆。   乔广澜被这个风一样的男子弄的一头雾水,傻乎乎地转身进了家门,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杜明舟就是特意来看看他好不好的。   估计看他面色红润双眼有神,小日子过的好过头了,和想象中太不相符,有点受挫,就又走了。   乔广澜看不下去电视了,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外面的风很大,他能看见窗口的大树在秋风中东倒西歪,摇来摆去。   乔广澜走过去把窗户关严一点,目光无意中在楼下一扫,手指忽然顿在了窗棂上——杜明舟一个人站在楼下没有走,后背倚着一棵大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好像不怕冷一样。   乔广澜盯着他看,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冷不防杜明舟忽然改变了一下姿势,就好像要望上来一样,乔广澜连忙飞快地从窗口撤退,瞬间坐回到了沙发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家里忽然有什么东西砰一声响了,应该是哪间卧室的房门被吹的重重合上,乔广澜朝窗户的方向瞄了一眼,稍微欠了欠身子,又坐回到了沙发上,没有动。   挂在客厅墙壁上的石英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秒针一格一格的前进,在这个房间里,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拉长了。   隔壁住着几个熊孩子,正在大声打闹,客厅里电视的音量同样不小,一旁的窗棂子被狂风吹的直响,这个空间一点也不安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在他的耳中,最清晰的还是秒针的滴答声。   一圈、两圈、三圈……时间缓缓流淌。   乔广澜忽然低低骂了句什么,踹了面前的茶几一脚,霍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他刚刚下楼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好像有毛病——人家愿意站在哪里是人家的事情,等杜明舟觉得冷了自然而然就会离开,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下去,被他看见了岂不是很尴尬?明明之前已经拒绝了他,现在这又算什么?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不过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杜明舟已经看见他了。   杜明舟穿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衣摆在风中翩然舞动,他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微一侧头,就看见站在单元楼门前的乔广澜。   杜明舟愣了两秒,眼中的黯然神情突然一下子化为惊喜。   他飞快地跑到乔广澜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替他扣上了敞怀的外套,又解下自己的围巾直接绕到了乔广澜的脖子上,动作一气呵成,语气里有惊喜也有埋怨:“你急什么?外面的风这么大,感冒了怎么办。”   “急”这个字好像把乔广澜给戳了一下,他立刻道:“下来扔个垃圾而已,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着急了。”   “垃圾呢?”   “刚才扔了!”   杜明舟“哦”了一声,低低一笑,却没有出言调侃他,手指柔柔地轻抚了下乔广澜的侧脸:“总之你没事就好。”   乔广澜用手挡了一下,他的手反而被杜明舟反掌握住,乔广澜看着他:“你不生气了?”   杜明舟哂笑:“没有。我能生什么气?只有被在乎的人才有资格生气,不是吗?”   其实他昨天的确气愤。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真心的付出感情,却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难免会觉得受伤。   可是当听到警察告诉自己吴钦死讯的那一刻,所有的自尊与骄傲都化为乌有,杜明舟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乔广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伤心。   只要这样一想,他的情绪就立刻都被心疼与焦急占领了。从警局出来之后几番犹豫,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楼下。   想到这里,他的手渐渐收紧,忽然问道:“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乔广澜扬眉。   杜明舟道:“从小到大,只要我想办成的事,我想得到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实现不了的。没人敢拒绝我,因为他们很清楚拒绝我的后果。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后悔!”   乔广澜神情冷下来,唇边勾起一抹讥笑,就要说话。   “可是对你,乔广澜。”   杜明舟的手指在乔广澜嘴唇上轻轻一点,阻止他开口,自己把话接了下去:“我没有办法了。”   注视着对方微微错愕的表情,杜明舟的口气无奈又柔和:“遇到你,我杜明舟一败涂地。我无法控制自己,我也无法打动你,所以只能一次一次像个无赖一样出现在你面前,嫌烦也好,愿意打愿意骂也好,都随你。”   他说这番话原本就没有期待着能有回应,说完后,两人之间也是理所当然的沉默。   杜明舟觉得自己该走了,又舍不得走,正踟蹰中,乔广澜忽然慢慢抬起手,放在他的腰上。   他的动作很轻,手覆盖在身上的感觉,不会比一只蝴蝶落下更加沉重,但杜明舟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在那一瞬间,一种极度的不敢置信与兴奋涌上心头,即使明知道不可能,还是给他造成了一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乔广澜忽然收紧手臂,用力地搂住他的腰,他凑到杜明舟耳边,微暖的鼻息带来酥麻的触感:“杜明舟,你醉过酒吗?你,做过梦吗?”   杜明舟头昏脑涨地说:“什么?”   乔广澜说:“每当你从一些场景中清醒过来,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你做的一场梦,睁开眼睛,就全都不见了,你会怎么样?”   杜明舟怔然看着乔广澜,神情迷惑,对面的霓虹映进了他的眸子里,甚至连每一根睫毛上都泛着柔光。   乔广澜凝视他片刻,好哥们一样在杜明舟后背上用力一拍,松开手简洁道:“走吧!”   杜明舟走了之后,乔广澜转身,面前是刚刚将那个人眼睛映亮的霓虹,这么美的夜色,这么热闹的影子,却让人觉得意兴阑珊,索然无味。   他没有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小屋子,而是顺着马路,向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道走去,那里人声鼎沸,一些违章搭建的小棚子里,传来笑语和香气。   乔广澜随便挑了一家走进去,老板娘殷勤地迎上来,乔广澜轻车熟路地说:“一碗麻辣面,多放辣椒,不加鸡蛋,再来两罐雪花。”   老板娘一边答应着,一边打量他,觉得这个衣冠楚楚的俊俏男人似乎跟麻辣面有点不搭。   小店的生意不错,所有的桌前都有人,乔广澜挑了张一个人的桌子坐下来,他对面的人一抬头,两人都愣了。   “乔医生?”   “方小姐。”   乔广澜看见方苧苧面前的麻辣面,不由笑道:“很巧啊。”   “你可不像来这里吃面的人。”   下一句是他们异口同声说的,说完之后两个人都笑了。   方苧苧撕了块桌上的卫生纸,擦了下嘴,笑着说:“我小的时候跟奶奶住的那条街上,就有个露天的摊子,专门卖面,做的特别好吃,我觉着比什么牛排沙拉强多了,这里的味最像,缅怀一下。”   说话间,乔广澜的面也端上来了,方苧苧说:“这有醋,有辣椒,不够自己加啊。”   乔广澜给自己加了一勺辣椒,卷着面吃了:“这家的面是不错。”   方苧苧小声道:“她们家的煮面都是新配的汤料,所以喝着虽然淡了一点,但是很鲜。对门那家用的那个汤,不知道煮了多少回面了都舍不得倒,我一吃就能吃出来。”   乔广澜笑着说:“那样的汤虽然不健康,但是蘸馒头好吃,我看你是同道中人,跟你安利这个吃法,下回可以试试。”   方苧苧喝干了自己最后一口汤,意犹未尽地放下碗,噗嗤一笑:“说的跟真的一样,敢问乔博士你自己吃过吗?”   乔广澜笑着没说话,他当然吃过。四岁那年的冬天,家里的墙四面透风,冷的跟冰窖一样,他就去隔壁面摊的煤炉子边上蹲着取暖,卖面的大叔看他可怜,偷偷背着老婆给了乔广澜一碗这样的热汤底和半个大馒头,他把馒头泡在汤里狼吞虎咽,差点把自己噎死。   方苧苧趁乔广澜出神,敏捷地伸筷子夹走了他碗里的一个鱼丸:“你碗里的这个好多,我只有一个,老板娘见你帅偏心了哦。”   乔广澜回过神来,问道:“你还吃吗?”   方苧苧摇头,擦了擦嘴,拿出粉饼和口红补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哪有那么馋啦。不过原来我养过一只小猫,倒是很喜欢吃鱼丸。你养过小动物吗?”   乔广澜哈哈一笑:“我养过狗,每次吃饭的时候也是总喜欢往我身边凑。”   方苧苧也跟着笑了,她补完妆后,又用纸巾小心地蹭了蹭嘴角,然后冲乔广澜告别:“我吃饱了,晚上还得早点回家,那你吃吧,我走了。”   乔广澜一时没有说话,方苧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乔广澜才笑了笑:“好的,再见。”   “再见。”   另一面,一家酒吧里,乔佳兴冷着脸站起来,抓住身边女友的手就要往外走。   “哎,再什么见,佳兴,我说你这脾气未免大了点吧?”   乔佳兴皱眉,心情差到了极点,但说话的人他得罪不起,只好勉强陪了个笑脸:“哥几个别误会,我不是置气,是家里爸妈已经催了,真得回家。”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斜着眼看他:“你这人没意思,多大的人了,还被老爹老娘管得服服帖帖的,什么事都要过问。一开始约好了咱们几个人一人在丽景买套房子挨着住,你磨磨唧唧的不愿意,这回想玩会牌,好不容易兴致上来了,你又半路要撤,太他妈没意思了,不会是根本看不上我们,不愿意跟我们相处吧?”   乔佳兴道:“哪能呢……”   他这句话没说完,对方又嬉笑着说:“要不就是没钱?”   乔佳兴勃然变色。   岳玛挽着他的手紧了紧,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气说:“佳兴,别说铁哥,就连我也发现了,你最近扫兴的很,怎么了?不会是我说带你回家见我父母,把咱们的事定下来,你就后悔了吧?”   在岳玛说话的时候,刚才那个铁哥的同伴在铁哥身后轻轻搡了他一下,让他说话注意一点。   谁都知道,岳玛家里虽然只做些小生意,她本人工作的公司也十分普通,但这只不过是大小姐出来体验生活而已。方小姐亲口证实过,赫赫有名的方家可是岳玛的外祖父家,当初乔佳兴是因为跟岳玛在一起,才混进了这个圈子,没少被人嘲讽吃软饭。   直到相处一段之后,他们发现乔佳兴也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穷酸,花钱大方的很,再听他话里若有若无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也是个有家底的,这才慢慢地跟他关系融洽起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乔佳兴最近好像有些不济了。   但只要他和岳玛没有分手,别人总也得留点情分。   乔佳兴好不容易给自己打造出来一副阔少的形象,平时就靠这些在人前撑面子,最恨别人说他没钱。他知道岳玛家里有钱,简直是一千一万个愿意跟她订婚,听女友这么一说,生怕岳玛生气,连忙赔笑说:“你想哪去了,我真的是怕我爸妈担心。”   岳玛道:“那我重要,还是你父母重要?”   乔佳兴道:“当然是你重要。来来来,我留下来陪你打牌,帮你赢个项链好不好?”   岳玛无声抿去唇边的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刚才挤兑乔佳兴的人却好像改了主意:“算了算了,刚才也是我这张臭嘴不会说话,不过是玩把牌的事,没必要认真,你要是真急着回去,咱们下次也行。”   乔佳兴很想冷笑一声,硬忍了,同样带着愧疚说:“也是我今天没陪着铁哥尽兴,那这样吧,今天的饭局我请了,算赔罪。”   那个铁哥说:“得啦,知道你不差这点钱,我们也不跟你客气。不过打牌的事无所谓,那房子你到底还买不买了?那四套朝向楼层都是最好的,可是我特意找人留出来的,你要是不要,可有的是人抢着要。”   说得好听,他那个“不”字只要一出口,这帮人背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埋汰他,岳玛估计也要嫌他跌份,乔佳兴咬着牙说:“买,说好的怎么可能不要。”   他顿了顿,又很快想好了借口:“不过我最近刚买完期货,手头紧,你那房子要是着急定下来的话……”   “就不过一套房子的钱而已,回家跟你爹妈要不就行了!”   二哥直接拿了几份文件出来:“咱先把合同签了,钱明天再给……哎,佳兴,你这什么表情,一套房子而已,你家老爷子不会这么点小钱都不给你吧?”   岳玛道:“开什么玩笑,他不给我给,你今天吃错药了吧,总是挤兑佳兴。”   二哥也不生气,笑着说:“你岳大小姐都说话了,我还能信不过吗?那这合同不如你签吧。反正岳小姐一向是做主的人。”   岳玛道:“我签就我签!”   她刚要去拿笔,就被乔佳兴从旁边抢过去了。   乔佳兴火气上涌,冷着脸说:“开玩笑,这么点钱谁当回事,我先签字,明天钱不给你……”   二哥接口道:“你跪在地上给我舔鞋。”   旁边一阵哄笑声,乔佳兴签好了字把笔一扔,冷笑道:“好啊,反过来你也一样!”   这段插曲乔广澜并不知道,他同吃完面的方苧苧道了别,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消失之后,才慢慢把手伸向刚才她擦拭嘴唇的纸巾。   乔广澜像个变态一样把纸巾展开,注视着上面粉红色的唇印。   过了一会,他把相册里在吴钦死的那一天照下的口红照片摆在这张纸巾的旁边,除去光线问题,颜色几乎没有半点差别。   刘杰的话浮现在脑海中:“……所以说,一般找到适合自己的色号,她们不会轻易改变口红颜色的……”   世界上的事真的有可能这样凑巧吗?   乔广澜把面钱放在桌子上,走出面馆,头顶的树杈将月光打碎后筛了一地,如同碎银,夜雾浮在空气中,仿佛一个个的谜团。   不知何时的零碎记忆闪过脑海,前世的,今生的,散乱如梦,而就在这如梦的恍惚里,车辆疾行的摩擦声从耳畔传来。   乔广澜猛地一抬头,一辆越野车已经飞快地向他撞过来,他反应敏捷地向着旁边扑出,但是换了一个文弱医生的身体,灵活性和爆发力远不如之前,眼看就要来不及了——   腰间忽然一紧,就在这时,从旁边扑出来一个人将他搂进怀里,两个人直接向着侧面滚出去,直到车子卡到了树上停下,那抱着他的胳膊依旧没有松开,并且在微微颤抖。   乔广澜能够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和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当看到杜明舟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对对方的怀抱如此的熟悉。   生死关头,挡上来的又是他,他就像是一个神奇侠,永远能奇迹般地出现在任何地方……   杜明舟的脸埋在他肩头,手按在他的腰上,半天没有说话。   乔广澜感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拍拍杜明舟的肩膀,将他推开一点:“你还好吗?”   杜明舟眼睛里面有血丝,嗓子也哑了,盯了乔广澜半天才说:“被你吓死了。”   他重重地重复一遍:“我又被你给吓到了,乔广澜!”   乔广澜避开他的目光:“你怎么会在这?”   杜明舟说:“舍不得走,又不敢不走,只能偷偷跟着。”   乔广澜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难得地安慰道:“你放心,我没事,你别……”   话没说完,嗓子有点痒痒,他咳嗽两声,吐了口血,又咳嗽两声,再吐一口——这回量大,实在咽不下去了。   杜明舟:“……”   乔广澜:“……”   好吧,就现在,救护车正好也来了,呦,好巧,上面的同事还是认识的。 第49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乔广澜充分发挥了作为一个医生以医院为家的高尚品德, 下班时间再次光临体检中心照顾生意,做完全套的身体检查之后, 意料之中的, 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杜明舟却已经快不行了,拿着乔广澜的体检表一脸崩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乔广澜:“呃,你听我解释……这个事其实是这样的, 所谓人生在世难有十全十美,你知道,我们这种先天很优秀的人,一般身体上都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   杜明舟:“……”   乔广澜道:“我的问题就是爱吐血,你看着很吓人, 其实吐完了就好了,就像你吐口水一样。你看体检报告嘛, 相信科学。”   杜明舟抓狂:“我不爱吐口水。就算吐口水, 吐这么多也会脱水吧!”   乔广澜:“……”   杜明舟却一下子凑过来,望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拒绝我,是因为这个病吗?”   乔广澜被问得措手不及, 迟疑了一下,杜明舟已经接着说下去:“说什么醉酒啊做梦啊这样的话,总是将我推开,其实是怕你的病治不好, 有一天会离开我,是不是?你在为我着想, 你其实对我并非一点也不动心,是不是?”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还带着股不屈不挠地执拗,乔广澜的目光凝固在杜明舟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柔柔一动。   他匆忙地推开杜明舟,没好气地说:“我为你着想,只能说明我五讲四美三热爱,道德品质过硬!”   杜明舟抿了抿唇角,突然笑了,无奈地摇头,松了开手。   他虽然在笑着,声音中的疼惜却怎么也掩不住:“乔广澜啊乔广澜,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嘴硬了?这个病可怎么好。”   门外传来喧哗声,杜明舟皱眉,回身把门打开,过了一会,他让开身子,刘杰走了进来,匆匆和杜明舟打了个招呼。   “身体怎么样?”他转向乔广澜,劈头就问。   刘杰不知道他之前吐血的事,乔广澜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杰说:“那你没事别在医院了,你先回家吧——这是老师的意思。”   乔广澜疑惑地挑眉,刘杰快速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弟弟是医学院的学生吧?之前你上班的时候,他来医院找过你几回,咱们这里的好多同事他都认识。”   乔广澜点头,预感乔佳兴那个小王八蛋又找事了。   刘杰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上次王宇的遗体遭到破坏时,已经调录像查过一遍,有一些录像被毁了,没有线索。可是昨天警局那里有了新发现,有一个安在对面的摄像头正好把玻璃上面的景象照下来了……”   乔广澜打断他:“是乔佳兴干的?”   刘杰点了点头,苦笑道:“而且这消息不知道怎么就透露出去了,唉。”   乔广澜反应很快:“我知道了。你这个时候来跟我说这件事,那么是不是……昨天撞我的那个人不是刹车失灵,而是故意的——他不会是死者的家属吧?”   刘杰叹气:“是他妻子。”   乔广澜沉默了一下:“她还好吗?”   刘杰没想到他先关心这个,愣了下才说:“皮外伤,没事,她那边已经请了律师过来,想把这件事按照意外事故处理,但关键还是你的态度。”   乔广澜从床上坐起来,杜明舟想扶他,被他摇摇头推开手,乔广澜道:“家门不幸,是我这边的责任,我惭愧的不得了,还能有什么态度。”   他站起身穿外衣:“不过我现在还有点事,这边的事情稍后再说。”   科室里现在乱的厉害,刘杰也巴不得他赶紧走,闻言点了点头:“行,你尽管去——走侧门,别碰上人。”   杜明舟这才出声:“你放心,我会跟着他。”   乔广澜猛地回头看他:“我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杜明舟道:“尽管说。”   乔广澜一字一顿地道:“调查一下方苧苧和胡肖的关系。”   杜明舟眼波一闪,什么也没问,低头发了个短信,放下电话之后,他抬起头冲乔广澜笑笑:“调查结果一会就能出来,我——还是跟着你。”   乔佳兴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已经暴露了,他把岳玛送回家之后,恍恍惚惚地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心里的焦虑不安几乎已经化为有形有质的怪兽,将他整个人吞到肚子里面去。   钱、钱、钱……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可是要去哪里弄呢?   吴钦家就是做生意的,人脉广,之前他跟在吴钦身边也不是有多喜欢男人,而是看这人衣冠楚楚,以为乔广澜跟着他能有多大的好处,心里嫉妒。   他从小就嫉妒自己的哥哥,性格又爱慕虚荣,所以才会刻意接触吴钦,结果没想到更大的好处还在别的地方。   那是一次酒会,乔广澜恰好出差,吴钦就把他带了过去,乔佳兴上厕所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隔壁的几个人正在议论买卖人体器官的事,顿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只要有渠道,居然可以获得那么大的利润,他再想想过去跟乔广澜出入医院看到的场景,心动不已。   只要动动手,冒一点小小的风险,干成之后就是几十万的挣啊!   他对吴钦刻意讨好,哄着对方把自己介绍给那几个人认识,成功搭上了这条线之后,利用和乔广澜的关系,在医院弄到过几回刚刚去世的人的器官,因为行事谨慎,再加上运气刚好也不错,从来没有失手过。直到上回碰见了王宇的事,又和乔广澜闹翻了,吓的乔佳兴好一段没敢行动,也就没有了收入来源。   在那个时候,他其实就已经跟岳玛在一起了,为了在人前装的像个家境颇丰的公子哥,讨女友开心,每天开销很大,那点钱很快就挥霍一空。   没了钱之后,乔佳兴再一次把心思动到了吴钦身上,怂恿吴钦买了期货,却不料这两个人实在运气不佳,刚入手就遇上股市大跌,公司资金链也出了问题,手头周转不开,只能被迫去借高利贷。   吴钦虽乔佳兴恼怒到了极点,好几次埋怨是因为他自己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勒令乔佳兴给自己想到挣钱的办法。乔佳兴实在没有办法,再一次想到了卖器官的老路子。   于是他极力鼓动吴钦跟自己合作,去医院跟乔广澜和好,只有这样才能利用乔广澜继续在医院出入。   然而费尽功夫,乔佳兴好不容易哄的吴钦前一天刚刚答应,第二天晚上人就死了——他的死法也让乔佳兴非常恐惧。   自从知道吴钦死后,他每一分钟都在恐惧,吴钦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死亡?是那些要债的人下的毒手吗?那么接下来他们会不会找到自己?   而且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明天那些钱应该怎么办?要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舔别人的鞋,他还不如去死!更何况就差一点,他就可以成功娶到岳玛了,只要领了结婚证,什么都好说,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钱,说来说去都是一个钱字!为什么自己不是真的富家公子,凭什么生在普通的家庭就要这样受人嘲笑?要怪只能怪父母没本事,可这又不是他的错!   他回到了家里,这个家平凡而简陋,因为住的时间长了,原本雪白的墙面还有些发黄,乔佳兴不禁想起来,女友几次提出要来自己的家里玩,都被他拒绝了——他甚至连地址都不敢让她知道。   张芳看见小儿子回来了,迎上来关切地询问:“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舒服吗?难道发烧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摸摸乔佳兴的脑门,看着那双苍老粗糙的手上还有几个冻开的裂口,乔佳兴心里一阵厌恶,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把将自己母亲的手给挥开了。   母子二人同时一愣,乔佳兴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道:“你手上还有水呢,别动我,怪冷的。”   张芳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刚刚在洗菜,上面的确是有一些水珠,连忙说:“我去擦擦……不,我还是先给你洗点水果过来,你不舒服就去床上躺一会,你爸去你大伯家,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乔佳兴心中一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让自己都震惊的想法,他强行把那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压下去,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张芳把水果给他端过来,那些水果已经被切成了一块一块的,上面还扎着牙签,她知道乔佳兴不耐烦别人总是在自己面前晃悠,把水果放下之后就离开了他的房间,自己回卧室听匣子去了。   张芳靠在床上,过了一会,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乔佳兴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张芳惊讶地看着他,乔佳兴说:“妈,这奶是我昨天在外面买的,一个新出的牌子,你尝尝好喝不。”   他长这么大以来,这是头一回主动给父母端点什么东西,张芳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把奶接过去,眼中有喜悦:“行,妈尝尝。你这孩子,不是累了吗,还不好好休息。”   乔佳兴道:“我刚才热了一下,你快喝了,我再把杯子拿走。”   张芳一口气把奶喝了,笑着说:“好喝,真好喝,你爸那个老糊涂,还老说我惯着你,妈就知道你还是懂事。那房子你别愁,妈看着别处也有好几个地方盖楼呢,位置虽然偏了一点,但是比丽景那里的还大还便宜,划算得很……”   乔佳兴沉默了一会,才说:“你别提这事了,我不要了。”   他拿着杯子离开之后,张芳又听了一会匣子,困意再次袭来,她想着差不多该起来做饭了,眼皮却不由自主地合上,一下子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她卧室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了,乔佳兴走了进来,一只手背在身后,轻声叫:“妈?”   张芳的呼吸声很平稳,没有回答他。   乔佳兴的浑身都在发抖,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来,又顺着面颊滚落到了地上,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昏过去了,但实际上,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他一步步接近张芳,先是从她的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之后,里面零零散散只有四百八十来块钱。   即使在这种紧张的时刻,乔佳兴还是不由为这点钱撇了撇嘴,他把钱塞到衣兜里,凝视着母亲的面孔,轻轻把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小瓶子放在桌面上,带着一次性橡胶手套的手取出了手术刀。   乔广澜急着离开医院,就是为了去找乔佳兴,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捕捉到了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   之前知道乔佳兴交了女朋友,花钱大手大脚,所以变着法地向父母和兄长要钱,本以为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然而现在看来,他的那个女朋友一定不简单。   卖器官得到的钱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怎么挥霍才能那么快就捉襟见肘?这多半是一个骗局!   杜明舟的手机响了,他开着车,抽空看一眼屏幕:“是你要的信息。”   乔广澜拿起来,杜明舟又说:“锁屏是写个‘乔’字。”   乔广澜:“……”   他默默打开锁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消息,长出了口气。   杜明舟询问地看了他一眼。   乔广澜道:“方苧苧刚回T市的时候,转到了胡肖的班级,她们是初中同学。”   杜明舟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很快地说:“方济河跟方苧苧只差四个月,我记得他们也是同班同学。”   他脑子转的很快,乔广澜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妈曾经在他们的学校的宿舍楼里当过楼长——就是专门负责管理宿管阿姨的人。”   所有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杜明舟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言不发地猛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乔佳兴满手都是鲜血,收回了手术刀,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他反而比之前冷静了不少。   ——这套房子,包括乔波和张芳,都在很久之前就上了保险,受益人写的就是他的名字。张芳的床角上放着已经用了好几年的插排,她平时充完电之后总是忘了拔掉充电器,自己曾经提醒过她的,这样很容易失火,但她还是总记不住。   那么……今天可能真的要失火了。   乔佳兴冷静地摘下自己的手套,卷住小巧的手术刀,一起冲进了马桶里,他把桌子上已经被装满的玻璃瓶小心翼翼揣进了外衣兜,从抽屉里找出一盒老式火柴。   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忽然响了。   妈的,就差一点!乔波不是今天晚上不回来的吗?!   乔佳兴迅速用被子盖在张芳的身体上,关上卧室的门走出去,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房间,乔波已经进来了。   乔佳兴只好站在大厅里,跟他打了个招呼:“爸。”   最近父子之间的关系有点紧张,互相很少说话,乔波见他还知道主动打招呼了,脸色好了一点,点了点头:“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你妈呢?”   乔佳兴紧张的手心冒汗,拼命想想个主意出来,却什么都想不到,他只能回答乔波的问题:“妈、妈睡着了……你不是去大伯家住吗?”   乔波道:“他们家有客人,没我睡觉的地方,就回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道:“这屋子里是什么味?”   乔佳兴余光看到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水果刀,心脏剧烈跳动,额头的青筋都几乎爆出,心神不属地说:“不知道。”   乔波也没当回事,伸手去推自己卧室的门。   门吱呀呀开了,他刚才闻到的味道愈发浓郁,心里还没来得及奇怪,就听见儿子在身后叫了自己一声,声音凄厉:“爸!”   乔波回头,一把水果刀当胸捅了过来!   在紧急时刻,震惊过度,头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动作都是凭着本能,乔波飞快地向着旁边闪去,那一刀擦着他的肋骨捅了过去,激起一蓬血花。   乔佳兴这一刀既然捅了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拿着刀在父亲身后追赶,乔波慌不择路,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自己的卧室里,脑子里还糊涂着,一边跑一边喊:“乔佳兴你是不是疯了!”   他被椅子腿绊了一跤,向前扑出去,手在半空胡乱抓着,忽然头顶上有什么东西盖下来,紧接着鼻端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原来刚才他不小心把床上的被子给拽下来了。这又救了乔波一命,因为乔佳兴正好一刀砍在被子上。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同时一顿,气氛突然凝滞。乔波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妻子已经开膛破肚,床单上有大片大片的鲜血。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可怕的联想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和伤势,不敢置信,又无法解释,乔波猛地回头瞪向乔佳兴,声音都已经变了调:“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乔佳兴冷冷地说:“我杀的。”   他避开了乔波的目光,觉得又羞愧又痛快。   乔波原本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前一阵长子那边刚刚出了医闹的事,听说是有人诬陷他偷器官卖,再加上张芳的死法又实在太少见……乔波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心里突然一激灵,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目光落到乔佳兴鼓鼓的衣兜上。   乔佳兴下意识地一捂,片刻后反应过来,又坦然把手放开了。   刚才的迟疑、犹豫、惊恐都不见了,随着那一刀的捅下,带走的不仅仅是亲人的生命,还有他的良知。   乔佳兴依旧是那种冷冷的声调:“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事都有爸妈和大哥在,只要我想要的,你们肯定会尽力给我,我好好学习就行,这不是你们说的吗?既然如此,我需要钱,为什么不给我?!是你们逼我的!”   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乔波后退一步,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他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似乎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魔鬼!   他竟然为了卖器官换钱,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老天啊!   但这些话确实是他们曾经说过的,自己种下的祸根,如今也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他的嘴里发苦,心乱如麻,乔佳兴却已经收起了笑容,恶狠狠地说:“现在你就算要我收手,也已经来不及了!”   出事了!   乔广澜和杜明舟刚刚走到车前打算坐上去,乔广澜的表情忽然一变——当初他刚觉得乔佳兴不对劲的时候,就在他的身上放过一张驱邪符,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驱邪符产生了感应,乔佳兴身边有浓重的阴气!   杜明舟在旁边刚刚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想让乔广澜先进去,整个人就被直接一推,身不由己的被塞进了车里,紧接着车门“砰”地关上,乔广澜从另一边坐上了驾驶座。   杜明舟哭笑不得:“你这个急性子,真是。”   乔广澜迅速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语速也飞快:“我开车比你快!系好安全带,走了。”   杜明舟刚刚准备好,车子已经向离弦的箭一样狂飙了出去,一路上见缝插针,超车无数,引来身后一片骂声,要不是看着是辆豪车,估计早有人撞上来了。 第50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乔广澜把车停在了楼下, 下车甩上门就跑,在他身后几步的杜明舟快步追上来, 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乔广澜:“哎, 干什么?”   杜明舟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他的胳膊把乔广澜往后一扯拎到身后,自己跑在了他前面。   乔广澜“呸”了一声, 脚下丝毫不慢,跟着杜明舟上楼。   两个人很快到了乔家门口,门没有锁,杜明舟一拧就开了,进去之后冲鼻就是浓郁的血气, 他循着声音冲向卧室,正好看见乔佳兴拿着刀要去杀乔波那一幕。   杜明舟情急之下, 从旁边拿起一个苹果扔了过去, 苹果重重地砸在了乔佳兴的脑袋上,砸的他眼冒金星,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杜明舟人也冲到了他们面前, 斜掌切中乔佳兴的手腕,乔佳兴感到一阵剧痛,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水果刀“铛啷”落地。   紧接着, 还没等他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已经被另外过来的一个人抬脚踹在胸口, 仰天摔了出去。   晚了杜明舟一步的乔广澜将乔佳兴踩在地上,转头就看见了床上浑身是血的张芳。   他连忙冲过去试探张芳的呼吸,发现她已经没气了,而身体上一目了然的伤口更是说明了一切。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毛骨悚然的感觉迅速遍及全身,乔广澜猛地看向乔佳兴,用手指着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   他从七岁进了意形门起,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多少妖魔恶鬼都见惯了,经历任何险境面不改色,却从未想到人心也如此的可怕。   它可以产生爱与温暖,也蕴含着人们无法想象的阴暗。   乔广澜慢慢地吁出一口气,还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他俯下身子,想把那把水果刀捡起来,却有另一只有些苍老的手在他之前摸到了刀子。   乔广澜微怔,转向乔波,道:“爸……你干什么!”   他的语气忽然急促,是因为乔波把水果刀抵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他的身体依然在发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出来的话却非常坚定:“广澜,你妈是我杀的。”   冲击一波接着一波,乔广澜都结巴了:“什、什么?不是,你、你,那个,他……”   他说到一半就明白了,乔波的意思,是想给刚刚还要杀他的乔佳兴顶罪!   乔波一眼也没看乔佳兴,只盯着乔广澜道:“你记住了,你一定要记住了,是我杀的,我现在是畏罪自杀。”   他说出最后几个字的同时,手上用力,刀子向着自己的胸口扎下去,眼看就要扎透衣服,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一个人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硬生生把那把水果刀给抢了过去。   杜明舟把刀子扔到地上,一脚踢飞,冷冰冰地说:“我们不会做伪证的。”   对于乔佳兴来说,或许乔波是个伟大的父亲,但反过来看,乔广澜也是他的骨肉,可他甚至在临死之前都没有为自己的长子稍微考虑一下。或许人心本来就是偏的,那么杜明舟的心,也将永远无条件地向着乔广澜一个人。   房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场的四个人暂时停止了纠缠,一起向着门外看去,发现来的人是警察。   为首的一个人出示了警官证,面无表情地说:“有人打电话举报乔佳兴先生故意杀人,请跟我们警局走一趟吧。”   他似乎并不需要询问哪个人是乔佳兴,环顾一圈,直接把地上的乔佳兴提起来押住。   乔佳兴本来因为乔波的举动惊呆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立即开始疯狂挣扎:“不、我不去!你们又没有证据,又没有看见,凭什么一进来就说我杀人!爸,爸你救救我啊,你跟他们说啊,我没杀人!我没有!你、你不是说了是你杀的吗?你快说啊!”   乔广澜看着挣扎的乔佳兴,打了个寒噤。对方挣扎的影子被灯光放大,投在对面的墙壁上,看上去像是什么妖魔张牙舞爪,择人欲噬。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带着凄厉的质感,而一旁乔波苍老的面颊上,隐隐有泪水滑过。   一只手悄悄伸过来,将他冰凉的手握在了掌心,乔广澜一震,转过头,杜明舟没看他,手却也没放开,安定和温热汇成一股暖流,顺着皮肤一直流入了心里。   乔广澜鬼使神差地反握了一下他的手,又很快把手松开了。   乔波已经开始说话了,还是想帮乔佳兴顶罪的意思,但他刚开了句头就被警察制止,面无表情地说:“除了电话举报之外,还有人匿名发送了视频,上面对于犯罪过程的拍摄非常清晰……”   听到这里,乔广澜和杜明舟对视一眼,杜明舟回过头看了看乔佳兴的位置,忽然大步走到乔家的一扇窗前,猛地拉开了窗帘。   对面的居民楼上,各家各户的窗后透出温馨的柔光,斜对面一家挂着的小碎花窗帘在风中晃动。   这样寒冷的天气,连窗帘都拉上了,没事又开什么窗户?   杜明舟猛地转身,飞快地向楼下冲去。   乔广澜跟在他的后面,杜明舟方向感非常好,只在窗前看过了一眼,立刻辨认出那家具体的门牌号,但跑到了之后,却发现门敞着,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人,而摄像机还在。   杜明舟弯下腰来,手撑着膝盖,稍微缓了一下,又要出门去追,结果正好和进来的乔广澜撞了个对脸。   乔广澜没像他那样玩命的跑,晚了一点才进来,他拉住杜明舟,轻声道:“好了,不要追了,录像的人是谁都已经不重要。给方苧苧打电话吧。”   杜明舟扭头看他,没有掏手机,反而拽住他,很温柔地将乔广澜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乔广澜下意识地一挣,没挣开。   杜明舟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细细的呼吸响在耳畔,却迟迟未发一言。   乔广澜骤然明白过来,他怕刚刚“失去了母亲”的自己是在强忍着悲伤,正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安慰。   他当然不会为张芳的死感到痛苦,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在震惊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和悲哀。   而此时此刻,仿佛又有一股暖流静悄悄流入心中,让人感到惬意、放松。   不管别人是什么样的,最起码在他的身边,有人以诚待之,以心相赠。   可真是难以抗拒到让人苦恼啊。   没等乔广澜和杜明舟打电话,方苧苧就自己出现了,她身边还跟着乔佳兴的女朋友岳玛。   杜明舟和乔广澜因为当时出现在了凶案现场,从对面的楼里出来之后就一起去警察局做了笔录。由于视频上把一切拍摄的清清楚楚,他们很快被放了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了方苧苧和岳玛。   方苧苧笑着说:“晚上好啊,乔医生,明舟哥。”   杜明舟盯着她没说话,倒是乔广澜跟着笑了一声,慢慢地道:“嗯,你所期待的事都已经发生了,这真是个很好的晚上。”   方苧苧说:“所以这种快乐不跟别人分享就太寂寞了,明舟哥,你一向神通广大,跟警局的人打个招呼好吗?帮个忙,让岳玛和乔医生的弟弟说两句话。”   她的口吻中仍然带着撒娇的感觉,依稀是平时跟杜明舟说话的语气,杜明舟询问地看了乔广澜一眼,乔广澜点了点头,他就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果然有人又把四个人迎了回去。   岳玛全程没有说话,直到看见了双手铐住,被临时放在了审讯室的乔佳兴,才走上前去,敲了敲桌子:“哎!”   乔佳兴抬起头,原本挺帅气的一张脸上又是血又是泪,已经看不出人模样,见到岳玛之后,他的眼睛一亮,仿佛遇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都变了调:“你来了!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快救救我,我没有杀人,真的!我怎么会杀人呢?我爸都说了,那人是他杀的!你快救救我,你去给你舅舅打电话,快点啊!”   岳玛躲开他的手,听的直笑:“打电话?那可不行,打了电话你死不了怎么办?像你这种人渣,世界上少一个是一个。乔佳兴啊乔佳兴,你已经把唯一会为你哭的人给杀了,你死了,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会再为你掉半滴眼泪了!”   乔佳兴好半天才领悟到她话语中的厌恶,目瞪口呆:“岳玛!”   岳玛漫不经心地道:“叫我什么呢,我是黄静呀,当初你看不起的那个又土又圆的死肥猪,你天天说我是胖子、蠢货,我还帮你顶过一次罪呢,现在怎么不认识我了。”   黄静?几乎已经泛黄的记忆被这个名字从脑海的最深处勾了出来,乔佳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那个方苧苧……方少不是说,那不是他妹妹吗?方苧苧,方小姐,她、她们……”   岳玛笑着说:“没错啊,就是你想的那样,她们是一个人。方小姐说什么我是她表妹,全都是骗人的,你费尽心机地想取悦我,但其实我什么好处都给不了你,还是穷丫头一个。你那些钱是白花了,你妈的命也白搭了,现在感觉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佳兴在学校的时候,虽然家境比较平庸,比不上方济河那样威风八面,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但是他学习好,长相也英俊帅气,所以还是很有人气的,像黄静和刚从乡下回来的方苧苧在他的眼里都是土里土气的村姑,根本看不上眼。   乔佳兴在女生里虽然很受欢迎,但是他的性格不好,男同学里经常有人看他不顺眼,有机会就冷嘲热讽。   有一次乔佳兴月考没考好,被人嘲讽了几句就急了,和班里另外一个同学打赌,下一回考试的时候,谁名次在后面,谁就要给另一个人做一个月的值日,并且在全班同学面前脱裤子。   一切如同今日重现,他嘴上虽然答应了,但没有把握又不愿意认输,就偷偷摸到老师办公室去偷月考试卷,却不小心被发现了。   乔佳兴紧急从办公室跳窗出来,被身后值班巡夜的老师一直追到了女生宿舍楼下面。   当时张芳还是这所学校的宿舍楼长,值班室就在宿舍楼外面的单间小屋里,当晚她正好值班,乔佳兴就躲到了她的值班室里,让张芳证明自己一直没有出去过,恰好这个时候回宿舍的方苧苧和黄静就成了他的替罪羊。   方苧苧到底身份不一般,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而黄静却因为这件事被开除了。从那以后,乔佳兴刻意让自己当做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暗示自己偷试卷的本来就是黄静和方苧苧两个人,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几乎相信了这种说法。直到今天,记忆中的不安和心虚才再一次翻涌了出来。   他不由看向站的远一点的方苧苧,怪不得当初受到处分的只有黄静一个人,原来这个方苧苧是方家的人!当初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大家出身的影子!   感受到乔佳兴的目光,方苧苧歪着头冲他一笑,笑容天真烂漫。   岳玛道:“当初你看不起我,给我起外号,捉弄我,还让我当了你的替罪羊。你妈呢,一把年纪了不分是非黑白,给你做伪证,一家子不积德。可惜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们母子一个死了,一个要死了,这就是报应!”   乔佳兴想到这些日子的焦虑和挣扎,为了讨她欢心,每天过的提心吊胆,到头来还把命搭了进去,简直目眦欲裂,气的站起来想打她:“贱货,你他妈敢耍我……我杀了你!”   “咦,我可没害你,一切的选择都是你自己做出的,并没有人逼你,不是吗?每一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岳玛用力一推,把乔佳兴推的坐了回去,拎起手包照着他的头狠狠砸了一下。   岳玛冷笑道:“我是贱货,你是什么?一边有固定交往的女友,一边还跟别的男的勾勾搭搭,你觉得谁都不知道,其实傻逼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而已,咱俩谁更贱?听见你说这两个字我都替你脸红!像你这种不得好死的人渣,就算不是今天栽到这里,也得栽到一个别的什么地方,还不如早死早脱生!”   她骂完之后,走回到方苧苧面前,冲她点点头,依旧没看乔广澜的杜明舟,只道:“我走了。”   方苧苧看着已经频临崩溃的乔佳兴,微笑说:“陪这么个东西演了那么长时间的戏,一定把你恶心坏了,稍后我会再把报酬的尾款打给你。”   岳玛满不在乎地说:“老同学,这生意我可做的太爽了。报了仇不说,还充了一把千金大小姐,到哪里都被人捧着。嘿,别说你已经给过我那么多的钱,这样的事就算是倒找钱我他妈的也愿意。行了,那就这样吧,我走了!我跟你们这些少爷小姐的本来也不是一路人,待久了别扭。”   她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方苧苧却从后面叫了岳玛一声:“小静,等一下。”   岳玛回头,方苧苧把脖子上的一串项链取下来:“这个送给你吧。”   岳玛一愣,方苧苧又把手往前递了递,岳玛就接过来了,她看看项链上的大钻,语气有点别扭,像是压抑着不好意思:“那什么,谢谢。”   方苧苧微笑道:“没关系。再见。”   岳玛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来,转身走了,方苧苧没有再目送她,转向杜明舟和乔广澜:“劳二位等了我半天,现在可以走了。”   杜明舟抱着手臂看她,说:“你想去哪?”   方苧苧看了乔广澜一眼,笑了笑说:“我想去吃那个我和乔医生都很喜欢的麻辣面。”   杜明舟跟着她一起看了看乔广澜,原本有点冷峻的脸色明显柔和下来,点头道:“走吧。”   在警察局里折腾了大半夜,进门的时候夜色迷离,等出了门已经是晨曦微露,乔广澜不适应地眯了下眼睛,眼看着不远处的面摊才刚刚开业。   三人进了那个临时搭起来的塑料棚子,方苧苧先在桌边坐下了,杜明舟坐在了她的旁边,乔广澜道:“老板娘,三碗面。”   昨晚那个老板娘在后面烧水,出来一看,发现还是昨晚让她印象很深刻的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穿着和相貌都特别好。结果今天他们不但一大早就来了,还又多带了一个朋友过来。   老板娘不禁深深地反思,自己这个面是不是做的太好吃了,需不需要扩大规模——比如把棚子再搭的更大一点,添几个板凳?   她一边想一边答应了一声:“好嘞!”   老板娘去后面煮面条,乔广澜在最外侧坐下了,开门见山地说:“方济河的诅咒是你下的,但用了乔佳兴的血;吴钦是自杀的,但他自杀的原因也和你有关系;胡肖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明明跟你关系很好,可是你们后来掰了,是因为结冥亲的明明应该是你,你却想办法换成了她。请问我猜的对吗?”   方苧苧不置可否,笑着说:“你知道的可真不少。我能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吗?”   乔广澜把她昨晚用过的纸巾扔到了桌子上,上面淡粉色唇印十分清晰。   方苧苧噗嗤一笑:“你暗恋我啊?偷纸巾这事做的真是——太猥琐了!”   杜明舟皱了皱眉头,乔广澜却丝毫不假辞色,直截了当地说:“吴钦死的那天,我在他家地板上发现了一支口红,颜色和这个一样。口红上面的指纹已经被血水泡没了,可我特意搜了那个牌子和型号,跟你用的完全没有区别。”   方苧苧拿出一只口红,那口红正跟乔广澜说的一模一样,她挑衅一样对着镜子在嘴唇上涂了涂,同时漫不经心地询问:“那刚才怎么不去警察局告我?”   乔广澜道:“吴钦是自杀,我告你什么?告你用鬼吓他,你没进监狱,我先进精神病院了。”   方苧苧大笑。   三碗面端了上来,她先把一碗端到自己面前,乔广澜却道:“慢着。”   “怎么?”   乔广澜不容置疑地说:“你吃这碗,把你那碗给我。”   没等方苧苧动手,杜明舟突然一伸手,把那碗面端到了自己面前,喝了口汤,冲乔广澜笑了笑,才递给他。   乔广澜:“你……”   方苧苧忽然笑了:“明舟哥,我说你当初怎么警告我不要打乔医生的主意,原来是你自己看上人家了。刚才我一坐下,你就立刻在我旁边坐了,不是想挨着我,是怕我突然发狂动手,所以要挡在乔医生前面,是吗?”   乔广澜还真没想那么多,被她说的一阵愕然,耳边却清清楚楚地听杜明舟回答:“你知道就好。”   方苧苧吃了两口面,耸耸肩:“这天底下我唯一不敢惹的就是明舟哥你了,好吧,我说。乔医生猜的都对,乔佳兴的血是我让黄静从他那里偷的,但下诅咒的人是我;吴钦察觉到了我在背后指使黄静,并且设赌局故意让乔佳兴输钱,但我没想到乔佳兴的很多钱是从他那里弄来的,吴钦约我见面警告我,说僵了甚至还要动手,那我为了正当防卫,当然要反击。”   方苧苧的唇边噙起一抹冷笑:“当时我被他推了一把,摔在地上,手边正好砸下来一个相框,我就顺手抓起来,朝着他扔过去,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见到那东西就像见了鬼一样,拼命地叫,然后就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面不出来了,我就走了,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说真的,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乔广澜倒是已经知道了,吴钦看见的,一定是真正死去的原主身上的怨念,然后被那怨念造成的幻觉驱使自杀,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自己太过心虚造成的,谁都不能怪。 第51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他说:“那胡肖呢?”   方苧苧道:“她?她的话你不是已经说了吗?”   乔广澜若有所思, 旁边的杜明舟却突然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我看, 未必是你让她替你去结冥亲, 而是她抢了你的未婚夫吧。”   乔广澜眼波一闪,杜明舟这简单的一句话顿时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而方苧苧则一下看向杜明舟。   被两个人一起盯着, 杜明舟垂眸轻叹,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我当初听过胡肖的描述,她把结冥亲的场景形容的十分恐怖,描述的也很详细具体,但是她在讲话的时候, 脸上连一点后怕之色都没有,我在当时听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那讲的真的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吗?”   他说完之后一转眸, 发现乔广澜正盯着自己敲桌子的手指出神。杜明舟思考的时候经常爱做这个动作, 不知有什么问题,柔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乔广澜移开目光,“我在想你的话,你继续说。”   “好。更何况——”杜明舟很听话地继续下去, 他转向方苧苧,“胡肖的家庭背景我也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要说她的八字会被拿出去配冥婚, 这我还真是不大相信,除非她是自愿的。直到阿澜通过你的口红发现不对, 又让我调查你和胡肖的关系,我才想到这一点。苧苧,你生活的那个小镇子上就有这种习俗,我已经让人去问过了。”   方苧苧不置可否:“配冥婚这种事还要上赶着去抢,你当我们都有病?”   乔广澜似笑非笑地说:“这事可就说不好了,毕竟那个梁抗帝还长得挺帅的呢,不是么?”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被同样似笑非笑的杜明舟盯了一眼。   乔广澜:“……”   他压下莫名其妙涌上来的心虚感,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更何况皇家的人宝贝都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手里是不是还应该有个梁抗帝送的玉扳指?”   他的记性一直特别好,梁抗帝之前说话的时候曾经提及过一次,乔广澜依稀还记得原话。   梁抗帝说:“曾经有一次她被人欺负,我感受到了,救过她,还将我陪葬品中的玉扳指送给了她,但是当时我还有其他要事,她又年纪还小,我们只见了一面,我就离开了。”   当时他就听得很别扭,总觉得哪里非常违和,现在看来梁抗帝所救的人、赠扳指的人,都是方苧苧。   果然,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方苧苧的脸色一凝,她从天还没亮的时候刚见到乔广澜和杜明舟起,一直笑盈盈的,不知道的一定以为这是遇见了什么大喜事,直到现在,那副面具似的笑脸才有了变化。   “你们肯定以为我是喜欢户矜,结果被胡肖给抢走了,才会弄出这么多事来。但是你们猜的不对。”   过了一会,她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乔广澜微微挑眉,和杜明舟对视了一眼。   方苧苧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铛地扔到桌面上:“实话说吧,我做这些就是因为心里面不痛快,我不痛快很久了!”   乔广澜看着她扔在桌子上的扳指,伸手去拿,放到眼前端详了一下:“这怎么裂缝了?”   他把手指放在缝隙处,可以隐约感觉到从中泄露出来的戾气。给亡国之君陪葬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可想而知早已经自带凶煞。   他把扳指这样握在手里,就可以感觉到心底似乎有个声音正在鼓动自己,在询问自己这一生当中可有怨恨,可有不满,可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如果有,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欲望,不发泄出来?   乔广澜猛地翻掌,将扳指扣在了桌面上,这一扣,仿佛也压下了自己悸动不已的心。   杜明舟看他表情不对,担心起来,把手放在乔广澜的手上,轻声道:“阿澜。”   乔广澜一震,如梦初醒,推开他的手,心浮气躁地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我的?跟你很熟吗?”   杜明舟对他的坏脾气不以为意,柔和地笑了笑,收回自己的胳膊:“你就当我自来熟吧。”   乔广澜听到这句话,突然扭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把目光移开。   杜明舟不明白乔广澜怎么了,方苧苧可是太清楚那枚板指的效果,心里面也对乔广澜的定力有点佩服。   她把目光从两人身上收回去,继续讲:“我从小在乡下长大,被接回方家之后也不受重视,上初中的时候没人知道我跟学校里的方少竟然还是兄妹关系,当然,他也不认。那时候班里的同学之间都有一个个的小群体,我本来就是插班生,说话粗鲁,穿戴的也土气,别人都看不起我,不愿意跟我说话,也就和同样被孤立的黄静关系还行,后来在爷爷的家宴上见了胡肖,她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也开始热情起来,我们就渐渐成了好朋友。”   乔广澜听了个开头,再结合一下杜明舟的话,已经差不多能猜出来,多半是方苧苧的八字早在她过去在农村生活的时候就被人泄露出去了,和梁抗帝结了冥亲,梁抗帝保护她,送了她东西,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跟胡肖成了好朋友,就把什么都跟她说了,结果胡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了梁抗帝的埋骨之地,把她的八字换成了自己的。   “……换了八字之后,她又把这个扳指给抢走了,还说是我从她那里偷的。方家没这样的东西,再加上我回家之后,也没人张罗着给我零用钱,因此她一说别人就信了,不单扳指给了她,我还挨了一顿打。”   方苧苧耸耸肩,慢慢地又说:“就是因为那一顿打,我明白了身份和地位的重要性,要过好日子,就得讨好爸爸,讨好大伯,讨好爷爷奶奶,只有他们认可我,我才可以是真正的,方家的小姐。现在我成功了,所以胡肖每次见着我都绕道走。其实我本来都把扳指的事情忘记了,但应该是……两个月之前吧,有一次在路上碰见了她,她把这枚扳指给掉到地上了,我捡起来才发现,这原本应该是我的东西,我本来想报复她,但还没等到这一天,她就已经自食其果了,这能怪谁?”   只不过这样的物归原主,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乔广澜沉吟片刻,道:“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方苧苧又吃了两口冷了的面:“说吧。”   乔广澜翘着二郎腿,上身靠在椅背上,看上去不正经,问的话却很正经:“听了你的话,我只能感觉到你跟胡肖之间的关系很不好。乔佳兴诬陷过你,可是你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至于方济河,他似乎也只是不懂事的时候不承认你是他妹妹而已,你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呢?”   方苧苧有点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我记得咱们上次吃面的时候,我说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猫,你说你也养过狗,我其实想问来着,后来那只小狗哪去了呢?”   乔广澜轻描淡写地说:“死了呗,狗才能活多久。”   方苧苧道:“怎么死的?”   乔广澜本来想说“就那么死的”,结果看对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非常重要,顿了一下,道:“饿死的。”   被人养的狗居然还会饿死?不是养的太不经心,就是家里实在太穷,杜明舟不知道乔广澜曾经过过什么样的日子,这好像和他所知道的有一些出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心里涌上一阵剧烈的疼惜。   当着别人的面,他猝然垂下目光,手指一紧。   方苧苧道:“哦,很值得难过。可是我那只猫,是被人炖了吃了,就因为方济河跟人打赌,猜猫肉到底是不是真的是酸的。”   她手里的筷子攥紧,在碗底猛地一戳:“那只猫,从它还是个小猫崽的时候就跟着我了,跟着我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跟我玩,但我有它。我每天晚上抱着它一起睡觉,它身上的小绒毛又软又暖和。回到方家之后,我爸嫌它丑,不喜欢它,有一次还踹了咪咪一脚,我白天上学去不放心,就把它领到学校,让它在草地上趴着等我,它很乖,从来不乱跑。”   说到这里,方苧苧突然抬眼瞪向乔广澜,她的眼睛已经红了,目光中带着无比的痛恨的刻毒,似乎下一刻就要扑过去,在这一瞬间,空气中仿佛都充满了杀意。   杜明舟面色陡沉,猛地扣住她的肩膀:“苧苧,你干什么?冷静!”   肩膀上传来剧痛,方苧苧这才从失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甩了下头,自乔广澜那里收回目光,转向杜明舟:“胆子真大。明舟哥,你怎么不想想,我之前可是害了那么多的人,你就一点都不怕,居然还敢碰我,小心我诅咒你啊。”   杜明舟淡淡道:“我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   乔广澜忽地叹了口气:“松手吧……方小姐,是我妈对你的小猫做了什么吗?”   杜明舟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方苧苧嘴角抽动,仿佛挑起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而她的眼睛却瞪的很大,眼底殊无笑意:“算你聪明。”   “我放了学之后,想带咪咪回家,结果在哪里都找不到它。它晒太阳的那片草地跟张芳的办公室离的不算很远,我记得早上的时候她看见我的猫,还跟我聊了几句天的,所以我就想找她打听打听,结果还没进去,我就从半敞着的门缝里看见方济河和另外一个男的,正在给我的猫剥皮!我这辈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副场景。”   “我想冲进去,想救它,想杀了那两个混蛋,结果张芳来了,她从我的背后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出声,不让我动弹。我就眼睁睁看着方济河把猫肉烤熟,放进嘴里,然后又‘呸’地一声吐了出来,大声骂‘真他妈难吃’!”   眼泪从她瞪大的眼睛里面不断涌出来,方苧苧把头侧到一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乔广澜和杜明舟都半天没有从被她感染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乔广澜拿起两张纸巾递给方苧苧,沉声说:“对不起。”   杜明舟直起腰来,紧盯着方苧苧,防止她有过激的举动。   方苧苧闭了下眼睛,推开乔广澜的手,自己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脸。   乔广澜把纸巾揉成一团丢掉,方苧苧自嘲地笑道:“你妈已经被我弄死了,你还说什么对不起,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抽了抽鼻子,说:“后来我才知道,方济河一开始本来是抓了只野猫,给了张芳钱,要借她的办公室用用。是张芳自己想讨好方济河,跟他说,野猫不干净,身上可能有寄生虫,她可以去找一只干净的家猫过来,要不是这样,咪咪就不会死了。”   胸前的玉简隐隐发热,看来事情已经到了尾声,乔广澜问道:“方济河不知道那是你的猫,是吗?”   方苧苧冷笑:“是的,他不知道。可是不论杀哪只猫都是一条命,咪咪已经死了,知不知道重要吗?我恨死他们了,我要把他们恨到骨子里!自从捡到扳指之后,我每天都能听见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问我,你要不要报仇?你要不要报仇?!要啊,怎么能不要,我当然要!”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乔广澜:“要不是你妈当了帮凶,根本不会这样,要不是你横插一杠子,方济河早就已经死了!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我们吃了那么多的鸡鸭鱼,吃一只猫也不算什么,人那么金贵,怎么能给猫抵命呢?可是在我孤独的时候,我身边只有它!在我心里,方济河就是连一根猫毛都抵不上!”   她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乔广澜脸上,杜明舟神色冷峻,本要说话,被乔广澜推了一下,他就闭嘴了。   方苧苧自己扶着额头平静了一会,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缓和许多,道:“我本来在想,你们家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但是你这人……唉,算了。”   她本来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就算是如今,她的所作所为也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对错来衡量,只是那枚板指蛊惑人心的效果太强,它可以把人心中的欲望不满无限放大,一步步推向失控。   乔广澜说:“你原本可以不告诉我们这些。”   他没有忘记,方苧苧是主动过来的。   方苧苧的情绪似乎彻底稳定了下来,笑着摇摇头,又喝了口面汤才说:“我告诉你,做了坏事就一定要对人家讲出来,不然你那么聪明、那么巧妙地害了人,却没人分享,岂不是太没有成就感了?只不过我原本是想在方济河临死之前跟他说的,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死不了了。”   她说完话,发现乔广澜和杜明舟都在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刚要询问,眼睛忽然一酸,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方苧苧用手一抹,满手都是血,紧接着鼻腔,耳道同样有鲜血流出来,方苧苧勉强用纸巾压住,好在这个时候实在太早,没有其他客人,店主和老板娘大概也都在后面忙碌着洗菜擀面,并没有被这幅场景吓到。   乔广澜心思转的极快,忽然脸色一变,从桌边站起来,劈手去拿方苧苧搁在桌边的口红。   方苧苧也不躲,任由他拿到手里:“这支口红的配料里面有银莲花的花瓣。我累了,我不跟你们逗着玩了。”   乔广澜慢慢地把口红放下了,眼睛里带着犹豫,似乎感觉到他的情绪,他胸口的玉简忽然接连闪了好几下。   银莲花的花语是失去希望,渐渐淡薄的爱以及期待被抛弃,方苧苧诅咒方济河用的是猫诅,这种诅咒非常恶毒,忌讳也多。比如咒主如果食用了银莲花和大型三色堇,诅咒就会反噬,咒主七窍流血,最后变成一滩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再比如说别人在与咒主同桌吃饭的时候,碗里的饭不能不吃,但也不能吃光,也是其中一条,这个忌讳乔广澜已经事先叮嘱过杜明舟了,刚才他抢着把自己和乔广澜面前的饭各吃一口就是这个原因。   但谁也没想到,面没有问题,口红有问题,而且伤害的是方苧苧自己。   方苧苧从桌边站起来:“一会人多了会吓着别人,我得走了。”   她把几张零钱放在桌子上:“这面真好吃,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谢谢你们愿意陪我来吃,让我来请客吧。”   乔广澜绷着脸看着她,觉得自己的脸就像是被石膏雕成的,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方苧苧说:“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那枚板指,你处理掉吧,一定不要让别人再拿到了。其实我刚才说的不对,害人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像乔佳兴那样的人,做了亏心事,换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每天都活的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生怕有人反过来害自己。我明明不是他那样的人,我想变回我自己的样子。”   杜明舟拦住她:“你等一下。”   方苧苧道:“明舟哥,我……”   杜明舟一边拽着她,一边回头冲着里面喝了一句:“你还不滚出来!”   乔广澜愕然之下,只见方济河从小店的里间走了出来,他的脚步有些不稳,走到方苧苧面前,竟然一下子跪了下去。   方苧苧始料未及,连忙后退两步,下意识地看了杜明舟一眼,杜明舟道:“是我让他来的。这些事他应该知道,也是他欠你的。”   他一开始虽然不知道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得知“是方苧苧暗害方济河”这件事开始,就推测之前方济河肯定做过了什么,才会导致方苧苧的行为。因此几个人一坐下,杜明舟就给方济河发了信息,让他从通往后厨的侧门进来,给面摊老板一些钱暂时借到这个地方,好好听听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那句话好像是一个什么开关,方济河浑身一震,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他跪在方苧苧的脚边痛哭流涕:“妹妹,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当时不懂事,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猫,我真的不知道……不!无论是谁的我都不应该那样做,都是我的错……你别死,我求求你了,我要是把你害死了,我这辈子、我这辈子还怎么过得下去……我真是想不到啊……”   他生来家境富足,生活优渥,虽然不算大奸大恶之辈,但向来以自我为中心惯了,从来不会考虑其他人的痛苦,直到刚才听到方苧苧那一番话,才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有人这样过日子的,过着这样日子的人,原来是这样想的。   而那个人,是他的妹妹,却要因为他而死了!   方济河的性格本来十分懦弱,在他平庸的生命中,还从来没有直面过残酷的生离死别,这时候心里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内疚,哭的两肩颤抖,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跪在方苧苧面前反复重复着“对不起”。   杜明舟严厉道:“别哭了!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站起来!”   方济河肩膀一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双肩还在抖动,连忙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方苧苧看着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付出生命怨恨和报复就像是一场笑话,真的很可笑。   想来想去,其实都是小事情,但这些小事情在心里淤积的久了,生根发芽,枯萎腐烂,最后就变成了一滩无法挣扎出来的沼泽。   她是如此,乔佳兴也是如此。   杜明舟站在两人旁边,神情沉稳。短短两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都是身边的人,不知道他心里作何想法,但起码表面上一直保持着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关山月,molian,清泉石上流,麋鹿鹿鹿,零,┌iii┐蛋糕~,逢晨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52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杜明舟从不到二十岁开始就已经是家里的精神支柱, 心理素质早已经锻炼出来了。   这时候,他的电话铃声响起, 杜明舟接起来说了几句之后很快挂断, 思索片刻,冲在场的人说:“好了,我已经打电话请了几位私人医生和风水师去家里, 现在估计也快到了,你们都跟我回去。方苧苧,跟我走,先让他们给你看看,你的情况未必就没有办法。”   见方苧苧迟疑, 杜明舟又加重了语气:“即使你觉得自己犯了错误要承担责任,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我请的人时间不多, 不要让他们久等。”   其实按说乔广澜倒是把医生和风水师这两个职业都占全了,但杜明舟一方面惦记着他的身体状况,不想让他费神,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乔广澜就在旁边听着, 如果有办法一定早就开口了,所以也就没有问他。   那枚板指从刚才开始一直在乔广澜的手里,戾气被他暂时压制住了,方苧苧受到影响的理智渐渐回归, 回想之前种种,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她呐呐地道道:“不用了, 我……”   杜明舟打断她,只说了两个字:“快点。”   方苧苧说不出话来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卑微、孤单、无人关怀,可是没想到到了这地步,杜明舟竟然没有放弃自己。他就像是一名守护者,用肩膀扛起了一个家族。   几个人中间,只有乔广澜的画风格外清奇,他始终没有站起来,靠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一脸懒散。   直到现在所有的人都不说了,乔广澜才屈指扣了下桌子,脸上带着笑:“哎,我说杜爷,所谓同行是冤家,你当我的面,请一堆我的冤家去你那里,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刚刚还威武霸气的大家长杜爷听了这句话之后,居然哆嗦了一下,立刻转过头来,陪着笑脸道:“阿澜,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这幅德性,让旁边的方苧苧和方济河都忍不住移开了目光,不忍多看。   乔广澜道:“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人命要紧。方小姐,你过来。”   同样是命令的口吻,杜明舟说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到了乔广澜这里就显得吊儿郎当的,总像是在调戏谁。方苧苧了解他的为人,倒是没有多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乔广澜坐在椅子上没起身,把方苧苧的手拉过来,端详着她的掌纹。见到两人双手交握,杜明舟微微蹙了下眉,明知道没什么,还是觉得画面刺眼,默默转开目光。   乔广澜对着方苧苧的掌纹观察了片刻,略加思索,在衣兜里扒拉出一把手术刀,说:“忍着点。”   方苧苧点了点头,乔广澜修长手指轻扣刀背,低声道:“奉告敬上,今以意形门弟子乔广澜之名,愿酬中孚,明夷家人,蹇解损益。”   他胸前的玉简激烈地颤动起来,被乔广澜回手一张黄符封住了,接着,他不再迟疑,刀锋划下,像做整容手术那样,硬是将方苧苧手上的几道掌纹改变了形状。   鲜血顺着掌心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奇怪的是,方苧苧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反倒在刀刃入肉的时候,觉得掌心处似乎有一股生机正在涌动。   乔广澜的动作非常缓慢,似乎在受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划完了几刀之后,他额角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乔广澜道:“纸巾。”   方济河身上正好带着,以为他要擦汗,连忙掏出来双手递过去。   乔广澜没管自己,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方苧苧的掌心,接过纸巾在上面一抹,擦去了鲜血。   方苧苧和方济河同时瞪大了眼睛,只见白皙的手掌上竟然没有半点伤痕!   杜明舟听到了他们倒抽冷气的声音,转过身来,见乔广澜一头冷汗,先过去用纸巾给他擦了,这才看向方苧苧的手。   手上的几条主掌纹已经与乔广澜下刀之前大不相同,就算是外行人也知道,刚才乔广澜通过这种方式强行改变了方苧苧的命数,杜明舟担忧道:“这会不会对你自己有什么影响?”   乔广澜道:“你看我连血都没吐,就应该明白答案了。”   杜明舟:“……”   方苧苧看了一会自己的手掌,郑重地向乔广澜鞠了一躬,乔广澜坦然受之,又说:“不过你之前所做的事情有损自身的功德,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寿命会有一定的折损,而且以后的身体状况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   方济河立刻表态:“苧苧,回家吧,我会多雇几个人好好地照顾你。”   方苧苧道:“我不会回去了。我也不想领你的情。”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方济河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显得有几丝惊诧和茫然:“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方苧苧也拿了一张纸,照着镜子,仔细擦去脸上的血迹:“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其实想来,你做的事情站在你的角度而言也不算过分,不过所有的疯狂和心冷,也都是一件件小事积压而来的。我是觉得,我们之间的那层亲情既然从来没有存在过,以后就也用不着维系——我有我的自尊,因为愧疚而来的照顾,就像是一种廉价的交换,我不缺这东西。”   方济河哑口无言。   方苧苧道:“我差点害死你,你就不恨我吗?”   方济河混乱地回答道:“我不是没死吗?”   方苧苧笑了笑,自语道:“人傻真好。”   她将手里的纸巾扔了,再一次冲乔广澜说:“谢谢你,如果你以后有任何的事情需要帮忙,我一定不会推辞。”   乔广澜道:“你要去哪里?”   方苧苧道:“去边远山区支教,之前的申请已经通过了。我本来以为我活不长,我家里的东西都处理了,想着能去一天是一天,现在看来,大概可以多做几年。乔大师,这是你的功劳。”   乔广澜笑了笑:“直接去?”   “直接去。”   乔广澜终于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说了句“再见”。   四个人先后出了面馆,方苧苧和方济河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乔广澜头也不回地跟杜明舟说:“我也走了。”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大步离开。   杜明舟连忙从后面追上他,一把拉住乔广澜的手,将他扯回了身边:“不,等一下。今天的天气不热啊,为什么你又出了这么多的汗?”   乔广澜不耐烦地说:“放开,我还有事,别耽误我时间。”   杜明舟道:“不放,你不对劲。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说吗?”   他的语气很柔软,但知道乔广澜爱逞强,怕他跑了,所以手攥的很紧,紧到乔广澜可以感觉到手心的疼痛。   他的手里还握着那个扳指,扳指上的那个裂纹硌着皮肤。   杜明舟轻声说:“我很担心……”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被乔广澜截口打断,他的声音里仿佛压抑着什么:“谢卓——你认识这个人吗?”   这个话题转变的太突然,杜明舟怔了怔,脱口就想说不认识,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犹豫了一下,迟迟疑疑地说:“有点耳熟,或许在哪里听说过?”   话音未落,后脑勺突然一紧,已经被人按住了,乔广澜比杜明舟矮一点,他把杜明舟的头用力往下扳了扳,一下子亲了上去,被杜明舟攥住的那只手仍然和他交握。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杜明舟整个人都愣了,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头脑中轰然炸开,不敢置信过后就是乍然而生的狂喜。   他仿佛一个快要渴死的旅人,在茫茫无际的沙漠里跋涉了很久很久,每一次觉得看到了一点绿色的希望,冲过去却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他几乎已经要习惯了,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真正的绿洲。   乔广澜的意思是也喜欢他吗?   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感动,鼻子竟然不受控制的一酸,明明是应该高兴的时刻,杜明舟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狂躁,有些痛恨。   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恶狠狠地说——“乔广澜,你终于看得到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找你,我拼了命想让你回来,结果你却不认识我了?你这个……小混蛋!”   他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从何而来,就已经被乔广澜的气息夺走了所有的神志,一只手按在他的腰上,反客为主地回吻过去,动作激烈而又凶狠。   两个人好半天才分开,乔广澜想要退后,杜明舟的手却微微加大了力气,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用鼻尖蹭了蹭乔广澜的额头,就着这个姿势近距离欣赏那张漂亮如漫画中男生的精致面孔,这个距离,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以及脸上的血色。   乔广澜从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人这样亲近过,吓了一跳,挣开杜明舟的手,那枚板指从两个人交握的手心中落了出来,摔在地上变成了两半。   清脆的声音仿佛天外钟响,惊破凡尘,乔广澜顿时如同从梦中惊觉,惘然回神。   他盯着地上的残片,想起刚才的事情,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喃喃道:“我他妈这是在干什么?”   “你那天问我,喝过酒吗,做过梦吗?”   肩头一暖,杜明舟把一只手放了上来。他从来知情识趣,极善于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了乔广澜的迟疑,心里有点慌,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温和地说:“如果从那醉酒与梦境之中醒来了应该怎么办,我那个时候没想过,也不知道,但我后来又仔细地想了,现在可以认真地回答你。”   乔广澜看着他,杜明舟笑着叹了口气:“如果真的不可以不清醒,那我就把那个梦给记下来,把梦中的人画出来,每天都看,每天都想。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我总有一天会再梦见那个人,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梦里紧紧地抱着他,再也不撒手,再也不醒过来。”   他的手从肩膀上移到了乔广澜的脸上,用大拇指轻轻蹭了蹭,口吻带着笑意又很无奈:“哎,别再拒绝我了,求你了。”   乔广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他的手,用手拍开:“走吧,我该回家了。”   杜明舟在他身后道:“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乔广澜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有说话。他这个人看上去吊儿郎当,实际上相当重诺,正经事方面从来不开玩笑,这个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像是把人睡了之后穿裤子就走人的混蛋渣男,头都抬不起来。   一直到和杜明舟分开回到了家,乔广澜还沉浸在懊恼当中不能自拔,进门之后又不小心被椅子撞了一下,他直接一脚把那张倒霉的椅子踹出去了。   椅子刚刚飞出,漫天月华就已经当头倾泻而下,璆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活该!”   乔广澜像是被人拽了尾巴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喂!”   璆鸣之前几次想说话,结果被乔广澜简单粗暴地用黄符封住了,同样火气很大:“你之前是因何而遭雷劫,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逆天改命这种事岂是那么轻易的!那个女子做出那样的事,受到反噬也是她的报应,你不应该干涉。现在你多事救了她,自己功力受损,以至于压制不住扳指上面的戾气,受到蛊惑,难道不是活该?”   乔广澜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干干清了清嗓子,道:“顺手的事,哪就对我有那么大的影响了。”   璆鸣道:“你之前在店里面疼的连站都站不起来,真当我不知?哼,狂妄自大,肆意妄为,刚愎自用,目中无人,说的就是你!”   乔广澜本来还要说话,结果听见他那一串成语用出来,反倒忍不住笑了。   璆鸣:“……”真是要被他气死!   乔广澜道:“璆鸣啊,你觉得方苧苧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   璆鸣道:“虽然她是事情的发起者,手上却并没有直接沾染人命,的确不该死,但这与你无关。”   乔广澜负手看着地上破碎的月光,感叹道:“其实好多事情,谁对谁错,应不应该,都很难说。道理谁都会讲,规则之外,人性之内,多的是说不清楚的东西。所以我做这行,常常会觉得为难。”   璆鸣怔了怔,倒是没有反驳他这句话。   乔广澜道:“因为阳间有种东西叫法律,它可以给恶行定下一个相应的底线,虽然死板,但却是目前可以想到的最合适的办法。你知道,人的善恶一向很奇怪,这是没有明确界限的,就如同方家这两兄妹。”   他摇了摇头:“但这种阴阳边界的事就不一样了,我们每回处理的时候,只能根据自己的标准来,权衡起来小心翼翼,想尽量妥当。因为每一个被害的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公道,可是每一条生命也都很重要,不能轻易任由其在眼前消失啊。”   璆鸣沉默了一会,突然产生了一点好奇:“你会这样想,是因为当年你的性命也是由此而来吗?”   那个时候,他还在乔广澜师父的手里,知道乔广澜是快要病死的时候,被他的师父从外面捡回来的。大概是他的命来之不易,就也对别人的性命格外珍惜。   乔广澜伸出一根手指,冲璆鸣比了比:“不是啊,我是想找个高大上的借口镇住你,让你不要冲我碎碎念。今天会救人的真实原因,其实是……”   他脸上露出坏笑:“我看那个妞挺顺眼的。”   璆鸣:“……”   乔广澜在这里一句真一句假的,也不知道什么才是他的心里话,璆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乔广澜后退一转身,瞬间没了影子。   乔佳兴的犯罪情节非常恶劣,死刑肯定是跑不了了,只要他一死,方济河的诅咒会彻底解除,也就意味着乔广澜即将离开。   乔广澜又去看之前从吴钦家里带出来的那张合影,发现照片上附着的原主意识在享用了一阵香火之后,已经有了渐渐成型的趋势,心里有点高兴,道:“儿砸,你快看!”   璆鸣不搭理他。   乔广澜道:“好吧,璆鸣,璆鸣大佬行不行?你真没意思。”   璆鸣:“……”   还记得你不久之前刚耍完我就跑的事吗?   他也是拿乔广澜没办法,感应了一会,道:“他可能还能活。”   乔广澜道:“是不是因为他的魂魄根本就没有完全离开,我一来,两个生魂共用一具身体,所以才会体质这么弱?”   璆鸣道:“有道理,你走了,他多半就好了。”   乔广澜:“……”   璆鸣很担心这混球继续作死,不依不饶地说:“你不走,他迟早也要被你耗死,你也不能多在这里停留多久日子……”   乔广澜:“好好好,走走走,不用旁敲侧击的,我又没说要留下来,真是的你这个人,烦啊。”   璆鸣就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他又说:“但他回来之后大概也已经不算是过去的‘乔广澜’,以前的事情未必记得。”   乔广澜想了一下,很快明白了璆鸣的意思,以前原主的身上有着他魂魄的碎片,所以性格也受到了影响,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离开的时候肯定会把自己的魂魄带走,那么绝对也会对对方的生活造成改变,包括记忆。   他说:“好了,放心吧,是我影响了他,我会把这些事都处理好。”   张芳下葬之后,乔波就傻了,乔广澜等他病情稳定了一些之后,把房子卖了,乔波送到了疗养院,那笔钱绝对可以够他安度晚年了。   他把扳指的残片放到一个小瓶子里,用符篆封口后埋到了土地里,然后又买了些慰问品,打听着去了王宇的家。   他谁都没有告诉,自己去的,进门之后刚刚说完自己的名字,就被人冲上来照着身上打了一巴掌。   乔广澜没还手,打的也不疼——动手的是个老太太。   他认真地说:“对不起。”   “王八蛋!你还有脸来!你害我孙子,你不得好死!丧良心的医院,你们会被天打雷劈的!”   老太太打了两下,乔广澜也不说话,也不躲,里面又跑出来一个女人,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们家人不想再见到医院的人。”   乔广澜道:“您是赵姐吗?”   女人低头扶住老太太,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乔广澜知道她就是之前开车撞自己的那个女人了,因为并没有造成事故,事后乔广澜和杜明舟也没追究责任,所以这件事按照意外处理,她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他诚恳地说:“赵姐,王宇的病的确是我治的,他去世的事我很遗憾,但是我和我任何一个参加救治的同事都已经进了最大的努力,这件事情医院没有责任。我把我的弟弟带到了医院去,以至于让他有机会破坏尸体,这是我们的错。现在他已经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我替他和我自己,向您们道歉。”   老太太的嘴唇颤抖着,女人一边搀扶住她,一边捂住了嘴,但两个人都没能说出话来。   乔广澜退后两步,鞠了三个躬。   他起身,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卡上贴的数字就是这张卡的密码,里面的钱是我替乔佳兴赔偿给二位的,抱歉。”   他道歉,但是也仅是为了尸体被破坏的事情道歉而已,治不好病的责任不在院方,乔广澜当然不会认,更何况对方原谅与否,他都不在乎。   他说完之后,略一颔首,转身出了门。   璆鸣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乔广澜停步转身,面前已经是一片阑珊夜色,璆鸣站在他的面前,神情复杂。   “就算你不来道歉,也不会如何。这并非你的过错,又是何必?” 第53章 第二世界 乔医生的小白兔光环   他平时虽然热衷于文绉绉地暗怼乔广澜, 但又比较护短,看着这个平时一点亏不肯吃的小霸王站在那里任打任骂, 璆鸣心里觉得很愤怒。   乔广澜耸了耸肩, 倒是不当回事:“世间的事有对错,不是我生在了他的身上,就可以否认他错过的曾经。再说他身上有我的魂魄, 他会做什么选择,跟我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得负责。我这个人虽然眼高于顶,刚愎自用,但我有良知。”   璆鸣头一回露出一点笑意, 垂下眼睫道:“你的大道理总是这样多。”   乔广澜挑眉,不是因为璆鸣的话, 而是因为迎面又向他走过来了三四个中年男人, 看上去有点面熟,都是曾经见过的王宇家属。这家人个个都是大块头,小白兔乔广澜站在他们面前显得分外娇小。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几个人虽然没给好脸色, 但态度竟然也不算差,打头的那个人上下打量了乔广澜一下,表情有点奇怪:“你又来干什么?”   乔广澜又解释了一遍来意,那男人居然叹了口气道:“算了。那个干坏事的都判刑了, 我们还有什么可说了。你们这些人一遍遍到这里来赔礼道歉,倒也不算是坏人, 我家也不是不讲理的,那这张卡给你吧。”   乔广澜没听懂他的意思,那男人就把一张崭新的银行卡塞到他手里:“之前有个男的已经来过一回了,说也是你家的人,跟我们又赔钱又道歉的。看他的样子还挺体面,我们当时态度不好他也没生气。你们家的诚心我看见了,不能要你们两笔赔偿,就这样吧,以后别再来了。”   直到他们都走了,乔广澜才默默地把银行卡放进衣兜里,几乎已经不用思考,就知道这个人是杜明舟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很倒霉,莫名其妙地被人诬陷,父母不慈,身手不济,还有个吐血的怪毛病。   可是这个世界有杜明舟,杜明舟一直想和他在一起,却从来没有跟乔广澜讲过,他都默默地做了多少事情。   乔广澜只知道,每一次危险,每一回迷茫,他都会及时出现。虽然自己从小独当一面,并不需要别人的呵护宠爱,但他实在没办法否认,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心动。   璆鸣忽然说:“我知道你这些天其实很烦恼。因为你做错了事,你明明要走,却和这里的人有了牵扯。”   乔广澜眉心一凝,像是要发脾气,却又把心里的火压了下来,道:“你想多了。”   璆鸣没有理他的话,说:“送你一样东西。”   乔广澜:“嗯?”   手中多了一样硬硬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看,已经被璆鸣抓着肩膀推了出去:“走吧。”   乔广澜一个踉跄,已经回到了王宇家逼仄的楼道里。   他已经摸出来璆鸣给的是一支竹签,什么也顾不得,先拿到眼前一看,发现竹签上写的是“天予多情,不予长相守”。   在看到这句警告的时候,心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感到失落,乔广澜冷笑道:“天?那是什么东西。”   他手上用力,就要把这竹签随手折断,但手指抚过的地方,又能感觉到另一面还有字。   他停下动作,连忙翻过来,发现另一面写的是“刘备招亲”。   这支签……乔广澜低低自语:“失意反成得意时,相离方得聚有期。青天自有通宵路,只消闭口藏天机。”   这种签文说的比较晦涩,一般香客抽了签,都要再找个人来解签,不过他自己就是大行家,倒是用不着了。   一眼看来,这支签上竟有龙吟虎啸之意,凡事凶中生吉,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有黑暗之去也是黎明将至时之意。   但最后一句话是在警告他,如果不谨言慎行,泄露天机,那么可能就要和上辈子一个下场。   任何人都无法算出自己的命运,乔广澜就算作为风水界的一代翘楚,事事料得先机,也无法看透自己的未来安放在什么地方,但是这一卦是身为玉灵的璆鸣亲自帮他算的,自然不同。   这意思也就是,到了下个世界,说不定他们还可以见面,虽然签的正反都有字,卦象还有喜忧参半,流转不定之意,但是有这一线天机也已经足够。   电话铃声响起,乔广澜把竹签塞进衣兜里,接起电话,那一头的人是杜明舟。   两个人自从那天的接吻之后,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了某种微妙的改变,杜明舟隐隐感觉到乔广澜心里似乎还有心结,并没有心急地跟他确认什么,只是自己默默开启了每日定时骚扰模式。   不过今天他的语气跟往日比显得有点沉重:“阿澜,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乔广澜敏锐地说:“出什么事了?”   杜明舟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你弟弟……乔佳兴,死在监狱里了。”   乔广澜一愣,那一瞬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走了。   杜明舟在那一头跟他解释了一下原因,原来乔佳兴死刑判决书的审核虽然还没有下来,他却在监狱里面招惹了几个“老大”,被犯人们活活打死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乔广澜沉默了一下,没有就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只说:“方少呢?”   “他已经好了。”   听着乔广澜平静的声音,杜明舟暗暗松了口气。毕竟乔佳兴是他的亲弟弟,杜明舟很怕他的死会让乔广澜伤心。   不过现在他也看出来了,无论是张芳和乔佳兴的死,还是乔波的病,乔广澜那里好像除了有点感慨之外,都没有表现出半点伤心,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们。   乔广澜真的是个十分我行我素的人,不伤心就是不伤心,即使那是他的亲人,他也绝对不会在人前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所以杜明舟有的时候想想也很奇怪,这样的一个人,他握着那枚扳指的时候,明明表现的对自己不是没有感觉,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一再拒绝自己呢?真的是那个吐血的怪毛病?   想到这里,杜明舟心里一紧,脱口问道:“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乔广澜走出了楼道,向着自己租住的房子走去:“不错啊。”   杜明舟用商量的口气说:“你工作忙吗?最近有一位在国外很有名的医学方面的专家要来T市,他的医术非常好,我去约个时间,咱们见见他好不好?”   能让杜明舟说出“非常好”三个字的,一定不是普通人,怎么也是国际大师级的人物,怎么可能说约就能约到呢?杜明舟肯定是事先确定好了时间才会这么说,或者甚至那个专家根本就是他请过来的。   但是乔广澜心里明白,别说请来一个专家,就算是把玉皇大帝请过来也没用。   他说:“我明天要出国短期培训一趟,可能没有时间。”   杜明舟一愣,他之前并没有听乔广澜提过这件事:“明天就走?几点?”   乔广澜闭上眼睛,语气没有变化:“晚上六点,我也是临时知道的,所以我现在要回去收拾东西了,回聊。”   他挂断电话,璆鸣道:“据我所知,你的铁鸟……”   乔广澜淡定地说:“飞机。”   璆鸣淡定地接下去:“飞机启程是在明日卯时,你在骗他。”   乔广澜道:“对啊。”   璆鸣不能理解:“你为何不与他见最后一面呢?”   乔广澜道:“如果未来可期,多一面少一面无所谓,如果后会无时,见这一面反而多惦记一点,所以我为什么要见他?”   璆鸣认真地说:“若我是他,我会恨你。”   乔广澜大笑:“可惜你不是。”   杜明舟总觉得乔广澜会选择这个时候出国培训有点奇怪,他实在不放心,就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证明确实有这件事,才稍微踏实了一点。   下午三点,杜明舟将准备好的厚衣服、药物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放到后备箱里,开车去了乔广澜家,家里没有人,打电话,打不通。   他派人去查航班,自己又去了医院,去了机场,去了乔广澜过去的家,都找不到人,倒是查航班的手下很快打来电话,说乔广澜不在他说的那趟飞机上,但凌晨五点有一趟去往南半球的飞机上倒是看见了他的名字。   杜明舟已经又回到了乔广澜租住的房子门口,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听着下属汇报,将手机越攥越紧,身体微微发抖。   “我知道了,你去打电话调用飞机,申请航道,半个小时之内我要顺利登机。”   对方答应之后,杜明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忽然一下子将手机掼了出去。   他的心里面像有一把火在燃烧,又是焦灼又是愤怒,扔完手机之后还嫌不够,又狠狠两脚踹在了乔广澜的门上。   “乔广澜,你他妈骗我!你居然骗我!你他妈躲到哪里去了?!”   杜明舟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调了,这一嗓子喊的暴躁又沙哑,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你到底……怎么了……”   他觉得头晕眼花,看不清楚也站不稳,不由伸手扶住了门,门上飘飘悠悠落下一张小纸条来。   原来乔广澜给他留了纸条,只是杜明舟之前心烦意乱,并没有看见。   他深深吸了口气,扶着门慢慢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纸条,却拿在手里,半天不敢展开。   过了一会,他才慢慢把纸条举到眼前,上面不像意料中的那样写着一些苦衷与叮咛,没有任何的交代与解释,只有龙飞凤舞德八个大字:“勿念、勿寻,后会有期。”   怒火瞬间被这句话点燃,从颤抖的指尖蔓延至全身。   纸条在手心里团成一个球,狠狠扔到地上。   杜明舟一拳捶在墙上,压抑着心中的暴怒,脸上的轮廓因为紧咬的牙关,被绷出冷厉线条。   你既然已经闯入了我的生命,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单方面终止这段关系,你不让我找你,可我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偏偏要把你给揪出来!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他没能找到乔广澜。   心里的愤怒和怨恨或许依旧存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被越来越多的思念和担忧掩埋。岁月的脚步不温不火,一年,他痛苦不甘,一定要把乔广澜揪出来锁在家里才肯罢休;两年,他迷茫疑惑,想找到他,问问他,请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但到了现在,杜明舟只想确定他是否平安,过的好不好……   只要他过得好,就足够。   可是事与愿违,一语成谶,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个人真的是两处茫茫,两处皆不见。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乔广澜的意思,正是因为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反倒给人无限的希望,正是因为每天都没有找到他,反而让杜明舟觉得每一天他都有可能出现,这也是让他好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那张揉皱的纸条已经被他捡了回来,抚平之后放在衣兜里,上面“后会有期”四个字,也变成了杜明舟全部的精神支柱。   又是一年的冬天,杜明舟坐车路过熟悉的街道,两边的橱窗上映出流光般一闪即逝的影子。   依稀间,他又想起了对方曾经的玩笑——“到时候我死了,就躲到街边的玻璃窗后面,你经过的时候,我就贴在玻璃窗上看着你,让你一转头,就可以看见我的脸……”   可是你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我曾经那些逝去的亲人一样,是你又在骗我,还是你仍然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如果真的是那样,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呢?   如果说那真的只是你为了让我好好活下去而编造的谎言,那么你又知道不知道,没有了你,我永远也不可能好好活下去了。   从你离开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死了。   眼角瞥到某个一闪而过的影子,杜明舟猝然挺直了腰,大声说:“停车!”   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吓了一跳,连忙停下了车子,杜明舟推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刚才那个身影,那个侧脸!他绝对不可能看错!   是你回来了,对吗?你真的回来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拼命去寻找一个惊鸿一瞥的影子,也竟然真的找到了。   杜明舟一把攥住那个人的胳膊,把他拖到了路边。   对方抬头,如画眉眼,温润神情,被这样粗暴地拉扯到一边,虽然错愕,但还是彬彬有礼地询问他:“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杜明舟凝视着他,瞬间哑然。   很奇怪,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相貌,甚至连微微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那两个小酒窝的位置都相同,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是乔广澜。   他慢慢松开手,甚至连问一问对方名字的欲望都没有了,哑声道:“对不起。”   乔广澜一愣,那个素昧平生的俊美男子已经转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被扯皱的衣服,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受,仿佛他应该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也曾经在他的生命中充当过很重要的角色。   但奇怪的是,这种情绪又好像跟他隔着什么,不能真正地进入心里,就好像自己看过一本小说,一部电影,那些爱恨情仇在见证的时候心有感触,但结束的时候,也就都过去了。   他摇了摇头——当初自己在国外失忆,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听说这里是自己的家乡,就回来看看,可能刚刚回到过去生活过的地方,是记忆错乱了也不一定。   乔广澜顺着长街走出去,过了一会,再忍不住回头,刚才那个看上去很悲伤的俊美男人已经不见了,消失在和他相反的方向。   杜明舟慢慢在街边走着,遣走了亦步亦趋的手下,曾经他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簇拥的感觉,但近年来,他越来越喜欢一个人的安静时光,只有安静的时刻,才最适合专心致志的想念。   旁边有人潮拥挤,有街灯明灭,霓虹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看着一面面橱窗上映出的影子,杜明舟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乔广澜就站在他的面前。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杜明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大约不再有那个人了。   他把手放在冰冷的玻璃上,抚摸着上面隐约的轮廓,乔广澜大概想通过这个谎言让他一直好好地生活下去,可是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   “后会有期。”杜明舟小声说。   眼前一蓬火光乍起,他面前的影像消失,店里面人惊呼起来,隐隐有人在喊“快走,着火了”……   “是煤气爆炸!”   混乱中仿佛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杜明舟将两个跌跌撞撞的小孩子用力拉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答应一声,眼前的一切就已经被火光吞噬。   在这一刻,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第54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冷。   这是来到新的世界之后, 乔广澜唯一的感觉。   他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果然是冬天, 周围一片银装素裹, 而他衣衫单薄,正站在几乎没至小腿的雪地里。周围行人两三,均是广袖长袍, 足登云靴,路上不时还有马车经过,绣有繁复花纹的车帘在风中微扬。   昨日盛世,就在眼前历历呈现。   这是一个古代的世界。   如此辉煌盛景,但凡是谁第一次看到都会觉得心荡神驰, 目不暇接,但是乔广澜现在暂时没心情关注这些——他脚下是两只布鞋, 身上是一件单衣, 腹中空空,两眼发花,合理怀疑原主不是冻死的,就是饿死的。   乔广澜把身上的衣服裹了裹, 这件单衣虽然蔽旧单薄,但摸着滑滑的,似乎是好料子的衣裳,扣子看着好像还是玉做的……不过就剩下一枚了。   他讨生活的经验丰富, 开始考虑自己先把那枚玉扣子抠下来拿到当铺去换点钱的可能性。   乔广澜一边想一边艰难地拔脚,从雪坑中迈出来, 刚刚站到稍微干爽一点的路边,远处就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   那几匹马一听就是良驹,声音由远及近,转瞬即至,路过乔广澜身边的时候,马腿踩在了泥坑里,刚好溅了他一头一脸的泥水。   乔广澜:“……”   “吁!”   马上之人单手挽缰,瞬间停下,从腰间扯下一个荷包,随手一甩,丢到了乔广澜怀里,简短道:“衣服钱。”   乔广澜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一袋银子,砸的他还挺疼:“……”   你大爷的!   马上的青年没和他多说,本来一提缰绳都走了,忽然觉到背后生风,身后的几个跟班惊呼:“有刺客!公子小心!保护……公子!”   他猝然回身,抬手一抄,刚刚丢出去的钱袋已经砸回了自己手里,一同奉赠的还有句话:“看你一脸短命相,这点破钱,还是自己留着回去买纸烧吧。”   身边的几个随从吓得连脸色都变了,马上的人眉峰扬起,略低下头,居高临下地将目光落在出言不逊者的脸上。   刚刚扔他的人正好抬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露出了本来面目。   剑眉斜飞,凤眼狭长,鼻如悬胆,唇似丹朱,这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俊俏少年,精致的眉眼中还透着几分熟悉。   马上广袖长袍的富贵公子稍微一个恍惚,紧跟着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掂着手里的钱袋,冷冷道:“你不要?”   乔广澜冷笑一声。   那位公子眼睛依旧盯着他,左手向外一挥,钱袋敞开,里面的碎银块都洒向了周围的围观群众。   会看这种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的都是普通百姓,见到有贵人突然散财,人群立刻兴奋起来,再也顾不得围观,一哄而上,开始抢着捡银子。   那人五指一松,空荡荡的钱袋飘落,掉在了乔广澜的脚边,他嗤笑道:“有钱不要,蠢货。”   乔广澜:“……”   本来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但贱到这个程度,可就有点过分了啊。 第55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除了在现实世界里和路珩针锋相对的时候,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他动真火了,这人实在是天赋异禀。乔广澜脸色一寒, 右手两指在袖子中并拢, 打算叫几个小妖精过来,吓唬吓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   “他叫君浵,是当今天子, 你这次要办的事情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璆鸣适时开口。   这句话成功地阻止了乔广澜的动作,他顿时一脸嫌弃加上不能接受:“这王八蛋是皇上?”   璆鸣补充:“明君。继位不到一年,海晏河清,国泰民安,龙气护体, 邪祟不犯。”   乔广澜还要说话,忽然听见“嘶啦”一声, 身上一冷又是一暖, 肩头已经多了件沉甸甸的毛皮大衣。   刚才他和璆鸣对话这一分心的时候,死皇帝君浵忽然挥鞭子卷住了乔广澜那件沾泥的衣服一扯,本来就很单薄的外衣一下子撕成两半,他跟着脱下自己的外衣抖手裹在了乔广澜身上。   这回君浵也剩了件单衫, 随从惊呼“公子”,他不理会,在烈烈寒风中腰挺背直,用一个十分英武的姿势端坐于马背之上, 只对乔广澜道:“我既然说了要赔你的衣服,就要赔你的衣服, 你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乔广澜刚怔了怔,君浵已经一抬手:“走!”   一群人延续出场之前的节奏,簇拥着他风一般地离开了。   乔广澜:“……”   惹不起惹不起,这奇葩他是真服了。   如果站在这里的真的是小时候自己,那么乔广澜多半是把那件大衣扔到泥坑里狠狠地跺几脚,然后穿着里衣,骂着混账,气势汹汹地回家,明明冻成了狗还觉得自己很有骨气。就像当初刚刚遇到路珩那样。   但现在脾气经过多年的磨练,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君浵走之后,他感受着身上的温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皇帝倒也有意思。   或者也不是因为他现在的脾气变好了,而是过去的乔广澜,货真价实就是叫花子出身,把自尊看的比命还要重要,受到侮辱之后动真火也是难免。但今时今日,风刀霜剑早已无所畏惧,他也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尊严不需要靠任何外物来支撑。   乔广澜从地下捡起破衣服,把上面的玉扣子撸下来,去了当铺,出来之后,在街边买了块热乎乎的烤红薯,抱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吃。红薯香甜软糯,美中不足是鞋底漏了,有点进水。   一块红薯的功夫,他也已经听完了璆鸣的科普,这个世界的事并不是很好办。   原主本来并非穷苦出身,他父亲是从一品辅国大将军乔栋奇,母亲是恭王府的郡主,名叫徐菲,两人的感情极好,乔栋奇没有纳妾,府中的孩子除了乔广澜之外,就还剩一个姐姐,人脉相当单薄。   一年前,乔栋奇被下属参奏投敌叛国,将军府被抄,乔家举家入狱,乔栋奇拒不承认罪行,最后因受刑过重而死。还剩下主仆共十七人,本来已经被下令男子流徙三千里,女子卖为官妓,但恰好在这个时候,先皇急病驾崩,新帝继位大赦天下,他们就被放出来了。   虽然这已经算相对幸运的结局,但家不在了,人也不在了,母子三人挤在一个破旧的茅屋之中,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原主出门本来是想要找份活养活母亲和姐姐,但他当年在京城里是第一纨绔的大少爷,家逢巨变之后过去的狐朋狗友避之唯恐不及,自己又什么都不会做,在外面走了一天一夜找不到活计,冻死在了街头。   过去原主的家里有一根玉簪子,本应由乔家的每一代传给长媳,抄家之后簪子被罚没宫中。原主的心愿就是能够替母亲找到那支簪子,还有,查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父亲报仇,问一问参奏父亲的那个下属为什么要这样做。   烤红薯吃完了,但是原主显然饿了很久,乔广澜没吃饱,他弯腰,用地上的雪擦了擦有点黏的手,问道:“他俩是不是有一腿啊?”   不在乎那个人的话,不会想要问这个问题。   璆鸣赞许道:“你对这方面挺敏感的。”   乔广澜:“……”   他猜对了,参奏乔栋奇的那个人名为裴峰,出身寒微,但是战功卓著,年纪不大就已经有了“战神”的美誉,当初他落魄街头,偶然和原主相识,是原主一直接济他,又将他引荐到父亲面前,为他疏通门路,裴峰这才有了出头展露才能的的机会。也正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他跟乔家关系密切,裴峰的指责才更加让人相信。   如果光听表面上的,不过是一个卑鄙小人而已,像这种玩意乔广澜一向并不是很当回事,但事实上这个裴峰却并不是普通人,他也是一名穿越者,身上被绑定了一个攻略男主系统,原主本来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听到这里,乔广澜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身上有我魂魄碎片的男人,果然应该到哪里都是主角嘛。”   璆鸣:“……上两世的他们,很没用。”   乔广澜勾起唇角:“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英明神武?”   他很有深意地说:“只有识趣又有眼色的人,懂得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才可以得到领导的赏识啊,不然只能整天闲呆着看月亮,一边哭泣,一边感叹孤单寂寞冷。”   璆鸣:“……”跟他吵架自取其辱,还是继续简介吧。   这里是个架空的朝代,名为大齐,举国尚巫,人们遇到任何难以抉择的事情都要祭祀占卜,原主出身显赫,头脑聪明,又因为乔广澜魂魄的影响,对于巫术这一道有着很高的天分,一生原本应该过得顺风顺水。   结果裴峰刻意接近他,用尽手段得到了原主的爱慕,跟着把属于原主的荣华富贵一一算计到手,按照原本的系统规则,原主死的那一天,他就可以成功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结果没想到乔广澜也在同时空降,原本任务成功的提示播报到了一半被打断,裴峰只能暂时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幸好他现在外面带兵打仗,不然恐怕早就直接过来把乔广澜给杀了。   璆鸣道:“裴峰此人有系统帮助,同时权倾朝野,手下爪牙众多,你不能力敌,需得在他班师回朝之前,找个安全的处所保命。”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罪臣之后,一个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同时还带着可以作为金手指的系统,要怎么对付他,老实的璆鸣还真有点为乔广澜担忧。   乔广澜的脚步越来越慢,显得心情很沉重。   璆鸣心生不忍,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必要之时,我也会保护……”   乔广澜道:“我找到了!”   他跑到一个卖芝麻烧饼的小哥旁边,一脸幸福:“我刚才就闻见了一股芝麻的焦香味,半天没分辨出来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可算是找到了。”   璆鸣:“……”   噎不死你!   乔广澜买了一摞烧饼,突发奇想道:“老璆,你要不要吃一个,这是刚出炉的,特别好吃,咬一口脆脆的,嚼在嘴里酥酥的……”   璆鸣:“不吃!”   乔广澜遗憾地自己咬了一大口:“没口福。”   “听说这一次,裴大将军又打了胜仗。要不是他一马当先,带着将士们走过吃人岭,咱们被赫赫抢过去的那些东西就都白搭了!”   “是啊,裴大将军不光把边关百姓的粮食布匹都给抢回来了,还把赫赫打了个落花流水,只是可惜了那些姑娘,被蛮人折磨的不成人形,只能被大将军把尸骨带回来安葬。”   乔广澜听到“裴将军”,立刻回头,发现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个卖烧饼的小哥,就在他买完烧饼走出几步的功夫里,小哥身边多了一个买糖葫芦的中年男人,显然是刚刚来到这里,也打算做生意,两个人就唠起来了。   乔广澜拿着烧饼凑过去,也想跟他们一起唠:“大哥,你说裴将军快回来了?”   卖糖葫芦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排外,显然对他这么一个外人突然过来插话有点不满。   乔广澜好像看不懂他意味着“赶紧滚蛋”的眼神,一脸向往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也不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进京,到那时就算我能在旁边偷偷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卖糖葫芦的中年人脸色稍霁:“你很仰慕大将军?”   乔广澜道:“大将军能征善战,谁不敬佩呢。”   旁边卖烧饼的小哥忍不住笑了:“你这小子没一句准话。我可认识你,前几天你天天站在我这里看烧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对了,之前在对面茶馆里说乔栋奇冤枉的也是你吧,今天怎么又改口成了裴将军?我看你是故意来这里套近乎,想骗根糖葫芦吃!”   乔广澜面不改色:“除了裴将军,乔将军我也一向很仰慕啊,他带着大齐打了那么多胜仗,我不相信他投敌叛国也是人之常情,还不兴人家被冤枉了?你看你想到哪去了。”   中年人道:“哼,他们大官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先皇昭告天下的时候,大街小巷张贴的都是乔栋奇的罪行。不说别的,你看,咱们大齐总共四五次经过吃人岭去打赫赫,每回乔将军一领军,都要死上很多人,即使打赢了也没有多高兴。那裴将军这次这一仗,是不是赢得很漂亮?”   吃人岭……乔广澜想了一下,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大齐的边境有一个少数民族国家,就是刚才他们口中的赫赫,这个国家的人野蛮残忍,好战嗜杀,经常劫掠大齐百姓,近年来格外嚣张,大齐刚刚去世不久的那位老皇帝皇帝想收拾它很久了。   可是在赫赫和大齐之间有一道天然的屏障,就是吃人岭。   这地方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地形多么险要,也不在于气候多么恶劣,而是每当士兵行进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整个吃人岭就会突然平地泛起浓雾,将所有的人包围在里面,蒙蔽人们听觉和视觉,士兵们只能依靠着本能向前行走,每次出了吃人岭,都会有很多人失踪。   后来,又有人找到了那些失踪将士的遗骸,发现他们的尸体干瘪抽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从那以后,吃人岭的名号就传出来了。   有点像百慕大三角。   不过这并不是天然形成的魔岭,是近些年来突然发生的变化,只有大齐的将士经过才会有浓雾出现,对于赫赫则没有半点影响,所以大家都猜测是赫赫请了巫师作法,把吃人岭变成了这个样子。   乔栋奇最大的一项罪名就是私自将吃人岭的地形图与气脉之地透露给赫赫,致使吃人岭害人,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乔广澜笑了一下:“哦,听大哥的意思,裴将军带人路过吃人岭的时候,便不会有士兵失踪了,是吗?”   乔家过去有多繁华,现在就有多破败,可想而知,原主又冷又饿地站在路边看烧饼时,又听到别人对父亲的诋毁以及裴峰的称赞,心里是什么滋味。   中年人一愣,有点着急地说:“吃人岭是什么地方,就算是神仙带兵也不可能让那么多的人都安然无恙,但是这几次裴将军带兵,死的人已经比之前少了很多很多,这就是天大的功劳了!”   乔广澜道:“哦,是这样啊。”   卖烧饼的小哥插嘴:“因为裴将军身先士卒,每次他领军的时候,手上总是提着一盏红灯笼,这样后面的人都会看见他手里的火光,就很少会走散了。从前他当副将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他手下的兵从来死伤最少。”   在战场上,其实这种行为是很危险的,因为在给自己的将士引路的同时,还很有可能吸引了敌军的目光,把自己暴露在攻击之下,乔广澜似笑非笑地称赞:“真是伟大。”   他听完了八卦,抱着一摞烧饼,按照璆鸣给的路线回到了四处漏风的家里。   “娘,姐姐。”   家里的两个女人听见他的声音,一起迎上来,同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现在的乔广澜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也是她们全部的希望。前天一家人又饿又冷,家里粮柴俱无,这个小祖宗一任性,发脾气说要去找活干养活她们,转身就跑的没影了,这一天一夜,两个人担心的简直睡不着觉,现在他可算是回来了。   乔广澜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我没找到活干,但是拿了点吃的回来,你们快吃吧。”   虽然饿的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事实上徐菲和乔语的相貌都很出众,只是家里寒风瑟瑟,满地灰尘,不是还有雪花从屋顶飘进房子里,显然这三位谁也不是过日子的料,什么活都不会做。   乔广澜哭笑不得。   徐菲不看桌上的东西,一把拽住乔广澜:“澜儿,这些吃的是从哪里来的?还有这件衣服,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是要吓死娘和你姐姐吗?”   乔广澜道:“我没找到活干,就在街上随便走,结果有个人路过溅了我一身泥水,就赔了我衣服和钱……你们快吃饭吧。”   乔语道:“你吃了吗?”   乔广澜道:“我在外面吃饱了,我先出去把屋顶补一下。”   徐菲看看桌上的食物,先拿给了女儿吃,乔语一边说“娘,你也吃”,一边奇道:“小弟,你还会补屋顶?”   乔广澜道:“在外面看着别人补,学会了。”   他转头看这个新姐姐,发现小姑娘脸色都冻青了,于是脱下身上的大衣给她披上,自己在旁边翻了件旧衣服穿,换了双破靴子打算出门修房顶。   徐菲看着他的衣服,忍不住脱口道:“这衣服,本来是你爹的。”   乔语生怕母亲又哭起来,连忙说:“是啊,小弟现在长大了,连爹的衣服都能穿。”   乔广澜道:“就是啊,好闺女,爹以后会保护你的。”   乔语笑骂:“呸,你这臭小子又耍贫嘴!”   徐菲知道儿子和女儿是故意岔开话题以免自己伤心,勉强笑道:“真是调皮。”   她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才多大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就能护着你姐姐了。眼看语儿都十九了,婚事耽搁着不说,总住在这一片也不安全。要是她可以进宫做宫女,那就好了。”   乔语道:“那就要伺候别人,还不能天天见到娘和弟弟,女儿不放心。”   徐菲道:“现在国师变成了泰大丰,你就算想去,也去不成。”   她看见乔广澜拿了工具往外面走,连忙又说:“澜儿,你小心点。”   乔广澜扬声说:“放心吧!”   他小时候经常修补屋顶,手艺娴熟,趴在房顶上一边干活一边想之前徐菲说的话。   这个朝代倒不像他所知道的古代那样提倡早婚,女子二十出嫁,男子而立娶亲也是平常之事,但乔语也的确不小了,相貌又出众,在这里住着的确不安全。   徐菲说得对,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非皇宫莫属,既可以保护乔语不被地痞流氓骚扰,又可以让他躲过裴峰的谋害。   不过,原主这个身份要进宫的话……   有他在,半点难度都没有嘛!   当晚,泰国师在搂着自己的小妾睡觉时,遇上了一件怪事。   他透过窗子,看到自己的窗外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影正在一点点向房门处移动,它走路的样子很奇怪,是像螃蟹那样横着走的,动作也很僵硬,说不出的诡异。   泰大丰瞪圆了眼睛,想喊,但嘴巴好像被人堵住了,根本就叫不出来,怀里的小妾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得熟还是死得快。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影从门缝里面钻进来了!   这是一个纸片人!   纸片人一开始还是正常人的高矮,但在泰大丰惊恐的注视下,他的个子越长越高,一直长到了头顶住天花板才停下。   他弯下腰,将一张白板似的脸凑近泰大丰,明明没有五官,却让泰大丰产生了一种“正在被他盯着”的感觉。   纸片人“看”了他一会,发出沉闷地声音:“你好丑。”   泰大丰:“……”   丑的过你?!   纸片人又说:“吾受上苍之令,命你一事。”   “……”   乔广澜算是把屋顶补好了,可是躺下睡觉的时候他才悲催的发现旁边的窗纸裂了一道缝,风从那裂缝里面灌进来,一直渗到骨头缝里,冷的人几乎发狂,原主的身上本来就有冻疮,这一来更加觉得又麻又痒。   乔广澜并不是很想在这个地方找寻童年回忆,天还不亮就起床,继续糊窗纸。   徐菲每天早上都去外面的菜市上捡拾别人扔下的烂菜叶子,乔广澜刚刚干完活,她忽然拎着篮子推门而入,满脸惊喜:“语儿,你有机会进宫了!”   指头长短的小纸人从门缝里进来,笨拙地跟在徐菲的身后,抱住了乔广澜的裤腿,乔广澜趁母女两人没有注意,把它捡起来揣进怀里,耳听着徐菲正在和乔语说话:   “……今天早朝的时候,泰国师向陛下上谏,称自己夜间梦见白止星君,言上天有好生之德,犯官罪臣固然可恶,但祸不及子女,宫中既然缺乏人手,应该同意其与普通百姓一般,同样被选拔入宫,皇上已经准奏,语儿,你能参选了!”   白纸星君?   乔广澜忍不住噗嗤一笑。 第56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徐菲回头看他, 叹息道:“这一回语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娘现在的挂念只有你们两个, 可惜你不能跟着去, 不然我就更放心了。”   乔广澜一愣道:“为什么我不能跟着?”   乔语道:“小弟,难道你想入宫做宦官吗?”   乔广澜:“……”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身体,但, 也不想。   他以前从来没有到过古代,竟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肯定不可能成为侍卫,那么宫中剩下的唯一男人除了皇室成员以外,就是……太监了!   这规定可真是太贱了。   乔广澜眼珠一转,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那如果我扮成女人, 能不能入宫?”   乔语:“……”   徐菲讶然道:“你扮成女人进去做什么?你就那般想入宫?”   乔广澜脑子转的很快,短短片刻已经想好了主意。他现在年纪不大, 再加上营养不良, 身材瘦小,穿女装一点问题都没有,完全可以让璆鸣帮忙施个障眼法,混到宫中去。   他入宫, 其实最重要的目的是找到那根玉簪子并把它拿出来。这件事只要他进去之后选择几个合适的地方布置好符人和阵法,落选出来再远程指挥它们来做就可以了,不需要在里面长住。   至于裴峰的事只是顺带,不躲就不躲, 他算个什么东西,还值得自己害怕吗?   乔广澜想好了, 便道:“爹生前政敌不少,我也一块跟着,万一大姐进宫之后有人为难也算多个照应,不然我不放心。娘……你说我若是扮成女子跟着姐姐……”   乔语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道:“小弟,你本来就长得比我好看,若是你穿女装,一定倾国倾城,但是咱们进宫一定有人要查验身份的吧,你未必可以混的进去。”   “其实也并非不可。”   徐菲忽然说,她从床头的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根不起眼的彩色编绳:“过去我有一回入宫的时候,曾经遇到一名小太监要被皇后……哦,如今已经是太后了,太后欲将他杖毙,后来被我阻止,算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现在他是大内副总管。”   乔语和乔广澜同时“喔”了一声。   徐菲忍不住笑了笑,把编绳给了乔广澜:“澜儿要是真的想去,找他帮忙也无不可。不过娘还要帮你打扮一番。”   和之前的几个世界一样,原主的长相跟乔广澜一模一样,他长大之后还有了几分英朗的轮廓,但二十岁之前还没有张开,梳成女子的发式绝对很难被人看出来。徐菲要做的不是打扮他,而是把他的脸稍微画丑一点,以免太过引人注目。   乔语在旁边围观,她刚刚看到乔广澜挽起头发的样子,立刻“哇”了一声,调侃道:“这可真是荆钗布裙不掩天姿国色啊,娘,你要把小弟给画丑,我都不忍心了。”   徐菲道:“别胡说了,我告诉你们俩,进了宫之后可得谨言慎行,澜儿,护着点你姐姐,听到没?”   乔语道:“要是小弟被选上了呢?”   乔广澜道:“姐,这你大可以放心,想选上不容易,想选不上可就简单多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乔广澜被徐菲把肤色调的黯淡了许多,眉眼也进行了掩饰,他进宫之后一路上低着头跟在乔语身后,表现的痴呆又木讷,很快如愿落选,而由于那位大内副总管的疏通,乔语倒是顺利被选中后分配到了一个比较清闲的宫室负责日常洒扫。   乔广澜已经趁机将几个符人布置妥当,现在只需要出宫就行了,眼看胜利在望,忽然有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懒洋洋说了一句:“呦,好热闹。”   这仅是一句轻语,却又好像带着点说不出的威严,一直顺着耳朵传入,在人心上轻轻一扣。   乔广澜一抬头,身边的人就都已经跪了下去,这一下他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有些不情愿,但也只能跟着下跪。   来的是上次弄他一身泥的贱人皇帝,君浵。   同第一次见面的……充满活力不同,这回的君浵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慵懒倦怠之色。   他来的那条青石小路很窄,原本只能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君浵却偏偏要坐在一顶四人抬的小轿上面,抬轿子的是四名姿容秀美的绿衣少年,为着让皇帝陛下坐得舒服,他们只能踩在青石路旁边湿滑的草地上,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生怕滑倒。   君浵手里拿着一个酒樽,懒洋洋倚着身后的靠背,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抬了下手,把“骚包”两字发挥到了极致。   跟在旁边的太监尖声道:“平身——”   众人谢恩,起立,心里有没有骂mmp就不知道了。   帝王问话不可不答,一名女官打扮的中年女子弓腰上前,低眉顺眼地道:“回陛下,今日是在选拔宫婢……”   君浵打断她:“别说了,没意思,走。”   刚刚站起来的大家只好又跪地送驾,抬轿的少年重新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乔广澜的位置正好在最边上,轿子就从他身边经过,他垂着眼睛,余光可以瞥到从轿子上垂下来的一点衣角,金线绣成的花纹反着暗暗的光。   眼看君浵就要离开了,乔广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女人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正好躺在了路中间。   她躺下去的同时手上还胡乱抓了一把,撕下了乔广澜半块本来就不是缝的很结实的衣袖,里衣上面的补丁露了出来。   乔广澜:“……”   真是的,勾搭皇上就勾搭皇上,瞎扯什么嘛。   该女子一看就是经过事先排练的,虽然晕倒,但扑街的姿势十分优美,造型也很见功力,躺在地上的时候恰好给了皇上半张惹人怜爱的侧脸。   可惜君浵活了二十多年,很少走寻常路,眼看美人在面前玉体横陈,他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道:“走。”   抬轿的四名少年一愣,不知道怎么走。   旁边的太监一跺脚:“蠢材!没听见陛下说走吗?踩过去呀!”   本来就是脸向上倒的,这么一踩,命还有没有不知道,毁容是肯定的了。   那名女子顿时又昏迷不醒变成了鲤鱼打挺,迅速让到一边跪下来:“皇上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君浵这时候倒好像来了点兴致,从轿辇上直起腰来:“抬头。”   那名女子原本浑身发抖,以为必死无疑,听到这两个字,就仿佛绝处逢生天降钱雨一样,又惊又喜,连忙仰起一张清秀可人的俏脸。   君浵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说:“今天这事,不怪你。”   那女子动情道:“陛下!”   君浵叹息:“长成这个模样,再不会点花招,就没活路了。”说罢后一挥手,“扔出宫去罢。”   女子:“……”   侍卫:“……”   旁边的太监又一跺脚:“蠢材!没听见陛下说走吗?扔出去呀!”   女子被拖了下去,但君浵的余光却瞥到了她身边的另外一个姑娘,这姑娘身量高挑,跪在地上也比旁边的人显眼些,她低着头,让人只能看见半边肤色黑黄的侧脸。   君浵目光下移,噙起冷笑——但,她被人扯掉袖子后露出的那截手臂,洁白的几乎要与地上的雪光融在一起。   陛下一直不走也不说话,谁都不敢动弹,好几个人已经瑟瑟发抖,这就又到了善解人意的太监跺脚的时候。   他的靴子在地上一踩,众人在心里共同默念:“蠢材!”   太监说:“蠢材!没看见陛下在瞧你吗?抬起头呀!”   乔广澜:“……”   周围响起低低的抽气声,不等他有动作,天子已经直接从轿辇上跳下来,伸出一只手,轻轻托起他的下颏。   乔广澜下意识地一躲,下巴在君浵的掌心划过,让他的手掌落空了。   他脱口道:“干什么你?”   这句话一出口,君浵还没怎么样,那个太监的眼珠子倒快要掉出来了:“陛,陛下,这个女子竟敢躲避陛下触碰,还质问于您!”   乔广澜本来就不是委曲求全的人,一看反正顶也顶了,索性拍拍膝盖上的雪,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君浵将眼睛眯起来,盯着他,周围的侍卫围上,刀剑出鞘。   乔广澜站起来之前已经有了主意,面对眼前的刀锋,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君浵道:“女人,你被我注意到,所以欢喜疯了?”   乔广澜似笑非笑,道:“陛下,经常窥镜,可治多思多虑。”   君浵:“……”   这是在骂他快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别想太多?   他觉得乔广澜这句话自己好像听懂了,又不太敢相信世上真的有人敢这样骂自己。   乔广澜说完这句话,轻慢地冲着君浵身后扬了下下巴,示意他回头,君浵半侧了身子一看,脸色古怪,半边眉峰扬起。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在君浵身后,隔过了那条青石小路就是个风景秀致的花园,花园正中间一座天女石像,原本双手合十向天而拜,这是多少宫人从进宫就看习惯了的,结果现在,那个石像的姿势居然变了!   天女正在敛衽为礼,向着乔广澜的方向躬身低头。   一片寂静中,有人颤声道:“《志异录》中曾言,天佑神女,百年方得一人,所到处众仙参从,名曰诃陵真人,其所至之国,祥瑞将其——难道,这竟是真的!”   乔广澜面露从容微笑,心中暗暗赞美:“这个哏捧的好!”   不然让他自我介绍,就算名字编的再威风,也未免有些掉价了。   他挑唇看着君浵,期待他的反应,虽然已经能看出来,这个皇帝并非那种好糊弄的傻蛋,这时候心里对他的身份多半是半点不信,但是信不信可由不得他了——   大齐尚巫之风极盛,对鬼神的敬仰在人们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连君权都不能凌驾于神权之上,君浵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打脸。   果然,片刻之后,君浵眼中的锐利与讥讽散去,唇角一松,放声大笑。   “好!好极了!果然是天佑我大齐!”   众人眼中包含热泪,一起拜下,齐声高呼:“天降神女,佑我大齐!”   乔广澜一脸高洁,跟着肃然一点头,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演技爆表,出神入化。   君浵攥住他露在外面的手腕,亲自将乔广澜扶起,竟然作势在他鬓边轻轻一嗅,低声道:“果然是满身祥瑞,只怕这福气多的我大齐都享用不完。”   乔广澜道:“请陛下放心,有陛下在,祥瑞怕是也多不到哪去。”   君浵:“……”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忤逆过,听到乔广澜的话之后,简直纳闷胜于愤怒:“朕很想知道,你究竟仗着什么,敢和朕这样说话?”   乔广澜微微弯起眼角:“自然是仗着陛下暂时不会杀我。”   君浵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眸光流转,瞬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手中的动作仅是微微一顿,很快就恢复了从容,眼底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君浵用力拽起乔广澜的手,扬声道:“三色为矞,鸿禧云集。今有神女降世,柔明毓德,静正垂仪,正所谓潭祉迎祥,良缘天作,与朕堪为良配,可封为贵妃!”   乔广澜用力挣了一下自己的手,被君浵重新握紧:“……”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敢置信地看向君浵,接触到对方眼中的笑意之后才明白过来,君无戏言,这个王八蛋说的是真的!   真他妈一箭双雕,这样一来,反将他一军不说,还顺带着巩固了皇权。如果他真的是为大齐福瑞而来,这个时候就万万不应当反抗!   惊讶的不仅仅是乔广澜,周围跪地的宫人随侍都是满脸吃惊,一时间鸦雀无声。   来啊,是时候拿出你们的气节来了!反抗啊!死谏啊!我一个出身这么卑微又没有姿色的罪臣之……女,怎么配得上你们英明神武的皇上啊!   但让他失望了,君浵从当太子的时候就是说一不二,行事肆意,这么多年过去,跟在他身边的人早就已经明白,他想做的事,是没人能拦得住的。   于是反应过来之后,底下响起一片恭喜之声。   君浵不放手,乔广澜索性反掌,同样一把攥紧了他的手,力道好像恨不得把他的骨头捏碎。   他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为了整我,你不用下这么大的血本吧,陛下!”   君浵的耐心超乎寻常的好,笑道:“爱妃先回宫更衣吧。”   乔广澜含着一口老血,拂袖而去。   君浵虽然已经二十有四,但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任何妃嫔,任大臣们如何劝谏,他自岿然不动,如今开口就把乔广澜奉为贵妃,还是生平头一回,宫里的人很重视,不过一会就把乔广澜所住的宫室以及一切用度安排妥当。   “其实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乔广澜把周围的人都打发了下去,手指在梨花木圆桌上的莲鹤青铜灯弹了下,蝶纹缠丝金碗里撑着的燕窝发出甜香:“封建社会……哈哈哈,真是腐败啊。”   璆鸣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乔广澜道:“好,那说正经的,我觉得这个皇帝气色不好。”   他不习惯地偏了一下头——刚才的宫婢为他重新打扮了一番,鬓边步摇上垂下来的东珠总是打到脸,感觉凉冰冰的。   “他虽然是九五之尊,但身上阳气不足,眉心有黑气,像是中了毒,又好像是被什么极阴之物长期侵蚀,如果长此以往的话,恐怕活不过四十。”   璆鸣淡然道:“你果然忘了。君浵的死活与你的任务并不相干,你该想的是怎么讨好他,从他那里拿到乔家祖传的簪子……还有,裴峰回来应当如何。”   乔广澜把手覆在玉简上,他的身影顷刻间出现在了璆鸣面前,坏笑道:“冤家,你对奴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淡?”   璆鸣本来好好在他的大月亮底下站着,冷不防面前出现了一个容姿倾城的大美人,眉如远山,眸似飞星,娇靥带笑,就是仪态方面实在有问题——他正在好哥们一样企图把手往自己肩膀上面搭。   璆鸣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连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天上的月亮晃了晃,被一朵忽然飘来的乌云遮住,“轰隆隆——”半空中响起雷鸣,然后几颗冰雹一下子就砸了下来。   “我靠!”   乔广澜提着裙子向后跳了几步,险险躲开冰雹,忍不住放声大笑:“你居然这么怕女人啊?”   璆鸣恼羞成怒,一挥袖子:“滚出去。”   身边的场景又变回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乔广澜想起刚才璆鸣的样子,笑的不行,冷不防殿外传来声音:“娘娘!娘娘!陛下来了,请娘娘快一点准备迎驾。”   乔广澜起身,出门,刚刚行至门口,就见到君浵已经进了院子,见到他之后没再向前走,反倒一下子在原地站住了。   皎皎银辉之下,他披了一身月光凝视着乔广澜,神色莫名。   乔广澜向他行礼,君浵伸手扶起,手却放在他胳膊上没松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是在他脸上找寻着什么东西。   皇上半天没有动作,别人在旁边陪站也就罢了,怕只怕龙体感染风寒,有了损伤,内侍斗胆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陛下,可要在娘娘这里用晚膳吗?”   君浵喃喃道:“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内侍:“……”   乔广澜:“……”   乔广澜果断抽出手,吩咐道:“用,陛下饿了,你下去准备吧。”   君浵望着他,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冲内侍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君浵的情绪似乎已经调整了过来,看着乔广澜笑道:“果然是个绝代佳人。朕一生阅美无数,是顽石还是美玉,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乔广澜道:“臣……妾却没有这样的好眼光,看陛下的外表,实在很难想象陛下竟然如此睿智。”   君浵:“……”   乔广澜说完这句话也很纳闷,他说话虽然不留情面,但也很少这样咄咄逼人,大概是君浵那张脸和那副表情实在是太欠揍了,以至于他一看见就想怼,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好像怼他根本就是一种本能。   君浵一哂,淡淡道:“你今天白天说我不敢杀你。但事实上你可知道,我对你,与其说是不敢……倒不如说是舍不得罢。”   乔广澜道:“皇上抬爱。”   君浵笑着踱到他的梳妆台旁边,捡起上面的一支眉笔,冲着自己的脸上虚虚作势画了几下,动作风雅无伦。   他微笑道:“毕竟很少有男人能够把女装穿的这样好看了。”   乔广澜眨了下眼睛,掩去瞬间的震惊,不动声色地笑道:“陛下果然认出我来了。”   他自己照过镜子,这身体扮女人还是很像的,君浵能够这么迅速又这么确定地确认他的身份,唯一的解释就是认出了他就是上次在街头的少年。   君浵道:“很好,你反应的很快。那么不妨再猜一猜,我留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57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乔广澜道:“如果是个正常人问这种问题, 我会说借神女的身份巩固皇权。但陛下问了,我猜……是解闷吧?”   君浵大笑:“真是个妙人!好罢, 算你猜对了一半。”   乔广澜轻轻挑眉。   他原本的两道剑眉已经被描做了远山模样, 这样一挑简直是横波入鬓,妩媚含情,别有一番风韵。   君浵呼吸一滞, 连忙移开目光,将眉笔抛到妆台上,又转而拿起一盒胭脂打开,若无其事地说:“朕留你在宫中,是为了跟你做好姐妹的。”   “……”   乔广澜道:“你, 说、说什么?”   君浵对着镜子,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点胭脂, 又挑了支口脂在嘴唇上蹭了蹭, 回头冲乔广澜嫣然一笑:“朕也喜欢扮成女人啊。”   说实在的,虽然有些违和的古怪,但他这个样子还真的挺好看,不过、不过……   这都是啥玩意啊!   乔广澜掐了自己一下, 因为他突然有点怀疑现在正在做梦。   君浵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可以多多交流。朕于女装此道颇有心得,都可以传授给你。”   君浵走后,乔广澜还沉浸在深深地震撼之中。   伺候的宫女见他坐在桌边沉思,以为娘娘是因为没有侍寝而心中难过, 安慰道:“娘娘,陛下喜穿女装, 此事满朝皆知,尤其是到了夜间,还经常换上宫娥服饰到处游玩,从不与人同睡,请娘娘习惯就好。”   乔广澜:“……”   他算是服气了这个奇葩皇帝,本来第一次见面虽然风骚了一点,好歹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乔广澜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人生的际遇如此神奇,他一个活生生的大老爷们,不过是想找个东西而已,跑到这来不仅被封了妃,夫君还要跟他当好姐妹。   他自我厌弃了一会,忽然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夜色深深,宫宇静谧,就在这时,夜风中忽然传来一阵女子歌声,忽高忽低,尖细悠长,只能让人想到缥缈诡异四个字。   宫女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脸色一变,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连忙跑到窗边,将几面窗户牢牢地合上,小声道:“娘娘不要理会就是。”   乔广澜:“嗯?”   宫女小声说:“宫里常常会有这样的歌声,只要不理会就不会伤人,但也没有办法阻止……只有裴大将军入宫的时候才能稍稍震慑。”   乔广澜哂笑:“又是裴大将军?好厉害的裴大将军。”   宫女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敢贸然借口,只是低头,机械地答了句“是”。   君浵说到做到,每天都前来报道,两人除了互怼之外,谈天说地的时候竟然非常投契,但君浵从来不会留宿,也就没让乔广澜真正确认他说的扮女装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不过月黑风高独守空房,倒正好给了他找寻那只簪子的机会。   他搜遍了宫中,都没有找到传说中的乔家祖传玉簪,倒是又有三日之后,大将军裴峰班师回朝。   消息传来的时候,乔广澜正在和君浵下象棋。   他围棋下的好,象棋却只是粗通,很快就被棋艺精湛的君浵杀的片甲不留。   乔广澜扔棋:“不下了。”   和这么个一输棋就急眼的臭棋篓子下棋,皇帝陛下竟然还很有兴趣——事实上他莫名对乔广澜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君浵慢吞吞拿起做赌注的最后一颗樱桃,一边吃一边欣赏着乔广澜的脸,慢悠悠笑道:“美人轻嗔薄怒,秀色掩却千古。来来来,你再发一个脾气给朕看,这樱桃不用你赢棋,朕就赏你一盘如何?”   跟在君浵身边的是那个喜欢跺脚和怒骂“蠢材”的老太监进全,他听见皇上说了这句话,也有些惊讶。   如今正是隆冬时节,这樱桃价格昂贵还是其次,关键是十分难以弄到,整个宫中只有两盘,谁都知道皇上一向酷爱此物,所以下人连太后那里都没送,全部呈到了君浵面前,没想到他开口就要赏给这位新纳的贵妃。   看来皇上虽然不在她这里留宿,但还是很宠爱乔贵妃的。   乔广澜觉得他实在是很矛盾,明明要和自己穿女装当好姐妹,另一方面又老是管不住嘴过来瞎扯,弄得他自己好像很风流一样。   好在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知道君浵也就这点瞎扯的本事,所以也不动怒,反倒若有所思地说:“你还想继续下棋?”   君浵笑道:“与爱妃对弈,其乐无穷。”   乔广澜道:“喔,那这样吧,不赌樱桃,咱们赌点别的。”   君浵一口答应:“好。”   乔广澜道:“你不问赌什么?”   君浵道:“反正赌什么你都赢不了。”   乔广澜笑着说:“只是刚才的樱桃不配让我赢罢了。”   他的口气让进全脸都白了,君浵大笑,两人重新布棋,乔广澜道:“这棋陛下不能悔,不能耍赖。”   君浵哂道:“朕向来不会如此。”   乔广澜的马被炮打掉了,君浵慢悠悠下了两步,突然发现棋盘上对方仍旧有两个“马”:“你这是……”   乔广澜面不改色:“臣妾这是蒙古马,一炮打不死。”   君浵:“……那你的车为何能自己拐过弯来吃掉朕的象?”   乔广澜道:“昔日诸葛亮曾经发明木牛流马,上有机栝,能拐弯,我军装备精良,用的便是此物。”   他说完之后,毫不手软地用自己的象飞掉了君浵的蓄势待发的大炮。   君浵:“……象不能过河!”   乔广澜道:“大象可以的啊,陛下没见过大象吗?”   君浵:“那我的也可以!”   他连“朕”都忘说了,乔广澜心情很好地解释:“你的不行,因为你的是‘相’,丞相不会游泳,过河就淹死了。”   君浵:“……你耍赖!”   乔广澜道:“是啊,说了你不能耍赖,但是我可以,我是女人啊。”   君浵怒道:“呸,那我也是女人!”   乔广澜微笑着把一面金银平脱花鸟镜举起来,镜面上映出两个人的脸,一俊美,一娇艳:“起码你现在不是。”   进全:“……”他们在说什么鬼?   君浵看着镜子里的两张靠的很近的面庞,不知怎么的,心情又一下子好起来,噗嗤一笑道:“那你怎么不说朕的士是被你策反的间谍,这样爱妃直接就可以赢了。”   乔广澜面不改色,从容道:“陛下神机妙算,这都看出来了。只是策反需要时间,刚才不行,现下差不多了。”   他胆大包天,果然将手探至君王面前,修长的手指拈向棋子:“那么就……将军!”   指尖还没有触碰到棋子,就在半空中被人握住,乔广澜看看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向君浵:“陛下反悔了?”   君浵笑吟吟地覆住乔广澜的手背,拇指轻轻摩挲,原本是为了挑逗乔广澜,没想到蹭了两下,心中反而一荡,真的有点舍不得放开手了。   原本是戏谑的话也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真心:“目前朕三千后宫空置,只有你一人,你就是朕的掌中宝,心头肉,想要什么直接说即可,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呢?”   他暧昧一笑:“当然,爱妃撒娇的样子实在非常可爱。”   乔广澜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吃的樱桃都差点吐出来,反手重重挥开君浵的手,君浵的手撞在桌子上,发出闷响,手上的皮肤顿时红了一块。   周围的宫女内侍吓得连忙齐刷刷跪了一地,乔广澜好像没看见,皮笑肉不笑地对君浵道:“那么,臣妾对陛下打是亲骂是爱的样子,陛下看着是不是更可爱?”   君浵大笑起来:“爱妃说什么都是对的。”   乔广澜:“……”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行吧,认输。   真不明白这人什么劲,明明知道自己是男的,还玩的不亦乐乎,有意思吗?   君浵随口道:“你们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   他看着乔广澜搭在桌子上的手,心里还是痒痒,又故意把手伸过去拍了拍他,道:“罢了,不逗你了,到底想要什么,你只管说就是……”   他一面说,一面觉得手上触感有些不对,攥着乔广澜的手低头一看,立刻皱起眉:“你这手怎么弄的?”   自从君浵那句“好姐妹”说出来之后,他在乔广澜心目中的形象就跟旁边的进全没什么两样,对于君浵的触碰倒也并不是很敏感,看了一眼,无所谓道:“这是冻疮犯了,今天忒冷……我去!”   最后一句“我去”忘了掐嗓子,幸好这声音埋没在桌子翻倒的动静里,没有人注意。   君浵喜怒不定,上一刻还心情愉悦,转眼间就翻脸把桌子给踹翻了,棋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在寂静中更加惊心。   周围的内侍宫女吓得都跪了下去,乔广澜一来不想跪,二来手还被君浵攥着,也动不了,只好跟他一块站着,简直一脸懵逼。   进全吓得连连磕头,拼命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君浵冷着脸道:“没你的事!贵妃宫里是谁在管着?竟敢怠慢至斯,好大的胆子,给朕都拉出去……”   “陛下。”   乔广澜无奈道:“臣妾家境贫寒,这冻疮入宫之前就得了,并非宫人怠慢,陛下息怒。”   他悲哀地发现,“臣妾”这两个字他是越说越顺嘴了,长此以往下去会不会疯了啊?就疯成君浵这个样。   ……   一定要赶快想办法恢复男人的身份!   君浵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刚才还布满寒霜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的手指在乔广澜的手上摩挲了一下,叹息道:“真是个小傻子。要是宫室里足够暖和,你的冻疮又怎么会发作?你那些机灵劲用在自己身上一点行不行?”   这肯定是白天他去的时候,宫人们看帝王驾临,不敢怠慢,所以把地龙烧的很旺,君浵也没有发现不对,到了晚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君浵还想说什么,恰好这个时候裴峰的消息就传过来了,他只好去处理国事,临走之前吩咐道:“把贵妃宫里的人换一批可靠又周到的,再叫御医过来开些药来,进全,这件事交给你了。”   乔广澜连忙道:“等一下,你刚才输棋,答应我的事还没兑现呢。”   前来传消息的太监吓了一跳,没想到贵妃如此不敬,但更令他惊讶的是,皇上竟然没有动怒,反倒很有耐心地问:“你想要什么?”   乔广澜描述了簪子的样子。   君浵脸上的笑意一顿,沉默了一会才说:“你为什么想要这个?”   乔广澜道:“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保不住,是为不孝。”   君浵道:“哦,好吧,那就让人给你找找。”   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说完之后就匆匆走了,这一走就好几天没有涉足后宫,但估计是乔广澜那句“臣妾家境贫寒”激发了他的恻隐之心,令人传话来说如果在宫中无聊的话,可以回去探望亲人。   乔广澜入宫时的名字叫乔兰,借用了曾经卖身给乔家的一个小丫头的户籍,所以他依旧算是乔家的人。   他去探望了一下,徐菲过的还不错,君浵已经给她赐下了房屋仆婢,乔广澜眼见着没有什么事,就打道回宫。   未免惊动他人,他出宫的时候隐瞒了身份,不大起眼的马车旁边跟着几个随从,一路上顺着回宫的小路前行。   忽然路上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是随行侍卫的呵斥和痛呼,乔广澜听到刷地一声鞭响,还没来得及察看是怎么回事,车帘子就从中间撕成了两截,周围的侍卫躺了一地。   他抬眼,正好对上一双同样冷然看过来的锐利眼眸。   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坐在马背上,眉目英俊,眼神冰冷,手中的马鞭上还卷着刚刚扯下来的半幅车帘,他直勾勾地盯着乔广澜,似乎想要从他的面容上寻找到什么东西。   乔广澜微笑起来,柔声说:“一些日子不见,你果然依旧如之前那般面目可憎。”   裴峰:“……”   他重新酝酿了一下情绪,冷冷地道:“你……”   乔广澜截口说:“是的,就是我,我没死,男扮女装入宫,当了贵妃,目的就是迷惑皇上,然后弄死你为我家人报仇。你刚才卷下帘子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现在你确认了,我承认了,好了,你还有要补充的吗?”   周围的人都被裴峰打飞了,乔广澜音量不大,不会被他们听见这番话。   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裴峰有系统这个金手指,肯定不会不知道,他现在之所以还要滞留在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乔广澜活着,所以心里一定觉得他碍眼极了,这一回来者不善。   不过只要送上门来就是好的,乔广澜对他的识相很满意。   裴峰:“……”还真没有。   他噎了半天,才冷笑道:“你倒是坦诚。”   虽然知道并没有什么意义,乔广澜还是尽职尽责地问出了原主想要这个人亲口回答的问题:“当年我乔家上下对待你,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人,没有半点怠慢,为什么你要恩家仇报,不单陷害我父亲,还不弄死我不肯罢休?”   裴峰听了这个问题,刚才蹙紧的眉峰反而慢慢地舒展了。   乍一见面的时候,这个人身穿女装,几乎都让他认不出来了,不光是服饰,就连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很陌生,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让裴峰很不高兴,但现在这个问题一问,他立刻就知道,乔广澜还是原来那个对自己心有牵挂的少年——傻的可爱。   即使心里这样想,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厌恶之色,冷笑道:“你爹投敌叛国,我不屑与他为伍,什么恩情不恩情的,难道还抵得上家国重要吗?像你这种乱臣贼子的后人当初就应该被满门抄斩,现在不但没死,居然还颠倒阴阳,祸乱朝堂,我今天就要为陛下除害!”   乔广澜道:“你既然知道到这里来找我,就一定知道我的身份,杀一个上天派下来的神使,你没疯吧?是不是没了我爹,自己头一回上阵杀敌高兴过头,被人打坏了脑子?”   裴峰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对所谓的巫术神明毫无一点敬畏之心,他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冷冷地道:“牙尖嘴利,一派胡言。你所谓的神通在我这里一点用都没有,我劝你还是祈祷一下,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   一个被他打飞的侍卫胸口剧痛,努力了几次都没爬起来,见到裴峰拔剑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大声道:“你住手——那可是贵妃娘娘,你想被满门抄斩吗?!”   裴峰也听说了皇上对乔广澜的重视,但这个威胁对于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反正只要杀了乔广澜,他的任务完成,就可以进入下一个世界,至于留下的裴家人是斩首还是凌迟,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这一剑下去,就又离任务完成近了一点。   裴峰近距离看着那副美丽绝伦的倾世容颜,冷酷的心中掠过一丝遗憾,但他的动作没有犹豫。   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他已经深谙生存下来的道理,在任何时刻都不可以心慈手软,所有的世界都只是他的一个临时处所而已,不必留恋,不必讲究什么仁义道德,最重要的是拿走主角的一切!   他恨这些轻轻松松,一出生就可以什么都有的“主角”,而他想要获得这些东西,还要辛辛苦苦地穿越、掠夺,所以每次裴峰看到他们临死之前绝望的眼神时,心中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快慰。   长剑当头劈下,距离乔广澜还有一指的距离时,裴峰听到“叮”地一声轻响,他的手一顿,长剑被架住了。   平生头一回。   裴峰低下头,英俊的眉眼里充满了阴鸷,在他的视线中,一身华服的美人单手托腮,胳膊撑在窗户上,另一只手中则半举着一枚精致的银簪——就是这支簪子挡住了他的剑。   乔广澜虽然做女子打扮,但是他向来不屑于伪装,举手投足之间看不出来半分扭捏之气,言行举止更是不加掩饰。可以说他全身上下像女人的只有那张脸而已,裴峰真的很奇怪,他是怎么把皇上给瞒过去的。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挡的下自己一剑!   他冷冰冰从牙缝里面磨出几个字:“本事见长。”   其实乔广澜自己心里知道,这具身体不会内功,力气也不大,他快要挡不住了。   他加快语速:“裴将军不信鬼神之事,但我偏偏有一卦要给你算算。你今天目浊神昏,鼻下青黑,面相晦暗,当有四忌。”   他的脸上浮起冷笑:“忌出行,忌口出妄言,忌拔剑伤人,最忌的就是——出现在我面前!”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银簪已折,但长剑没有劈下来,因为裴峰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动了。   他心中惊骇之极,瞪大眼睛看着乔广澜,乔广澜笑嘻嘻地把马鞭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撸起碍事的袖子,只听“啪”一声,裴峰挨了狠狠一鞭子,脸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   乔广澜把鞭子扔到他的脚下,笑着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想杀你,因为像你这样一看就很短命的人,实在用不着我费力气。好了,再见。”   他充了个假大方,实际上不是不想杀,而是刚刚忽然发现,裴峰身边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可以减轻别人对他的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下一章讲哈~他穿女装基本很少出现,不要太在意。这可以说是一个影帝和一个演技渣互相飙戏聊骚的故事了(*/ω\*)。 第58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就好像乔广澜那一鞭子明明想打掉他的一颗牙, 但最后却只留下了一道血痕一样。   是因为有系统的缘故吗?   他摇摇头,让几个侍卫爬起来, 继续赶车回宫。   裴峰下手阴毒, 侍卫们好不容易才起来,赶着少了半边帘子的马车继续向前走,还没有走出多远, 迎面又跑过来几个人,见到他们立刻喝斥:“站住!”   “看到一个个头高大的年轻男子没有!”   “让路让路!”   裴峰穿的是平常衣服,一名侍卫还不知道刚才找茬的那个疯子是谁,倒是已经认出了现在叫喊的人,小声对乔广澜道:“娘娘, 看他们的服色,应该是常胜军的人。”   常胜军, 那不就是裴峰手下的兵吗?   眼看几个人气势汹汹又喊又骂, 乔广澜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道:“坐稳了。”   侍卫:“……啊?”   坐稳了是何意?   还没等他自己悟出来,就觉得手里一松,握着的马鞭已经被人劈手夺了过去, 紧跟着鞭影一闪,乔广澜直接重重一鞭子甩在了马背上。   给他们拉车的三匹马本来就是千金难得的良驹,行走神速,力大无比, 被这样一驱赶顿时受惊,长嘶一声, 发狂般向前冲去。   那名赶车的侍卫只觉得耳畔呼呼风响,马车上下颠簸,连忙扶紧了车辕,而那几名挡路的士兵被这样生猛的一撞,直接翻到旁边的护城河里面去了。   马车跑出去一小段,重新平稳起来。   惊魂未定的侍卫忍不住回头看去,透过撕坏的半截车帘,乔贵妃带着娇柔的微笑,冲他大大咧咧摊了摊手,指尖的蔻丹鲜艳夺目。   他打了个哆嗦,又把头回过去了。   乔广澜很得意,裙子一掀,翘着脚哼小曲,曲名乃教坊名调“十八摸”。   璆鸣自从那天被女版乔广澜调戏之后,似乎恼羞成怒,一直没跟他说过话,现在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开口转移话题:“你今天这样做,裴峰势必大为恼怒,你就不怕他上奏参你?”   乔广澜不答反问:“小璆璆,你可知道那君浵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璆鸣的称呼瞬息万变,诡异莫测,璆鸣挑剔不过来,也就忍了:“君浵此人看似纨绔疯傻,实际上控制欲极强,城府深不可测,但看他能把国家治理成这个样子,就是个不能小看的人物。说不定你在这边的所作所为,他不到片刻就有渠道知道。”   乔广澜道:“英雄所见略同。但是裴峰呢,目中无人,刚愎自用,功高震主,君浵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就算现在为了裴峰的战功而一时隐忍,心里肯定很讨厌他,我这样‘恃宠而骄’,好好地欺负了裴峰一番,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爽,怎么可能怪我。”   “而且,”乔广澜摇了摇头,“虽然明知道他是个人物,但每次看见那副先天欠揍的德性,我真的对他敬畏不起来啊。”   璆鸣道:“但你毕竟是男子……”   乔广澜微笑:“但我也是皇上金口玉言册封的贵妃,如果他们揭穿我的身份,就等于侧面嘲笑陛下昏聩,裴峰不傻,他不会的。”   璆鸣道:“有你这般的贵妃吗?你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乔广澜道:“可是我不会扮女人啊,长得好看还不行吗?”   璆鸣:“……”   璆鸣不再说话,乔广澜唇角的弧度也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深思。   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原主让他询问的问题乔广澜已经问过,现在如果能找到那只簪子,灭了裴峰,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这一次的任务听起来麻烦,但实际上是不是……简单过分了?   还有,那个人……真的不会出现了吗?   他轻叹了一口气。   天已经黑了,乔广澜一回到自己的寝殿,就闻到了一股酒味,他进去之后,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大美人。   旁边的宫女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喝醉了,一定要来娘娘这里,所以……”   乔广澜淡定地说:“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如释重负,都退了下去,皇上晚上从来不让任何人守在他的身边,她们也不敢触这个霉头,今天晚上皇上居然自己跑到了贵妃宫里,实在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进全很不放心地说:“请贵妃伺候陛下服了那碗醒酒汤。”   乔广澜道:“行,你走吧。”   进全对这个大大咧咧的贵妃非常不放心,犹豫着不走,还想说什么,乔广澜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眸光如刀,冷冽夺人,进全打了个哆嗦,连忙退出去了。   乔广澜轻哼一声,低下头,看了看床上的君浵,虽然这货平时嚷嚷着要当好姐妹什么的,但说实在的,他可一点女气都没有,这还是乔广澜第一次见他女装的样子——虽然妆容浓艳了一点,但也还挺好看的。   他顺手弹了君浵一个脑瓜崩,嘟囔道:“兄弟,也不知道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咱们可真像两个变态啊。”   君浵一动不动。他平常也爱喝酒,并且很有量,乔广澜也不知道他是喝了多少才把自己灌成这幅不省人事的样子。他拿起桌子上的醒酒汤,用力晃晃君浵:“哎,喝了再睡。”   君浵这下有了点反应——他不耐烦地把乔广澜推开了。   乔广澜连忙扶住碗,好歹没让醒酒汤洒了,他看君浵不喝,索性直接捏住他脸颊两侧的颊车穴,迫使君浵把嘴张开,直接把一碗药给他倒了进去,然后捏嘴,提起来晃晃,嗯,应该进肚子了。   乔广澜看见有两滴汤见到了君浵脸上,随便扯起他的衣襟给他抹了一下,又把汤碗放了回去。   不,不对!   他放碗的手忽然一顿,猛地回过头来看向君浵,他脸侧有一小片胭脂被擦下去了,但露出的皮肤不是平时略显苍白的样子,而是隐隐发青。   乔广澜拿了一块湿毛巾,半分不留的把君浵脸上的妆容全都给擦下去了。   他这个时候才看清楚,君浵不单脸色发青,嘴唇更严重,几乎已经成了青黑色,他睡得这么沉恐怕不仅仅是醉酒,还因为身体实在不适,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难道君浵的妆容就是为了遮掩他的脸色?那么他的衣服……   乔广澜干脆把他的那条梅红色绣蝶纹的裙子也给扒了,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上面双手腕,脚腕,上腹五处都露出了红色的血迹。   原来如此。   君浵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他一睁开眼睛,首先看见地上扔着一件粉红色的裙子,身边躺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子。   如果他也同样是晋江小说的爱好者,一定会想到“魂穿”这两个字,还是男穿女的魂穿。   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晋江为何物,所以君浵猛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还没来得及喊疼,身边的男人就也醒了,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一边揉眼睛一边看他:“这么早折腾什么?”   君浵一时无言。   他这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见到乔广澜不加任何修饰的本来面目,第一回 他在雪地中满身狼狈,在那以后更是男扮女装,涂脂抹粉,直到此时此刻,那张清俊精致的脸没有半点掩饰地呈现在眼前,竟然让人找不到任何词语来描述。   晨曦在静谧中悄悄踏入寝殿。   君浵凝视着乔广澜,大约是这幅容颜实在动人,连阳光都不由将他的侧影温柔临摹,浅橘色的光晕洒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添三分清艳。   他只着魔一样觉得似曾相识,那一刻,不能动,不敢动,生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一般的梦里相逢。   乔广澜被他盯的莫名其妙,回手摸摸自己的脸,顺手拿起床头的镜子照了照:“我怎么了?”   他的话好像一下子把人给扯回了现实当中,君浵看见镜子才反应过来,一把从乔广澜手里扯过了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   乔广澜懒洋洋地说:“别看了,你的妆是我洗的,你的衣服是我脱的,你的破事我都知道了。”   君浵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这要是换个人早被他杀了,可是面前这位他还真的下不去手,生平头一次不知道拿人怎么办才好。   乔广澜道:“你中这毒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每个晚上都发作吗?”   君浵沉默了一会,缓缓说:“九年,每夜如此。”   乔广澜也微微一怔,九年前君浵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弱点,像他那么好面子的人不惜自毁形象,用穿女装来掩饰。遇到紧急国事需要跟大臣们连夜商量,他打扮成这个样子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这一装就是几千多个长夜都没被任何人看出破绽,实在让人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他心里头一次对面前这个人生出了几分真正的敬佩之情,同时又觉得惋惜:“如果是一年之内我还有办法,但你这是好几种奇毒混合在一起造成的,又恰好相互克制,所以没有生命危险,可惜中毒日久……”   君浵接口道:“没救,我知道,凑合过吧,死不了就行。”   他很快就把情绪调整了过来,说完这句话跟着又是一笑:“不过被你发现了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以后我用不着再装,脱光了到你这里来睡觉就可以了。”   乔广澜:“……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君浵下床,毫不在意地将贴身衣物脱掉,大大咧咧地换了龙袍:“你是不愿意和朕一起住,还是害怕和朕一起住?”   他回身,勾了一下乔广澜的下巴,戏谑笑道:“爱妃放心,虽然你有倾世之貌,可是朕中毒难愈,暂时没心情对你做什么。”   乔广澜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同样站起身来,拍了拍君浵的脸,冷笑道:“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倒是陛下您,每天打扮的那么漂亮躺我这里,自己小心吧!”   他的手劲不轻,君浵被这么一拍,脸都有点发红了,他也不生气,抓住乔广澜的手:“还不把衣服换了,要不然一会被人看见大齐的贵妃娘娘这么一副打扮,像什么样子。”   乔广澜伸了个懒腰:“好不容易你在这没人敢进来,就让我松快松快吧,我怕我扮女人时间长了会变态,像你似的。”   “……”   君浵冷不防地问:“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扮成女人的样子进宫呢?”   他问话问的突然,但乔广澜也不是寻常人物,稍一顿就恢复了从容,笑了笑道:“草民不敢说。”   君浵道:“我如果要拿你问罪,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你说吧,只要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因为往事怪罪你。”   他这句话的语气是从来未有过的诚恳,甚至把自称用成了“我”字,也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乔广澜也就实话实说:“因为家姐进宫甄选宫女,她一个人我不大放心,所以就陪着进来了。”   君浵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面上掠过一丝失望,刚刚流露出来的温情又一次地收敛回去,点了点头离开了。   面前这个人不知道,他自制力极强,原本从来未曾贪杯,昨晚之所以喝醉,是为了他。   乔广澜向他要的簪子的确是乔家家传之物,但据君浵所知,在乔家刚刚出事的时候,连人命都危在旦夕,根本没有人在意区区一枚簪子——他们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真正寻找簪子的人是裴峰,但裴峰此人行踪莫测,心机颇深,连君浵手下的斥候都只能调查出来他在寻找簪子,最后找没找到却没能调查到。   当年乔将军独子同一名平民出身的年轻人行止亲密,同进同出,在京城贵族圈子中很是被人当成一阵子奇谈过。君浵看似不经心,实际上凡大小事无不在他的眼中,只不过这则消息,他当时听到的时候不曾在意,却没想到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会如此的痛苦嫉妒。   乔广澜,你要找这枚簪子到底是不是为了裴峰?你难道就不在意他曾经害的你家破人亡?那么裴峰早有反意,真的有那一天,你会与我为敌吗?   君浵不知道应该如何打动乔广澜,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软的不行,硬的又舍不得,实在为难。   他的身后,乔广澜带着思索目送他远去——他敏锐地意识到,君浵这是在怀疑自己进宫有什么图谋。但他怀疑的依据是什么,仅仅是因为这个罪臣之后的身份吗?   寒风萧萧,雪花飘飘,很冷。   但最难以忍受的不是冷,是来往行人嬉笑的目光。   裴峰的眼珠子几乎要斜到眼眶外面去,心里恶狠狠底想着怎么把这个骑在他身上编小辫子的丫头拽下来摔死。   乔广澜换了一身女装,人也变得神神道道的,他好像被用了个类似定身术一样的妖法,胯下的马跑了,裴峰不能动弹,只好一个人姿势古怪地蹲个马步定在这里,被人围观。   胆子大的小孩子用泥巴块丢他,发现他确实不会动之后,都兴奋起来,揪衣服,编辫子,把烂菜叶子往嘴里塞,裴峰觉得他快疯了!   他恨恨地命令系统:“你他妈快给我把定身术解开啊!”   “报告宿主,这项技能不在系统任务范围之内。”   回答他的只有系统冷冰冰的机械声,与此同时,系统还对他发出了提醒:“主角复活并重新获得好运,如果宿主不能成功攻略,积分将持续下降直到清零。”   “叮!积分已经下降百分之五。”   小女孩把辫子编好,小心翼翼地往裴峰头上插了一朵野花,小孩们拍着巴掌发出哄笑,裴峰几乎要把牙齿给咬碎了。   他在那里活活站了一夜才恢复正常,正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国师府去找泰大丰。   泰大丰正靠在躺椅上吃葡萄喝小酒,突然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冲进来,不等他呵斥,跪下就禀报:“国、国师,府里突然冲进来一个疯子,头扎小辫,鬓边簪花,脸上沾泥,手舞足蹈,神情激动之极,护卫们拦不住,已经让他直接闯进来了!”   泰大丰直起腰来,手里的一粒葡萄滚到地上:“女疯子?”   小厮道:“男的!”   泰大丰从椅子上站起,快步向外面走去,还没等出内院,就见那疯子一头闯了进来。   泰大丰:“……”   “咳!”他咳嗽了一声,觉得情绪酝酿的不够,还是很想笑,于是又多咳嗽了两下,“咳咳!”   裴峰悻悻地从头上把剩下的半朵野花扯下来,厉声吩咐已经愣住的小厮:“还不去打盆热水过来!”   小厮傻傻地回头看泰大丰,见国师点头,才去办事。   他一走,裴峰立刻厉声道:“那个乔贵妃必须除掉!”   泰大丰对于他的态度有些生气,但又不好表现出来,浅浅一笑道:“裴将军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这幅样子,是被她一个女人给弄的?”   裴峰没有解释乔广澜的真实身份,反而冷笑一声:“没错,这女人有点本事。所以我好意过来提醒国师一句,如果你不先下手为强,很快就要被他给弄死了。”   泰大丰哈哈大笑:“裴将军,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给当成傻子了?即使你现在的模样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也是你得罪了她。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着,这又与我何干?就算你想挑唆我给你帮忙,用的招也未免太直白了。”   裴峰冷着脸道:“国师,你可别忘了你这些年来装神弄鬼做下的那些好事,哼,不过是仗着这层能与上天神明沟通的身份来保佑你,现在又有一个上天的使者来到了大齐,还受到了陛下的宠爱,你觉得你的风光还能维持多久?你那些坑蒙拐骗的破事会不会被人翻出来?”   泰大丰的笑容僵硬在唇边,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别忘了我做的那些事你也有份,我若是有个万一,你也绝对跑不了!”   裴峰一字一顿地说:“没错,所以我们才应该携手对付他!我又何必威胁你。我来的路上已经听说,昨晚陛下竟然留宿在了他的宫里,这之中的利害,你自己权衡不出来吗?”   泰大丰沉默了一会,终于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裴峰的唇角一扬,淡淡地说:“也不用做什么,跟国师借点人手而已。国师,你豢养的那几只宝贝也花费了我不少银子,今天晚上就让他们出去展示一番身手如何?”   泰大丰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立刻变了,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是疯了不成?你竟然要直接杀她!她、她可是当朝贵妃!”   裴峰道:“死了就不是了。”   泰大丰道:“可可可、可是皇上晚上和她同住,你怎敢当着陛下的面用这种手段!你可别忘记了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眼底流露出恐惧,回忆着说:“他十五岁的时候,丽妃找到我,许以重金高位,让我在他身上下毒,我照办了。那毒是什么效力你比我还要清楚,而且我后来又试了好几次其他不同的剧毒,几种毒混在一起,连我都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安然无恙!这个人深不可测,绝对不能与他为敌。” 第59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裴峰原本是可以杀完乔广澜就走, 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可是因为昨天的失败, 他的积分已经下降, 那么要离开这个世界,就必须在乔广澜死后从别的地方吸收一些气运来把缺失的积分补上。   所以现在他不能触怒君浵了,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心里已经想好了让泰大丰当替死鬼, 裴峰脸上仍是一副冷峻神情,他故意沉吟了一会才说:“你放心,当晚我会向陛下上奏几个军队方面的问题,以陛下的怪癖,一般过了亥时就算还要继续议事, 也要换成女装才可以,你趁我拖住他的机会快点下手!”   泰大丰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缓缓点头。   乔广澜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君浵只是穿着条骚里骚气的梅红色小裙子在他这里睡了一晚上而已, 第二天,仿佛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混合了敬畏、仰慕、讨好以及探究的复杂眼光打量他,看得他浑身发毛。作为一个纯爷们, 乔广澜还是比较喜欢小姑娘们倾慕或者花痴的眼神,而不是……这一种……   所以晚上接到消息说皇上在与裴将军议事,暂不能过来,让娘娘自行安歇的时候, 他表示很高兴。   裴峰都亲自出马调虎离山了,今天晚上想必一定可以等来意想不到的客人。   乔广澜听完了君浵的传话, 便道:“你们下去吧,今天我想早点休息。”   宫女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因为这个时候才刚刚戌时,娘娘竟然这么早就要休息,看来是因为皇上不来心里不快了。   想到这一点,她生怕自己变成主子发脾气时的出气筒,连忙答应了一声,立刻退下了。她知道娘娘一个人在宫里的时候,从来不喜欢旁边站着人。   她走后,乔广澜没换衣服,直接翘着二郎腿躺在了床上,刚刚躺下,床前出现了一个人。   乔广澜躺着没动,双臂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看见来人惊讶道:“稀客啊,你怎么会舍得从你的大月亮底下出来?”   璆鸣冷着脸站在他的床边:“保护你。”   乔广澜失笑道:“那可谢谢了,不过应该用不着。”   璆鸣道:“古代世界与现代世界必不相同,你不可小看裴峰。”   乔广澜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可小看我。”   璆鸣忙不迭地向后一闪,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在他躲避的同时,床前的地面上突然传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与此同时,地上裂了一道大口子,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乔广澜顺手拉住差点栽倒的璆鸣,把他往身后一甩,紧跟着踏上两步,一脚重重跺在了那只手上。   耳畔响起了低低的惨叫,乔广澜松脚,那只手忙不迭地缩了回去。   璆鸣快步走到他身边,抬手作势,掌心生出一道白刃,就要向着裂缝劈下去。   乔广澜蓦地出手格住他:“等一下,后面还有东西。”   璆鸣道:“不管是什么,定都是来害你的,劈死算了。”   乔广澜硬把他的手掰了下去:“不是啊,你看底下是什么东西毛绒绒的,好像是什么挺萌的东西,先让我欣赏一下再劈嘛。”   璆鸣:“……”臭毛病又犯了。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从地面上的裂缝中爬出来几只野狼大小的恶兽,双头,六足,长着狼的身体,猪的尾巴,它们的眼睛极小,嘴极大,嘴里是尖锐的獠牙,看上去如同两排利刃,爪子的尖端隐隐透出绿色,显然带有剧毒,一看到乔广澜,就弓着背做准备攻击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璆鸣看了乔广澜一眼,乔广澜:“……”   并不萌。   两个人眼神交汇之间,其中一只恶兽就按捺不住了,直接冲着乔广澜扑上来。   璆鸣皱眉,刚要出手,乔广澜已经一巴掌拍在了这东西的脑门上,感叹道:“哦,这可不多见,原来是从从呀。”   从从相传是地府里的一种猛兽,最善于穿透阴阳两界之间的缝隙,当它们在地下没有东西可吃,就会想办法来到阳世吃人。古时候有人夜宿家中,冷不防床前裂缝,里面会伸出巨手拖住人的脚踝将人抓入,再由从从撕扯分食。   但是刚才乔广澜把那只手给踩废了,这么一来,从从们只能自己从裂缝里蹦出来找吃的。   他道:“这肯定不是裴峰的手笔,不然他不会被我简简单单一张定身符就定住了,看来大齐的不败战神跟至尊国师之间的关系不错。两名重臣沆瀣一气……皇上这把椅子坐的也不容易啊,怪不得如此煞费苦心也要伪装自己。”   璆鸣道:“不,这不是从从,这是人自己用符咒养的,原身是猪。”   乔广澜:“……”   一只猛兽向他发出警告的叫声,一同向乔广澜扑了上去,璆鸣冷哼一声,袖子一甩,它们又全部向裂缝里面摔回去了。   “不,等一下!”   乔广澜的手在半空中一握,裂缝合上,一群从从重重撞到了地面上。   他弯腰提起其中的一只,强行拎到眼前,仔细观察之后上下摸了一圈,惊讶道:“还是你的眼光好,果然是猪,但能后天伪造的这么像,也实在是不容易。”   淡淡的笑意在璆鸣眼中一闪而过,从从在乔广澜手中发出惊恐的叫声。   乔广澜恍然大悟:“俗话说杀猪一样的叫声,原来是这样的。”   门外传来下人惊慌的询问,好像以为他有了危险,马上就打算进来:“娘娘,恭请娘娘安好。”   璆鸣再一甩袖子,外面就没声了。   乔广澜道:“就这样直接打晕了吗?你太粗暴了。”   璆鸣:“……你确定是在说我吗?”   他无声地瞥了一眼被乔广澜拎在手里拼命挣扎的猪妖,觉得他实在不配说别人‘粗暴’这两个字。   乔广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摇头,叹息道:“不要动了,我理解你因为肥胖和愚蠢而生出的自卑,不过不用怕,照我看你也不是胖,你只是毛绒绒的而已啊。”   假从从:“……”   璆鸣:“……”   裴峰在宫中和皇上议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泰大丰的心里很紧张,忍不住的在屋子里绕来绕去。   为了避免消息泄露,他身边没有下人,只留了一个知道内情的弟子,那弟子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师父这样紧张,忍不住道:“师父,您老人家耗费多年培育的怪兽,不知道用了多少符咒和珍贵的药材,绝对不可能失手的,您就宽心吧。”   泰大丰叹气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她毕竟是皇上宠爱的人,咱们那位陛下……我实在是害怕得很。所以我这次特意用了精心培养出来的从从,就是打算着到时候她死了,就说她是冒充神女触怒上苍,才派出这种地府怪物前来惩戒。唉,但是陛下这个人一向任性,我就怕这样说了他会更加震怒。”   君浵的性格那名弟子也是知道的,想想他震怒的样子,也不由打了个哆嗦,只好说:“只愿乔贵妃的死状不要太惨……”   泰大丰道:“被从从撕扯而死,全尸她肯定是不要想了……”   “师父!师父!”   门外忽然传来另一名弟子的声音,刚才说话的那个弟子连忙去打开门:“四师弟,怎么了?”   四师弟满脸惊骇之色,道:“师父,师兄,不好了,咱们府外突然来了一群没有毛的……没有毛的猪,正在啃食师父的珍贵草药,我们怎么也拦不住……”   府里的草药每一株都价值千金,价格还是其次,关键是各有用处,培养起来既耗时又不容易,泰大丰一听到“珍贵草药”四个字的时候,连心都碎了,顾不得多想,夺门而出。   他到了院子里,只见一帮圆滚滚粉嘟嘟赤身裸体的猪崽,正扎在自己心爱的小花圃中埋头大吃,任凭府中家丁用棍子怎么赶都没用。   众人见他来了,脸上明显地露出惶恐之色,纷纷抛下棍子低头跪下,泰大丰一脚踢开离他最近的两个人冲上前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气的浑身发抖。   朝向他面前的,是小猪们圆滚滚的小屁股,第一个屁股上写了一个“泰”字,第二个屁股上的是“大”,以下类推,连成一句话:“泰大丰和裴峰蠢笨如我等。”   很显然,这个“我等”指的就是正在大吃大喝的光屁股猪了。   报信的那名弟子看见泰大丰浑身颤抖,生怕老师一个不小心厥过去,连忙过来搀扶住他,然后他听见师父用气的发抖的声音低低命令道:“立刻、立刻把把把把为师的婴灵放出去!”   他心中一惊。这婴灵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恶毒的怨灵,泰大丰将孕妇十月怀胎即将落地的婴儿强行打下来变成死胎,新生的孩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已经夭折,它们的怨恨就是锋利的武器,会让人死的凄惨无比,看来师父气坏了,连是否会得罪皇上都顾不得。   泰大丰怒吼道:“还不快去!”   他回过神来,连忙答应道:“是!”   猪妖们走了之后,乔广澜跟璆鸣商量:“你能不能跟着它们到泰大丰那里,把他的表情画下来给我?我很想看啊。”   璆鸣冷着脸收拾掉了一地的毛:“胡闹。”   乔广澜道:“哼,你生也无涯,你无趣也无涯。”   璆鸣:“……哼!”   他把地面收拾干净,转身就消失了。   乔广澜道:“说不定一会还有要杀我的人来,你办事情就这样虎头蛇尾,不保护我了么?”   璆鸣道:“你并不需我保护。”   乔广澜道:“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个机会,毕竟我现在是个弱女子。”   璆鸣不理他了。   门外再次传来咯咯吱吱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入。   乔广澜摇了摇头,过去开门道:“真是个傻孩子,难道不知道月黑风高杀人夜,做什么事都要偷偷摸摸的吗?来来来,请进。”   他打开门,一个小孩模样的魂魄正趴在地下,傻傻抬头看过来。   它很为难。   作为一只杀人无数的凶残婴灵,被它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它见过,拼死拼活顶着门不让进的也多了去了,这还是头一回被人主动开门让进来,受到这样的待遇,婴灵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作为一只训练有素的怨灵,它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不管对方多么讲礼貌有文明,它还是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于是它张开嘴,冲着乔广澜露出了一口专属于死者的烂牙,同时喉咙里发出了尖锐的笑声,脸色逐渐变得青黑。   乔广澜弯下腰,婴灵咯咯笑着,掐向他的脖子。   乔广澜好像没看见一样,噙着笑容把它抱起来了。   “喀喀”两声响,婴灵本来要掐他的胳膊断了一样软软垂下,它坐在乔广澜的胳膊上,愣了一下,咧嘴哭了。   “喂,别哭啊,我从来不欺负小孩的。”   乔广澜颠了他两下,对玉简里的璆鸣道:“这小孩长得白白嫩嫩的,是不是很可爱……”   婴灵渐渐不哭了。   璆鸣冷冰冰地说:“不可爱。”   乔广澜的话还没说完:“正好今天晚上没有宵夜,你说咱们把它煮了还是炖?然后切片沾点酱油……啧啧啧。”   他舔了下嘴唇,一脸向往地说:“我最喜欢吃小孩了。”   璆鸣:“……”   刚才不应该理他的,不如此,便不会被当做变态!   变态这个词还是他新学的,跟在乔广澜身边,使用的机会很大。   婴灵:“……”   宝宝心里特别委屈,可是它的胳膊在刚才攻击乔广澜的时候就已经动不了了,于是张开小嘴,试图冲着乔广澜吸气。   它身上怨念深重,有着很浓的阴气,对活人的阳气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要是阳气被一下子吸干了,人也就死了。   婴灵这口气还没等吸,嘴巴就被乔广澜一捏,重重地闭上了,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上,疼的它更加想哭。   乔广澜的手指在它眉心一点,叹息道:“小傻瓜,谁要了你和你妈妈的命,你才应该去找谁,总缠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爹。”   随着他手指一点,婴灵被泰大丰训练之后蒙蔽的神智顿时清醒,它灵台清明,整个身体却突然变成一片乌黑,从咽喉中发出嚎叫。   觉醒后的婴灵因为更加怨恨,要比之前的威力可怕不少,但只会攻击那个害死它的人,等它的愤怒发泄干净,身体上的黑色褪去,就可以投胎了。   很多厉鬼之所以滞留在阳世,都是因为伤害了无辜之人不能赎罪,才失去了轮回转世的资格。   乔广澜弯腰把它放在地上,黑色的婴灵像一团蠕动的昆虫的一样,从门缝中一下子钻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泰大丰也一直在等待着它,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当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孩从自己的窗口爬进来的时候,他立刻不假思索地迎了上去,急声问道:“死了吗?”   婴灵趴在地上,面部朝着地面,身体颤抖着,半天没有抬起头来。   泰大丰一弯腰,粗暴地把它拎起来,厉声道:“我在和你说话!”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愣住了,对面那张脸明明是孩童稚气的模样,但脸上的表情却带着无比的险恶和阴毒,那漆黑的皮肤上,镶嵌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那双眼睛渐渐弯起来,流露出笑意。   “啊——”   婴灵突然扑到了泰大丰的脸上,他发出惨叫,拼命挥舞双手,但是已经晚了。   跟泰大丰一样,同样在等待消息的还有裴峰。   眼看时间已经将近皇上要去换衣服的时候了,他不敢确定君浵是会换一身女装出来跟他继续议事,还是直接让他回去之后再到乔广澜的宫殿去,更不知道君浵对于乔广澜的事到底知道多少,会不会保他。   他只清楚一件事,如果不在此之前将乔广澜置于死地,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虽然,那么一个人,就这样死了难免有点可惜……但他早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裴爱卿。”   裴峰想着想着就有点出神,冷不防君浵叫了他一声,他一惊,连忙垂手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头说了句“是”。   君浵微微一笑:“你在想什么呢?”   虽然他问的很随意,表情语气都很温和,就好像随口跟亲近的臣子唠唠家常一样,但裴峰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他曾经一度不把年少的皇上放在眼里过,背后还讥刺过君主阴阳颠倒,不男不女。但随着官位越高,跟皇上的接触越多,他越逐渐察觉出了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并且一直为了以前狂妄之下的失言暗中后悔着。   裴峰恭恭敬敬地说:“臣在思考陛下的话,臣以为增加军备已经……”   君浵打断他,微笑着说:“不对,你不是在想这个。”   一滴冷汗慢慢地顺着裴峰的额角滑下来,君浵恍若未见,继续道:“爱卿刚刚,莫非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吗?”   裴峰一愣,“心上人”三个字在他头脑中一过,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受,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是臣御前失仪了,请皇上恕罪。”   君浵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椅子扶手上的龙头,似乎又漫不经心一样问道:“朕记得裴爱卿曾经在当年的辅国大将军府上住过,乔栋奇待你如同亲子,你也跟他家的两名子女处的不错。你的心上人不会是……当年有‘艳绝京华’之称的乔家长女吧?”   他的问题没头没脑,倒是一个比一个更难缠,裴峰不知道他突然提起已经破败不堪的辅国大将军府干什么,听着前面本来提心吊胆,到君浵说了最后一句,他却忍不住脱口道:“‘艳绝京华’的不是乔家的小儿子乔广澜吗?”   君浵脸上笑意扩大,声音微微一扬:“哦?”   裴峰这句话一出口就差点给自己一个耳光,这时候见君浵虽然笑了,眼神却要比刚才还要冷,他脊背一凉,立刻道:“陛下明鉴!臣虽然曾经同乔家的确是来从甚秘,乔栋奇也对臣有恩。但是他是个叛国贼,从他叛国那一日开始,臣跟乔家就早已经划清界限,恩断义绝了!更不用提什么心上人之说,臣对乔语……”   他犹豫了一下,也把另外一个人加上了:“和乔广澜,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和同情。”   君浵冷笑了一声。   他平时性情古怪,喜怒无常,笑的时候不一定是高兴,怒的时候也未必就有多生气了,总之真实的情绪很少外露。然而这一次,裴峰清晰地感觉出了他冷笑声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皇上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乔广澜跟他说了什么?可是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君浵怎么会糊涂到把一个男扮女装的罪臣之后弄到宫里!   或者说……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爱好?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裴峰无意中真相了。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没有意义,他要做的是想办法平息君浵莫名其妙的怒气,别让他一怒之下把自己给拉出去砍了。   裴峰正在心里琢磨,御书房外忽然传来内侍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有人在门外急匆匆地禀报道:“陛下,不好了,贵、贵妃娘娘宫中出事了!” 第60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这句话一传进耳朵, 裴峰悬了大半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泰大丰成功了。   他唇角忍不住勾起一点笑, 又连忙抿了下去, 成功来的太过简单和突然,他甚至没工夫去想自己的积分增加通知为什么没有来。   但君浵的反应却要比裴峰想象中的要激动很多。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住了,迅速从桌边站了起来, 两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直接把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内侍拎起来,厉声道:“出什么事了?说清楚点!”   内侍战战兢兢,刚说了个开头:“回皇上, 有人路过贵妃娘娘寝殿,发现寝殿门口昏迷了一片宫人, 寝殿大门紧闭, 无……”   君浵一把丢开他,直接向外面狂奔而去。   他这样一跑,把别人都吓坏了,门外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里的人都在发愣,君浵跑出去了好几步,裴峰才如梦初醒,大喝道:“还不追上去跟着陛下, 都愣着干什么?!”   那一瞬间,君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心里明明知道乔广澜这个人古古怪怪,门道很多,来到宫中必有所图,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给害了。   可是再多的理智都抵不过心里涌上的巨大担忧,他只知道,一定要快,一定要立刻赶到那个人身边,只要看不到对方,整个世界就都没有意义了。就好像之前曾经错过了什么,丢失了什么,那失去的痛苦正在一遍遍地警告着他——不要,再让自己遗憾!   君浵一路狂奔到了乔广澜所住的宫殿门口,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在这大冬天里跑出了一身的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一个高挑明艳的女子站在宫门口,正弯下腰,似乎正察看倒在她面前的一名宫女的情况,那名宫女显然刚刚醒来,还没有从地上爬起,脸上残存着茫然之色。   君浵二话不说,快步上前,用力把乔广澜拽过来,狠狠地搂进怀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鼻子一酸,心里又疼又委屈。   乔广澜被他又拽又扑,差点没站住,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靠在墙上,君浵还是没松手,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乔广澜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合适了,腰背挺直靠在墙上,一只手虚悬着,另一只手拍了拍他:“你怎么了?”   君浵低声说了句什么,乔广澜没听清,不得已把头凑近了一点,这才听清了,对方说的是:“幸好你没事。”   心中倏忽一软,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轻轻柔柔地蹭了一下,他感到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不觉露出一点微笑:“你放心,我这里什么危险都没有。”   君浵跑的最快,随后跟来的裴峰和随侍过了片刻才跟上,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皇上正在紧紧抱着娘娘,又连忙纷纷低头,停下脚步后退,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杂乱的声音把君浵从刚才的情绪中拉出来,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自己这种过激的反应。   君浵稍稍平复了一下,放开乔广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喝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婴灵才走不久,乔广澜是刚刚才让璆鸣把那些宫女太监们都弄醒的,这些人一个个睁开眼睛,还没弄明白状况,倒先听见皇上一声厉喝,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这句话,裴峰也同样想问。   他刚刚以护驾之名随着君浵踏入了这座宫殿,本以为会看到乔广澜横尸当场的画面,没想到对方毫发无伤,他的头脑中却传来了积分下降的提示音。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乔广澜,头脑一片空白。   真是见了鬼了!   乔广澜也看见了裴峰,贱贱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裴峰差点气晕过去。   君浵原本还要继续责问,一抬眼看见了两个人的对视,乔广澜面对着自己的时候都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过。   他的一口气顿时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刚才因为担心而暂时放下的疑虑和芥蒂再一次涌了上来,又不愿意去质问——他只怕一问,以后就再也不能维持着这样的相处了。   周围的人还在磕头求饶,喊的他烦躁不已,君浵一甩袖子,冷冷地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一个个的竟然跟着朕说你们不知道?既然活人和死人没什么两样,那就都拉出去吧。”   乔广澜老觉得裴峰有哪里不对劲,还没看出来就听到君浵这么一句话,连忙把目光从裴峰脸上移开,向君浵道:“跟他们没关系。”   君浵冷冷地道:“跟他们没关系,难道跟你有关系?”   乔广澜:“……”   这间歇性躁狂症还能不能好了?   乔广澜道:“陛下……”   说到一半,他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凑到君浵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   君浵甩开。   乔广澜又抓。   君浵犹豫了一下,舍不得甩了,冷声道:“你一定要为这帮奴才求情吗?”   乔广澜用力地抓着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的脸色变了,是不是之前的毒要发作?”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君浵每天毒发的时间了,他因为担心乔广澜加上吃醋,居然忽略了自己身体的难受,直到被乔广澜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悄声道:“朕的脸色很难看?”   乔广澜道:“现在还不是很明显,我能看出来,再离你远一点的估计就不行了,但是一会不好说,你抓紧。”   君浵沉默了一下,看他那表情居然还好像有点不甘心,乔广澜道:“今晚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我宫里的人突然都昏过去了,我在房间里面不知道,刚出来查看,你就来了,你杀了他们有什么用?积点德,说不定病就好了。”   他的口气虽然不客气,但潜意识里显然还是为了君浵着想的,君浵心里一软,忽然就没了脾气,嘀咕了一句:“我若折寿,也全都是为了你。”   他吸了口气,挥挥手道:“找人来搜一搜翊宁宫,如无危险就都退下。让袁桂全给朕好好彻查此事,加派翊宁宫守卫的人手,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竟然不再提起刚才要杀人的事情了。   跪在地下请罪的宫人原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贵妃三言两语竟然就平息了皇上的怒气,一时间又惊又喜,纷纷磕头谢恩,倒是裴峰心里又是一紧。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再一次响起了系统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裴峰总觉得这一次的声音,比往常还要冰冷。   【系统提示,宿主积分再次下降20%。】   如果这样放任乔广澜行动下去,他的积分清零之后,就再也不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君浵到底为什么这样护着乔广澜?!他为什么要对乔广澜这么好!不行,一定要搏一把!   裴峰急于挽回积分,顾不得多想,已经单膝跪下,脱口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君浵负在身后的手背爆出青筋,冷冷地说:“明日再说。”   他平常毒性发作不厉害的时候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行动,有时不得已彻夜处理国事,只要换上女装掩饰异于常人的脸色,就不会有人发现圣上身体不适。   可是今晚因为之前担心心神大乱,而后又一通狂奔,所以毒性发作的十分猛烈,这时候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乔广澜道:“陛下,进去吧。”   他说完之后也不再等君浵回答,生怕裴峰还要磨叽,直接扯着他就走,君浵有点虚,被乔广澜这么一拽,踉跄了两步,跌跌撞撞被他硬拉进去了。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贵妃娘娘看着美若天仙,竟然是这种调调的。   更没想到自家陛下喜欢的竟然是这种调调。   但即使如此,在刚才君浵转身的那个瞬间,裴峰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他本身就是习武之人,对于人的走路姿势以及其他各种表现十分敏感,总觉得此时君浵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似乎也……不正常?   裴峰试探着道:“陛下?”   君浵没有说话,乔广澜停步,回头,冷声道:“难道将军多才多艺,不仅上得沙场,也爬得龙床,觉得自己姿色过人,还要和后宫嫔妃争宠吗?”   他故意把话说得十分阴损,底下传来了几声忍不住的轻笑,裴峰本来就是个非常高傲之人,被乔广澜这样一挤兑,顿时挂不住了,脸涨得通红,没有再试图阻止君浵,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没入门后。   桂全一边指挥众人做事,一边道:“裴将军请吧?现在时辰已经不早,皇上和娘娘也要安歇了。”   裴峰点了点头,心中却忽然微微一动——时辰已经不早,但君浵之前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换上女装,这件事再跟他之前古怪的表现联系起来,就很值得怀疑了。   难道皇上突发急病,连女装都没有心情穿了?   既然如此,如果他一不做二不休,绕过前院的宫女太监,趁机把君浵杀了再嫁祸给乔广澜……会不会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呢?   反正只要没有君浵护着,他和乔广澜站在一起,任是谁要怀疑凶手,那都只可能是来历不明的贵妃娘娘。就算不怀疑,他揭穿了对方的身份,乔广澜肯定也难逃一死了。   乔广澜刚才那么一发脾气,谁也不敢在后面跟着,他把君浵拖进去放在床上,问他:“你还行不行了?要不……喝点热水?”   君浵气喘吁吁地道:“不,朕还是先换女装,不然……不、不保险。”   乔广澜“唉”了一声,转头去找衣服,好在君浵来他这的时间多,衣服放在翊宁宫好几套,倒是不难找。   乔广澜看着他换衣服,觉得身上沉甸甸的,也换下衣服,把满头乱七八糟的首饰拔下来,在凉水里洗了把脸。   他刚要问君浵要不要也擦擦脸,一回头,神色忽然一顿。   君浵把食指数在唇边,对乔广澜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这具身体没什么内力,乔广澜不像他那样耳目灵敏,但是反应神速,立刻意识到外面多半是来了人。   乔广澜稍微一想,觉得刚才那些人中,能看出来君浵不对劲,且有胆子进来的,多半只有裴峰了。   他一抬头,刚想提醒君浵他有危险,就看见君浵冲自己伸出了手。   烛火前,他用口型冲着乔广澜无声地说了一句话,乔广澜分辨了一下,发现君浵说的是:“阿澜,到我身边来。”   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的是担忧,是关心,是温存,这些表情,都是为了他。   真可笑,这么一个人,居然还想保护他?   乔广澜愣了愣,很快地移开了目光,人却走了过去。   他在君浵耳边道:“如果让来的那个人看出你的破绽,这么多年的遮掩毁于一旦,你怕不怕?”   君浵反而笑了:“朕长了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他从小善谋多疑,身为一国之君,身份贵重,又有这样的隐疾,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其实君浵的手上还有一批精心挑选出来的暗卫,从小培养,随时随地潜伏在暗处保护他,但一来君浵和乔广澜相处的时候不喜欢其他人打扰,已经下令所有的暗卫不得进入翊宁宫内,二来当不确定来的人具有足够的威胁性时,君浵也不想太快暴露自己的底牌。   乔广澜喃喃道:“这话,好耳熟啊。”   他说完之后,忽然熄灭了烛火,将君浵压在了床上。   君浵一愣之后,才意识到这个时候乔广澜就伏在自己的身上,两个人穿的都单薄,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抬手把乔广澜搂进怀里,柔声道:“别怕。”   乔广澜没好气地道:“都是大老爷们,你不怕我凭什么怕。躺好,别动,你现在是我的爱妃!”   两人都是换衣服换到一半,现在倒还真的是他成了男子打扮,君浵则身着女装,处境堪称奇妙。   他们两个说话都极力把声音压到最低,在这张软软的床上,反而更有种缠绵细腻的感觉,明明身处险境,君浵的心却又甜,又软。   他忍不住笑了笑:“那你来吧。”   乔广澜:“……”   来你妹啊来!   裴峰从窗外悄悄看着,月光将两个纠缠的身影投在窗纸上,男人将女人压在了床上,后面的就看不到了。   可是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走到门口,扬声道:“陛下,臣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思来想去,还是要立刻启奏陛下。”   如果试探失败,这件事很有可能让君浵对他埋下不满,但以裴峰现在的名望、人脉和势力,君浵短期之内不会杀他。而对于他一个穿越者来说,只需要完成任务的时间就好。   君浵的脸色一下子冷了,道:“裴峰?”   裴峰听见他的声音,心里一沉:“是臣。”   乔广澜站起来,君浵给他配音:“你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   裴峰上前两步,隔着薄薄的纱帘,他可以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用被子裹住的人,床前站着一个男子。风过,静悄悄吹开纱帘一角,站立的男子衣衫单薄,身形笔挺,一双手负在身后,从广袖里露出一点指尖,白如美玉。   地上胡乱扔着几件衣服。   他一边观察,一边道:“回皇上,臣想请泰国师为您和娘娘在这宫中驱一驱邪,二位暂时别宫他往,不如此,此地也未必安全。”   君浵坐起身来,乔广澜笑着说:“将军别操心了,泰大丰算是什么东西,有我在,就没他的事了。”   裴峰对他恨的牙痒痒,闻言冷笑道:“既然娘娘如此厉害,为何翊宁宫的宫人还会晕倒?”   乔广澜道:“大胆,皇上是真命天子,你竟敢拿陛下跟奴才们相提并论,你安了什么心。”   裴峰:“……”   他被乔广澜噎的说不出话来,正在犹豫是这时候就翻脸,还是不要铤而走险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再一次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宿主损失重要道具,国师一只,连续两次任务失败,系统将采取惩罚措施。】   什么!泰大丰竟然已经……不可能!一定是系统弄错了!   裴峰大惊失色,在心里大喊:“不!等一下!”   系统不理会,自顾自地开启了惩罚开关,瞬间一阵剧痛席卷全身,裴峰腿一软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乔广澜忍不住偷偷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才在殿外是觉得裴峰哪里不对。   ——这人脸上被马鞭子抽出来的伤痕,没有了!   乔广澜下手的轻重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么短的时间,按理说裴峰的伤口绝对不可能愈合,就算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连一点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宫女称赞裴峰的话,说整个大齐,“唯有将军一人能够带领将士们安全度过食人岭,将军向来身先士卒,哪怕身受重伤都不曾有丝毫退缩”。   身受重伤也不退缩——恐怕他不是坚强勇敢,而是好得快吧。   君浵其实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把身体的重量都依靠到床栏上,淡淡地道:“裴爱卿怎么了?”   裴峰咬着牙,勉强道:“陛下恕罪,臣是犯了旧疾。”   他抬头回话的时候,乔广澜忍不住上前了一点,想看清他的脸,这看在君浵眼中,就好像是不能控制的担忧一样。   他“哦”了一声,冷冷道:“裴爱卿身上的伤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留,见你如此,朕甚是心痛……”   裴峰的额角留下一滴冷汗,心道:“没看出来。”   别说这语气不像是在心痛,而像是在说“疼的好”,起码如果真的着急,就该早点传御医让人家治病,而不是在这里叨逼叨吧!   好不容易君浵说完了,挥挥手,裴峰这才如蒙大赦,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面走去。   剧烈的疼痛中,他的心里却在转着一个念头——他们既然已经同房,那么皇上肯定早就知道乔广澜的真实身份,并且一心一意要保他!   这么下去可绝对不行,他现在的敌人不仅有乔广澜,还有君浵。   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压制君浵的人。   裴峰走后,君浵硬撑着坐直了身体,乔广澜看他费劲,顺手扶了他一下,刚要直起身,忽然被君浵攥住了手腕。   他愕然低头,对方的手指冰凉,牢牢地箍在腕上,就像是一只冰冷的镣铐。   乔广澜道:“你很难受吗,要不要我……”   “乔广澜,朕告诉你,朕,没死。”   乔广澜:“……”   他汗道:“哦,这我看的出来。”   君浵没听他说什么,自顾自地道:“朕,虽然有病,但不到死的时候!而且朕还会再活很久!朕不管你是男是女,是鬼是仙,进宫做什么,总之你既然跟了我,就别想着再反悔!你只能是我的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一个比一个重,几乎咬牙切齿,乔广澜一开始还以为君浵是病糊涂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居然是认真说的。 第61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乔广澜也认真地问:“陛下, 你是不是一直在怀疑我是裴峰安排的内线?觉得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和他演戏。当初我入宫你没有反对,就是因为想要将计就计, 顺势看看我们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是吗?”   他一开始对君浵反复无常的行为感到很奇怪,结果后来发现他每次都是在裴峰出现之后,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 一下子就明白了。   君浵冷笑一声,干脆硬撑着下床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但由于五官俊美,气质出众, 这么看起来反而有种病态的美感。   他面部的线条绷的很紧,用力把乔广澜拉向自己, 但这一回, 乔广澜却一动不动,反而握住君浵的手,慢慢扯开。   君浵病中没有太大的力气,他看着乔广澜的动作, 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脸上维持着冷峻的表情:“那你是不是呢?”   乔广澜道:“你知道我的身份,那就应该也知道,要不是他, 我家不会家破人亡,一朝败落。就算以前曾经有什么情分在, 也都耗得一点不剩了,陛下凭什么觉得我会心甘情愿为他办事?”   君浵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乔广澜:“因为你喜欢他。”   乔广澜嗤地一笑,君浵道:“难道刚才他冒着朕降罪的风险硬闯到这殿里来,不是因为误以为朕在临幸你,情难自禁?”   乔广澜:“……陛下,你把他想的太有人情味了。如果是那样,我现在不会站在这里。”   君浵道:“那你呢?之前乔二公子对府上客卿裴峰的另眼相看,京城无人不知,连朕当时身为太子,都有所耳闻。”   乔广澜差点笑出来,觉得他的脑洞太大了,刚想说没有,但转念一想君浵是什么人,敢这样说,一定是之前了解过他的身份以及和裴峰之间的往事,他要是否认反而假了。   乔广澜道:“我之前可以喜欢,现在当然也可以不喜欢。”   君浵盯着他,乔广澜坦坦荡荡回视。   半晌,君浵笑了笑,淡淡道:“那我和你不一样。”   乔广澜没想到他把话题歪到这里,目光微微一掠,君浵已经轻轻地说:“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只要喜欢了,就会一直喜欢,哪怕他坑害我、欺骗我、背叛我。”   乔广澜小声嘀咕道:“那你还挺贱的。”   君浵:“……”   他笑笑:“没办法,就是喜欢啊。”   乔广澜虽然没有完全领会他的意思,但也能看出来君浵并不是十分相信自己刚才说的话。他想了想,又道:“陛下这样推心置腹,那么草民也不敢再遮遮掩掩。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草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草民心里对我父亲的案子,十分不服。”   君浵闭了闭眼睛,双手环胸,向后倚在床柱上:“你想给辅国大将军翻案吗?”   乔广澜看看他,道:“也不急,你要是难受,就先睡吧。”   君浵道:“你想给辅国大将军翻案吗?”   乔广澜:“……”   行吧,看在他有病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道:“我想和陛下做个交易。”   君浵道:“说。”   乔广澜道:“如果我能找到辅国大将军没有叛国的证据,你允许我翻案。我帮你除去裴峰。”   “哦?”君浵睁开眼睛,重新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道,“你要除去大齐的栋梁之才,还敢说是帮朕?”   乔广澜很直接地说:“行了,你何必把我当傻子。”   君浵干咳了一声,差点被他呛死。   乔广澜道:“裴峰功高震主,为人狂妄,军中甚至有很多将士只知将军而不知天子。举国上下,无不奉为神明,恐怕陛下也很容不下他了吧?只是现在他的威信太高,人人都觉得裴峰赤胆忠心,一身正气,连妖魔都要退避,杀他容易,安抚人心不容易。”   君浵道:“你真的不喜欢裴峰?”   乔广澜:“……”   这关注点歪的。   他严肃地说:“不喜欢,不喜欢,真的不喜欢!你是觉得我眼瞎还是脑袋有问题?”   君浵凝视了他片刻,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半点的勉强和留恋,他终于愿意相信,乔广澜说的都是真心话!   君浵忽然低头,用手抵住唇角,展颜而笑,唇角控制不住地越翘越高,多日来的心痛烦躁忧虑担心一扫而空。   只要不是和这个人为敌,他就无所畏惧!   “好,我相信你,咱们合作!”他笑着说,连自称都变了。   乔广澜道:“这么高兴,看来我也是相信,你真的很恨裴峰了。”   君浵无声一笑。高兴是高兴的,不过不是为了这件事,恨裴峰也是真恨得慌,但也不是因为他功高震主。   所有的原因,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一个乔广澜罢了。   这种心情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病痛,倏地一笑,倾身抚上乔广澜的面颊,柔声道:“我都可以相信你不喜欢裴峰,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纳你为妃,是真心喜欢你?”   乔广澜脱口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男人!”   君浵好脾气地道:“扮女人不高兴吧?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恢复身份,护你周全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乔广澜怔住,在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很多被自己忽视的东西。   他眼神一闪,把君浵的手拉下来:“那可太好了,我天天扮女人闷得要死,到时候换回了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随便出宫,想去哪里去哪里。”   君浵脸色微变,乔广澜一本正经地说:“陛下的病还没好,不如早点休息。”   君浵盯着他不说话,半晌才道:“那你呢?”   乔广澜道:“草民在外间,为陛下守夜。”   他刚刚转身要走,君浵已经在他背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看出来我对你一片真心,之前说过的话都并非玩笑,却反而要疏远我,我想要一个原因。”   乔广澜脚步一顿,回过身来,他本来想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转念一想,又怕被君浵再次当成裴峰,于是道:“等我离开之后,我记得陛下,陛下都未见得能再记得我,实在没必要纠结此事。”   乔广澜的离开指的是“生死”,君浵却没大听明白,乔广澜已经长身一揖,转身出门。   另一头,同样一夜没有睡好的还有裴峰。   他勉强回到府里之后,御医不等传唤就闻声而至,生怕他这位国家的大英雄有个三长两短,但查来查去也没有发现什么毛病,只能遗憾告退。   好在系统的惩罚来得快去的也快,裴峰好不容易自己把那阵疼痛挺了过去,直挺挺躺在床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他虽然经常上阵杀敌,但是这么剧烈的疼痛,裴峰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良久,他才哑声问道:“泰大丰死了?”   这个人可是他当初好不容易攻略下来的支线重要任务,在一个信仰巫术的世界,有了国师,就相当于有了法术支持和光环笼罩,是非常好用的。   系统说:“没死,但是被婴灵反噬之后废了。”   裴峰一咬牙:“我要把他的法术技能加持到我的身上。”   系统道:“如果确认兑换,你将付出一半以上的积分,许多世界需要重新攻略。”   裴峰道:“那也比没了命要好!你知不知道那个乔广澜是什么身份?难道他突然也绑定了什么系统吗?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   系统道:“本单位宿主查无此人。”   裴峰恨恨地说:“原本还想给他个痛快,现在他既然把我逼急了,就别怪我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所有的东西被人一点点夺走的感觉,既然他还想再体会一遍,那么我也绝对不会拒绝。”   系统依然是冰冷机械的声音:“先赢一次,再吹牛逼。”   裴峰:“……”   他冷笑起来:“你等着!我还有几张底牌没出呢!”   要知道,在宫里面,身份最高的可不是皇上啊。   “对了,这个宫里面,还有个太后啊”——这是乔广澜被传唤时的第一个想法。   当然以前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君浵为人太过强势,太后又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太后并非是君浵的亲生母亲,她是先皇去世前五年才纳入宫中的,只比君浵大了九岁。君浵生母早逝,因为先皇临终之前将这位年纪最小的妃子封为了皇后,所以君浵继位的时候,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入住慈宁宫。   原主之前从来没见过太后,但对于她的事也有所耳闻,这女人既然能年纪轻轻就登上后位,让皇上临死前都放不下她,可见手腕和心机都不会差。说实话,她直到现在才有了行动,乔广澜也有点惊讶。   前来传达懿旨的是太后的近侍王公公,他道:“贵妃娘娘,太后喜欢清净,所以还请娘娘不要带其他下人了。”   乔广澜微微一笑道:“好啊。”   他负着手,直接大步迈出了殿门,回头发现王公公还在原地站着,于是道:“你不带路?”   “是,是,请娘娘恕罪,小人这就带路。”   王公公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连忙躬着身走到了乔广澜前面,心里暗暗咋舌——这个贵妃娘娘,性格未免也太爽利了。   况且他过来传旨的时候,已经带了很多侍卫过来,看住了翊宁宫的宫人,不让他们离开,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出去向君浵报信,这样一来傻子都知道来者不善了。   这贵妃娘娘竟然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让不带人就不带人,让走跑的比他还快,这是傻呀,还是有所依仗?   他埋着头,暗暗用余光一瞥将双手悠闲负在身后,大步跟着自己的贵妃娘娘,嘴角抽了抽。   大齐是个奇怪的国度,在那里,有个喜欢穿女装的英俊皇上和一名很像男人的妩媚娘娘。   乔广澜跟在王公公身后,看看前面曲曲折折的小路和回廊,又扫了一眼对方越迈越快、明显企图把自己甩下的步伐,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脸上却笑了起来。   王公公故意领着乔广澜走了小路,他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逐渐与身后的女子拉开距离,眼看再拐一道拐角,约莫着就能把她给扔在这里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公公,咱们大约还能有多久才可以见到太后啊。”   王公公一惊,脚步猛地停住,转头一看,人家乔贵妃好好地跟在他后面,脸不红,心不跳,手里拈着一片叶子转来转去,似乎还挺悠闲挺有兴致。   而他为了把人甩下,现在已经气喘吁吁,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   王公公非常想一屁股坐下,喘了两口气,苦笑道:“娘娘莫急,就快了。”   乔广澜“唔”了一声,道:“那好吧,慈宁宫真是远。你看你带个路走得这么慢,要是去晚了怎么办?快点走。”   王公公哭丧着脸道:“……是。”   ……可是他真的走不动了。   直到第三次尝试将乔广澜甩下未果之后,王公公终于受不了了,转身道:“娘娘,是奴才的疏忽,这慈宁宫的确远了一点,奴才却没有事先给娘娘备下轿辇。不如娘娘先坐在这里稍歇片刻,奴才为您拿点茶水过来。”   乔广澜道:“我不想歇啊,又不累。”   王公公:“……”嘤嘤嘤,可是我累啊。   乔广澜道:“多走动强身健体,公公不必放在心上,我跟着你走走,就当遛狗了。”   王公公:“……”   乔广澜:“走吧,快点。”   王公公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给乔广澜跪了。   乔广澜故作惊讶道:“公公何故如此?”   王公公几乎痛哭流涕:“娘娘,是奴才有罪!其实奴才不是怕娘娘受累,而是突然内急……这,实在腹痛难忍,能不能劳烦娘娘在这里稍等片刻,奴才快去快回?”   他把心一横,说了这番话之后,乔广澜那头就没了声音。   这样的沉默最容易让人心生不安,王公公跪了一会,终于受不了了,悄悄抬起一点头,去觑乔广澜的神情。   这一看,他也吓了一跳——原来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那张美丽的面庞上神情沉下来的时候,竟然还有几分令人畏惧。   王公公颤声道:“娘娘为何这样看着奴才。”   乔广澜道:“若因此耽误面见太后,是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   王公公刚才之所以走得那么快,就是想不知不觉甩掉乔广澜,到时尽可以推脱责任,但是现在乔广澜把话说开了,他就不能含糊,苦笑道:“当然是奴才的责任。奴才怎敢让娘娘承担罪责。”   再不走就办不好太后的差事,办不好差事就要摊上大事了,命都快没了,这点责任算什么!   早知道乔贵妃腿脚这么利索,他又何苦自己来!   好在心里的祈祷没有白费,乔广澜总算是松了口:“好罢,去吧。”   王公公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了。   乔广澜没再管他,负着手打量周围,这显然是一个很荒僻的花园,周围看不见半个人影,但也不会离翊宁宫太远。   他虽然路痴,但不是白痴,刚才王公公在前面走的时候,很多的路应该都是重复的,一方面防止有人偷偷保护他,一方面是想把他绕晕了甩掉。   那么处心积虑把他一个人引到这里来,太后是想干什么呢?   总不会是勾引我吧?哈哈哈,要有艳福了。   乔广澜突然有点小期待。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女子的惨叫声。   他眼波一动,好像没听见似的,慢悠悠走到旁边的亭子里,坐下来,随手捡几块小石头扔进湖里打水漂玩。   湖水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惨叫声再次传来,乔广澜从桌子上的小碟里拿了块点心吃。   第三阵惨叫,对方的嗓子明显有点沙哑了,肺活量似乎也不太能跟得上,不过这一回与乔广澜的距离好像近了一点。   乔广澜翘起了二郎腿,向那个方向看去,他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女人慢慢从树林子里爬了出来,将地面上拖出一行长长的血迹。   她劈头散发,眼带愤恨,一点点向着乔广澜爬过来——也的确是应该愤恨的,如果不是乔广澜不按常理出牌,老老实实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到树林里面看她,那她就不用带着伤费这么大劲了。   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一点点爬到你的面前,恐怕任何人看到了都要害怕的不知所措,偏偏乔广澜从小见的鬼比人还要多,还真不会把她当做一回事。   乔广澜道:“别爬了,你看这亭子好好的地面,你的血都该给染脏了。有话趴原地说好吗?”   女人:“……”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她看着面前这个翘着二郎腿,叼着草叶,双手搭在身后栏杆上的……女子,突然有点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她迟疑道:“你可是乔贵妃?”   乔广澜讶然道:“乔贵妃是谁?不认识哎。”   女人:“……”   她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一犹豫,远处已经传来了人语和脚步声。   乔广澜轻哼一声,在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明白了太后的套路大约是想诬陷自己杀人。   看这人的伤口和出血程度,明显是收到他来了的暗号之后举刀自刺,大概本来是想等着乔广澜过去查看的时候彻底死去,以此碰瓷。   结果他没过去,这女人只好自己爬到他的脚边,打算身残志坚地赖定他,结果没想到反而被乔广澜绕晕了。   乔广澜回头向着脚步传来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怔——他料到了不少,而唯独没有猜中来的竟然不是太后,而是一帮白胡子的老臣,后面跟着两三个穿着便服的年轻人。   这里……是后宫吧?就算是大齐的男女之防不是很森严,嫔妃也可与朝臣见面,但是总也没有一帮老头跑到后宫里来的道理。   他不情不愿地收敛了二大爷似的坐姿,吐掉嘴里的草叶,从亭子里站了起来。   几个人听见亭子里的动静,同样抬头,恰好看见一个身穿宫装的高挑女子淡挑峨眉,正在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她目如朗星,面似美玉,五官精致无暇,三分英气,七分妩媚,真正是绝色无双,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愣了,竟然没有发现地上还趴着一个人。   西风悠悠掠过庭院。带下几片落叶,不知道是谁认出了这个最近颇为出名的美人,喃喃道:“乔贵妃……”   他在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乔广澜已经意识到自己大概又被自带的路痴属性给坑了:“呃,是我。麻烦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趴在地上的女人也一下子反应过来,刚才被这个混蛋给糊弄了!   她也反应很快,立刻挣扎起身,尖声叫道:“几位大人,救命啊!乔贵妃要、要杀奴婢!”   乔广澜的语气中有欣赏:“真是人才。”   看看人家这演技!   那个女子连滚带爬地跑到一众大臣身前,就再也撑不住了,重新趴到了地上,但也足够让人看清楚她胸前被匕首刺出来的伤口。   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震惊道:“这、这就死了?为什么……”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乔广澜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老子竞走天下第一, ~\(≧▽≦)/~ 第62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那个女子连滚带爬地跑到一众大臣身前, 就再也撑不住了,重新趴到了地上, 但也足够让人看清楚她胸前被匕首刺出来的伤口。   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震惊道:“这、这就死了?为什么……”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乔广澜身上。   刚才叫出“乔贵妃”那三个字的人是宗正大臣彭椗,君浵当时说了一句话就把乔广澜封成了贵妃,但是皇上任性, 手底下的大臣不能任性,特别是这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妃子,后续的一应仪式配置都是由彭椗亲自操办,所以曾经见过乔广澜一面。   这样的一张脸,只要见过的都忘不了, 他皱眉道:“臣斗胆问上一句,不知道娘娘为什么不在后宫之中, 而是到了朝房側殿的花园里?这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乔广澜叹息道:“你们别问我,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太后马上就要来了,她一来,一定会向我问罪, 我肯定不认,然后她就会呵斥我,并且找到知情人来证明我是个杀人犯。到时候你们听她怎么骂我,应该就都明白了。”   彭椗:“……”   本来挺无赖的话, 被这么个美人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有点可怜。一个俊俏的年轻人噗嗤一笑, 忍不住道:“贵妃娘娘好风趣,你放心,你若是没做,不会有人冤枉你的。”   乔广澜看了一眼他的衣服,就猜出了这人是谁:“那就多谢安王世子了。”   年轻人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又看看自己的衣服,说道:“娘娘敏慧。”   正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太后驾到——”   众人:“……”   竟然猜的这么准。   太后已经三十多了,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仍像是二十出头一样,服饰颜色也偏于鲜艳,不知情的人多半要把她当成君浵的妃子。   她款步而来,走进了亭子,太后在大齐素来以美貌著称,但站在乔广澜的身边,竟然被衬托的黯然失色。   众人见礼之后,太后挑剔地看了乔广澜一眼,冷声道:“乔贵妃,你可知罪?”   安王世子没忍住,笑了一声,连忙又憋回去了。   乔广澜道:“不知。”   太后道:“好,你不知道,那哀家就找人来告诉你!柔云,出来!”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感觉周围的气氛更加古怪了,环顾一圈,虽然几个臣子都垂着头,依照礼节没有直视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就是莫名其妙地感觉他们在憋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错觉,但现在时间紧迫,必须要在君浵发现之前找个理由将乔广澜处理掉,太后也没空搭理他们,只冲着刚刚哆哆嗦嗦迈上来宫女道:“柔云,你来说。”   乔广澜叹息一声,道:“看样子,还有个故事要听。”   他伸了个懒腰,直接坐下了,下巴一抬,道:“那就说吧。”   太后还站在原地,简直气得发抖:“放肆!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太、太、太轻狂了!”   乔广澜道:“等太后您老人家定了我的罪行,我就是要死的人了,你跟我一个死人计较什么,是吧?”   太后一噎,隔了片刻,也一拂袖在旁边坐下,冷喝道:“还不快讲!”   柔云连忙道:“是……是!奴婢今日本来是和翠撷妹妹一起奉太后娘娘的命令,去御书房给陛下送汤水,到了这处小花园的时候,奴婢忽然发现我们两人只装了养身的鸡汤,没有拿陛下平日里最喜欢的点心,奴婢便让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回去拿,却不料回来的时候……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乔贵妃正和翠撷站在一起,乔贵妃、乔贵妃……手里拿了一支簪子,正在捅翠撷妹妹的胸口!”   一名大臣震惊地看了乔广澜一眼,又向翠撷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   乔广澜心道:“这个捧哏的太死板,语言一点也不精彩,面部表情更不到位。一看就是被太后收买了。”   柔云泣道:“大人教训的是,奴婢当时吓傻了,一心想着逃命,就没有上前阻拦,而是回宫禀报了太后娘娘……是奴婢的错……”   她哭了两声,突然一块帕子递到面前,柔云下意识地接过来,一抬头,发现给自己递手帕的竟然是贵妃娘娘,不由惊呆了,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乔广澜抽出手帕,在她脸上擦了一把,将她的眼泪抹下去之后,随手把帕子丢到一边,捏着柔云的下巴暧昧笑道:“哎,好一个美人儿,这一流泪真是我见犹怜。美人啊,你可知道,撒谎的人下了地府是会被拔舌头的?”   贵妃调戏宫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围观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乔广澜没有等太后呵斥,很快就自己放开了手,慢悠悠地道:“如果我想杀她,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柔云正摸着自己的下巴发愣。   太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已经有些不满。   柔云如梦方醒,哆嗦了一下,连忙道:“奴婢当时站的远,不知道娘娘和翠撷都说了什么,可是奴婢分明看到娘娘动手去扯翠撷的衣服,像是说着说着忽然发生了争执。奴婢斗胆猜测,娘娘来太后宫中的时候没有带其他的随侍,和翠撷冲突之后无人指使,恼怒惶恐之下,才会动手杀人。”   乔广澜赞许道:“你的眼神也很好使。”   柔云一愣,太后已经喝道:“你不要再东拉西扯,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死哀家的侍女?可是乔贵妃对哀家有什么不满?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乔广澜的目光在旁边的大臣们身上掠过,若有所思。   他不了解太后的性格,但觉得她的行为很是急躁,按理说,一个妃子杀死太后的宫女,虽然不敬,但顶多挨点惩罚,可不是什么死罪。太后费心布了这么一个局,又兴师动众把大臣们引来,肯定还有什么后招。   他没有回答太后的话,反而向柔云问道:“你刚才说,是在前面那片树林中看见我杀了那个……翠撷?”   柔云顿了一下,答道:“是。当时奴婢心里非常害怕,打翻了太后娘娘要送给皇上的点心,那点心盘子还碎在地上呢。”   太后道:“彭大人,代大人,既然赶上了,哀家这丫头的话,二位不如做个见证。”   彭椗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是。”   彭椗直起腰来,小声吩咐一个家丁:“去那边看看,是否有打碎的盘子和点心,再站到那个位置朝树林里看看,试试视线会不会被遮挡。”   他吩咐完之后,忍不住朝着大祸临头的乔贵妃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后背倚着栏杆,双手环胸,双腿舒展,貌似还挺悠闲。   她的坐姿既不端庄也不典雅,但大概是由于自身气质问题,也并没有让人觉得粗鲁,反而有种不属于女子的英气和潇洒。   彭椗收回目光,家丁很快就回来了,并且证实了翠撷的话。   乔广澜笑着说:“那你有没有看一看那树林里的泥土?”   家丁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乔广澜道:“太后娘娘,我被你那个糊里糊涂的太监领着在宫里兜了小半个时辰,到了这里,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直到刚刚才听说此处已经到了议事殿外。”   他一振衣袖,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太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吓得连忙后退。   好在乔广澜并没有想要做什么,而是指点着周围的布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按照八卦阵里布置的,所有的宫殿一中四辅,花园同理。那么这五个小花园里用的泥土应该是从天下各地移来,共五种颜色,寓意天下一统,海晏河清。现在这个方位,是正西,离偏坎位,我虽然没有去过,却也知道,那个小花园里的泥土应是紫壤。”   他低头看着脚上的鞋子:“这么珍贵少见的土,别的地方是不会有的。说我动手杀人,可是一看便知,我根本就没有踩过花园里的泥土,怎么杀?”   柔云嗫嚅了一会,道:“或许是娘娘派人……”   乔广澜笑指着她:“哎,哎,刚才是谁说我杀人必然是亲自动手,没有下人可以使唤的?”   太后怒道:“你饰词狡辩,从一开始就在套话!”   乔广澜无辜道:“不是她自己说的么?”   太后冷笑道:“你既然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点,那杀人之前必然有所准备,当然就会防范了……”   乔广澜道:“刚才不是说我临时冲动才会杀人吗?我都那么冲动了,还怎么防范?”   说她的每一句话都被她用自己的话顶了回去,这种心塞感可想而知,太后怒斥道:“身为晚辈,哀家说一句你顶一句,目无尊长,没规没距,不要以为仗着皇上的宠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今天哀家就要教训教训你。”   她可是实在不敢给乔广澜开口的机会了,说完话之后立刻挥手,太后旁边的两名护卫走上来,一个抓向乔广澜的胳膊,另一个手持一根满是倒刺的鞭子,竟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节奏。   乔广澜叹了口气。   那个拿着鞭子的侍卫道:“贵妃娘娘,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像你过去住过的那种乡野之地,你今天顶撞太后,太后仁慈,没有下令把你处死,你就识趣一点吧。”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鞭子向乔广澜身上抽过去。   安王世子没想到这事情还没有说清楚,突然就动起了手,见状连忙“哎”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太后道:“安王世子,后宫中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还是避嫌吧!”   安王世子笑道:“太后娘娘不是叫我们来做见证的吗?怎么这时候又开始说避嫌的事情了。哎呀,照我看,乔贵妃似乎是无辜的,太后您这样做……”   他说到一半,台阶上忽然有什么东西骨碌碌滚了下来,安王世子连忙一闪,低头看去,发现是刚才要抓乔广澜手臂的那个护卫。   安王世子一愣,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乔广澜从另一个人手里把鞭子抢了过来,刷刷两鞭子就抽了回去,紧接着拎起裙子抬脚一踹,又把他也踹出了亭子。   安王世子:“……”   好吧,看来用不着他英雄救美。   乔广澜看着那个护卫:“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学的哪里的规矩,跟我这么说话?”   太后直喘粗气:“反了!反了!”   柔云忽然尖叫了一声,突然一把攥住了太后的裙子,太后正来气,用力甩开她,骂道:“贱婢,你乱喊什么,活腻歪了吗?”   柔云道:“娘娘,您、您、您看翠撷的尸体啊!”   不用她再说,后面就已经传来一一片惊呼之声,太后猝然回头,发现翠撷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丫头没死”,但紧接着她就发现,翠撷双眼无神,脸色灰败,胸前的血液已经干了,衣服上一片暗红色,明显不是活人。   一股凉意直接顺着脊梁骨涌了上来,身边都是宫女们的尖叫声,太后猝然后退,护卫们连忙抽出刀挡在她的前面,但身体也在颤抖着。   安王世子最惨,翠撷刚才是爬到他们那里之后才死的,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时候几乎与对方面对面,当时就吓僵了。   有人喃喃地说:“歌声……又是那歌声,为什么这次白天就有人在唱歌了?”   最混乱恐怖的时刻,困扰了宫人许久的神秘歌声,再次显形!   太后嘶声道:“快去把裴将军给哀家请过来!”   她身边立刻有一个人领命,转身就跑。   一众慌乱的人当中,只有乔广澜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还有空闲转头看了那个跑开的人一眼,发现太后让他找裴峰,那个人跑的方向却是太后的寝殿。   呵呵,这可有意思了,难怪太后这么不依不饶地跟他较劲,看来和裴峰间的关系……有点亲密啊。   有人大喊道:“护着太后娘娘的凤驾先走,再护着各位大人离开!”   乔广澜道:“那我呢?”   没人理他。   乔广澜:“……”过分了啊,那就别怪我不提醒你们了。   不过已经用不着他提醒,刚才狂奔而去的那个人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惶急地说:“奴才出不去!这、这是鬼打墙吗?”   彭椗骇然道:“什么?”   那人道:“整个花园都出不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哑然无语,耳听得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歌声越来越大,翠撷已经开始动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要为自己找一个替死鬼。   虽然明知道逃不出这片花园,周围的人见状还是忍不住一阵骚动,纷纷向后挤,几支零零散散的箭射过去,扎在了翠撷身上,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行动,反而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可怕了。   混乱中,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有人在乔广澜的背后狠狠推了一把,乔广澜反应神速,反手抓住那人,直接揪出来往前一推,把他扔到了翠撷的身上。   对方没想到害人终害己,现世报来的这么快,骇然之下大声惨叫,已经被翠撷掐住了脖子狠狠一捏,翻着白眼昏倒在地。   同时,乔广澜虽然把他推了出去,自己却也因为身上的衣服太过笨重繁复没有站稳,他差点摔倒,连忙命令道:“快扶我一把。”   他这时候说这种话似乎有点可笑,但真的有人稳稳地扶住了乔广澜,帮着他站好,才恭敬地松开手。   扶他的这个人,竟然是翠撷?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惶恐而诧异,眼睁睁地看着乔广澜拍拍翠撷的头,道:“多谢。”   翠撷僵硬的脸上显出了享受的神色,像一只温顺的猫咪一样,把自己的头发在乔广澜手上蹭了蹭。   隐隐约约的歌声再一次高亢起来,听着这声音,翠撷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厉,乔广澜拍了拍巴掌,吩咐道:“跟着我,你跟她们不一样,不要受她们的影响。”   清脆的巴掌声好像一下子把魔魅般的歌曲打乱了,翠撷狰狞的表情逐渐舒缓,僵硬地转身,跟在乔广澜的后面。   乔广澜在之前刚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这样的歌声了,当时他没有出手,是因为察觉到歌声里有着深重的怨气,辨别出这应该只是般若而已,不会随意伤人,于是放任她们继续留在这里。   般若是由女子怨念和妒忌凝结成的鬼物,她们名正言顺地留在天地之间,不受阴差拘捕,是因为轮回之后还有别人欠的情债没有收回,所以日日歌唱等待,乔广澜没有资格干涉她们正常的讨债行为。   之前他已经说过,这座宫殿就是按照奇门五行的方位建起来的,“土”有镇守的作用,紫土更是如此,结果这帮傻瓜为了坑她,无意中让翠撷的血染上了土地,以致于整个花园的阴气都陡然上升,大白天引来了般若。   可是她们明明不应该随便发动攻击,为什么听这歌的感觉越来越凶戾?难道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异变吗?   乔广澜正在想,忽然若有所觉,猛地一抬头,只见一团黑气凭空划过,直接掠向太后。   他眉头一皱,顺手抡起旁边的一把椅子,抬手就把那团黑气给打散了。   娘娘威武!   太后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身边又是一阵骚乱。   宫女太监们纷纷伸手去扶,太后却惊恐地站不起来——她分明发现,刚才那团黑气里藏着一张人脸,看上去十分眼熟,分明是、分明是……曾经一个死去的宫妃!   她已经没有余地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只会喃喃道:“把裴将军找过来、把、把裴将军……”   乔广澜喝道:“门口的,让开!”   随着他的话,旁边一道门扇猛然打开,厚重的门板竟然被人重重撞到半空,飞了一人多高之后才落下来,发出两声巨响,幸亏乔广澜的提醒之下,大多数人都退开了,没有被砸到。   人们的目光集中到门口,发现一个全身裹着白布的干瘦女人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身形若聚若散,长发披散,阳光照到她的身上,显得白惨惨的。   她只是无声无息地站着,就让每个人都油然而生了一种深深的寒意。   但更令人害怕的是,在那个女人身后,似乎隐隐还有更多的人在向着这个方向行走,不同的面貌,却是同样的神情和服饰,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不,或许还把她们称之为人是不正确的,翠撷好歹还是血肉之躯,侍卫们放出的箭穿透这些女人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们就像是一团团有颜色的空气,诡异地飘荡着。   乔广澜提醒了站在门口的人之后就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了,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再出声,也没有采取其他的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般若们,像是遇上了什么不解的事情。   眼看着打头的那个女人越走越近,有人惊恐地大喊:“这个花园里不是进不来人了吗?”   乔广澜淡淡地说:“不,能进,不能出。”   简简单单地一句话,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森寒之意,他注视着那个女人走到一个女官面前站定,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动弹。 第63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般若的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看着我。”   那个女官不敢抬头, 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促使她的脑袋抬起来,眼睛睁大, 看着面前干枯苍老的面孔。   在她的注视下, 那张脸左半边没有变化,右半边的肌肤逐渐变得白皙丰盈,眼角皱纹退却, 重返青春。   看着这张一边枯萎一边鲜妍的面庞,女官忽然认出了对方:“你是……魏才人!”   认出对方的身份之后,她的脸反而更加白了,因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两年前, 她已经奉已死的贤妃之命亲手给这个女人灌了一碗堕胎药,她和她的孩子都已经死了。   她想, 完了, 女鬼来索命了!   这也是女官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转出来之后,她就感到脖颈一痛,世界陷入永恒的沉寂。   她的头被活生生拧了下来。   乔广澜从始至终没有出手, 般若把指尖的血舔干净,又走向了下一个人。   那个人吓得面如土色,他身边的人纷纷连滚带爬地退避,瞬间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但在躲避的同时他们也想到——这花园只能进不能出,就算躲过了现在, 也早晚要死的。   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乔广澜忽然道:“行了。”   随着他这一声轻喝,般若的动作微微一顿,咔嚓咔擦转过头来看他,乔广澜道:“刚才那个人欠了你们的命,你们已经杀了她,下一个就不能随便动手了。”   他刚才一直在观察,如果说般若突然能大白天地走出死亡的地方杀人是因为翠撷的死破坏了宫里的风水,那么她们杀掉了自己的仇人之后还想继续杀无辜之人,就说什么也解释不通了。   乔广澜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些般若身上发生了某些人为的异变!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们身上寻找异常之处,口中轻轻呵斥道:“睁大眼睛认清楚我是谁!还不退下。”   这一声口气不算十分严厉的呵斥一出,半空中金光乍起,霓虹倒悬,一闪即逝,刚才还穷凶极恶手撕活人的般若脸显惊恐之色,连连后退,模样甚是畏缩惊恐。   在场的人虽然都惊诧莫名,但这个时候如果有如同路珩这样行家在,就知道乔广澜实际上使用了“随言咒”,话里面包含了道家专门用来呵斥邪物的法诀。   可是这一次法诀的效力仅仅维持了短短几秒钟,还没等大家松一口气的功夫,般若忽然大叫一声,跃起身来,猛扑向离她最近的一名侍卫。   然后她就被一刀劈成了白烟。   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侍卫呆呆地看着乔广澜,又看看腰间空了的刀鞘,再看看虚无的半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贵妃娘娘救了一命啊!   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几乎痛哭流涕:“谢娘娘救命之恩!”   但这时候要是松口气的话就未免太早了,出现在这里的所有般若都是一个女人的怨念幻化而出,乔广澜把打头的灭了,后面的一堆瞬间开始暴动。   混乱中,有人大喊:“快躲到贵妃娘娘那里去,躲到娘娘后面,大家就安全了。”   乔广澜:“……”要点脸。   他缚手缚脚,旁边一群废物不说,身上还穿了件繁复宽大的宫装,一脚把一个挡路的人踹开,就听见哧啦一声。   安王世子恰好在乔广澜旁边,扶了他一把,又连忙把眼睛移开,脸色微微发红道:“你裙子破了。”   乔广澜被一帮人的尖叫弄的头大,怒道:“妈的,破了就破了吧,老子也穿腻歪了!”   安王世子一愣,就见他一把推开自己,拽住衣服两端,干脆利落地将一件连身长裙从中间撕成了两半,脱下来往地上一甩,跟着又随手解开头发,把钗环扔了一地,用力擦了一把脸道:“嘿,真是麻烦,不装了!”   安王世子:“……”   我他妈……不是在做梦吧?   千娇百媚的美人在眼前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俊俏无比的少年,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的乔广澜说不出话来。   乔广澜觉得身上好像一下子轻了好几斤,弯腰捡起地上的刀,用力向前掷出,刀刃寒光闪闪,旋转而过,一连穿过三只般若的身体,钉在树上。   他挑了个看上去干净又顺眼的男人,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子一拽,外衣就像蜕皮一样被扯下来了。乔广澜直接把衣服往身上一披,同时整个人凌空而起,飞起一脚又将一只般若踹了出去,紧跟着足尖踢起地上长刀,一个转身抄在手里,刷刷刷三刀,三只般若化为青烟。   他这一出手,就好像满级大号被投放在了新手村,所向披靡,顷刻之间,危机已经接触。   乔广澜退后两步,舒了口气,将刀子直接插到了底下的泥土里。   有的人站在旁边,表情复杂地围观他,也有机灵的反应过来危机解除,连忙反身就跑,试图离开这个见鬼的花园。   虽然已经事先知道了,但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心里还是难以言喻的震惊,太后道:“你好大胆……”   乔广澜从地上捡起来一样东西,不动声色地藏在广袖里,道:“不大胆你就死了。”   太后:“……”   远处传来惊骇地呼叫,不远处有人试图离开,却发现周围似乎仍然有一个无形的屏障阻拦自己。   乔广澜随手把散下来的头发束起来,觉得恢复男装实在是身心舒畅,懒洋洋地说:“别费劲了,真正的灾没破,咱们是出不去的。”   安王世子问道:“真正的灾在哪里?”   乔广澜双手环胸,在花园里扫了一圈,突然抬高左腿,猛地一脚踩上了刚才已经入土半截的银刀刀柄,冷笑道:“就在这里啊!”   长刀被他一脚踩下去,没入土中,似乎有一声佛号隐隐响起,这声音不是从什么地方传来,而是直接响在人的脑海里,泥土中弥散出阴晦的气息,以刀子为圆心,其外部水井大小的一片土地好像沸腾的水一样,不断翻滚冒泡。   乔广澜脚下用力,冷喝道:“玉兔入天门,丹雨降丹云。鬼遁乘白虎,莫匿贵阴人!躲在地下不敢见人,连贵客来了都不知道吗?!”   万千点荧光交杂升起,翻滚的泥土忽然凝滞,一个圆圆的大洞从泥土中炸裂,一尊两人多高的佛像就这样从大洞中缓缓被泥土托起来,安放到了地面上。   这尊佛像乍一看很普通,仔细观察才能察觉到其中的奇怪之处。   一般的佛像都是慈眉善目,面带祥和笑容,可这一尊,虽然盘膝坐在莲台之上,胸前挂着佛珠,但满脸横肉,面带凶煞之色,不像个佛祖,反倒像个屠夫。   乔广澜道:“把这东西给毁了,就……”   太后道:“你是什么意思?这可是佛像,怎么能说毁就毁,如此不敬,倘若是激怒了佛祖怎么办?哀家看你男扮女装再先,与鬼怪为伍在后,根本就是个妖孽,这样胡言乱语,就不怕遭雷劈吗?”   她说话的时候,起初第一句乔广澜还听着,到了后面,突然抬头看向花园的大门口,只看了两眼就连忙跑了过去,将太后甩在身后。   花园的大门虽然被打飞了,但依旧有一重无形的屏障阻隔着花园里的人们,乔广澜跑到门口就出不去了,扬声道:“外面来的是谁?先不要进来……君、君……那个,皇上?”   他发现外面跑过来的脚步声竟然是君浵发出的,差点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连忙紧急咽了回去。   君浵难得没有因为乔广澜的改口跟他开玩笑,简单地点了个头,匆匆大步向他走来:“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只听人说你被困在这里了!”   乔广澜伸手一挡,大声说:“停!站住!”   君浵愕然停步,乔广澜道:“这个花园进来的人出不去,你先等等,我正在想办法。你后妈也在里面,不过她现在很好。就是这个情况。”   君浵愣了一下,回头吩咐身后的侍卫道:“你们都站在这里等朕的旨意,不许再向前走。”   说完之后,他直接拍开乔广澜的手,进来了。   乔广澜:“我说让你不要进来!你傻啊?”   君浵道:“你不是说可以出去吗?想办法的话我陪着你。”   乔广澜道:“你顶个屁用啊,就会进来添乱!”   君浵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走吧,进去看看,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乔广澜:“……”   这精神胜利法用的,他不应该叫君浵,应该叫君QQ!   两个人并肩走进去,周围的人看到君浵无不震惊,但今天震惊的事太多,惊着惊着也就麻木了,于是纷纷行礼。   彭椗担忧道:“陛下,这个园子很是有几分古怪,您怎么进来了,该当保重龙体,不要轻易犯险才是啊。”   君浵平静地说:“朕看贵妃在这里,便进来了。”   这么看来皇上早就知道贵妃娘娘是男的了?   皇上是真心喜欢贵妃娘娘?   皇上原来喜欢的是男人!怪不得那么多年不纳妃!   无数蠢蠢欲动的八卦消息在每个人心中飞翔,却又不能出口,只好痛苦地依靠眼神交流。   君浵何等精明,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重新回头看了乔广澜一眼,才失笑道:“啊,你换打扮了,刚才朕居然没发现。”   他自然而然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乔广澜肩头:“冷吗?”   太后忍不住道:“陛下,您早就知道他是男人了,那您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可是乔栋奇的儿子,乔广澜!”   她心中憋闷无比,原本设这个局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假借翠撷之死这个由头跟乔广澜发生冲突,从而揭出他其实是个男子的真相,再加上他又是是罪臣之后,有那么多大臣见证,即使太后当场将乔广澜先斩后奏,料想皇上也万万没法挑理。   谁想到事情竟然莫名其妙弄到了这个份上,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乔广澜倒自己兜底了,眼下再说就没有了效果。   君浵没有露出半分意外的神色,漫不经心地道:“是啊,那又如何。反正朕喜欢他。”   他看着太后一直站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一名女官,吩咐道:“采情,给朕讲讲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太后没想到君浵居然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被安插的那个人还是自己最信任的大宫女,她惊讶地看着采情应声走到君浵面前,恭敬地行了礼,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刚才的事情,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遮掩。   她每说一句,君浵的脸色就冷上一分,但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想办法走出花园,所以他暂时没有发作,只是道:“嗯,所以说只要把佛像破坏掉,所有的人就都可以出去了?”   乔广澜难得地犹豫了一下,道:“对。”   君浵挑了挑眉,没说话。   像这样的东西,在被埋下去的时候肯定就考虑到了会被毁坏的可能,毁掉它很有可能会触动一个什么机关或者阵法,破解之后才可以彻底打破花园中的屏障,大概有点危险。   乔广澜怕说出来之后君浵又会磨磨唧唧地阻止自己动手,所以没有直言。   太后决然道:“陛下,这个佛像绝对不可以毁!”   她向来自负美貌,看不上这世间的寻常男子,后来入宫为妃,虽然如愿以偿成为了大齐地位最高的女人,但是老皇帝的岁数给她当爹绰绰有余,死的又早,太后每当照镜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为自己感到惋惜。   直到裴峰出现,吸引了她的目光。而且更让她高兴的是,对方似乎对她同样有意,就这样,两人一个寂寞难耐,一个刻意勾引,很快就搅在了一起。   裴峰从太后那里得到了很多好处,也就一直把她哄的开开心心,他们的关系保持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太后在裴峰外衣的暗袋里发现了一张画像,上面画的正是乔栋奇的那个小儿子。   从按一天开始,她就似乎已经逐渐猜到了裴峰心里的秘密。好在她明白裴峰一直在着手对付乔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乔家有着那么深刻的敌意,但知道他和乔广澜之间没可能也就够了。   直到后来她惊讶地从裴峰那里得到消息,说是乔广澜居然进了宫,还成为了君浵的妃子,裴峰让她配合自己,杀掉乔广澜,斩草除根。   太后在欣然同意的同时,没有忽略对方眼里痛恨中掺杂的一丝留恋——女人的直觉总是那么准确。   她是个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和裴峰去计较对方心里面到底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但是输给一个男人,她不甘心。   直到看到乔广澜之后,太后才不得不承认,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他的容貌的确远在自己之上。   所以她才会对乔广澜那么讨厌,在他面前屡屡失态,更何况对方也的确跟他们站在对立的立场上。   她急切地对君浵说:“陛下,虽然您不是哀家生的,但哀家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这个人的父亲是大齐的叛徒,他怎么可能安着好心呢?你看他满嘴鬼话,身为男子却迷惑陛下,让陛下身处险地,简直是无耻之极,您可千万不能听他的。”   君浵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冷,道:“哦,是吗?”   太后心念一转,立刻反应过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阻止佛像被毁,自己偏离了重点。于是她先把乔广澜这件事抛开,又道:“自古只有礼佛敬佛,哪里有毁掉佛像的道理,如果这样做了,上天一定会降下惩罚。事关大齐江山,还望陛下慎重……”   君浵目光一扫,发现旁边的几位臣子听了太后的话,都颇有赞同之色,不由笑了起来,忽然拔出了地上的刀,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一刀劈向了面前的佛像!   刀光耀目,如同流星坠地,这一刀下去,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佛像竟然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君浵把刀子往太后的方向一扔,刀锋擦过她的鬓角,直接钉在了太后身后的大树上。   他冷喝道:“好啊,那就让朕看看,上天又能降下来什么惩罚!”   他冷冷地盯着太后,刚才唇边那零星的一点笑意消失无踪:“什么天意不天意,朕是天子,朕的旨意就是天意。管他是男是女,朕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朕既然信他,就轮不到别人来置喙!你别以为之前对他的算计朕不知道,有这功夫先小心着自己的命吧!”   乔广澜猛然看向君浵,那表情就像是刚刚才认识他一样。   太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给了大大的没脸,气的连害怕都忘了,颤声道:“哀家好歹也是你的母后,你竟敢……”   “母后……”君浵语气古怪,唇角扬起讽刺的弧度,他忽然凑近一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别以为你和裴峰之间的那点事朕不知道,朕只是想通过你,再给裴峰增加一条罪名罢了。收起你愚蠢的沾沾自喜。”   太后悚然而惊,猛地侧头看向他,迎上的却是君浵冰冷的眼神。   完了,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君浵冷笑,笑声还没有完全发出来,忽然身子一歪,他形象扫地地被乔广澜拎着后领子直接拉开了。   “行了,这种时候就别装逼了!”乔广澜语速飞快地说,“虽然很感谢你刚才帮我劈了那个佛像,但是我不得不说,现在你得打起精神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也心中也在暗暗惊讶。佛像不是普通的佛像,要破坏并不应该这么简单,就算君浵是皇上,那也是个没有半分法力,不通晓阴阳之学的皇上,为什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件事?   君浵下意识地握住乔广澜的手:“会发生什么?我该做什么?”   乔广澜毫不犹豫地将即使穿越也从未离身的玉简摘下来挂到他的脖子上,诚恳道:“送你两个字,挺住。只要挺住了,什么都好说。”   君浵:“……”   黑暗,就像一波波宁静无声的潮水,缓缓而至。   这与平常遮蔽视线的那种黑暗不一样,而是很粘稠,很浓郁,像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将人包裹其中,也让人无法在感受到任何其他的人存在。   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唯独他们彼此之间能够感觉到双方相扣的手。   但很快,乔广澜的手也感觉不到了。   君浵一惊,努力瞪大眼睛,叫了一声“阿澜”,随着他这一声喊,光明突然复苏,眼前重新出现了各种色彩,但并非之前的花园——他仿佛在这一瞬间转眼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尽是些没见过的奇怪摆设,但这些摆设的名字就好像长在他的脑子里一样,看一眼就可以叫出来了。   比如对面的那个方方的、黑乎乎的东西,叫“电视”。   但君浵这个时候已经没心情管什么电视不电视的了,他忽然发现乔广澜正躺在自己的面前,穿着很古怪的衣服,头发也是短的,眼睛闭着,苍白的脸上有好几道血痕。   他顿时心疼坏了,也顾不得去管现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立刻想要冲上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可是让他愕然的是,他竟然动弹不了,或者说,他无法操纵这具身体。   紧接着,君浵听到“自己”说话了:“我不相信,一定还有办法。” 第64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这句话声音破碎, 嗓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语气却平平, 透着一种死寂的绝望, 但的确是他刚才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刚刚回了那座佛像,他的身体被什么别的人控制了吗?那乔广澜怎么……   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旁边走过来一个同样打扮古怪的年轻男子, 淡淡对他说:“路少掌门,多谢你前来探望,不过现在我师弟危在旦夕,我们实在没有心情接待你,少掌门心意到了, 就请回吧。”   君浵心里惊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师弟危在旦夕”……这个人指的是乔广澜?!   在这个时候, “自己”又说话了:“单璋大哥,我听说在瑜岚山顶有一个八冥塔,把人放在里面能够暂时稳住聚集的魂魄。八冥塔的钥匙由意形门看管,为什么不暂时把他放到那里去?”   虽然只听了这短短两句对话, 但以君浵的聪明,已经有点明白现在的情况——面前这个单璋和乔广澜是什么意形门里的师兄弟,而他附身的这个“路少掌门”则是外人,而且看单璋那个不太好看的脸色和充满防备的口气, 他们平时的关系应该处的不是特别好。   但君浵能够直接地感受到,这个人是真的很着急, 很痛心,他的心口处一直在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可是大概是疼过了劲,反而发泄不出来,只留下近乎麻木的平静。   单璋大概是也听出了他后面那句话里的诚恳,微微一顿,也调整了口气,叹息一声说:“这一点我们怎么会没想呢?可是你看他现在之所以还剩一口气,就是因为这张安魂木做的床。如果要把小乔从这里带到瑜岚山还好说,但到了山边就不能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只能让人背着他爬上去,山高路陡,常年刮着罡风,背着一个人靠双腿走上去,少说需要六天。”   君浵感到自己仿佛有话要说,但单璋抬了抬手打断他,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最困难的是,这六天里,不能停下休息,不能把他放下,要一直叫着他的名字,讲述他生平功德,才能保证他离开安魂木后剩下的那点残魂不散,稍有一点疏忽,就全完了。”   单璋说到这里,自己闭了闭眼,沉声道:“我们法力有限,也不敢冒这个险。自己辛苦点没什么,可是这关系着他的命!”   那个被君浵附身的人质问道:“什么都不做,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   这个“死”字一出口,他的胸中突然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痛苦,内心的情绪在这一刻竟然和这具身体有了重叠,他的思绪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仿佛已经变成了那个叫路珩的人。   他不由分说地把乔广澜从床上拉起来背在背上,直接向着门外走去。   单璋震惊地说:“你要干什么?路珩,你把师弟给我放下,你疯了是不是!”   君浵……不,现在应该说是路珩了,回头看着他,一字字道:“你们不敢,我敢,他若是救不过来,我拿命来抵。反正我也已经活够了!”   他记得单璋说的话,带着乔广澜到了瑜岚山底下,又背着他走上了长长的台阶。   单璋不是在危言耸听,瑜岚山是风水界的第一名山,气候古怪异常。路珩一步迈上去,迎面而来的罡风刮骨如刀,阴冷的气息几乎一下子穿透衣物和血肉,五脏六腑仿佛针扎一样的疼痛,但他牢牢地站稳了身子,迎着风道:“乔广澜,癸卯年十月初九辰时生人,父母俱丧,少孤贫,有奇才,遇意形门第一百七十八代门主,拜之为师……”   每一个字,他之前都一无所知,可是在说出口的时候,又好像这些东西从来就流转心间,从未忘却,而与之相配的一帧帧记忆,也就那样出现在眼前。   乔广澜的头靠在肩膀上,脸颊挨着他的脸颊,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这是路珩盼望过无数次的场景,但此时,乔广澜的肌肤却是冷冰冰的,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一阵罡风直呛进他的嗓子里,好像要把喉咙生生剐出血来,路珩呛了一下,半点不敢停顿地接上:“尝遇腊月惊雷,查之有异妖作祟,斩……廿载功德无数,至忽遇天雷……”   从乔广澜出事以来,他的灵魂好像也跟着飞走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他表现在人前的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心里似乎也不是不难受,只是这难受好像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没有半分安全感。   直到现在,随着自己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路珩逐渐想到了房间里从他手中抢过来的照片,床头上刚刚写满半本的笔记,上次打赌输掉的外套,以及那件不知道买了多久,却始终也没敢送出去的礼物……   这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出事了,怎么就告诉他醒不过来了呢?   要是醒不过来了怎么办呢?要是再也找不到他了怎么办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雨水一滴滴打在生满青苔的石阶上,打在脸上,打在睫毛上,又顺着眼角留下来。   路珩用外衣盖住乔广澜,努力压抑住自己胸腔间的哽咽,把他背稳,咬着牙继续道:“乔广澜……癸卯年十月初九辰时生人,父母俱丧……少、少孤贫,有奇才……”   他们的身后跟着很多人,意形门和长流派的人都来了,那些人用震撼的眼神看着路珩艰难行走的背影,却没有办法上去帮助他。   一直蔓延到云层之间的台阶显得那样的长,而行走在山间,为了一条性命而挣扎的人们,又显得那么渺小。   ……   佛像虽然被砍,困在花园里的人却依然没能顺利出去,彭椗看看盘膝坐在地上,仿佛入定的君浵,忍不住问道:“乔……那个,陛下怎么样了?咱们要再做什么才能离开这个花园?”   乔广澜根本没听他的话,心不在焉地随口答应了一声,打量四周,忽然问道:“歌呢?”   彭椗一愣,这才意识到,之前那一直在飘飘渺渺的歌唱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消失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轻柔地甜笑从上方传过来:“出家人吃什么?”   这声音回荡在半空中,飘飘忽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之气,恐怕如果置之不理,会有很大的危险。   出家人吃什么?这是什么鬼问题!   一个宫女惊呼起来:“太后,您……”   乔广澜侧头一看,发现太后脸色发青,伸出一只手,指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的声音发抖:“淑妃,那、那是淑妃的声音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笑了。   这笑来的太过突然而诡异,吓得旁边的几名宫女都下意识地远离了她,太后却转过头来,再次妩媚一笑,柔声道:“在问你们呢,怎么没人答话?出家人吃什么?”   她的眼波流转,随手一指:“你来说吧。”   安王世子一看,她的手正好指的是自己的方向,吓得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   乔广澜道:“别你了,不是你,人家问的是出家人,快答话吧。”   安王世子哭丧着脸说:“答什么啊!错了怎么办?”   乔广澜道:“错了就错了,你随便回答一下试试,我保证你没事不就行了。”   安王世子一咬牙:“好吧,小命交给你了,乔贵……那个乔少侠,你可千万别坑我。”   他冲着太后道:“出家人……当然是吃素。”   太后那张娇艳的脸顿时扭曲起来,瞬间暴怒,呵斥道:“答错了,你得死!”   她的长发瞬间暴涨,像一条条黑色的藤蔓,冲着安王世子直刺过来,眼看就要把他穿成筛子。   安王世子本身也是会功夫的,惊骇之下就地一滚,可是那些长发如影随形,瞬间又长长了好几丈,重新卷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果然温柔刀,蚀骨艳,美人的话都是不能信的,女美人不行,男美人也是一样……   但是做完了很长一句话的内心独白之后,他发现自己没死,也没有变成筛子,他好好地趴在地上,做筛糠状。   ……咦?   他一转头,就看见刚才死去的那几个人纷纷从地下蹦了起来,挡在自己面前,把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正在跟长头发搏斗,仔细看,每个人脑门上都贴着一张黄符。   安王世子从地上爬起来,惊讶地看着乔广澜:“你居然……”   居然可以指使的动死人?!   乔广澜似模似样地感叹道:“咱们大齐的勇士就是不一般,活着的时候赤胆忠心,即使死了都要为主人贡献最后一份力量,感动啊。”   安王世子:“……”   乔广澜其实没有用什么神奇的法术,这些人在死的时候魂魄就已经被带走了,留下的只不过是没用的躯壳而已,他只是像古时候湘西的赶尸人一样,利用符咒驱使他们行动而已。   在他们搏斗的时候,乔广澜微微眯起眼睛,敏锐地发现,在太后繁复华丽的发髻上,似乎多出了一支白玉簪……   不是他过于关注,而是太后虽然已经算是寡妇,但在打扮上没有一点低调的意思,从头到脚鎏金点翠,艳丽无比,这种比较素雅的东西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所以实在是太明显了。   然后,他看见白玉簪上似乎突然升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乔广澜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正要更加仔细地观察,却见到那些头发忽然暴起,倏地飞扬横扫,硬是把刚才那几句尸体直接包裹进来,再一甩的时候,尸体已经化为森森白骨,散乱地落在地上。   太后放声大笑。   旁边的几个人以为这就是输了,脸色一变,惊呼出声,乔广澜吹了声口哨,拍巴掌道:“厉害厉害。”   随着他击掌,地上的白骨纷纷立起来,重新组合成了人形,再次向太后冲过去,乔广澜则趁机闪到她的背后,伸手就去拔太后头上的那枚白玉簪。   安王世子惊叫道:“小心!”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刚才的白骨再一次被碾成了粉末,太后将头一甩,黑发直接向她身后的乔广澜抽过去。   乔广澜双手负在背后,轻而易举地避过了铺天盖地的长发,在其中左右穿插如同闲庭信步。   他轻笑吟诵道:“云暗青丝玉莹冠,笑声百媚入眉端。春深芍药和烟拆,秋晓芙蓉破露看。星眼俊,月眉弯……哎跑什么,我还没念完呢!”   眼看被淑妃怨念化成的般若操纵着太后的身体转身要跑,乔广澜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头发遽然发动攻击,乔广澜松手,反身抽刀,扭腰回身刷刷刷三刀削下去,长发从中间被削断,剩下的软软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杀伤力。   他扔下刀,伸手一接,那支簪子好端端地落到了乔广澜的掌心中,被他顺手往怀里一揣,跟着直接把太后揪了过来。   乔广澜微笑着问:“出家人不吃素……吃什么?”   般若:“……”   安王世子:“……”   般若恨恨不语。   乔广澜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让你说你就说很没面子吧,没关系,你这样的美人,我也不忍心为难你。”   他笑着摸了摸对方剩下的那点头发,微笑着说:“可惜你的脸虽然长得不错,头发却能够一下子把人给卷死,这说明它太不顺滑了。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为什么?”   乔广澜忽然用力一拽:“因为你没用飘柔洗发露啊。”   惨叫过后,太后变成了秃瓢。   般若对这种疼痛感同身受,恨不得立刻从太后的身体里脱出来,但是被乔广澜牢牢攥着,她一点机会都没有,只好含着眼泪道:“出家人吃肉!”   美人星眸含泪,楚楚可怜,这原本是个很动人的场面——如果她不是个秃头的话。   乔广澜松开她:“般若本来就是天地间留存的怨念,报完了仇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你是太后害死的,我不会阻止你讨回公道,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胡乱杀人,我可不会认为这是撒娇哦……”   他的话还说完,太后的身体就软倒在了地上,般若消失不见了——它实在是一分钟都不想和乔广澜多待。   那个答案提醒了乔广澜,他扶起地上被君浵劈开的佛像,发现这东西果然是中空的,一个玄铁制作的小罐子滚出来,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东西坚硬无比,刚才连君浵那一刀都没有把它砍坏,乔广澜打开盖子,里面满满都是白色的粉末。   安王世子问:“这是什么?”   乔广澜把罐子埋在里地下,代表着入土为安:“骨灰。”   安王世子脊背一凉,与此同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出家人吃肉,正是说这尊佛像的肚子里面藏着血肉炼成的骨灰。   为什么这个花园里面会有这么邪恶的东西?   他不由打了个寒噤,细思恐极。   乔广澜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站起身来,看着门口道:“应该可以出去了。”   终于可以出去了吗?   这话一说,立刻有人迫不及待地冲向门口,发现竟然真的冲了出去,简直喜极而泣:“可以出去了!真的可以了!”   乔广澜道:“你们出去吧,你们皇上交给我。”   经过刚才的事,谁也不再质疑他加害皇上,毕竟如果乔广澜想害君浵,刚才就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了。   乔广澜等人都走了,走到君浵旁边搭了下他的手腕,觉得他的心跳得很快。   之前保护着地下佛像的应该是个幻阵,君浵那一刀劈下去,被幻阵缠上,陷入了自己的心魔。   但有玉简当护身符,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像君浵这种人,生来富贵,秉性骄傲,即使遇到困难也不会畏惧退缩,反而会选择坚强的面对,他是不应该被什么解不开的执念和心魔困扰的。   所以他为什么还没有醒?不应该啊……   乔广澜正想着,冷不防君浵睁开了眼睛。   他一怔。   君浵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个叫做路珩的人,在罡风与暴雨中,他背着乔广澜一步步向上走,一边走一边喊着他的名字,到最后走不动了,一跤摔在石阶上,怎么用力也爬不起来。   于是他手足并用,背着乔广澜,用手扒住石头的缝隙,向上一点一点挪去,手掌上磨出的血被雨水一冲就散了。   神志开始模糊,只记得自己要往上爬,要喊那个名字。   突然,有一个声音问他:“你后悔吗?”   君浵道:“不后悔。”   那个声音又说:“如果你不认识他,就不会明白什么叫求之不得;如果你没有爱上他,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如果你现在将他放下,你就仍然是以前的天之骄子,一生安乐,你真的不后悔吗?”   君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点笑,重复道:“不后悔。”   这句话说出口,突然间,狂风消失了,暴雨也消失了,眼前不见头的石阶变成了青青草地,原本应该背在背上的那个人正半跪在自己面前,探身看着他。   君浵猛地把身子往前一倾,在乔广澜毫无防备的时候,吻住了他的唇。   乔广澜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唇已经被人咬住了,君浵的身子贴过来,用手扶住了他的后腰,加深了这个吻。   乔广澜本来就是膝盖着地的姿势,这样被君浵一贴一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整个人都没有了着力点,更别提伸手推他。   他刚想用力挣开,忽然感觉到脸上一点冰凉。   乔广澜不由瞪大了眼睛,发现那是君浵眼中流下的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落在了自己的面颊上,又缓缓坠入泥土。   乔广澜一愣,忽然涌上一股心酸,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唇齿交换的间隙,君浵呢喃着低语道:“勿念勿寻,后会有期……”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乍然划过脑海,当头棒喝大梦方醒,历历往事揭开画皮,那一瞬间所有的爱、恨、嗔、痴翻涌而起,一个声音在心里说:“我竟然真的又见到他了!”   谢卓、杜明舟、君浵……   君浵觉得这个幻境真是太神奇了,不光时间场景跳跃不定,连虚幻的乔广澜也和那个真实的他不大一样,上一个场景中他脸色苍白趴在自己背上,让人心疼,这时候却是从未有过的热情,自己这样去亲吻他,非但没挨拳头,还得到了回应。   君浵感受到乔广澜的动作由抗拒变成了配合,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心脏被迅速涌上来的柔情蜜意包裹住,又是想笑,又是舍不得放开他。   就算一切都是假的,他也……   他的手忍不住收紧再收紧,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到,乔广澜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君浵一愣,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连忙放开手,低头看去,发现对方的眼睛居然红了。   心疼和担忧一下子盖过了一切,他的手蹭过乔广澜的眼角,急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哭了?”   乔广澜一下子挥开了他的手:“呸,你倒是会说,这明明是你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知道是要证明什么一样,用袖子抹了把脸,动作如往常一样满不在乎。 第65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君浵盯着他, 原本是想确认他真的没事,然而那张脸盯久了实在容易让人生惑, 他的目光描摹着对方明亮的眼睛, 挺直的鼻梁,被自己亲的有些发红的嘴唇,一时间就忘了移开。   冷不防乔广澜的目光扫过来, 和他纠葛在了一起。   “你看什么?”这个人语气傲慢,从容淡定,并无半分反感。   反正也是在幻境里,君浵索性肆无忌惮地看个够本,同样迎着乔广澜的目光一挑眉, 胆大包天地伸手摸摸他的脸:“我在看,这么好的一个人, 如果也喜欢我该多好啊……”   “嗯。”乔广澜平平常常地说, “挺喜欢的。”   君浵瞬间屏住了呼吸,即使明知道是幻境,心脏还是紧张的怦怦直跳,他盯着乔广澜:“你再说一遍。”   乔广澜道:“说什么, 说我挺喜欢你?一遍还不够吗?”   君浵痴痴地看着他:“这个幻境可真不错,能让我多待一会吗?”   乔广澜:“……”   他“呵呵”笑了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君浵, 踹了他一脚。   君浵被他踹到坐到地上,倒抽了一口凉气。   乔广澜道:“清醒了吗?”   君浵:“你……”   他顾不得疼, 突然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按住乔广澜的肩膀:“居然真的是你?我居然没有做梦!我、我、我……你刚才说什么?说你喜欢我!”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他嚷出来的,乔广澜从来没见过这人这样失态,又好气又好笑的同时,也不可抑制地涌上来一阵心酸。   他叹息,又忍不住地笑:“是啊,我说的。”   心上的欢喜压都压不下去,君浵在原地转了个圈,喃喃道:“不是幻境,那是我喝醉了吗?还是我在做梦?”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道:“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   君浵不假思索地道:“你说有我就信。”   他会这样回答,说明潜意识里原本还是不信的,虽然大齐尚巫,但身为一个统治者,君浵自然最清楚那些所谓的神谕灵示都是什么意思,不会像百姓那样痴迷。   ——你醉过酒吗?做过梦吗?如果从酒醉和梦境中醒来了,该怎么办?   上一世自己询问杜明舟的问题好像再一次在耳畔响起,乔广澜自己笑了笑:“你放心,无论现在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里,最起码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我说过的话,我不会后悔。”   君浵攥着他的手,按到了自己胸口,郑重其事地道:“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允许了。上一回你说担心离开之后你记得我,我却忘了你,虽然没有明白,但我想你会那样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那不知道现在你是否可以相信,我不会。”   他扯开前襟,露出左胸,乔广澜的手指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肌肤,目光下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君浵的胸口,刻着“乔广澜”三个字!   那明显就是刀伤,虽然应该已经抹过了宫中的治伤灵药,但伤口仍然有点红肿,字刻的歪歪扭扭,想也知道,宫里绝对不会有人敢做这样的事,这多半是君浵自己冲着镜子刻的。   乔广澜道:“你、你、你……你真是疯了!”   他把手按在那三个字上面,觉得手下的肌肤甚至隐隐发烫,灼烧着自己的皮肉。   君浵柔声道:“你就信我吧。”   乔广澜小声道:“……嗯。”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君浵的眼睛道:“你放心吧,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乔广澜生生世世,绝不相负。”   君浵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欣喜若狂,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急速向上涌去,头脑一热,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就栽到地上了。   乔广澜:“……”   他看了看天色,发现折腾了这么久,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君浵多半是快要毒发,所以才会这么虚。   他知道君浵没什么大事,也不是特别担心,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想笑,又惆怅。   乔广澜的笑容没露出来,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刚才他都那么说了,那现在……自己就算是君浵的男朋友了吧?   乔广澜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身为一个负责任的、看过很多晋江小说的男票,他也知道在爱人生病受伤的时候,应该及时地提供坚实的臂膀,而不是加以嘲笑。君浵的伤是自己对他的亏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他才行。   何况君浵有这个病,本来就长了一脸肾亏相,又喜欢扮小姑娘,乔广澜猜测他的内心实际上肯定是十分敏感纤细的,平时作为哥们开两句玩笑没什么,现在自己应该体贴一点。   于是乔广澜把到了嘴边的笑声咽下去,柔声道:“你没事吧?来,我扶你起来。”   君浵哆嗦了一下,乔广澜已经弯下腰扶他,虽然这具身体年纪小又有点瘦弱,扶起来的过程稍微遇到了一点麻烦,但经过几番折腾之后,他还是成功地完成了这个动作。   君浵本来想自己站起来,不过是他通过乔广澜的眼神看出了对方的决心,乖乖放弃反抗,任由对方把自己架住。   君浵道:“其实我没有那么严重……”   乔广澜记得小说里面说过,揉对方的头发代表了一种宠爱,于是他慈爱地抚摸着君浵的发髻,豪爽承诺道:“你放心吧君浵,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废物点没关系,我罩着你,保证你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君浵:“……”QAQ这个表情可不可以给他也用一下?   两人出去,行走过程中君浵数次热切表态自己可以独立完成这项任务,但反抗未果,想来如果不是乔广澜力气实在不够,说不定会给他一个公主抱。   【主题】我是个男人然后找了个非常聪明帅气机智可爱勇敢善良的男朋友,但他好像把我当成了小姑娘,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如果是在现代,想必这个帖子下应该很快就出现了如下回帖:   1l 楼主这是在秀恩爱吗?我的手中突然出现了火把!   2l 楼楼一定是受吧,这说明你家攻君男友力max啊,羡慕羡慕。   3l 建议楼主看好你那个非常聪明帅气机智可爱勇敢善良的他,千万不要让别的小婊砸趁虚而入啊。   两人刚刚出了花园,裴峰就急匆匆冲了过来,乔广澜这才放开了君浵,打量裴峰。   他的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好像大病没好就赶过来救驾,活脱脱一副赤胆忠心的模样,但乔广澜知道,对方这幅样子一部分是在惺惺作态,另一大半的原因多半是太后死了,裴峰在这宫里的帮手又少了一个。   【损失重要道具:太后一只。】   裴峰跪在地上,连声说:“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臣恭请皇上圣安!”   君浵道:“朕安,大将军辛苦了,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裴峰咳嗽两声,道:“谢陛下关心,臣无恙。”   他身后跟着的副将立刻说:“陛下,将军平日里在沙场上从来身先士卒,奋勇当先,身上留下了不少宿疾,过于劳神就会发作,今日听说陛下遇险,将军是带兵来的……”   “好了!”裴峰阻止他,又对君浵行礼,“隗信一向口无遮拦惯了,请陛下不要怪罪他。臣没有大碍,唯一忧虑的只是几日之后的大战,臣恐怕力有不逮。”   君浵一哂,对两人的做戏压根就不理会,而是道:“这么说,看来你是真的无法领兵了。”   裴峰惭愧地说:“臣恐怕指挥不力会耽误大事,但臣虽不能领兵,还是希望成为军中一名马前卒,能多杀一个敌军也是好的。”   大家被裴将军感动的热泪盈眶,有人更加喊道:“将军万不能这样说!在我等心目中,您永远都是大将军。”   当着皇上的面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近些年君浵这招“捧杀”用的不错,这些人已经轻飘飘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一片悲壮的气氛中,传来一声轻笑,乔广澜道:“真有意思,将军不过是一次不带兵而已,又不是去死,大家为什么要这么激动呢?”   裴峰:“……”   乔广澜没给他们插话的机会,直接转向君浵道:“陛下,如果大将军不能领兵了,不如我来吧。”   他这么一说,别人还没怎么样,跪在裴峰后面的数名护卫同时抬起头来,对乔广澜怒目而视。   乔广澜不当回事,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我觉得我比他强。”   护卫们:“……”   君浵没绷住,一下子笑了,他倒不是嘲笑乔广澜的话,就是觉得他这样故意气人的样子很可爱。这么一笑,帝王刚才的威仪荡然无存,君浵索性把偶像包袱甩到一边,道:“哦,是吗?裴将军,你听见朕的爱……”   他本来想说“朕的爱妃”,结果话到嘴边想起来乔广澜已经恢复了装束,怕这样的称呼会让他感到不快,硬生生一扭,神态自若道:“……听见朕的阿澜在说什么了吧?依卿之见,他说的可对吗?”   乔广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活生生被这声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才刚刚适应“朕的爱妃”没多久,君浵就开更大的招了。   裴峰同样暗暗咬牙,君浵为人太过阴损,这句话就好像强行喂了他一口芥末,即使被辣的七窍生烟也不得不硬吞下去,还要笑着夸好:“臣以为,乔公子的话非常正确。”   君浵道:“哪句话?”   裴峰道:“乔公子……确实,比臣强。”   君浵唇角一挑,看着乔广澜道:“看来大家都这样想,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乔广澜冲他笑了笑,君浵一下子觉得自己醉了。   只是皇上和将军突然发疯,别人可不能跟着疯:“陛下,万万不可……”   说这句话的人运气不错,正好赶上君浵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没有直接怼回去,反而开了个玩笑:“既然知道朕是陛下,就莫要对朕说不可。”   大臣:“……”   眼看着皇上走出一段,隗信愤愤地小声对裴峰道:“将军,这样对您太不公平了!属下誓要为将军讨回公道。”   这一次,裴峰什么也没说,冲着离去的君浵叩首恭送圣驾,他的脸冲着地面,跪拜了良久,怒气渐渐隐去,反倒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正愁没办法要你的命,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这简直是好极了!这些人太过天真,没上过战场又怎么能想象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在他的天下,想让一个人死太简单。   乔广澜继续柔声跟君浵说:“走路累不累,我背你吧?”   君浵诚恳地说:“真的不累。”   乔广澜打量了他一下:“回去找你那个御医看一看,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样子跟哪天不太一样……”   这一点君浵也感觉出来了,虽然毒发的时间已经到了,但他今天的状况好像要比之前好了很多,回到寝殿之后立刻将御医召了过来,   御医把过他的脉,又看了君浵的脸色,面露惊异:“陛下,您中的毒似乎减轻了许多!如果加以调养,有望痊愈。”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感觉,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君浵还是一愣,这病困扰了他这么多年,几乎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提醒着他自己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也曾无比痛恨过,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有望痊愈,君浵竟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倒是乔广澜在旁边跟他说了一句:“会不会跟你昏迷的事有关系?”   君浵一定神,拍拍乔广澜的手,向御医道:“昨天朕劈了一尊来历不明的佛像之后为幻境所迷,不知道跟这有没有关系。”   这名御医能够被他信任,从君浵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给他诊治,一治就治了这么多年,不光因为可靠,还因为他也非常博学,对于各种的医术、蛊术和巫毒都有一定的了解。   他听完君浵的话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臣没有亲眼所见,不能完全判断出来。不过陛下所中的毒便是巫毒的一种,要解除不像普通的毒药那样配制解药就可以。臣斗胆猜测,或许当初下毒之人的力量来源便在这佛像之上,陛下劈掉了佛像,就等于断了根……”   乔广澜眉头微微一皱,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君浵心念一转,想到了花园里走来的般若,以及裴峰和太后之间的关系,脸色微微发寒,颔首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不要声张。”   虽然诊出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御医还是按照惯例嘱咐道:“陛下体虚,在痊愈之前不宜太过操劳,忌酒,忌辛辣,也不要……”   他说到一半,在乔广澜看不见的角度偷偷向他瞟了一眼,君浵会意,耳根子有点发红,干咳一声微微颔首,御医行礼离开。   在君浵十五岁的时候,太医就已经告诉过他了,他身体所中的这种毒会通过交合传到别人体内,所以如果不想对方死的话,无论男色女色都不能近,这也是他至今六宫空置的原因之一。   太医知道乔广澜在君浵心里的分量,走了两步还不放心,悄声对乔广澜道:“陛下因为中毒多年,身体与平常人不同,不能同人……那个太过亲近,还请您担待一二。”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把他的话理解成了什么,露出一个会意的表情:“啊,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强迫他的。”   太医:“……”   算了,不所说了,位置问题他们自己自己决定吧。   可是……哎呦呦,真是看不出来喽。   他走之后,君浵又说:“你们都出去吧。”   虽然周围并没有人应答,但是乔广澜心里清楚,他们身边的暗卫在君浵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纷纷领命避开了,他于是立刻道:“你知不知道给你下毒的人是谁?”   君浵道:“有一点猜测。”   乔广澜直接说:“泰大丰被府里养的鬼宠反噬,死了。”   君浵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说:“泰大丰在父皇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和裴峰过从甚密了,父皇晚年昏聩,根本不加理会,等到我继位之后……哼,这两个人一个是天神的代表,一个是不败的战神,如果铲除定会引起朝中动乱,我继位不久,也就没有轻举妄动,不过这种事多半错不了——裴峰本来就和太后有染。”   乔广澜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立刻生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念头。那些般若本来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发生了那样奇异的变化,多半是有人操纵,但是看太后见鬼之后下成了那个怂样,她大部分的可能性是只知道裴峰往地底下埋了个佛像,至于做什么用的就一无所知了。   但是裴峰通过这些般若做了什么,这些事又会不会跟乔栋奇谋反的事情有关系,还是不知道啊。   乔广澜突然想起来之前捡到的簪子,刚要找,手就已经被君浵抢先一步握住了。   他带着几分意外看过去,正好对上君浵眼中的笑意:“我发现自从遇见了你之后,我的生活就一直在改变——真好。”   乔广澜勾起一个浅笑,秀致的眉眼被昏黄的烛火映着,就像是一个梦。   君浵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即使比赛的是说情话,也不可以输。乔广澜谦虚而温柔地说:“不,还是你好看,比我好看多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在我心中……”   他咬了咬牙,坚强地说完:“……都是最美的。”   君浵:“……”   他又好气又好笑,忍无可忍,忽然捏住乔广澜的下巴,欺身上去,用自己的嘴唇压住了他的唇,不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   乔广澜下意识的一闪,君浵手上加力,强硬地箍住了他的腰,不许他躲避。   乔广澜虽然说得好听,不过到底还是有点不适应,将眼睫微微垂下。但君彤十分强势,连带着他的气息也逐渐紊乱起来。   他感觉君浵的动作越來越激烈,忍不住睁开眼睛,想看清楚对方的神情。   君浵没有停下动作,忽然拥着他一推,乔广澜向后退了两步,被他压在床上,从两个人的唇齿间挤出了一句“君浵”。   君浵压在他身上看着他,煌煌的灯火映在乔广澜的脸上,映进他的眼底,好像折射出了无数闪烁的前世,之前那张幻梦里的惊鸿片羽不期然涌上心头,让君浵产生了片刻的惶惑。   就好像他们两个都不应该是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此身不过梦中身。   那,什么才是真的?瑜岚山间的一步一血泪?   不,那可不行!   他凝眸看着乔广澜,目光缠绵,乔广澜不自在地说:“看什么?”   君彤眼底猛地涌上一股泪意,他忽然腾出一只手盖在乔广澜的眼睛上,柔声道:“闭上眼睛,不要看我。”   乔广澜不听话,把君浵的手拉下来,带着审视盯了他两秒,忽然手臂一撑,用力翻了个身,两个人位置对调,他反过来压在了君浵身上。   君彤扶住了他的腰,欣赏自己上方这张如画的面容:“这么主动?”   跟他比起来,乔广澜表情严肃,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所以你——不要自卑。”   君浵:“……自、自卑?”   他就纳闷了,为什么每次乔广澜一开口,画风立刻就可以从情意绵绵风转变成鬼畜风?   这还能不能好好谈恋爱了! 第66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乔广澜记着以前璆鸣就说过, 君浵“有隐疾,六宫空置”, 再加上刚才太医的话, 足够让他认为这人在某些不可言说的方面有某些不可言说的毛病。   乔广澜对他表示深切的同情,没有男人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唉, 君浵看着好像无所谓,但总是出现这样的神情,说明他其实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一定不能给他太大压力。   在相亲遇上那个腐妹子之前,乔广澜原本是个妥妥的直男, 平常又对阴阳术数的学问比较痴迷,嘴炮放的天花乱坠, 其实有点性冷淡。   他很少关注这方面的事, 根本就不知道男人之间具体是怎么回事,除了觉得君浵挺可怜的以外,别的倒也无所谓,更谈不上嫌弃。   只不过他宽宏大量, 听到君浵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僵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都在说什么?”   乔广澜看了眼他的表情,立刻善解人意地道:“我什么都没说。”   君浵:“……不, 这件事我必须和你解释清楚。”   “不用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乔广澜立刻表决心, “不用解释啦,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来,早点休息,睡觉吧……”   他想了想看过的那些小说,在后面加了个骚包的称呼:“宝贝。”   然后乔广澜自己打了个哆嗦。   娶个男媳妇也是真不容易,快坚持不住了。   君浵:“……”   他本来是有点郁闷的,但看着乔广澜使尽浑身解数在自己面前展现着他的宠溺,君浵又忍不住地想笑。   真是个傻小子。   他突然就不想解释了,反正病好之后,一切都可以用行动来证明。   乔广澜让君浵先睡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研究从太后那里拿过来的白玉簪。   他起初以为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但是拿到手里之后觉得不对劲,簪子的触感十分奇怪。   乔广澜屈指敲了敲从君浵那里拿回来的玉简:“璆鸣,你出来帮我掌掌眼,这东西……你看我手里拿的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吗?”   他问的话有点奇怪,以往随叫随到的璆鸣却没搭理他。   乔广澜道:“璆璆你怎么了?璆璆?璆璆?璆璆?”   璆鸣快要被他念疯了,终于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把我给了别人。”   乔广澜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失笑道:“就因为把你借给君浵戴了一会,你就生气了?对不起我错了,别这么小气嘛,我不是把你给弄回来了?来来,出来聊聊。”   璆鸣生气地重复:“你把我给了别人。”   乔广澜:“……”这个死心眼子。   他叹息道:“那你想要我怎样,剖腹谢罪?”   璆鸣道:“你要道歉。”   乔广澜:“对不起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璆鸣:“……”   片刻的沉默之后,乔广澜身边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虚影,璆鸣一言不发,把玉簪从乔广澜手里抽出来,那东西立刻在他手中化作了一团火焰。   乔广澜:“……哎!”   他没来得及阻拦,刚想说不是这么狠吧,一言不合,打砸抢烧,就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全身发冷,双腿无力的几乎站不住,连忙一下子按住了旁边的椅背。   璆鸣吓了一跳,手一攥熄灭了那团莫名其妙的火焰,扶住乔广澜,手足无措地道:“你、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乔广澜喘了两口气缓过来,摇摇头推开璆鸣,自己站好道:“你知道我刚才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我觉得好像又被雷劈了一次。”   璆鸣眉头微蹙,不太理解这个比喻,好在乔广澜接下来的解释也跟上了:“我现在穿越每个世界的原因就是由于被雷劈后部分魂魄碎裂离体,所以要找回来。在刚才你把那枚玉簪变成火焰的时候,我就感到自己身上的生命力在流逝,在离我而去,在向你靠拢,还好你熄灭的早。”   璆鸣想了一会,严肃而郑重地道:“刚才那团火焰不是我变出来的,是它到了我手里,自己就成那样了。”   乔广澜:“……重点错了。”   璆鸣搓了搓手指,回忆着刚才的感觉,幽幽的烛火不断在他眼前跃动,映的满眼通红,璆鸣逐渐把目光移了过去。   乔广澜等了一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璆鸣一巴掌拍开。   他说:“我想起来了,这东西是灯笼鬼的灯芯!”   “灯笼鬼?”   乔广澜思索着:“灯笼鬼我听说过一点,就是把人皮做成灯笼的形态,每逢夜晚在外面飘荡,遇到独行的人,就会吸尽对方的血液和骨髓,用作灯油。可灯芯……那是什么?”   璆鸣道:“灯芯是用一种奇石打磨而成的,点燃之后,上面的火焰可以吞噬周围人的血液和骨髓炼制灯油,传说中如果有人把这种灯油喝下去,就可以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乔广澜:“啊,你说刚才那个东西就是灯芯吗?”   璆鸣不屑道:“仿制而已,材质并非真正的奇石,只是找的劣质替代品而已,所以我一开始才没看出来,若是真品,我定能认出。”   乔广澜道:“不用认了,真品肯定是原主想要的那枚白玉簪。”   璆鸣狐疑道:“你便如此确定?”   乔广澜理直气壮地道:“那当然,不然你以为作者的伏笔都是写来骗字数的吗?”   璆鸣:“……”   乔广澜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理清头绪:“一开始,我要找那枚白玉簪,君浵没当回事,只派了人去,说宫里没有。直到第二次我又问他要,君浵才认真去找了,但回来之后非但没告诉我下落,整个人还一副阴阳怪气的死样子,很有可能他发现了白玉簪在裴峰手里,以为我先找到了簪子并且给了裴峰,觉得我和他有勾结,才会生气。”   璆鸣道:“你的意思是,白玉簪在裴峰手中?”   乔广澜道:“我刚到这里来的第一天,街边卖烧饼和糖葫芦的商贩就聚到一起说裴峰的功绩。你还记得吗?他们说的是裴峰从来都身先士卒,每次出兵打仗,都在浓雾中点一盏灯笼,让士兵们能够更快速地找到他。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   璆鸣摇了摇头,他其实不笨,但是周围的环境实在太纯洁,思想也就相对单纯许多,摇完头之后又说:“看来他是想搏一个好名声。”   乔广澜失笑,随手勾了下璆鸣的下巴:“你倒是傻的可爱——你想想,食人谷的妖怪为什么在乔栋奇带兵的时候吃的人多,裴峰带兵的时候吃的人少?真是裴峰有本事吗?食人谷……真的有妖怪吗?”   他已经不指望璆鸣能跟上自己的思路了,一字一顿地自己说出了答案:“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妖怪,裴峰才是那个吃人的妖怪!”   璆鸣一时失声:“他、他……你是说那些士兵都是他自己吃的?他为什么……”   乔广澜道:“你没有发现他身上的伤势好的特别快吗?”   种种真相,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裴峰因为绑定了系统,有必须的任务要完成,但身为一个穿越者,即使有系统帮助,他也不可能对排兵打仗有什么研究,所以一定会遇到很多危险。   只要他一死,整个任务就算失败,没有任何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时候灯笼鬼的灯油就相当于一个高级作弊器,赋予裴峰不死之身,使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璆鸣好不容易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那些对于裴峰敬若天人的将士们得知真相之后震惊的表情——多可笑啊,一直以来因为可以打败妖怪而对将军崇拜不已,结果原来那将军成了妖怪本身。   那么多的人都好好当了一回傻子,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别人不会轻易相信的。”璆鸣怔怔说。   乔广澜冲他打了个响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咯,上了战场之后,真相自见分晓。”   璆鸣刚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转眼就没了影子。   乔广澜若有所觉,起身向门口看去,君浵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外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乔广澜道:“梦游么?游的够远。”   君浵叹气:“一个人睡觉,总容易得这种病,你能帮我治治吗?”   答案是肯定的。   君浵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时候不早,两人都没有多说,一起躺下睡了。   乔广澜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君浵道:“明天我会下旨御驾亲征,跟你一起上战场。”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支起半个身子看向君浵:“我一个人可以应付,你没必要陪着我去。”   君浵把乔广澜按回了床上,帮他掖好被角:“我看你真是瞎着急,谁说要陪你了?大齐让赫赫狂妄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了。”   他看在乔广澜躺在枕头上看着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的很大,显得尤为可爱,就忍不住顺手捏了下他的鼻子:“到时候把整个赫赫打下来给你住。”   “不要。”乔广澜果断拒绝,“我没那么胖。”   君浵:“……”   乔广澜拍拍枕头,示意道:“一张卧榻留半边,足矣。”   君浵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粲然一笑,躺在他身边:“是啊,足矣。别说江山,就是连天庭御殿统统都拿过来,我也不换。”   上战场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君浵御驾亲征,乔广澜骑马跟在他的身边,不管是跟随出征的将士,还是前来送行的臣子,都不约而同地把头埋的低低的,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不是他们这些当大臣的乖顺,前几日君浵封乔广澜为将和打算御驾亲征的两道旨意接连颁下,整个议事殿的殿顶都差点被掀翻了。   按说乔广澜以神女的身份入宫,入宫当天就被封妃,当个贵妃没几天皇上的魂都要没有了,他转头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身份还是叛将乔栋奇之子,现在取代了大将军裴峰的位置,就要跟着皇上出征了?!   这军国大事,也太闹着玩了!   朝野大哗,群臣纷纷上书,但是面对他们的谏言,君浵只淡淡道:“朕是在下命令,不是在问意见。若朕的所有决定都可以被臣子如此质疑,那朕又凭何称帝?”   他的手段,这么多年人人都深有体会,见皇上态度如此强硬,朝堂上没有人再敢说话了,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局面。   但不说话的态度,也不一定都代表着妥协。   大军刚刚启程,这时,忽然有一个人飞快地向着君浵的方向冲过来,左近的侍卫吓了一跳,连忙各自拔剑,挡在了君浵面前,大叫“护驾”。   四周的弓箭同样搭上了弦,纷纷瞄准那个人,那人面对这样的阵仗,却凛然不惧,只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君浵道:“退下。隗信,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竟敢阻拦大军出发?”   他叫出“隗信”这个名字的时候,乔广澜基本就猜到这对方后面会说什么——隗信身为副将,是裴峰一手提拔出来的嫡系,向来把裴峰敬为生平第一大偶像,性格又愣又直,现在他觉得裴峰被自己给折辱了,又怎么可能甘心呢?   果然,隗信跪在君浵面前大声道:“臣冒死进谏,乔广澜乃罪臣之后,佞宠之流,不堪大用,军营岂同儿戏?陛下不该带他同行,更不该让他取代大将军的位置!将军为国鞠躬尽瘁,陛下却如此行事,只怕会让将士们心寒!”   君浵盯着他,没有说话。   沉默之中,目光如同有形有质,隗信一开始还梗直了脖子不肯示弱,然而过来一会,他的头慢慢垂了下去,额角布满了冷汗,逐渐顺着脸留下来。   “让将士们心寒?”   这时候,君浵才淡淡地问:“你是裴家的将士,还是大齐的将士?你身上所穿,口中所食,是裴家的赏赐,还是百姓的供养?”   隗信张口结舌,脊背发冷,连连叩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心中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觉察出自己的错误,但君浵的威仪却使他感到了危险。不光是他,除了乔广澜以外,旁边的人无不战战兢兢,人人自危,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   君浵提缰,淡淡道:“出发。”   可裴峰的属下似乎今天铁了心要联合起来阻止乔广澜出征——一个这样的人居然可以取代大将军的位置,对于每一个裴氏嫡系来说都是赤裸裸的打脸,他们这么多年跟着裴峰,早就已经习惯了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行事风格,自以为为了大齐出生入死,贡献极大,理所当然应该享受殊荣,绝对不能承担这样的羞辱。   所以大军刚刚走出去一点,身后又有一人策马狂奔追上来,口中大喊:“请陛下将乔倡人遣返,以定军心!”   他嘴里的“倡人”可不是什么好话,在宫中,一些皇上宠爱的伶人乐师之流,一般被臣子们叫上一句“倡人”,乔广澜明明已经是将军,这人这么喊他,实际上就是一种刻意的侮辱。   乔广澜脸上倒还带着笑,君浵的脸色则立刻就沉下去了。   乔广澜左手在君浵身前一挡,策马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来的人是裴峰的一个远房堂弟,名字好像叫裴取。   他笑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裴取眼看乔广澜策马向着自己过来,跟君浵的距离拉远了,心念一动,忽然迅速弯弓搭箭,朝着他一箭射出。   他虽然跋扈,倒也没疯,那一箭不是要射死乔广澜,而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的马,让乔广澜从马背上狼狈不堪地滚下来,好好丢一下脸。   这么一个连马都骑不好的弱鸡,还哪有脸说什么上阵杀敌呢?   到时候君浵虽然震怒,但是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他也绝对不能惩处自己,更何况裴取笃定皇上还要依仗着裴家保家卫国,看在裴峰的面上,也不能过分为难。   眼看那支箭冲着乔广澜那匹马的眼睛就过去了,乔广澜轻轻一带缰绳,忽然踩着马鞍子就跳了起来,凌空飞掠,舞袖回身,长袖已经将那支箭卷住了,紧接着一脚飞踹而出。   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软甲,这样在半空中穿梭,如同风璇雪转,惊鸿流影,曼妙异常。   裴取一晃神,忽然觉得下巴一疼,已经被乔广澜脚尖踢中,仰面朝天飞了出去,砸在人群中,口鼻出血,挣扎了半天没能起来。   乔广澜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根本没有往他的方向看,踢飞裴取之后凌空翻身,潇洒坐在了他的马背上。   他随手一捏,手里的箭断成两截,被甩到了裴取身上,乔广澜的眼睛看着自己刚才骑的马,因为他挡的及时,马倒是没有被箭射中,但前蹄硌在了一块小石子上,有点瘸。   乔广澜道:“唉,马又做错了什么,你真是太粗暴了。”   裴取刚刚被人扶着,艰难地坐起身来,捂着胸口就吐了一口老血,怒道:“你、你——”   乔广澜低头,冲他粲然一笑:“气大伤身啊。”   君浵策马过来,什么都没说,当着众人的面伸手在乔广澜肩膀上一搂,又亲自为他拍去了身上灰尘,才含笑道:“要走吗?”   乔广澜笑吟吟地说:“好吧。”   君浵抬手,号角吹响,百官跪送,再也无人敢发出半点异议,眼睁睁的看着大军远去。   在此之前,乔广澜只在小说里看见过那些带有系统的主角怎么利用金手指收小弟开后宫的故事,但这一次才算是直观地感受到了裴峰的魔力。在他看来,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怂货,要不是跟任务扯上了关系,根本就不够他多说一句话的,结果大齐居然有这么多的将士对裴峰死心塌地,简直就像是入了邪教。   君浵先到大齐建在食人谷外面的营地里跟在那里驻守的将士们碰头,两人刚刚进去,乔广澜就感受到了很多不友好的目光,他凭着直觉扭头看过去,正好看见好几个列队迎接君浵的将领正在狠狠瞪着自己。   他们看见乔广澜望过来,非但不移开目光,表情反而更加凶恶,企图恐吓一下这个小白脸。   乔广澜回头就跟君浵说:“平时我说你招人膈应你还不信,看见了没,人家都瞪你呢。”   君浵下意识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迎上了那些凶神恶煞的目光。   君浵:“……”   将士:“……”   Mmp,告黑状告的这么理直气壮,还要脸不要了!   这小子还真是浅薄无知,稍微得到一点宠爱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同陛下说话,就不怕陛下斩了他吗?!   但让他们震惊且失望的是,君浵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斩了乔广澜,反倒是看着他们的眼神……有点不善。   君浵:“嗯?”   几个人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臣不是故意的!”   “臣只是眼中进了沙子!”   “臣的娘亲没把臣生好,长得凶。”   “臣、臣、臣……臣见他们两个瞪眼睛,不解何意,故效仿之……”   不等君浵说话,乔广澜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   君浵看见他笑,也不由得笑了,他稍一轻咳,没有再提这件事:“好了,军情紧急,先进帐说说战况吧。” 第67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他特意向裴峰道:“裴爱卿虽然自请作为亲卫随军出征, 但你终归是父皇封的大将军,一起进帐商议吧。”   专门议事的大帐最中间摆的是一张椭圆型的长桌, 围绕着长桌最中间的椅子原本是给主将准备的, 君浵既然来了,这当然就成了他的座位,为了迎接圣驾, 勤务兵特意找人赶制了绣着龙纹的金丝坐垫,放在椅子上。   君浵落座的时候,直接把那垫子拿起来,自然而然地放到了旁边的座位上,乔广澜坦然坐了上去。   裴峰脚步一顿, 陪坐在末座,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几名将领心中十分为自己的将军委屈, 但这个职位还是裴峰自请的, 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暂时把火气憋回去,跟君浵汇报军情。   “目前大军驻守在食人谷外面,没有主将的率领, 不敢轻举妄动,但赫赫却趁我军夜晚休息之时,屡屡派出小股军队进行骚扰,耗费我军战力。”   君浵沉吟道:“他们果真不会为食人谷的迷雾困扰吗?”   “回陛下, 我军探子在前方得到的消息极为可靠,当赫赫军队经过时, 周围并无白雾出现。”   乔广澜道:“我的台子搭好了吗?”   自己在跟陛下说话,他插什么嘴!那个将领非常不满,气鼓鼓的没有说话。   君浵淡淡道:“看来爱卿的耳朵聋了,既然如此,何必勉强,你且卸甲回家去吧。”   那名将领一惊,连忙单膝跪地,低头道:“臣知罪,臣知罪,是臣刚才一时失神了!乔……乔将军要的高台已经搭建好了。”   君浵淡淡不语,将领的额角逐渐渗出了一些汗水。   乔广澜向君浵道:“我觉得今晚可以派一小队大齐士兵阻截赫赫军队,白雾也未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忍无可忍的裴取截口打断:“一派胡言,将士们的性命在你的眼中就如同儿戏吗?”   裴氏一向风光,到了什么地方都被人高高在上捧着,裴取更是个极端自负和心高气傲的人,他在三军之前遭到了莫大的羞辱之后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谁都在嘲笑自己,虽然君浵没有惩处他,他整个人却接连好几天都处于狂躁的状态中,眼看着罪魁祸首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简直气炸了肺。   乔广澜倒没生气,笑了笑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裴副将就此结论未免也太过武断了。”   裴取冷笑,一直低着头的裴峰却在这个时候飞快地抬起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裴峰现在也有点后悔了,他需要的只是积分而已,身外之物根本不能被他带离任何一个世界,所以平时为了笼络人心,无论得到什么赏赐,他都会很慷慨地赠送给别人,同时也任由裴家和部下打着他的名号作威作福。   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属下纵容太过,变数太多,早知道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应该留条后路的。   还是穿越了太多世界,习惯了那种无往而不利的感觉,就疏忽大意了啊!   好在也没有枉费这番笼络人心,这些人无论其他的行为多么嚣张,起码对他的态度都是十分尊敬的,裴取接收到了裴峰的眼神,狠狠一咬牙,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忍气跟乔广澜道:“你说吧。”   乔广澜:“不说了。”   裴取:“……”   乔广澜道:“想想也是,反正这么深奥的事,以你的智商也理解不了,我还废话什么?”   裴取气急败坏道:“你竟敢骂我驽钝?我征战沙场多年,哪里是你一个兔儿爷比得了的!食人谷那地方的形势我要比你清楚的多,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以为别人的脑子都是白长的吗?”   乔广澜道:“脑子,在哪?不是在脖子上顶个倭瓜就能叫有脑子了。”   裴取:“……”   妈的,老子就是豁了命也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他额角青筋直跳,忽然抽出腰刀向乔广澜一掷,怒喝道:“我要清君侧!给我杀了他!”   这话一出口,大帐上突然破开了好几个口子,四名护卫飞扑而入,向着乔广澜冲过去。   让他们意外的是,刚才似乎一直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的皇上突然轻描淡写地一抬手,那炳刀就被他直接抄在了手里,反手向着裴取扔了出去。   乔广澜及时抬手,推了下君浵的胳膊,他的力道恰到好处,君浵那把原本打算直接割喉而过的刀歪了一点,在裴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钉在地上。   裴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刀锋在眼前一闪而过,脸上一凉,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鲜血已经流了下来。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帝王的杀意,全身瘫软,顺着座椅滑到了地上。   同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多出来两个影子一样的人,他们的身法既快,又缥缈,众人只能听见两声抽刀的响动,眼睛一眨的功夫,扑向乔广澜的四个人已经身首异处,而君浵那两个暗卫转眼间又消失了。   这种功夫……简直骇人听闻!   在场一些上了年纪的将领纷纷想到,这恐怕就是大齐开国太祖所设的泽安卫,从小培养,专门效忠于帝王。但历经几代之后,他们本以为泽安卫这一设置已经形同鸡肋,却没想到竟然在君浵的手里被培养的这样可怕!   裴家太过嚣张,一言不合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动手,可是这位年轻的帝王更加杀伐果断,眨眼之间,也已经有四个人横尸当场,简直是双方都疯了!   这也明明白白地代表了乔广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乔广澜一向只收妖,不杀人,反正普通人也根本就无法伤害他。刚才挡了君浵一下,把裴取的命留下来了,但那四个人就没救下。   他微微一顿,也就没说什么,古人的思维和他肯定不一样,在君浵的立场来说,这是他的天下,这些人居然当着皇上的面无条件服从裴取的命令,那么多存在一天,对于君浵来说,就是多一分威胁,君浵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仁慈了,这样做无可厚非。   于是乔广澜面对着因自己而起的满地鲜血,也只是若无其事地轻轻一笑,道:“好了,现在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食人谷看一看呢?”   众人都在惊骇中没有回过神来,沉默之中,最先说话的竟然是裴峰:“乔将军,末将愿意跟你一同前往。”   乔广澜挑眉:“好啊。”   上次般若被乔广澜灭了,裴峰在宫里面就没办法明目张胆地炼制灯油,乔广澜心知肚明,他的身体状况肯定是一天不如一天,这次如果再不抓紧机会去食人谷干一票,估计就要挂了。所以裴峰的开口在他预料之内。   但其他人就不会这样想了,几员大将都觉得将军委曲求全,肯定是为了保住裴取一命想要将功折罪,竟然肯屈尊于一个新人手下,顿时感动的眼睛通红,纷纷要求前往。   乔广澜:“……”   这是被下降头了吧。   他摸了摸下巴,故作为难地说:“啊,大家这么英勇都想去的吗?那我挑谁好呢……”   乔广澜这句话本来是跟君浵说的,却没有得到回应,他一回头,发现君浵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微微一怔。   君浵忽然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朕看就不如一起去吧。明日一早大军出发,赫赫明知道大齐军队不敢轻易通过食人谷,夜晚偷袭,白日的防备定然松懈,明日丑时三刻出发,正可以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乔广澜道:“你亲自去?”   君浵当着众人的面,面不改色道:“我陪你。”   四具血淋淋的尸体还在那里摆着,现在他说什么别人都不敢有意见了,君浵又看了看被人押住的裴取,对乔广澜刚才推了自己一下的事只字不提,只道:“天意留他一命,就先让他待在军中,为大齐出一份力吧。”   所谓君无戏言,帝王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讲究,他只说为大齐出力,却没有说“将功折罪”,其实这个意思就是无论裴取立了多大的功,他企图杀乔广澜这件事都抹不过去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一位老将还是忍不住了,他姓霍名渭,并不是裴氏派系的人,反倒是过去乔栋奇的旧部,乔栋奇获罪的时候,他因为上谏力保,而被放逐一辈子镇守边地,对于乔广澜也有一些感情,现在看他办事实在荒唐,不由提醒道:“乔将军,那么多将士的性命,事关重大,你如果不能像承诺的那样安全将他们带出食人谷,一定会……”   他本来想说一定会获罪,结果看了君浵一眼,觉得在皇上面前说这样的话很可笑,于是转而道:“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霍渭知道这小子的性格桀骜不驯,又独得盛宠,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怼回来的准备,但不管受到怎么样的对待,也算是他替乔栋奇的后人进了一份心。没想到乔广澜听完之后站起身来,冲着他长揖到地,郑重道:“多谢霍叔叔提醒,但广澜敢说这次一定万无一失。”   他直起身来,头一次正视面前的几个人:“乔家人做出的承诺,从来没有虚言。”   好几个人听到“乔家人”三个字的时候,都是心里一动,觉得乔广澜这时话里有话,却又不敢询问。君浵走上来,握住乔广澜的手,柔声道:“好了,走吧。”   乔广澜对他点了点头,两个人肩并肩地离开了。   两人走到马前,君浵要扶乔广澜上马,被顺手拍开了。   乔广澜自己一按马鞍,翻身而上,一边向君浵道:“你一口气把那么多大军都派给我,就不怕我让你全军覆没吗?”   “你们乔家人不是说到的事情都能做到吗?我怎会害怕。”   君浵站在旁边看着他,等到乔广澜上马上到一半的时候,才又慢悠悠补充道:“更何况要拆穿裴峰就是吃人狂魔的真相,总得人多一点才足够热闹。”   乔广澜正好飞身而起,没想到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话,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去看君浵,手就没扶住马鞍,向后一仰,从马上栽了下来。   君浵连忙闪身上前,恰到好处地一接,将乔广澜接到怀里,搂住他的腰笑着说:“你看,不让我扶,自己摔着了不是?”   乔广澜:“……”   王八蛋!   他顾不上骂君浵,在他怀里转过身来:“谁告诉你裴峰就是吃人妖怪的?”   君浵微微笑了,用手指戳了一下乔广澜的鼻尖。   乔广澜自己也反应极快,自己说完那句话,立刻反应过来被君浵套路了,见他笑,直接一拳砸向他的脸。   君浵没躲,笑吟吟任他打,乔广澜的拳头半路上稍稍一低,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砰”地一声。   君浵笑道:“你要是不解气,再来几拳也行。不过我怕你打完了之后自己更心疼。”   本来想对他好点,可惜这货太气人,乔广澜毫不留情地重重又给了他一下,拍开君浵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没好气道:“说吧,你拿裴峰这事套我话,总得自己先有个猜测吧?你怎么猜出来裴峰就是食人谷的始作俑者的?”   君浵敲了敲掌心,沉吟道:“最早刚刚入宫的时候,你说无聊想去御书房看书,我让你随便看。你走之后,我就让管事太监整理一下,看看你喜欢什么书,多拿来一些,结果发现你看的都是历年来朝廷跟赫赫的作战记录。我一时好奇,就拿来看看里面都记了什么。”   乔广澜撇了撇嘴,君浵看见了,唇边浮起一抹笑意,继续道:“结果我无意中发现,自从食人谷这个名称出现以来,每一次作战时,都有裴峰的名字,他一直从小队长升迁到了大将军,可以说是神速了。先帝对他非常信任钟爱。”   乔广澜发现的也是这个,他哼笑一声,道:“所以你后来在看见裴峰身上竟然有那么多和常人不同的特质,就开始怀疑他其实早就成了一个吃人的妖怪了?”   君浵微笑道摇了摇头:“不全对,我一直隐约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找不到那个联系的点在哪里。是刚才你在营帐里说话的时候,裴峰自请出战,你轻轻地扬了一下唇角,然后我突然就想通了——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裴峰所为,那就说得通了。”   乔广澜惊讶道:“我笑了?完了,我笑很明显吗?”   君浵凝视着他:“不,不明显。只是因为我一直盯着你看。”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同时笑了出来。   乔广澜一边笑一边掐了一下君浵的脸颊:“少来这套,这招对我没用!你倒是挺会甜言蜜语!”   他这一次利索地翻上了马就走,君浵也上马跟在他的后面追上,乔广澜感慨道:“兄弟,不是我说,你真是被那个毒耽误了,如果不是你有这么一丢丢的缺陷,肯定妻妾大把,后宫成群。你放心,我这回一定要给你报仇!”   君浵:“……呵,谢谢。”   乔广澜安慰道:“放心,这些都是假设。你既然已经跟了我,我不会嫌弃你的。”   君浵意味深长地说:“有你这句话就好。”   君浵相信乔广澜,是因为他已经足够了解乔广澜的为人,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这样有信心的,大多数的将士很担心第二天跟着乔广澜经过食人谷的时候会连具尸骨都找不回来,当晚,裴峰的营帐里就挤满了担忧又愤慨的人们。   众人这个态度早就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裴峰隐去脸上的笑意,郑重道:“各位,咱们既然是大齐的臣子,那么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明天不去走一趟是不行了,但你们放心,我会跟着你们一同前往,手里提灯,众位看着灯光跟在我后面就好,只要裴峰还有一口气在,肯定不会让你们迷失。”   裴取感动的几乎流下眼泪,跪在地上道:“大哥!你的脸色非常苍白,身体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再勉强自己为我们指路呢?请你好好休息吧,不如把那盏灯笼交给我来提。”   裴峰最近也能感觉到,自从受到了被扣积分的处罚,再加上般若的灭亡,他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能抓紧这次机会,他就真的活不到任务完成的时候了!   明天的机会必须抓住,杀了乔广澜,得到灯油,这两件事都要成功,不能失败!   裴取无意中的话触动了他的痛处,裴峰的脸色稍稍一沉,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把他扶起来:“咱们这些人里面我对食人谷最熟,当然应该由我带路,你要把大家都带到沟里去吗?”   裴取道:“可是……”   裴峰温和地说:“不要可是了,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众将士被他的大公无私感动,心悦诚服,一起向着裴峰行礼,更有人激动道:“将军,我们永远不后悔跟着您!我们对待帝王的忠心是碍于礼法,对待您的忠心才是出于本意。”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裴峰却已经习以为常,微笑颔首。   裴取又说:“至于姓乔那小子的高台……不如让我找人去弄松几根木头,明天干脆摔死他算了!也给大哥出气。”   旁边一个人苦笑:“根本就不可能。那木台子是我督功搭建的,从一开始身边就有陛下的人监事,建好之后,陛下刚刚又亲自登台检查了是否坚固,今夜亦派人看守……咱们这位皇上一向多疑,又聪明善谋,他一向把姓乔的捧在心尖里,你的方法就算侥幸成功,他也不可能放过咱们……你想想,如果他真的震怒……”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里的人一下子噤若寒蝉,没人再敢说话了。   过了半晌,裴峰摇了摇头,凛然道:“他如何卑鄙无耻是他的事情,我们不能跟他一样做那种奸佞小人,这事我自有计较,你们莫要管了。”   他已经事先看过了乔广澜让人搭起的那座高台,知道他是想祭天,反而放下心来。现在国师泰大丰已经死了,知道他依靠灯油维持战神之名的只有裴峰自己,乔广澜就算会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也绝对找不到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吃人妖怪”,所以这一次,他终于要翻身了!   第二天丑时三刻,大军在食人谷之外集结,谷口处就是那座乔广澜事先让人搭好的高台,巍巍高耸,似乎已入云霄。   乔广澜没穿盔甲,换了一身白色的广袖长袍,外以银色丝线滚边,看上去飘逸华美,把他偏于精致艳丽的容貌衬的比平时多了几分出尘之态。   他跳下马来,站在高台之前,仰头看去,只见台子的最上方摆着一个供桌,供桌上除了一把线香和一个香炉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看上去稍微有些简陋。   没有人知道乔广澜浪费人力物力搭建这个台子能起到什么用处,也几乎没有人觉得他会成功,大多数的裴家军甚至希望他败的越惨越好,或者干脆从上面摔下来,也算出了心头这一口恶气。   他们对于裴峰的崇拜已经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了。   在这一刻,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乔广澜,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带着嘲讽和冷漠,就像在看一个小丑表演那样,等待着他的行动。 第68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乔广澜不紧不慢地踏上了木阶, 他的脸色肃穆,没有了平时那种懒洋洋的、不以为意的笑容, 天地间的第一抹晨曦抚上面颊, 山风淡荡,白衣轻扬,两侧落叶缤纷。   他走到了台子的最高处, 眼神向下方掠过诸人神色各异的脸庞,目光过处,天地间忽然静了一静。   乔广澜向着东方一拜,朗声道:“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衍我先祖。”   随着他的话语, 桌上的香自动立了起来,插入到香炉之中。   台下有的人没有注意, 可也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了, 一时间目瞪口呆,连忙拉扯同伴的衣袖,示意一起看。   乔广澜踏上坎位,再一侧身跨到离位, 转身再拜,周围的风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大了一些,他白色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第二次祝筹:“天宫绥我, 眉寿且平。受饷有苾,邦家之光。”   这一次, 一道炫目的火花划过天际,只听见嘶啦一声,明光暴起,这一次每个人都看的真切,天降神火,把香给点燃了!   简直匪夷所思,这、难道是天神显灵了?   忽然有人小声道:“听,什么声音?”   随着乔广澜的两次祝筹,云层之后似乎隐隐有鼓点和乐曲之声传来,乔广澜俯身三拜,合着乐曲的节奏,足踏九宫八卦。他的动作逐渐加快,举手投足之间却不见忙乱,反倒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就如同翩然起舞一样。   他本来就长得秀致俊美,穿上白衣之后更显潇洒,长袖蹁跹,和乐而舞,庄严中带着一种美到极致的清艳,明明身后霞彩万丈,却不及他半分容光。   好像所有的人都被带入了一个华丽的梦境当中,好似误入华胥之国,流连忘返。   他的语音晴朗,回荡在山谷之中稍显单薄,但逐渐的,吟诵歌谣的声音仿佛渐渐浑厚了起来,仿佛山川日月都心有所感,跟着他一同唱和,声音响彻天地,直入云霄!   依稀间,身影似乎由一个变成了多个,在乔广澜的身后涌出两队手持玄色幡旗舞者,正在纷纷回袖转身,持杆而舞。   “俾尔炽而昌,俾尔寿而臧,万舞洋洋,天锡大荒……”   台子下方的将士一个个为这歌声所感,畏于鬼神无穷之力,纷纷不由自主地跪地俯首,唯有君浵一个人还站在众军的最前方,负手看着台子上的乔广澜,眼睛一眨不眨,心中慢慢涌上一种很微妙的感受。   有点骄傲,又有点无奈,骄傲的是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他那么好。无奈的也是,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他那么好。   乔广澜敬东南西北四方,敬天地人鬼神五才,九拜之后,香已将尽,舞者和乐声都消失了,台子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身穿白衣的背影,仿佛刚才的热闹都是虚幻。   裴峰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把头仰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乔广澜看。   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看不到这个人了。   乔广澜将香灰拨开,直起身体,刚要转身,突然听见底下一阵惊呼。   那么多人的呼喊声夹在一起,他只听见了君浵的一句“阿澜”!   乔广澜转向食人谷的方向,发现半空的云层上面竟然冒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龙头,龙角发黑,眼中滴血,正在向他扑来。   祭天居然祭出了一条腐烂的巨龙,这岂非代表着祭祀的人肯定做过什么坏事,触怒上苍?   乔广澜倒是不慌不忙,好奇地看着那条半空中的龙,冲它勾了勾手指。   正在咆哮的巨龙:“……”   正在打算向上冲的君浵:“……”   巨龙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威风八面的出场,就得到了一个狗的待遇,心里的愤怒无以言表,又张大嘴咆哮了一声,龙吟之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震的人几乎站不住脚。   乔广澜把手点在它的鼻尖上,轻轻说:“嘘!”   他站在庞大的龙身的旁边,整个人显得即为单薄,好像根本不够那条龙塞牙缝的,君浵吓得出了一后背冷汗,死死盯着乔广澜,但巨龙竟似乎真的被他那一根手指头给抵住了,乖乖地定住了。   乔广澜道:“它应该是这座山的山脉所化,刚才被人给故意激怒引了出来,这里枉死的人太多,阴煞之气重,看看都给人家腐蚀成什么样了。啧啧,真可怜。有药吗?”   和人们心中猜想的不一样,他刚才在这里拜祭的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妖怪——那种东西还不值得乔广澜折腰,他拜祭的是这么多年来,被裴峰炼成灯油的冤魂厉鬼。这些东西死的太惨太冤,戾气深重,不能先平复好他们的怨怒,奉献给他们足够的香火,等到打坏了裴峰的灯笼之后,那些没有压制的戾气只能酿成更大的灾祸。   乔广澜刚说完,手里已经凭空多出来一个小瓷瓶,璆鸣淡淡的声音从胸口的玉简中传出:“枫叶露,除邪煞气,明目清心,内含天地正气,枫叶精华……”   乔广澜顺口道:“只要998,一瓶带回家?”   璆鸣:“……”   他没再说话了。   乔广澜头疼道:“噢,又生气了。感觉像在玩一个养成游戏……你什么时候长大啊璆鸣鸣?”   玉简微微抬起,然后落下来,“pia”地砸在他胸口。   乔广澜:“……”这是小拳拳捶我?   毕竟万众瞩目之下,他没有再和璆鸣瞎扯,把那瓶枫叶露倒进了龙嘴里。   老中医璆鸣虽然傲娇了一点,但给的倒真是好东西,枫叶露刚刚灌下去,那条废龙就如获新生一般,鳞片长出,血泪褪去,全身重新变成金灿灿的颜色,在刚刚跃升的朝阳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乔广澜喃喃道:“你看上去……好像真的很有钱,我如果把你的龙鳞都给扒下来,是不是就要发财了。”   幸好巨龙听不懂他说什么,欣喜地长鸣一声,把头低下来,蹭了蹭乔广澜的胳膊。   乔广澜拍拍它的头:“乖,不搞事就快走吧,你在这挺挡光的。”   裴峰:“……”   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   之前为了那么大的功夫,千算万算,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   不行啊,这一次他真的输不起了!   裴峰低沉而严厉地说:“系统,快给我想办法!”   机械声依然冰冷:“没有办法,这主要看的是宿主的应变能力。”   裴峰道:“你要见死不救吗?我如果在这里失败,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培养一个新手替你们卖命赚积分比救我要简单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你的积分已经不够兑换任何援助了,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边话音刚落,天边立刻出现了一头一模一样的腐烂巨龙,重新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乔广澜没想到还有打脸的,悄声对璆鸣说:“怎么回事?”   璆鸣道:“假的。”   泰大丰死后,裴峰在在法术这方面没有了技术顾问,乔广澜原本也奇怪他怎么能整出来这么一个东西,现在看来,这是他利用系统金手指造出来的虚影了。   乔广澜“切”了一声,忽然听见君浵喊:“阿澜,剑!”   他心说这个傻子,这么高的台子,不会要活生生把剑给我扔上来吧?结果听见风声劲急,一转头,果然有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向自己飞过来——是用弓箭射上来的。   台子下面的君浵坐在马背上,手里还拿着长弓,正看着乔广澜,大概是怕伤着他,这剑故意射的偏了一点,从乔广澜右侧飞过来。   乔广澜一笑:“聪明!”   他抄起剑,反手挽了个剑花,喝出了最后两句颂词:“天时怼,威灵怒,严杀尽兮埋荒谷!身即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或出明!”   长剑向天,紧接着对准食人谷和巨龙的方向一劈而下,气势如虹,剑锋耀眼,仿佛天雷下降,转瞬间暴涨了数十丈,竟然将那条巨龙一剑劈成了两半,余势未歇,继续斩下,整个食人谷终年弥漫的大雾瞬间散尽,露出本来秀丽的山水。   乔广澜甩掉剑锋上沾染的戾气,一剑插入地下,发出一声清响,他拄着剑喝道:“全军出发,入谷!”   将士们好像已经被这种超越认知与自然的神奇画面蛊惑了,人类血液里对于力量的崇拜之情占了上风,内心充满了对于乔广澜的敬畏,并为了之前对他的冒犯而感到惶恐,没有丝毫反对的想法,一言不发,全都在几位将领的带领下,按照之前列好的队形进谷了。   裴峰一言不发,提着手里的灯笼,走在队伍中,日光明丽,将他的灯笼映衬的黯淡无光,这个时候看起来几乎有点可怜巴巴的了。   走在裴峰身边的一个人有点奇怪,善意提醒道:“裴将军,现在雾气已经被小乔将军驱散了,大家能看清楚路,你可以不用提灯笼。”   裴峰杀乔广澜的计划再一次失败,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再听到这句话,简直心肝都气炸了,冷冷地看了那个人一眼:“果然有奶就是娘,因为现在我没他有用了,你们就都想改变阵营了吗?见风使舵未免也太快了!等一会遇到什么三灾六难可千万别过来求我!”   那人被他说得目瞪口呆,觉得裴峰这幅样子和平时反差太大,只是还没来得及解释,裴峰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微弱的烛火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   “三灾六难?”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雾都散了,难道那个妖怪还会出现吗?难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杀不了它?裴将军这话,就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乔广澜刚刚下了台子,就被一个人抱住了,他不由微笑,反手在君浵后背上拍了一下,推开他一点:“是不是被我帅晕了?”   君浵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差点被你吓死了。”   大概是残毒未愈,最近又太操劳,他从早上起来开始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刚才被乔广澜吓个半死之后再倾力一箭,只觉得一阵阵血气往喉咙里面涌,不过当着乔广澜的面,他没有表现出来分毫。   乔广澜被君浵捶的一愣,觉得他这个小动作有点熟悉,不过他倒也没多想,上了自己的马:“怕什么,我这叫傩舞,俗称跳大神,神婆入门基本功,你们宫里的人真没见识。”   君浵眨了眨眼睛:“阿澜,你怎么这么凶啊?”   乔广澜:“……啊?”凶吗?   君浵道:“你不是要宠着我吗?怎么,宠了几天就不耐烦了?之前说话那股柔声细气的劲哪去了?”   乔广澜:“……”还真忘了,现在是他男朋友,要温柔。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诚恳地对君浵说:“不是不耐烦,就是对着你,实在装不下去了。”   君浵一剔眉尖:“嗯?”   乔广澜:“一开始知道你的……缺陷吧,觉得你吃了那么多苦,挺、挺挺……”   他想说“挺心疼”,硬是没说出来,话到嘴边改成了:“挺遗憾的,想着对你好点,后来看你自己也不大在乎这件事嘛,那你让我还怎么着。”   乔广澜脑补的太多,一开始看君浵的态度还以为他是强颜欢笑,所以起初的时候小心翼翼,甚至连当面跟他提起这件事都几乎不会,他的性格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天生对于弱者比较同情,想象中的君浵本来是个小可怜,结果没想到在一起之后,发现他从内而外皮糙肉厚,脸皮堪比城墙,腹黑好似墨水。   那他为什么还要一个人恶心着自己,在这里冲着这么个货温柔体贴啊!之前简直就像个大傻子。   君浵:“……”这个关于自己行不行梗还要被惦记多久,啊?!   两个人想着想着都很气愤,互相瞪了一眼,共同跟在大军后面,向食人谷的方向冲过去。   早在出发之前,君浵就已经安排好了前后的阵型,带队的将领,在这里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没有他和乔广澜在,大军也依然井然有序地前进着。   裴峰固执地拎着他那盏火光黯淡的灯笼,走在队伍中间,显得又可怜又可笑,颇有些虎落平阳的落魄感,周围的人看了,就也没再劝说他什么。   但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一名士兵忽然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雾又开始起来了……这一次雾气的颜色,为什么这么……”   他前面的小队长回头就冲着他的脑袋扇了一巴掌,把说话人的头盔都打歪了,冷声呵斥道:“你眼睛瞎了吗?胡说八道什么!”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就觉得脑子里一晕,面前人的脸上也似乎多了一层黑纱一样,变得有些模糊。   不,不光是脸变得模糊了!   他豁然把头扭过去,猛地发现周围真的重新升起了浓雾,所有同伴的身影都开始逐渐在雾气中隐没,而且跟每一次的白雾不同,这一回的雾气,是黑色的!   有人惊恐地喊道:“吃人的妖怪又要来了!救命啊!”   前面传来不知道是哪位将军的命令,正在声嘶力竭地喊道:“所有的人互相拉住身边的同伴,不要惊慌,不要四处乱走……”   紧接着,他的话,周围的人,就都已经被雾气吞噬了,黑暗铺天盖地。   在这黑暗中,却隐隐有一道橘黄色的光温柔亮起,正在不屈不挠地前行,仿佛是绝望中唯一的一点希望。   所有的人都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即使是以前没有跟随过裴峰的战士们,在这一刻也已经明白了其他那些同伴为什么会对这个人如此衷心和崇敬。   他们纷纷朝着光源涌去,只觉得到了那里,一切就都安全了!   乔广澜和君浵到了食人谷的谷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纵马上了一处最近的山坡,居高临下地俯视眼前的一切。   乔广澜瞥了一眼地上的影子:“他下手可真是够快的,时间还差一点。”   裴峰这盏灯笼多年来吸收了不少阴气,可以说已经是一件很厉害的法器了,必须等到寅时中猛虎最盛的时候才能打破,现在时间不到,即使是乔广澜这样的急性子也不能贸然出手。   君浵眺望着脚下的黑暗,心里倒并不如何着急,他从登基以来就开始筹划铲除裴峰,即使乔广澜一样,也早已设计好了一举围剿裴氏亲信的圈套。虽然难免血腥,但到了现在,根本不可能心慈手软。   但现在乔广澜既然想自己报仇,君彤也就暂时不做插手,反正一切有他这个后盾,裴峰说什么也在劫难逃。   此刻见乔广澜皱眉思索,君彤什么也没说,只是搂了下他的肩膀。   乔广澜的注意力没在君浵身上,眼睛直直盯着那处光亮,简短道:“弓箭给我。”   君浵把自己背上的弓和箭筒都递给了他,乔广澜根本就没看他,伸手去接,君浵却没撒手,而是温和道:“小心点。”   乔广澜这才看向他,眼睫微抬:“放手。”   君浵一笑,放开了手,乔广澜就只觉得手臂猛然一坠,弓箭向下一沉,差点掉到地上,君浵连忙又帮着他托了一下。   乔广澜拿稳了之后十分惊讶地看了君浵一眼:“没想到你用这么重的弓箭,真是看不出来,这得有……”   他掂了掂:“几百斤?”   君浵咽下一口忽然翻上来的血,笑着说:“五百斤。你如果硬是开弓很容易把手臂拉伤,不如我来吧。”   乔广澜“切”了一声,躲开他的手,抚上弓弦,他的手指修长洁白,宛如白玉,按在这黑色的厚重大弓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乔广澜道:“这种小弓,你都拉得动,我怎么会拉不动。”   他说完之后,猛地一拉弓弦,那把重弓被拉成了满月一般的形状,乔广澜一松手,弓弦发出了“嗡”地一声长鸣。   君浵笑着鼓掌。   乔广澜虽然嘴硬,实际上放下弓之后,两边的臂膀都有些微微发酸,他知道这个弓果然很沉,倒没想到君浵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原来还真是个弓马娴熟的人。怪不得之前那么高的台子,他都能把长剑射上去,臂力过人啊。   乔广澜再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对君浵道:“你走吧,时间快到了。”   君浵惊讶道:“我不在这里陪着你,还去哪?”   乔广澜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上,一边瞄准,一边慢慢地说:“少装糊涂!咱们在这里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赫赫难道都是死人吗?一会雾散了,你带着人先走,裴峰这里有我。”   君浵厉声道:“胡说,我不走!”   他对乔广澜说话一向都是柔声细气,哪怕是之前没有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半句重话,这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有点惊讶。   君浵不由按上了自己的胸口,觉得左胸处隐隐作痛,好像之前有过类似的情景,发生了什么让他追悔莫及的事情一样。   他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但依旧坚决:“我陪着你,等这边的事解决了再过去,没关系的。”   乔广澜瞥他一眼,足尖轻点马肋,马儿转了个身,他弯弓搭箭,箭锋直接对准了君浵:“嗯?”   一滴冷汗顺着君浵的额角流下来:“……”   他勇敢地坚持道:“不走,射死也不走。”   乔广澜忽然垂下手臂,在马背上向前倾身,飞快地亲了下君浵的脸,然后趁他受宠若惊的时候,一巴掌拍在他的马身上:“不走也得走!这么一点小事都不听我的,要你何用?”   君浵被乔广澜那一下亲愣了,让马带着跑出去好一段才反应过来,知道拗不过他,于是急匆匆回头,扬声道:“我的心肝脾肺肾可全揣在你身上了,你要是出一点事我都活不了,可千万要小心啊!”   乔广澜拂袖转身:“滚吧!” 第69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脸上还带着笑意,重新转向食人谷, 神情已经冷了下来, 翻身而起,直接站到了马背上面,站稳的时候, 手中弓箭已经挽开,箭锋在阳光的反射下透出幽幽银芒。   银芒映在乔广澜的脸上,映衬出一种锐利的俊美,如同霜刀雪剑,刺人眼目。   时间到!   璆鸣道:“你要不要多搭几支箭?万一射偏了……”   乔广澜眯眼, 松弦,长箭如同流星坠地, 远远向着那橘黄色的灯光射出:“一支足够!”   正在向着裴峰移动的将士们猛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 这响声竟然可以穿透屏蔽听觉的浓雾,清晰地传进耳中,还没等他们惊讶,却见到眼前那唯一的光亮, 灭了。   怎、怎么会灭了?!   那岂不是连最后一点的生机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声呵斥:“邪闇退避,普照流光,请明惠金光大帝降世!”   这声呵斥随着刚才长箭的破空之声穿透层层黑雾, 仿佛一瞬间打碎了某种屏障,洪钟大吕般的巨响响彻天际, 日光大炽,黑雾散尽,整个山谷重归清明,还没等人们欢呼雀跃,一声惨叫却也跟着响了起来:“不,不要!”   裴取惊呼道:“大哥!”   刚才惨叫的正是裴峰,他的身边倒着一个打碎的灯笼,无数重重叠叠的黑色人影从灯笼中飞出来,带着无比的阴寒之气,裴峰正蹲在灯笼旁边,发疯一样地惨叫。   乔广澜顾不上管他,扬声道:“将士们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往前冲,陛下正在前方!”   经过这两件事,大齐将士们简直把乔广澜奉为神明,很多人答应一声立刻就走,但还是有一些对裴峰极为忠心的旧部留了下来,对乔广澜的话充耳不闻,围着裴峰问东问西,裴峰只是一动不动,抱着膝盖蹲着,从他怀里,不断有鲜血滴落,不论别人怎么扒拉都不肯抬头。   乔广澜提高了声音:“先去攻打赫赫,这里有我!”   裴取怒道:“你能顶什么用,你天天只想着怎么害我们家将军!你把他怎么了?我跟你拼了!”   话音还没落,他就被提着领子向后一甩,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裴取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大骂,却一下子惊呆了。   裴峰从地上慢慢站立起来,随着他站立起来的动作,怀里的人体残肢滚了一地。   在场的人除了乔广澜以外,全都是裴取的忠心部下,见到这个场面一下子都惊呆了,看着底下的残骸,勉强能辨别出应该是大齐的将士,心中有了猜测,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刚才在那片人人都不能视物的黑暗中,裴峰竟然在……吃人?!   裴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你这是……”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裴峰就是那吃人的妖魔,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反倒是裴峰抬起头来看着他,冷冷道:“你以为什么?”   他的嘴边没有鲜血,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隗信道:“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峰坦然道:“先别管这是怎么回事。奸人害我,还不快杀了他!你难道还以为我是那吃人的妖怪不成?!”   随着他的话,在场的人都抽出了兵器,将乔广澜围到了中间。   乔广澜看着身边的刀锋,哈哈一笑,拍了拍巴掌:“真是演技帝啊,你厉害,我自愧不如。不过说的也对,你不是吃人的妖怪,你吃之前,得先榨汁。”   隗信道:“胡言乱语,杀了他!”   他率先一剑向着乔广澜刺去,乔广澜站在原地没动,正眼都没看他,手随便一抬,两指夹住了隗信的剑尖。   隗信本来以为乔广澜就是个只会装神弄鬼的小白脸,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大惊失色,用力把自己的刀向后拔。   乔广澜撇撇嘴,一松手道:“好吧,还你。”   隗信正在用力,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仰面朝天栽到地上。   乔广澜“哈”地笑了一声,抬脚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踢飞,石子顺着包围的缝隙穿出去,正好打在了刚才碎裂的灯笼上面,灯笼在底下滚了一圈,里面的灯油流出,渗到了泥土里。   裴峰又惊又怒,真正变了脸色,迎头冲着乔广澜砍下去:“混账!”   乔广澜的手依然负在背后,满地鲜血,唯有他白衣飘飘,他向后退了一步,闪开裴峰的刀,错手一格,将背后一个人挥过来的拳头打开,扬声道:“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算不算不要脸啊?”   裴峰一心治他于死地,冷冷地说:“没帮手说明你人缘差,被多打少理所当然,这有什么。”   乔广澜松了口气:“哦,这我就放心了。”   他纵身飞掠,向后退了几步,冲着地面轻斥:“近十年不见天日,身作土,骨化霜,如今我为你们打开方便之门,尔等此时还不现身,究竟在等什么?!”   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乔广澜前方泥土翻滚,地底下凭空冒出一具骷髅架子,用手臂替他挡住了裴峰的一击,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白骨骷髅从泥土中生长出来,像是忠心耿耿的护卫,守在乔广澜的身边,排成了长长的队列。   有的骷髅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烂干净,从服饰上可以看出来他们都是这些年来枉死的将士。   乔广澜拍拍手:“包围他们!”   形势瞬间逆转,裴取和隗信等人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就算是见过了太多的杀戮与死人,这样和骷髅面对面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   乔广澜笑着说:“裴将军说话真的是很有道理,以多欺少不算是不要脸,就是人缘好而已。嗯,这我就放心啦,各位感觉怎么样?”   裴取把刀架在胸前,颤巍巍地道:“你、你是什么东西……你才是妖怪!”   乔广澜没搭理他,双手交叠,紧跟着翻掌向上,一丝星芒从他的指尖迸发出来,喝道:“血纳。”   裴取吓得扔开剑扑到地上,匆忙躲避,却发现那点星芒不是冲着他过来的,而直接点上了裴峰的额头,裴峰顿时觉得身体一轻,头昏脑涨,好像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突然离他而去!   乔广澜收手,用脚尖挑起刚才裴取扔到地上的剑,长袖卷住剑柄挥出一道弧线。   “幽冥暗通,阴阳平衡。所欠必偿,予命必争!”   随着乔广澜吟出的这几句话,裴峰身体内从别人那里攫取的生命力被他用夺命术借走了一部分,而随着乔广澜的剑尖点中一架架骷髅,它们也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由白森森的骨架变成了常人的面貌!   隗信目瞪口呆,只朝着那些人看了一眼立刻就傻了,他冲上去,大声喊道:“父亲!”   挡在乔广澜最前方的,正是他的父亲明武侯隗纪。   乔广澜淡淡地说:“过来。”   隗纪言听计从,立刻走到了乔广澜的身边,隗信这一扑扑了个空,怒喝道:“你用了什么妖法把我父亲害成了这个样子。”   乔广澜手向旁边一伸,拍在隗纪的肩膀上,他的个子本来比对方矮上一些,为了让乔广澜拍的舒心顺手,隗纪特意弓腰低头,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隗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乔广澜道:“隗纪,告诉你儿子,你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   裴峰厉声道:“住口!”   他的声音跟刚才比,似乎有些粗哑,但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这里,因此暂时没有人发现,隗纪的目光机械地移到他的身上,喉咙里发出闷响:“裴峰杀我!夺我血肉!”   隗信道:“父、父亲!这是真的吗?”   他再次扑上前去,企图触碰隗纪,这一次乔广澜没有阻止,但隗信发现自己不能像乔广澜那样随心所欲地触碰对方,他的手直接穿透了隗信小臂上的皮肉,摸到了他的骨头上。   死人不能复生,面前的人虽然因为刚才恢复的那一点点生命力而显出了人形的幻影,但实际上站在他面前的仍旧是枯骨而已。   但隗信相信了,因为他已经摸到了隗纪的右臂小骨有两处稍微错位,这是父亲早年在军中受过的旧伤。   原来乔广澜一直说的没错,自己却对杀父仇人恭恭敬敬,一再维护,真是个最大的蠢货!   隗信愤怒之下一把抽出佩刀,照着裴峰就砍了过去:“混账!你真是卑鄙无耻!”   裴取不知道他的内心变化,见状连忙举刀护住裴峰,大声道:“隗大哥,你不要相信那小子的话。”   隗信气急败坏,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之前那个不开窍的自己,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瞎了眼的蠢货,还不给我滚开!”   裴取莫名其妙道:“你怎么逮谁咬谁,我看你是疯了吧?我大哥对你恩重如山……”   “去你妈的恩重如山……”   隗信骂道一半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张大嘴看向裴取的身后,裴取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对,莫名奇妙地一转头,骤然发现身后的裴峰竟然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他的面容像水波一样不断变化着,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全身的骨骼啪啪作响,双臂急速伸长,向着裴取抓了过去:“快把你的命给我!我要活—下—去—”   声音由细变粗,到后面的“活下去”三个字时,就仿佛很多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共同呼喊,而他的力气也大的出奇,裴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都没有躲开,被他一把抓住了领子,勒的直翻白眼。   他被裴峰拎到了面前,这个距离可以看见对方血红的眼珠和狰狞的神情,周围曾经一起作战的战友纷纷发出惊骇的叫声,争先恐后地向远处逃命。   现在他们终于意识到,什么拯救国家危难的战神,什么常胜将军,原来那么多的人真的是被他害死的!裴峰竟然伪装了这么多年,每年还假惺惺的给这些枉死之人拜祭!   裴取惊恐地看着裴峰,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死在他的手里,他拼命地挣扎,却根本就抵抗不过裴峰的力气。   灯油洒了之后,灯笼鬼的反噬之力越来越强,裴峰喝道:“别乱动,你不是很想我赢吗?把你的血肉借给我做灯油,我就赢了!我赢了之后,一定会把你跟二叔叔母葬在一起,让你们一家团圆!”   裴取恍然大悟:“我爹娘也是你、你、你……”   他极度的愤恨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看着马上就要含恨而死,屁股上突然一疼,整个人就被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他死里逃生,在地上摔得晕头涨脑,坐起来之后,就看见乔广澜正在跟裴峰动手。   ……或者说是暴打裴峰。   从刚才开始,虽然乔广澜一直在掌控着局面,但其实他几乎没有真正自己出手过,直到现在,让在场的人看清楚了裴峰的真面目之后,他才把裴取一脚踢开,跟着挥拳打在裴峰的脸上。   裴峰的面部被击中,踉踉跄跄后退两步,身后散出十几个黑色的人形。   乔广澜道:“这还不够啊!”   他拽住裴峰的衣领,直接把他扯过来,照着他又暴捶了好几拳,裴峰狂喷鲜血,身后不断冒出人形,他好不容易挣扎着撕裂自己的衣领,挣脱出乔广澜的手,大喊一声:“阿澜!”   乔广澜一愣,裴峰抱着他的小腿顺势就跪下了,大声道:“阿澜,我错了,我知道你恨我陷害乔伯父,可我也是不得已的!我心里其实还爱你啊!你放过我吧!”   乔广澜:“……”   裴峰道:“有一次我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眼看就要死了,想起在一本书上看见的方法,就让国师帮我找了一只灯笼鬼,用人命养着,喝了里面的灯油,我竟然真的很快就恢复了,从那以后,上战场的时候我再也不会觉得恐惧……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真的……我也很想回来见你啊。”   乔广澜抱着手,似笑非笑地说:“我看是回来弄死我吧?”   裴峰连忙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想你死的意思!只不过那只灯笼鬼被我养了五年之后,灯芯在一次意外中折断,如果还想要继续使用,只能去找替代品,我记得你有一次跟我提到过,说你家有一枚祖传的簪子,是用昆仑山顶峰上的白玉做的,正好可以……啊!”   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被乔广澜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乔广澜道:“很好,很有意思,你的道歉中连一句‘对不起’都没听见,果然是别出心裁,十分诚恳。还有,你的誓言太不值钱了,我可一个字都不信。”   裴峰道:“我可以改!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杀我,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胸口捅出了半截带血的刀锋。   裴峰不敢置信地低头,感觉全身的力量迅速流失,他顾不得去看那个凶手,手仍然死死扒着乔广澜的袍角,嘶声道:“救我……”   乔广澜诧异地挑起眉,手上却毫不留情地从裴峰那里把自己的衣服拽了回来。   裴峰的目光暗淡下去,巨大的失落和恐惧涌上心头,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怀着强烈的求生欲望死去了。   乔广澜移开目光,这才看向刚刚从身后捅了裴峰一刀的裴取,道:“呦,真是好善变的人啊。刚才口口声声我不许杀他的难道不是你吗?”   裴取硬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他再说下去,只会让我裴家蒙羞!”   乔广澜盯着他,似笑非笑,也不说话,裴取被他的目光看的脸上发臊,停顿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冲乔广澜行礼:“刚才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乔广澜“嗯”了一声,直接道:“不用谢,你记在心里,以后还上就行了。”   裴取:“……”   乔广澜没有再浪费时间跟他说话,而是转身拍了拍手。   随着他的击掌声,地下这么多年来埋葬着的白骨都聚成完整骨架爬了出来,整整齐齐排在地上,乔广澜向谷口努了努嘴:“外面已经准备好了大车,你们把尸骨拉出去安葬吧。”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刚才拜祭的效果逐渐显出来,山谷中清气浩荡,山风飒飒而过,多年来的阴郁戾气一扫而空,乔广澜随便走了几步,找了出宝穴,将怀里那支小草插了进去。   他说:“璆鸣,来点灵气。”   璆鸣没搭理他,乔广澜弹了一下玉简,玉简一抖,一阵清风扫过,好似在地面上展开了硕大的绿毯,以刚才乔广澜种下的那棵小草为中心,光裸的土地上萌生出一片毛茸茸的小草,轻轻摇晃。   乔广澜满意了,躺下来,把头枕在手臂上,叼着一片草叶看天。   璆鸣道:“你去把灯笼里面滚出来的簪子取来,任务就算完成了。”   乔广澜蓦地伸手一点,一个指环一样的光圈从他指间飞出,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变成碗口大小,将簪子套在了里面。   璆鸣:“你……”   乔广澜懒洋洋地拖着长音:“可是怎么办呢?我还不想就这么快完成任务啊。”   璆鸣冷冷地说:“你这样拖延任务时间,真的妥当吗?”   乔广澜忍不住微笑:“我觉得挺好的。”   他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我就等着他回来给我捡这簪子了。”   他的任务是将乔家的簪子拿回来,但如果乔广澜仅仅是找到而不拿到手,就算是任务没有完成。他的算盘正是让君浵替自己保管簪子,什么时候他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再把簪子要来。   赫赫不过蛮夷部落,连称一声“国”都配不上,大齐攻打赫赫最大的障碍就是吃人谷,这里解决了,对于君浵那边,乔广澜一点都不担心。他不擅长骑马打仗,也并不打算过去添乱。   他闭着眼睛,鼻端有草木的清芬,身上洒满阳光,有那么一会,乔广澜觉得自己是睡着了,但又好像没有,似乎总是有一个人在他的耳边不依不饶地叫着他的名字。   哦,听清楚了,说得好像是……   “乔广澜,癸卯年十月初九辰时生人,父母俱丧,少孤贫,有奇才,遇意形门第一百七十八代门主,拜之为师……”   乔广澜半梦半醒地嘟囔了一句:“吵死了,这是在搞什么,叫魂似的。”   然后他觉得自己眉心一凉,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君浵带着几道血痕的脸。   “君浵!”   乔广澜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刚才是半梦半醒之间的错觉,君浵不见了。   他心生不祥,用袖子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越想越不对,从怀里掏出几张卡片来。   这是他们门派内传的卜卦牌,自有灵性,用法向来是不外传之秘,但每次算出来的结果却从来没有不准的。卜卦牌的边缘非常锋利,乔广澜用力一攥,牌边已经沾上了他的鲜血。   他直接把一把牌扔了出去:“昨日事,今日演,史通缘,灵慧变!”   几张牌在半空中翻飞组合,过了片刻,拼出了一个正方形来,牌面对成了一幅画。   乔广澜看了那副画一眼,脸色微微一变,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们门派里的秘术,就是璆鸣也看不懂了,只是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见乔广澜谈笑风生,举重若轻,从来没有变脸的时候,这回的结果竟然能让他失态,可见十分严重。   璆鸣道:“怎么?”   乔广澜挥手收牌,飞身上马,简短道:“上面的卦象是马超追曹!”   他说完之后璆鸣没有再问,乔广澜策马疾奔,那一句句卦辞却不可抗拒地在他心间流过,这么多年来,解签算卦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即使想要暂不去想都做不到。   马超追曹——眼前欢喜未为欢,亦不危时亦不安。心不了然身难在,梦中得宝醒来无。 第70章 第三世界 百变小乔逆袭系统携带者   这个典故是讲三国时期曹操在西凉败于马超韩遂之手, 在乱军中逃窜,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 割须弃袍最终得以逃脱, 而马超却功败垂成。   这支签代表着一切如同百花凋落,无复荣华之望,万事成空, 欢喜只如同烟花一瞬。虽然其中尚且留有一线生机,但这生机却实在是太渺茫了。这是在劝人凡事不要强求。   可是乔广澜生性桀骜不驯,偏偏是个想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成的人。   他不像君浵那样从小弓马娴熟,相对于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说,他的马术并不好, 这也是乔广澜没有选择上沙场帮忙的原因。他才刚刚催马跑出一小段路,就看见前方迎着自己这面来了好几个大齐将士。   几个人见到他连忙下马, 刚想行礼, 乔广澜已经直接说:“君浵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他虽然直呼了皇上的名字,但只是问了这一句话,就足以证明神机妙算,谁也不敢计较这个, 打头的人连忙道:“乔将军,陛下昏迷不醒,仍是在呼唤将军的名字,请将军随我等来!这次的仗赢了……”   “走!”乔广澜没听完, 已经给了马一鞭子,简短道, “边走边说。”   这次一战虽然没有裴峰这个常胜将军坐镇指挥,但君王御驾亲征,食人谷重归清明,士气大振,如同破竹。君浵素来擅长计谋,已经早就安排了人绕到后方烧了赫赫的帐篷,同时亲自率兵长驱直入,左右两翼分别包抄,赫赫几乎全军被围,惊骇之下全无抵抗之力。   这一战打得痛快,将士原本欢呼雀跃,没想到皇上却在即将收兵的时候口吐鲜血,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把大家吓得不清。   他昏昏沉沉,只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乔广澜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应答。   君浵觉得自己不是没有意识的,他能感觉到有人慌慌张张地传御医,将他抬到床上,只是一点都动不了罢了。这些奴才没一个机灵的,也不知道给他汇报一下乔广澜那边究竟怎么样了,人回没回来,有没有伤到。   找不到心里常常记挂着的那个人,他有些着急,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自己好像从床上爬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走着走着,君浵就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上次那个路珩……不,不能说是变成,他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现在是谁,在他的脑海里,他就是长流派的大弟子,下一任的掌门人,路珩。   路珩正站在一处陌生的街头,天气似乎不太好,空气里湿气很重,头顶上的天空灰蒙蒙的,街上行人倒是不少,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路珩自然而然走上了一条自己很熟悉的街道,这条街通往乔广澜的家,跟他住的地方正好背道而驰,但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回,每一回都只敢远远地看看那扇窗户,再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很奇怪,在这个时候,路珩发现自己忘了他为什么要来,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之后又要去做什么,他只觉得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找乔广澜,最起码要亲眼看看他才行。   他心里沉甸甸的都是焦灼,脚步越来越快,没走两步,突然看见前方有个正在行走的人影,依稀就是乔广澜的样子,路珩连忙喊了一声:“乔少门主!”   乔广澜在前面走着,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想搭理,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两个人一向不合,凑到一块也没什么好话说,他对待路珩一向是这个态度,路珩平时已经习惯了,这一回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又是生气又是着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乔广澜……阿澜!你等我一下。”   直到他一把按住乔广澜的肩膀,乔广澜才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半张脸,好像刚发现他一样,脸色一变,震惊道:“路珩,你怎么来了?!”   路珩看见这张面孔,心里又酸又苦:“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刚才你还不……”   他本来想说“刚才你还不搭理我”,结果话还没出口,猛然看见乔广澜的耳朵里流出了两行鲜血。   路珩猛地收口,震惊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乔广澜淡淡一笑,把鲜血擦干净,路珩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搅了一下,疼的要命,还要追问,就见到乔广澜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路珩惊讶地发现他满脸死气,七窍皆有淡淡的血色,嘴唇有些发青。   好像在寒冬腊月里又被当头一盆冰水泼了下来,在那一瞬间身心凉透,路珩颤声道:“你、你……”   乔广澜道:“刚才血块把耳朵堵住了,没听见你叫我。我已经死了,所以会在这里,你又是来做什么?”   已经死了……已经、已经死了?!   路珩忽然一下如同大梦方醒想起前尘,猛然回头,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尽是一身死气,周围河水倒流,树木半枯半荣……这分明不是人世!   他的脚下骤然一空,一瞬间天旋地转,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吸力要将他拉开。   路珩顾不得多想,上前一步,紧紧地将乔广澜锁在怀里。   乔广澜道:“你干什么?放开!”   路珩道:“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乔广澜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然后将他的手臂一点点从自己的腰上掰下来。   他俊俏的脸上出现了路珩熟悉的那种,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同生共死?路珩,咱们的交情没到这份上吧?”   路珩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满脸,有几滴洒在了乔广澜的脖颈上,他咬牙切齿地道:“乔广澜!”   乔广澜见他冥顽不灵,笑意一沉,攥紧了路珩的手臂:“你的命这么轻贱吗?还是一定要让我拼尽心力把你捞回来这件事变成一场不值!”   路珩一震,迷迷糊糊地觉得他的话里好像藏着什么非常重要的讯息,可是这个时候头昏脑涨,悲痛欲绝,却又无法细想。   乔广澜用力挣开他的怀抱,狠狠推了路珩一把:“你走吧!永远不要再跟我说你要放弃——人生在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轻言放弃!”   路珩身子一轻,周围的空间迅速变化,他拼命想要去抓乔广澜的手,却只感受到了一点对方指尖的冰凉就与他失之交臂。   路珩声嘶力竭地喊道:“那你呢!那你又为什么要先走!为什么要放弃!”   “乔广澜——”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胸中哽咽,额头上都是冷汗,一抬眸,刚好对上一双秋水般的眼睛。   乔广澜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白衣,正负手站在床前,带着点探究看着他,满身风尘之色,眉目却一如方才,只是清明灵秀,少了那股阴沉沉的死气。   梦境与现实重叠,君浵犹有余悸,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依旧黯黯地涨痛。   乔广澜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端详君浵的神色:“恭喜你,你中的毒彻底解了。”   他搭上君浵的脉:“刚刚太医帮你看过了,说你身上的余毒已清,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药性和毒性相冲,突然气血翻涌才会运到。刚才是太累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君浵深深地凝视着他,乔广澜愕然住口,冷不防已经被对方大力地拽过去,狠狠吻住。   君浵的动作很急,不到片刻,乔广澜几乎觉得双方的口腔中充满了血腥气,他惊讶的忘记了反抗,半天才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嘘!”君浵稍稍离开一点,伸手捂住乔广澜的眼睛,重新亲了下去,低低呢喃道,“别再甩开我,求你了,求你了……”   一个“求”字,好像变成了什么有形有质的东西,直直砸入心间,乔广澜猛然一震。   答应他,真的可以吗?   虽说乔广澜已经想出了暂时滞留在这个世界里的方法,但是能不能实现无法确定,君浵这样的请求,他实在没有全然的把握来说一个“好”字。   既然想要在一起,这些可能性就应该都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乔广澜按住君浵的肩膀,将他稍微推开一点,严肃道:“君浵,你听我说。”   一听他这个话头就不像是要答应的样子,君浵的心一沉,梦境中被乔广澜推开的那一幕再次回溯,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两个人刚才一番纠缠,身上的衣服都乱了,乔广澜衣带散了,这样一动,塞在怀里的那套卜卦牌从他的衣服里滑了出来。   乔广澜刚刚要捡,却发现几张卜卦牌没有落到地上,反而在半空之中自动旋转了起来。   卜牌通圣!   这套卜牌是意形门独创,占卜之法非常灵验,如果遇到什么极其难得的机缘或者转折,甚至还可能会自行占卜,以对主人发出警示。只不过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有的人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   乔广澜之前倒是见了一次,那是在他遭遇雷劫之前卜牌发出了警告,但可惜的事,乔广澜非但没有听从暗示,反而直接将当时他所使用的那套卜牌撕毁,最后果然倒了大霉。现在这一套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找人新做的,现在突然出来作妖,却不知道又要显示什么不中听的卜辞了。   乔广澜从床上支起身子,君浵看他神色严峻,明白这件事大概很重要,也没再纠缠,和乔广澜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套牌,两个人这样的态度,使空气中弥漫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自动旋转的牌终于停了下来,重新落在了地上。   乔广澜坐在床上沉默了一会,静静闭上眼睛,这一刻,他忽然有种不敢去看的感觉。   闭上眼睛,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加敏锐,旁边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被子底下伸过来一只手,攥住了乔广澜的手。   他的手很冷,乔广澜被激了一下,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一挣,却没有睁开。   乔广澜道:“君浵?”   君浵深深看着他,脸上没有了一贯的笑容,不由分说地将手攥紧:“你如果不想看,我现在替你把牌毁去,你如果想看,这个结果我们一起承担。”   乔广澜苦笑道:“一个古人,居然一点也不迷信,果然不信这些还是有不信的好处,你就不会明白我为什么紧张了。”   君浵没理解他第一句话的意思,倒是后面那句听明白了,直接道:“我不是不紧张,但我只相信人定胜天,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我们都要在一起,所以,不重要。”   他严肃地看着乔广澜,不容置疑地强调:“我们两个人之间,我不允许任何其他的结局。”   乔广澜想了想,忽然一笑,摇摇头,不知道是不赞同还是无奈,他转过身,果断朝着地上的牌面看去——   朱洪武登基!   乔广澜看着那几张牌,君浵也跟着端详,可惜他不懂法术,什么都看不出来:“能解吗?”   乔广澜慢慢道:“群山扰扰拜君王,有似群臣竞相忙。前来显赫后亦整,自此欢宴再无防。”   即使已经打好主意,君浵也不由被他反常的样子弄得有点紧张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听上去不像坏话,是吗?”   “朱洪武登基”,讲的是当年朱元璋在当上皇帝之前,曾经在僧观里对一位小沙弥说,若有朝一日我为帝王,一定要让群臣朝拜我如同群山朝拜中岳一样,而后他果然心愿得偿。的此签者,一切依从心意而为,一定可以无往而不利。   乔广澜脸色变幻,过了好一会才吐出来两个字:“上吉。”   君浵:“……”   乔广澜:“……”   君浵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的脸色像是在说大凶。”   乔广澜道:“因为我实在是不敢置信,这个转折太过玄异了,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君浵昏迷之前还是祸福难料的马超追曹,从昏迷中醒来之后,这卦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下下生生被扭成了上吉,可见的确是天命并非不可改,只看你能不能扛得下去。   乔广澜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君浵想了想,忽然一笑:“嗯,有个人告诉我,让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   乔广澜道:“就这样?”   君浵把他的手攥到唇边亲了一下,愉快地笑道:“就这样。”   他想,或许他就是那个路珩,或许他跟乔广澜前生相识,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是悲是喜不重要了,这个时候不愿讲出梦境里具体的细节,并非有意隐瞒,而是那场景心痛的让人不愿想,不愿说。   乔广澜没有追问,转而道:“那我先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食人谷里面埋着我家的那根玉簪子,一会我画张图给你,你去找来,找来之后千万不要给我。等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要死了,或者是我要死了,你再把它给我。记住了吗?”   他郑重地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重要。”   连他随口说的一件小事,君浵都一向放在心上,更何况乔广澜这样交代,他同样郑重地回答说:“记住了。”   乔广澜舒了口气,一下子觉得肩膀上都轻了二两,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   君浵道:“我知道你隐瞒了很多东西,但是我都不在意。”   他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就比如……你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辅国大将军之子,这种事情有什么所谓呢?反正活生生的人都已经在朕的龙榻上了。”   乔广澜惊讶道:“你——”   君浵笑出声来,戏谑道:“我?”   他摇了摇头:“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都不重要,即使是这龙椅,这江山,你想要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的所有一切早就已经都是你的。”   乔广澜本来就是心性豁达之人,很快收起了脸上的惊讶之色,轻轻一笑:“你活的倒是随便,什么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君浵收了笑意,严肃地说:“是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不解决的话,我如鲠在喉,日夜难安。”   乔广澜看了他一眼,也认真起来:“这么严重,说来听听?”   君浵一脸肃然,凝视着他,刚才两个人已经纠缠了一番,乔广澜身上的衣服已经乱了,露出修长的脖颈与深刻的锁骨,肌肤如玉,眉眼灼灼,比起平时言谈洒落的样子,现在带了些许疑惑模样的他,更多添了一分稚气与可爱。   实在是叫人难以坐怀不乱。   一股甜意蓦然涌上心头,欢喜与爱怜再也无法克制,君浵唇角一松,忽然笑出声来,乔广澜一愣,正分神的时候,君浵已经低头吻上他绯色的双唇,一边辗转厮磨,一边径直压了下去,两个人一同倒在床上。   乔广澜冷不防被他偷袭,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好不容易等君浵自己将唇移开,他已经气喘吁吁,总是没有血色的双颊上悄然多了一抹红晕。即使他平时肆意妄为,率性洒脱,但在这方面实在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绝对比不上久居深宫的君浵耳濡目染,见多识广。   君浵的吻移到他的咽喉处,轻轻咬了一下。   乔广澜一震,一把推开他,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生气:“你这个疯子,竟然敢蒙你大爷!信不信我打死你!”   君浵大笑,手一伸,重新扣住乔广澜的双腕压在床上,凑到他耳边说:“我可不敢欺骗阿澜,那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今天一定要让你看看,我到底行、是、不、行!”   他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短是不短。”   乔广澜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还在纠结这件事,不由大笑:“好好好,你行你行,这个世界上你最行,现在我可以起来了吗?”   他说着话就要起身,君浵忽然并指,轻轻在乔广澜的腰间一戳,乔广澜一向最怕痒,赶紧一缩,一下子笑了出来,骂道:“你干什么!”   君浵趁机将他的腰一搂,捞进了怀里,乔广澜微一扭身,腿擦过一团灼热,君浵抽了口气。   他的笑容顿时僵住,颇为不知所措。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没想好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君浵指尖用力,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手已经跟着伸了进去。   乔广澜的脑子总算转过来了,强忍着身上传来的异样感,屈膝抬腿向上一撞,君浵顺手一挡,正好攥住了他的脚腕。两人同时一愣,君浵手指摩挲着掌中温润的肌肤:“你这么着急吗?”   “……”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浵凑到乔广澜的耳边问道:“我行不行?”   乔广澜闷哼一声,半天才说出话来,嗓子却已经有点沙哑了。他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带着些鼻音的字,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听都有点像是撒娇:“不行!你……嗯……比我、差、差远了。”   “哼,我、我告诉你君浵,我就是没经验,等我去、去练好了……嘶——君浵你慢点!”   “你还去哪里练?就在这来吧。”   一滴汗水慢慢滑过君浵俊美无匹的侧脸,顺着鼻尖落在乔广澜蝶翼一般的眼睫上,他缠绵吻去,笑着摇摇头:“真是嘴硬,看来我还得努力才行。”   乔广澜不愿意服软,用胳膊挡住脸,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就是嘴硬,你奈我何?”   君浵俯身:“欠吻。”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气急败坏的声音隔了纱帘床帏在黑暗中响起,只是似乎中气不足:“行了我错了!你赢了行了吧?你行,你最行!”   他的话说的再狠,听起来也已经没有了半分威胁力,君浵道:“嗯,怎么个行法?”   乔广澜道:“我靠君浵你大爷……好好好,你、你一次三天三夜没问题,你他妈最厉害了……可以了吗!”   君浵笑着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可以了,三天三夜,一定不负厚望。”   乔广澜:“……” 第71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离开那个古代的世界之后, 乔广澜再次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会在地府或者是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但这一次他却发现自己在璆鸣的空间里。   乔广澜坐起来看看, 发现他刚刚是躺在地下,脑袋后面枕了一根木头桩子,身上倒是挺够意思地盖了一件璆鸣的外衣, 璆鸣离的远远的,背对着他站着,万年看月亮。   乔广澜忍不住说:“你真的没有颈椎病吗?”   璆鸣头也不回,只把手向后一伸:“衣服。”   乔广澜把他的外衣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手上运力, 凌空向他抛出去。衣服在半空中展开,直接披在了璆鸣的身上:“你里面又不是没穿, 干什么一副防着我的样子, 站那么远,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璆鸣道:“衣冠不整,不当见人。”   乔广澜道:“难道你就这么一件衣服吗?”   璆鸣淡然道:“是。”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乔广澜身边, 把他刚才枕的那截木头拿起来收好,冷冷地道:“也只有这么一个枕头。”   乔广澜:“……你真穷。”   他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土,从地上爬起来,问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璆鸣道:“因为我在想办法弄到你的身体。”   “啊, 我的身体?”   乔广澜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难道我的魂魄已经完整了?不可能啊, 我能感觉出来还差了不少呢。”   璆鸣道:“没有完整。但我之前说过,等你三魄聚齐的时候,就可以回到原世界住一段日子。恰好这次的任务也必须先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才能够完成,因为你死之前还欠了别人一个承诺,还记得否?”   某些令人伤感的记忆随着璆鸣的话翻涌上来,乔广澜眸光一转,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苦笑道:“记得。”   他顿了一下,低声说:“我原本最不喜欢亏欠别人,可惜事出突然……上次在英民墓前承诺的事没来得及办,真是不够意思。”   乔广澜所提到的人名为金英民,同样是术士,虽然和乔广澜不是一个门派,但两个人辈分年纪都相仿,私交很好。   在乔广澜出事之前的半年,他去一所大学调查一宗学生连环死亡的案子。以他的能力来说,这本来应该不难,可是从那以后,金英民却再也没回来过。   乔广澜当时去了外地,回来之后就听说金英民在L大失踪,他特意去打听了一番,一开始只是找不到人,后来竟然发现金英民之前画出来的符篆统统都失效了。   这就说明他已经没有了生机,也只有这样留在符篆上的法力才会失效,可是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谁也没想到风水界的一代年轻翘楚这么轻易的就过世了。   乔广澜当时悲怒交加,在金英民的墓前发誓一定要调查出他死亡的真相,找到他的尸体,结果一切就绪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他自己倒也跟着出了事,先去了一趟阎王殿。   按照轮回因果的业报来说,乔广澜亏欠了金英民的承诺,他的魂魄破碎之后,应该会有一部分到了金英民那里,现在该是履约的时候了。   只要能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剩下的事情并不难办,为了调查这件事,乔广澜早就都已经把准备工作做好了。   L大有一名学生叫做江磊,之前在上课的时候因为实验室爆炸毁容休学,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想不开自杀了。他住的偏远,性格内向,自杀的事情本来很少有人知道,恰好乔广澜外出路过,帮江磊所在那个村子的村民们办过一点小事,所以才听说了。   金英民过世几乎是跟江磊自杀同时发生,乔广澜找到了江磊的父母,跟他们商量一番,借来了江磊的身份证件,想代替江磊的身份去学校查明这件事。   他是名门弟子,在风水界名声不小,很多的官员富商最需要风水师的帮助,平时见到他们都是毕恭毕敬,以乔广澜的人脉,把一切的手续办好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是他很顺利地变成了江磊,现在只需要带着证件赶到学校就好。   他穿越了三个世界,实际上在现实当中也仅是刚过去了一个月而已,这一去也不耽误,正好可以赶上L大九月份新学期开学。   璆鸣道:“记得就好——好了,现在身体已经放到了你之前在L大旁边订好的酒店里,你到了之后直接弄好手续去报道就可以了。”   乔广澜道:“君浵……”   璆鸣面无表情:“不知道。”   乔广澜想了想,他现在是原身回到现实世界,君浵肯定不可能再跟过来了,也只好等下个世界有缘再见。   他道:“璆鸣,我发现你的普通话进步真是越来越大……等一下,我的身体原本在哪里?为什么你把他弄出来还好像很困难一样。我不会是已经被埋了吧?”   璆鸣简短地说:“瑜岚山顶峰,有人总在你身边守着。”   乔广澜一愣,璆鸣不给他再询问的机会,已经道:“现在好了,走吧!”   下一刻,乔广澜就从宾馆的大床上坐起来,觉得浑身肌肉酸痛,大概是好长时间没有运动,骨头都锈住了,他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喀喀直响。   即使这样,也还是自己的身体好啊,乔广澜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又直接把脑袋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脑子也清楚了不少。   他抬起头,用毛巾抹了把脸,对面镜子里映出一个年轻人苍白憔悴的脸,看上去比之前也消瘦了不少。   乔广澜摇摇头:“就像个鬼似的。”   江磊本身是L大的学生,但因为之前的休学,过去的宿舍已经被人占了,乔广澜被分配了一间新宿舍。他进去的时候,有一个铺位已经铺好了被褥,其余两个都还空着,报到的时间有好几天,看来有两名同学还没有来。   不过一直到了晚上宿舍楼锁门熄灯,另一个同学也没有回来,乔广澜就自己收拾了一下上床睡觉。   大概是他之前晕了太久,实在是睡多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忽然又听见了一阵幽幽的哭声,而且似乎在逐渐接近。   乔广澜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原本被他拉上的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打开了,窗外飘过一个白影。   这样的景象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要见多少,淡定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哪来的新丧鬼?你走错了门,地府不在这个方向,退开吧……对了,顺便给我把窗帘拉上。”   片刻之后,窗帘自动拉上,耳边的哭声没了。   乔广澜重新睡。   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宿舍里又响起了一阵大笑,笑声癫狂,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乔广澜:“……”   还没等他动手,忽然间,胸前挂着的玉简,口袋里的符篆,以及他右手上挂着的一串佛珠同时发出光亮示警,倏见一道黑影穿透了宿舍门,一蹦一蹦地直冲乔广澜而来。   乔广澜冷笑道:“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也不想投胎了!出去!”   他直接抽出一张黄符甩了出去,黄符脱手,在空中闪起一蓬火光,眼看就要接触到黑影,却瞬间消散,乔广澜一愣,黑影已经穿门而去。   乔广澜说的虽然狠,但其实没打算赶尽杀绝,原本只是想把刚才那个黑影抓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还会失手。   太打脸了!他忍不住说了声“我靠”,从床上一跃而起,穿着睡衣就追了出去。   楼道里空空荡荡,只有墙上镶嵌的几盏红色的小夜灯还发出微弱的光亮,在漆黑的长廊中看起来,就如同一只只暗处窥伺的眼睛。   这些对于乔广澜来说可不算什么,他飞速地奔过楼道,一直追到最尽头的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   夜晚的冷风把他的额发吹起来,外面只有在风中不断晃动的树影。   乔广澜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左手双指并拢,在空气中一划:“鬼路黄泉,金光显迹!”   空气中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金丝,他单手在窗台上一撑,直接顺着窗户翻了出去,脚在墙上一蹬借力,屈膝稳稳落地,毫不犹豫地向着金丝指出来的方向追过去。   刚转过一个拐角,金光忽然一爆就消失了,紧接着,拐角的另一头蹿出来一个黑影,冲着乔广澜扑上来,挥拳就打,动作迅猛精准,一看就是格斗高手。   乔广澜连忙伸臂一格,一声不吭,抬手就去扣对方的喉咙,那个人把头向后一仰避开,侧身一拳捶向他鼻梁。   这一下又快又狠,乔广澜左手及时一抬,接住对方的拳头,右手已经从兜里摸出黄符。他底下一脚踹过去,黄符顺势递出,对方抬腿,用膝盖撞向乔广澜的膝盖,隔开他的招式。   这几下过招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两个人同时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乔广澜动作微缓,另一个人已经一把攥住他的手:“你想杀我?”   乔广澜回过神来一挣,对方却没有立刻松手。   乔广澜右手把黄符揣回兜里,杀招是不出了,但同时左手一拳挥过去,打中了那个人的胸口。   刚才和他打的热火朝天的人没有还手,松开乔广澜后退了几步。   乔广澜翻个白眼:“别装!路珩,这会没有别人,你不用讨巧卖乖,我刚才根本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你为什么偷袭我?”   对方轻轻哼了一声,侧过身来,路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勾画出一张温雅帅气的脸,他的声音中带着讥讽,脸上更是没有一丝半毫的笑意,那神情倒像是有些恍惚。   他们要是干别的未必能这么快就把对方认出来,但从小到大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架,这么一拆招立刻就双双反应过来对手是谁。   乔广澜用眼角把他从头看到脚,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你怎么来了?”   路珩怔怔看着他没说话。   乔广澜没听见回答,不由认真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路珩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周围还有些红肿,就像大哭过一场似的,脸也瘦了不少。他之前照镜子的时候自嘲像个鬼一样,但是这么一看,路珩和他这个昏迷了很久的人比起来,憔悴程度竟然好像不遑多让。   乔广澜虽然跟他不合,但毕竟从小就认识了,他对路珩的性格十分了解,知道这人一肚子坏水,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亏,别人再狼狈的时候他都能从容自若,实在很难想象还有这样的一天。   乔广澜心中惊疑:“你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路珩深吸了口气,一时没有说话,但是乔广澜能感觉到他呼吸间的颤抖。他看着路珩抬起手伸向自己,似乎想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又在即将触碰的时候,默默将手缩了回去。   乔广澜:“你这是……”   路珩恍恍惚惚地说:“看到我这样,你开心了吧?”   乔广澜:“我开心……我开心个屁啊!我说路珩,你能不能说一回人话,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靠!”   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偏生路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不是拐弯抹角,就是高深莫测,所以乔广澜最烦跟他打交道。   他们意形门和路珩的长流派虽然一直为了佛道之间抢第一大派的名头而相处的不太和气,可是毕竟基本立场还是一样的。   乔广澜眼看路珩这幅样子简直像是碰上了什么天塌地陷的倒霉事,又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心里越脑补越觉得急躁,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喂,你说话啊!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损我,是门派出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路珩吸了一口气,终于敢把自己的手盖在他的手上:“出事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乔广澜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大家的眼里,应该还是个瑜岚山上的“活死人”。   他醒过来之后,原本想先给亲人朋友们递个消息,但璆鸣说毕竟任务的事关系重大,也不好声张,如果他先报了信还不知道要横生多少枝节,反正早早晚晚也不差这几天,应该先完成任务再说。   乔广澜一想也对,就没有通知他们,更没必要告诉跟他关系从来都不算亲近的路珩。   可是他从瑜岚山下来之后,璆鸣在里面施了障眼法,应该不会被这么快发现才对啊。   乔广澜奇怪道:“你不会是找我来的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路珩面无表情地说:“障眼法是哪个弱智下的?凭着这个也想瞒过我,不是疯了吧?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你!”   不知道为什么,乔广澜总觉得路珩那“认不出来”几个字说的相当咬牙切齿苦大仇深,从他这次见到乔广澜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总好像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这样失态,和记忆中假惺惺端着的样子很是不像,这样露出真实情绪的路珩,反倒让乔广澜多了点亲切感。   他把胸口因为那句“弱智”突然愤怒的玉简按了回去,打量着路珩:“我今天不跟你一般见识。路珩,你不是说一看见我过得好,你连饭都吃不下去,觉都睡不着的吗?我出事,你没有乐的跟偷了油的耗子一样,反而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嘴脸,不符合逻辑啊。你变态了?”   路珩捂了下眼睛,露出微笑,语气森冷:“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我就告诉你,我来,是来和你一起查你那个金英民的事。你觉得跟你这种人合作,我可能很开心吗?乔少门主啊。”   最后五个字几乎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乔广澜吁了口气道:“你一说这些让人生气的屁话,我相信不少。”   路珩:“……”   他闭目良久,深深呼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温柔的笑意,那笑容配上这幅面孔,简直让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觉得如沐春风。   乔广澜看了一眼,心里暗呸,知道路骚包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了。   路珩的手抄在牛仔裤兜里,向乔广澜走近了一点:“瑜岚山上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乔少门主的身边又很少有没人的时候,所以你不见了,最大的可能性是你自己突然醒过来跑了。好不容易醒了,没第一时间跑回你的意形门,那能去什么地方呢?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那个金英民这一件事能让你惦记了,查了查L大的入学记录,果然看到江磊复学。你和金英民的感情真是好,一醒过来,伤还没好利索,就跑过来帮他办事,呵,让人感动。”   乔广澜被他莫名其妙酸了一脸:“你别老说‘你那个金英民’,阴阳怪气的,我听着别扭……逻辑倒是通,就是听来听去跟你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路珩笑了笑:“不巧了,金英民的死我也很痛心,所以我也想查。”   乔广澜道:“没看出来。”   路珩道:“那是天黑。”   乔广澜目光在他脸上一转,思索片刻,露出一抹冷笑:“好,你随便。”   路珩虽说性格讨厌,然而出身名门,为人正派这一点乔广澜心里还是清楚的,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但他要参与,乔广澜也不在意。   路珩哼了一声,看似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乔广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还有事没问,他一看见路珩就条件反射地想和他怼,居然把正事给忘了。   “哎,你等一下!”   路珩没回头,脚步却立刻停住了。   乔广澜道:“你过来一点,我说话费劲——我刚才在追一个黑影,你看见没有?”   “为什么不是你过来一点?”路珩一顿,还是走回到乔广澜身边,道,“我刚刚是从这里路过,感觉到阴气,但是什么都没看见,我用法器感应了一下,发现就你这个方向那种感觉最强烈,所以刚才才会攻击你,本来是想先制住再问话。”   乔广澜道:“我跟那个黑影交手了,所以沾上了一点阴气。”   路珩有些惊讶,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从乔广澜眼皮底下跑掉,但他现在已经为刚开始见到乔广澜时的情绪失控而感到后悔了,生怕两人的关系再一次僵化。这时候好不容易有了个台阶下,为了不激化双方矛盾,他明智地没有把惊讶表现出来,只道:“说不定已经被黑白无常带走了,先回去吧。”   乔广澜摇了摇头,如果是黑白无常,没有道理见到他和路珩一起出现都不过来招呼,但现在他也的确是什么都没找到,只好道:“那我走了,你请便。”   路珩也不说话,闷不吭声跟在他后面走。   乔广澜走了一会,回过头来瞪他,眼神凌厉。   路珩绕过他,淡然继续往前走:“我转学过来的,跟你同级同班同宿舍。”   “什么?!”   乔广澜道:“……别装嫩,你毕业一年了,从哪里转学?”   路珩推开宿舍门,给了乔广澜高深莫测的回眸一笑。   乔广澜:“……”   路珩跟他之间还真是解不开的死敌,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为了膈应他故意来跟他一起住什么的,损人不利己,简直有病。   乔广澜进屋关上门,直接上了床,路珩轻手轻脚地洗漱一番,躺在了跟他头顶头的位置。 第72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乔广澜从床上坐起来, 敲了敲栏杆,路珩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乔广澜道:“一段时间不见, 你长本事了?睡床板是在练什么盖世神功吗?”   路珩笑了笑, 心情好像突然变好了一点,好脾气地说:“今天要办的手续太多,还没来的及买被褥。”   乔广澜道:“你可以出去住酒店。”   路珩道:“看见我睡硬床板, 你心疼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可以把你简陋的床分半张给我,我勉为其难跟你凑合凑合。”   乔广澜冷笑一声,觉得不解气,又冷笑一声, 重重躺了回去,震的两人的床都抖了一下。   “揣好了你的勉为其难, 睡你的木头板子去吧!”   他一翻身裹好被子, 真睡了,大概是想到路珩在旁边受苦受难心里实在太高兴,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踏实,跟前半夜的辗转反侧格外不同。   早上醒了, 乔广澜坐起来就闻见一股饭味,路珩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看书,阳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显得温润如玉, 人模狗样。   乔广澜翻了个白眼,路珩见他坐起来, 就说:“我买了早饭。”   乔广澜刚要说“那您老自己享用吧,我怕有毒”,路珩就已经用筷子夹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嗯,很好吃啊——乔广澜,跟你说一声,我昨天太忙了没来得及领饭卡,用了你的,这顿饭当你请客吧。你要是不吃更好,这两份我都……”   乔广澜深呼吸,一言不发地下床,洗漱,吃饭!   路珩的脸上掠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买了两份菜,放到了两个人中间一起吃,路珩知道乔广澜比较爱吃凉拌花生米,不过不喜欢里面的芹菜,下筷子的时候就只把芹菜夹出去自己吃了。   正吃着,宿舍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个头瘦高的青年,他的皮肤偏黑,五官其实不算难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瘦,整体上就给人一种尖嘴猴腮的感觉。   乔广澜转头一看,从这个人的面相上就能看出来,他的性格应该属于浮夸油滑,胆小怕事,却又比较喜欢在背后言人是非的那一类,立身不正,福德涣散。   他微微挑了挑眉,余光一瞥,知道路珩肯定也看出来了。   那个男生背着大包小包进来,冷不防看见宿舍坐着两个超级大帅哥,看着那脸简直晃眼睛,不由愣了愣。   在这种时候,第一个开口的永远都是路珩,他打招呼道:“同学你好,我叫路珩,是175届自动化专业的,咱们以后应该就是室友了。”   那个男生连忙拎着东西进来:“啊,你好你好,我叫范志波,我比你高一届,学的也是自动化。咱们应该经常一起上公开课呢,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如果别人会见了没印象,但路珩这样子绝对是校草级别,他应该早就能听说才对。   路珩听到这个名字,微顿了一下之后淡淡笑笑,道:“我是转校生。”   范志波干笑道:“转到这个学校来啊,那你……挺有意思的。”   路珩:“……”   乔广澜也冲范志波点了个头:“江磊,和路珩同班。”   “哦哦,江磊……啊?”范志波忽然一愣,惊讶地看着乔广澜,“你这个名字……过去我们隔壁班也有一个人叫江磊……”   乔广澜道:“啊,就是我。”   范志波惊讶道:“你是江磊?!就是那个被爆炸毁容的……”   他太惊讶了,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合适,连忙把剩下的话收回去。   好在乔广澜似乎没在意,“嗯”了一声,道:“整了个容,整好了就回来了,所以现在比你低一级。”   范志波:“……”   这怎么把整了个容说的跟换了件衣服似的,整成这样简直是要命,这得花多少钱啊。   他打量了乔广澜一下,想在他脸上找出什么残留的痕迹,一不小心看得太细,时间久了,忽然听见路珩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范志波下意识地往路珩那个方向一看,被他淡淡瞥了一眼,吓了一跳。   虽然路珩看起来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话也要稍微比乔广澜多上一点,但他身上仿佛带着一种天生高高在上的倨傲之气,让范志波在他面前不太自在,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   他连忙把打量乔广澜的目光收了回去,干笑道:“你这整容整的也太成功了,感觉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乔广澜摊了摊手,道:“是啊,一不小心就整太帅,我也很困扰。”   范志波和路珩一起笑了,刚才的尴尬被冲淡了很多,范志波走到最后一张床板边上,开始收拾自己的被褥。   路珩看了那张早就铺好的空床一眼,道:“这么说,咱们宿舍还有一个人放下了东西,但是一直都没回来。你认识吗?”   范志波道:“不认识。我本来不是在这个宿舍楼住的,这是新换的宿舍。”   乔广澜顺口道:“你都大三了,为什么要换宿舍?”   范志波干笑道:“嗐,那就是……和原来宿舍的人……处不好呗……”   在他的身后,路珩悄悄拽了下乔广澜衣服,向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他叫范志波……”   乔广澜冲路珩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他的意思。金英民刚一出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调查过很多东西了,当初金英民在学校里住的也是四人间,三名舍友,其中有一个的名字就叫做范志波,只是不知道两个是不是一个人。   路珩示意乔广澜看,他们背后可以发现范志波的手正在微微发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乔广澜眼神一转,若有所思。   这个他随便选的宿舍很有意思,路珩这个小贱人是自己凑过来的也就罢了,新来的范志波似乎藏着什么小秘密,还有那个一直空着的铺位,又和昨天的黑影有没有关系呢?   乔广澜道:“咱们……”   他刚刚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乔广澜道:“进!”   门被一下子推开了,一个人匆匆地闯了进来,宿舍里的三个人都看着他,他顾不上打招呼,急匆匆地问道:“许兆文是你们宿舍的吗?”   乔广澜和路珩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倒是正在铺床的范志波探头看了看旁边床上的卡片,说道:“这上面写的这个名字。不过他一直没回来过,我们都没见到。”   那个刚闯进来的同学大声说:“那你们快出去看看吧!他死了!”   范志波手里的枕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乔广澜和路珩大吃一惊,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昨天晚上的黑影,立刻起身,一起跑出了宿舍楼。   他们连路都不用问,哪里聚集的人最多,肯定就是在哪里出了事,出去之后果然看见就在昨天乔广澜和路珩动手的地方不远处,围了一圈人。   乔广澜一马当先挤了过去,路珩无奈地摇了摇头,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一棵大树被周围的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但所有的人都默契地和大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仰头看着什么,乔广澜挤到最前面,跟着仰头,赫然发现大树一根粗壮的枝条上盘膝坐着一个人,就好像在练轻功的什么武林高手一样。   路珩轻声道:“他死了。”   乔广澜这时候也能看出来,坐在树上的那个人虽然姿势很端正,但眼耳口鼻周围都有血迹,脸色青黑,胸口不再起伏,显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时候许兆文也是刚刚才被发现,警察还没有过来,学校里没人敢把尸体取下来,只好任他这么挂着。   乔广澜凑近了一点:“看不清啊,要不我上树看看去。”   路珩:“……”   正在这时候,恰好起了一阵风,把大树的树冠吹的一阵晃动,原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尸体一下子从上面掉了下来,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连忙纷纷往两边跑去。   路珩一只手把乔广澜往自己身后一拽,向前闪了两步弯下腰,右手食指紧急在地上一划,轻喝道:“云起风生!”   尸体落到了地面上,在别人看来好像是路珩用胳膊挡了一下,实际上乔广澜知道,他是刚刚召来了一阵风旋当缓冲,在底下托住了那具尸体,自己没有跟尸体接触。   对了,路珩也有洁癖,这倒是跟某人有一点像……   这个念头倏地闪过,他凑过去,路珩单膝半跪在尸体旁边,小声冲乔广澜道:“很脏啊……你确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验尸吗?还是想办法把这些人都弄走吧。”   乔广澜从身后按着他的肩膀,把路珩往后一搡:“路少爷你不用动手,我来就好。”   他说完之后,立刻把手伸向许兆文,路珩却又一下子把乔广澜的手握住,抓了回去,自己将手张开,空悬在那具尸体上方。   乔广澜瞪了他一眼,把手抄回衣兜里站起来,倒也没阻止。   路珩笑了笑,借着自己的身体遮挡周围人的视线,然后五指一抓。   乔广澜默默数:“三、二、一——”   路珩向后一躲,许兆文的尸体一下子变成了站姿,从地上直挺挺站了起来。   人群静了几秒,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有几个女生当场就吓哭了。   乔广澜道:“哇,诈尸了,快跑啊!”   路珩低声道:“去!”   尸体听话的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人一下子跑光了,周围很快就剩下了乔广澜和路珩两个人。   乔广澜忍不住哈哈大笑。   路珩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笑颜,唇边也不由带出了笑意。   等到乔广澜笑够了,他才在对方发现之前默默移开目光,拍了拍巴掌,尸体倒下,恢复了原状。   乔广澜凑近了去看,突然“啊”了一声。   路珩连忙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乔广澜道:“你看、你看他的头发和脸!”   路珩自己看去,惊讶地发现许兆文的头发正在逐渐变白,脸上的肌肉变得松弛黯淡,额头眼角生出了皱纹。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这个人就在他和乔广澜的面前活生生老了好几十岁。   乔广澜惊讶地说:“这、这……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吗?”   路珩道:“简单的操尸术而已,不可能出错。”   乔广澜虽然对他脸上鄙视嘴上谩骂,实际上很相信路珩的能力,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许兆文自己的尸体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跟路珩没有关系。   路珩又说:“看来他的死已经不是人力能解释的了,可惜我没见到昨天那个黑影,不知道是不是凶手。”   乔广澜说:“可是如果他果真是被什么别的东西杀死的,为什么我身上的佛珠和你的护身符都没有感受到阴气,这不应该。”   路珩哂笑了一声:“没有感受到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乔广澜叹气:“又在这里装逼了,结果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出来,呸!”   路珩:“……”   他觉得现在自己的神经病实在是变本加厉,越来越厉害,被乔广澜连损带骂,竟然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点小开心。   乔广澜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件事跟英民的失踪有没有关系,唉,来了这个学校之后更想他了。”   路珩唇边的笑容还没有扬起就凝固住了,冷冷道:“光想他有什么用。可惜你看了半天,也是一样什么都没看出来。”   “……”   乔广澜百年一遇的感伤被打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警察要来了,我先回宿舍了。”   路珩跟在他后面一起走,虽然同路,两个人却像不认识一样,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他懊恼地皱眉,忍不住狠狠捶了自己一下。   他们从小就相识,因为两个人都心高气傲,争强好胜,又不投脾气,往往说几句话就要呛起来,相处方式一直都是这样。   但偏偏他们地位还都很高,每次打嘴架甚至动手的时候没人能劝开,影响非常不好,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每次遇到两个人同时出席的什么风水界集会,他们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乔广澜难得没有抬杠,他根本没心思跟路珩吵架,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件事。   当初金英民调查的那一桩连环死人的案子已经查明是一个早在八十年代就死去的女鬼所为,该超度超度,该镇压镇压,都解决妥当了,现在的人命案肯定跟那没有关系。   之前所有的人都以为金英民办完了事很快就会回来,乔广澜却接过他的一个电话。   电话里,金英民告诉他还有一些私事,要稍晚一点再回去,乔广澜记得很清楚,当时金英民的心情很好,不像是又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耽搁了。   或许他回去应该先问问范志波。   路珩忽然在他身后说:“金英民有没有给你留过什么话?”   乔广澜情绪不好,懒得废话,摇了摇头,把自己知道的跟路珩讲了一遍,又说:“他当时还在电话里说,等他回来之后,要给我介绍个人认识,我问是不是女朋友,他也没否认。等他出事之后,我想起了这件事,曾经想办法调查过,没找到他嘴里的‘那个人’是谁。后来我想亲自过来,却耽搁了。”   路珩听见那句“耽搁了”,手一颤,没说出话来。   他走在乔广澜的身后,乔广澜没有察觉路珩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英民这个人比较重感情,性格却豪爽好骗,我就怕他是喜欢上什么不该喜欢的人……”   “乔广澜。”路珩忽然插了一句嘴,“你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乔广澜:“啊?!”   他震惊地回头看了路珩一眼,对方的表情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乔广澜心里一哆嗦,赶紧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失忆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路珩问出这么丧心病狂的问题来啊!   可是想来想去,虽然他因为穿越的世界太多,每到一个新世界的时候,很多的回忆就由jpg版本变成了txt版本,但乔广澜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绝对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这种可能性。”   路珩加重语气:“我说如果。”   乔广澜回身看他:“呦,你还挺倔强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就先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再去精神科看看医生,查查我自己是不是有病。”   路珩沉默片刻,哈哈大笑:“那个时候再怀疑不是就晚了吗?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早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说过,你这小子又傻又倔,早晚要吃亏。”   乔广澜怒道:“我去,你是不是一天不挑衅能死啊!”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扭住了路珩的领子。   路珩一动不动,任他把自己拖到了面前,他的脸上虽然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眼中却有一种悲怒之色,那笑不像是开心,反倒更像是一种宣泄。   两人身高相仿,乔广澜近距离看着路珩,没有动手,目光中带着一种审视。   路珩也看着乔广澜,这个人眉如春柳,眼似飞刀,明明有着最秀美的样貌,偏偏又是那样凌厉的眼神,那样凌厉的性格,那样……说什么都不肯服软的一个人。   但他们也曾经耳鬓厮磨过,自己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这一切了……乔广澜厌恶他的喜怒无常,可却不知道,路珩所有的情绪和失态,都只为了他一个人。   路珩眼神一瞟,看见了乔广澜微抿的嘴唇苍白中透出一点淡粉,他喉结微动,又把目光移开了,说道:“你不动手?”   乔广澜说:“我觉得你最近很奇怪,没精打采,苦大仇深,打你没意思。你怎么了……难道是被人甩了?”   路珩心口被扎了一下,“呵”地冷笑出来。   乔广澜本来是为了调侃他才随便那么一说,看见路珩的反应吓了一跳,狐疑而又惊悚地说:“不会是真的吧?哪个妞这么睿智,竟然没被你给迷惑住。”   路珩深深看了他一眼,实在忍耐不住,突然抬手,面无表情地捏着乔广澜的鼻子晃了晃,然后拍开他扯着自己领子的手,转身走了。   这个动作亲昵又温柔,就是时机场合以及对面的人都有点不对劲,路珩走了半天,乔广澜才从惊悚中回过神来。   他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喃喃道:“这人是真疯了?失个恋竟然被刺激成这样,我天哪……”   这样说着,他还是忍不住把手在鼻梁上反复地蹭,压下心中莫名的躁动,回了宿舍。   路珩比他早一点进门,他和范志波刚刚才讲了死人的事情。路珩故意把事情经过描述的绘声绘色,非常详细,范志波听着他说,脸色都吓变了,乔广澜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裹紧了被子。   路珩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见乔广澜进来,他立刻使了个眼色。   乔广澜一愣。   路珩已经感叹道:“小磊啊,你说这个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转过来之前就听说常常死人闹鬼,本来还不信,结果这来的第二天就出事了。唉,好像你那个叫金英民的同学也是死在这所学校吧?”   乔广澜背对着范志波,瞪了路珩一眼,语气却又是疑惑又是感慨:“是啊,金英民到现在为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今天许兆文死的又那么奇怪,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路少爷喜欢上小乔的确是一件很苦逼的事,两个人都比较骄傲任性,又是在最不懂事的年纪相识,性格并不合适。等到路珩意识到自己的喜欢之后,他在小乔心目中不好的印象已经定下来了。   如果他们换一个时机相识,那么很可能就如同紫熊熊同乔主播、杜明舟和脆皮兔、小皇帝跟乔贵妃一样,心无芥蒂,欢欢喜喜。可是偏偏,遇错了时间,使他有情已经难言。   所以路珩跟小乔现实之间的路必然难走一点,小乔出事,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但也是一个机会。   在一次次穿越中,过去那个任性的大少爷也正在学着磨去自己的棱角,过程很痛苦,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醉醉写每篇快穿文希望找到的一种感觉是,世界割裂,但人和情感不割裂,以此来让爱情有种水到渠成的合理性,所以我也是让他们在每一个世界里逐渐变化着自己的感情和性格的。   之前世界路乔的初识都不太愉快,映射的是他们在原世界的不和谐关系,而这个世界会是一个感情变化的转折点,从这个世界以后正式认定彼此,甜甜蜜蜜,那么以后两个人的相处肯定也要有所不同。   因为笔力有限,难免有把握不好的地方,希望宝贝们见谅,也请宝贝们再给苦逼的路小珩一点点时间可爱起来,不要太讨厌他好吗?么么哒!   谢谢愿意看这篇文的你们,谢谢愿意陪我的你们。 第73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路珩眼光一掠, 似笑非笑道:“害怕什么?”   乔广澜阴森森地道:“害怕他回来啊!你看,他的东西还都放在宿舍里呢。”   “啊, 你们别说了!”   范志波惊恐地喊了一声, 乔广澜和路珩同时住口,范志波又道:“江、江磊,你说金英民真的死了吗?他不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尸体……消息可靠吗?是你听高荷说的?”   乔广澜看了路珩一眼, 路珩立刻问道:“高荷,那是谁?”   乔广澜现在的身份是江磊,这句话他不适合问,路珩作为一个什么人都不认识的转校生,却是问什么都没关系。   其实这家伙还是挺有用的, 最起码机灵。乔广澜以前从来没有和路珩一起外出办事过——谁也不敢把这两位分派在一起,一个说不好恐怕就自相残杀上了, 不过现在看来, 路珩这人也不算是完全不可以合作。   范志波脸色有点尴尬,看了乔广澜一眼,还是解释说:“高荷不是江磊的前女友吗?她以前和金英民都是书法协会的,所以应该比较熟吧。我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问问。”   他说了一会,乔广澜和路珩都有些明白了。   过去江磊跟范志波是隔壁班同专业,所以虽然没有说过话,但一起上的课多了, 范志波也知道点他的事情。   江磊有一个女朋友名叫高荷,是学校书法协会的成员, 长得很漂亮,后来江磊毁容之后,她就跟江磊分手了,现在已经找了一个富二代,正在交往中。范志波跟金英民一个宿舍,知道他也参加了学校的书法协会,平时应该会跟高荷同时参加过很多活动,两人应该还算熟悉。   后来金英民失踪之后,高荷还作为书法协会的代表过来问过这件事,可惜范志波什么也不知道,问他也没用。   乔广澜道:“我不是听高荷说的,我和金英民家里有点亲戚关系,听他们家的人说,金英民已经过世了。”   范志波苦笑道:“我他妈这是什么命?住哪个宿舍哪个宿舍都要死人,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乔广澜耸耸肩,没再说什么,倒是范志波连着好几天脸色都很难看,显然特别在意这件事,听说还去庙里求了个符带着,那张空下来的床上也被他贴了两道像门帘一样的黄纸,整个宿舍都弥漫着一股又诡异又土炮的气息。   幸亏乔广澜和路珩来到这个学校时都很隐蔽,不然如果让其他一些老熟人知道,两个风水界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未来希望之星居然住在这么一个宿舍,肯定会笑掉大牙。   乔广澜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什么用都没有的破条子摘下去,但遭到了范志波搏命一样的抵抗,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欺负人,也只好苦笑着投降。   范志波甚至还特意买了一个大红色的床帘,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把自己给围到里面,搭配着隔壁床上的黄纸,连一向能装的路珩都被雷的不清,忍不住摇头:“这有什么用。”   乔广澜道:“他大概觉得他下了个相当无敌的结界,人生这么艰辛,不脑补还能怎么样。”   路珩道:“如果他知道他跟大师住一个宿舍,就一定不会这么惊慌了。”   乔广澜揶揄道:“喔,一个刚刚不用睡床板的大师,真的是很厉害呢。”   路珩垂下眼帘,微微笑了,乔广澜看他没还嘴,还有点无趣,自己先上床睡觉了。   路珩也爬到了自己的床上,听着近处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他又忍不住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   月光从窗帘的后面透过来一些,将宿舍里的一切都映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范志波的帘子将他自己围的严实,这正合路珩的心意。   他探过两张床之间的栏杆,把胳膊肘趴在栏杆上看了乔广澜一会,一个念头忽然生出来——如果我现在还是一只小熊就好了。   我就可以轻轻从这里翻过去,在你身边的枕头上躺下,等你醒了,让你摸摸我的毛。不用掩饰情绪,不用压抑本性。   那几天的日子真是一次特别的体验,虽然有诸多不便,但却是他一生之中活的最任性的时光。   “阿澜……对不起。明明想了很多次,等你醒过来一定要对你很好很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两个又吵起来了。”   路珩轻轻伸手,凭空描摹了一下乔广澜的眉眼,怕将他惊醒,不敢碰到他,又轻轻地说:“可是那也不能都怪我,我是真的很生气啊。你小子真是,老是那么不要命……你知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把你给捞回来,结果没有多久又发现你好好地在塔里就不见了。我那个时候,我真是……”   路珩揉了揉眉心,苦笑:“吓死我了。难道我说你傻不应该吗?”   他放下手,叹了口气,脸上逐渐浮起笑容:“算了,不怪你了。反正你还是被我找到了,认不出来我没关系,我总得让你重新喜欢上我才好……呃,不过……现在看这个形势,有点难啊是不是?你对我的偏见太大了!”   乔广澜呼吸平稳,一半的脸埋在被子里,眼睛闭着,显得比平时乖巧不少。   路珩怎么看也看不够,趴在栏杆上不愿意挪开:“人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不应该总是跟你作对……我只是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如果我不和你较劲逗嘴,你根本一眼都不会多看我。呐,这样,给我一点时间改掉那些你不喜欢的毛病,你也多看我几眼,好不好?只要是你,那么即使一切从头再来,我也认了,反正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差这几天。”   他凝视着乔广澜,眉眼弯弯,目光中却有些惆怅:“不说话,当你答应了。”   “路珩,你说范志波吓成这样正常吗?”   第二天下了课,乔广澜跟着拥挤的人群往食堂移动,一边走一边跟身后的路珩说话。他们就算再不对付现在也是一起调查的战友,两个人还是得别别扭扭地一起行动。   路珩道:“普通人看见有人在自己身边去世,比较害怕,没什么不正常的——照我看,目前的任何事都没有奇怪之处,这几天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把能打听的事都打听了,既没有听谁说见过金英民的女朋友,也没有见他的行为有任何异常。我很怀疑他的死是因为在外面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什么意外,所以咱们才发现不了半点蛛丝马迹。”   乔广澜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你不了解英民。他的性格谨慎,本事也不差,如果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就算是拼死也会留下一些线索示警。因为他知道,他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查。”   路珩道:“……你对他真是情深义重。”   他本来还想加一句“看来对于金英民,你了解得很嘛”,只不过到了嘴边,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承诺,又收起了脸上讽刺的表情,把后面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噎的有点胸口疼。   乔广澜听见头一句话,觉得路珩又开始阴阳怪气了,结果一看,对方的神情自然,不像是故意酸自己,于是道:“我和英民的关系当然比你好很多。”   路珩咬着牙笑了笑:“你说得对,那是当然。”   乔广澜没看见他这个近似于狞笑的表情,听见这句话微微一怔,一时拿不准这个没怼他的路珩是又变态了还是在说反话。   路珩道:“希望有朝一日,你我也能这样。”   乔广澜道:“……现在看来,其实最不正常的事就已经是咱们两个现在居然会并肩而行,同桌吃饭,头对头的睡觉……我想如果让以前的老朋友看到,一定会吓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路珩的扯了下唇角:“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发现你自己以前对我的认识太过肤浅,正在每个晚上都为了错待好人而默默羞愧的睡不着?”   乔广澜道:“一个讨厌的人,你说是讨厌的外露比较可怕,还是讨厌的含蓄比较可怕?你现在不搞事了,我是睡不着,我担心。”   路珩暧昧地笑笑:“担心我晚上偷袭你?”   乔广澜没听出他这句话里面内藏的意思,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有句话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真是既担心你爆发,又担心你死亡。”   路珩“哦”了一声,没在意他的冷嘲热讽:“那也是担心,我觉得挺满足的。”   乔广澜:“……”   路珩,你这样的态度,真让人感到惊恐!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在后面说:“他是江磊?怎么可能!”   乔广澜跟路珩一起回过头去,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正一脸惊愕地盯着两个人看,她身边还有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一只手搭在女生的肩膀上。   乔广澜听完了范志波的话已经及时找了照片来看,知道这两个人正是江磊的女朋友高荷,和她的新男友尤海。   尤海轻飘飘地扫了乔广澜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唇边带着点不屑的笑,似乎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几个人身边逐渐围起了看热闹的同学。   这段时间,两个超级大帅哥在同一个班,还总是同进同出的,这种视觉冲击的效果非同一般,早在开学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引起了轰动。   特别是乔广澜还用了“整容”这么一个神奇的理由,弄的每天下课都有同学拦着他,除了表白以外,都在狂问是哪里的整容医院,效果这么好。   有几次乔广澜快被逼疯了,抹了把自己原天然的漂亮脸蛋,诚恳地说:“别问了,你们就是知道了也去不起,主要是我家太有钱。”   他终于获得了一些安静的时光。   总之路珩和江磊这两个名字最近很出名,有很多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等着一桩大八卦,那就是——如果江磊的前女友高荷返校回来,见到现在这个人,会后悔吗?   高荷是她们班的班花,平时性格就很张扬,又有点爱慕虚荣,以前就放话说过,男人不帅没钱就不配谈恋爱。她的人缘一直不好,当初江磊明明在实验室里是为了挡在她前面才会被毁容,高荷却在他受伤住院之后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甚至还毫不犹豫地跟他分手另找了尤海这个富二代。   学校里有好多人都看不惯这种行为,心里对江磊非常同情。   现在江磊变了个人一样重新上学,高荷刚回学校的第一天,不但直接在食堂门口碰见了他,还是带着尤海一起,简直是修罗场啊。   乔广澜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凉,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好像没有人在看他,但是无数双耳朵都在旁边竖着,就是不走。   不走好啊,正合我意,乔广澜亲切地回了高荷一句:“嗯,是我。”   他说完之后,扯了路珩一下,急匆匆往食堂的方向走。   路珩眼中滑过一抹笑意,已经猜出来乔广澜是怎么想的。现在正好是下课时间,本来都赶着去食堂抢饭,门口挤的不行,结果这时候横空来了一个大八卦,人人都等着看,他们正好可以趁机先挤到食堂里面抢饭去。   高荷可没有路珩那么了解乔广澜的个性,还以为他是冲着自己走过来的,一时之间又有点惊慌,又忍不住的有点期待,不由向前迎了一步:“江磊……”   “哎!”乔广澜干脆地答应一声,直接从高荷他们身边绕了过去,直接冲进食堂打饭。   高荷:“……”   人群中传来窃笑,她又是尴尬又是纳闷,一回头才发现对方居然是冲进食堂抢饭去了,不由气结。   食堂里的人依旧不少,几乎所有的窗口前都挨挨挤挤地排了长队,路珩说:“你先占个桌子,我去排队。”   乔广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路珩道:“怎么,怕我给少门主下毒?”   乔广澜摸了下衣兜:“这么积极,我还以为饭卡又被你顺走了。”   路珩失笑:“放心,我已经领了。这几天跟你蹭吃蹭喝,我该回请。”   乔广澜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准了。”   他平时最讨厌排着队和别人挤来挤去,更知道路珩这个大少爷龟毛的性格,平时上学都要管家风雨无阻地送饭,食堂的大门都不进,这辈子也没几次跟人民大众抢饭的时候。他找了张空桌子舒舒服服坐在那里,看着路珩的背影,心里又爽又幸灾乐祸。   乔广澜目送他消失在厮杀抢饭的饿货中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路珩,这样的你,我真是百看不厌啊~”   “自己在这偷笑什么呢?”   没过多久,冷不防头发被人轻轻抚摸了一下,两个盘子放在面前的桌上,乔广澜看看眼前丰盛的饭菜,又看看路珩,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不是,你瞎摸什么?”   路珩笑着说:“我要是老老实实排队,不是就白长这么帅了?这是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学妹主动帮我打的。”   乔广澜嘀咕道:“不要脸。”   路珩充耳不闻,又摸了下他的头,温柔道:“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吃,我去盛汤。”   他转身走了,乔广澜忍不住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干嘛呢?不会是趁机往我脑袋上蹭菜汤吧。”   他刚刚嘀咕完,一个声音就从头顶上传来:“呦,这不是咱们的新校草吗?江同学,听说你家里很有钱,那么厉害去整容,怎么还屈尊来这个小破食堂吃饭啊?”   乔广澜一看,来的人是高荷的新男朋友尤海,高荷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这次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没办法接受江磊的记忆,但这几天基本该了解的情况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尤海家里是做生意的,因为家境不错,长得也行,在学校的女生里人气很高。他过去跟江磊住过一个宿舍,平时为人蛮横,经常欺压同宿舍的同学,只一起住了半年江磊就搬了出来,此后跟尤海没有太多的交集。没想到他毁容之后,高荷竟然跟尤海在一起了。   尤海明显就是过来挑事的,乔广澜面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没心情饿着肚子跟他瞎扯,淡淡地说:“千金难买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尤海:“……”   他噎了一下,哂笑道:“比以前能说了啊。你还是得了吧,就你那点斤两我还能不知道?在我面前死鸭子嘴硬,真可笑。”   他一边说,一边竟然就在乔广澜对面的空位置上坐下了,一脸嫌弃地把桌上的盘子推离自己远一点,继续道:“你平常抠的要死,一个大老爷们整天精打细算的,当初我就说,哪个女的能一直跟着你,那肯定是眼睛瞎了。这不,现在应验了不是。不过你从哪里弄的钱去整容,这个我还真是很好奇啊。不会是……被人包养了吧,哈哈哈。”   一个面部在爆炸中重度烧伤的人,竟然能整容整成这样,尤海说什么也不信,但他特意动用关系查了一下乔广澜的档案和简历,发现上面所有的照片都换成了他现在这张脸,没有半分破绽,这不由让尤海心里又吃惊又好奇。   乔广澜撩了他一眼,眼神就像看一只乱叫的疯狗,刚要开口,忽然在尤海的身后远远看见范志波的身影拐了个弯,匆匆离开了。   乔广澜眼神一凛。   他的视力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刚才范志波本来是拿着饭卡往他们这个方向走的,应该是想去乔广澜身后的那个窗口打饭,但走到一半,他往这里看了一眼,脸色顿变,连招呼都没打就突然转身走了,看样子饭都不打算吃,就像见到了什么很让他不想看到的人。   范志波跟乔广澜是一个宿舍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完全没有必要躲他,所以说他刚才看的人是尤海?还是附近的其他什么别的人……   乔广澜分神想这些事情,就没有听尤海在那里逼逼什么,他一声不吭,尤海也没有在意——江磊的性格一直很闷,所以朋友不多,别人损他半天他都不吭声是经常的事,反倒是刚才一开始顶的那一句让尤海惊诧又恼火。   他看乔广澜不说话了,以为他是被自己挤兑服了,心里有点得意。   其实他今天这样针对乔广澜是有原因的,早上走路去上课的时候,尤海就和高荷听见有人议论学校里新转过来的一个大帅哥和刚刚整了容回学校的江磊,那两个说话的女生居然说江磊比他长得帅,也比他人品好,高荷这回是亏了!   再加上刚才高荷看见乔广澜容貌时的失态,更加让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今天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不可,让江磊好好明白明白自己的分量。   尤海还在叨逼叨:“你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就你那德行我还是清楚的。想跟高荷说话就去说嘛,毕竟当不成恋人,当朋友也不是不可能,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们说两句话我也不会斤斤计较的……”   乔广澜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了这个傻逼一眼:“你那么有钱,怎么也跑这个破食堂里面来了?”   尤海把自己手里拿着的两杯奶茶放到桌上:“我刚和小荷在外面吃完饭,进来买点零食,现在座位都满了,和你一起挤挤。你应该知道,小荷就是喜欢吃零食。”   他恶意地笑了笑:“怎么不说话了,就知道吃,你饿死鬼投胎吗?”   乔广澜自己吃菜:“周围人太多,我怕别人以为我跟傻逼很熟。” 第74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尤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 狠狠瞪了乔广澜一眼,刚要说话, 眼睛忽然一亮, 扬声道:“小荷,这里!”   高荷拿着个零食袋子过来了,她看见乔广澜之后有点意外, 飞快地扫了尤海一眼,顿了顿,叫了声“江磊”。   乔广澜没搭理她,直接大爷一样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人滚蛋。   偏偏他好不容易懒得计较一次, 有人就是不识趣,高荷没得到回应, 提高声音:“我和你说话呢!”   乔广澜道:“听见了, 没聋。”   高荷一愣:“你现在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   乔广澜“哦”了一声,道:“因为我讨厌你们啊。”   高荷:“……”   她从来被乔广澜捧着,这样一来实在不习惯,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赌气一样在尤海身边坐下,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没话找话:“江磊,你现在怎么就吃这东西呀?我们刚才可是在一家私房菜……”   “不好意思, 我问一下,你俩, 是不是脑袋有病啊?”   乔广澜烦死这俩人磨磨唧唧了,终于打断了高荷的话。   他平常说话的时候,嗓音总有点微微的哑,再配上懒洋洋的声调,听起来非常性感,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显得疾言厉色,但说话的内容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不等两人说话,乔广澜又说:“我不是你爹不是你妈,二位实在没必要吃了什么干了什么都上我这汇报一下。怎么着,喝了两杯奶茶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了?是不是觉得买得起那么贵的东西牛逼坏了,不跟人显摆一下舌头会烂啊?”   尤海:“你!”   高荷的脸色青白交加,表情也非常不好看:“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是不是还在怪我跟你分手?你自己看看你这德性,怪得了我吗?”   “没有、没有,真的不怪你。”   乔广澜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唉,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当初就没看上你,只不过想着像你这样的女人,这辈子估计也没别的指望了,怕我把你甩了你实在想不开,善良的我只好默默忍耐。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机会把你给熬走了,我欢喜鼓舞,恨不得敲锣打鼓啊。”   高荷:“……”   乔广澜要笑不笑,眼神在两个人脸上一扫:“现在看来正好,瞧瞧,你和尤海渣女配贱男,十分登对嘛,真是恭喜恭喜,希望你们赶紧去个人少的地方恩恩爱爱,互相祸害,千万别在这里辣我的眼睛了,如果实在想显摆,麻烦提前说一声,我准备墨镜。”   尤海气的都结巴了,指着乔广澜的鼻子:“你、你、你……啊!”   乔广澜挥开他的手,身子前倾,直接拍了拍尤海的脸,痞痞地一勾嘴唇:“觉得自己很帅很有钱是吧?觉得我不敢打你是吧?告诉你,再敢到这里瞎逼逼,你这张脸怎么组装起来的,我怎么给你拆回去。”   搞笑呢,看他不说话就以为他好欺负,这不是找死么。   尤海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被乔广澜这么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明明外面什么伤都没有,但他就是感觉像是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冷汗顿时落下,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乔广澜不耐烦地拖了个长音:“起来,滚,别影响老子吃饭!”   周围的人都偷偷地往这边看。   乔广澜足足要比人高马大的尤海瘦上好几圈,再加上长相又属于男女莫辩的花美男一类,怎么也不像是武力型的,看着他把尤海吓得哆哆嗦嗦,这种反差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尤海平时自以为高高在上,最要面子,刚才还得意着呢,没想到乔广澜不开口则已,一张嘴怼的他差点连妈都不认识,气的要疯,拿起手里还烫着的奶茶,照着乔广澜就要泼。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奶茶稳稳地托了过去。   尤海吓了一跳,奶茶这种东西,杯子是软的,盛的又满,他眼看都要泼出去了,手里的杯子突然莫名其妙就到了别人手上,这种感觉就好像小说里遇到的什么武林高手,实在有点惊悚。   他猛地回头,发现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两碗汤,一滴也没洒。   他优雅地放下手里的盘子,一眼也没有往尤海那里看,好像对方不过是一团空气,只含着笑意问乔广澜:“哪里跑出来的?”   乔广澜施施然拿起筷子,让了让路珩:“坐下,吃。”跟着又回答了他的问题:“胸前没挂牌,我也不知道。”   路珩遗憾地摇摇头:“现在的精神病院管理太疏松了,这样很危险。”   两人一唱一和说了这三句话,尤海才反应过来居然是在骂自己精神病:“你们别太过分了!”   路珩回头看他一眼,保持优雅,举起手里的奶茶,款款照着尤海的头上倒了下去。   尤海张大了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滚烫,紧接着黏稠的液体就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有一些流到了他大张的嘴里,还有丝丝甜味。   周围鸦雀无声,高荷倒吸一口凉气,说什么都忘了。   乔广澜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他摸了摸鼻子,看见路珩把空了的奶茶杯扔进了垃圾桶里,用墩布拖了拖地面,最后抽出湿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手,在乔广澜对面从容落座。   尤海像个机器人一样喀嚓喀嚓回过头,一只手颤巍巍指着路珩的后背,半天没说出话来。   打打不过,骂骂不过,他除了绝望还能怎么样?   高荷尴尬地站在那里,几乎能听见周围传来的嘲笑声,觉得丢人到了极点,拎着包跑出了食堂。   尤海趁着这个机会,假装追她,连忙也跟着撤了。   路珩和乔广澜都是我行我素的人,没有理会身边的目光,开始吃饭。   乔广澜忍不住偷偷瞄了路珩一眼,杜明舟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又和路珩重叠,让他有一时的恍惚。   路珩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边吃饭边问:“怎么了,觉得我帅?”   乔广澜道:“尤海刚才还说我饿死鬼投胎,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哦?”路珩眼中含笑,“他既然这样说了,不如我今天晚上就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饿死鬼吧。”   乔广澜眼珠一转,唇边浮起坏笑,冲路珩点头。   他比路珩吃的早,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在等路珩吃完饭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食堂大妈走到独自在邻桌吃饭的女生旁边,跟她说了句什么,那个女生点了点头,连忙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站起来,拿起旁边公用的拖把,开始拖地。   地上是尤海身上滴落下来的奶茶,刚才虽然路珩已经擦了一下,但难免还有些不干净。   乔广澜挺不好意思,连忙站起来,路珩抬头,乔广澜顺手推了下他肩膀:“我来吧,你先吃。”   他走到那个女生旁边,对方埋着头,乔广澜只看见一个侧脸,觉得她的年纪怎么看也不像在食堂上班的,就说:“同学,对不起啊,这里是我们弄的,你吃饭吧,我擦干净。”   拖地的女生个子不高,瘦瘦小的,相貌很普通,也没怎么打扮,见乔广澜跟自己说话,立刻有点自卑地离远了他两步,连声说:“不用、不用。”   乔广澜看见她的正面,惊讶道:“曹洁,是你啊。”   这是他的同班同学。   曹洁又把头埋下去了:“嗯。”   她顿了顿,察觉自己的生硬,就解释说:“我在食堂里面勤工俭学,吃饭不用花钱的。这个地经常有人不小心洒上饭菜,饭点人多,隔半个小时就要擦一擦,跟你们没关系。”   乔广澜见她坚持,跟自己说话又很不自在,于是也没坚持:“哦,那就好。”   路珩还完了盘子,走过来跟曹洁打了个招呼,有意无意搂了下乔广澜的肩膀:“走了。”   乔广澜拍苍蝇一样拍开他的手,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出了食堂大门。   路珩道:“我原来可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乐于助人,怜香惜玉。”   乔广澜道:“我也没看出来,原来你会说这么多的成语。”   路珩道:“一惊讶,就总忍不住想多说两句抒发一下澎湃的情绪。”   乔广澜“呵”了一声,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你以为我跟你那么龌龊,帮谁办点什么事就是相中人家了。我只是想起我奶奶了而已,都不容易,能帮就帮。”   路珩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乔广澜祖母的事情,他的确是清楚,他还亲眼见过那个老太太一次。   他们学风水的,只讲慧根,不论出身,和他是路家长房长孙的地位不同,乔广澜的家境可以说是非常不好——他刚刚出生三个月,父亲得了重病,倾家荡产的治病足足两年,终究还是去世了,乔广澜的母亲扔下不到三岁的孩子改嫁,只剩乔广澜跟祖母一起住。   那时候他们家的房子已经买了,祖孙两个人挤在一个面铺子旁边搭起的窝棚里面,老太太每天除了给人打扫卫生以外,还要捡点废品卖,也只能勉强够祖孙两个人过日子,乔广澜别说是上幼儿园了,就是到了七岁,连上小学的书费都没有攒够。   而且后来他的祖母已经卧床不起,无力挣钱,乔广澜每天要学着做家务,捡别人不要的纸盒子去卖,照顾奶奶,就算是有钱,也没有读书的时间。   路珩就是在那个时候碰见他的。   他天生命奇,能见鬼怪,五岁的时候有个老头给家里新盖的别墅看完了风水之后见到他,说路珩的面相贵极险极,天生适合通玄,一连上门五次,总算让路家的人同意了他学习寻龙望气一类的法术,路珩由此成为了长流派的大弟子,等他遇到乔广澜的时候已经是入门三年后了。   这三年来,他上学放学都有家里的司机车接车送,唯有每周三次去师父那里学习法术的时候才能稍微自由一点。路珩从来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吃过路边摊,每次看到其他小孩放学之后举着各种零食都很羡慕,那天趁师父临时有事,他带着个保镖从门派里溜了出来,在街边买了个向往已久的煎饼果子吃。   那时候正好是隆冬时节,刚刚出炉的煎饼果子捧在手里热气腾腾,一咬酥脆,路珩觉得不错。可惜天气实在是太冷,他没有戴手套,过了一会手就冻僵了,一不小心把煎饼果子掉在了地上。   保镖连忙说:“我再去给大少爷买一个吧。”   路珩道:“不用了,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   他走出去两步,又想起在学校老师说过不要随地乱扔垃圾,又道:“我得把刚才那个饼扔到垃圾桶里去。”   结果一转身,地上的煎饼果子不见了,再一抬头,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小孩正拎着他刚才拿的那个袋子站在一家小面摊门口。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乔广澜。   这小孩大冬天的连袜子都没有,光脚穿了一双大棉鞋,棉鞋顶端的破洞处露出一个冻的发青的小脚趾头,身上的衣服倒还算是干净,但同样也是补丁摞补丁,又矮又瘦,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只是他一转头,小脸雪白,眉清目秀,虽没有完全张开,已经能看出生了一双凤眼,眸如点漆,睫毛又长又密,竟然是出奇的好看。   路珩以前就在电视上的扶贫节目里见过这样的小孩,觉得又稀罕又好玩,他那个年纪正好是讨人嫌的时候,没事还要找点事出来,现在当然更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道:“喂,那个小叫花子,你拿我的东西干什么?”   乔广澜那个时候嘴就挺硬,立刻说:“我没拿你的东西。”   路珩道:“你不光拿别人的东西,你还撒谎,你手上拎的那个饼就是我的,你看,那上面还有我的牙印呢。”   乔广澜认真地看了看饼上的牙印,又看看路珩,路珩就张开嘴给他看自己豁了两颗的小乳牙,灌了一肚子风。   过了一会,小孩点点头,表示看完了,路珩闭上嘴,觉得剩下的牙也要冻掉了。   结果他憋了半天,还是那句话:“我没拿你的东西。”   路珩一开始就是逗他,但是他长了这么大,说什么话从来就没有人敢反驳过,一生唯二能稍微制得住他的人就只有亲爹和师父,小破孩要是顺着他的话说句拿了,那就没什么事,这样死倔着反而倔出了路珩的脾气。   路珩道:“你撒谎,你在学校没学过匹诺曹吗?也不怕长长鼻子。那饼明明就是我刚扔到那里的!”   乔广澜慢吞吞地说:“没上过学。”   路珩:“……”   乔广澜眼珠一转,又说:“而且你自己说的,你把饼扔了,你扔了就不是你的东西了,所以我没拿你的东西,这是我捡的。”   他说完之后,拎着小袋子就往面摊旁边的一个破棚子里面走。   路珩怒道:“小叫花子,你给我站住!”   他蹭蹭蹭跑上去,绕到了小孩面前挡住他,伸手要推,结果手眼看就要碰到了,又犹豫了一下收回来,很嫌弃这件破衣服。   乔广澜也有点生气了,说:“我不是小叫花子。”   路珩老气横秋地把手背在身后,傲慢地说:“你就是叫花子,要饭的……不对,你是小偷!你随便拿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然后猝不及防的,半个冻硬了的煎饼果子就砸到他脑袋上了。   路珩带出来的那个保镖原本觉得两个小孩子就是逗着玩,他一个大人没必要瞎掺和,一直在旁边打酱油吃瓜,直到自家少爷挨打了才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路珩,看他被砸的地方。   路珩挥开他的手,怒道:“不用你管,我要揍他!他是小偷,他偷我的东西!”   保镖刚要说话,忽然见到那个小棚子上的帘子一掀,一个弓腰弯背的老太太颤巍巍从里面出来了。   乔广澜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说:“怎么啦?”   她看看路珩:“你又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了?”   见到家长就好,不然总感觉自己欺负小孩似的,保镖赶紧说:“老太太,是这样的,您孙子和我们家大少爷……”   路珩在旁边又是一嗓子:“他偷我饼!”   他这是陷到这个怪圈里面出不来了,估计喊了几嗓子,自己都忘了原本是怎么回事了,保镖哭笑不得,只好先哄:“大少爷,您先别喊了……”   老太太同时也在问自己的孙子:“你偷人家东西了?”   乔广澜说:“没有……那个饼好像是他的,可是不是我偷……”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棍子打在了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棍子下去,保镖和路珩都愣了,路珩的喊声噎在喉咙里,好像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老太太的背好像伸不直,弓着腰从旁边的一堆破烂里随便拿了根棍子,照着乔广澜就打,一边打一边颤巍巍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再穷也不能贪别人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听……你要是不听,我就打到你听……叫你没志气!以后还动不动别人的东西?啊,还动不动别人的东西?”   路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便一句话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眼看老太太一棍子比一棍子用力,连忙跑过去一把抱住乔广澜。   他年纪小不懂事,毕竟还是心地善良,心里明白乔广澜这是被自己坑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嫌脏了,抱着乔广澜一起摔了一跤,路珩把他挡在自己后面,想帮他挡住老太太的棍子。   路珩这一抱才发现,虽然乔广澜衣服穿得宽大,但其实简直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了。他后来过了很久才知道,乔广澜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七岁了,只是从小营养不良,所以才长得瘦瘦小小的,好像只有五六岁。   保镖连忙挡住老太太,乔广澜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把路珩给推开了。   路珩嗫嚅了几下,觉得很跌份,但是敢作敢当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最后还是说:“奶奶,对不起……他没偷我东西……是我、是我不对,我撒谎了。”   当时那句对不起言犹在耳,一晃,已是这么多年未曾再提。   老太太早就去世了,记忆中浑身补丁的小孩子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乔广澜不会再挨饿受冻,他名校毕业,精通法术,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受人尊重,更不可能再缺钱花。   乔广澜生性豁达,不爱记仇,大概那些往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但路珩总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因为过不去,就常常在心里惦记着。   少年不识爱恨,但心动了就是一生,可能从那个时候起,他的心里面就有了一个人,日子久了,生根发芽,也就再也出不去了。   但无奈的是,两人的相识本就不美好,所处的门派又立场对立,乔广澜每次见到路珩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他,偏偏路珩自己也不会低声下气,又因为乔广澜的态度感到压抑,所以两人从小一直磕磕绊绊。   一路争执到了现在,却总以为,时间还长。   从乔广澜出事之后,他每每回想,痛彻心扉。   乔广澜说完话之后,路珩好半天没有接茬,乔广澜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给噎的没话说了,也没再搭理他,没想到过了一会,路珩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乔广澜手里拿着的书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他捡起书,拍掉上面的土,上下看了路珩片刻,路珩的眼中有悔恨和难过,显然这件幼时的小事被他多年来反复在心中掂量扩大,几乎已经成了心魔。   乔广澜忽然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奉我令处,邪祟尽退!”   路珩:“……”   他握住乔广澜的手,几乎低声下气:“别闹,我没中邪,我只是想以后跟你和平共处……行吗?” 第75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乔广澜道:“你从什么地方找到了可怕的灵感?”   路珩道:“大概是岁数大了, 身体的器官都变得不好使,最近胸口里面总是隐隐作痛, 心病还须心药医, 我想给自己治一治。”   乔广澜以为他说的是良心,笑着在空中张开手作势一抓:“企图挽救你那早已经随风飘散的良知?”   路珩没笑,低声道:“乔广澜, 从八岁以后,我再也没吃过煎饼果子。我也没有再污蔑过任何一个人——这是那天我暗暗对自己发的誓。对不起,当时是我亏欠了你。”   乔广澜哑然。   路珩吃什么不吃什么他是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份上,但是乔广澜知道,路珩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派头, 实际上无论什么离奇的案子,只要接下来了, 就算是舍生忘死也要查个清楚明白。   他家里不缺钱, 从来不接给人寻龙点穴这样的活,而只管消灾除难,哪怕分文不取,也要求得公证黑白, 中间多少次逼命之危,从未退缩。   不管之前再怎么不和,提起他这一点,乔广澜也是一直很敬佩的。   只是他从来心大, 实在没想过这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小时候的那点事居然会对路珩造成了这么大影响——不都是不懂事的小孩么?小孩子吵架斗嘴, 也至于这么当真?   他感觉到一丝丝的心理压力,干笑道:“是吗?哦,是这样啊……那你这个人还真是挺细腻的啊,没看出来……那什么,过去的事你用不着往心里去,我都不在乎了,真的!我怎么可能把这么点小仇记上这么多年嘛。”   乔广澜说着,又嘀咕了一句:“你这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纠结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呢?”   路珩道:“我以为你讨厌我……”   乔广澜立刻澄清:“我讨厌你是因为你这个人比较讨厌,跟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大关系。”   路珩:“……”   咋就突然更加忧郁了呢?   他忍不住心累地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不过我当时真的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件事挨打。”   其实他对于乔广澜的祖母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打自己的孙子有点不满,说话的时候就难免带出了一点情绪。   乔广澜看出来了,倒也没有生气,摇了摇头:“路珩,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当初我爸去世之后,我妈跟着别人跑了,结果五年后因为入室盗窃和诈骗罪判刑入狱——那个人带着她加入了一个盗窃团伙。”   路珩的神情有点惊诧,乔广澜一耸肩:“我奶奶那个人,嗯,怎么说呢……她的脾气很倔强,也很好强。我妈让她丢了这么大的人,老太太是打心眼里讨厌她。我长得跟我妈很像,奶奶生怕我也会随了她的性格,所以也就一直对我比较严厉。你看,我们家虽然穷的叮当响,但是我从小不会去动别人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向他人乞求索要什么,这都是小时候挨揍揍出来的。”   他笑了笑:“奶奶一直跟我说,无论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想做成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你的就是你的,不要动别人的有的东西,更不要去哀求别人。所以我那天一直强调,你那个煎饼果子是我捡的,不是偷的。”   说到这里,乔广澜的笑容渐渐收了,正色道:“我不知道原来你心里一直想着的是这件事,有一说一,虽然我的确不待见你,但是那种鸡毛蒜皮的破事你就赶紧忘了吧。我家穷又不是你的错,我奶奶打我说到底也是她严厉又有偏见,和当初你那样的小毛孩子没半毛钱关系,你不欠我这声道歉,我也不需要。”   乔广澜的话看似是原谅,实际上无心之间却比怒骂要更加伤人——很明显,这么些年,无论路珩对他是爱是愧,他都从头到尾没在乎过,哪怕是有过了更亲密关系的今天,路珩在他心里,依旧只是一句疏离的“不需要”。   好在这么多年的单恋也已经习惯了,过去路珩听到这话会伤心失态,说不定又要争执起来,现在他却早就没了脾气,只是心里五味陈杂,曾经得到的幸福终究还是一场空梦。   半晌,路珩才跳过了这件事,只说:“奶奶……她把你教育的很好。可是我觉得你即使没有挨过打,也一样会很好,因为你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不服输,很坚强。”   但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反而更加心疼你。   乔广澜忍不住笑了:“今天怎么回事?突然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吗。说真的,咱们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   他忽然打住了这个话题,拽了路珩一下:“哎,你看一眼,那个人是范志波吗?”   路珩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校门口有一个人正在往外面走,的确是范志波。   乔广澜道:“也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   路珩道:“人每天都有无数件事要做,吃饭,喝水,上厕所,出校门……这些都很正常。你对他这么关心倒是不太合理。”   乔广澜道:“我同意。但主要问题是范志波这个人不正常,我觉得他似乎认识尤海,而且很怕见到他。走,咱们跟上去看看。”   路珩就跟着他走了。   学校附近就是一条比较繁华的小街,两侧各式各样的摊子都有,范志波在街上东张西望的走,一路看过去都没有停下来。   路珩也有了点兴趣:“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乔广澜道:“跟紧一点,我怎么觉得这很有种地下党接头的意思,看看他要见什么人。”   让两个人意外的是,范志波最后在一个算命的摊子前停下来了,他开始和摊主交谈。   乔广澜道:“说了什么这是,太远了听不见啊。”   路珩将手指在唇边一比,轻声道:“过来,跟着我。”   他领着乔广澜大模大样地朝着范志波旁边走了过去,停在了他身后的一个小摊前面,假装挑选东西。   因为角度把握的比较好,范志波又正跟算命的先生说话,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两人。   范志波刚才仿佛是让算命先生给他看了手相,算命先生正在做高深莫测状对范志波说:“你活不长了。”   开场白不错,开门见山,设置悬念,吸引读者兴趣,乔广澜和路珩饶有兴致地听着。   范志波道:“你、你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没有说话,却有掏东西的声音传来,应该是范志波给了他一些钱,他才又继续说下去:“每个人的一生当中,财运都是天定的,你收了不该收的钱,那么肯定就要额外付出一些原本不用付出的代价。”   路珩小声道:“这套理论闻所未闻。”   乔广澜道:“多半原创。”   他们俩在这里吐槽,但范志波却好像相信了,急切地说:“那、那钱虽然……可是那代价如果是我的命的话,未免也太大了!你有什么办法化解吗?”   算命先生道:“你身边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都死了?我看你身上沾染了很多的阴气。小伙子,本来就是卖命赚的钱,拿着能不烫手吗?要化解也不是不可以,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吗?”   路珩“咦”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个人说话有点意思。”   乔广澜笑道:“那可不是有意思,完全是满口胡扯的道理,偏偏看范志波的反应,他又把很多事给猜到点子上面了,说的头头是道。我看他不是高人,倒像个知情人。”   路珩目光闪动,笑着说:“算命的惯用这种把戏,既然有兴趣,不如去问问?”   乔广澜一点头,直接起身就走了过去。   他没跟范志波打招呼,大爷一样往算命先生面前的椅子上一坐,伸出手来道:“算命的,看手相。”   路珩笑叹一声:“这个急性子。”也跟了上来。   范志波冷不防看见他们两个,一下子愣了,嗫嚅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命先生常常在这里坐一晚上都遇不上几个客人,没想到今天的运气这么好,一来就来了两个人,看样子还都是在学校上学的学生,穿戴的不错。   学生好啊,学生的钱最好骗了。   他笑呵呵地答应了,伸手去握乔广澜的手,路珩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乔广澜的表情,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命先生的手眼看就要碰到乔广澜的手腕,却突然感觉好像被一层气流给拦住了一样,他的手滑到了一边。   他一愣,再一抓,这一次感觉的清清楚楚,就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阻止自己碰到乔广澜的手。   算命先生脊背一凉。   他突然想到入行之前曾经有前辈告诫过他,说是干这一行,最重要的不是有什么灵气慧根,而是能言善道,懂得察言观色,反应也要快,这样只要再学一点基本的知识,就可以把饭碗端的很稳了。   但要注意的一点是,如果有一天碰见了那种连命都无法看透的人,一定要避而远之,这种人不是真正的高人,就是天生命格古怪,两种都不能招惹。   算命先生的手两次被滑开,心里想起这句话,忍不住的打鼓,不由抬头向乔广澜的脸上打量过去。   这一看更加惊讶,面前的人虽然五官精致,线条秀美,但不管怎么端详,脸上就好像笼着一层白雾,他的前途、命势,说什么也看不分明。   算命先生的脸色彻底变了,倏地伸手指着乔广澜,见了鬼一样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乔广澜微微低头,莞尔一笑:“怎么了,你算不出来我的命吗?”   他忽然回手反扣住算命先生的手,笑着说:“那这样吧,你既然算不好,不如我给你算上一卦啊。”   路珩无声一笑,范志波已经被这个神转折惊呆了——哪有人跑到算命摊前要求给算命先生看相的!这也太有创意了!   乔广澜可不管别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摸着对方的手,叹道:“先生啊,唉!”   算命先生哆嗦了一下。   乔广澜遗憾地说:“你这个人呢,骨缝不匀,如果看外表的话,上停与中停狭窄,福德宫晦暗,官禄宫气滞,可见早年和中年的运势不怎么样,幼时辍学,中年遭遇家变,惨啊。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你的下停圆满,端正厚重,命宫清朗,疾厄宫平顺,可见寿数不短,51岁之后的生活应会安稳和乐。”   算命先生听见乔广澜前面的话,简直喉咙发苦,面有菜色,不光是因为乔广澜说的话不中听,还因为他前面说的实在是太准了。   直到听到后面,才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但没想到人家还没说完呢。   “可是——”   乔广澜的声音忽然一提,算命先生差点被这一句大转折吓死,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惊,一口气就提了起来。   乔广澜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可是啊,现在都不一样了。你得罪了人,命运已经出现转折。呐,我现在看赤脉贯穿眼瞳,眼尾下垂,印堂生斑,是将要遭遇横祸凶险的面相。相信我,不出三天,你必有大祸临头。”   算命先生胆战心惊,根本没有办法怀疑乔广澜:“高、高人……那我……”   乔广澜微笑道:“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可惜我不缺钱,反倒是消灾麻烦的要命,所以……再见?”   他胸前的玉简好像哆嗦了一下。   算命先生愣了愣,傻呆呆看着乔广澜要走,路珩跟身边的范志波道:“范志波,咱们也走吧。”   范志波一愣,还真没想到路珩会叫自己,路珩却冲他眨了眨眼睛道:“还是你觉得刚才算命算的不准,还想讨个公道?”   范志波还没有回答,路珩这句话反而提醒了算命先生,他连忙扬声对乔广澜说:“哎,这位……你等一下,你想不想听你这个同伴的事啊,我跟你换行不行?我给你说说你同学的命,你给我解决一下我的命!”   乔广澜脚步一顿,转头笑道:“我想知道谁的事,不会自己算吗?还用得着你告诉我?你这样说简直是耍我。”   算命先生生怕他跑了,连忙说:“不、不是,我刚才是骗他的,这些事算不出来,是我之前见过这个同学,知道一点他的事情。”   范志波:“什么?!”   乔广澜似笑非笑地转身走回来。   范志波指着算命先生,气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你你你——”   算命先生总觉得乔广澜一个不满意还有可能转身就走,语速飞快:“同学,不好意思,我也是为了挣碗饭吃啊……我那天在这里算命,你和另一个小伙子就在我背后吵架,我不想听也不行,刚才算命的时候,你一张嘴我就把你的声音给认出来了,那就、就胡诌两句呗。”   路珩道:“你听见了什么?”   算命先生刚要说话,范志波已经“哎”了一声,连忙道:“不许说!”   他又转头跟乔广澜和路珩说:“这是我的隐私,你们没有权力打听。”   路珩笑了:“那交换行不行?”   范志波道:“换,换什么?你要给我钱吗?”   乔广澜“噗嗤”一笑,路珩摇了摇头,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十字,一按范志波的肩膀,迫使他低头:“钱花光了还能再挣,我拿你的命跟你换,是不是更加珍贵?”   范志波有点莫名地往桌子上看去,没看出来什么。   路珩轻声吟道:“慧心明鉴镜开莲,垂眸便见水中天。”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桌面上被十字划过的地方像水波一样轻轻荡漾起来,紧接着,范志波发现自己的脑袋上面居然多了一个怪物!   他这几天常常觉得头昏脑涨的,还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心理压力又大,原本没当回事,结果现在往桌子上面一照,赫然发现头上的那个东西,要不是路珩在后面揪着他,简直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怪物四肢五官俱全,但身体的比例却非常不协调,身子小的像豆芽菜一样,细长的脖子上面顶了七八个头,现在正趴在他的身上,拼命地啃着他的脑袋。   路珩和乔广澜都能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鬼怪,他们两个心里清楚,这东西之前在食堂的时候还没有,就是范志波这一路走来新招上的。   范志波当场就哭了,双手胡乱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惊恐喊道:“天哪!这是什么东西啊!啊——”   他这么一喊,吸引了很多目光,乔广澜皱了下眉头道:“别哭了。”   路珩立刻在范志波肩膀上的怪物面前一拍,低喝道:“退下!”   范志波身上的怪物停止了咀嚼,带着几分恶毒和不甘看向路珩,似乎还不服。路珩没再废话,直接挥了一下手,一道暗红色的利箭从怪物身上穿过,那个怪物一下子被他打散了。   就在这一瞬间,范志波身上也传来一种很熟悉的气场波动,跟路珩的法术发生共鸣,乔广澜倏地一怔,猛然抬头,路珩也正好冲着他看过来,两个人目光一对。   他定了定神,说:“范志波,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和路珩会一些法术。都是一个宿舍的,你遇上了什么困难我们或许也帮得上,不过前提是,你要说实话,不然我们没有办法下手。”   范志波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刚、刚才那个东西……”   路珩道:“那是一种喜欢吸食人脑浆的变异阴灵,你最近阳气太弱,它就找上你了。可是……”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乔广澜,话则依旧是对范志波说的:“可是这东西刚才被我呵斥了一声,居然没有立刻落荒而逃,说明已经从你身上吸食了不少能量,那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虚弱?”   乔广澜道:“不用问了,我刚才感觉到一种气息,他身上有英民禅宗的护身符,当然一时半会不会有问题。”   路珩忍不住撇了下嘴,他跟乔广澜的法力都在伯仲之间,禅宗的护身符乔广澜能认出来,他却不行,那不是因为乔广澜比他敏锐,而是乔广澜跟金英民的关系太好,对于他比较熟悉罢了。   英民什么英民,呵呵,叫的还挺亲热。   范志波茫然道:“护身符,我没有啊……”   路珩干咳一声,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摊子上掠过,向乔广澜使了个眼色。   “咱们的事回去再说。”   乔广澜立刻会意,跟着再一次冲算命先生道:“你到底知道什么,麻烦先说来听听吧。”   算命先生好歹也是半个术士,现在知道乔广澜和路珩惹不起,也不耽搁了,看范志波不再阻止他,立刻道:“我就看见这个小伙子跟他那个同学吵架,好像是之前小伙子把他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几滴鲜血卖给了他那个同学,现在后悔了,要给拿回来,我才会那样说的。”   乔广澜看了一眼范志波的脸色,知道算命先生说的是真的了,忍不住感叹道:“自己的命都敢卖,你这个胆子可真的是够大的啊。”   他见范志波的眼睛骨碌碌直转,知道他仍旧不想说实话,特意又问了算命先生跟范志波说话那人的样子,觉得差不多就是尤海了,这才道:“好的,谢了。范志波,路珩,咱们走吧。”   走?算命先生连忙道:“那、那我的命……”   乔广澜看了他的脸一眼,不在意地说:“哦,其实你命挺好的,晚年安逸,我刚才骗你呢。” 第76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乔广澜这么一说, 路珩也跟着往算命先生的脸上看了一眼,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他想了想, 趁对方不注意后退两步, 仿佛不经意般用手在算命的桌面下方抹了一下。   算命先生看着乔广澜无辜的脸:“……”   他差点吐血,气道:“你、你给人算命都敢这样信口开河,不怕遭雷劈吗?”   路珩脸色一冷, 乔广澜倒根本就没当回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笑着说:“不对。首先,先忽悠人的是你不是我,这叫一报还一报。其次, 雷劈什么的,我不怕。你们俩, 走了。”   他拍了下算命先生的肩膀, 扬长而去。   路珩紧走几步追上乔广澜,小声抱怨道:“乔少门主,你这样很生分啊。再怎么说咱们两个也算是竹马竹马一起长大的,你就把我跟范志波一个待遇?”   乔广澜道:“那不知道路少掌门想要什么待遇?我三跪九叩迎你回去?”   路珩道:“你叫金英民都是‘英民、英民’的那么亲热, 为什么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明明咱们认识的时间更早。”   乔广澜道:“他的名字三个字,你的名字两个字,你想我怎么叫?”   路珩道:“那小珩、阿珩、珩珩、路路……随便你挑。”   其实首选是老公或者亲爱的,不过就算是借他十个胆子路珩也不敢说出口。   “……你多少也要点脸吧, 还露露,你咋不叫六个核桃呢?”   乔广澜道:“下次你跟我说话之前自备塑料袋, 要不然吐你一身我是不会负责的。”   路珩道:“我还叫你阿澜呢。”   乔广澜撩了他一眼:“做梦叫的吧,你现在睡醒了吗?”   他和路珩之间的称呼,虚情假意一点就是“少掌门”、“少门主”,正常时候就是直呼大名,气急败坏一点就是“王八蛋”,“神经病”——当然,最后这两个称呼一般都是乔广澜单方面对路珩使用,总之从来没有“阿澜阿澜”的叫的这么亲近过。   路珩一愣,立刻意识到的确是自己失言了,一切曾经的甜蜜都被遗忘。   他反应很快,黯然的神色在脸上一闪即消,之后很快笑着说:“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混淆了。”   乔广澜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狐疑道:“你最近真的变了很多。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和其他小朋友处好关系?在上幼儿园吗?”   路珩真的是太反常了,这些反常凑到一起,却让乔广澜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路珩大笑,不再说话,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乔广澜隐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   三个人回到宿舍,乔广澜进门之后就把宿舍门反锁上了,转头一看,不由皱了下眉,抬手照着范志波一挥,一支跟路珩刚才那支一模一样的红色小箭飞出来,从范志波头顶上飞了过去。   范志波打了个哆嗦,胆战心惊地说:“又来了?那、那个怪物?”   乔广澜道:“不是同一种。你今天身上的阴气很重,难免会吸引这样的东西,如果再不说实话,英民的护身符可再也保不住你了。”   范志波道:“他真的没给过我什么护身符啊!”   乔广澜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件外套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内兜?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范志波有点纳闷地把手伸进衣服里掏了一会,发现自己的内兜里面还真的有一个三角形绵纸折成的东西,原本应该是鲜艳的翠绿色,但这个时候已经有一半发黑了。   乔广澜把护身符拿过来,紧紧握到手心里,沉默了片刻。   他之前听到金英民的死讯之后,因为隔着老远又没有见到尸体,总是不肯相信,心里疑惑和愤怒的情绪占了大多数,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好好体会好友离开的伤心。   直到现在,将这枚护身符真真切切地握在了手里,他才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悲痛之情一直顺着手掌中的触感传到了心里。   英民,看来你真的不在了啊……   乔广澜的手微微发抖,护身符掉到了地上。   他觉得胸口剧痛,想弯腰去捡,却使不上力气,一只手伸过来,捡起护身符拂去尘土,塞进他的手心里,跟着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柔的动作中透出熟悉。   乔广澜抬头看了路珩一眼,路珩却沉默着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乔广澜突然觉得自己稍微好了一点,这时候,范志波催促道:“你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赶紧还给我吧。过一会又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我怎么办?”   路珩从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向范志波扔了过去,范志波一把接在手里,发现路珩给他的好像也是一个类似于护身符的东西。   路珩道:“这个你先拿着吧,怎么也要比之前那枚管用一些,不过你如果什么也不说,这种东西都是治标不治本。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们两个,你自己的命,要不要随便你。”   乔广澜把护身符反手塞进自己的兜里,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捡了把椅子坐下了。   路珩知道他这会一定很难受,不想说话,心里也跟着一抽,说不上来心疼还是嫉妒,突然忍不住想——要是我死了,他也会这么伤心吗?如果什么时候也能让他这样惦记上我一回,真是死也值了。   只是这句话他却不好问了,看向范志波:“买你生辰八字的那个人是尤海吧?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范志波没办法,只好道:“一开始不是尤海跟我说的,是……是许兆文跟我说的。”   路珩也不是很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哦,你和许兆文果然认识。”   范志波失声道:“你知道?”   “如果你跟他真的素不相识,不会因为他的死那么害怕。更何况你第一天到宿舍的时候,来的同学询问许兆文是不是咱们宿舍的人,你虽然装模作样看了一眼他床上贴着的名字,但其实那个名字打错了一个字,写的是‘许耀文’。”   乔广澜在旁边接过话:“所以,许兆文为什么会跟你说尤海的事?”   范志波愣了一会,苦笑道:“是这样的,因为我欠了他不少钱……”   当初许兆文跟范志波是在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平时相处的还不错,偶尔也会一起吃个饭,打个篮球,凑巧两个人又都想新学期换一个宿舍住,于是还去后勤登记了同一间宿舍。   结果还没有等到重新分宿舍的时候,范志波借许兆文的电脑使用,却不小心给摔坏了。   许兆文的电脑牌子不错,又是新买的,一共花了一万多块钱,虽说也算不上是天价,但两人都是学生,范志波的家境不好,就是因为自己买不起电脑才要借用,这样一来,就更加拿不出钱赔偿许兆文了。   许兆文要钱心切,又总不能把范志波给杀了论斤卖,只好慢慢等着,结果范志波过了两个月才还上了八百块钱,这样一来许兆文顿时急了,有一天突然神神秘秘跟他说,要给他介绍一个能赚钱的活——就是让他卖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可以挣五万块钱。   范志波讲到这里停了一下,跟乔广澜和路珩说:“我虽然不如你们对这方面懂得那么多,但是也知道每个人的生辰八字都关系这自己的命,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别人呢,特别是还要我拿一个小瓶子装点血一起给他,这事一听就很邪……可是我本来就欠了钱,根本拿不出来,没法不听许兆文的。再说我算了算,还了他的钱,我差不多能挣快四万块!”   他说到这里,眼睛还是忍不住发亮:“你们想想,四万块钱啊,可以买多少东西!有了那些钱,我想买点什么好吃好喝的东西都可以,还能也有个电脑用,好一阵都用不着省吃俭用的过日子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拒绝?再说了,有钱人都迷信,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鬼啊神啊的……”   他说到这里,想起刚才的事,话忽然断了。   路珩听的很讽刺,忍不住想说点什么,乔广澜忽地瞥了他一眼,路珩一下子把刚刚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乔广澜道:“既然这么好,你答应了,为什么又要反悔呢?”   范志波道:“你也知道,尤海家里那么有钱,在咱们学校还是挺有名的,而且谁都看不上,我就很奇怪许兆文为什么会认识他了。问了许兆文,许兆文说他们是高中同学,然后我就同意了。可是……”   他微微一顿:“可是我本来以为直接把东西给许兆文就行了,许兆文却说我本人必须也要去,我没办法,就跟着他去了尤海的宿舍。当时尤海宿舍里就只有他自己在,桌上有个被布蒙着的东西,我到了之后他倒是挺痛快的,什么都没说,先把钱给我了,然后又把桌子上面的布揭开,布底下盖着一个雕塑。”   乔广澜道:“雕塑是什么样的?”   范志波回忆着说:“是个老头的样子,头上戴着一个帽子,有点像古时候皇上戴的那个东西,坐在一个莲台上,然后他的身边好像还有一只……不是,是九只狮子。”   路珩道:“你好好想想,是九只狮子,还是一只狮子身上长了九个脑袋?”   范志波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确只看见了一只狮子的身体,不过见到九个脑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就是一只九头狮子。”   路珩凑近乔广澜,附耳道:“我听着像是太乙救苦天尊。”   他离的太近,嘴唇就凑在乔广澜洁白的颈侧,上辈子的一些画面一下子浮现出来,有心想亲他一下,只好强忍住了。   乔广澜毫无察觉:“有意思,不拜北阴的酆都大帝,却要摆心肠较软的救苦天尊,我原本以为他是要借范志波的命帮自己续命,现在看来,应该不是续命,而是换命啊。”   路珩一笑,不置可否,向范志波道:“你接着说。”   范志波道:“他们给了我一张黄色的纸,让我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到上面了,然后尤海也拿了一张纸,往上面写了几个字,将我们两个人的纸沾到一起,泡在我拿过来的那一小瓶血里面供在了像前。然后他让我和他一起上香,我也照办了。”   乔广澜微微皱眉,这个流程太过简单,和他所知道的那些还是有点不一样,应该是某种换命方法的变种,这就猜不出来尤海想干什么了。   不过说真的,尤海身为一个富家公子哥,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范志波就是个穷小子,尤海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要跟他换命。再说了,如果两个人的命运真的从那天起就交换了,刚才也就没有尤海在食堂跟自己耍威风的事了。   范志波还没有讲完:“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就让我先回去,我就走了,没走多远突然又想上厕所,但是厕所在楼道的另一边,我就又折了回去,路过尤海他们宿舍门口的时候,听见尤海和许兆文在里面说话。”   乔广澜道:“说什么?”   范志波道:“我就听见了两句——许兆文说‘你放心吧,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虽然说当时挑头的是你,但是我们不是也跟着一起闹了吗?其实就是小事一桩,你看我还好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然后尤海说:‘我也知道这种事荒谬,不过心里面老是觉得不踏实,总做噩梦,又找不到那丫头,正好他缺钱,我有钱,就当花钱买个安心吧’。”   路珩和乔广澜对视了一眼,路珩对范志波道:“我知道了,你会后悔是因为看到许兆文死了,想起那件事觉得心里惊慌,所以想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给赎回来。”   范志波吞吞吐吐地说:“是,我想花钱从他手里买回来,多给点也行,但他不同意。”   乔广澜立刻听出了不对,狐疑道:“可是你之前都没有钱,现在是怎么凑出来的?”   范志波语塞。   路珩道:“呃,打断二位一下,我先说一件事吧。”   乔广澜把目光转向他。   路珩道:“是这样,我的手表丢了。上周末睡觉之前摘下来放在了床头,一直就没有动过,后来没有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和你提。”   范志波的脸青了,乔广澜看了他一眼,范志波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背后,一连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我。”   乔广澜似笑非笑地说:“那就是我咯?”   他了解路珩的性格,他不是糊里糊涂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会忘记的人,说是在宿舍不见了,肯定就是在宿舍不见了。宿舍总共也只有他们三个人。   路珩抚了下乔广澜的肩膀,淡淡道:“我之前说过,从八岁那年开始,我这辈子就再没有空口评判过任何一个人。”   乔广澜盯着路珩按住自己肩膀的手,眉头微蹙。   路珩没有注意,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表和一张收据:“范志波,这上面的是你的字迹没错吧。即使我这块表是二手,你才卖了十万也是太亏了。”   范志波惊恐地看着他,路珩随手又把东西放回了衣兜里,若无其事地说道:“调节心情的小插曲过去了,咱们继续说吧。”   东西他不太在意,但是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当成傻子。路珩最近正乱着,整天心里眼里琢磨的都是乔广澜,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上面,要不是今天提起来了,其实他本来还懒得说。   范志波没有路珩的功力,被他当面揭穿,连耳根子都红了,但看路珩似乎没有把他扭送派出所或者让他还钱的打算,他犹豫了一下,也就把这件事含糊过去,勉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含含糊糊地说:“也不光是看见许兆文死了害怕,这件事过去之后我心里面就一直不踏实,因为那段时间我运气不太好,总是磕磕碰碰的,还爱做噩梦。”   路珩道:“梦见了什么?”   范志波有点心虚,不敢正视着他跟他说话,稍微避开了一点眼神,回答说:“梦见的都是不认识的人,最常出现的是一个小婴儿,每天都过来……吃我的肉。”   他打了个哆嗦:“那几天在宿舍里,金英民也跟我说,说什么我气色不太好,脸上有黑气什么的,问我怎么了,我就说做噩梦,不过跟他说完了没过多久,就突然没再做过噩梦了。我不知道他给我塞过那个护身符,还以为事情过去了……可还是没过去。”   范志波带着哀求看着路珩:“后来的事就像路珩猜的那样了,我平常不动别人的东西的,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谁知道尤海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要是不想办法把纸条弄回来,那、那……我可还不想死啊!”   路珩还没说话,乔广澜已经不耐烦地说:“你想不想死那是你的事情,路珩又不是你爹,总也没有你不想死他出钱的道理吧?照你这么说,尤海不答应,卖表的钱应该还在你手里,你现在就拿出来还给路珩吧。”   路珩和范志波同时诧异地看向乔广澜,没想到这话是由他来说,范志波情急之下脱口道:“关你什么事?”   路珩心情很好地笑了笑:“我的事他都可以做主,所以现在还钱吧?”   范志波道:“我、我现在没钱,那些钱我都给……放到别处了,你给我几天的时间,我再还你行吗?”   路珩笑吟吟地转向乔广澜:“行吗?”   乔广澜道:“你随便,你的表关我什么事。”   范志波:“……”   你这时候怎么又这么有自知之明了呢?   路珩本来也不是真的在乎那些钱,更何况他们还想看看范志波下一步到底会做什么,于是很好说话地答应了。   范志波就算是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实在不好意思跟乔广澜和路珩待在一个房间里了,说完话之后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乔广澜若有所思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一转眼,路珩正看着自己。   乔广澜:“嗯?”   路珩收回目光:“我真是喜欢看你帮我说话的样子。”   乔广澜道:“但不好意思,比起帮你说话,我更喜欢骂你。”   路珩道:“反正你就是帮了。”   乔广澜竟然没有怼他,只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我刚才说话只是想知道那么多的钱都被他花到哪里去了而已。之前他发现你知道是他偷拿了你的表,那么害怕,却一句还钱的话都不提。以范志波那个懦弱的性格,我觉得这并不是很合情理,除非他手里的钱已经没有了。”   路珩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乔广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收回了目光。   路珩觉得最近乔广澜越来越严肃了,他心想这多半是因为在想念金英民,心里边酸酸的,可也没立场说什么,便说起了正事:“既然如此,那就换位思考,尤海不答应范志波用钱把八字买回来的提议,那么如果我是范志波的话,我会怎么做呢?”   乔广澜往椅背上一靠,扬了扬下巴,示意继续。   路珩在宿舍中间踱了几步停下,手指下意识地在桌子上扣了扣,思考着说:“如果尤海不答应,我想我可以找一个跟尤海关系比较好的人,暗暗把那张纸给偷出来,如果偷不出来,就算是换一张也可以啊。” 第77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乔广澜从他扣桌子的手指上收回目光:“那么这个首选的人就是高荷了, 但我觉得如果咱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高荷一定还没有得手——如果这件事真的办成了, 范志波也就不用战战兢兢去找算命的给他消灾了。”   路珩道:“换做我是他, 就先跟高荷商量一个价钱,付她一半的订金,事成之后再给另一半。如果情况真是这样的话, 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事还没办成,范志波也不肯把钱给我了——他还要留着跟高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两个人只要不谈感情,任何一个单拎出来都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更何况现在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 几乎就要把当时的真相还原出来了。   乔广澜轻轻叹了口气:“我总是有种直觉,英民的失踪和这件事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关联。当初他来学校办的那件事不值一提, 以他的本事, 应该不会因那而遇到什么危险才对。你看他偷偷给范志波的护身符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这还是由他过世的师父所制,他们门下的弟子一人只有一个,对英民来说十分珍贵, 他就这样送给了范志波……”   路珩道:“你如果这么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了,范志波的性格并不讨喜,人品更是差极了,金英民跟你关系那么好, 肯定也是个有眼光的人,为什么他要为范志波做如此牺牲呢?”   乔广澜道:“你不了解英民,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善良,在他心目中,人命总是很宝贵的。”   路珩道:“是啊,跟他不熟,自然不如你了解。”   乔广澜没接话,凝视他片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心烦,出去转转。”   路珩本来想说和他一起去,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只道:“事还没查清楚,自己小心。”   乔广澜道:“嗯。”   路珩带了点笑,试探着说:“你最近态度真是好啊。”   乔广澜手扶着门,转身看了他一眼,忽然叹息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阿弥陀佛。”   路珩一怔,乔广澜推开宿舍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珩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低声自语道:“怎么突然讲起了《金刚经》?他这是什么意思?”   关于“乔广澜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念头仅仅在他的头脑中一晃就过去了,路珩不敢多想——想太多容易让他变得贪心。   他走到宿舍的窗前,目送着乔广澜的背影消失,并没有追上去,宿舍里没有人正好,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路珩想进入范志波所说的噩梦里面看一看。   范志波每晚噩梦缠身,现在这间宿舍里面肯定充满了他梦中场景的记忆碎片,要进去一看究竟,对于路珩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但这梦中显然存在着什么可怕之极的怨灵,好进不好出,他不愿意让乔广澜跟着自己一起冒险,现在乔广澜出去,可以说是正中路珩下怀。   他关上门,站在宿舍中间沉思了一会,闭上眼睛,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眉心画了一道灵符,当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那道灵符忽然亮了一下,又瞬间消失了,额头血色褪去,恢复白皙。   也是这样,路珩虽然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却仿佛向他展开了一道新的大门,眼前的桌椅床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冥冥黑暗当中那一团团斑斓旋转的色块,不同的梦境碎片在半空中忽而扭曲,忽而拉长,诡异明美。   路珩的手在自己身边的梦境碎片上虚抚而过,知道那是属于乔广澜的梦境碎片,但是他不敢随意惊动,乔广澜可不是范志波,如果路珩窥探他的梦境,肯定会被第一时间发现,那样的话就难保乔广澜不会急眼了。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忽然以指当剑,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路珩眼光独到,手法精准,这样一划正好将五团专属于范志波的梦境连在了一起。   五角星在黑暗中急速旋转,金光迸溅,路珩喝道:“梦有心火,尽焚功德。息心却忘,不带成佛。上告请愿,长流派路珩但往一观,生死不怨!起!”   他一指将那个五角星推了出去,五角星撞到墙上,瞬间变成了一扇小门,路珩推开了门,毫不迟疑地走进了这个困扰了尤海和范志波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里面。   他进去之后,发现自己仍然是处于一片黑暗中,耳边有女人压抑的呜咽声,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透着分外的不祥。   路珩虽然不是梦境中的原住民,但这不代表别人看不见他,相反,他必须要小心谨慎,一旦被梦境里的任何一个人发现他是个外来者,绝对会受到不顾一切的攻击,这是属于梦境本身的排斥效应。   路珩没有急着查看周围情况,而是谨慎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片刻之后,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窄窄的小巷子。   他眨了眨眼睛,无声地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向前走去,在小巷子的一个拐角处站住,血腥味更浓郁了,那被人尽力憋在喉咙里的呻吟中透出无比的痛苦。   路珩脊背贴着墙,悄悄探头看过去,发现墙角那里躺着一个女人,双腿张开,看她的样子,竟然好像是在……生产?!   他吃了一惊,再次细看,女人原本应该笼起的腹部已经平了下去,呼痛的声音也没有之前惨烈,看样子应该是生完了,可是他却没听见小孩的哭声。   难道是生了个死胎吗?这应该是跟尤海的经历有关的梦,那么女人生孩子跟尤海有什么关系?难道孩子是尤海的?   路珩反应很快,顷刻间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人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同身边的墙壁合二为一。   可是让路珩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缓了一会,竟然扶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她的手里明显什么东西都没有。   路珩感到事情似乎跟自己料想中的那样有了一些偏差,等那个女人走了,他走到墙根边上一看,只见地上有一团沾了泥土的血肉,但还不完全是人形,而且体积远要比一个婴儿小。   路珩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个女人不是临时突然要生产,她是故意在打胎!   他血腥的场面见得多了,眼前的一切虽然可怕,但也不至于让他动容。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路珩反倒弯下腰去,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发现地上的血肉上面已经开始凝聚出一层淡淡的青气。   母亲在孕育这个生命的时候没有得到祝福,心中盛满了阴暗的情绪,孩子在母体之中感染了怨恨,同时它自己没能真正地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扼杀,同样恨毒,两者相加非同小可,乃至于生命刚刚结束,就要变成怨灵!   就是路珩弯了个腰的功夫,怨气已经腐蚀血肉,变成了一只青黑色的小鬼,四肢着地向着路珩爬过来。   路珩斜掌一砍,轻斥道:“放肆!”   小鬼被他的掌风掀出去几步,尖叫一声不见了,路珩看一眼它消失的地方,眉头微蹙,负手走出了小巷。   如果是在现实当中,碰见了这样的怨灵他不能袖手旁观,但现在事实的中灾祸已经存在,在梦境中改变任何都没有意义,他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梦境原本就支离破碎,是好几个散片被他强行联系起来的,毫无逻辑可言,路珩走出小巷之后,眼前的场景一转,已经彻底变了个环境。   周围阳光灿烂,翠绿色的草坪上满是桌椅、鲜花和气球,一对新人正往前方的礼台上走去,道路两侧是快乐祝福他们的亲友。   婚礼现场?   这个跳跃性太大,就算是路珩都有些转不过弯来,想象不出两个场景间有什么关联。   是那个吃药打掉了自己孩子的女人结婚了?不,新娘脸上的笑容非常自然甜美,而夭折亡胎的怨恨大部分来自于生母,如果她真的那样幸福,后续的遗憾就不会发生了。   那么新郎是孩子的生父,是他辜负了那对母子?可这人不是尤海啊。而且如果看面相的话,路珩觉得这对夫妻都是为人善良一生平顺的长相,不应该和这种事有什么关联。   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默默思索,前方是热烈幸福的婚礼现场,毫无异常。   路珩的目光无意识地在人们脸上转来转去,突然,他眼神一凝,看到一个人正匆匆向着自己这个方向跑过来。   那是……那是许兆文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着的许兆文,原来范志波……或者说尤海的噩梦里有这个人。   路珩脚步移动了一点,从树后探出了一点身子,紧盯着对方。   那张脸的确是许兆文没错,他嬉皮笑脸地跟路珩右前方的几个男生说了什么,听着好像说要一块闹洞房什么的,那些人轰然笑了起来,一起推推挤挤地走了。   路珩当机立断,从他们身后跟了过去。   他虽然家境优越,但性格坚毅,从小被作为下一代掌门人培养,所受的训练艰苦卓绝,基本功十分过硬。路珩算准了路线,东躲西藏地跟了几个人一路,梦境中的人来来往往,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他的。   果然,许兆文他们几个走到后面,又碰上了几个男生,其中就有尤海,路珩听他们说了几句话,得知这些人曾经都是高中同学,这一次结婚的是他们班的班长和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大家就都聚在了一起。   叙旧之后,那些人嘴里逐渐不干不净起来,开始评判起新娘和几个伴娘的身材长相,话越说越下流,路珩皱起眉头,耐着性子听着。听了一会,几个人开始商量吃饭前闹洞房的时候要占伴娘的便宜。   占便宜……流产……或许前后两个梦境之间,并不是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来的呢?   路珩心念一动,远远地向站在草坪上说话的几位伴娘那里看过去,试图辨认。   可惜他从刚刚明白感情开始,心里面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是乔广澜一个人,很少注意其他的女孩们是美是丑,这样一看,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化妆化成了一个模样,根本分别不出有什么区别。   尤海他们也商量完了,一群人走过去,先跟伴娘们搭讪套近乎。   就在这时,一个巨雷当头劈下来,正好落在了路珩身前那棵大树上面,无数枝条碎叶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他迅速向后倒跃几步,胳膊紧急在脸前一挡,一根焦了的树枝被他格飞,免去了一次毁容的危机。   紧接着整个婚宴消失了,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路珩稳稳站在黑暗中,既不惊慌,也不走动,沉吟自语道:“天象生变,难道这个意思是,这场婚礼是所有灾难发生的源头吗?”   紧接着,有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来:“你说你喜欢我,可能是因为你现在还不够了解我,等到以后你知道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虽然有了声音,可是周围依旧漆黑一片,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温和地回答道:“不,不是我不够了解你,而是你不够了解我才对。我喜欢上什么人,那个人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无论她是什么样子。”   路珩心想:这话说的可是深得我心啊,应该多学学,记下来回头说给阿澜听。   想到乔广澜,他的脸上又忍不住带出来一点柔软的浅笑,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换成是乔广澜,也问不出来这样的问题。   这两个声音片段一闪而过,那对男女没有将对话进行下去,等眼睛能够重新看清东西的时候,路珩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又换了一片空间。   脸上温软的浅笑瞬间褪去,周围的阴煞之气转眼逼压而至,路珩神色一凛,挥手间已经把煞气打散,而前方的黑暗里,有人绝望地惨呼了一声“有鬼,救命啊”——   他身形一动,快速向着那个方向跑过去,已经听出这个喊叫救命的人正是范志波。   看来这才是范志波从尤海那里得到的,真正噩梦的那一部分!   眼前的光线很暗,背景的底色是一片黯黯的血红,仿佛迷宫一样的空间里,杂乱的脚步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平添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路珩的手摸到了旁边粗糙的墙面,于是手臂和脚尖同时用力,三下两下翻上了旁边的墙头,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正如之前范志波说过的那样,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正四肢着地的在他身后追赶,不时龇牙咧嘴,露出一口腐烂的牙齿,但就在每次他即将真正咬上范志波的时候,总有一道白光及时闪出,将小孩隔开一点。   路珩知道,那应该就是金英敏那个护身符的效果了。   但即使是如此,范志波还是吓个半死,他一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叫,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乱叫什么。   路珩潇洒地坐在墙头上,抱臂看见这一幕,挺不厚道地笑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忽然之间又是一阵阴煞之气大盛,这一次足足要比刚才瞬间提升了好几十倍!范志波身上的白光遽然灭去!   护身符失效!   与此同时,路珩也感觉胸口好像被人重重擂了一拳,他脸色顿变,一下子从墙头上站了起来。   不对,这感觉……刚才失效的可不是金英民的护身符,是自己重新送给范志波的那一个!   这就说明现在的范志波不是梦里残存的记忆虚影,而是再一次被拖进梦境里面的真人!   路珩的拳头握紧,闭目寻找阴煞之气传来的方向,几秒钟之后猛地睁眼回头,双指并拢在眼前一划,向着西北方向看去。   那个方向远看黑云翻涌,紧接着又过了片刻,那翻涌的黑云逐渐靠近,路珩才看出来具体的形体。   无数奇形怪状的鬼魅孤魂从远方成群结队地包围过来,嘴里发出哀哭声,这阵仗简直赶上了传说中的百鬼夜行,情况十分凶险,要救人,就得抱着同样把自己的小命豁出去的决心。   一个梦境中居然有这么多凶煞之物,简直见所未见,骇人听闻!   但路珩已经顾不上寻找原因了,看看远处蜂拥而来的鬼魅,再看看已经危在旦夕的范志波,长叹了口气,摇头道:“长流派门规的第一条,不可见死不救……无奈啊!”   他在外衣兜里一掏,拿出来一根手指粗细,巴掌大小的小鞭子,路珩握住鞭柄,在半空中猛力一甩。   “啪!”   清脆的鞭声在暗夜中响起,阴煞之气仿佛被这清响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一瞬间,所有的魑魅魍魉全部止住了动作,朝拜一样转向路珩的方向,被他的法力暂时压制。   路珩手里的鞭子被他一甩,瞬间长长了好几倍,他趁着这个间隙从高处一扑而下,手中鞭影甩出,直接卷住范志波的身体,将他向自己身后一甩,脱离了婴灵的控制。   范志波乍看见路珩,简直快要痛哭流涕:“你、你快救救我!”   “你闭嘴!”路珩冷着脸道,“我不想让自己更加觉得救你这个行为十分愚蠢了。”   其实如果理智地权衡起来,范志波这个人实在不值得他舍命相救,但路珩和乔广澜做这一行,性质实际上类似于警察,只不过一个管阳间,一个管阴世。   从入门的那一天开始,接受的教育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人为先,己为后,不能漠视任何一条性命。这早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根本就没有犹豫值不值得的余地。   更何况范志波的命牵扯着金英民的死亡真相,路珩吃醋是吃醋,但就冲金英民是乔广澜好朋友这一条,他就算是赔上命也得出这个手。   路珩在说话的时候也没闲着,长鞭横扫而出,潮水一样涌过来的鬼魅被这一鞭瞬间打散半数,他侧身急速后闪,同时一脚踹飞了范志波,粗鲁地帮助他躲过了婴灵的攻击。   路珩看准方位,左右踏步回旋,心中默数:“值符、太阴、芮;太常、白虎、蓬……九地、九天、禽九星!”   随着最后一个方位踏完,路珩一鞭子砸在了墙壁上,被他砸中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扇大门。   路珩道:“走!”   他的鞭子一扫,直接卷着范志波扔了出去,紧跟着自己也要往外跳。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恶业鬼竟然紧紧扒在范志波的身上,跟着他一起掉出了那扇门。   恶业鬼十分凶残,而且善于隐藏形体,如果让它从这里跑出去混到学校里,后果不堪设想,不知道多少人都要遭殃。   路珩没有犹豫的时间,鞭子挥出去,在范志波摔出去的一刹那将恶业鬼打散,但是这么一耽搁,他也失去了出去的时机。   路珩苦笑,回过头来面对虎视眈眈的一群鬼,抖了抖手里的鞭子:“好了,如诸位所见,现在我出不去了,也不知道是算我倒霉,还是算你们倒霉。”   如果要按照正常的状态来算的话,需要痛哭流涕大喊点背的,肯定是不幸遭遇路珩的这群傻鬼了,可惜之前为救乔广澜,他的身上一直有伤,一开始还没什么问题,动手的次数多了,体力有些跟不上,动作也就慢了下来。   路珩的右臂被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索性长笑一声,潇洒挥手,将鞭子扔了出去。他可以死,但是绝对不能死的太难看,最起码也得混个同归于尽才行。   路珩用手掌在伤口上抹了一把血,朝着地上一拍,一字一顿地说:“以我真灵,奉为牺牲,可召日月,可唤奇精……”   “召你妹!你还是闭嘴吧!”   忽然之间,一个清朗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将路珩的话打断。 第78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声音响过之后不见人影, 天外却倏忽而来一片剑雨飞袭而至,刷刷连响当中, 剑锋所及之处无不披靡, 鬼魅纷纷散形,路珩身边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青年从漫天血雾之中走来,右手捏诀一招, 剑雨凝成长剑飞回到他的面前,浮在半空,正是乔广澜带着法器过来救人了。   他之前穿越是魂穿,只有玉简能保留下来,连一件趁手的法器都没有, 现在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手腕上一直带着的佛珠实际上就是锵鸾剑化成, 乔广澜一向用惯了的。   他将手在剑柄上一推, 喝道:“雷霆化影,血戾不凝,请荡魔大帝仙光降世,疾!”   长剑打着转飞了出去, 一路横扫,剑光迸现,血色褪去,清气浩浩而来, 同时乔广澜的足尖在地上一挑,顺着自己刚才开辟出的这条路, 一脚把路珩的鞭子踢向他。   乔广澜这一下也没能维持太长时间,鞭子刚刚通过,血氛就已经又有了回涌的趋势。   路珩纵身一跃,将鞭子抄在手里,精神一振,不知道又从哪里来了力气,手腕一挫,鞭子携尖啸横扫而出:“莲台召令,阴丧涤形,奉创始元灵神魄请命,清!”   他这招跟乔广澜之前的招式是联招,配合使用威力尤其巨大。刹那间,众鬼尽散,天地清明,始作俑的婴灵重新化成血泥,渗入地底。   路珩跟乔广澜隔了几步面对面站着,中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阻碍。乔广澜径直走到路珩面前,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的脸。   路珩莫名紧张,把流血的手臂背到身后,冲他笑了笑。   乔广澜那张俊俏的脸上仿佛罩着一层寒霜,重重一跺脚,梦境碎裂,两个人转眼间又站在了宿舍里。   路珩在他的逼视下露出一个笑脸:“还是少门主天纵英才,出手不凡,今天要不是你救我一命,我恐怕真的要危殆了。我替我长流派,我路家一起谢谢你,救命之恩当牛做马以身相许在所不辞。”   乔广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吗?路珩,你紧张的时候,真的是格外的贫啊。”   路珩笑笑:“你这样说,会让我误以为你很了解我……你!”   他说话的时候,乔广澜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路珩的胳膊硬扯了过去,路珩挣了一下,乔广澜加大力气,毫不退让,路珩胳膊被攥的发麻,看乔广澜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舍不得再跟他硬抗,就妥协地顺了他的意。   他不知道乔广澜想干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他神色格外不同寻常。   乔广澜盯着他的伤口,过了片刻道:“路珩,就那个程度的妖魔鬼怪,你只要用一下你们门派里的荡魔无极大印,眨一眨眼睛就能收拾光。为什么要磨叽这么长时间?”   路珩道:“当时晕了头,一时没有想到。”   乔广澜道:“机变百出的路珩,可能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吗?还是我说吧,你不用,不是你没想到,是你的魂魄同样不齐全,所以支持不了!”   他的手顺着路珩的胳膊滑到了他的手腕上,两指搭上他的腕脉,咬牙道:“到底怎么回事?……谢卓,杜明舟,还是……君浵!”   路珩的脑子里面“嗡”的一声,那一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他猛地看向乔广澜,两个人目光交织的一个须臾,好像已经度过了几番生离死别。   乔广澜厉声道:“说话!”   路珩开口,嗓音都有点哑了:“你竟然认出我了。”   乔广澜的心情也很不平静,几乎咬牙切齿:“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你那点把戏还想一直把我给瞒下去吗?!你给我说……你给我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阴谋,要这样的算计我!……混账!”   他骂完这句话,就被路珩一下子重重搂进了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他只顾抱着乔广澜,手上的伤口挣裂了,重新涌出鲜血,好像也根本没有察觉到一点的疼痛。   其实也不是不疼的,可这种程度,他早就没感觉了,因为最让人疼痛的永不是刀划剑刺的伤口,而是逐渐渗透的毒药。   药名相思,他中毒日久,五脏六腑,骨髓血液,早已无一幸免,时常发作,痛不欲生。   乔广澜喝道:“松开!你……”   话音一顿,是路珩侧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喃喃道:“算计你,乔广澜啊,你觉得我舍得算计你吗?”   无数前情往事随着这句话涌上心头,乔广澜一顿,眉峰紧蹙,没有说话。   路珩哑声道:“真好,这次终于可以抱抱你了,谢谢你居然能认出我。我每次对上你厌恶的眼神,都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几乎以为你我之间又要回到原点了。”   他的声音里都是笑意,眼睛却有些发红,从乔广澜出事之后,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刹那几乎再也难以掩饰。   一开始是忧急、悲痛、狂躁,好不容易找到他之后,过去想都不敢多想的心愿终于得偿,却又怕乔广澜接受不了,迟迟不敢跟他说出真相,心中思绪万千,一会盼着乔广澜什么都知道,一会又害怕他得知这一切。   乔广澜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他在路珩的肩上转头,去看他的侧脸,心中忽然也是一酸,那怒气就淡了。   路珩笑了两声,抬眼看乔广澜定定地看着自己,神情复杂,连忙用袖子擦了下眼睛,干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激动。”   乔广澜沉默片刻,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用力从路珩的怀里挣出来。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动容,可语气到底还是比之前舒缓了一些:“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到底做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已经拿出一张疗伤符,迎风一晃,符咒自燃,在手中化为白色粉末。乔广澜将白色粉末往路珩的伤处一拍,血止住了。   路珩不由微笑。   乔广澜皱眉:“说。”   路珩柔声道:“你上次的伤还没有好,这回又强行把梦境打破,现在脸都白了,明明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还在这里逞强。别动肝火了,消消气,坐下听我跟你说吧。”   乔广澜一手提了一把椅子,往两个人中间一放,扬下巴道:“好,坐下说,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珩笑了笑,坐下了:“我倒是想先问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乔广澜没好气地道:“自从这次见面,你的言行举止颠三倒四,神经兮兮,我就觉得不对劲。洁癖、阴阳眼、说话习惯、平日里的小动作……哼,路珩,你当我是傻子?”   路珩感慨道:“也是,不管怎么说,咱们之前刚刚同床共枕过将近十年,再亲密的……”   乔广澜道:“说有用的!”   他也不知道是由路珩的话想起了什么,神情如覆冰雪,一张俊美的面孔却涨得通红。   路珩心里一荡,明白乔广澜肯定是十分不好意思,也不敢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正了正脸色道:“是这样的,当初我是跟你一起出的事,你遇到雷劫的时候是在禹山路,而我在你旁边的那片林子里遇到一个死灵化成的妖物,本来正在跟它动手。可能是因为这样,我也受到了波及。”   其实两个地方并不算是特别近,路珩说完之后,本来觉得以乔广澜的敏锐肯定会怀疑一下,已经做好被他询问的准备,没想到乔广澜思索了一会点点头,竟然好像相信了。   他又问道:“那穿越是怎么回事?你我回回都是一个世界,你什么都记得,你在跟我演戏?!”   路珩连忙道:“没有、没有,除了第一个世界之外,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怎么可能那样骗你。”   乔广澜本来最生气的就是这件事,如果说之前路珩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跟自己不认识一样演戏,那么他所认识的杜明舟和君浵就都成了一个笑话,只要这样想想,他就觉得一阵厌恶。但如果真相是路珩所说的那样,乔广澜一下子觉得心里释怀了不少。   他想了一会,问道:“那为什么你会不记得,我会记得?”   路珩道:“你们意形门那枚玉简可以通阴阳,逆造化,不经过十殿阎罗,带着你直接从冥府的偏门过,当然就不用喝孟婆汤,我就不行了。你知道,我十八岁那年曾经闯过一次阎王殿,跟第三殿宋帝王的儿子有一点交情,第一世有他通融,其实我没有入轮回,就是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附身而已,所以还认识你。等到后来就真的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乔广澜猛然想起一件事,嘴角抽了抽,语气复杂地说:“所以……在直播的那个世界里……你就是那只熊?”   路珩沉默了一会,同样语气复杂地回答道:“是的。”   乔广澜:“……”   不、不能笑,现在在讨论的是很严肃的问题!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觉得不够力道,于是又掐了一下,活生生把爆笑给忍了回去。   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攥住了,路珩走到乔广澜的身边,弯下腰,一只手轻柔地拢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揉了揉乔广澜腿上被掐过的地方,柔声道:“想笑就笑吧,在我面前何必憋着,你掐自己干什么。还是说,到了现在为止,你仍旧不愿意接受……我就是他么?”   乔广澜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路珩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唇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下。   乔广澜一时接受不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路珩可以理解,之前也正是料到了这样,他才迟迟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但他也说过,无论多久、多难,他都愿意等。   他知道乔广澜因为两个人一起穿越太过巧合而怀疑自己的目的,但如果可以的话,路珩宁愿他冲自己发火,也不打算告诉乔广澜那个真相——乔广澜最怕的就是亏欠别人,路珩不愿让他对自己产生愧疚,反倒不能过的开心。   这是两个人头一次以真实的身份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乔广澜一时怔然,忍不住说:“路珩,你对我……”   路珩道:“我爱你。”   乔广澜默然片刻:“咱们之前认识了那么久,一直相看两厌,为什么穿越了那么短的时间,就、就一下子……”   路珩忍不住笑了,叹气道:“相看两厌?那恐怕就是你单方面的感受而已。”   他的两只手撑在乔广澜的椅子扶手上,把他整个圈在自己的怀里,凝视乔广澜的双眼:“是你一直讨厌我,而我一直喜欢你。我之所以会总是故意气你,找你麻烦,只不过因为你眼里没我罢了。我总得找个办法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多看我两眼吧?”   乔广澜从来都没想过,路珩那些行为的背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原因,一脸震惊:“你……”   路珩将他的双手手腕按在椅子的扶手上,猛地俯下身,堵住了乔广澜的话。   乔广澜的后背抵在椅子上,随着这个吻,过往的零碎画面一一浮现出来,不停在心中翻搅。   其实曾经的那些时光里,他真的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讨厌路珩吗?如果真的如此,恐怕……即使再换十个世界,他也不会为了眼前这个人而动心吧。   路珩轻轻地咬了他一下,唇齿间冒出几个字:“认出来了吗?”   这是君浵的习惯性动作,一时之间,几个人的影像合而为一,再也不能割裂开来。   乔广澜屈膝撞向他小腹,路珩后退,乔广澜道:“差不多得了,你要憋死我啊!”   他终究还是有点抵触。   路珩闭了下眼睛,跟着噗嗤一笑,又有点遗憾:“你还是这么扫兴,可惜了,我还是这么喜欢你。”   他把失落和对于占有的渴望重新深深埋入心里,也一同假装那些幸福自己根本不曾得到过——路珩已经发过誓,以后一定要事事顺着乔广澜的心意,他再也不想重复过去的错误了。   乔广澜道:“闲话少说。你今天这事对我冲击太大,我得缓缓。好了,你现在先说说,刚才在梦里有没有看见什么有用的东西?”   路珩一愣,脱口道:“哎!遭了!”   乔广澜道:“怎么?”   路珩道:“我竟然把正事给忘了!刚才我在梦里的时候看见了范志波,他又被拉进噩梦里来了。”   他平时心思缜密,本来也不可能忘了这么大的事,只是一个乔广澜足以让路珩轻易失神,以至于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他竟然根本就没提。   乔广澜伸手点了点路珩,表达对他的无语:“你把那个梦从头到尾给我讲一讲。”   路珩说完之后,乔广澜沉吟道:“那么整件事看起来就应该是惨死的婴灵作祟了,看来除了范志波是自己把命卖了之外,尤海、许兆文都有可能是曾经参与侮辱过那个女孩子的人。”   路珩道:“你怀疑婴灵的亲生母亲就是伴娘之一。”   乔广澜略一颔首,。   路珩道:“好。我会去查一查婚礼上结婚的人是谁,伴娘又有哪几个,不过这件事恐怕要耗费几天的时间。而且有一件事我还是很不解。”   乔广澜道:“你在奇怪那个梦境最后为什么会发生异变吗?”   路珩道:“如果范志波的八字这时候还没有被从尤海那里拿回来,他会被再一次拖到梦境里倒是不奇怪。但是你说一个婴灵而已,就算是再厉害,顶多也是自己能力凶残一点,它是怎么做到召唤来那么多的孤魂野鬼的?似乎那些孤魂野鬼没必要听令于它吧。这样的能力,不是普通人会拥有的。”   乔广澜敏感地说:“你什么意思?”   路珩淡然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正常地说出自己的疑问而已。”   乔广澜一顿,道:“是啊,很奇怪,等它下次出现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究竟。”   路珩没忍住,咳嗽了两声,起身去洗手间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他和乔广澜同样是魂体不全,法力有损,比起乔广澜最后的救场,路珩之前则先是聚集梦境,又受阴气侵蚀,扛着伤打了一场硬仗,所以出来之后比乔广澜凄惨不少。   乔广澜跟着走进来,给他递了杯水漱口:“我看你最近的脑子真是不太好,范志波那种人还值得你把命豁出去救吗?”   路珩漱了漱口,笑着说:“换了你,难道你不会这样做?那种时候,哪有时间想什么值得不值得,这是咱们的责任啊。”   乔广澜“哼”了一声,路珩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这点小伤又死不了人,过去我受伤的时候多了,你每每只是冷嘲热讽,现在居然开始关心我,可见世界上真的有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就是再伤重十倍也值得。”   乔广澜把杯子往架子上重重一放:“少给老子翻旧账,我以前受了伤你还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呢。”   路珩笑着说:“那怎么一样,我那是因为心疼又不好直说,你拼命的时候可比我多多了。对了,我还没问,你刚才自己去了哪里?”   乔广澜道:“嗐,别提了。本来是想找找校园里有没有英民留下来的蛛丝马迹,结果倒霉催的,碰见了高荷。”   他当时走出宿舍的时候,已经对路珩的身份有了很大的怀疑,又是混乱又是疑惑,情绪非常不好,就一个人在校园里闷闷地走。   乔广澜自己没有感觉,但他本来就容貌出众,再加上从小接受训练,独当一面,身上自然而然比同龄人多了些坚毅沉稳的气质,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因为这种气质而熠熠生辉,很容易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其中也包括高荷。   老实说,看见如今的江磊,她心里的确是有些后悔了。   尤海有钱是有钱,自从跟他在一起之后,高荷对于物质的需求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满足,其他女生羡慕的目光也让她得意了一阵子,可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个人既肤浅又庸俗,每天只知道得意洋洋挥霍家里给的钱就自以为了不起,实在是乏味无聊。   而且尤海的脾气不怎么好,过去还是江磊女朋友的时候,高荷一向是被江磊百依百顺地哄着,她想让江磊帮自己办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可以了,只要江磊那边可以办到,绝对是有求必应。   结果现在换成是她绞尽脑汁地巴结讨好,生怕尤海腻歪了自己,男女双方的地位跟以前比好像换了个个。   现在江磊休学一年回来竟然就变成了这样,说是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毫不夸张。高荷总觉得他根本就不是江磊,可是尤海调查来的资料却都证实了这就是自己的前男友无疑。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高荷总是感觉在看见江磊的时候,就总有人在背后幸灾乐祸地嘲笑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不痛快——以前跟江磊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平凡人,分手之后反倒这么受女生欢迎,难道之前在一起的那么长时间,都成了她帮别人调教完美男友的过程了?这可真是……凭什么啊?   她索性装作没看见沿着小路独自行走的乔广澜,目视前方,踩着自己的高跟鞋就冲他迎面走了过去。   高荷一向觉得自己很漂亮,打扮的也入时,她不信江磊再见到自己,内心也如同表面那样平静,她想为江磊提供一个跟自己独处的机会。 第79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结果大概是一心一意想吸引前男友的目光太过专注, 高荷一下子就和岔道处突然走出来的女孩子撞到一起了。   高荷脚下一歪,卡在了路边, 高跟鞋一边的鞋跟顿时断裂, 她尖叫了一声,为了保持平衡,伸手胡乱一抓, 只听见“嘶啦”一声布料撕毁的声音,旁边同样传来了一声惊叫。   刚才撞到高荷的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生,高荷这么一拽,正好拽在了她的衣服上,把侧腰旁边的布料拽开了线。   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高荷松开手扶住旁边的大树,那个女生连忙窘迫地捂住衣服上的裂口。   高荷怒道:“怎么回事, 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和她撞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本来就个矮, 穿的又是平底鞋,站在那里足足比高荷矮了半个头,她手足无措,一边捂着衣服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高荷没好气地说:“脚崴了,你说呢。”   她瞥了那个女孩子一眼:“你这衣服怎么这么破?是食堂打工的制服吧?算了算了,你走吧,我这双鞋就算是卖了你你也赔不起。”   她赶苍蝇一样冲女生挥了挥手, 正好这个时候乔广澜也从后面走了过来,高荷连忙叫了一声“江磊”!   乔广澜一抬头, 倒是先看见了撞到高荷的那个女生:“曹洁?”   曹洁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侧身捂着自己的衣服,跟他打了个招呼,高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你们认识?”   乔广澜道:“我们班同学。”   高荷看了曹洁一眼,觉得这个土里土气的小丫头肯定不可能跟乔广澜有什么,也没在意,就道:“你们班同学刚才撞了我一下,我的高跟鞋断了,脚也崴了。”   乔广澜似乎没听懂她的暗示,诚恳地说:“那你这双鞋的质量可不怎么样啊。”   高荷:“……”   她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跟乔广澜单独说说话,但旁边偏偏有个人一点眼色都没有,杵在那里不走。   高荷本来就有气,这时忍不住瞪了曹洁一眼:“我都说了不用你赔钱,你怎么还不走?不会还想等着让我赔你那食堂大妈穿的破衣服吧?”   曹洁脸憋得通红,嗫嚅道:“不是……”   她不是不走,实在是没法走,腰上的口子太大,稍微一动就捏不住了,先不说远一点的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就是近处还站着乔广澜呢,根本就没办法动弹。   曹洁一直都是侧对着乔广澜的,听她这么一说,乔广澜才注意到:“咦,你的衣服坏了吗?”   曹洁点了点头。   这座城市偏北,九月份的天气已经稍微有了点凉意,幸亏乔广澜在T恤半袖外面还套了一件衬衣,这时候正好脱下来递给了曹洁。   曹洁犹豫了一下,乔广澜又重新把衣服往前面一递:“你不穿可就回不去了。”   高荷皱了下眉,曹洁小声说:“谢谢。”把衣服接过去穿上了,衣服上还残存着一些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曹洁走了之后,高荷缓了口气,看向乔广澜:“你送我回去吧,我的脚崴了。”   乔广澜道:“不管。”   高荷:“……”   她被这句话噎的目瞪口呆,还没想好应该说什么,乔广澜就已经径直走了。   “我本来要回宿舍找你问个事,结果也没想到正好碰见你在作死,就顺手把你给捞出来了。”   乔广澜总结了一句。   路珩“哦”了一声:“我还奇怪你怎么就穿了一件半袖,原来外衣是给别的小姑娘穿了。”   乔广澜说:“我每次听见你这么阴阳怪气说话的时候,都很想把你掐死。”   路珩喝了口水,也顺势跟着嘴炮:“你不懂。不是阴阳怪气,是妒火中烧……你要问什么?”   乔广澜“呵”地笑了一声,倒是没有跟他打嘴架,回答道:“我需要你这个行家看看这张照片。”   路珩把手搭在乔广澜的椅背上,凑过头去,好奇地看他在手机里翻找照片,结果差点没把水喷出来:“这是什么?”   乔广澜道:“我刚才偷拍的高荷。”   路珩吸口气,压着声音问道:“你偷拍她干什么?”   乔广澜说:“你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拿的包……啊,还有这双鞋,是不是很值钱?我觉得好像都是牌子货,但是判断不好。”   他说的“牌子货”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名牌,而是一些全球限量款或是私人订制版的服装,路珩身为一个千年醋王,注意力都在“乔广澜偷拍漂亮妞照片”这件事上面,听他这样说了,才重新仔细看了照片一眼。   “对……她身上的衣服都很贵,不是一般的贵……奇怪了。”   路珩皱起眉头:“这一身衣服再加上包,不下几十万,以我对于尤海的了解,这身衣服不会是他给高荷买的。”   尤海沾沾自喜,自以为家境阔绰,其实在路珩眼里也不过只是个坐井观天的土财主而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说高荷这一身衣服由他出钱,恐怕不太现实。   乔广澜手一翻,手机在掌中打了个转,抵上下颏,沉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一说我就更加确定了。那么难道是高荷又找了一个新的金主?如果这样的话,恐怕范志波那点钱她还看不上,范志波的愿望难以达成咯。”   路珩欲言又止,摸了摸他的头发:“阿澜,我知道你因为金英民的事很想查出一切的真相,但凡事不要急躁,我会一直跟你一起。真相,往往是……”   “好了。”乔广澜打断他,“后面的话你不用说了。”   他们晚上的时候还有讲座,说是让每个人都要到场,有人在教室门口点名签到,但进去之后才发现学校实在坑爹,教室里面连一个老师都没有,只有正前方的多媒体在播放提前录好的视频。   为了让画面清楚一点,整个教室的灯都关了,只有屏幕上映出幽幽的蓝光,阶梯教室里大约只坐了一半的学生,有压根就没来的,也有签完到之后就跑了的。   乔广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忍不住吐槽道:“你说咱们两个已经毕了业的,上个课还这么兢兢业业,到底是图啥呢,还不如在宿舍里睡觉来得爽。”   路珩很满足:“咱们还没有一起看过电影呢,就当约会了吧。”   “哦?”乔广澜笑了一声,“那你可真能省。”   两人说笑几句,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课是本专业的素质拓展课程,不分年级都要来听,很难得范志波、高荷、尤海等人都聚在一个教室里,他们就是干盯着也不愿意离开。   乔广澜打起精神听了两句就不行了,往桌子上一趴,开始睡觉,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扒拉了一下他的头,乔广澜闭着眼睛拍了一下,好像听见路珩低低笑了一声,就睡着了。   路珩仗着周围光线昏暗,别人看不到这边,把外衣盖在了乔广澜身上,轻轻将他拥进自己怀里,低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这个动作,过去他是君浵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乔广澜也没动,迷迷糊糊地任由他抱着。一吻下去,古与现,今与昔,多少时光滔滔交错,不变的是眼中的人、心里的情。   仅仅是这样想想,就已经足够让人非常满足。   路珩忍不住在黑暗中不出声地微笑了。   大屏幕上,西装革履的客座教授正一板一眼地讲着枯燥乏味的专业知识,教室里留下的大部分人都听趴下了,又有一些人偷偷从教室后门溜走,教室里剩的人更少了。   高荷也有点想走,悄悄拽了一下同样趴在自己身边睡觉的尤海,却被他不耐烦地将手打开,换了个姿势重新睡了。   路珩搂着乔广澜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之间的的互动,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股十分浓烈的阴煞之气,猛地侧头,那股气流已经如同利刃一样朝着他的方向袭来!   路珩右侧怀里搂着乔广澜,身子没动,左掌猛地虚空劈出,要将那股阴煞反震回去。   结果让路珩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下却打空了,周围归于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乔广澜从睡梦中惊醒,倏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他反应极快,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手里的黄符就已经拿了出来。   路珩连忙按住他:“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刚才弄错了……”   乔广澜的目光飞快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沉声道:“不是你。我刚才感觉到一股煞气,绝对不可能出错……哪去了?”   路珩一愣道:“我刚才也感觉到了,不过转瞬即逝,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错。”   乔广澜闭上眼睛,屏息凝神感觉了片刻,挺直的腰板重新塌了回去,靠在了椅背上:“好奇怪,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咦,教室里的人怎么这么少?”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而且他们身边座位上的同学都已经跑光了,所以刚才的动作并没有惊动别人,路珩道:“这种课,不逃岂不是太亏了。”   乔广澜迟疑地“嗯”了一声,犹豫着说:“也是……”   他说是这么说,目光还是在周围打量着,忽然道:“不对。”   路珩道:“什么不对?”   乔广澜小声说:“你看教室左侧那排第三列的三个人,都是女生,可是我刚才睡觉之前,那明明应该是三个男生。还有,前面的几个人也不对,那几个座位明明没人的,现在怎么倒多出来了?讲座正在进行,就算是上课想换位置,也不应该这么多人一起换吧?”   他的记忆力惊人,教室里那么多的位置,那么多不同的人,乔广澜只是进门的时候扫视了一圈,就已经都记在心里,这时候还能一一辨别出奇怪之处。路珩从小就知道他的能耐,倒是毫不意外,反而因为乔广澜的话内心生出警惕。   他突然觉得,光线阴暗的教室里,好像一下子多了某种莫名的杀机。   路珩轻声道:“等我看看。”   他双手四指环扣,六指交叠,轻声念道:“昙空冥想,道凡观世。”   在念出这八个字之后,在旁边的乔广澜能够看见,路珩真知轮的部位倏地亮起一个紫色的光点,随即隐灭,这是长流派的观世之法,他没有学过,只能饶有兴趣地围观。   路珩再一扣指,瞬间,整个教室在他眼里发生了变化。   教室中黑雾滚滚,浓烟涌动,刚才空着大半的教室变得座无虚席,只是大部分的座位上坐着的都是骷髅骨架,刚才认真看着屏幕的正常人,此时此刻也是满脸呆滞,死气罩顶。   而在大屏幕上讲课的那个东西……他……   路珩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桌沿。   就在他发现这令人震惊的场景时,乔广澜也突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他觉得大屏幕上正在讲课的老师,语速越来越慢。   “增值分析过后,需要将非—增—值—性——的——操——作——项……”   他的语速已经慢到了乔广澜想杀人的地步,奇怪的是,周围的人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路珩正处于冥思状态,乔广澜没有打扰他,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录像里的人影上面。   在他的眼中,黑色的头发逐渐向鲜红转换,脸变得越来越白,活像刚刚被刷了一层油漆,身上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逐渐膨胀变色,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滑稽的笑容……   除了乔广澜之外,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开始发现了异状,他们没有乔广澜那样不动如山的定力,有人惊慌地想要逃跑,却赫然发现教室里的门窗都已经不见了。   而屏幕上的人,变成了一个小丑,从屏幕上面走下来了!   乔广澜一动不动,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这惊悚一幕发生的同时,手腕被一个人温柔牵住,乔广澜转头,路珩已经睁开了眼睛,面色平和。   乔广澜道:“怎么回事?”   路珩道:“咱们进入到魔障里面了。”   乔广澜“哦”了一声,直接伸手,把教室最后面的灯打开了。   黑暗的教室中光明乍现,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乔广澜若无其事地坐回到了座位上。   这时候他也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不再是刚才那个阶梯教室,而是变成了一个布置着花束和气球的礼堂。   但花束是枯萎的,气球的颜色暗淡,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岁月镀上了一层腐朽的遮挡。   路珩低声在他耳边道:“婚礼现场。”   乔广澜瞬间会意,路珩所指的,一定就是他在梦境之中看到的那对新人的婚礼现场了,看来那场婚礼果然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在场的人足有十来个,但是并不全是活人,很多都已经被换成了刚才路珩所看见的那种活尸。乔广澜草草一扫,发现现场所剩的,居然只有尤海、高荷、范志波、曹洁、自己和路珩,再加上班里的另外两名男生,一共八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一脸惊恐。   这些人留下的很微妙,恐怕不是随机挑选的。   “好了,各位贵客,现在,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小丑站在礼堂最前方的台子上面,向他们张开双臂,语气夸张:“下面,请大家来跟我一起做个非常有意思的闯关游戏,一个小时之内,如果各位能够成功走出这家充满机关的有趣殿堂,你们就将获得新生!”   乔广澜小声道:“这么中二。”   他的声音没有被别人听见,因为与此同时,最前排的一个男生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摆着耍我们,那如果是走不出去呢?”   小丑鲜艳的红嘴大大裂开,语气古怪地重复:“走不出去?”   乔广澜猛然意识到什么,脱口道:“不好!”   小丑语气森然:“那就……死!”   他怪叫一声,一下子蹦起来,朝着说话的男生飞袭而去!   一声惨叫,却是尤海发出来的,他正好坐在那个男生的旁边,虽然知道小丑这一下不是冲着自己过来,但还是吓得不清,下意识地把高荷往前面一推,躲在她的身后。   与此同时,意识到不对的乔广澜一拍桌面,从桌子后面翻身跳了出来,也快步向那个男生的方向冲过去,正好赶在最后一刻架住了小丑的手。   小丑的手掌碰到了乔广澜手腕上的佛珠,霎时间乍现万道金光,但让乔广澜感到万分惊讶的是,他竟然好像丝毫不会被佛光所影响,喉咙里发出冷森森的笑声,反扣住乔广澜的手腕,用力一扭,将他一条胳膊扣在身后。   路珩道:“阿澜!”   乔广澜道:“带他们先出去,在这里太碍事了!”   他说完这句话,冲着小丑一笑:“可以,有两下子。”   小丑的动作一停,乔广澜已经一脚飞踹,扭腰踢向他的侧脸,小丑没法躲闪,只好松开了乔广澜被制住的胳膊。   两人暂时分开,各自退后,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钢琴曲,随着这阵乐曲,小丑突然跳起舞来。   乔广澜:“……”   打着打着架,对手突然在你面前跳起来了,这是怎样的一种神经病啊!   就在这时候,路珩已经算好了方位,身子一下子狠狠朝着东侧的一块墙上撞出去,大喝道:“别纠缠,快走!”   墙壁被路珩一撞,居然消失了,路珩开路,乔广澜断后,几个人顺着那块缺口狂奔而出。   小丑发出尖锐地狂笑声,乔广澜本来都要跑出去了,听见这笑声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只见那个小丑并没有追过来,而只是站在原地,向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在刺目的白炽灯灯光下,他的脸愈发白,显得涂满了鲜血的双唇也愈加的猩红。   乔广澜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楼道里面也不再是学校的走廊,而是同样变成了酒店的装潢,最顶端的吊灯没有打开,墙壁两侧闪烁这各种颜色的霓虹灯,映的站在这里的人们脸上色彩明明暗暗,瞬息万变。   范志波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几乎已经要昏过去了,高荷颤抖着说:“这是什么地方?”   路珩不动声色地说:“我们没有见过,有人认识吗?”   他知道在场的除了自己,最起码还有两个人到过这里,一个是噩梦缠身的范志波,另一个是真实参加过婚礼的尤海,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乔广澜道:“站在这里想也不是办法,先走吧,走一步说一步,没听那个东西说吗?一个小时之内走不出去,咱们就都要死光了。”   尤海冷笑:“你说得轻巧。怎么走?往哪个方向走?会不会有危险?你开路啊!”   乔广澜道:“哦,行啊。”   尤海一愣,乔广澜已经打头朝着一处离他最近的安全通道走了过去,那道门是关着的,上面的“安全”两个字明明挂在那里,却让每个人都莫名地觉得十分不安全。   路珩摇了摇头,大步走过去,把乔广澜拉到自己的身后,伸手握住了门上的把手。   “嘻嘻,爸爸,爸爸……”   这个时候,门后传来了低笑和呢喃,听上去是个童音。   高荷脊背发凉,脱口道:“别开!”   还没等路珩回答她,木制的门上突然“咔嚓”一声炸开了一个大洞,一双紫黑色的手从洞中抓出来,急速挖向路珩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17年的最后一次表白,爱你们哟!希望18年的泥萌也要多喜乐,长安宁。   初步的掉马小指标完成,这俩货还各自瞒着对方一个秘密,得说开了才是真正的解开心结呢hhh~ 第80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这种时候最直接的反应应该是迅速后退或者弯腰躲闪, 但是乔广澜就在路珩的身后,他绝对不可能退避, 手掌一错, 长鞭已经抖出,冷斥道:“道法万物,静华凌渡。退下!”   鞭梢跟鬼手接触, 发出了“嘶啦”一声仿佛腐烂的声音,门口传来一声惨叫,血手与笑声都消失了。   路珩一脚把门踹开,手腕用力,鞭子像是一根笔直的利箭袭向门口的黑暗之中, 破空之声大作,火光在鞭身上暴窜而出, 直接把门口所有诡异的东西都收拾个干净, 路珩从始至终一步都没有后退。   旁边的几个人都看呆了,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生还有这样的一面,但乔广澜一下子皱起眉头,沉声道:“门后不对。”   路珩在墙上摸了一会, 找到开关打开,赫然发现安全通道的后面不是惯常的楼梯,而是……无数条岔路。   “十分钟过去了。我的第一位演员,我不得不夸奖你表现的十分优秀。”   笑声中, 小丑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乔广澜抬头一看, 发现他正站在楼上走廊的栏杆旁边,仍是带着那一脸诡异的笑容,俯瞰着他们几个人。   乔广澜跟路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解读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的内容。   路珩道:“他是在夸我吗?”   “是的,就是你!”小丑远远地朝他一点,夸张地捂住胸口,“你很优秀。”   路珩:“……”   乔广澜冷笑道:“装神弄鬼,滚你妈的!”   他一脚踢起地上的一枚石子,石子向上飞出,狠狠地砸在了小丑的脑袋上,小丑发出一声惨叫,直挺挺躺在地上。   乔广澜:“……”   他感慨地对路珩说:“这种浮夸的演技,我仿佛看到了第二个你。”   路珩道:“……我发现今天的我,总是承受着并不是让人十分愉快的表扬。”   乔广澜道:“怪你出门之前没有好好给自己算上一卦。”   两人对话的功夫,小丑又嬉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乔广澜道:“你也很优秀。”   乔广澜面不改色:“我知道。”   小丑抖着肩膀和后背:“怎么办,既然舍不得报复你,那我只好遗忘刚才的冒犯,继续公布游戏的规则了。”   路珩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乔广澜倒是一句鬼话都不相信,警惕着对方的举动,没想到小丑竟然真的没有半点报复的意思,径直说道:“现在的你们,还没有资格享用光明。”   话音一落,所有的灯都灭了,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小丑的身上带着一层暖色的光晕。   乔广澜道:“你要我们交电费吗?”   小丑在原地转了个圈,挥舞着手臂:“这个世界在诞生之初,从来都是黑色的。没有光明,没有日月。是神说‘要有光’!才有了光。但是你们这些蝼蚁般的生命,都陷入到了我的控制里,神明早就已经离你们而去,那么还妄想什么光明呢?挣扎吧!寻找吧!如果能活着走出这片岔路,你们或许就能拥有光明。诸位,我期待与你们的再一次相遇。”   他朝着乔广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特别是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乔广澜哂笑一声,小丑消失在了原地,带走了最后一点光源。   乔广澜小声道:“路珩,你发现了吗?他的动作非常僵硬夸张,就好像是那种……舞台剧上的提线木偶一样。”   路珩点了点头:“但是我观察了好久,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任何可以操控的东西。”   乔广澜不经意地皱了下眉,轻声说:“这东西很难搞。”   这还是路珩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一个“难”字,刚才跟小丑正面动手的一直是乔广澜,他不知道乔广澜是怎么做出的判断,但现在的事实的确是他们无法找到出口,也动不了那个小丑,暂时只能按照他的步骤来,走一步说一步。   路珩道:“没有灯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咱们只需要往前走就行了。”   乔广澜忽地转过头来,黑暗中路珩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乔广澜好像是在凝视着自己。   他无端端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怎么?”   “没什么。”乔广澜一笑,“走吧。”   黑暗中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几个人只能凭直觉摸索着往前走,所有对于外物的判断都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来判断。   路珩在前面走,乔广澜有意无意地落后了几步,变成断后的那个人。   虽说两个人心中都对在场的几位没什么好感,但出于从小受训的本能还是让他们选择在危险的时刻自觉保护不会法术的普通人。   乔广澜越走越觉得不对。   按理说他是队伍里的最后一个人,可是在安静地行走过程中,乔广澜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后好像多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他不动声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脚步却微微放缓了。   周围一点光线都没有,这种隐藏在未知中的危险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好在前面领头的路珩一直脚步沉稳凝定,改变路线的时候还会贴心地发出提醒,无形中给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很大的安全感。   又走了几步,路珩道:“马上就要拐弯了。”   乔广澜的手指捻住自己手腕上的佛珠。   他前面的最后一个人转过了拐角,原本看似要迈步跟上去的乔广澜脚步忽然迅疾一顿,反而向后连退几步,佛珠中间的绳子已经被他掐断,十八枚珠子一洒而出:“破!”   乔广澜的后方传来一声嚎叫,与此同时,接触到阴气的佛珠大放光明,借着这一瞬间的明亮,所有人都看见,在他们的最后跟着的,竟然是一个长着一张鬼面的巨大怪物!   惊呼声此起彼伏,路珩喊道:“你没事吧?”   他从前面向这个方向跑过来。   乔广澜喝道:“俯身!”   与此同时,他也单膝跪地,身子一矮,避开了怪物的一击,身后的路珩喊道:“接着!”   风声过耳,一样东西朝他扔过去,乔广澜头也不回,反手一抄,已经将路珩扔过来的匕首握在手里,同时身体向左侧一让。   路珩的鞭子从他让开的空隙笔直地抽过来,准确无误地卷住了怪物的脖子。   乔广澜趁机飞身跃起,迎面踹中了那只怪物的脸,一把将匕首捅进了他的咽喉。   两个人配合无间,转眼已经把怪物给灭了,在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地,倏地亮起一盏灯。   乔广澜道:“哦耶,打怪随机掉落奖励了。”   路珩道:“走,咱们过去,不然一直在这里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乔广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发现身后已经又有好几只怪物冲着他们过来了,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当机立断道:“走!”   中间的几个人都吓得像傻子一样,只有他们两个有战斗力,路珩和乔广澜一做出决定,他们立刻全部跟上了。   路珩正在前面走,忽然听见后方又是一阵骚动,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一只怪物张牙舞爪地向着尤海扑过去,脸色顿时变了,鞭子出手,同时大喊道:“阿澜!”   他这个反应当然不是因为关心尤海,而是乔广澜明明应该走在队伍的最后,有他这道防线,怪物绝对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扑过来袭击别人。路珩一瞬间心脏悬起,又叫了一声:“阿澜!”   乔广澜从最后面走过来,冲路珩一笑,跟他一起把怪物给收拾了。   路珩松了口气:“真是被你吓死了。”   乔广澜道:“对不起,刚才走神了,没注意。走吧,进屋。”   他们进了那个亮着灯的房间,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里也未必安全的到哪去,但出于人性惧黑喜光的本能,眼前终于可以看清楚东西了,还是都忍不住心头一松。   路珩走到乔广澜身边坐下,附耳低语道:“刚才那个东西应该是穷奇吧?”   乔广澜点了点头。   路珩道:“奇怪,穷奇这东西胆子很小,咱们两个身上的符咒和法器上面都有威压,它们怎么会疯到这个地步,被杀了一只同伴之后还敢穷追不舍。穷奇平时最喜欢吞噬新丧鬼,活人却并不能引起它们的兴趣,咱们这里又没有……”   路珩的话忽然顿住了,转头去看乔广澜,乔广澜一脸好整以暇的笑意。   路珩道:“原来你刚才故意不动手,是为了这个。”   乔广澜道:“既然这么聪明被你发现了,不如猜猜是谁?”   路珩听着他戏谑的声音,唇边不由浮起一个微笑:“我猜……”   他说到这里,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一个声音在外面问道:“有人吗?”   房间里面说话的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乔广澜慢慢把手伸进衣兜里,扬声问道:“谁啊?”   门外的人惊喜道:“太好了,真的有人啊。我是这家酒店的客人,刚才突然发现灯都不亮了,真是太可怕了,你们能让我进去,大家一起做个伴吗?”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看向路珩:“你说行吗?”   路珩一笑,忽然一扬手,他手里的一沓黄符顿时成排飞了出去,竟然糊了整整一扇门,门上顿时金光闪耀,好像被贴了一层金箔。   路珩道:“好啊!黄符挡鬼不挡人,如果你能进来的话,就进吧。”   门外一片安静,乔广澜道:“这大概是过了路找替死鬼的,还挺会选的嘛……”   他话还没说完,坐在门边的范志波忽然跳起来,飞快地将门上的黄符撕下来了一片。   他是离门最近的人,动作又太快太突然,路珩和乔广澜一时都没有来得及阻止,就眼睁睁看着黄符被扯掉了,门板一下子被掏了一个大洞,范志波连惊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被一只手抻了出去。   乔广澜连忙向门口跑过去,路珩比他快了一步按上门把,匆匆说了一句:“你把这里封上,我去救他。”   他的手在乔广澜手腕上摸了一下,拉开门匆匆跑了出去。   乔广澜只来得及说句“小心”,路珩的身影就追着消失在了黑暗里,他站在门边目送,高荷惊叫道:“快把门封死,一会再进来什么东西了怎么办?”   乔广澜回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爱怎么办怎么办,反正我不会有事就行了,管你死活?”   高荷被他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一呛,呛得满脸通红,乔广澜的话却还没有说话,他在门上的缺口处布了个法阵,以防再有什么东西进来作祟,然后回头扫了高荷和尤海这对情侣一眼,忽然向尤海问道:“你本来已经死了,为什么还在这里?”   尤海震惊道:“你胡说什么?”   其他几个人也害怕地看着乔广澜,多半是以为他要趁路珩不在的时候杀人,高荷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悄悄离尤海远了一点。   乔广澜回手一指墙上挂着的镜子,表情凝重道:“死亡无法逆转,既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了,就应该再入轮回,空守执念,没有任何意义。”   尤海看他的表情不像是有恶意,也不像是开玩笑,脸色渐渐由愤怒狐疑变成了惊恐,他茫然顺着乔广澜手指的方向去看那面镜子,赫然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在额头上有个碗口大的窟窿,窟窿里正不断流出鲜血。   原来……我竟已经死了吗?   他恍恍惚惚地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了这个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残酷事实——他的确已经死了,就死在刚才在黑暗中拼命逃生的路上。   在其他人的眼中,尤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盯着前面的镜子,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东西,他猛地瞪大眼睛,然后额角处一下子多了一个血窟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天哪,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尤海在刚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但是由于对于人世太过留恋,具有强烈的求生欲,这也就使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继续跟着其余的几个同学试图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强大的精神力在一时间凌驾于肉体之上,掩盖了死气,以至于连乔广澜和路珩都没有察觉到尤海的异常。   直到穷奇紧追不舍,乔广澜才意识到不对,就像路珩所说,他们之中没有阴灵,平时胆小的穷奇在看见他和路珩这两名高手的时候,不应该有勇气追上来才对。   所以乔广澜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刚才才故意没有阻挡穷奇的袭击,就是想看一看穷奇的目标到底是谁,结果发现是尤海。   头顶上传来一个笑声,听起来依稀是小丑的声音:“第二个。”   乔广澜不动声色:“看来第一个指的是许兆文了。”   “既然这么聪明,那么不如猜一猜,第三个会死的人,是出现在你这边,还是你那个同伴那边。”   愉快的声音传过来:“作为奖励,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杀死尤海的凶手,就在你们之间哦。快来互相残杀吧!说不定谁动手动的慢,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谁噢。”   小丑发出一阵笑声就消失了,诡异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房间。   现在路珩和范志波离开了,尤海死了,房间里面除了乔广澜之外还有四个人,两个女生是高荷和曹洁,两个男生分别叫王鹏和郑召,众人互相怀疑地打量着彼此,心里又是害怕,又是警惕。   王鹏的目光很快从两个女生身上移开了,他看了乔广澜一眼,觉得这个人要是真的想动手的话也用不着这样遮遮掩掩,刚才怪兽来的时候他不救人,谁都活不了,那么就只剩下了……   王鹏和郑召互相指向对方,异口同声地说:“是不是你!”   乔广澜似乎打算置身事外,冷眼看着他们。   王鹏气急败坏道:“肯定是你!郑召,刚才你跟尤海离得最近,而且你跟他的关系也一直不融洽,你居然杀人!”   郑召道:“你、你、你也太会恶人先告状了?我哪有跟尤海离的很近,更不可能打得过他,咱们这里的人就你的力气最大好吧?你想自己活下去竟然就这样污蔑我?”   高荷和曹洁默默地看着两个男生凶神恶煞的互相指责,也难以开口下定论,在这种情况下,房间外面危机重重,房间里面又充满了紧张和猜疑,简直让人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忽然,身边多了一个颀长的影子,高荷扭头一看,是乔广澜走到了她们身边,在这种形势下,他的表情仍旧淡然自若,一如平常,让人觉得非常值得依靠。   高荷心中惶然,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心里面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难过,这个时候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亲近他的情绪。她不由伸出手来,握住了乔广澜的衣服一角,觉得稍稍安心。   乔广澜低头看她。   高荷颤抖着说:“江磊,你抱抱我吧,我害怕……”   乔广澜淡然道:“你在害怕尤海来找你索命吗?”   他这句话一说,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两个争吵的男生同时住口,曹洁震惊地瞪大眼睛,高荷整个人却仿佛都凝固在了那里。   乔广澜毫不留情地抻回了自己的衣角,伸手一掸:“你手上的血,蹭到我衣服上面了。”   高荷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无力地说:“我没有……”   乔广澜道:“到了这个时候了,何必呢。”   高荷从一开始杀了人之后心里就一直发虚,不过她不知道尤海为什么没有倒下,还以为是自己打错了地方。直到被乔广澜说破之后,她虽然苍白的否认了一句,其实早就已经怕了,毕竟尤海的尸体还躺在这个房间里,当着被害人的面说瞎话,这份心理素质高荷没有。   她抱住头,喃喃道:“我也不想……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是不杀他,我就会死。我真的特别后悔,我特别怕,我为什么要领那个红包……”   “对了,红包!”   高荷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冲乔广澜道:“我跟你说,不是我想让尤海死,是范志波想让他死!这是范志波让我做的,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事、这事不能怪我!你看他刚才把符纸撕了跑出去,肯定就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乔广澜简直觉得这话可笑:“你的意思是,范志波发红包雇你杀尤海?……200块钱?”   怎么听上去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喜感呢?   高荷急切地说:“是真的!不过一开始他找我的时候的确不是为了这件事……”   一开始就像乔广澜和路珩所猜想的那样,范志波找到了高荷,果然是想通过她拿回自己被换掉的生辰八字,他先给了高荷五万块钱订金,但没有仔细跟她说明那纸条具体的作用,只说让高荷帮自己拿出来,高荷看见了钱,很快就同意了。   但同意之后她又发现这件事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尤海把范志波所说的那个瓶子藏的十分隐蔽,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高荷试着去套尤海的话,对方却十分警惕,一提到这件事又避而不谈,有一次还发了脾气。   高荷害怕引起他的疑心,不敢再问,找又找不到,这事就一直拖着没有办成,平常见到范志波都绕路走。幸好范志波同样心里有鬼,不敢把高荷逼急了,让她把事情告诉尤海,所以两个人暂时僵住了。 第81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直到有一天晚上, 范志波给高荷打了一个电话,高荷犹豫了一下, 没有接, 过了一会,范志波竟然给她发了一个微信红包过来。   对方什么都没有多说,就只发了这一个红包, 高荷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开了,收了200块钱。   她觉得可能是范志波发错之后忘记了,心里有点捡了钱的小得意,但没过一会, 范志波那边的消息很快就过来了。   高荷拿起手机一看,发现他说的是:“尤海那边的事办不成没关系, 你现在先帮我点别的忙。”   高荷回复:“干什么?”   范志波回答:“明天出门的时候不要化妆。”   高荷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如果不化妆的话很土气啊。”   范志波没有再说话, 而是又给她发了一个红包。   高荷一点,发现自己又收到了200块钱,她一想,这相当于一天不化妆就挣了400块钱, 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都是很值得的,于是就答应了,第二天果然没有打扮,虽然被尤海嘲笑了像个村姑, 但只是这一次而已,高荷也并不是很在意。   从那以后, 她和范志波好像就达成了某种默契,范志波每天都会给她一些钱,并且要她做一件事,事情没有太大的难度,但就是有些古怪,比如让她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上一跤出丑,到食堂打工洗一早上的盘子等,像是一个升级版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这些事太过丢人,高荷本来十分不愿意,可是架不住范志波给的钱越来越多,高荷经不住诱惑,也就都照着他的意思做了。   直到又在一个晚上,范志波给她转账了两万块钱之后,要求高荷去一家学校旁边的私人诊所旁边别人流产,并且用手触摸流下的婴儿。   高荷恶心坏了,一口拒绝道:“不,我不去。”   那边同样没有再多话,又给她转账了四万块钱。   高荷犹豫了一下,还是断然拒绝道:“不可能,这种事我实在做不出来,真的太恶心了。”   范志波终于又说话了:“如果单方面毁约,你会付出代价。”   高荷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吗?这件事我不办,大不了把你那六万块钱还给你,或者你换一件。”   范志波说:“从你一开始点开我的红包,就是已经答应跟我合作。我出钱,你办事,如果你不能完成我提出的要求,那么就会遭到我的报复!”   高荷忍不住骂了一句“神经病”,索性不跟他说了,直接把手机关机,上床睡觉。   她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切如常,开机之后,范志波那边并没有任何的消息,好像钱也不打算要了,高荷觉得他不要正好,心情愉快地把自己的淘宝购物车给清了,也不再想这件事,高高兴兴地洗漱去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高荷刷牙的过程中,她总是闻到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找了找没有找到,就低头拿盆打算洗脸。   然后她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在她的脸盆里,竟然有一团模糊的血肉!   高荷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一下子把盆扔到了地上,一连后退了很多步,浑身发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神经质地打量着周围的门窗,高荷平时一个人住,对于安全方面的警惕性很高,门锁、窗子都是她在晚上睡觉之前检查好的,现在也依然好好地锁着,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么难道这、这脸盆里的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吗?!还真是见鬼了不成?   高荷想到了范志波的微信,不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恰好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平时轻松欢快的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总有种诡异的感觉,像是谁阴阳怪气的笑声。   高荷战战兢兢地走到了手机跟前,看着亮起来的屏幕,不敢接电话,这样过了片刻,电话又一次地挂断了。   然后范志波的微信过来,什么也没有多说,还是吩咐她去小诊所看流产。   这一次,高荷战战兢兢地回复了“好的”两个字。   这件事给了她很大的心理阴影,不敢再反抗范志波的话,好在范志波那边的要求虽然古怪,但钱给的非常痛快,高荷不用依靠尤海就能保持比之前更高的消费水平,习惯之后,她反倒觉得这样也很好。有一天范志波难得的没有布置任务,反而让高荷坐立不安,就好像损失了不少财产一样,好在第二天,这种模式又恢复了。   乔广澜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她之前为什么会穿着一身那么昂贵的衣服。不过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微信转账的肯定不是范志波本人,而且那些要求提的更加是……相当微妙啊。   乔广澜道:“所以,范志波微信给你提的最后一个要求就是杀了尤海。”   高荷道:“他说……杀了尤海,或者……我死。我已经不是为了钱,我是真的是不敢不听话啊!你不知道他的手段,他绝对可以说到做到。”   乔广澜沉吟片刻,道:“你认不认识尤海和许兆文的高中同学?”   这个话题转换的有点快,高荷表情茫然,摇了摇头。   乔广澜盯了她一眼,觉得她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又道:“把你的手机拿过来,给我看看。”   他的话带着点命令的意思,高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却不由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了乔广澜。   乔广澜打开一看,眉毛挑了挑,一言不发地把手机还给高荷。   高荷不明白他的意思,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之前跟范志波的聊天记录竟然已经没有了!   高荷:“这、这……你刚刚给删了?”   乔广澜“嘶”了一声,不客气地说:“警告你,别碰瓷啊。”   高荷那句话说出来之后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乔广澜仅仅扫了那手机屏幕一眼,前后顶多也就一秒的功夫,这绝对不可能是他删除的。那么自己刚刚看时还有的记录,怎么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呢?   乔广澜道:“友情建议你检查一下自己的账户。”   他这话把高荷说的心里一凉,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骇然发现不但已经空了,上面还欠下了十几万元的债务!   她的账户里有父母刚刚攒下用来买房子的钱,数目不少,而粗略一算,这些钱再加上欠款,合起来差不多正是高荷这些日子所花出去的金额,而范志波的那些赠予,便如同南柯迷梦,一枕黄粱,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一刹那,她双手颤抖,如坠冰窟。   但意外的是,明明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乔广澜,此时的脸色也异常难看,感受到两个人恶劣的心情,在场的其他三人也不敢再多话了。   这个时候,小丑的声音也再一次从头顶上传来:“恭喜你!成功破解了隐藏谜题‘谁杀了尤海’,现在特送上奖励红包一个,一定要记得感谢我哦!”   他的话音一落,乔广澜的手机一下子就响了。几个人都是研究了好几次,这个地方原本没有一点信号,但此时,在没连接网络的情况下,乔广澜收到了一个微信红包。   发件人那一栏显示的是“高荷”。   高荷神经质地攥着自己的手机,惊恐道:“我没有!”   乔广澜知道她没有,因为他的好友里面也根本就没有高荷。   乔广澜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如果我说我不要呢?”   小丑道:“天哪!难道没有人教育过你,随便拒绝别人的馈赠是非常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吗?如果你不肯收下,就是让我没有面子,失去面子的人会做出何等可怕之事,可是连我自己都不能预料哦!”   乔广澜淡淡道:“那就杀了我,让我死在你手上好了。”   王鹏忍不住抽了口气,他发现这个小丑的性格非常可怕,暴力又变态,而且疯疯癫癫的,乔广澜说出了这句话,还不知道小丑会干点什么事呢。   但让他意外的是,众人迎来的竟然是一片沉默,小丑突然不说话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王鹏茫然看向乔广澜,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见到半张紧绷的侧脸,这让对方那副犹胜女子的俊俏面庞多了几分冷硬和刚毅。   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乔广澜手机上的红包被自动点开了。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神色,看着新添入自己账户的二百块钱,带着点叹息道:“真是一笔强买强卖的生意啊。”   小丑那边好像被他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轰没声了,一直没有回应,微信倒是出现了一条回复:“收了我的钱,就要替我办事,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杀掉路珩。”   乔广澜唇角微微扬起,眼神中却无半点笑意:“真是丧心病狂。”   这句话刚刚出口,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忽然一下子松动,落在房间正中,碎片飞溅出来,打在几个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高荷惊恐地说:“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你绝对不能反抗他的命令!就算是你自己不想杀人,也不要连累我们啊!”   曹洁没有说话,王鹏和郑召立刻附和道:“就是!现在你如果不动手,咱们一个都活不了,如果动手了,没准还能活着走出去几个,你别再反抗了!”   面对死亡的威胁,这些人简直就像疯子一样,乔广澜心里默默计算时间,脸上的表情依旧四平八稳:“连累了各位我很抱歉,如果你们害怕被我拖累,那可以自行离开这个房间,离我远一点。至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无聊要求,哼……”   乔广澜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不屑一笑:“想吓唬我,做梦!”   他在说话的同时,干脆利落地把手机往地上一掼,“啪”一声脆响,手机顿时被摔碎了。   房间随之倏地一片漆黑,充斥着山雨欲的味道。   其他几个人心里都在暗骂乔广澜,想离他远一点,却又进退两难——说到底,其实他们能活到现在,这条命都可以说是路珩和乔广澜一起保下的,如果离开了乔广澜,凭着几个普通人在这个恐怖的地方转来转去,恐怕死得更快。   那还不如寄希望于小丑报复了乔广澜之后就会平息怒火,不再继续找麻烦。   所以想来想去也没人要走,只好留在这里痛苦地看着他作。   乔广澜的手悄悄攥紧了。   漆黑一片的密闭房间里突然多了一股静悄悄的风,一开始这风还是轻拂而过,让人几乎察觉不出来,但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这风的速度竟然越来越快,在房间中盘旋呼啸,刮在人的脸上,几乎就如同刀子一样。   “三、二、一——”   一道黑影飞快地扑出,袭向乔广澜!   与此同时,乔广澜倏地抬手,黑暗之中白光一晃,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百亿莲花,佛身金座,退下!”   随着剑锋所指之处,半空中凭空开出了万朵金莲,明美莫测,光华耀目,飞快地转动着,将暗袭的小丑包在中间。   小丑好像十分畏惧这光线,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乔广澜一掌推在剑柄上,长剑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向着小丑飞旋而去,与此同时,他高喝道:“路珩!”   “啪!”   鞭声急响,刚刚还不知踪影的路珩赫然出现在了小丑的面前,手里的鞭子卷住了他的脖子,淡淡道:“这一次可算是本体了吧?”   乔广澜从后面追上来,伸手一接,长剑恰好被他接在手里,挽了个剑花,重新变成了手腕上的佛珠。   他抬起头来,正好碰上路珩带着几分关切的目光,不由微微一笑。   路珩虽然也在笑着,可是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还是彰显了他这个时候的费力。刚才小丑几次跟路珩和乔广澜交谈,似乎无处不在,其实两个人都看出来了,他显形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虚影而已。   像这种身外寄能的虚影不能维持太久,一般来说,在午夜十二点左右,总有一个小时需要回归实体,这也是刚才乔广澜迟迟不出手,一直在计算时间的原因。   但路珩和他两个人同时在这里,恐怕小丑心有顾忌,成为实体之后不可能真正露面,所以路珩正好借着去追范志波的机会假意离开,乔广澜在这边拖延时间,经过两人配合,果然成功抓住了对方。   不过抓是抓住了,但路珩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挣脱他的控制。为了不让乔广澜担心,他的神情没有露出半点异样。   乔广澜也看出来了这一点,没有再耽误时间,直接一张符向着小丑的后背拍过去:“我今天就要把你的皮撕下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符咒还没有拍到,路珩突然脱手放开鞭子,顾不得再控制小丑,直接向着乔广澜扑了过去,声音都变了调:“阿澜,快闪开!”   但这句话说的已经晚了,一股煞气凝聚成形,狠狠地向着乔广澜胸口刺去,乔广澜顿时倒地。   小丑趁机挣脱了路珩的控制,顺势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掌,路珩一下子单膝跪地,脸色惨白,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那股煞气凝聚成了匕首的模样,向下一刺,尖端抵在了乔广澜的眉心,就要刺下,可是在这个时候,小丑却突然挥手,帮乔广澜打散了这一下攻击。   “你这是干什么?”   说话的竟然是自从出现就一直沉默寡言的曹洁。   在几个同伴震惊的目光下,她从房间的最后面走了出来,冷冷地凝视着小丑:“现在连你也要违背我的意思了吗?”   语气冷漠犀利,好像一下子换了一个人。   王鹏震惊地看着她,他在班里还算是跟曹洁关系稍微亲近一点的人,这时候几乎以为对方是中邪或者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试探着走近了一点:“曹洁,你……”   然后他连吭都没来得及吭出一声,被曹洁一挥,头部撞在旁边的墙面上,一头是血地晕了过去。   小丑道:“我没有要违背你,你要报仇就报仇,但他没有害过你,你何必不依不饶呢?”   曹洁道:“那个教室里那么多的人,他既然能留下来,看见你,就说明肯定跟这件事有关系——跟这件事有关系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又要背叛我吗?!”   小丑沉默,挡在乔广澜面前没有离开,整个酒店中的所有房间却都一下子亮了起来,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走廊里一下子传来了来往的脚步声,钢琴曲混杂着前厅的欢声笑语隐隐透门而来,饭菜的香气与融融的暖意中都透出一种喜洋洋的氛围——这恐怕又是那场婚礼的回溯。   这个房间里也一下子多出来好几个人,有两个是身穿伴娘服的小姑娘,还有几个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尤海和许兆文赫然在列。   他们只是过去的影像,根本就看不到房间里的小丑和其他人,几个男生正在捉弄两个伴娘,一开始还只是灌酒、扯衣服等恶作剧,而后看两个女孩子无力反抗,又迟迟没有其他人前来打扰,他们的举动也就越来越过分,最后竟然发展成了强暴。   就像范志波听见的那样,许兆文的确没有参与暴行,但是他却负责为几个人站岗放哨,另一个在隔壁包间举办生日会的年轻女孩不小心走错了房间,看到这一幕之后,她没有选择帮忙或者叫来其他人,而是像什么都没有碰到一样,若无其事地跑开了——这个人正是高荷。   床上男人的大笑,女孩的抽泣和挣扎声不断传来,小丑痛苦地闭上眼睛,抱头道:“好了!你住手吧!别、别再让我看这个!”   郑召越看越是心惊,强忍着害怕,上前一步,冲着曹洁诚恳地说:“曹洁,我知道遇到这样的事你肯定非常愤怒,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么一场婚礼,你放过我吧。”   曹洁冷笑道:“装什么傻!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和王鹏在一次跟尤海喝酒的时候听尤海说了这件事,不但没有因此觉得他人品卑劣行为过分,还过来找我,当着我男朋友的面,拿着几百块钱问我卖不卖?这些对我的羞辱你现在都忘了吗?”   她的语速很快,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停顿,显然这样的往事,这样的羞辱,在她心中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愤恨,而不剩任何其他的情绪了。   郑召道:“我、我喝多了,印象真的不深……”   曹洁道:“你们真该死!”   她这次一掌直接按到了郑召的头上,重重往地上一磕,那力道大的出奇,连地板上都发出了“咚”的一声,郑召顿时也晕倒了。   曹洁把目光转向乔广澜,没有再跟小丑废话,直接一道煞气打了过去。   小丑抱着乔广澜,就地一滚,让开那道攻击,声音里已经有了怒气:“小洁!”   曹洁冷冰冰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丑不自觉地收紧双臂:“我……”   “你快给我把人放开吧!”路珩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一鞭子向着小丑抽过去。   小丑刚要躲闪,已经有一只手伸过来,替他挥开了路珩的鞭子,紧接着,他的手腕被扣住了。   怀里传来安静的声音:“是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英民。” 第82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英民”——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 小丑所有的语言和动作都凝固住了,在旁边的曹洁也露出了一个错愕的神色, 路珩倒似乎也对乔广澜的话早有预料, 压下心中的不快收起鞭子,脸色仍然有些不好看。   种种事情盘根错节,他其实一开始就在怀疑, 受害者金英民看起来更加适合当一个策划的幕后——还有一个证据,如果是普通的冤魂厉鬼,他来学校的第一天晚上也不可能在他和乔广澜的夹击之下还能逃跑。   路珩之前两次欲言又止,都被乔广澜打断了,但乔广澜不愿意听他的话, 恰恰是已经预料到了他想要说什么,既然对方心中有了防范, 路珩也就不再执意把话说明白, 反倒讨人嫌——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非常讨人嫌了。   金英民低下头,乔广澜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虽然你脸上画了这么浓重的油彩,但是我认识你的眼睛。”   他的手指紧紧扣住金英民的手腕:“好兄弟同甘共苦, 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打算跟我这个老朋友说吗?曾经你可是什么都不会瞒着我的。”   金英民好像刚刚被乔广澜的这句话拉回现实,一下子放开还抱着他的手臂,甩开乔广澜的手仓促后退, 乔广澜早有准备,另一只手又探过去扣住金英民的肩膀, 一搭一扣,喝道:“你今天要么把话说清楚,要么打死我,想走没门,金英民,你知道我的性格!”   金英民一言不发,跟乔广澜飞快地交换了几招,始终不能把他甩脱,他忍不住道:“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你别逼我!我、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接触。”   这时,路珩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二位,我知道你们过去感情好,老朋友见面激动点也是正常。但风水界的人一家亲,还是请你们不要忽略了我。”   乔广澜和金英民暂时停止了交手,一起看向“不甘寂寞”的路少掌门。   金英民变色道:“你放开她!”   路珩的一只手隔着袖子按在曹洁的肩膀上,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淡然道:“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她已经不是人类了,斩妖除魔,这是我辈的责任,金英民,你希望我履行职责吗?”   金英民还没有说话,曹洁已经骂道:“狗屁的责任!这会说的冠冕堂皇,可惜正义从来不在应该伸张的时候伸张,你们只会马后炮。”   路珩道:“这位同学,你的地图炮有点开大了。虽然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们只管死人的事,不管活人的事,你混这么惨是你倒霉,但没从我手里买过转运符,那可不能怪我们啊。”   曹洁:“你……”   金英民忽然叹了口气,抬脚冲着乔广澜膝盖用力一踢,乔广澜膝盖一沉,非但没闪开,还硬挨了他这一下,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同时扣住金英民双肩。   他的膝盖上多了一个鞋印,路珩又惊又怒:“金英民,你找死啊!”   金英民也惊讶地看向乔广澜:“你怎么……不躲开!”   乔广澜哼了一声。   金英民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还真是,你这个倔脾气一点也没改。”   乔广澜和路珩一个百般威胁,一个死缠烂打,金英民实在是扛不住了,口气已经软了下来:“你先放开我吧,小洁在你们手里,我肯定不走,只是清场单独谈而已。”   曹洁道:“清场?你想怎么样?”   金英民苦笑道:“你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有这两位在这里,除了放人没有别的选择了……小洁,其实当初的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这些人虽然可恨,但是已经遭到了应有的报应,他们接触了这么重的阴煞之气,寿命最起码折损一半……你,还不够吗?”   曹洁打断他:“不行!我不解恨!”   随着她的话,金英民忽然又一拳打向乔广澜的胸口,两个人的距离本来就很近,乔广澜又根本就没有想着躲闪,正好被金英民重重擂了一拳。   他后退了两步,愕然道:“你……”   路珩的脸色十分难看,手劲一沉,曹洁被他这样力压,立刻就顶不住了,膝盖一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霎时间满头大汗。   乔广澜道:“曹洁居然可以控制你的行动?”   他突然明白了金英民之前和自己动手为什么一会满是杀招,一会又像刻意放水,看来是他的本来意识跟曹洁意识对抗的结果。   路珩道:“别废话了,你今天是专门挨揍来的吗?金英民跑不了,你到我身边来!”   他觉得这个金英民简直有毒,从他一出来开始乔广澜就在挨揍,那些揍还都是他自己上赶着去挨的,别人拉都拉不住。   虽然明知道乔广澜跟金英民之间就是单纯的好哥们情分,路珩还是觉得又醋又心疼,简直不能忍了。   乔广澜想说什么,一抬头看见路珩右臂处的衣服上隐隐有些血迹,那是他之前在梦境里受的伤,受伤之后也没怎么休息,一直在跟着自己跑来跑去。   他干咳一声,没有反驳路珩,默默走到了他的身边。   金英民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一转,什么都没说,咬破手指,在对面的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卍”字符号,金光流转之间,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刚才那间阶梯教室,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四个人。   乔广澜道:“刚才的酒店这么逼真,是障眼法还是场景幻术?一段时间不见,你就变得这么厉害了,我真是羡慕嫉妒恨。”   金英民知道他是故意想说点轻松的话来缓解彼此之间的尴尬,可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已经回不到从前了,连乔广澜这句话都显得不合时宜又僵硬无比。   “你总是这样,嘴硬心软,这么快就打算原谅我了吗?”   他温和地说:“小乔,不要羡慕我。你应该能看出来,变得这么厉害,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人了。我希望你永远也没机会变成我这副样子。”   乔广澜的笑容僵了一下,在脸上散去。   金英民从衣袋里找出一张纸,擦掉重重的油彩,露出一张英俊温和的脸,似乎跟以前比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已经和刚才的小丑大相径庭。   他冲着路珩彬彬有礼地颔首:“路少掌门,你好。”   路珩淡淡道:“太客气了。”   金英民没在意他的态度,而是直接解释道:“如你们所见,我一直在被人控制着,我所做的那些事并不是出自于我的本意。所以小乔,路少掌门,我向两位道歉,不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只盼二位听了这个解释,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路珩过去曾经跟金英民见过几面,也羡慕过他和乔广澜的好交情,但是两人之间并没有深交过。他原本觉得跟乔广澜关系好的人,就算自己看着不怎么顺眼,人品上也应该没有问题,但金英民这话说的,却是一开口就在推卸责任,路珩不由暗暗皱眉,原本就不多的好感度一下子降成了负数。   他看了曹洁一眼,曹洁倒是对金英民的话没有丝毫的异议,冷笑着说:“没错,所有的坏事都是我控制着你做的,那又怎么样呢?你嫌弃我,觉得我不好,那我干脆让你也变得肮脏,这样咱们不就可以很般配了吗?”   乔广澜和路珩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路珩悄悄把手背到身后,握住了乔广澜的一只手。   乔广澜低头看了一眼,任他攥着。   看着金英民由当初跟他们一批的精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再想想曹洁的遭遇,两个人的心情都有点复杂,乔广澜半倚半坐在一张桌子上,路珩在他靠前一点的位置站着,把乔广澜栏半挡在身后,一起听着曹洁跟金英民说话。   金英民听了曹洁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是,你做到了。”   曹洁道:“就因为、就因为参加了那场见鬼的婚礼,给人当了一次伴娘,我那些人渣侮辱之后怀孕又堕胎,我好不容易从死去活来中挣扎出来,想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我又遇见了你,我本来以为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我、我……”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当初我并没有瞒着你的意思,咱们在一起之前我就什么都跟你说了,金英民,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金英民沉默了一会,路珩原本以为他不会回答,结果他居然缓缓地道:“我说,不论你是什么样子,过去的事都已经是过去了,我只珍惜和你的未来。那些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看着天花板:“那些事不是你的错,我听说了只会心疼你,不会怪你。”   路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抓着乔广澜的手稍微紧了紧。   曹洁鼓掌冷笑:“说得真好,记得真清楚。言犹在耳,可是你听完了王鹏的话,还是把我给甩了,你后悔了,嫌我给你丢人了,那你就和我一起当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吧!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金英民没有接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想做的事基本上都做到了,咱们两个为了过去的事情也没少争执,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能不能先回避一下,让我安安静静跟我的两位朋友说几句话?”   曹洁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路珩道:“曹洁同学,这几间教室已经被我布上结界了,所以你在附近活动就好,千万不要走远,注意安全。”   曹洁重重地把教室门甩上了。   乔广澜挣开路珩的手,从桌子上下来:“她在鄙视你,我也是。”   路珩:“……”   金英民失笑:“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你们两个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佛道之争消失了吗?”   乔广澜道:“几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如我,如你。”   金英民笑着说:“是啊,很多事……都变了……”   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嘴里涌出一大股血液。   乔广澜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金英民摆了摆手,就在这一瞬间,乔广澜发现他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好像要变成另外一个模样,又被金英民给硬扳回来了。   他惊疑不定地说:“这是,邪婴寄体……”   金英民压着嗓子:“是,时间不多了,我得快点说。小乔,你别着急。”   乔广澜没说话,扶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些。   金英民道:“我来这个学校,本来是为了调查一件连环杀人案,那案子没有什么难度,很快就结束了,我本来应该及时返回,但是因为心有挂念,耽搁了一阵,本来说好回去之后请你吃饭也没有兑现,真是……对不起。”   乔广澜动了动嘴,没有插话。   金英民道:“我无意中认识了曹洁,但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已经听说过一点她的事了。唉,人言可畏……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怜,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她,但是,咳咳,但是也就那么喜欢了。”   更多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乔广澜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别再跟我说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少女心了,我不想听,你告诉我怎么能救你!”   金英民一边咳嗽一边笑:“你还是那个急性子,这就说到了……我知道,刚才曹洁说到我因为觉得没面子要和她分手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很有疑虑,其实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是因为我发现因为她堕胎之后死去的那个婴灵,一直在跟着她,伺机报仇。”   他说到这里,面容又扭曲了一下,乔广澜已经有点明白了金英民的意思,连忙道:“路珩!”   路珩摸了下他的头发示意他别急,右手捏诀,在金英民额头一点:“道法万物,琉璃通净。”   有了路珩的帮助,金英民缓过来一口气,向路珩一笑致谢,继续道:“二位见识法力远远超过我,一定也知道,婴灵会产生,是因为孕育它的母亲心里有怨气,但脱离了母体之后,它就不再受到母体的制约,不仅继承了母亲的怨,也会产生自己的怨。它怨恨没有把它生下来的母亲,怨恨不负责任的父亲,怨恨那些传播流言蜚语的人,所以它要报复!”   乔广澜惊疑不定地说:“婴灵这种东西我也知道,但是……你形容的这怨气未免也太强了。”   路珩道:“因为堕胎时间恰好赶上阴时,并且是在一个小巷的拐角处,汇聚煞气,所以一降生就成了这种局面。”   金英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不愧是路珩。”   乔广澜知道这些肯定是路珩亲自到了那个梦境中之后推断出来的:“然后呢?你为了阻止婴灵害人变成了这样?那你跟她分手又是……”   金英民凝视着乔广澜:“我还以为你听见我这样做,会骂我一顿呢。”   乔广澜郑重地说:“我不会。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路珩一怔,金英民却笑了:“小乔,谢谢你。”   乔广澜道:“所以把什么都告诉我。”   金英民道:“其实那些人心术不正,罪有应得,就是死了也不值得同情,他们被报复,那是他们的业报,咱们这些沟通阴阳鬼神的人也不应该打断正常复仇……”   乔广澜略一点头,他们干这一行需要天赋,天生就有比别人更加强大的力量,也从小就被教育一定要斩妖除魔,尽可能为善助人,维护阴阳两界的秩序。   可是因果轮回,没有纵容人作恶,不许鬼报复的道理,所以一些怨灵的存在在他们看来是合理合法的,只要不伤害无辜的人,这样的复仇术士们不会阻止。   但显然这次的婴灵已经有点过了。   金英民还在说话:“……正如同路少掌门所说,这婴灵的怨力实在太强了,经过我的调查,它刚刚诞生,学校里就连着死了五个人。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它每次多杀一个人,身上的血煞之气就要重上一分,那么也就越难以被人阻止。而且我发现它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正在试图不断从小洁身上汲取怨气,这如果长此以往下去,小洁就算是不死也得疯,我无法正面制伏它,所以只能采用迂回政策。”   他说到这里已经很累了,喘了两口气,靠在乔广澜身上。   路珩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开了。   乔广澜道:“我知道了,你的迂回政策就是指把婴灵的怨气转移到自己身上,让它暂时先针对你一个人,这样就不会伤害别人,但是、但是你完全可以一边和它周旋,一边把它引到门派里收拾,这件事就可以解决了!”   金英民道:“聪明如你,窥一斑而见全豹。我是想过这个方法,所以为了那样做,只能先跟小洁分手,那么我只要成为这段时间里对她情绪影响最大的人,婴灵的怨恨就会先凝聚在我身上,这原本是声东击西的缓兵之计……我是没有想到,小洁会……对我动手。”   乔广澜道:“她怎么会那些东西?”   金英民道:“我也不知道,她没有跟我说过,我正好打算动手收伏婴灵的时候,她在我的身上放了两枚傀儡钉,我的意识被婴灵腐蚀,我的身体成为她的傀儡,在那个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死了,但是魂魄被傀儡钉钉在身体里出不来。”   路珩道:“可是……要使用傀儡钉,把别人做成自己的傀儡,首先要先自杀,将同样的两枚钉子将自己的魂魄钉在自己的肉体里,才能实现……这么说,她、她也已经不是活人了?”   金英民苦笑,点头。   乔广澜无言以对。   曹洁看上去文静木讷,不知道是天生性格刚烈,还是遭逢巨变之后心狠起来,竟然因为男友的“背叛”,就先自杀,而后杀死男友,这样的行为,真是让人觉得又可叹,又可恨,又可怜。   只要她稍微有点信任,再等一等,等金英民消灭了婴灵把整件事解释清楚……什么就都不一样了。   金英民道:“我不怪她,她受了很多苦,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路珩:“……”   他发现自己和金英民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对方说的每一句话,路珩都觉得听着特别不顺耳,特别不赞同,但是人家都成了这幅样子,他也不能太没人性,只好在旁边默默听着。   金英民道:“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你们看见的样子,也一直在跟婴灵的怨气和傀儡钉抗争,这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好歹将这怨气压制在我体内,比婴灵到处乱跑害人要强多了。不过我的意识也总是被腐蚀,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事情,幸亏你们两个来了,不然今天这些人都被害死,恐怕我也不能压制了。好在……没有死更多的人。”   乔广澜一下子明白过来,金英民会在关键时刻摆脱控制,是因为他和路珩到了,压制了婴灵的怨气,否则金英民也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当一个小丑,疯上个生生世世。   这简直比死亡还要恐怖。   乔广澜道:“别圣父了!我现在带你回去找我师父,他肯定能救你!”   金英民笑着摇摇头:“傻子,我已经死了,怎么救?身体破败,器官腐烂,早就没可能了。而且你可千万不要让我这个样子再见到别人,哈哈,简直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太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当拧瓶盖的梗闯入《风水大师》——   醉又何妨:请问二位如何看待陌生女孩找你的另一半拧瓶盖这件事?   乔广澜:没啥呀,拧就拧了呗。   路珩: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个瓶盖谁都拧的开,这明显就是阴谋!男朋友在的时候,不光不能随便帮助陌生女孩,陌生男孩也不行。上次我们两个一起吃饭,就有个女孩找阿澜拧雪碧,那眼珠子都快粘在他的脸上了,然后他居然想都没想就帮忙了,知道我当时心里什么感受吗?我……   (声音在乔广澜的注视下渐渐消失。)   乔广澜:“……下次再遇到这种机会,我全都让给你行了吧!”   几天后,醉醉再次采访——   醉又何妨:请问二位如何看待陌生女孩找你的另一半拧瓶盖这件事?   乔广澜:一定要把机会让给你的另一半。   路珩:不不不,我觉得社会主义社会嘛,一定要和谐友爱乐于助人,我对我的爱人给于充分的信任和自由,这个忙一定要让他帮,坚决支持。   醉又何妨(小声,咬耳朵):最近到底遇上了什么想不开的事?说出来大家都好商量。   路珩:……拜你所赐,上次采访后阿澜进行了深刻反思并决定履行诺言,我们又一次遇到请求拧雪碧的女孩时,他把那瓶雪碧递给了我,老实说我当时心里很激动。   醉又何妨(猜测):然后你也没拧开?   路珩悲愤地摇了摇头:我拧开之后……发现那是一瓶被摇过的雪碧…… 第83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乔广澜噎了半天, 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那你说这番话还他妈有什么意义!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过来一趟,就是来给你收尸的?我、我……你当我是傻子吗金英民!”   金英民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别发狠了, 我看你脸色发白, 眼下青黑,这是身上也带着什么暗伤吧?真是……让你费心了。”   他的口气倒有点像哄孩子一样:“小乔,其实你能过来, 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啊,你帮我把那两枚傀儡钉拔下来,我就可以解脱了,可以好好地投胎转世,不用再被人控制, 不人不鬼的活着。对了,你以后也要注意身体, 不要随便逞强, 不要总是冒冒失失的,听见了没有?兄弟……不能常常提醒你了,最后一回,你就记住了吧。”   乔广澜埋着头, 不说话也不动弹。   路珩无声地把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背上,对金英民说:“我可以帮你把曹洁叫回来,你们把误会说清楚。”   金英民道:“不用了。”   路珩挑眉。   金英民咳嗽了两声,向旁边吐出一口鲜血, 这才说:“事已至此,今生无望, 我还何必要告诉她一个真相呢?让她不用因为我的离开难过,不用因为之前的事内疚,让她下辈子忘了这辈子的事,好好活。”   乔广澜粗着嗓子说:“你小子还欠老子一顿饭呢!”   金英民故意笑着说:“兄弟,对不起,我房间里有个小猪存钱罐,可以留给你,凑合凑合够吃顿面的……”   乔广澜“呸”了一声,但是路珩和金英民都能听出来,他这一声里有浓重的鼻音。   金英民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恳求看向路珩,路珩略略一顿,肃然朝着金英民一点头,伸手拍在他的额心,“当啷”两声响,两枚带着血的傀儡钉落到地上,金英民几乎是在刹那间停止了呼吸。   他的动作果决而干脆,最大程度地减轻了金英民的痛苦。对方的身体已经产生异变,是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的,所以这是最好的选择。   路珩放下手,第一时间转头去看乔广澜,乔广澜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半天没有动弹。   他心里一疼,道:“阿澜……”   乔广澜转向他,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泪痕,牙关却咬得很紧,脸颊绷出了一个刚毅的弧度。   他把金英民放下,将地上的两枚傀儡钉紧紧攥在手里,慢慢地说:“我一定要找到这两枚钉子的主人是谁。”   他微微闭上眼睛,回溯整件事情,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乔广澜性格刚强倔强,不愿意把情绪发泄出来,路珩想安慰也无从开口,轻叹着拿起鞭子,一扬手将教室的门抽开:“那就问一问应该知道的人吧。”   教室的门开了,门外迟迟没有人走进来,乔广澜霍然起身,走到楼道里,发现曹洁正蹲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肩膀一耸一耸。   乔广澜淡淡地说:“你是在哭,还是在笑?”   曹洁抬起头来,说:“他走了?”   乔广澜审视着她眼角的泪痕:“如你所愿。”   他说话的时候心里又有点奇怪,教室里也有路珩的结界,三个人在里面说话的时候,曹洁是绝对听不见内容的,但是在这一瞬间,她的反应突然让乔广澜觉得,她其实是知道金英民的苦衷,也猜出了对方的选择。   曹洁道:“是,他终于解脱了,我很高兴……”   乔广澜忽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曹洁身边的地上,仿佛丝毫不在意地面的冰冷和肮脏,曹洁吓了一跳,只见身边的大男生把头往身后走廊的墙上一靠,感慨又疲惫地说:“你们两个你猜我猜的,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路珩走过来,看看坐在地上的乔广澜,默默弯腰坐在了他的对面,同时顺手拍去了乔广澜肩膀上不小心蹭到的一块墙粉。   曹洁默默看着两个人的动作,过了一会才说:“我一开始被愤恨冲昏了头脑,他跟我分手,把话说得那么绝,我心里愤恨,冲动之下犯了大错。但后来仔细想想就想通了,英民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本来应该相信他的,但那个时候明白也已经晚了。”   路珩看了乔广澜一眼,又冲曹洁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他把话说明白?”   曹洁道:“因为把话说明白之后,我就要解开对他的控制,解开控制,他就得投胎转世,世界上再也没有金英民这个人了,我舍不得,我……下了好几次的决心,还是舍不得。”   乔广澜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收紧,曹洁道:“直到你们来了,我被迫不能再控制他,他也算是得到了解脱,这个决定原本早就应该做出来了,现在……”   乔广澜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听到这里,忽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几滴血迹溅上了路珩的裤脚。   曹洁愕然住口,没想到这人的性格竟然这样激烈。   路珩心里一紧,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扶住乔广澜,失声道:“阿澜!”   他手掌蓄力,飞快地在乔广澜后背几个穴道处轻拍了几下,乔广澜捂着胸口,过了一会才缓过劲来,说:“没事,之前受了点伤,这是淤血。吐出来了就好了。”   路珩心疼坏了,扶着他的脸,轻轻帮他擦掉唇边的血迹。   他感到乔广澜无声地叹了口气。   路珩道:“阿澜,这件事不能怪你,我们都知道,金英民已经死了,对于他来说,这样解除控制,不用再继续被婴灵腐蚀是一种解脱。更何况当时动手,控制曹洁的人是我,要说也是我害了他,跟你没关系,你要是生气,就尽管怪我吧。”   他知道乔广澜的心结,句句说在了点子上,乔广澜咳嗽了两声,道:“不怪你,我明白。英民也明白。”   路珩顺了顺他的后背,乔广澜问曹洁:“你并不是修习法术的人,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的?”   曹洁道:“是一个算命先生告诉我的。”   乔广澜和路珩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表情中都没有太多的意外,乔广澜道:“是不是在学校后面的小街尽头摆摊算命的那一个?”   曹洁迟疑道:“他还在那里吗?我之后又去找过他好几回,都没有见到。”   路珩淡淡地说:“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见你。”   起初他和乔广澜第一次见到算命先生的时候,就双双意识到这个人有问题,预先也留了一手,原本是打算解决了金英民的事情之后再去找他,却直到现在才发现两件事原本就是一件事。   曹洁道:“不行,我一定……”   乔广澜打断她:“你不应该在阳间逗留了。”   曹洁和金英民跟他的情况不同,乔广澜是魂魄不全,但仍有生机,平时的行动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这两个人却是早已经死透了,说到底目前只是活尸状态,这样滞留的结局只能是身体慢慢腐烂而死,最后或许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了。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都这种时候了还对复仇念念不忘,乔广澜也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执着的:“你!”   曹洁握紧了拳头:“那个算命的挑拨我和英民之间的关系,故意把傀儡钉的使用方法透露给我,算我当时鬼迷心窍!但当我意识到被他骗了之后,一直想方设法找到他,现在没有找到他,我不甘心。自从那件事过后,我就已经发过誓,绝对不能容别人对不起我,否则必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乔广澜默然,路珩叹了口气,手指抚平他的眉心,柔声道:“阿澜,别再费神,她要留就留吧,反正也不差这么一会了。你现在身体不好,先歇一会,别让我担心。”   乔广澜道:“可是……”   路珩硬是按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别可是了!还有我在这里呢。”   乔广澜别别扭扭地挣了一下,路珩却不撒手,乔广澜给了他一肘子,又道:“唉,算了,拿你没办法。”   他本来就魂魄不全,刚才对付金英民的时候身上又有伤,身心疲惫,倚着路珩换了个姿势,竟然没一会就睡着了。   路珩浅浅一笑——乔广澜就算是靠在他身上休息,那抱着胸翘着腿的模样也像个大爷似的,反而让他心里无端觉得可爱。   他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了,但曹洁没心情管这对狗男男,只是追问道:“你刚才说‘反正也不差这一会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很快就能见到他吗?”   路珩道:“那个算命先生网住的猎物还没有过来收获,他没必要见你,却一定有必要过来见一见我们。不然如何得到金英民身上的婴灵呢?”   曹洁一咬牙:“所以说他的目的就是、就是……”   路珩生怕把乔广澜吵醒,僵着半边身子不敢乱动,稍微压低声音:“刚才已经说过,你这个孩子从孕育开始就带有母体的无限怨气,加上落地的方位和时间赶的太巧,可以说是天然炼制出来的异种,一旦驯服,无人能挡。那个算命先生当初会找上你,一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然而婴灵煞气太重,不可能听从他的驯养,但金英民这样做,无疑是等于先行消磨了婴灵的煞气。他一死,有人就该过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曹洁闭上了眼睛,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   路珩淡淡地说:“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杀他证道是我们的责任。你跟金英民两个人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但金英民是阿澜的朋友,我不能不顾及他的遗愿,他临死之前还在惦记你,所以即使要报仇,也请你量力而行。”   比起乔广澜的直接,他在为人方面更加绵柔,这番话兜了个圈子,意思说白了其实就是告诉曹洁,对付算命先生的事他们肯定会管,让曹洁不要添乱,留好自己的小命等投胎。   曹洁垂下眼睛:“我知道了,我不会在办蠢事。”   路珩淡然颔首。   他和乔广澜原本的打算本来是去寻找那个算命先生,但既然知道对方一定回来,当然是以逸待劳更好,路珩不再跟曹洁说话,默默地坐在黑暗里。   他同样有伤,原本想趁着这个功夫稍微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可是乔广澜就靠在他的怀里,却让路珩的心说什么也放不到别处,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只好低下头,悄悄地看他。   其实也没过多久,路珩突然移开目光,与此同时,乔广澜从梦境中惊坐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乔广澜小声说:“来了。”   路珩道:“不如先看看他要干什么。”   乔广澜点了点头:“先躲起来。”他又看着曹洁,曹洁道:“你们不用管我,我会跟上你们的。”   乔广澜摇了摇头:“我突然有点明白金英民为什么会喜欢你了,他这个人就爱找虐。”   曹洁听了他的话竟然笑了,神色中带着怀念:“他也跟我说过,他自己的性格有些优柔寡断,所以特别喜欢刚强的人,我跟他最好的好朋友脾气有点像。但是我就不知道这人指的是谁了。”   乔广澜一怔,路珩已经道:“快走吧,窗户外面有两棵大树。你身体好点了吗?”   他前两句说的急促不耐,最后一句话转向乔广澜,倒是已经恢复了温柔的声调,乔广澜道:“顾好你自己,走吧。”   他们两个人身手灵便,踩着窗台,两下就跳到了大树上,曹洁从后面过来,路珩抢在乔广澜前面,拽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拉,把曹洁也提到了树上。   两个人身影交错的功夫,曹洁听到路珩低声道:“记住我说的话,一会你躲在这里不要乱跑。”   曹洁道:“我明白。如果我遇到危险,江磊看在英民的份上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救我……我不会再害了英民的朋友了。”   路珩一点头:“多谢。”   乔广澜站在旁边的树梢上,用一根小树枝扔了路珩一下:“你们俩窃窃私语什么?闭嘴,人来了。”   路珩好脾气地把头上的树枝拿下来,拈着树枝笑了笑。   他们对面的窗子里,灯光已经亮了,两个人走进了教室,分别是算命先生和……范志波。   树上的三个人神情各异,但谁也没有发出声音,不约而同地静静观察。   范志波跟他说话的口气比起上次算命已经熟稔了不少,但听起来也更加恭敬:“于先生,就是这里了。”   跟第一次看见的那个畏畏缩缩的算命先生不同,这一次的于先生并没有装模作样,淡淡地“嗯”了一声,高深莫测的样子显得很有得道高人范。   他手上平端着一个罗盘,走进来之后,罗盘上的钢珠乱晃,于先生一眼就看见了金英民,察觉到他的状态之后,眼中顿时掠过了一丝狂喜之色,但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警觉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   他的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尖锐与阴鸷,树上的三个人同时屏住呼吸,向树后挪了挪,好在夜色深深,于先生并没有注意到窗外,只是问:“别的人呢?你那两个小朋友去哪里了?”   范志波说:“我也不知道。”   于先生“嗯”了一声表示疑问,范志波立刻又说:“于先生,你上次说让我帮你盯着我的两个舍友,我也暗暗向你汇报他们两个的行踪了,今天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可能知道来这里。可是那两个人本来就很警觉,我没法一直跟着他们,这不能怪我,再说,有了那诅咒,我相信他们没办法坏先生的事。”   诅咒?   乔广澜和路珩都有点懵逼,凭他们两个这样的高手,实在不应该被下了什么诅咒之后,自己连点察觉都没有。   乔广澜实在没觉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异样,茫然地看向路珩,路珩闭上眼睛,仔细地体会了片刻,忽然好像发觉了什么,睁开眼睛冲乔广澜一笑,伸手他的右肩上弹了一下。   被路珩那样一弹,乔广澜才觉察出异状,反应过来那“诅咒”是什么之后,他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满是不屑。   他们两个在这里表演哑剧,范志波还在跟于先生说话:“现在你让我办的事我都完成了,你可以把我的生辰八字还给我了吧?”   说来说去,原来他还是为了这个!   路珩的手轻轻敲着树干,回想前两天的场景,范志波那个时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算命先生,这绝对不是伪装,不然他肯定可以看出来。   那么……就是范志波在跟自己和乔广澜交谈之后,偷表的事情被发现,范志波觉得他们两个人肯定不会真心帮助他,再加上又做了一次噩梦,所以即使拿了路珩的护身符,还是不放心,再次找到了那个算命先生……不,或者是算命先生为了利用主动找到了他,借范志波来对付自己和乔广澜。   可是这个于先生是怎么从尤海那里拿到范志波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条的呢?   路珩心中存疑,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两个人的动作。   于先生道:“说话算话,给你好了。”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向范志波递过去,路珩想看看那张纸,可惜他视力虽然不错,但距离太远,角度又不好,还是看不清具体的样子。   就在这时,于先生的脸色忽然一变,袖子里滑出一把刀,竟然直冲着范志波的胸口捅过去!   他的位置本来是半背对着窗户,但一直在警觉中的路珩发现对方的姿势有异,立刻意识到不对,快速地说了句“你们先藏着”,就向前扑了出去。   乔广澜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没有抓住,擦肩而过的瞬间,路珩轻抚了一下他的侧脸,片刻也没有停留,就一脚踹开了窗户,跳进了教室里面。   乔广澜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曹洁的嘴,阻止了一声惊讶之余的轻呼。   路珩人还没来得及完全闯进去,鞭子就已经在半空之中挥出,直抽向于先生的后背。   于先生显然也对路珩的出现非常震惊,慌乱之下就地一滚,想要躲过路珩的攻击,可是路珩这一下势在必得,又准又狠,虽然他已经及时做出了反应,但还是没有完全躲开,后背被抽出了一道焦黑色的长长鞭痕,鞭痕四周一瞬间扩散出了无数白色的冰碴,一股黑气冒出来。   路珩手腕一转鞭子收回来缠在手上,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也传了过来,他眉头一蹙,心里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范志波被那把刀捅中,血祭婴灵,被金英民用命压制住的婴灵血煞之气大盛,重新觉醒了!   半空之中出现了一团黑气,隐隐约约能够看清楚是个小孩的模样,路珩顾不得去管于先生,翻腕刹那,指间已经夹了一沓符箓,被他铺天盖地地洒了出去,正好将那团黑气封在中间。   路珩先结外缚印,再变降魔印,大喝道:“必神火帝,万魔共伏!急急如律令,收!”   他的手势飞快,喝若雷霆,符箓听从号令向中间压去,眼看着一点点将那团黑气压瘪,就要完全封印。   窗外的两个人也紧张地看着,曹洁刚舒了口气,乔广澜却倏地道:“不好!”   他话音还没落,半空中的黑影忽然飞速地旋转起来,符箓炸裂,地上的范志波身上飞出无数红色的煞气,转眼间变成了一具干尸,婴灵吸收了煞气,刹那间胀大了一倍,彻底变成婴儿的模样。 第84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见到事态变成了这幅样子, 路珩反而镇定下来,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   曹洁道:“你不去帮他吗?”   乔广澜道:“我还得稍微读一会条。”   曹洁一怔侧头, 这才发现乔广澜额角上面都是冷汗, 显然之前的伤势还没有恢复,他一只手平摊着,丝丝缕缕的月华透过树叶的罅隙映在掌心, 氤氲成牛乳般的雾气,把这只白皙的手掌映的如同美玉雕琢而成。   比起路珩的沉稳来说,乔广澜的性格本来就偏于急躁,让他在这里眼睁睁观战,他比谁都要不耐烦, 但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就算是再急也不能硬来——英雄跟逞英雄之间就差了一个字, 却是聪明人与蠢货之间的根本性差异。   虽然暂时失利, 但路珩依旧不慌不忙,站在原地谨慎地寻找着破绽,一时没有出手,而他站的位置也很微妙, 恰好后背冲着窗口,如果婴灵或是于先生任何一者向窗外的大树发动攻击,都要先从他的身上碾过去。   他背后是乔广澜,就凭着这样一个理由, 已经足够他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慌乱退缩了。   随着婴灵的成型,于先生重新从地上一跃而起, 刚才被路珩一鞭子抽出来的伤口奇迹一般地消失了。   路珩看在眼里,非但不惊慌,脸上还带着微笑:“看来这件事果然是你策划出来的,还真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局。”   他不急着出手,于先生同样对这个身手不凡的年轻人充满了忌惮,他眼珠一转,同样试探着说:“不过我看你好像并没有十分意想不到,倒是露面很及时。”   路珩道:“你的破绽太多了。你装疯卖傻,假装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骗子,但你看到我同伴的面相时那样惊讶,显然通晓望气之术,凭这一点,就已经自相矛盾了。”   头顶上的婴灵虎视眈眈,路珩不慌不忙,侃侃道来:“此外,我当时摸了你的桌子,那桌子是用千年阴柳木制成的,桌面下方刻了《回魂咒》,桌腿上的《普门品》是倒过来写的,这足以说明你肯定在豢养什么邪物。”   于先生没想到当时就被看破了那么多的细节,阴恻恻地道:“你们倒是厉害,好眼光。”   路珩摆摆手:“惭愧。像你这样阴险恶毒的人实在不应该活着,可惜我们当时本来是另有其他的事情,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暂时让你逍遥几天。本来打算过一阵再处理这事,但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你豢养的邪物正是这婴灵。”   他连这个时候说话都是文质彬彬的,只是话的内容实在不太中听,于先生眼珠一转,冷笑道:“没错,你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婴灵已经成型,我要收拾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路珩手里的冰玄鞭似乎感觉到主人面临危险,发出“嗡”地一声轻鸣。   于先生的眼睛盯紧了路珩手里的鞭子,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真是个宝贝……小子,如果你现在后悔了,及时向我磕头求饶,献上手里的法器,我说不定还愿意收你为徒。”   路珩漫不经心地卷着手里的鞭子,掌心暗暗施力,压制住冰玄鞭的躁动,道:“哦,想不到我还有这样的殊荣。”   于先生走近两步,笑着道:“那是当然。你性格奸诈狡猾,根骨又好,简直就是我辈中人。怎么样?好好想想,你这鞭子可是件好东西,不过再怎么好,都比不上自己的命吧……”   他眼中带着贪婪之色,手已经伸向路珩手里的鞭子,路珩面露迟疑之色,像是在犹豫是否要真的给他。   就在这个时候,于先生的手忽然一抬,同时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号,半空中的婴灵毫无征兆地下扑,双手扼向路珩的咽喉!   与此同时,于先生原本向着鞭子过去的手临时改变方向,倏忽一抬,如法炮制,像对付范志波那样,一刀冲路珩的胸口捅过去。   他大笑道:“你死了,自然什么东西都是我的,我已经将着婴灵收为役鬼,它不灭我不死,凭你是哪里的名门弟子,能奈我何!”   路珩这边两面夹击,险象环生,脸上毫无惊慌之色,冷笑道:“那你就试试!”   正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一个声音:“我心即禅,万化冥合!肮脏邪祟之物,也不看清楚面前是谁就敢放肆吗!”   随着话音,一道白光如同疾雷破空而来,乔广澜从窗外一跃而入,手中剑光耀眼,眼也不眨地将婴灵劈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路珩已经卡住了于先生的手腕,一捏一拧,匕首已经落地,被他一脚踢飞,于先生只觉得胸口好像被锤子重重击打了一下,整个人就向后飞出,摔倒在地。   刚才被雷霆一剑劈成两半的婴灵重新聚拢,但身上的怨气霎时间比刚才减弱了不少,乔广澜被怨力反激,向后滑出两步,跟着剑尖在地上一戳,稳住身子,并肩站在路珩身边。   路珩扶了他的腰一下,环在腰上的手臂有力而可靠,表情上却一点也没有得到救援的欣喜,反而沉声道:“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对付他们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管平时再怎么从容自若,风度出众,但最起码在这一刻,看见乔广澜额头的冷汗和略显苍白的脸,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失态,因为对方的这副模样,总是与他噩梦中那些冷冰冰的场景重叠。   他也是会做噩梦的。   对于曾经失去的恐惧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翻涌而上,那是即使如今再多的幸福也无法消除的阴影,如果可以,路珩宁愿自己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也不想乔广澜再冒半点风险了。   因为心中的疼痛,要远远比肉体的痛苦强烈百倍。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鞭柄,骨节发出“咯嘣”一声轻响。   乔广澜察觉到了路珩话中的怒气,却头一次没有因为他语气不加而感到不满。   曾经那么多相处的岁月,他对路珩的心事一无所知,他莫名其妙的愤怒与酸意,他隐藏在讥讽和不快下的关心,这些乔广澜统统没有半点察觉,现在回想,两个人之间似乎因为那些误会与骄傲,错过了很多原本应该快乐的光阴。   路珩那句话冲口而出,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也明白自己唯一的弱点就是乔广澜,所以每次在他面前都很难把握好情绪,也造成了两个人一直争执不断,现在嚷了对方这么一句之后,立刻又心疼又后悔,连忙就想道歉。   但还没等他说话,乔广澜已经好脾气地回答道:“不用担心。我已经读条完毕,现在是满血复活状态。路少掌门,你总是一个人耍帅,我可看不下去了。”   路珩可能是被虐习惯了,难得得到个好脸色,心头倏地一软,竟然觉得十分感动,他把那句“对不起”咽回去,柔声道:“千万小心。”   乔广澜哼笑了一声,唇边弧度还没褪去,眼神已经凌厉,倒转剑柄,头也不回地一剑向着身后捅了过去:“该小心的可不是咱们!”   原本趁着他们说话想从身后偷袭的于先生险些被捅个对穿,吓了一跳,连忙躲闪,但还是被乔广澜的剑锋在胸口划了一道血口。   于先生惨叫一声,但就在转瞬之间,那道血口就如同他刚才被路珩打出来的伤势一样,迅速地愈合了。   果然正如他自己刚才所说,一旦使怨气强大的婴灵成为自己的役鬼,只要路珩那边封不住婴灵,那么于先生就不会死亡。   乔广澜看见这种情况,反而笑了:“太好了。我还想着要给英民报仇的话,杀你一遍太不解气,现在不错,你可千万别太快玩完啊!”   他虽然在笑着,话却说的咬牙切齿,显然已经对面前这个造成好友惨死的罪魁祸首深恶痛绝,起手就把长剑扔了出去:“万法定乾坤,归命不动明王,万魔共伏!起!”   他的剑跟路珩的长鞭一样,都是各自门派的法器,乔广澜催动法力,长剑感受到周围的血腥与煞气,顿时散发出正气与之碰撞,刹那间金光迸射,随着乔广澜的动作四下飞溅,远远望去如同一场梦幻金雨。   乔广澜出身名门,不光是擅长法术符篆,这种硬本事也是每天起早贪黑练出来的。他满腔怒火,丝毫不留余地,随着他的操纵,长剑飞驰横扫,顷刻间弥漫在整个空间的煞气收敛过半。   于先生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婴灵发出嘶嚎,嘴里喷出黑气,想从后面偷袭,结果半路上被路珩用鞭子一卷,直接挡了回去。   于先生身上几处见血,婴灵暴怒,如同一个黑球一样,发疯般乱撞,竟然把路珩的鞭子给撞飞了。   路珩不慌不忙,修长的五指飞快动作,摆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先结说法印,再由施无畏印转为禅定印,重重叠叠的法印生生不息,一层层向婴灵压去,直接把它从半空中一路压到了地面上。   婴灵挣扎着想要冲出法印,恰好这个时候,在乔广澜那边,于先生也跌跌撞撞地向着这个方向扑来,路珩和乔广澜不约而同地伸指点在他们中间,同时喝道:“破!”   余先生和婴灵各自被向后掀出去,距离再次拉大,路珩和乔广澜各自收手,对视了一眼。   其实除了之前梦境中的仓促攻击,这可以算作是路珩和乔广澜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联手,他们平时很少一起行动,一方面是由于关系不好,更重要的一点是以两人各自的实力,单打独斗已经足够了。但这一回他们却惊奇地发现,对方实在可以算是一个非常有默契的好搭档。   路珩脸上露出笑意:“解气吗?”   乔广澜回手一剑,将挣扎着想爬起身来的于先生一剑钉在了地上:“痛快极了!”   婴灵还没有消灭,于先生即使被捅个对穿也死不了,乔广澜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冷冰冰地道:“就为了炼制鬼婴,你害了这么多条人命,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重重地两拳砸在于先生脸上,下手极狠,连对方的鼻梁都打歪了。   在乔广澜泄愤的时候,路珩连变了好几个法印,消磨婴灵身上的煞气,原本已经能够感觉出来煞气正在渐渐减弱,但突然之间,他的手底下传来一股很强的抗力。   路珩一怔,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乔广澜的方向,赫然发觉在长剑将于先生捅穿的伤口处,正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阿澜,过来!”   路珩拽住乔广澜不顾一切地向后一扯,两个人刚刚倒退几步,前方就传来一声轻爆,乔广澜那把长剑横飞了出去。   路珩连忙冲过去接住剑,在他接剑的同时,于先生发出癫狂的大笑,一股煞气如同有形有质的刀锋,飞速向着路珩胸口刺出。   乔广澜吓了一跳,双指一并,从侧面点中刀面,借着伸指一弹,路珩也正好后退,煞气擦着他的衣襟刺空了。   长剑已经变回了佛珠,路珩拉过乔广澜的手,把它带到乔广澜的手腕上。   乔广澜挣脱他,毫不客气地搡了路珩一下:“你疯了,为了把剑命都不要了吗?”   路珩道:“别闹。这是你护身的东西,怎么能丢。”   两个人匆匆对了这两句话的功夫,半空之中已经出现了一团黑色的漩涡,打着转汇聚到了于先生的伤口中,伤口顷刻复原的同时,婴灵身上的煞气暴涨,它发出一声怒吼,地面震动,路珩的几重法印应声而碎。   这叫声仿佛是某种召唤,如同之前在范志波的梦境中一样,无数奇形怪状的鬼魅凭空出现,将两个人围在中间。   于先生狂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算是赢了?天真!和我作对的结果就只有死!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他胸口重重叠叠的黑气同婴灵相互勾连,呼吸共融,生命连通,路珩抛出一枚银色的令牌,轻喝道:“我令既出,鬼祟避退!”   令牌的底端深深插入泥土之中,整个对面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暂时挡住了那些鬼魅。   看到面前的场景,乔广澜一下子醒悟:“坏了。我刚才还奇怪为什么咱们发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咱们现在并没有在教室里,是在阴阳地!”   随着他喝破了“阴阳地”这三个字,周围的空间一下子撕裂扭曲,天地倒置,日月同辉,光明不渡,草木未生,正是阴间与阳世中相隔的那片诡异空间。   路珩道:“人入阴阳地,不死亦不生。果然,这个地方就像幻境一样,所有的东西怪诞扭曲,要离开除非将空间打破。”   乔广澜道:“这倒是不难,但是我懒得费劲。他怎么还不诅咒咱们,真烦。”   路珩会意一笑:“这是他的必杀技,当然要压轴才行——不过我觉得也是马上了吧。”   令牌轻轻晃了晃,像是有点顶不住了。   于先生道:“别白费力气了,你那东西挡不了多久。我劝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别动,不要再愚蠢地试图反抗我。”   乔广澜伸了个懒腰:“如果我偏动呢?”   路珩:“……”   于先生把手里攥着的一个小瓶子重重砸碎在地上,狞笑道:“那你就去死吧!”   “嗒、嗒、嗒”三声轻响,仿佛是什么金属相互敲击的声音,乔广澜和路珩同时感觉左肩一沉,身上已经各自多了两条锁链。   无数呜咽之声凭空响起,阴凉之感蔓延整片空间,一个声音沉沉喝道:“大胆阴魂,竟敢擅自逃离合大地狱,速与吾回大火普焰之中受罪!”   乔广澜把锁链一抻,扔到地上,懒洋洋地提了提嗓音:“忤官王,好久不见,阁下的官威真是越来越盛了。现在是打算换换口味,连老朋友都想烤着吃吗?”   “……”   一片寂静过后,一个形销骨立的年轻人带领两列鬼差飘然而至,身穿王袍,头戴金冠,只是身材瘦长,眼窝深陷,形如骷髅。   看见这个人,婴灵一下子停止了咆哮,被路珩令牌挡住的万千鬼魅瞬间消失。这原本是个霸气侧漏的出场方式,但他看见乔广澜和路珩时那副见鬼般的表情完全破坏了自身逼格。   路珩在旁边冲他一笑,同样轻描淡写地把锁链取下来,彬彬有礼地向那个年轻人递过去,道:“忤官王的东西好像放错了位置,锁错了人,原物奉还。”   于先生目瞪口呆。   忤官王的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干巴巴地笑了笑:“路少掌门,乔少门主,二位,这这这,还真是……”   这还真是天大的误会,怎么会抓了这两个人啊!   他说不下去了,抬手凭空一抓,两条锁链消失,锁链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两名浑身发抖的鬼差,在忤官王的瞪视下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   阳世与阴间是两个对等的世界,虽然说阴间一向因为比较神秘而被人们所敬畏,但事实上其地位并非凌驾于阳世之上,阳间法术高超的人士不在少数,如果无法跟他们处好关系,也同样会给阴间带来很多的麻烦。最起码对于像忤官王这样的十殿阎罗来说,就很忌惮身为术士中下一代掌舵者的乔广澜和路珩。   上一任的忤官王投胎转世去了,现在来的是继任,跟乔广澜和路珩打过不少交道,可以说是老熟人了。   他心里清楚,面前这两个人都是难缠的祖宗,绑了一个就够他头疼的,更何况还是俩凑在了一块。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关系不好,在一致对外之前有可能自己先打起来,还让他可以有点缓气的功夫。   他瞪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鬼差,对路珩和乔广澜说:“这一定是误会,前两天合大地狱里逃出去两只恶鬼,据说附在了活人身上,小神派他们两个出去追回,也不知道这两个不中用的东西怎么就这么眼瞎,居然抓到了你们二位头上。这……见谅啊。”   乔广澜道:“忤官王,你太客气了,咱们可是好哥们,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不过说起来,这合大地狱关的全都是不敬天地神明的人,我和路珩倒也符合。”   他说自己也就算了,还非要捎带着把路珩也搭上,凭着忤官王对两个人的了解,路珩接着肯定又要和乔广澜杠上了,结果没想到等了一下,路珩非但没有反驳,还笑吟吟地在旁边点头附和:“所以或许没抓错人也不一定,那没办法,咱们两个只能去合大地狱走一遭了。”   这……这个路珩今天是怎么了?磕着脑袋了吗?   忤官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才道:“两位玩笑了……你们两个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他后面的话是冲着鬼差说的,但其实前因后果路珩和乔广澜早在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就是于先生那所谓的“诅咒”。   合大地狱里面跑出来的两只恶鬼被于先生抓取炼他的鬼婴了,而恶鬼身上带有的逃犯标志则在他的示意下,被范志波放在了乔广澜和路珩身上,想让他们两个被顶包成恶鬼逃犯。   这样一来,只要烧一些金银箔纸对鬼差加以打点,这种又能完成任务又有钱赚的好事他们当然也不会拒绝,如果不是路珩和乔广澜对合大地狱和忤官王十分熟悉,可能这回还真的被套路进去了。 第85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两个鬼差收了贿赂, 没想到坑的却是大佬,心里发虚, 又不好不说实话, 吭吭哧哧把情况讲明白了,忤官王气得不轻:“连这样的事都敢胡乱抓人,你们还真是有主意!给本王锁下去!”   路珩道:“忤官王公务繁忙, 手下管着那么多的人,出来一两个败类也是难免,并非你的责任。还请息怒吧。”   忤官王看他一脸的贤良淑德,心道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这会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刚才我收拾人之前可没见你这么通情达理。   他心里骂着,脸上笑着, 道:“既然是误会一场, 二位继续忙,那小神就先走一步了。”   虽然看见了乔广澜和路珩是在跟人动手,但地府一向不喜欢掺和阳间的事,他们之间的你死我活忤官王不打算管, 说完话就要走。   “慢着!”乔广澜叫住他,“忤官王,你真正的犯人不要了吗?”   忤官王脚步停下,疑惑地回头, 就看见乔广澜一脚把一个人踹到他的面前:“合大地狱里的那两只恶鬼现在已经被这个人炼化了,‘不敬天地神明, 均堕此狱’,忤官王,他敢动你的犯人,简直就是不给你面子,你不把他带走,以后可就没法混了。”   乔广澜想的挺好,他和路珩不能仗着法力随便杀人,可是于先生死有余辜,金英民的仇不能不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忤官王把他抓到血泪烈火的合大地狱里面关着,也算是罪有应得。   忤官王:“……”   看他面露迟疑,路珩道:“这个人身上有从你合大地狱里带出来的恶鬼气息,你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现在几乎已经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忤官王还有什么为难的,不如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于先生和婴灵不好对付,他和乔广澜两个人联手大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都给收拾趴下了,按理说现在忤官王要是把人带走,就相当于捡个现成的便宜,他没有道理不答应才对。   忤官王一顿,道:“算了,我就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个人根本没办法下地狱,因为他现在跟婴灵之间有割不断的联系,算是同心同命。没出世就夭折的婴儿身上有冤,即使愿意放下怨恨轮回转世也应该光明正大地走黄泉路,不能带到地狱里,所以即使不能捕捉恶鬼,我也无法将他带走。”   金英民用命压制婴灵,最后反倒还真成了于先生的护身符了,乔广澜明白了忤官王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么说还治不了他了?”   忤官王苦笑道:“不生不灭。”   乔广澜吸了口气,路珩知道他性格激烈,身上又有伤,生怕这口气顺不过来再激的吐了血,也不管忤官王,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阿澜。”   乔广澜道:“嗯。没事。”   忤官王新奇地看着这两个人,觉得很是不对劲,直到路珩转向他,才连忙收回目光。   路珩道:“你没办法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吗?”   忤官王道:“二位费力气打了那么久也没把他们分开,连你们联手都解决不了的事,小神当然也无能为力。”   他说完之后,生怕再被拦住,一转身居然就没影了。   乔广澜骂道:“臭狐狸。”   路珩道:“这算命的本来应该进合大地狱,偏偏不能抓,其实已经算是忤官王的失职,他想假装不知道,却被咱们两个把话点破,怎么可能不跑。”   乔广澜冷笑道:“好、好,随便他,以为他不管我就没有办法了?哼,既然如此,我……小心!”   路珩本来站在乔广澜的后面,乔广澜一边说话一边转向路珩,却恰好看见在他的背后,婴灵正在于先生的唆使下飞速向着路珩冲上来。   乔广澜来不及多想,一把将路珩推开,路珩的反应却也极快,虽然没看到背后发生了什么,但从乔广澜的反应一下子意识到肯定有人偷袭,非但没有躲开,反而顺势一闪,左手一把搂住乔广澜,将他护在怀里,同时右手挥鞭,喝道:“退!”   于先生没有偷袭成功,顺着路珩的力道向后退出去,哈哈大笑:“你们既然杀不了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乔广澜心头火气,挣开路珩的手臂,手指并拢,在腕上的佛珠表面一划,手上已经重新出现了那把长剑,他愤怒到了极点反而一句话都没有,举剑就刺。   但还没等剑锋触及到于先生面前,已经又有一个人喊了一声“我杀了你”,向着于先生扑过去,正好挡住了乔广澜的攻击。   乔广澜连忙收手,他这一刺一收动作力道太猛,半边肩膀差点脱臼,手臂隐隐作痛。   路珩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突然冲出来的曹洁。   于先生大笑:“蠢女人,你还真是从头笨到了尾!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你这么笨,不然姓金的小子身手不错,我还的确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他。”   他口中发出“吁吁”的声音,道:“杀了她吧。”   这是在命令婴灵,但毕竟母子连心,婴灵似乎对于曹洁仍然留着余地,在原地迟疑了几下,没有执行命令。   于先生一愣,曹洁趁机挣脱他就跑,于先生冷笑着站在原地没动,竟然从他的胸口长出了一只阴影般的黑手,蜿蜒着向曹洁抓过去。   曹洁连忙躲向乔广澜的身后。   几个人的一番动作也不过发生在几个瞬息之间,乔广澜来不及多想,急忙一挫手腕,挡住了那只黑手,路珩的鞭子也同时一甩,挡在了他的面前。   曹洁还在乔广澜的身后,这样一来,乔广澜不能后退,动作一下子变得缚手缚脚,这已经非常触犯路珩的底线,他一时腾不出手来,沉声喝道:“曹洁,你要躲就躲到我这边来!”   话音未落,前面于先生的狂笑忽然变成了一声惨叫。   几个人同时愕然望去,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于先生满面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球外凸,上面布满了血丝。   他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张着嘴喘息几下,一头栽倒,就此不动。   乔广澜和路珩异口同声地说:“你做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二人对视一眼,忽然都明白了什么,乔广澜猛地回头,看向曹洁。   曹洁压在了婴灵身上,乔广澜看不清她具体的动作,但地面上慢慢洇出了血迹。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曹洁?你……”   曹洁坐起来,她身上的傀儡钉已经被拔了下来,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沾在婴灵的身上,母子两个人的身影都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曹洁道:“刚才……听你们说这孩子是因为冤屈和怨恨才可以理所当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可是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选择不要他……现在我欠他的都还清了,他应该会愿意让妈妈陪着自己去投胎吧。”   乔广澜想起金英民临死之前对自己的托付,心里发空,茫然“嗯”了一声。   路珩重新召来了合大地狱的鬼差,让他们把于先生带走,这才来到乔广澜身边。   他手指蓄力,指尖发出淡淡的金光,在婴灵和曹洁的额头上各点了一下:“祝福你们。”   乔广澜忽然想起什么,跑过去把金英民的尸体抱过来,放到曹洁身边。   曹洁笑了笑:“他肯定做过不少好事,我却害死了很多人,下辈子估计不会过得很好,希望英民可别再遇见我了。对不起,我刚才利用了你,害你差点受伤。”   她的手背在身后,在乔广澜和路珩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把两枚沾血的傀儡钉钉在了泥土里。   这两枚傀儡钉上带着她的血肉,而她的怨恨早就化在了血肉中。在这场悲剧里,她的不肯信任手段极端,金英民的保护过度隐瞒真相都造成了误会,但该承担代价的,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   强暴她的几名伴郎该死,见死不救又爱慕虚荣的高荷该死,那些视别人的尊严痛苦为无物,肆意羞辱她的人更是罪无可赦!曹洁知道他们的寿命都会折损,但她还是觉得这样的报复不够。   说她心狠手辣也好,说她死不悔改也罢,总之等到那些承担她怨恨的人再次走入这个教室,一定会被傀儡钉夺去性命。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以有人辜负她!   路珩看了曹洁一眼,默默收回目光,神色分毫未改,不知道是没有发现异样,还是想要装作视而不见。   身边的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变成了刚才的教室,一个恍惚间,所有打斗过的痕迹,包括刚才面前的人,金英民的尸体,都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平时辗转在阴阳两界之间,对这样的景象,乔广澜和路珩早已经司空见惯,但心中还是难免惆怅。   窗外仍是沉沉黑夜,乔广澜走到窗前,刷地一下推开窗子,夜风一下子浩浩而入,吹散了两人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他两只手撑在窗台上,微微仰头,静默不语地注视那星河流淌。   路珩从身后走上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侧身轻吻了下乔广澜的面颊:“走吧,咱们回家。”   乔广澜目前是个单身汉,对于生活质量的要求也不高,虽然积蓄颇丰,但实际上他自己的家只是个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可以说是个相当随遇而安的家伙。他住的地方所处地段倒是很繁华,不过路珩和乔广澜要去的却是意形门所在的岷荡山。   风水门派当然看重风水,意形门作为流传久远的大派,在风水界中早就已经可执牛耳,所选的安置之所也是灵气逼人,只不过地方偏僻了一些。   路珩连夜打了几个电话,第二天两个人办完了手续,一出校门,门口两辆豪车就已经等在那里了,由于样子实在太过拉风,来来往往的同学们都不由得要多看几眼。   乔广澜不由也睨了下路珩,路珩用手握拳,抵着唇干咳了一声,柔声细气地解释道:“我跟他们说了要低调了。”   乔广澜跟着他往车的方向走:“不错啊,很低调了。有记得我上次见你那可是一个车队护送,生怕路少爷掉了半根毫毛。”   路珩道:“哪的话,没有的事。你也知道,我经常不在家,家里的事情我不管的,我爸又爱排场,每次都……”   他话来没说完,后头那辆车的车门忽然一开,几个西装革履的黑衣保镖快步走下来,分成两队站在第一辆车的车门边上,同时第一辆车上的司机也走了下来,为路珩打开车门扶住,几个人共同一躬身,齐声道:“少爷!”   乔广澜:“……”   路珩:“……”   路珩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牢牢拽着乔广澜不放,小声道:“各位大哥认错人了。”   他说完之后,拉着乔广澜转身就走。   没走出去两步,身后传来整齐的声音:“少爷,我们错了!”   “……”   乔广澜小声道:“蠢货,你拉着我跑干什么,现在请麻烦离我远一点,咱们不认识!”   路珩也小声说:“关系也定了,床也上了,你对你男人这么不够意思,合适吗?”   乔广澜脸上一红,猝不及防想起过去和君浵的事,他知道路珩肯定也记得清清楚楚,恼羞成怒,一脚踹在他腿上:“你给我滚蛋!”   后面的人目瞪口呆,一个保镖小声道:“少爷被踹了,要上去帮忙吗?”   另一个人眯着眼睛往前看:“不用了吧。少爷笑的……还挺高兴的。”   第一个保镖:“……”   他们听见少爷说:“你踢到我骨头上了。”   另外一个很漂亮的年轻人眯起眼睛:“所以?”   少爷心疼道:“脚不疼吗?要不要背你?”   保镖们:“……”   两个人声音越来越低,凑得越来越近,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会话,再并肩走过来的时候,刚才还神色不善的小帅哥已经满面笑容,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哄的。   路珩冲司机说:“钱叔,你带着他们几个回去吧,车给我留一辆就行,我跟一个朋友办点事。”   钱叔道:“少爷有什么事交代给我们去办吧。”   路珩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我们一起去。”   钱叔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乔广澜,乔广澜笑着跟他握握手,钱叔这才反应过来:“啊,这不是乔少爷吗?”   乔广澜奇怪道:“咱们认识吗?”   “咳咳。”路珩突然咳嗽了两声。   钱叔心道: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啊,我家少爷钱包里就有一张你的照片,还有手机屏保……   但是接收到了路珩的暗示之后,他只能把话咽回去,憨厚道:“不认识,不认识,只不过我经常听人说起乔大师的事。”   乔广澜目光在两个人中间一转,展颜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路珩道:“好了,钱叔,你带着他们走吧,下次接我的时候不用带保镖,让他们跟着老爷子就可以了。”   他转向乔广澜,声音一下子柔和了八度:“我送你回岷荡山。”   乔广澜道:“你也很久没回家了吧?不如你跟着他们走吧,我自己回去也是一样。”   路珩已经笑着打开了车门,拍了拍乔广澜的腰,示意他进去:“走吧。”   直到他们两个走了,钱叔还忍不住目送了一小段,对于乔广澜他简直是久仰大名,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真人,原本以外那些照片是p的,却没想到真人竟然更加惊艳。   唉,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就跟他们家少爷一样想不开,专给人看坟。   他不能理解地摇摇头,带着其他人走了。   本来就魂魄不全,头一天又足足折腾了一夜,乔广澜其实已经累得够呛,上车之后没多一会就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山上,他身上搭着路珩的衣服。   路珩转过头,眼睛里面都是血丝,他看乔广澜行了,有点歉意地说:“这路不太平,是不是把你晃醒了?”   乔广澜皱眉道:“你看你都困成狗了,别再把车开到沟里面去,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上去。你们门派离这座山也不远,不如你先回去歇歇。”   路珩停下车,拿过一罐咖啡,拉开易拉罐几口灌下去,道:“不困。”   乔广澜道:“嘴硬。”   路珩道:“还是让我送你去吧,一方面是不放心,另一方面……我也是希望能多一点跟你的相处时间。”   这是二人正在山涧,幽癖小路静寂无人,唯有风声飒飒,落叶簌簌。乔广澜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我走了之后就要翻脸不认人一样呢。”   路珩道:“你不会吗?”   乔广澜道:“你……”   路珩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温和地说:“阿澜,其实自从表明身份,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些别扭着。毕竟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和你在一起是我梦寐以求。但对于你来说,多年的死对头忽然就变成了男朋友,这种感觉一定不太好……没关系,别勉强自己,那么多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现在,我只希望你能过得舒心。”   他揉了揉乔广澜的头发,温柔一笑:“反正你甩我是甩不开了。”   乔广澜没有回答,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像是在思考一个很让他困扰的难题,路珩心中暗叹,刚刚收回来的手忽然在半空被人抓住了。   路珩有些吃惊,乔广澜却自然而然地攥住他的手探身过去,吻上了他的唇。   干燥而柔软的触感,还带着些许熏然醉意,在这已经带了些许秋韵的寂静山林中,竟是如此美好。   乔广澜又摸了摸他的右腮,那里有一道昨天激战留下来的血痕:“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是我自己认出来的。我很明白,谢卓是你,杜明舟是你,君浵也是你,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对这份感情慎而重之。你是不是叫路珩,有任何的影响吗?敢作敢当,我乔广澜许下的承诺,还从来未有后悔过。”   路珩从来没有想到乔广澜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嘴唇微张,却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只是痴痴地看着对方。   天地不语,山川静默,对面的人眉目如画,唇畔盈盈含笑,他轻描淡写地一句“未有后悔”,却只有路珩明白,这四个字由乔广澜口中说出的意义。   他忽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自从乔广澜出事之后,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了把人救回来的方法,午夜梦回之际却往往难以置信。随着他穿越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乔广澜是从未醒来过,而他却在每一个世界结束之后,都要睁开眼睛确认一下,发现身边的人依旧如同梦里离开自己时那样冰冷,才只能进行下一次的穿越。   穿越的时候,走过黄泉路,踏上奈何桥,那感觉就仿佛自己也跟着死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现在,乔广澜的手按着他的肩膀,所以冰凉的皮肤感觉到了温暖。   乔广澜凑过来亲吻他,气息交融,血液流淌起来,呼吸慢慢复苏。   乔广澜终于说出了这番话,他的心脏也开始跟着重新跳动。   只有这个人是他唯一的救赎。   只要这样,那么就算是阎王殿再走上百回千回,又有什么所谓。 第86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路珩道:“我、我……”   乔广澜意气风发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好了, 现在终于可以打起一点精神来了,那就继续出发吧!驾!”   路珩:“……”   刚才是不是放心的早了点, 这个人……他的话真靠谱吗?   车子顺着蜿蜒山路斜行直上, 又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没有路了。   路珩停下车,乔广澜从里面下来, 其实从他出事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而已,再看这片从小长大的地方,却是恍如隔世。   这里是意形门的入门法阵,每天都随着时辰和季节的不同而发生变化, 不是破阵高手,没人带领很难进入。   路珩后退两步, 背过身去。   乔广澜知道他一向会做人, 要避嫌也没管他,不紧不慢在原地踱了几步,忽然找准一个方位,身随意转, 潇洒而行,同时吟道:“天蓬囚于四季月,生伤二门震七宫。”   轰然一声,身旁的几棵大树突然同时移动。   乔广澜从其中两棵大树之间的缝隙旋身闪出, 衣袂飘飞,身形左右穿插, 再喝道:“落离九宫平变相,心开三奇直符降。”   大树定住,迎面一堵墙正好横亘在道路中间。   乔广澜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大步向那面墙撞了过去:“我生之月极全通……”   他的手竟然穿过了墙面,准确无误地在后面一点:“天地都来一掌中!”   巨墙訇然中开,接着消失无踪,后面一片澹澹碧波,波心有岛,岸边横舟。   乔广澜拂衣道:“走了。”   路珩这才回过身来,先他一步上了船,又回头把乔广澜拉了上来。   乔广澜道:“还是这么谨慎……我自己门派里的船,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路珩纵容地笑了笑,没跟他杠,自从乔广澜认出他以后,他就整天一副有老婆万事足的样子,再也不复当年互怼时的雄风。   船上没有桨,两个人也没打算自己划,刚刚坐稳,就有一只巴掌大小的青色小山羊跳到了船头,它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闻了闻乔广澜,过来好半天,突然高兴地叫了两声,用小脑袋拼命蹭着乔广澜的手。   这小东西乍一看长得像山羊,其实离得近了可以发现,它的头上只长了一个独角,四个蹄子的形状更像是熊掌,全身上下都是青毛,没有一点杂色。   路珩笑着说:“这只任法兽是上古异兽,都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很会撒娇。”   任法兽冲他打了个喷嚏,路珩面带微笑,身子纹丝不动,手指在脸侧一夹,正好夹住了一根湖水凝成的冰针。   乔广澜摸摸任法兽的脑袋:“酥酥,咱不理他,先开船吧。”   路珩笑吟吟地看着,脑补了一幅一家三口的美丽画面,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   酥酥很听乔广澜的话,又蹭了他一下,蹦到船头,水波涌起,小舟开始自己行驶起来,一路上云雾缥缈,灵气生光。   有任法兽开路,小舟一路上几乎是御风而行,很快触岸。   酥酥落到地上,又蹭了蹭乔广澜的裤腿,软软地叫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喂好吃的。乔广澜俯身拍拍它,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它就重新跳到草丛中去了。   乔广澜直起腰,回头问路珩道:“你还见别人吗?”   长流派属于道家,意形门笃信佛教,两个门派都是风水界数一数二的大佬,但这个数一还是数二的问题关乎颜面,总也撕不出来一个结果,所以关系一直不好。再加上乔广澜在意形门一向如同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他看路珩不顺眼,他同辈分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就全都看路珩不顺眼……   路珩好像没有听出乔广澜的言外之意,无辜而又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当然要一直把你送上去才放心啊。”   乔广澜道:“好,那就走吧。我保护你,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路珩感慨道:“好幸福啊。”   乔广澜起初成功破解了最外层的法阵,进山的时候就没有惊动别人,这时他和路珩再往里走,就已经是重重叠叠的庙宇。   有人匆匆从最外围的屋子里跑出来:“是什么人竟然不告……呀——师兄!乔师兄!”   乔广澜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潘亘,你当初怎么没去学美声呢?”   潘亘自言自语:“我没看错吧?不,即使看错了也不会听错,这个口气绝对是师兄没错!师兄,你终于活了,你居然还和路珩走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乔广澜莫名地从师弟嘴里听出了“和他走在一起,你还不如死得好”这层意思。   路珩在旁边笑眯眯地说:“小潘,你刚才叫我什么?”   潘亘顿了一下,往乔广澜那边缩了缩,嗫嚅道:“是路、路少掌门。”   他从刚才开始都有一种在梦里的感觉,现在往乔广澜身边一靠,感觉到他的体温,心里突然明白过来,猛地转身一把抱住他,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呜呜呜,师兄,你真的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我之前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   路珩酸溜溜地吸了口气,忍着没有阻止,转身一脚踢飞了旁边一块无辜的小石子。   乔广澜余光瞥见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我行我素的他心里也感觉有点不自在起来,拍了拍潘亘的后背:“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又没死。”   乔广澜实在不太会安慰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的哭声反而更大了。   正当路珩忍无可忍,准备直接上手撸袖子抢人的时候,里面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这回听起来应该是不少的人。   他和乔广澜两人一同看去,数名年轻男女疾步迎面走来,最前面的人一眼看到乔广澜,几乎是飞奔冲向他,然后做了一个路珩刚刚一直想做的动作——他直接把潘亘从乔广澜的怀里揪出来,然后紧紧地搂住了他。   乔广澜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动容,但转眼就被他压下去了。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再开口的时候,说话的语调依旧是那种懒洋洋满不在乎的样子:“单师兄,这么多人呢,你们要是一个个的抱下来,恐怕抱到天黑也抱不完。”   单璋满腔感伤被这小子一句话就挤兑没了,又好气又好笑,松开他之后照着乔广澜的肩膀就捶了一拳:“想得倒美,除了我一时犯傻,谁想抱你这个臭小子。”   乔广澜大笑,单璋后面的人纷纷围过去,拽着他问东问西。   路珩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笑了,乔广澜小时候虽然受了很多苦,但他在意形门的团宠地位实在没的说,即使再怎么吃醋,看到别人都对他好,也实在是件高兴的事。   说了几句话,单璋道:“身体还没好,不要在风里站着了,进去吧。师父还在里面。”   乔广澜点点头,光明正大地把被挤到一边的路珩拉过来,道:“路珩,走,跟我进去歇歇。”   路珩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面盛满了笑意,单璋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一抹复杂之色从脸上掠过,他顿了顿,道:“路少掌门也来了,快请。”   乔广澜惊讶地看着他,他本来以为路珩这次上山一定捞不到什么好脸色,已经如自己承诺的那样做好保护他的准备了,没想到单璋的态度虽然不算亲热,但竟然很客气!其他的人看路珩的时候,也像是比平时柔和很多。   这……都吃错药了么?   他正想着,路珩已经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把你送上来就好,我先走了。好长时间没见师父,我也该回门派去看看他。”   乔广澜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好吧。”   路珩拍拍他的肩膀,冲乔广澜一笑,转身就走。   单璋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定了定神,道:“小潘,快去送送路少掌门,酥酥恐怕不听他的话。小乔,咱们进去。”   乔广澜把目光从路珩的背影上收回来:“好。”   单璋退后几步,微微侧身,让他先行。意形门收徒的时候非常重视人品,门下弟子又大多数都是孤儿,因此大家相处的非常融洽,如同血亲,但不管怎么说,乔广澜是下一代门主,该有的礼节不能失。   乔广澜“嗐”了一声,摇摇头,在最前面进去了。   这里的建筑秀致古朴,依旧保持着当年意形门初创时留下来的形态,只是几经返修,乔广澜绕过回廊,穿过几处庭院,院子里面的房门虚掩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烹茶,看上去还跟有几分仙风道骨,连弟子们前来的声音都没有打扰到他。   院子不大,其余的人散去了,只有乔广澜和单璋两个进了门。   乔广澜走到桌前张望一眼,幽幽道:“别装了,水煮老了,茶叶放多了,你实在不是个风雅的料啊,师父。”   单璋偷偷看了自己的师父一眼,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战火烧起波及无辜。   刚刚躲开,一个茶杯就照着乔广澜扔了过来。   乔广澜眼疾手快地一抄,茶杯接在手里,他看也不看,一口把里面的茶喝下去,然后“呸”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真难喝!”   夏长邑骂道:“臭小子,刚死回来就给你师父添堵,你还是滚回瑜岚山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吧。”   乔广澜施施然把茶杯扔了回去:“破老头你瞎啊,我是活着回来的,让你失望了。”   夏长邑道:“哼,我是瞎,我要是不瞎,当初充话费选赠品的时候,怎么就没选旁边那桶花生油选了你这个臭小子!”   乔广澜道:“怪我!怪我没那桶花生油那么好的命,跟了你这个老东西。”   夏长邑道:“都怪你男生女相,长得像个小妖精似的,老子还以为捡了个漂亮丫头!”   乔广澜最烦别人说他男生女相,几乎跳起来:“我就算长的像女人,也比不上你举止娘娘腔!”   他这话一出,几乎把夏长邑给说愣了,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骂道:“老子怎么就娘娘腔了,你个小兔崽子!”   乔广澜道:“哼,你废话多!这是雌性激素分泌过剩你不知道吗?”   夏长邑:“你你你——”   这场嘴炮大战他又输了!   单璋在旁边听着两个人吵架,一直在偷笑,这时候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接触到师父恶狠狠的目光,他连忙又硬是把笑憋了回去,上前把这冤家似的师徒两人隔开:“好了好了,小乔,不许跟师父这么顶嘴。你不知道你回来师父有多高兴,这段日子他一直……”   “璋儿把嘴闭上!老子看见这小兔崽子能少活十年,一点也不高兴!”   乔广澜:“哼!”   单璋扶额:“师弟!”   乔广澜道:“好啦!”   他拿了两个垫子,给了单璋一个,自己盘膝坐在茶几对面:“老头,我不跟你斗嘴了,没意思。”   单璋一笑,也在旁边坐下来,夏长邑哼了一声,伸手道:“爪子拿过来。”   乔广澜说不斗嘴真不斗嘴,自己又从桌子上捞了块小蛋糕吃,含含糊糊地说:“不要。还有吃的吗?饿死了。”   夏长邑手一拍,乔广澜的蛋糕被打掉了,他立刻一拍桌子:“喂!”   夏长邑硬是把他的手拽过来,搭住脉,骂道:“饿死鬼投胎吗?我养了你十几年,你缺吃还是少喝了?你这小子……怎么回事?”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一提嗓子,语气一下子沉下来:“你本来就魂魄不全,怎么身上又带了伤?哪个王八蛋干的!”   乔广澜哆嗦了一下:“师父你吓我一跳,喊啥呀。”   夏长邑怒道:“别跟我东拉西扯的,谁动的你,给我说清楚!”   单璋一惊:“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小乔的伤很厉害吗?”   乔广澜道:“听他大惊小怪,不厉害……”   夏长邑打断他:“死不了,但是也不轻。小混蛋,竟然一直硬挺到现在,装的没事人一样,你这么能,有本事先前别装死啊。璋儿,快给把我屋子里的药匣拿出来。”   他又问乔广澜:“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广澜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气,叹了口气,总算正经起来:“不是有人要害我,是英民……唉!”   他把金英民的事从头到尾给夏长邑讲了一遍,期间单璋拿着药匣出来,夏长邑找了几枚药丸给乔广澜吃了。   他和单璋听完了金英民的事情之后,都不由有些感慨,夏长邑道:“你不要再插手了,回头我会把这件事转告给禅宗的掌门,那孩子可惜了。”   乔广澜眼帘微垂,把一个小布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他死在傀儡钉下,最后尸骨化为尘土,我没办法收敛,只能装了一抔土回来。”   夏长邑点了点头,轻拍了下乔广澜的脑袋,把布袋收好,说道:“也把你自己的小命顾好了吧,养两天伤,赶紧回瑜岚山去,还得把剩下的魂魄找齐才行……干什么呢!”   他说着话,发现乔广澜正在偷偷摸摸从自己的药匣子里往外抠药丸,立刻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   乔广澜挨了一下,手却没松开,迅速把抠出来的药丸塞到衣兜里:“别小气嘛,再给我点,我还想吃。”   夏长邑气笑了:“你当是糖豆吗?我这药里面都是珍贵药材,一粒足矣,你拿也就拿了,悠着点吃,小心补过了头把自己吃死。”   乔广澜满不在乎地答应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夏长邑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滚吧滚吧,别在我这里讨人厌。璋儿也回去吧。”   乔广澜笑着起身,和单璋一起冲他微微躬了下身,正要离开,夏长邑又说:“姓路的小子好不容易给你……”   “哎,师父!”   单璋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刚才……华师姐说有个人一步一叩首来了咱们山上,点名说要请掌门帮忙化厄。师姐说您早就已经不出山了,他却愣是不肯走,师父要不要去看看?”   乔广澜的目光朝他瞟过去,夏长邑打住话头,深深看了单璋一眼,道:“那我就去看看吧。”   两个徒弟一起起身相送,夏长邑离开之后,乔广澜和单璋一起往弟子们住的地方走去。   单璋道:“你的床铺已经收拾好了,先去休息吧。等过两天我送你回山上,继续到其他世界收集魂魄碎片,病完全好了就可以回来了。”   乔广澜道:“你不用送,反正路珩也要回去,我跟他结伴走吧。”   单璋道:“也好……啊不是,路珩去什么?他、他、跟他有什么关系。”   乔广澜叹道:“师兄,你实在是很不会撒谎。最一开始看见我们两个的时候,你都没有惊讶,现在这样的表现是不是有点晚了?我已经知道路珩跟我一起穿越了,别瞒了。”   单璋:“……”   乔广澜道:“到底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路珩为什么会跟着我?师父刚才说到一半的话别以为我没听见,‘姓路的小子好不容易给你……’那是什么玩意?”   单璋不看他:“路珩没跟你说吗?我也不知道,你去问他吧。要不问师父。”   路珩那么会说瞎话,一定可以圆回来,他这种老实人应付不了小狐狸啊!   乔广澜道:“说了。”   单璋:“那……”   乔广澜道:“但是他和师父扯的那些犊子,我一个字都不信,所以还是你说。师兄,你可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   单璋最怕听这样的话,几乎不敢和自己的小师弟对视,他性格温厚老实,不敢埋怨师父说漏嘴,只好在心里翻过来调过去把路珩蹂躏了一番,含糊道:“我是真的不太清楚他的事……”   乔广澜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自言自语地道:“嗯,师父提到路珩,就被你打断了,说明你肯定是知情者。我是因为天雷才导致魂魄残缺,那道雷当时就是冲着我过来的,路珩和我又不在一起,怎么可能这么巧,我们就一个毛病,还每次轮回都到了一个世界?原因不能让我知道,那只可能是路珩穿越跟我有莫大的关联……说吧,他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单璋:“……你太可怕了,我不想跟你说话。”   乔广澜心平气和:“师兄,挺大的人了,撒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的语气看似平静,其实内心的紧张只有自己知道。   单璋:“……”   “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吧,我说。嗐,说完了肯定一帮人埋怨我,真是被你坑惨了。”   单璋没办法地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你出事的时候师父进山了,谁也找不到他,你神魂破碎,我和你另外几个师兄点了一百多支长明灯,又用了安魂木,勉强帮你吊着一口气,但不是长久之计。唯一的办法只有把你送到瑜岚山顶的八冥塔内,才能拖延一些时间,当时是路珩背你上去的……”   乔广澜从单璋的口气中意识到事情应该不会如此简单:“那座山,要上去……有什么特别吗?”   单璋不愿让他太过内疚,但又不能撒谎,只好尽量简短道:“瑜岚山下有法阵,山间罡风刮骨,暴雨连连,这样的条件下只能靠双腿攀登,中途不能打断,要一直呼唤死者的生平名字。所有在场的人中,你昏迷不醒,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路珩。”   乔广澜没有说话,单璋顿了顿,又道:“把你送进八冥塔之后,命是暂时稳住了,可你也成了一个不生不灭的活死人。路珩先是绊住了本来打算强行拘魂的黑白无常,自己又下了地府强改生死簿,你的魂魄被雷劈散,要在聚拢起来并不容易,必须有人护持引导……最后的结果是他强行把自己的魂魄分散,随同你世世轮回,替你分担痛苦。所以……如你所见。” 第87章 第四世界 回归的醋王——路珩上线   乔广澜张了张嘴, 却半晌无言,嗓子好像被堵住了, 心里面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有震惊,有感动,也有不敢置信。   在他的印象中, 路珩一向聪明圆滑,步步为营,乔广澜从来没想过他竟还可能会做出这样的抉择,那么孤注一掷,那么傻。   他轻轻地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半天才勉强笑笑:“真讨厌。你说他是不是缺心眼……”   单璋叹了口气,他原本还有些事没说清楚, 看见师弟的模样, 突然就没有了遮遮掩掩的想法。反正以乔广澜的敏锐早晚也要知道,要闹心不如一次完事。   他把乔广澜的手从眼睛上拉下来,看着他道:“那你呢?这个问题当初我也想问,你又是不是缺心眼?”   乔广澜一顿, 单璋摇了摇头:“你们两个人从小就不对盘,做起蠢事来倒是心有灵犀。你知道路珩之所以能改了生死簿,是同地府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这一点刚才被他含糊过去了,乔广澜一时情绪激动, 竟然也没想到要追问,这时候听单璋自己一提才想起来, 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协议?”   单璋道:“他给的代价,是他全部的功德气运。”   这句话像块石头一样砸进脑子里,乔广澜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去,一时之间简直是惊怒交迸:“你说什么?”   单璋按住他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冷静吧。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生气懊恼的,是想告诉你,下一次,可千万不能这么冲动了。意形门还不能做好承受失去你的准备。”   他知道乔广澜这个时候一定很需要自己冷静一下,打开旁边的房门,推着肩膀将他塞进了卧室:“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要发生的事情也都发生了,现在多想无益,你还是早点休息,养好身体,然后争取你们都能早些恢复吧。”   乔广澜点了点头,像是要说什么没说出来,憋了好一会反而笑了,咬牙切齿地说:“当然。”   单璋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看了他这么多年,知道乔广澜是个直性子,嬉笑怒骂,言谈无忌,还是头一回看见他气笑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带上卧室门,心想,此地危险,我得赶紧逃命。   他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见里面“哐”的一声,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想来是小祖宗踹翻了桌子。   单璋脚步停住,站在原地想了一会,觉得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于是转身走了,随便他砸。   又过了一下午,他带着几个保洁来到乔广澜的房间门口,没敲门直接进去了,地上一片狼藉,乔广澜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生气。   单璋说:“麻烦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谢谢。”   保洁把东西收拾干净,他把手里拎着的饭放在桌上:“起来吃饭啦。”   乔广澜不动。   单璋道:“师弟,你要装死,最起码呼吸的声音小一点啊。”   一样东西携着风声向他砸过来,单璋眼疾手快地向前一搂,一个枕头直接进了怀。   他摇头叹气:“算了,你嫌弃我的话,我就走了。”   乔广澜没说话,被子依旧蒙着脑袋,一动都不动。一下午过去了,单璋说的那些话非但没有在他的脑海中淡化,难以平静的情绪反倒愈演愈烈,让他的心情恶劣烦躁到了极点。   单璋说完之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乔广澜本来以为他走了,结果没过一分钟,又有人跑到床前拽他头上蒙着的被子。   乔广澜忍无可忍,一把把被子从头上拽了下来,坐起身怒道:“师兄!你让我安静一会行不行!你……”   后面的话猛然顿住,路珩俯身站在他的床前,一手拽着他的被子,默默注视着乔广澜。   乔广澜乍然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后哼了一声,避开他的目光道:“你怎么来了?”   路珩勉强笑了笑:“打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很不放心,就找了你师兄。你就算生我的气,也要吃饭。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他伸手去抓乔广澜的手腕,乔广澜却错手一格,反扣住了路珩。   路珩没有躲,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眼底有压抑的情绪:“阿澜……”   乔广澜也在气头上,没注意路珩的异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路珩,我就问你,你是缺心眼吗?你有病吗?你以为我没你救就不行,活得好好的,非得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你要气死我啊你!你明明……”   “我明明什么?”他说到一半,路珩忽然欺身上来,直接把乔广澜压在了床上,堵住他后面的话。   他的转折太快,行为太突兀,以至于乔广澜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路珩压在了身下。   路珩咬住他的嘴唇,舌头顶开他的牙关,动作急切而粗暴,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又像是单纯的发泄。   一吻结束,不等乔广澜发火,路珩已经抬起头来,近距离凝视着他,沉声道:“你生气我不爱惜生命,又抛弃一身功德气运救你。那么你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拿你自己的命换我的命呢!”   他这话一出口,房间里面顿时一片寂静,乔广澜缓缓抬眼,两个人肌肤相贴,有着最亲密的姿势,纠缠在一起的目光却在不甘示弱地无声较量。   过了好半天,他才平静地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是聪明人,知道一味的否认没有意义,索性不废话了。   路珩道:“果然是你。”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果然是你。”   乔广澜用力一挣,被路珩给压了回去:“你先听我说!”   乔广澜眉峰扬起,本来想来硬的,结果一眼看见了路珩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心里忽地有点难受,顿了顿,放低了一点声音:“你说。”   路珩一只手依然按着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抚了抚乔广澜的脸:“在你出事之前半个月,西北山中一个赶尸人的村落里,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变成活尸,我受那个省的省长邀请过去配合调查,发现所有的惨案都是一魔物所为。我为了收拾掉它,跟它周旋了七个日夜,到了最后,我法力耗竭,无以为继,它却突然一下子在原地烟消云散了。”   他的语气平平板板,但仔细分辨,内里实在隐隐藏着巨大的隐痛:“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紧接着你又出了事,我更加无暇细想那么多,就暂且把这件事搁下了,但是在你身上,我发现了另外的不对之处。”   乔广澜稍一思索:“我遭遇雷劫的时间。”   路珩道:“聪明,没错。你遭遇雷劫于我而言是锥心之痛,魔物消失于我而言是百思无解,这两件事我总是在心里琢磨着,结果竟然发现你遭遇雷劫的时间,正好是魔物消失的时间,这世界上的事情可能这么凑巧吗?我多方设法打听你为什么会出事,结果问到的人不是讳莫如深,就是真的一无所知,你堂堂一个少门主,做什么事还要弄得这么神秘。”   乔广澜被他压在床上,总觉得两个人这种姿势说话说不出来的奇怪,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脸上装的满不在乎,讽笑道:“你的想法倒是新奇有趣,人人都觉得我不挨这道雷劈才真叫奇怪呢。”   路珩摇了摇头。乔广澜虽然说话的口气一如往常,一个字都不肯服软,可是人躺在这床上,气势先就弱了三分。他的五官无一不精致优美,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着,遮去了眼底的神情,唇边笑意中勾着淡淡的讽刺。   路珩心里先是一荡,又是一疼。   他俯下身子,轻轻亲了亲乔广澜的鼻梁,语气也柔和下来:“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的为人我一向清楚,虽然直爽,但并不莽撞,什么事应当忌讳你一定比我清楚,那件事你明知道危险还一定要做,除非是不得不为。”   他实在是得寸进尺,乔广澜猛地一偏头,怒道:“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的!”   路珩道:“我要不是这样制着你,你早就跑了,还给我说话的余地吗——这件事我早就怀疑了,但只是不能确定,今天上午借着送你,跟你一起上了山,偷偷去了你当初遭雷劫的地点,我发现那里有布下法阵的痕迹……”   乔广澜:“你!”   路珩话语不停:“我将法阵拓下画出,刚才回了长流派一趟,见到我师父,才知道了所有。”   他看着乔广澜的眼睛:“那魔物厉害异常,能力诡异,我从小学习法术,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它的名字,那是因为它原本就是天灾之物,要收伏的唯一办法是喝破它的名字!它的名字就是天机,就是你,道破的天机!”   乔广澜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耳朵:“你离我这么近,还要抬高说话的声音,是想显得自己理直气壮一点吗?”   路珩活了二十来年的涵养,恐怕都能在这个小子身上消磨殆尽,他终于破功,气急败坏地说:“你那时不是一直很厌恶我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比起你这样为我牺牲,让我心如刀绞,我宁愿承担一切的那个人是我!”   乔广澜趁机掀开路珩,总算从床上坐起来了,腰杆一直,人也觉得淡定很多:“不管当时的真相是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为了过往纠缠不清,有什么意义。”   路珩道:“我和你今天下午生气的原因一样,心疼、后怕,难以自控。”   乔广澜脸上发烫,干咳一声,小声嘀咕道:“谁心疼你了。”   路珩冷笑道:“没错,你当时救我的原因,绝对不是出于心疼我,这点自知之明,我有。所以说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你从小就厌恶的人付出生命?你……怎么那么傻?”   前几句话疾言厉色,说到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怜惜。   乔广澜神色一整,终于叹了口气:“因为我敬佩你。”   “敬佩”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简直是旭日西出,冬雷乍现,路珩愕然道:“什么?”   乔广澜诚实地道:“说老实话,路珩,你的性格不招我喜欢,从小我就跟你合不来。”   路珩苦笑道:“我知道。我……努力过很多次,本来想让你不那么讨厌的,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的话没有说完,乔广澜就用手握住了他的双手。   路珩一愣,乔广澜道:“听我说完,合不来是因为你的性格,是因为我对你的不了解,但是这么多年来,你明明出身富贵,不需要以此谋生,但每一回若有凶险事情从不推辞躲避,出生入死只因为心存公义,这些我心里都清楚,所以虽然不喜欢你这个人,但其实我很我敬佩你的人品。当时,赵省长同样邀我前去跟你合作,我不知道情况竟然已经这么严重,英民出了事,我想先调查他的死因,就推辞了,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这是我的责任。冲着你的为人,我也不想让你死。”   路珩反握住他,轻声道:“胡说,怎么能怪你呢。”   乔广澜苦笑道:“还有一点……现在说也是晚了。那就是我发现你是天生有大功德大气运的人,这种天赋万里挑一,关键时刻,比如说如果再出现百年前风水界魔末之灾那样的事情,你肯定能成为中坚力量,到了那个时候,谁的作用都比不上你。所以我觉得哪怕是是这样想,我牺牲自己,成全你,也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路珩声音都有点哑了:“对谁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对整个风水界?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我!你牺牲自己,就是想毁了我!”   乔广澜叹息道:“是啊……”   他顿了顿,又说:“是我错了。”   路珩意外地看向乔广澜,没想到会听见他这样说。乔广澜性格刚硬不羁,很难得他会主动服一次软。   心里涌上暖意温存,只听乔广澜喃喃道:“我真是低估了你的笨蛋程度,早知道费了这么大事,你还是要把自己给折腾进去,我还想不开救你干啥?如果我那天没有这样做,我就能好好活我的,死对头没有了,以后再没人给我添堵,相亲也不会有贱人出来捣乱。到时候我就开开心心,娶个漂亮媳妇,养个可爱闺女,那日子过的,该有多爽……”   “哈!”感动还没酝酿成型,就在心中烟消云散,路珩简直气笑了,手箍上乔广澜的腰,强硬地将他搂向自己,“娶媳妇?生孩子?你想得美!你放心,我还有的活呢,别想摆脱我!”   乔广澜从他的动作中察觉到了危险——虽然这危险是也他自己作出来的。   他撑住路珩的肩膀,隔开两人间的距离:“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别闹了。我师父师兄都在还山上呢。”   路珩道:“这是什么?”   乔广澜一看,见路珩从床上捡起一粒滚落的药丸:“这是我掉的,你不说我都忘了,快吃了。”   他把蜡封捏开,直接将药丸塞进了路珩嘴里:“我从我家老头子那里顺来的,吃了之后伤好的快点。”   路珩毫不反抗,把药咽了下去,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把乔广澜揽进怀里:“什么灵丹妙药都是小事,能够治愈我伤痛的人,只有你。”   乔广澜想笑,想说他油嘴滑舌,可是嘴张了张,最后发出的,只是一声叹息。   他忽然想起上学的时候曾经学过的一篇课文,叫做《麦琪的礼物》。他的记忆力过人,时隔多年,从黑板上抄下来的主题思想依然可以清楚背出——   “作者以简单的故事情节表达了两位主人公之间纯洁的爱情,包含了作者要表达的‘人性美’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爱的无私奉献’。①”   当然,怀揣着爱的,无私的,都是路珩,不是他。之前乔广澜还在感慨,如果曹洁和金英民之间把什么都说清楚,会有怎么样的结局,而现在他又忍不住去想,假如自己早点知道路珩的心意,又会如何呢?   是因为对他的厌恶而更加反感,还是猛然惊觉,或许自己的内心深处……并不是那么的讨厌他。   路珩捏了捏他的鼻梁:“你还好意思叹气?真正想叹气的是我!我刚刚知道你遭遇雷劫的真正原因时,也实在是生气啊,真是……好像打出生以来我还没有那么愤怒过。”   乔广澜道:“不管你生气还是高兴,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无法改变,你的激动毫无意义啊。”   路珩缓缓道:“是没有意义。这现实中的短短数月,虚幻里的三生三世,我经历过绝望的痛苦,也经历过失去一切之后重新得到的狂喜,沧桑过了这么多,本来应该面对一切都能淡然处之了……可是面对着你,我永远都找不到自己的理智和冷静在什么地方。”   但虽然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他还是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他曾痴想一场起死回生,一场不悔深情,连自己都觉得荒谬,可是竟然成了。   路珩把手覆在乔广澜的心口,隔着衣服感觉着对方的体温,以及胸腔之中顽强跳动的心脏,但他的手依旧冰凉,声音也有些不稳,终于吐露出埋藏的最深的心绪:“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虽然命是捡回来了,可当时被雷打在身上的感觉有多疼?我只要想想……我只要想想就受不了了。比起让你受那份罪,我宁愿自己死了的好。从小你就讨厌我,我自知有错,你打我骂我我都能忍……可是没想到,数你救我这次伤我伤的最深。”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中的颤抖,都好像直接敲在了心头上,乔广澜把头靠上路珩的肩膀,闭上眼睛,半天没有说话,路珩紧紧地抱住他,两人互相依偎,体会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肌肤相贴,倾心而谈。   路珩半仰起头,眨去了睫毛上的一滴眼泪。   良久,乔广澜才叹道:“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啊。”   路珩道:“我以前太笨了,不知道怎么讨你的喜欢,也不敢说。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学着去爱一个人,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格了。”   他笑一笑,故作轻松:“如果哪里不到位,你千万要和我说啊。”   乔广澜没笑,认真道:“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原来也很好。真爱无需学习,真爱有什么可学的。”   路珩一直都是路珩,我不爱你的时候,你就是温言软语,也不值一顾,如果我爱了你,你所有的行为就都可以用“可爱”两个字来注释。爱情不过水到渠成,天生自然,何必刻意。   相处了这么久,有的话他不需要说明白,路珩也能会意,头脑一热,意乱情迷,手臂收紧将乔广澜搂进怀里,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紧跟着吻了下去。   乔广澜脸上渐渐涌起绯红,如同桃花暖玉,令人心动不已,他按住路珩探入自己衣服的手,头脑勉强保留一分清醒:“我这里可是佛门!”   意形门从来是佛家一派,但门中弟子可并非都是出家人,这里更算不上寺庙,路珩轻笑摇头。   “佛门又如何?”他低吟道,“佛前如明镜,诳语自成无——真是个最适合明证本心的地方。心自清明坦荡,更无亵渎之说。”   他在乔广澜耳朵上轻咬一下,柔语呢喃:“这一回让你真正记得我,乔广澜……下一世,我依旧等着你,生生世世,我都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个注,①的引用来自度娘。   路路终于长大了,千辛万苦啊。 第88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小师叔, 这可怎么办才好!”   乔广澜刚刚有了意识,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着, 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话。   他还没来的及回答, 先被迎面而来的浓烟呛的咳嗽了起来。   刚才扯着他的人连忙说:“这火势的确太大了,师叔刚刚为了救人功力已经有所耗损,现在千万小心。”   那人边说便快步走到了乔广澜前方, 振袖一挥,设下结界,帮他把滚滚而来的浓烟都逼了回去。   乔广澜借着这个机会调息后退,观察眼前的情景,应该接收的记忆已经蜂拥而来。   这是一个修真的世界, 他是修真大派玉琼派掌教太御真人最小的师弟,年纪不大, 辈分很高。这一回着火的地方叫做凌见山, 是冥照魔尊的地界,原本不关玉琼教的事,但大火烧了半个多月,不见凌见宫的人出来处理, 眼看就要危及到山下的百姓,太御真人不在山中,乔广澜就带着门下的弟子过来灭火。   乔广澜道:“这么大的火,那个魔尊估计都被烤熟了吧?派我当消防队员, 连个水枪都不给,这火怎么灭?”   璆鸣道:“火可以不灭。”   乔广澜道:“不灭就让它烧着吗?”   璆鸣道:“魔尊没熟, 是因为被人偷袭,所以无力灭火。你在这个世界需要做的,是找出偷袭魔尊的人和纵火凶手,为魔尊报仇。”   乔广澜摸着下巴道:“不对啊,之前我每一次的任务都是完成原主没有完成的遗憾,这次为什么是给魔尊报仇?难道这个原主跟魔尊有什么关系吗?”   璆鸣道:“据我所知,素不相识。我也不知为何是这样的任务。”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糟糕,起风了!”   乔广澜匆匆把意识从璆鸣那里抽回,抬头一看,只见乍起的狂风将火势催动的更加猛烈,眼看就要蔓延到山下的村庄,已经有不少的火球旋转着飞起来,又砸向站在不远处的人们。   情况紧急,乔广澜一动不动,大喝一声:“快都过来给我挡着!”   璆鸣:“……”   好在在场的玉琼派弟子都是性格淳朴的老实人,平时又十分敬重这个师叔,虽然有点惊诧,但一分钟也没耽搁,立刻训练有素地抑制火焰,保护乔广澜。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有良好的心理状态,乔广澜闭上眼睛,像是平时在门派中修炼法力那样,感受着这个身体里蕴含着的力量。   他素有慧根,悟性过人,这样一感受就可以发现,其实这些古代的修仙人与他们风水师平时修炼的方法大同小异,而且这具身体里属于乔广澜的灵魂碎片,好像是他穿越以来感觉到的最多的一块。也正因为如此,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不到片刻,已经将本门功法融汇于心。   山头轰的一下坍塌半边,巨石夹杂着火焰从半空中滚下,爆炸声随着狂风呼啸一路咆哮不绝,惨烈景象宛如世界毁灭,众人齐声惊呼。   刚才叫乔广澜小师叔的那个人是太御真人的亲传弟子,名叫喻昊,在场人中,他的修为仅在乔广澜之下,这时候担当了抗火主力。此时此刻已经满脸是汗,大声道:“小师叔迟迟不出手,刚刚救灾所受之伤一定很严重,你们带着他先走,再晚……我就扛不住了!”   另一名叫喻端的弟子一剑砍落了火球,听到他的话之后立刻飞身而起,落在喻昊的旁边:“师兄,我帮你!”   喻昊道:“你别在这里耽搁了!先走!这样谁也无法脱身!”   他说话的功夫,山峰正冲着两个人的一面也坍塌了,玄霄真火仿佛化身恶兽,向着两个人飞扑而至。   喻昊和喻端心里同时一紧,惊呼尚未脱口而出,后背的衣服就被人抓住了。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辛苦啦,你们两个歇歇吧。”   两个人又惊又喜,齐声问道:“是师叔?”   乔广澜手劲一收,直接把他们扔到了自己身后安全的地带:“就是我!”   开口说话的同时,他悬在腰侧的长剑已经出鞘,乔广澜提气运剑,虽然是第一次使用,却得心应手。一时间光华大作,剑气如同千山飞云,万丈流瀑,刹那间延展出几十米宽,环山一周,瞬时间把熊熊的烈火和崩散的山石都逼在了这条光带里面。   冲天的火光骤然一暗,虽然没有熄灭,但火势明显比之前要小了许多,从头到尾,乔广澜只出了这一剑。   玉琼教的弟子们同时“哇”了一声,只见乔广澜穿了件纯白的袍子挡在山前,一手运剑,一手负于身后,广袖袍摆在罡风中飞舞,天地都是血红的暗色,人人狼狈不堪,唯独他衣冠胜雪,仪态潇洒。   刚刚正面同火势抗衡的喻昊和喻端更是明白这大火的威力有多强,一起看着小师叔的背影,眼中的仰慕几乎要化成实质。   乔广澜道:“就算火能灭,山体也已经被烤酥了,随时都有可能崩塌,这一带不能住人,你们快去干活。”   喻昊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称是,吩咐其余的师弟转移村民,通知附近住户,他自己则还是留了下来,站在乔广澜身后,防止他意外遇到危险无人救援。   乔广澜缺乏经验,刚才那一下力气用猛了,这时候看着潇洒,实际上胸口隐隐作痛,但如果此时松劲,火势反冲,情况只可能更加严重。   他的额头上都是冷汗,忽然灵机一动,维持着悬在半空的长剑,同时双手结起印伽。   喻昊站在他身后,能看见乔广澜一连变换了七种手法,结出了一个他完全没有见过的法印,重重玄色暗光如同繁花盛放,一层层向外散开,化作缥缈云气流转飞旋,如真似幻,将乔广澜白玉般的脸上也镀了一层清光。   这个印伽是意形门早年门派成立不久时独创。那个时候在西北荒芜之地出现了一种异兽,名叫朴貂,喜食活人,而且临死的时候会自爆而亡,十分不好对付。所以当时的门主和长老们就共同创造出了这个八风般若印,可以将爆炸压抑在很小的范围中,直到后来朴貂灭绝,八风般若印没有了太大的作用,也就逐渐少有人知。   现在被乔广澜在这种情况下使出来,倒也是同样道理。   法印层层扩大,在半空中结成一片轻纱般的云网,把整个山头包裹在了里面,不断收拢。   火焰越来越小,乔广澜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唇边流出一行鲜血。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猛催灵力,暴喝一声:“收!”   一道耀眼白光冲天而起,巨响惊天动地,刚才几乎笼罩了整片空间的不祥火光终于消失,黑雾很快被风驱散,银星乍现,月华倾泻,天地安宁如初。   远处看到火被灭了,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乔广澜踉跄两步,一口血直从嗓子里面喷出来,这一回可和他先前当医生时吐血的状态不同,是实打实地损耗过度,内伤沉重。   喻昊连忙扶住他:“小师叔!您没事吧?快服伤药!”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药,乔广澜却推开他自己站直,看着不远处的凌见山脚:“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喻昊一惊,连忙顺着乔广澜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好像真的有个影子在动:“似乎是一个孩童……哎哟,这可怎么办?”   乔广澜豁命设了两重结界,外层用剑气稳定山体,内层用法印压下火势,现在火焰虽然暂时没有燃烧,但这玄霄真火毕竟和普通的火焰不可同日而语,结界怎么也要维持个三天三夜才能完全确认安全。现在那个孩子被围在了两重结界之间,要救人,就要一切重来。   虽然人命很重要,但现在乔广澜身上也同样有内伤,两者权衡下来,救那个孩子的代价实在太大。   喻昊皱起眉,犹豫了一下,实在说不出不救的话来,于是道:“小师叔,让我过去看一看情况吧,我尽力把他弄出来。”   乔广澜干脆地说:“你打不开我的结界。我去,你在这里等。”   他的意思显然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能放弃人命了,喻昊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升起敬佩,身旁的乔广澜已经身形一晃,转眼之间到了山下。   他在外面打量了一下,发现躺在那里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身上都是血迹,看不清楚伤在了哪里,人已经昏迷,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了这还是个活人。   乔广澜胆大心细,虽然性格直爽,但行事并不莽撞。他没有急着救人,站在自己的结界面前沉吟了一会,忽然抬手化出一道弧线,掌心凝聚幽光,念道:“三清开圣。”   他右手修长的五指一屈,化出一股吸力,直接将那个小孩吸到了自己跟前,两人之间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结界。   这是道门法术,还是当初跟路珩打架的时候从他那里学的,乔广澜唇边露出一点笑意,左手双指并拢,飞快地在结界上一斩,结界破开一条缝隙,小男孩顺着吸力就从缝隙中滚了出来。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山体又开始轰隆作响,乔广澜左袖一甩,行云流水般向着缝隙上面抹去,同时右手指尖绽放幽光,真力透出,屈指连点,重新封住结界。   这一出手,他罩在结界上的袖子被烤掉了半边,乔广澜忍不住又呛咳出了一口血,正好溅了那个小孩半脸。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小孩脸上的血,结果越擦越脏,于是收手,把他扛起来折返。   喻昊被乔广澜命令留守原地防止异状,既不敢离开,却又心有担忧,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见到小师叔带着那个孩子回来了,顿时大喜,连忙迎上去。   他走进一看,发现乔广澜怀里抱着的小孩一身的伤,乔广澜身上也斑斑驳驳尽是血迹,显然这回又耗费了不少真元,于是把孩子接过来,又将刚才没给出去的伤药递给他:“小师叔,您先把这九转清明丹服下来吧,我身上只有这一粒,虽然不能完全把伤治好,但也能让你尽快恢复。”   乔广澜接过药,塞进了那个小孩嘴里,在他咽喉靠上的位置一点,药就被咽了下去。   喻昊:“小师叔,这……”   乔广澜拍拍他的肩膀:“叫上别的人回去吧,我的伤没事,总比这小孩能扛些。”   于是玉琼教一行人胜利灭火,打道回府,附带着还捡了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子。   乔广澜在门派中威信很高,回山之后不少弟子出来相迎,倒让他有种身在意形门的亲切感,只不过扫了一圈,人人穿的都是普通弟子的白衣,似乎没见到掌教太御真人。   倒不是乔广澜狂傲,一定要掌教亲自迎接他,而是印象中这对师兄弟的感情非常深厚,每次他从外面回来,太御真人都会出迎,这次倒是反常了。   乔广澜道:“师兄呢?”   全山上下,也只有他一个人不唤掌教,口称“师兄”,一名弟子道:“掌教真人去了山外除魔,尚未归来。”   乔广澜道:“原来如此。”   他带着捡来的孩子回到了自己住的冠云阁,这里也是玉琼派机密关卡之一,掌管着所有的神兵利器,只是原主并没有收徒,又喜欢清净,整个冠云阁里面除了乔广澜自己,只有一名叫做知机的小厮日常服侍,常常服侍着服侍着就不知道野到什么地方去了。   乔广澜把孩子放在床上,扬声道:“知机,给他洗个澡,包扎一下伤口。”   知机在外面答应了一声,乔广澜没让他看见自己,转身进了内室,换下那身沾血断袖的衣服,在手里一攥,衣服已经变成飞灰。   乔广澜咳嗽了两声,感叹道:“修仙的人,爽啊。”   眼前一晃,已经被拉进了玉简的空间,璆鸣站在他的对面,眉头紧蹙:“伤的这么重,你很开心?”   乔广澜道:“好久不见,说点好听的,不要把我讲的像个变态……”   璆鸣道:“我说过,你可以不用灭火,于你来说,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皆是虚幻,不必在意。”   乔广澜笑了:“我完成任务是因为我需要完成,我救人是因为我乐意,不冲突。”   他咳嗽两声,唇边又溢出一点血迹:“与我来说我身在何处,何处便是真实。任何一条生命都很值得在意。”   璆鸣微微动容,乔广澜却不愿意再进行这个话题,转而道:“为什么上个世界你没出来跟我唠嗑?自己不闷吗?”   璆鸣果然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一字一句地道:“我讨厌那个路珩!”   乔广澜对这句话十分亲切:“……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我自己。”   璆鸣一振袖,他的胸口,后心,双肩,小腹五处地方同时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气渗入,同时涌向胸口,喉咙顿时一甜,喷了两口血出来。   璆鸣很有先见之明,挥完袖子立刻跟乔广澜离得远远的,没让鲜血溅到自己身上。   他道:“你的火毒逼出来了,但还需要静养几天。我需得警告你,这一次你的魂魄已经恢复了大半,魂魄恢复得越多,你与身体之间的联系就越紧密,身体上的伤势对你造成的影响也就越大,并不是离开这一世就可以尽数抹去的。勿要掉以轻心,妄逞英雄。”   乔广澜不慌不忙,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迹,笑着说:“谢谢。你的种种术法神奇玄妙,实在让人赞叹,但我从来没见过你真正的实力。其实有时候我很好奇,如果咱们打一架,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璆鸣道:“我打不过你,因为我不擅长与人厮杀。”   乔广澜道:“你竟然……”   话还没说完,他就隐隐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匆忙向璆鸣一颔首,身形一转,人已经没了影子。   天上冷月依旧,当空半悬,璆鸣对着乔广澜喷在地上的那摊鲜血叹了口气,长袖轻拂,血迹消失。   乔广澜刚刚回到房间中,房门就已经被敲响了,他扬声道:“进来!”   进门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是冠云阁中的另外一个活物知机,他的神色有些慌张,双手沾的都是血,一进门也顾不得行礼,大声道:“阁主,你捡回来的那个小孩要死了!他……”   乔广澜道:“我去看看。”   知机还没形容情况,面前的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也连忙跟着匆匆跑去。   等知机进了前厅,乔广澜已经站在床前了。那个孩子脸上的血迹被擦洗的干干净净,露出一张十分俊秀的面孔,脱去衣服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处没有想象中那样多,但每一处的伤都不轻,胳膊上两道剑痕深可见骨,后背数处烧伤,最严重的还是右胸靠下一点的一道剑伤,已经把人给捅了个对穿。   乔广澜有过当医生的经历,把他翻过来看看那道伤口,发现剑应该是从背后刺入的,再由前面透胸而出——很明显是偷袭。   什么人竟然要这样去偷袭一个小孩?还有,他身上的几道剑痕足可以说明这孩子曾经和人厮杀过,这也就表示这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   不管怎么说,还是救人要紧,乔广澜摇摇头,将孩子从床上抱起来,知机连忙跑来,殷勤道:“阁主,我还干什么?”   乔广澜嫌弃地把他扒拉开:“你能干什么?滚滚滚,吃糕打鸟和泥巴去吧,指望你,别说是他,我都要死透了。”   大概是由于魂魄的影响,原主的性格和乔广澜几乎没有差别,知机不以为意,嘿嘿笑道:“还是阁主懂我。”   他是实在不想照顾这个孩子,对方身上的伤狰狞刺目,又到处蹭的都是泥土血迹,实在是又脏又恐怖,他刚才看到的时候就吓了一跳,恨不得有多远懂多远,乔广澜说的虽然不是好话,但正中下怀。   乔广澜照着这个小废物的脑门敲了一下,不再理他,自己将孩子抱走了。   冠云阁的后面有一处灵池,池子旁边长满了各种疗伤的草药,久而久之,池水就也对伤口有了治疗的奇效。   只要用手在里面一搅,冰凉的池水中就泛出了丝丝缕缕的热气,乔广澜把小孩放了进去。   他本来不想下水,无奈那个孩子身上的伤势太重,根本靠不住,一进水就往下滑,照这个样子,伤还没治好,人倒先淹死了。   乔广澜只好把外衣脱了,也跟着跳进水里,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去脱他的衣服。   小男孩的上衣之前已经被知机解开了,乔广澜解他的裤带,忽然感觉手下的身子微微一震,似乎向后缩了一下。   这只是一个很轻微的动作,随后立即就被主人控制住了,小男孩的反应非常快,不过没抵住乔广澜心思敏锐,立刻道:“你一直醒着?”   他问出这句话,手下的身体一僵,片刻之后,小男孩睁开了眼睛。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乔广澜的脸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优美而深沉,盛满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阴鸷、防备、狠戾、威严、占有欲……这样看起来,他竟一瞬间不像是一个孩子了。   乔广澜一愣,再想仔细打量,对方已经重新紧紧闭上了眼睛,把身子蜷起来一点,小声说:“你是谁?为什么要脱我的裤子?你……别打我……”   这副怯生生的样子配上稚气未脱的小脸,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别人多心的幻觉。 第89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这孩子天生有副温柔款款的好嗓子, 说话的时候带着点你侬我侬的味道,只是现在年纪还小, 语音中尚带有稚嫩, 十分惹人怜爱。   即使乔广澜耐心不好,平时也很少跟这样的小孩打交道,听了他的话也忍不住一笑。   他道:“是我在山下捡了你。你受了不少伤, 需要洗干净。又不是小姑娘,脱下裤子而已,别这么紧张啊,我可是好人。”   小男孩没再动,也没说话, 好像依旧很怕怕的样子,乔广澜把他的衣服脱干净了, 替他洗下身上血迹泥污, 又重点用水冲洗了那道贯穿胸口后背的剑伤。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是自己刚才的时候没看仔细,小孩身上那道剑痕起码应该伤在半个月之前,此时是再次被撕裂后流血。伤口贯穿前胸后背不说, 渗出的血水还有点发黑,显然伤处有毒,但这孩子应该已经服过了一些清毒的药物,所以没有致命。   乔广澜尽量放轻动作, 替他将黑血彻底挤干净,然后用灵泉的水一遍遍冲洗过伤口, 抹上药膏。   泉水果然有奇效,伤口周围的红肿与血迹被悉数冲走,疼痛也随之减轻,大火中的挣扎,重伤后的苦痛,都随着轻柔的水流,逐渐退却。   趁着乔广澜凝神检查伤口,那个孩子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默默地看着他。   面前这个人实在是个无与伦比的美男子,他的眉目五官一眼便可见出惊艳,轮廓优美,容颜秀致,就算是曾经号称第一美人的著名艳姬雪娘子都难以比拟半分,但眉宇间英气逼人,行动中自有潇洒,锋芒毕露,意气风发,说不出的清艳凛冽,又让人绝对无法将他看成女子。   水色与日光粼粼轻晃,映在他的脸上,仿佛哪日一个依稀的旧梦,浅露隔世遗香。   就看了这一眼,他心荡神驰,不能自禁,心里更是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连忙移开目光。   真要命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苦笑了一下。   乔广澜却没功夫注意孩子的神情,此时他紧紧盯着对方的胸口,脸色已经变了。   血被洗下去之后,露出白色的皮肤,右侧是剑伤,而左侧靠着胸口的位置,则有着三道暗纹。这暗纹痕迹很淡,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恐怕只会被认为是三团胎记,认真研究一下,又好像是什么淡淡的图案。   但乔广澜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名字!这……明明是上一世君浵用小篆刻在胸口的“乔广澜”三个字。   他手一抖,刚才拿着的帕子一下落入池水中,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男孩低头看了一眼,乔广澜已经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手心又湿又冷,不知道是沾了水还是出了冷汗,心里同样难受异常,五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小男孩先瞄了瞄乔广澜按着自己赤裸肩膀的手,过了好半晌,才说:“我叫……临楼。”   多年没出口这两个字了,说起来还有些生涩。   乔广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手收回来,在半空悬了片刻,摸了摸他的脑袋,勉强笑道:“啊,你叫临楼,这名字不错。是谁把你给伤成这样的?你家大人呢?”   临楼乖乖地说:“不知道,忘记了。家里没有大人,就是我一个人在山里住。”   乔广澜道:“忘记了?”   临楼低下头,拨开自己的头发,给乔广澜看他脑袋上的一处伤,乔广澜发现在他后脑勺靠上的位置果然有一处瘀伤。   他沉默不语,五指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怒火与痛心交织。   临楼心里一动,动作先于意识,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已经问道:“你怎么了?”   乔广澜深吸了口气,按着临楼的肩膀,郑重道:“既然忘记了,就在这里住下吧。以后冠云阁就是你的家,我会保护你的。”   临楼凝视着他,片刻之后,乖乖点头。   乔广澜笑了笑,只不过看见他的伤,心情实在很糟糕,这一笑没多少真心,也就是勉强轻扯了一下唇角。   他帮临楼擦干净身体上的水,用自己刚才脱下来的干净外衣将他一裹,道:“走了,回去上药。”   临楼低着头不说话,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而在水面的倒影上,他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唇边泛起一个诡谲的笑容。   这样过了半个月,玉琼派上上下下全都知道素来性情高傲的小师叔不单捡了个受重伤的孩子回来,还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每天亲力亲为地照顾他,从来不假其他人之手。每个听说这件事的人都表示很震惊,甚至还有人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小师叔失散多年的私生子,可惜没有乔广澜的允许,谁也无法踏进冠云阁半步,见不到真人,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好奇。   乔广澜不知道那些传闻,路珩……不,现在应该叫临楼,他的伤势实在不轻。虽然有灵池妙药,但恢复起来还是很缓慢,胸口的剑伤隔几个时辰就会流出脓血,冲掉上面的药膏,需要时常换药,这大概也是之前那道伤势一直没有愈合的原因。   乔广澜平日挑剔傲慢,这回辛辛苦苦伺候伤患,居然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为了换药方便,他索性让知机将自己卧室里换了一张双人的大床,每天带着临楼一起睡,半夜起来两回给他换药,渡气疗伤。   临楼这一世的性格格外内向,也或者是伤重难受,乔广澜几乎没怎么听他说过话,只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很乖。   他自己灭火的时候伤及真元,身上的伤也不轻,有天半夜突然惊醒,发现已经比预定要换药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乔广澜连忙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手指一弹,寝室内灯火亮起,只见身边的临楼额头上都是冷汗,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一世的路珩年纪小,又受了不少罪,乔广澜嘴上说不出怜惜两个字,态度却好的不像话,连忙道:“对不起,我睡的太死了,你怎么不叫醒我。下次不要忍着,伤口如果感到很难受,你打我一下我就醒了,知道吗?”   他因为起的急,眼前一阵发花,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也顾不上穿外衣,把临楼从床上扶起来,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把衣服和床单都弄脏了。   临楼皱着眉看了看床上的一片狼藉,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懊恼,对目前像个废物一样的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虽然那情绪只有一瞬间就被他掩饰掉了,乔广澜却立刻敏锐地察觉出来,若无其事地笑道:“这床单刚才就被我弄脏了一点,本来打算明天换一条新的,现在可顺便了。”   他顺手翻开床单给临楼看,上面果然还有几丝干透的血迹。   一直没有说话的临楼看见那血迹,心中一空,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脱口道:“你也受伤了?”   自从知道他是路珩之后,不管临楼目前是什么模样,乔广澜就已经把他当做路珩看了,听见对方关心自己,并不意外,轻描淡写地说:“小伤,没有你的厉害。”   临楼张了张嘴,终于没说出后面的话,重新沉默下来。   乔广澜帮他洗干净伤口,擦上药,换好衣服,又换了床单,因为从小就照顾老人,这一系列的动作做的十分利落,很快,两个人又重新并肩躺在了床上。   乔广澜指尖一弹,气劲扫过,烛火全部熄灭,房间里面恢复黑暗,他再次叮嘱道:“下次你要是难受,一定要把我叫醒啊。”   临楼看着他点点头。   对方的外貌看起来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时,本来气质凛冽,但这样躺在枕头上侧头看向自己的时候,眉目柔和,语气中隐含忧虑,竟然说不出的柔美可爱。   在这里也住了不少日子,虽说天天在床上躺着没出过门,但是听乔广澜和知机偶尔交流的只言片语,再看此处的陈设布置,临楼也能感觉出来乔广澜必定是个身份地位颇为不凡之人。这样一个富贵公子,竟然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他,甚至连自己的伤势都不顾……   冰天酷寒也是他,春风澹荡亦是他,本来已经对人世彻底愤恨失望,但为何依旧有心动渐渐涌上。   他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是伪装,还是真的……可若是真的,之前他又为什么……   迷雾重重,不光是现实的事件还是自己的内心。临楼心里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他在这里另有目的,可不是真的为了养这点破伤,可是每回看着那张脸,心脏都好像漏跳了几拍,硬下的心肠全变做了绕指柔。   他心里全是疑惑,疑惑中又夹杂着几分不能出口的欣喜,但很快,这种心情又被自从出事之后就深埋心底的怨恨愤怒重新压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乔广澜,乔广澜本来也累了,又对他没有防备,合眼后不到片刻就沉沉睡去。   黑暗中,临楼无声地抬起手,一点点移向身边的人,手指微屈,虚扣在身旁之人的咽喉处。   他能感觉清浅而平稳的呼吸拂在自己的手上,温热而酥痒,手在半空中握紧成拳,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给乔广澜掖了掖被子,又收回来了。   就好像这双手说什么都做不出伤害对方的事来似的。   他觉得自己最近莫名其妙,简直像是中了降头,净干一些蠢事,想翻个身,却又胸口剧痛,丝毫动弹不得,只好愤愤一拉被子,蒙住头睡了。   哼!   照顾临楼的同时,任务不能丢,可是这个任务,真是没有头绪。   凌见宫是个非常神秘的地方,传言中那里是魔族之主冥照魔尊的一处别宫,魔尊经常会在里面居住。但虽说乔广澜所在的玉琼派同凌见山相邻,但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除了偶尔会看见几个普通的魔族在里面出入,他们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魔尊的真面目。   即使原主这样的身份,对于这个冥照魔尊的了解,也只限于传闻当中的“性情低调诡谲,实力深不可测,亲友不详,外貌不详”而已,虽然如此,单看魔族近年来实力的发展便可以知晓,这个人的能力手腕绝对不容小觑,他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一场大火烧死,说什么都让人没有办法相信。   但如果他没死,就算是再低调的人,房子都被人烧了,也得出来放两句狠话吧!   凌见宫诡异的大火是乔广澜这次任务的关键,可惜唯一一个有可能知情的临楼还貌似失忆了,他照顾临楼的同时也没闲着,派人多方打听之后,好不容易才发现当日凌见宫里面并不是没有人跑出来的。   据说在大火刚刚烧起来的第一天,已经有两个人从凌见宫脱身而出。这二人一个名叫马敏义,是魔尊的护卫首领,名头不小,他的名字原主的印象中就不止一次听说。另一个则叫做邢超,没什么名气,似乎是个普通人,但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去的,又是怎么跑出来的,毕竟关于凌见宫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   乔广澜若有所思,把写着消息的信纸折了几下装进袖子里,对过来给他送信的喻昊道:“辛苦你了。”   喻昊虽然叫他一声师叔,但两个人年纪相差不是很大,平时私交不错,听乔广澜这么说,他笑了笑道:“小师叔最近怎么这么客气。不过我看你气色越来越差了,这些日子还是应该好好养伤,不然师尊回来了,还要责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乔广澜打了哈欠:“为什么要你照顾我?你又不是我爹。我那里倒真是有个祖宗要照顾,等再过几天,他的伤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那时候我就轻松了。”   喻昊道:“小师叔的爱子之心令人感动。”   乔广澜:“……什么?”   喻昊:“……”   说漏嘴了。   乔广澜:“……等等,别溜,你刚才是不会用成语,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没有文化的一面,还是你小子有什么事瞒着我?”   喻昊被他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后领子,干笑着回身:“我瞎说的,你别这么认真。”   乔广澜似笑非笑,手上用力:“嗯?”   喻昊干咳一声,只好说:“你以前嫌小孩子哭哭啼啼的太吵闹,本来是最不喜欢他们的,这回竟然这样尽心,所以我们都以为……他或许是小师叔曾经在外面的哪一位红颜知己留下的血脉……”   乔广澜松开手:“孩子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喻昊:“也是……其实这孩子也有我的责任,带回来之后倒是全让你操劳了……”   他说到这里,两个人同时诡异的沉默了一下,总觉得这两句对话哪里不对的样子。   喻昊转移了话题:“你这么喜欢他,是打算收养他吗?”   收养路珩?乔广澜刚想否认,摸了摸下巴,灵光一闪,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试想路珩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满脸孺慕崇拜之情,一口一个“爹”的叫着,这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乔广澜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好师侄,你真是出了个好主意啊!”   喻昊警觉地向后挪了挪,跟他保持距离。   一想到冠云阁里住着的乖儿子,乔广澜觉得他思念的心情一下子都暴涨了不少,怀着对让路珩叫自己一声爹的渴望,他很快轰走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喻昊,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乔广澜还没有进到冠云阁里面,就听见一阵喧闹声,平时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两个人的地方,今天似乎热闹非凡。   来的人是玉琼派的几位长老。这些长老本来主要是负责监督门派中事务的,年纪大,辈分也高,平时经常倚老卖老,十分威风。不过自从太御真人接任掌教之后,更加信任自己的师弟,架空了原有的一些职位,将很多应该属于长老们的权力都交给了他。   所以长老们同他的关系早就面和心不和,会到这冠云阁里面来,自然也没什么好事。   他们是为了临楼而来。   临楼一个人倚在乔广澜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床头放着清水和瓜果,膝头有本用来解闷的书。   他在这里住了许久,从来没有见过外人,忽然看到一帮拉着脸的老头老太太走进门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泰然自若地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身子靠在后面柔软的被褥上,双手交握,坦然看向这些人。   打头的是赤霄长老,按辈分算,应该是乔广澜的师伯,他气势汹汹地进来,想象中应该是个看到的应该是个不知所措的小男孩,结果一进门来,一眼看见倚在床头的临楼,竟然语塞。   这也的确就是个小男孩,可他穿着件普通的白衣,头发未束,简简单单坐在那里,身上经好像有种和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威仪。这威仪是一种一切尽在掌中的睥睨傲慢,是即使身处劣势也不会消磨的自信张扬,仿佛久经上位,而绝对不应该属于一个普通的孩童。   赤霄长老顿了一会没有说话,被身后的人一推才反应过来,心里对这个孩子更加警惕,说道:“你就是广澜前一阵子从凌见山上带回来的人吗?”   面前没有了乔广澜,临楼不沉默寡言了,也不可怜巴巴了,听见对方问的不客气,轻慢地点了个头,好像很不屑交谈一样,简短道:“正是。”   简直欠揍的浑然天成。   赤霄长老身后的一个老太太哼了一声,不屑道:“见了长辈到来,也不知道行礼,真是没规没距。”   临楼稳如泰山,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冲她笑了笑,这个笑容分明温润动人,说话的钰真长老却忽觉一股莫名的威压逼面而来,喉间话音顿时一滞。   临楼这才慢悠悠地说:“你们是玉琼派的长者,我却并非门派中人,有什么长辈不长辈的。莫要倚老卖老,有什么就说罢。”   赤霄长老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桌上一个苹果骨碌碌滚落在地。   临楼没看愤怒的老头,反而瞥了那个苹果一眼,眼神中似带轻蔑。   赤霄长老更加生气,指着他道:“小子无礼!真是好大的口气!好罢,那我来问你,你一个十岁出头的童子,到底是如何到了凌见山中的,又怎会从大火中逃生?你是不是魔族中人?说!”   临楼抬手揉了揉耳朵,淡淡道:“好吵。”不等对方发火,他随后又道,“你问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钰真长老道:“不记得?”   临楼道:“是啊,失忆了。武林中每天有那么多人失忆,这种事情不新鲜吧?”   赤霄长老冷冷地说:“小子,休要胡言乱语,你今天若是配合我们,还能少吃些苦头——别的不说都没什么,如今我就问你一句话。”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盯在临楼的脸上:“你是魔族的人,乔广澜会救你,是不是因为他跟魔族有所勾结?”   临楼一挑眉,没有回答赤霄长老的话,反倒把“乔广澜”这三个字默默在心里念了几番——他这一阵子只听见知机每天叫那人“阁主阁主”的,直至今日方才知晓,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个。   真好听。   不知为何,在默念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种甜蜜缱绻的感觉,左胸处隐隐有些发热。   但刚才赤霄长老画话中的深意却让临楼很是不快,这几个老不死的明显是在暗示他说出乔广澜同魔族勾结,大概是觉得这么一个孩子,又受了重伤很好拿捏,所以把他的出现当成了一个陷害乔广澜的绝佳机会。   他之前和乔广澜的恩怨另说,但现在这人想当着自己的面害他,这可实在是找死啊。   临楼很直接地道:“为何你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能说出如此无耻的话来?你不脸红吗?”   赤霄长老:“……” 第90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他的确是脸红了, 但纯属是气的,赤霄长老实在不知道这一代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 一个个说话就和吞了刀子似的, 又直又狠,其中的翘楚就是这冠云阁的主人。   如今没想到他捡了个人回来,居然还是这么个玩意, 也是邪了门了——不会是他在外面生的吧?!   他不想再跟这个不知死活的熊孩子废话,挥手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把他抓过来好好审问!既然进了我玉琼派,就得懂我们玉琼派的规矩!”   他身后的一名弟子连忙道:“是!”   他一边答应,一边大踏步向着床前走去, 想把临楼从床上揪下来。   在那名弟子眼中,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孩童, 看上去又半死不活的, 胸口隐隐透出血迹,要对付他简直不比捉一只兔子难到哪里去。可是就是他大大咧咧一伸手的同时,那个言辞嚣张的小孩突然轻轻眨了一下右眼。   这样一个有点俏皮的动作由玉雪可爱的孩子做出来,连那名弟子都不由有片刻的失神, 可就在这个同时,他忽然感到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刺进了自己的瞳孔,剧痛刹那间蔓延全身。他想要张开嘴发出惨叫,却恐惧地发现, 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一切发生的快速而不动声色,赤霄长老就在他们身后, 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只看着自己徒弟的手抓向了床上的临楼,而小孩一动不动,像是吓呆了。   他的脸上刚刚露出一点冷笑,忽然眼前银光一闪,一样东西劈头砸下来,那名弟子半边脸高高肿起,捂着脸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一个银蓝相间的精致剑鞘落下来,斜插在地面上,微微颤动,青年男子懒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找死么?”   那名弟子也是倒霉,被临楼阴了还没过一秒,又挨了这狠狠的一剑鞘,嘴一张,两颗牙掺着鲜血喷了出来,却连一句疼都喊不出。   所有的人都往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乔广澜负着手大步走进来,俊俏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他没看其他的人,先是走到床前,俯身道:“你没事吧?”   临楼依然是之前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垂下眼帘,咬了下嘴唇,过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眼眶通红,看上去勉强的不能再勉强。   其他人:“……”   这他妈也太能装了吧!你刚才的嚣张劲呢!   乔广澜的目光飞快在临楼身上一转,这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睨着面前的那些人,哼了一声道:“长老,没经我的允许进了我冠云阁,还在这里喧哗吵闹,这是什么意思?”   好歹这些人也是他的长辈,他却连句寒暄客套都没有,上来就是质问,态度可以说是嚣张跋扈之极,这么一来,几位长老就算是有心和解也下不来台了。   钰真长老恼怒地说:“我们听说你带了个受伤的孩童回来,本是好意探望,就算中间有了些误会,稍微吵闹了一点又如何?你这样的做派,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   乔广澜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他们的一部分话,故意闲闲道:“既然进了我冠云阁,就得懂冠云阁的规矩,我的话,就是这里的规矩!我说你们太吵了,不欢迎你们进这个门,所以别废话了,立刻滚吧。”   赤霄长老刚才趁乔广澜他们说话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自己徒弟的伤势,越检查越是心惊,乔广澜刚刚那一下出手,用的就是他们门派的功夫,造成的也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而已,这个他们大家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可是看这名弟子的表情显然在承受着其他更大的痛苦,他的体内也隐隐有一股邪异之气。   赤霄长老心念一转,已经想好了主意,道:“你这个逆徒,竟然还敢如此说话,真以为有掌教袒护,就没人能治了你吗?你勾结魔族,把魔族中的人带回来不说,还纵容他伤人,乔广澜,今天我看你怎么解释。”   乔广澜道:“这话怎么说?”   赤霄长老把徒弟推到他的面前,冷声道:“你自己看!”   临楼坐在床上,缩在乔广澜的背后,一副自闭症患者的模样,一声不吭。赤霄长老的举动并没有让他惊慌,只是再次眨了一下眼睛。   那名弟子被推上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突然感觉身上一轻,除了乔广澜用剑鞘扇他那一下还在火辣辣地疼着,其余的痛苦在这时突然就消失无踪了。   乔广澜扒拉着他左看右看,然后道:“姿色平庸,骨骼也不清奇,你到底想让我看啥?”   赤霄长老冷哼一声道:“狡辩!”   他再一搭徒弟的脉,发现竟然一切正常了:“……”   那弟子结结巴巴地说:“我刚才还很难受,我刚才明明被魔气给侵蚀了……”   可是在事实面前,他的话显得格外苍白。   赤霄长老一愣之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被小崽子给耍了!他指着床上低着头装可怜的临楼,怒声道:“你搞什么鬼!”   临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漠然移开了目光,一副我心如死灰你爱说什么说什么的样子,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在描述着“你弄死我吧弄死我吧,反正我孤苦伶仃可怜巴巴也不想活了”的思想感情。   “心机婊”这种生物在没怎么在赤霄长老的生命里出现过,他活了一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当面阴了一把,气的几乎爆炸,指着临楼还想说话。   乔广澜不耐烦了,身子一侧,已经把临楼挡在了自己身后,抱臂而立,向赤霄长老道:“诸位今天的来意,我都明白了。长老,你白头发大把,都快入土了就抓紧吃点想吃的,玩点想玩的,管什么闲事。不是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使坏,这么敬业是不是我死了有人给你钱花啊?”   赤霄长老道:“你……”   乔广澜彬彬有礼地一拂袖:“请!”   一阵霸道之极的罡风拂面而来,竟然将面前的几个人同时推出了门外,随后,冠云阁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狠狠甩上。这几个人虽然辈分的确在乔广澜之上,但却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只好悻悻离开。   乔广澜先没跟临楼说话,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扬声道:“知机!”   这一次,向来懒散的知机来的格外快,进门后殷勤道:“阁主,要添茶吗?”   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如果近看,就可以察觉眼底的不安。   乔广澜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荷包,感觉里面沉甸甸的,就拿下来扔在桌子上:“拿着这个,你走吧。”   知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乔广澜是要打发他走人,顿时大惊失色道:“阁主您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吗?”   乔广澜笑了笑道:“这些年你在我这里好吃懒做,偷懒成了习惯,出去之后如果找到了新的活干,可别这样了。很容易挨打的。”   知机一下子跪了下去,哀求道:“阁主赶我走是因为我爱偷懒吗?我做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别让我走!”   乔广澜道:“拿着钱出去吧。我因为什么驱逐你,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何必让我把话说清楚,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不留呢?”   乔广澜可不是傻子,相反,他的思维要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当初临楼作为一个小孩会突然出现在魔族统辖地的山脚下,而且没有被大火烧死,本身已经很是个问题。   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势同样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身上,这其实已经让乔广澜怀疑这孩子或许是冥照魔尊的子嗣,当时情况紧急,不管怎么说都是条人命,他才把人给带回来了。   当后来发现这就是路珩之后,乔广澜就彻底放下防备——他知道,不管对方是个什么身份,肯定都不会伤害自己。   但这些心理活动不足为外人道也,乔广澜生怕有心人借临楼的来历做文章,临出门之前,特意让他住到了比较隐蔽的偏室。如果刚才那几个长老进来之后寻找一番之后才找到临楼也就算了,但乔广澜卧室大门上的禁制没被破坏,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临楼在这个地方,是直接过来的。   消息是谁说出去的很明显,他可以容忍懒惰,但是不能容忍背叛。   所以任凭知机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也不能让乔广澜回心转意,把人打发走之后,他转向临楼,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好了,现在没事了。”   临楼心里有些警惕,感觉乔广澜既然已经赶走了知机,应该也会就今天的事情跟自己说点什么。虽然他刚才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那些长老的话不无道理,谁听见了都难免会多想一想。   可是乔广澜什么都没说,出去端了一碗粥进来,配了一碟清淡的小菜,坐在床前,舀了一勺吹一吹,开始喂他吃饭。   临楼的身份虽然尊贵,但性格强势傲慢,从来高高在上,生性好洁,更不爱和人亲近,别人对着他的时候都是敬畏多于关爱,除了乔广澜,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过。   他默默享受着这种感觉,一勺一勺吃着粥,粥的温度晾的恰到好处,热烘烘的喂进嘴里咽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临楼的胸口也跟着有些发热。   他觉得自己无法看透这个人,故而十分困惑。   乔广澜喂完了粥,让他简单清洗了一下躺下,给临楼掖了掖被子道:“现在还不到时间,你睡觉吧,再过几个时辰我给你换药。”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间也有种淡淡的药香,临楼没忍住,把手从被子里面拿出来,鬼使神差碰了下乔广澜的脸。   那触感让他心底一荡,莫名慌张,连忙又把手收了回去,道:“你的气色不好,是不是也受了伤?”   乔广澜一愣,临楼又说:“我不是一点都不能动的,你把药放在床头罢,我会自己换药,用不着叫醒你。”   乔广澜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下子意识到之前临楼没叫醒他也是因为不愿打扰他休息,忍不住笑了,捏捏临楼的小脸,道:“乖。”   临楼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地想躲,可是最后还是没躲,任乔广澜的手在他脸上捏了两把。   他突然遭逢巨变,心情不大畅快,对外界的事都不太关注,反正伤势只要稍微好转,他随时都可以无声无息地消失,谁也拦不住。   刚才那些长老说的话,乔广澜不问最好,这样临楼就可以一直装糊涂直到离开,可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想多跟乔广澜说几句话:“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   乔广澜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基于临楼的处境,主动询问这个问题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大概到底还是年纪小,沉不住气。   乔广澜道:“你不是什么都记不住了吗?那我还问什么。再说,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你凭什么相信我。   临楼张了张嘴,不由语塞,那副小样看上去还有些呆萌可爱。   乔广澜难得看到这样“人畜无害”的路珩,觉得新鲜又有趣,他从小对路珩就有偏见,两个人认识的早,相处的时间却实在不多。   此刻想一想,其实从小到大很多人夸路珩温润雍容,翩翩有礼,他每每听到,总是觉得那小子又在装模作样了,现在根本回忆不起来路珩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其实是什么样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回来之前惦记的事,唇边忍不住带上了一抹坏笑:“看我对你这么信任,是不是心里很感动?喏,我有个想法。”   临楼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乔广澜道:“你看,我把你捡回来,又给你治伤,简直是对你恩重如山,你也没什么好报答我的,不如我收你当义子如何?”   临楼:“……”   这个想法提的,简直贱到他说不出话来。   乔广澜越想越觉得开心:“我还没养过儿子,你以后就管我叫一声‘爹’罢,我会好好对你的。”   如果有什么录音笔摄像机之类的东西就太完美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给路珩看一看,他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了,哈哈哈哈哈。   临楼:“……”   这个时候,面对这种人,就应该呸他一脸,然后铿锵有力地说句“滚蛋”,但是看着乔广澜冲自己一笑,临楼就觉得头有点晕,心里极想哄他高兴。   他踌躇了一下,不想让乔广澜失望,又觉得叫声爹什么也代表不了,深吸口气,酝酿了一下。   乔广澜紧张而期待地看着他,临楼紧张而勉强地张开嘴——   不等他发出声音,一阵遥远而悠长的钟声已经冲破晨曦,浩然而至。   乔广澜从床边站起来:“掌教真人回来了。”   临楼大松了一口气。   尽管有点遗憾,可以他的身份,迟到了实在失礼,乔广澜暂时放过临楼,立刻穿戴整齐迎了出去,刚刚到了前殿,一个面容温雅的年轻人已经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看服饰,正是玉琼派的掌教太御真人,他表面上相貌年轻,实际年龄大概也不知道几百岁了。   乔广澜微微一笑,略略俯身道:“师兄。”   太御真人本来笑着向他走来,结果一照面看清楚了乔广澜的气色,他的神情立刻就沉了下去,直接扣住了乔广澜的脉门,一阵灵气输入,直接顺着手臂的经脉涌入心口,扫平了刚刚还堵在那里的滞塞之感。   太御真人这才收手,关切道:“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乔广澜道:“还没来得及和师兄说。上个月凌见山大火,凌见宫同时被毁,没有人抑制火势,我就带着门下的几名弟子去了,过程中受了点小伤。”   太御真人似乎没觉得火灾有多么重要,只是在关心自己师弟的身体:“胡说,这还是小伤吗?况且受了伤就应该好好休息,你最近这些日子明显是没有修整好。我刚才上山的时候就听人说,你和几位长老起了冲突,真是没规矩,他们岁数大了,说的话就算是不对,你也该好好听着啊。”   难怪人人都说掌教护着这个小师弟,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责备乔广澜,实际上具体的经过都没问,直接就把长老的话定论成“不对”,言下之意更是告诉乔广澜——他们瞎逼逼,你就乱听听,听完之后不用当回事。   乔广澜抿去唇边的笑意,道:“好。”   太御真人的气质温雅可亲,对着乔广澜的时候,就像一位真正的家中长兄,即使是责备都是十分温和的,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乔广澜不觉想起了单璋,顿了顿,又笑着说:“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最近你不在山上,这是想你想的。”   太御真人哂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头道:“昊儿?”   喻昊上前,向自己的师尊行礼,他不敢撒谎,只好冲乔广澜投去一个愧疚的眼神,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卖了:“师尊,小师叔是这一回在救火之后带回来一个身受重伤的孩童,这些日子亲自为那孩子疗伤,可能也有些损耗。”   太御真人点了点头,道:“其他的人都回去吧,我和你们师叔有话要说。”   等人走干净了,他示意乔广澜坐下,一边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一边道:“凌见山是冥照魔尊的地界,那里会出现小孩未免奇怪,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不过也要多加警惕。你不是个鲁莽的人,这些事自己做主吧。”   乔广澜喝了口茶,道:“好,师兄放心。”   太御真人又说:“这次凌见山大火,我回程时路过旁边的村镇也听人说了,还想是哪位高手如此了得,竟然靠一己之力将火势压了下去,没想到是你。不过照我看,那场大火发生的未免太过蹊跷。”   乔广澜道:“我也这样认为,冥照魔尊这样的人,总不可能被一场大火轻易烧死。何况他跟咱们相邻而居,这么多年相互牵制,没发生过任何意外。如果是外界进攻,玉琼派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所以我觉得是凌见宫中出了内贼的可能性很大。”   太御真人点了点头,就没了下文,乔广澜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说蹊跷,然后呢?”   太御真人笑起来,随手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哪还有什么然后?逗你玩的。”   乔广澜:“……”   这对师兄弟平常就是这么相处吗?他可不可以敲回去?   太御真人悠闲地啜了一口茶:“我就是随口一说。魔尊的事情,跟咱们修仙门派可没有关系,你那么关心凌见宫干什么,还是早点歇着吧。”   乔广澜这还是头一回和太御真人见面,对他的性格把握不准,只觉得这个人像是温和,又像是精明,说话隐含玄机,十分不好对付。   也幸亏这一世走运,他的性格跟原主所差无几,才不会引起怀疑,不然在这个夺舍驱魂如同家常便饭的修真世界里,乔广澜还真不敢像前几个世界那样笃定自己不会露出破绽。   他假装喝茶,不动声色地思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脑海中灵光一闪,索性笑道:“你何必这么搪塞我,咱们和凌见山离得这么近,他们遭难,又怎可不把原因查清楚,万一事情是鬼族做的呢?你肯定已经有了什么消息,就不要瞒我了。” 第91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修士, 魔族,鬼族, 是这个世界中的三大鼎立势力, 在乔广澜的记忆里,似乎因为这一任的魔尊不爱搞事情,所以虽然同修仙门派在立场方面仍然对立, 但大多数的情况是井水不犯河水,算不上关系紧张。反倒是鬼族比较贱,经常没事挑衅撩骚,很是讨厌。   这一回堂堂魔尊竟然会出事,如果不是内讧, 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性是鬼族使坏,对于就在魔宫旁边住着的玉琼派来说, 又怎么可能不重视呢?   乔广澜十分机警, 这句话正好说在了点子上,太御真人果然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好吧,算我瞒不过你……之前你不是已经调查出来了,凌见宫起火当日, 跑出来了两个人。”   乔广澜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这地方的人实在是非常神奇,一个个的都好像会随时蒸发一样,想找一点蛛丝马迹真不容易。”   太御真人道:“不错。看来他们对这一点也非常自信, 所以逃脱之后大概觉得没有人能察觉,还大模大样地找上了玉琼派。”   乔广澜:“嗯?”   太御真人将一张信纸拍在桌子上:“消息在这里, 其实还是我见你之前刚刚收到的。”   乔广澜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信纸,展开一看,神色有些错愕,过了片刻他哂笑一声,把信纸拍在桌面上:“这个活,我接了。”   太御真人道:“你的伤……”   乔广澜道:“就是因为我的伤。如果火真的是这几个人放的,那我就是被他们坑了一把,这个仇怎能不报?难得他们如此主动,我不出面都对不起自己。”   与在现代时的意形门相同,这一带属于玉琼派管辖范围内的百姓,百姓们一旦遇到家中有鬼怪妖魔等邪物的困扰,都可以前来求助,这封信正是一封言辞恳切的求救信,但写信的人,竟然是马敏义的妻子冯芫。   她大概也是没办法了,据信中的说法,冯芫称她与丈夫是来自西域的客商,一个月前搬到这里来安居,但自从住下之后,家中屡屡出现人命案,所以想请仙师帮忙前来驱邪。   信中的描述非常简略,但能看出写信人下笔时的慌张,现在距离大火过去的时间也不到两个月,马家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那么马敏义到底在这场大火中担任了怎样的角色,这会不会有可能是魔族的报复?而另一个跑出来的邢超又有没有遇到怪事呢?   事情与这个世界的任务息息相关,乔广澜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太御真人似乎对这个师弟十分纵容,乔广澜提出的要求他从来不会反驳,只让他再休息几天,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可以启程,马家那边他则先派别的弟子过去查探一下情况。   乔广澜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临楼,叮嘱他说:“我办完事就会回来,你伤势还没好,就不要跟着我乱跑了。”   临楼很意外地道:“你不带我去?”   他裹在被子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小脸还有点婴儿肥,乔广澜看他这个样子,每次想到他是路珩,都觉得有趣,大笑着捏捏临楼的脸:“这是大人的事情,不用你跟我去冒险。”   临楼已经由一开始被捏脸的排斥变成了习以为常,眼珠一转道:“但你走了,那些人要是还过来欺负我怎么办?”   乔广澜冲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一双黑眸流光溢彩:“像你这样的小坏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欺负啊。”   虽然这小子装的楚楚可怜,但是他也不傻,即使是个小孩子,路珩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那场戏演的可怂过头了。   临楼没想到乔广澜这么了解自己,非但不惊慌,反倒有种轻松愉悦的感觉,索性也不要脸了,理歪气壮地说:“虽然我很聪明,但是我年纪小,斗智还行,斗勇就斗不过了。”   乔广澜大笑道:“哦,是这样吗?那你也大可以放心——我师兄回来了,我会把你托付给他,有他这个掌教真人撑腰,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这一回,临楼倒是真的顿了一下,不是妥协,而是在想如何才能说服乔广澜把自己带上——这场大火,玉琼派的人不可能知道内情,其中就里错综复杂,乔广澜一个人贸然前往的话,太不安全了。   一切的真相,只有他才知道。   可是即使是这些年间,就算魔族和人族暂息干戈,到底也是站的对立面,乔广澜对魔族的容忍度又有多高呢?一旦暴露了自己是魔族中人,却身受重伤,落到敌方阵营,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绝对不可以坦白身份,这道理就是傻子都明白。   乔广澜道:“好了,那就这样,你好好听我师兄的话……”   “你带我去吧,我必须得去。”   临楼一咬牙,打断了乔广澜的话,道:“我……我要报仇。”   乔广澜一怔,试探着说:“你想起来过去的事了?报的什么仇,你是凌见宫里的人吗?”   无数瞎话在临楼的脑子里飞快盘旋,灵感来的十分突然,他脱口而出:“我是冥照魔尊的子嗣。”   虽然话不完全是实话,但一出口就相当于是把他的弱点毫无保留地交在了乔广澜的手上,这实在太大胆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有点不能理解自己莽撞的做法。   临楼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道:“我现在没有完全把事情想起来,但是下山去看看,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乔广澜,心中紧张,幸好对方并没有露出嫌恶或者敌对的模样,听了临楼的话,他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听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消息。   乔广澜随即摸摸临楼的头,道:“那好吧,那你就跟着我。”   临楼道:“你听见我的身份,为什么一点也不吃惊?不会……仇视我吗?”   乔广澜道:“无论什么身份,你就是你,我又何必大惊小怪。不过话说在前头,下山之后你得听话。”   临楼想按住他的肩膀,可惜个子太矮,只能够得到乔广澜的衣袖,就用小手扯住他的袖子,严肃地说:“一定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乔广澜笑着说:“除了叫爹?”   临楼:“……”   又过了几天,两个人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乔广澜只跟太御真人说了一声,带着临楼下山,往马敏义家里找去。   玉琼山峰高峻冷,在上面住着丝毫感觉不到俗世气息,一下山倒是烟火红尘迎面而来。乔广澜本来带着临楼御剑,到了山下忽然想到他跟了冥照魔尊那样一个有自闭症的老爹,估计根本没几次下山的机会,有意让他见识见识,就收了剑,和临楼一起沿着街道一路逛过去。   这时候正是隆冬腊月,春节将至,街上也就格外热闹,乔广澜和临楼到达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两个人站在街头展眼望去,正见到万千盏盈盈的灯火相接,直至街尾,光影如流,一路上行人比肩接踵,热闹非凡,两边的食肆散发出诱人香气。   乔广澜弯下腰,给临楼把大衣上面的毛领子竖起来,又将他胸前的带子系好。   光线有些暗,他聚精会神地系着衣带,临楼就悄悄看着他。   他个子矮,平时看乔广澜的时候总得仰视,现在这个姿势倒是近了,只要他想,再稍稍向前一凑,就能亲在对方的脸上。   对方这副皮相实在是太过美好,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出来任何的瑕疵。   两个人身边的店铺门口挂着一盏大红灯笼,红彤彤的光映在雪白的脸上,更添了艳丽之色,从侧面看去,他的睫毛长而卷翘,鼻梁又挺又直,再往下……他的唇偏于粉色,唇角稍微有点上翘,而且水润润的……   临楼的动作先于意识,摸了摸他的嘴唇。   乔广澜扭头,临楼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才反应过来,镇定地道:“你这里有一根头发。”   乔广澜不疑有他,“哦”了一声,直起腰来道:“这样挡着风,你应该就不会冷了。走吧,咱们等明天天亮再去马敏义那边,现在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糖葫芦?烤红薯?还是那个炸肉?”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临楼的食量很大,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开始乔广澜还怕他把自己给撑死,不许临楼多吃,后来渐渐发现这家伙是真的饿,大概魔族中的人受伤之后需要复原消耗太大,他也就不管了。   乔广澜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包炸油糕,油糕是圆形的,每一块都只有围棋子大小,外面炸的金黄酥脆,里层雪白软糯,最中间还有豆沙做成的馅,吃起来非常香甜,正好让小孩子一口一个。   他把纸包打开,用木签子扎上,在纸包下面垫了一层纸,这才递给临楼,叮嘱道:“别烫着。”   临楼双手把那袋糕接过来,捧在手里还热乎乎的,他吸了口气,甜香一直从鼻腔浸到心里,也舍不得吃,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小声自己嘀咕道:“小孩真难搞啊,他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又老是盯着我瞅……真是的,他瞅啥呢。”   他用签子扎了块糕,喂进临楼的嘴里:“怎么不吃?快吃啊,再不吃就凉了,一会吃完了我再给你买别的。”   临楼几下把糕吞了下去,又扎了一块,踮起脚举到乔广澜唇边,道:“你也吃。”   乔广澜笑了,他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时总爱把眼睛眯成月牙,又可爱又稚气,就着临楼的手吃了那块炸油糕。入口咬开酥脆的外层,里面的糯米和豆沙就流了出来,齿颊留香,味道果然不错。   那个卖油糕的大爷不由在旁边笑了,道:“公子和令弟的感情真好。小人家里的两个孩子跟二位年纪相仿,老大却从不知道这样照顾弟弟,整天打个没完没了。没想到您这样的公子哥竟然这么会哄孩子。”   乔广澜把手按在临楼头上,笑着说:“他很乖,哄着哄着也挺有趣的。”   临楼冲两个人灿烂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又被夸了一通乖巧可爱。   乔广澜跟大爷唠了几句,带上临楼一起顺着街向前走,临楼也觉得那糕很好吃,他觉得好的东西就总想让乔广澜也多吃一点,因此自己吃一块,就喂乔广澜一块,很快就把那袋糕吃完了。   乔广澜已经熟悉他的饭量,知道他肯定没吃饱,问临楼还想吃什么,临楼的目光在街边的摊子上转来转去,看的眼花缭乱。他平时养尊处优,远离尘世,这些民间小吃中有很多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选了。   乔广澜目光一转,正好看见路边有一家煎饼果子的摊,突然就想起了路珩说他再也不吃煎饼果子的事情。   他的性格外粗内细,不喜欢腻腻歪歪的抒发感情,很多事却都记在心里。他从没有因为小孩子之间的一点争执记恨过路珩,也想不到路珩竟会内疚这么多年,当时路珩说那句话时的语气神情乔广澜一直记得,曾经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刚知道过去的真相之后就来到这个世界,面对的又是受了伤还是个小孩子的临楼,乔广澜几乎是无微不至,百依百顺。   似乎这样做了,就好像也能回到他和路珩共同的少年时代,弥补一下那些因为不理解而造成了隔阂和错过的时光。   这样的心情他永远都不会跟路珩说,但他希望能够多做点什么。   乔广澜指了指那个摊子:“我给你买个那个吃吧,那叫煎饼果子,很好吃的。”   希望你吃掉它,忘记那个心结。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四个字,临楼的心里微微揪了一下,他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乔广澜领着他过去,果然买了个煎饼果子给临楼吃。   临楼闻了闻,觉得很香,于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乔广澜道:“好吃吗……”   他的话还没问完,临楼忽然扔下煎饼果子,跑到路边就吐了。   乔广澜:“……”   他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地上的煎饼果子,这才反应过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快步走到临楼的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没事吧?”   临楼其实只咬了一口,连咽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全给吐了,乔广澜走过来的时候他正扶着大树喘气,连忙又腾出手来将乔广澜推远了一点,道:“别过来,这里……不干净。”   乔广澜没说话,拽着临楼后退了几步,临楼可惜地看了一眼那个煎饼果子——乔广澜买给他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很珍贵:“我没事,就是刚才吃的时候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不太习惯这个味道……其实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乔广澜默然无语,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半蹲下身子,给临楼擦了擦嘴,然后展开手臂,把孩子搂进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的手臂修长,身形和魁梧一点都扯不上边,怀抱却在这个冬夜里显得十分温暖。   临楼被乔广澜抱愣了,全身都被他的气息包围,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乔广澜苦笑道:“对不起,不应该让你吃那个。我、我真是……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他站起来,摸摸临楼的脑袋,吁了口气道:“好吧!这东西不好,咱们不吃了,我带你去找别的好吃的。”   临楼恋恋不舍地放开抓着乔广澜衣服的手。   经过这件事,乔广澜有点扫兴,不在街上逛了,直接带着临楼找了一家客栈进去。   他要了一间上房,又在一楼点了一桌菜,和临楼坐了下来,周围座无虚席,倒是很热闹,大厅中间还有个卖唱的姑娘正唱着一支颇有韵味的小曲,古意悠悠,时空折叠,岁月余烬留下的尘烟气息扑面而来。   饭菜上来的很快,过了一会就几乎要把桌子给摆满了,小二却一脸歉意地走过来,向乔广澜道:“公子,实在对不住,您方才点了一道脆炸板鸭,但现下店里已经没有鸭子了,不然换成脆皮兔,您看行吗?这兔肉外酥里嫩,要更加美味……”   临楼听到这里,很期待地看了小二一眼。   乔广澜不明原因地哆嗦了一下,觉得皮有些发紧,道:“脆皮兔这东西……嗯,还是不吃了吧。你换个烧鸡好了。”   小二刚刚答应了一声下去,乔广澜忽然闻到一阵馨香,临楼放下筷子看向他的身后,已经有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乔广澜的肩膀上,含着笑意的女声问道:“公子,可需要点支小曲助兴吗?”   以他的功力,倒是能听出来有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但客栈中的人来来往往,脚步纷乱,当然不可能一个个都去注意。乔广澜回过头,发现过来的竟是刚才那个站在大厅中间唱曲子的姑娘。   这种搭讪他习以为常,闻言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抬手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方这一搭就落空了。   乔广澜闲闲啜了口清茶,才道:“多谢姑娘好意,不必了。”   他坐在那里,光是一个侧影就吸引了无数目光,此时一侧身,让那名歌女看清了正脸,更是惊艳,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就势坐在了乔广澜身边的位置上,执着道:“公子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奴的曲子向来只唱给有缘人听,方才奴看的分明,在唱到‘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一句时,公子分明看了过来,眼中颇有感慨,显然解奴曲中之意,为何不能圆奴一个心愿……”   “爹!”这时候,一个童音脆生生插了进来,打断了歌女的话。   歌女目瞪口呆,乔广澜一口茶就呛进了嗓子里,顿时大声咳嗽起来。   我擦,这一声叫的,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临楼放下筷子,乖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才道:“爹,怎么又咳嗽上了?娘说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不然回去之后她打断你的腿。”   歌女:“……”   乔广澜刚顺过来的一口气差点又叉出去,他远远不如临楼这么会装模作样,一时间简直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干笑着说:“是吗……可真够凶的啊。”   他拖后腿没关系,临楼一个人的演技足以撑全场,重新倒了杯热茶给他,见乔广澜不咳嗽了,这才坐了回去,提起筷子继续吃饭:“是啊。娘本来就性情刚烈,武艺高强,你贪杯又好色,前几天纳的小妾刚刚被她打死,打飞的一条胳膊还没找到呢,你就别再惹娘不高兴了吧。”   乔广澜:“……”   呸!果然不愧是路珩,不管投胎转世成什么模样,该不要脸的时候可真是半点也不含糊啊。   只是他没想到,临楼下了这么猛的药,竟然还没能把歌女逼退,那个女子沉默了片刻,竟然自己拿了一套干净的碗筷,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向乔广澜举了举:“没想到公子看上去如此年轻,就然就已经有妻有子……奴身份卑微,不敢痴心妄想,但遇到了您这样的人实在是情难自禁,只求敬公子一杯酒,伺候您吃这一顿饭,奴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的可怜巴巴的,乔广澜本来想她要敬就敬,要吃就吃,早完事早走人也就省心了,可是一转头,感觉临楼的眼睛里几乎要冒火,那拿杯子的手愣是没敢伸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我是真心想让他叫爹但是为啥他叫了我又觉得好害pia……   临楼:那个脆皮兔,莫名想吃哟~ 第92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他干咳一声, 诚恳道:“姑娘,是这样的。”   歌女一怔, 乔广澜已经道:“实不相瞒, 你看我表面是穿的好,那都是为了充门面,实际身上的银两实在有限, 也就只够吃这一餐而已。犬子贪吃,这顿饭加上你一个,他必然会吃不饱。所以请姑娘体谅我爱子心切,孩子又年幼,就莫要抢饭了罢。”   路珩:“……”   歌女:“……”   那个歌女的脸有些涨红了, 但即使乔广澜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她还是犹犹豫豫, 似乎是有些不情愿走的模样。乔广澜和临楼对视一眼, 心里都猜测她大概是有什么目的才故意借口唱曲过来搭讪,只是这幅磨磨唧唧不肯明言的样子未免叫人厌烦。   临楼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客栈的大门被人狠狠踹开了,一队家丁打扮的人气势汹汹推门而入,领头的大汉四下环顾一番,喊道:“应该是那个小子!”   他们直冲着乔广澜这一桌就走了过来。   乔广澜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 动都没动一下,看上去十分悠闲, 口中却叹了口气,抱怨道:“人在桌前坐,锅从天上来。麻烦。”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气势汹汹走过来的一队人突然齐刷刷摔了个大马趴,再顺着小二才刚刚擦过的油光水滑的地板,溜冰一样滑到了乔广澜的身前。“砰”一声闷响,领头的人一脑袋撞上了乔广澜的椅子腿。   乔广澜:“……”老子没练过隔山打牛神功啊。   天地良心,他真的就只是说了句话而已,毕竟人家除了说了句“那小子”之外,根本还没有得罪他。   他先狐疑地回头看了临楼一眼,小孩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吃东西一边也茫然地看着那帮不速之客。   乔广澜又把头转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淡定道:“各位一来就行这么大礼,真是太有礼貌了。说吧,想借多少……我也没有。”   临楼低着头,忍不住冲着桌面笑了一下。   领头的家丁从地上跳了起来,虽然怒气冲冲,但是鼻青脸肿,十分有损气势。他倒没有因为摔跤的事情怀疑乔广澜什么,只是怒斥道:“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拐带我家老爷的小妾私逃!这可是我家老爷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连卖身契都签了,你倒是会占便宜!快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乔广澜瞥了躲在自己身后的卖唱姑娘一眼,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是想用自己挡灾。   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慧眼如炬看上他了,是觉得他看上去很可靠,还是他长得太像随便人栽赃的冤大头?也不提前说一声,万一自己“父子”被打死了可怎么办,这也太缺德了。   他十分上道地把身后的姑娘推了出去,道:“大哥,我和她今天是初见,你千万别误会。喏,人给你,只求各位放我一马。在下身边带有幼子,这孩子脑子不好,受不得惊吓,大哥千万别动手啊。”   临楼:“……”   不就是说了他贪杯又好色吗?这家伙真是记仇。   不光那边的家丁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就连被乔广澜推出去的歌女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遇到遭遇危险的美人,正常的男人好歹也得要点面子吧!   乔广澜施施然回身落座,竟然真的不打算再理会这件事了。歌女被那帮人扯过去,连忙拉着他哀求道:“公子,求您帮帮我吧,我不想跟他回去啊!”   乔广澜道:“话不是这样讲。既然人家买了你,那就是正经花了钱签了卖身契的,那么在你签下卖身契的时候,就的确是人家的人,我要是横加插手,岂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所谓入乡随俗,既然到了古代社会,这样的人口买卖是正常交易,乔广澜当然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为标准,随便干涉别人的行为。他的话合情合理,一点问题都没有,歌女哑口无言,眼看就要被带走。   领头的家丁最后看了乔广澜一眼,见他坐在桌边,悠闲地自斟自饮,毫不动容,显然是真的不想管这件事。他的杯子里装的明明是清茶,但那洒脱的姿态,却叫人觉得他正在品尝世间最醇厚的美酒。   本朝男风盛行,这几个家丁仗势欺人,没一个好东西,平时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看到乔广澜的模样其实非常动心,可现在也不想旁生枝节,打消了找他麻烦的念头,冷哼一声,反手给了那个歌女一耳光,喝道:“东西呢!”   他对待这个所谓的“老爷爱妾”,态度一点也不恭敬,可见歌女在那户人家里的地位一定不高,那么他们这次急着找人,多半不光是因为捉拿逃妾,更因为这个歌女偷拿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歌女还不愿意说话,家丁已经搜了一圈身,很快把东西拿回来,嘴里骂骂咧咧:“老爷把你买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倒好,偷了值钱的东西出来养小白脸,居然胆大到连马家的传家之宝都敢拿,真是贱人,走,跟我们回去!”   一行人很快推推搡搡离去,这时临楼突然轻轻“咦”了一声,乔广澜低声道:“怎么?”   临楼皱着眉:“那个人手里拿的,好像是凌见宫里的一样宝物,叫做霜天冷,可以窥探人们心中的梦魇,也能将因意外造成离体的魂魄扯回体内。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样东西原本应该收在凌见宫的宝阁里面,一般人是无法进入的。”   乔广澜目光闪动:“那怎会成了马家的传家之宝……”   这句低语还没有说完,他整个人就已经在桌边消失了。   临楼无奈地放下筷子,摇头轻叹了一声:“真是个急性子。”   说完这话,他心里忽然涌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悸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怔了怔,这才随后追了出去。   那名歌女虽然有些缺德,但是头脑很聪明,大概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选择的这家客栈跟她私逃出来的人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乔广澜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到家了。   家丁们带着那名歌女,刚刚走到府门外,领头的家丁手中突然一空,眼前跟着一花,原地已经凭空多出来一个人。   他定睛一眼,刚才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单手负在身后,立于薄薄的飞雪中,另一只手凑到眼前,正在观察那枚打造成雪花飞钗一样的霜天冷,仿佛他们这些人都是空气一样。这精致的法器拈在他手里,如折花枝。   那名家丁大惊失色,先揉揉眼睛,又看看怀里,才反应过来刚刚拿回来的东西竟然一瞬间就被抢走了。   他刚才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   “你是什么人?!”   “把东西拿回来!”   乔广澜没有理会,手一收,霜天冷已经进了袖袋,他回头看看身后写着“马府”两个字的牌匾,询问道:“你们家老爷的名字是不是马敏义?他死了?”   家丁:“……”   乔广澜这么问,是因为看见大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知道肯定是有人办丧事。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有心情跑出来抓人,估计就是急于把霜天冷拿回来救命了。   上门问主人死没死,这真是太欠揍了,好几个家丁七嘴八舌地怒斥道:“休要胡说八道!”   “我们老爷才没有出事,去世的是大少爷!”   “你这小子快把东西交出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一边说一边把乔广澜包围了起来,乔广澜毫不在意,忽然转身,冲着另一个方向招招手:“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看看罢。”   临楼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乔广澜领着他,径直踏向马府的大门,两名家丁正好挡在门前,见状上前,伸手就挡,结果连个衣服边都没有碰到,就感觉一股暗劲震出来,腾腾腾一连向后退出了好几步。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漂亮的年轻人已经领着他那能吃的儿子走进了马府的大门,家丁又是惊骇,又是慌张,跟在后头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乔广澜哈哈一笑:“你家老爷是我的老相好,好久不见思念异常,过来看看。”   他说话一向随心所欲,说完之后,后面的家丁都没声了,倒是临楼突然哼了一声,拽着乔广澜的手紧了紧,一副很不高兴的表情。   乔广澜道:“嗳,你不喜欢这里吗?”   临楼冷哼道:“是啊,讨厌极了。”   乔广澜一身聪明都用到了别处,当初那么多年也没看出来路珩喜欢他,后来好不容易确定了关系,但路珩无数次吃醋吃得天翻地覆,他仍是一点基本意识都没有,还在开玩笑:“没关系,咱们见完我老相好就走啦。”   临楼:“……”   乔广澜自语道:“当初从凌见宫生还的总共只有两个人,邢超动向不明,现在马敏义家里出了事向咱们求助,也不知道和之前发生的大火相关否……”   他低头看着临楼:“进去了解一下情况就走,别急啊。”   临楼一针见血:“你好像是要进去闹事的。”   乔广澜哈哈一笑:“嗐,你这孩子,真是……爱说大实话。对,我就是要闹事的。”   马敏义明明是魔尊手下的一员大将,自己的主子生死不明,他倒是跑出来过起了小日子,甚至还从魔宫里面顺出了宝物,就冲着临楼那一身的伤,乔广澜也不能忍他。   临楼看着他,微微地笑了,垂眼道:“好,那就去吧。”   马家刚刚搬到这个小镇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挥金如土,买下了最大的宅子和店面,转眼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大户,在这里颇为有名。这一次马少爷去世,马家摆下了好几百桌丧宴,虽然是素席,但也极尽丰盛,镇上的人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纷纷赶过来捧场。   人们来是来了,真正伤心的没有几个,吊唁过后都聚在外间吃吃喝喝,马家的人却没有出来招呼,都聚在灵堂里,围着那尊棺柩,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悲痛,倒不如说是惊恐。   马夫人扶着棺盖,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老爷,你说动儿还有救吗?”   马敏义沉着脸道:“不知道,只能等拿到霜天冷之后尽量试试了。”   马夫人哭道:“我看多半是没有用,短短一个月,这家里每隔两三日就会有人在睡梦中去世。一开始还是些下人,现在已经轮到动儿了,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就是……”   “住口!”   眼看着灵堂里面其他的马家人都面露惊恐之色,马敏义立刻喝止了妻子,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恼怒:“休要胡言乱语,咱们同那帮下人是不一样的。霜天冷是魔族的圣器,咱们身上有魔族的高贵血统,圣器一定会庇佑动儿!”   马夫人脸上的惊恐之色并没有因此而消解,反而喃喃道:“可是你毕竟……背叛了魔尊大人啊……”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几个人的头顶传来:“对啊,背主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照我说,你儿子会死是必然之事。马护法脸上阴气笼罩,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跟他团聚,何必这样伤心呢?”   语甫落,人已经凭空出现在灵堂中,潇洒一转身,但见玉颜俊貌,美如画卷,几乎让人一见心折。   ……如果他刚才没有嘴贱的话。   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突破外面的几重守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的,听这话的意思也知道来者不善,灵堂里的人都是魔族,立刻如临大敌,团团将他围住。   乔广澜一抬头,看着马敏义道:“好歹相识一场,何必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马敏义的脸色非常难看,没有让周围的家人退下,但握在手里的剑倒是也没出鞘,他向乔广澜道:“乔阁主,先出言不逊的人可是你。”   乔广澜道:“非也,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儿子活着的时候没少作孽,你自己更是背主忘恩,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个道理,即使你是魔族,也不应该不明白。”   毕竟比邻而居了这么多年,马敏义曾经同乔广澜有过一面之缘,虽然没有正面交锋,但他深知对方的厉害,现在本来就麻烦缠身,不愿意平白树敌,心里对他的态度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还是压着火气道:“乔阁主这话可实在让我奇怪,我怎么觉得你竟然是来替冥照魔尊出头的呢?凌见宫发生的事,和你们玉琼派没有关系吧?”   乔广澜道:“是没有关系……”   马敏义:“那……”   乔广澜两步绕过他,手直接按上了马动的棺材盖:“可是我乐意管。”   马敏义:“……”   他的长剑终于出鞘,直指向乔广澜,怒喝道:“住手!”   乔广澜轻描淡写地闪了两下,最后找准时机,双指一夹,恰好把剑锋夹在指间,另一只手则顺势挥掌推出,棺材盖顿时飞了出去,露出马动的尸体。   他嫌弃领个孩子的出场方式太不拉风,把临楼放在了房梁上,自己先跳出去了,马动的尸体露出来之后,倒是临楼的角度看的最清楚——那尸体竟然是被冻在一块淡蓝色的冰晶中的。   他神色一动,低声自语道:“这是梦魇之梦?那可真是奇怪了。”   临楼居高临下,五指成爪对准马动的尸体,做了一个“收”的动作,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上面冒了出来,全部被他吸纳掌中。   临楼唇边泛起一抹森冷笑意,其余在场的人却谁都没有察觉。   乔广澜双指用力,马敏义的长剑竟然被他生生夹断了,他随手一掌把马敏义逼退,走到棺材旁边看了一眼,低语道:“马动,你是怎么死的,要不要说给我听听呢?”   随着这句话一出,灵堂里的白幔忽然全部扬了起来,所有的蜡烛瞬间熄灭,外厅同时传来一片惊呼之声——整个马家的光线都没有了。   黑暗中,惊呼过后是死一般的静默,乔广澜的声音淡淡响起:“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他前后只说了两句话,声音平淡,但是所有的人都不由觉得一股森冷悚然之意扑面而来,外面的宾客不明情况,只知道光线没了,一直在吵嚷不停。   随着乔广澜话音一落,光明重现。   这件事发生的实在是诡异莫名,他竟然真的在和死人对话吗?   马敏义颤声道:“你、你做了什么?我儿真和你说话了?”   乔广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他给我看了点东西。”   马敏义结结巴巴地说:“你看见了什么?”   乔广澜双指并拢,作势在自己眼前一扫,微笑道:“看见了你的死状。”   马敏义神色大震,向后连着退了好几步。   乔广澜说完之后不再停留,纵身而起,一把将临楼扯了下来,道:“我走了。”   外厅原本在吃丧宴的宾客们正惶恐不安,就看见灵堂的大门一开,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来一位俊美无比的陌生男子,手里还拉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两人向着门外走去。   那个年轻男子脚步不停,目光在大厅中扫视了一圈,笑着说:“明日丑时,此地将化为焦土,各位可千万莫要因为一时嘴馋,自己变成了烤肉串啊。”   话说完,人也已经走出了门外,转眼间就消失了。   在场的人眼睁睁目送着他的背影,无不感觉到一股森寒之意。   乔广澜领着临楼回到了客栈,道:“今天走了不少路,你先睡会吧。再过几个时辰,如果真的起火,恐怕我还得过去一趟。”   临楼道:“你要了两间房?今天不和我一起睡了?”   乔广澜打了个哈欠:“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客栈的床这么小,咱们挤着怪难受的。”   临楼道:“哦,好吧。”   两个人各自回了房间,乔广澜洗了个澡,刚刚躺在床上,外面又传来轻轻敲门的声音。   他道:“进。”   进门的是临楼。   乔广澜道:“怎么还没睡?”   临楼说:“睡不着,刚才有很多事都好奇怪,想问你。”   他只穿了件单衣,好像很冷的样子,乔广澜就向床里面靠了靠,道:“你一个小破孩,琢磨的事情倒是不少,那你上来躺着说吧,别冻着了。”   临楼就走过去,上了床,躺下,被子不大,他往乔广澜那个方向粘过去。   乔广澜摸了摸他的脑袋,嘀咕道:“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突然长大了一点?”   临楼淡定道:“可能这几天伤好了吃的又不错,长个了。”   乔广澜道:“呃,那你长得挺快的,我也没喂成长快乐啊。你问什么?问吧。”   临楼从枕头上转过头来,凝视着乔广澜:“你之前说要给我报仇,我还以为你今天去马家,是要杀了马敏义的。”   乔广澜道:“刚才咱们听见马敏义说话了,看来他的确是背叛了你老爹,不过那个语气,以及凭他的本事,他肯定不是这件事的主谋。咱们要报仇,也得找对了人。”   临楼不自觉带了几分戏谑:“那你是去干什么?听死人说话的?”   乔广澜忍不住一笑:“那就更加不是了,因为人死了就是死了,当然不会说话,其实马动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第93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临楼一挑眉, 乔广澜解释:“我察觉到马动的状态,与其说是‘死’了, 倒不如说更像是被封印了。他的身体里有一股很强的怨恨之意, 我借着之前说的那些话来掩饰,其实是暗中催动他身上的怨恨,想把那层蓝色的冰晶冲破, 结果怨气灭去了所有的光明,却没能冲破冰晶。所以马动不是死也是死了,肯定救不过来。”   临楼道:“那你说的会着火又是怎么回事?”   乔广澜道:“这个看星相就可以判断了。但天地自有定数,我能看出来起火的征兆,却没办法消弭这场火灾, 所以只能等一会大火起来的时候再过去,尽量控制火势, 减少伤亡。”   临楼眨了眨眼睛, 道:“可你还是说出了这一点,是不是就等于破了部分天机?虽然镇上那些吃酒席的人会因为你的提醒暂时逃过一劫,你自己的寿元却也难免折损罢?”   乔广澜道:“唔,这个嘛……我是修仙之人, 命比他们都要长,损点就损点咯,没关系的。”   临楼道:“你!”   他也不知道听见乔广澜这么说,自己为何要这样生气, 一句话没来得及过脑子,已经脱口而出:“你怎么总是这样?诚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乔广澜一怔, 握住他的手,脱口道:“路珩——”   临楼:“嗯?”   乔广澜晃了下神,摇了摇头道:“没事……叫错了。好啦,这回算我不对,你别生气。”   临楼知道他性格刚硬,没想到乔广澜会痛痛快快地道歉——更何况这件事他的做法本来也不能说错。但是这点因为对方的话而产生的惊愕很快就被另外一个名字吸引了过去,临楼道:“路珩是谁?”   乔广澜捏了下他的小脸:“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临楼不依不饶:“我不认识,刚才你为什么要叫?你把我当成他了吗?”   乔广澜道:“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心事怎么这么重……我没有啊,那个,那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就是突然想他了。”   临楼:“……”   跟我一起躺着还想别人,生气。   乔广澜看他鼓着一张嫩出水的小脸,真的挺想知道路珩要是看见他自己这幅德性会是个什么表情,但转念一想,这人一向不要脸,熊都当过了,也没看他多在意,变成个小孩也不算什么。   乔广澜想着想着,忍不住嗤地一笑,在被子里推了临楼一下,道:“好了,不说这个,说正经的。”   他眉眼含笑,唇角上扬,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开心的回忆,但这回忆却又必然和自己无关,所以虽然乔广澜笑的很好看,临楼还是觉得刺眼异常,索性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有时候乔广澜实在让他上火,最好的办法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可惜现在要是真让临楼下床离开,他又实在舍不得,能做的也只好是就这么翻个身了。   这个时候,乔广澜忽然把手搭在了他的身上,在后面问了一句:“临楼,那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谁?”   临楼忽然一怔。   他险些脱口而出那个装在心里珍之重之的名字,可是胸口的剑伤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疼痛起来,那三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临楼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乔广澜一向豁达,知道他忘记了,也不生气,只笑吟吟地道:“不知道啊?那没关系,我告诉你,你最重要的人是我啊。”   临楼:“……”   乔广澜狡黠地笑了笑:“我救了你,没有我你活不下来,所以起码在这一刻,我肯定是对你最重要的,是不是?”   他虽然笑着,但临楼听得出来,这话乔广澜其实说的很认真。他懒洋洋躺在床上,声音中也带着些慵懒的倦意,轻轻飘到耳朵里,带着说不出的亲昵,就如同多年的夫妻依偎枕边呢喃细语一般,让人的心里又甜,又痒,又有些酸楚。   临楼狠不下心来了,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声反问道:“只是这一刻?”   乔广澜:“?”   临楼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身前两个人交叠的手,郑重地说:“不是只有这一刻,以后也会是。重要的人,有了,就不变了。”   乔广澜愣了愣,然后粲然笑了起来:“说得对,有了,就不变了。”   临楼:“……”   临楼:“!!!”   ……哼!   这个时候难道就不能说一句我最重要的人也是你吗?!为什么我不变你也跟着不变啊,不公平!我最重要的人是你,可你的是一个姓路的啊……我呸这什么破名字!   生气!   临楼一把甩开乔广澜的手,直接用被子把脑袋都给蒙上了。   乔广澜莫名其妙,但路珩过去跟他不对付的时候就总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他早就习惯了,也不着急,在他的身后用手指戳了戳临楼的后背,贱兮兮地说:“儿砸,你怎么又生爹的气了?”   临楼心塞无极限,猛地翻过身来:“谁是你儿子!”   乔广澜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食指在临楼眼前晃了晃,道:“哎,爹可是某人自己叫的,你坏了我一桩好姻缘呢,现在又不认了?”   看着他的小贱样,临楼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恨的牙痒痒,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乔广澜的鼻子,咬着牙说:“坏你姻缘?好,大不了我负责。”   乔广澜看了他一眼,临楼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实际上语气非常认真,不大点一个小东西,居然假装老成的过来捏自己的鼻子,声音还带着稚气,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忍不住笑了。   临楼道:“你笑什么?不信我说的话?”   乔广澜笑道:“不不不,我非常相信。”   话音未落,身上忽然一沉,竟然是临楼翻身压了上来,他趴在乔广澜的身上,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很快长大的。”   明明知道人是路珩,其实也明白他的话肯定真心实意,无奈面对着小孩子总是少了点代入感,乔广澜拍了拍身上的人:“我知道,我明白。来,别生气了,咱们举高高~”   被他举了一下的临楼:“……”   心累。   他叹了口气,放弃交流,说起了正事:“其实我知道那蓝色的冰是什么东西——那叫做梦魇之梦,原本是魔尊座下一名大将戚阳的招式,能够把人困在自己的噩梦中不能清醒,梦里产生的恐惧情绪逐渐溢出体外后凝结,就会变成这样的冰晶。”   乔广澜跟着他的思维走:“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对了,我刚才还在奇怪,你说马敏义明明也是魔尊的护法之一,按理说本事应该不差,怎么他那么不禁打?”   临楼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已经是个普通人了,身上没有了任何魔族的天赋。”   乔广澜道:“这个我感觉到了,一开始还以为那是我自己的错觉……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到,这个马敏义还真是邪门。”   临楼道:“跟他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的魔族分为先天魔族与后天魔族,所有后天魔族的天赋都出于魔尊的赐予,如果他们背叛或者做错了事,就不配得到这种赐予,天赋会被魔尊收回。”   这样说来,魔尊简直是类似神明一样的存在了,乔广澜道:“听起来是挺厉害的,可是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会混到被人烧房子那么惨呢?”   临楼:“……”   乔广澜自语道:“究竟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暗算冥照……临楼啊,而且照你的说法,冥照现在是不是应该还活着?过去的事情你都想起来了吗?那你知不知道你爹在哪?到底是谁害了你们?”   临楼沉默着看了他一会,淡淡道:“没有,不知道,只想起来这么多。”   乔广澜若有所思,临楼怕他多想,连忙又岔开话题问道:“所以你今天去马家,原本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出口气吗?”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道:“把手伸出来。”   临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乔广澜手一摊,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枚戒指,他把戒指往临楼的无名指上套过去,发现大了不少。   临楼道:“这是扳指吗?应该带在大拇指上。”   乔广澜手一压,将戒指变小了一些,重新给他套上去:“我这个不一样,是只能带在无名指上的。”   这一回戒指的大小正合适,牢牢地贴合在手指上,临楼忽然一怔。   这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这是自带空间,能够存储物品的须弥戒!   他稍微往里面灌注了一些灵力,戒指里面的东西立刻清晰地投映在眼前,正是之前马敏义从凌见宫里面卷走的珍宝!   临楼怔怔地看向乔广澜,乔广澜最后把那支霜天冷从袖子里拿出来,塞进临楼怀里,笑道:“这才是我的目的——我先用溯气寻源之法找到了东西,然后是五鬼搬运术把它们装到须弥戒里,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好好收着吧。”   临楼忽然一把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乔广澜的脖颈边,轻声道:“谢谢你。这世上也只有你,能轻易地把我推入地狱,也能轻易地将我送上天堂。”   他的声音很小,乔广澜没有听清,只是想起之前临楼受的伤,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抬手搂住了他。   ……唉,还是感觉像抱儿子。   过了一会,乔广澜道:“好了,你也回房睡觉吧。”   临楼一动不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乔广澜颠了颠他:“喂?”   临楼睡的很沉。   乔广澜打了个哈欠,也懒得挪走了,干脆把他往被子里一塞,掖了掖被角,一起睡了。   他很快进入了梦乡,临楼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乔广澜,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伸开手臂抱住他,这才真正安心的睡去。   傻子,上了你的床,我就没打算下去。   马府中的人都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不同寻常——自从那个陌生的年轻人预言了一场火灾之后,明明觉得这件事荒诞可笑,但每个人的潜意识里仿佛也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总觉得似有大事将起。   他们不可能因为一句无法证实的虚话立刻搬家或是连夜转移财产,但马家宅子旁边的几处住户在睡觉之前还是不约而同地没有脱去外衣,并在家里准备了很多凉水。马敏义更是安排了好几拨的人来回巡视,以免发生意外。   子时已过,一派平静。   马敏义靠在床头,眼睛里面都是血丝,身边的爱妾迷迷糊糊睁开眼请,为他拍着胸口顺了顺气:“老爷您就不要再担心了,那个小子年纪轻轻狂妄自大,肯定是在胡言乱语,您何必当真呢?”   马敏义叹了口气,心烦意乱地挥开她的手:“无知妇人!你如果知道那人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   刚刚说完这句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地惊呼,仿若对于某种不祥的昭告,有人大喊道:“走水了——”   马敏义一震,几乎是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与此同时,远处梆子声响,正是丑时已至!   小妾僵在床上,一时慌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喃喃道:“骗人的吧……”   但这件事是的的确确真实地发生了,随着那声叫喊,很快,远近的人语脚步声纷纷响起,中间力拉崩倒声、劈啪作响声、求救呐喊声不绝于耳,像一锅逐渐沸腾的水,向外不断扩散、扩散……   马敏义拉开门冲了出去,只见火是从西北角的储物室烧起来的,并且逐渐有扩散蔓延之势,一大帮子人正来来往往的泼水,然而火势熊熊,却没有半分熄灭的势头。   一个人正站在大火之前不断挣扎喊叫,被好几个人死死拉着才勉强制住,竟然是马夫人,马敏义大步走过去,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拽着马夫人的家丁惶恐道:“老爷,夫人疯了!刚才我们巡视过这里,明明好好的,夫人却忽然过来,说要进去看看,小人们当然不敢阻拦夫人,谁料想她进去之后突然把两瓶酒打碎了,然后拿起蜡烛四下挥舞,小人们拦都拦不住……”   马敏义走到马夫人面前,她却一眼也不看自己的丈夫,只是声嘶力竭的喊道:“滚!滚!你别想带我走!”   马敏义道:“闭嘴!”   马夫人还在嘀嘀咕咕:“烧死你……烧化了你的冰!叫你再来拉我……”   马敏义听到她这句话,突然间毛骨悚然,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升上来,重重给了马夫人一个耳光,厉声道:“疯妇!你给我清醒清醒!”   马夫人捂着脸看了他片刻,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老爷,是你啊?你可千万别着急,他带走了我,下一个可就是你啦!”   马敏义一惊,这时忽然听到身边有个人道:“小姐,不知道你这镯子,可否借我一用?”   这个声音离他很近,可是他甚至丝毫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马敏义一惊转身,只见乔广澜正站在离他不远处,看着眼前那些奔跑呼号的人,火光熊熊,他的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明明只是泯于众人,却硬生生站出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感觉。   被他问到的姑娘羞红了脸,忙不迭地点头,将手上的乌玉镯子递了过去。   乔广澜道谢接过,拿起镯子在手中摩挲了几下,那方才还暗沉沉的墨玉镯子上边顿时泛起点点银光来,正如此刻深色天幕上的闪闪群星,光芒透过他的指缝漏出来,而镯子……在慢慢地变大。   乔广澜一扬手将镯子往半空中一抛,它便飞速地旋转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乔广澜跟着并指下压,轻斥一声:“去!”   随着这声轻斥,巨大的玉镯顿时落地,恰好将整个马家大院罩在其中,刚才还倾斜的火势一下子正了,规规矩矩在那个限制的圈子里烧的吱吱作响,再也不向外扩散。   马敏义道:“这、这、这……你为何只灭外围的火?”   乔广澜低头一笑:“马护法,不是我不念旧情,但这场火是你的业报,我只能做到不让其波及无辜,可是你自己欠的债,还得你自己来还,不是吗?”   马敏义道:“我……欠了谁的债?乔阁主,你休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可莫要忘了,说着火的人开始是你,说不定这火就是你放的呢!”   乔广澜掩袖轻咳了几声,冲着一片火光招摇不到的空地说:“这位大哥,你听见了,明明是你的责任,有人却要找我的麻烦呢,你如果不出来帮我澄清一下,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   他没头没脑地冒出来这么一句,在场的人纷纷扭头,向着乔广澜说话的方向看去。   视线中,一名个头高挑的男子正在一团废墟的旁边移动着,恰逢一阵风过,吹散了月亮旁边的阴霾,这才让人看清,那竟然只是一个虚影!   一个淡蓝色的虚影,那梦一样的颜色,如同马家每一名死者身上凝结的冰晶,飘飘缈渺。   猝不及防地看见这个人,马敏义大吃一惊,脱口道:“戚阳!”   听见这个名字,临楼抻了下乔广澜的衣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只见马敏义跌跌撞撞地冲上去,伸手一捞,人影却转瞬就散了。   他面色青白,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乔广澜平静地说:“你在发抖。”   马敏义猛地转身,定定地看着他,一张脸显得又是恐惧,又是痛恨,只是这种情绪却不是冲着乔广澜来的——他似乎透过站在他面前的乔广澜,看到了远处黑暗中甚么未知的令人恐惧的东西。   隔了半晌,他颓然道:“乔阁主,你到底想怎么样?”   乔广澜道:“说出你知道的。”   马敏义犹豫了一会,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乔广澜这次倒是没用“我乐意”来搪塞他,而是道:“当年魔族冥照魔尊、人族和微仙师和鬼帝共同签下了“三界协定”,相约从此以后哪一方都不能任意挑衅,伤害三界和平。虽然从此以后三族面和心不和,但也没有人胆敢公然打破约定,大家都过的很好。但是这一回魔尊生死不知,很有可能造成‘三界协定’破裂,人间重燃战火,和微仙师是我的师尊,他生前的遗愿我必须维护。”   马敏义忍不住冷笑一声:“真是大义凛然。”   乔广澜爽快地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你如果不愿意听,我也可以换个风格,说点痛快的——”   马敏义一愣,乔广澜的口气已经一变,喝道:“马敏义!今天这话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先杀了你,再灭马家满门,上上下下,鸡犬不留!”   马敏义:“……”神经病啊!   乔广澜重新恢复之前的笑容,语气也和缓回来:“要做到这点对我不难,所以你说吗?”   马敏义:“……说。”   乔广澜扬了下下巴,马敏义刚要说话,临楼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站在乔广澜身边,道:“我也听。”   乔广澜看见他颇有些意外:“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就好吗?怎么也跟来了。”   鉴于马敏义讲的事跟冥照魔尊的死亡有关,乔广澜原本怕刺激到临楼,并不想让他听,所以才故意没有叫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临楼小盆友的日常:   生气,被哄好;生气,被哄好;生气,生气,生气,哄不好;更生气,压倒。哈哈哈,快长大吧! 第94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临楼牵住他的手, 小声道:“这些我也应该知道的,我不怕。”   乔广澜反握住他, 夸了一句:“乖孩子。”   临楼坦然地“嗯”了一声, 接受了这句赞扬,跟乔广澜一起听马敏义说话。   这件事情被马敏义遮遮掩掩讳莫如深,其实真正讲起来的时候, 内容十分简单。   乔广澜总结了一下,就是有一天,正好轮到马敏义护卫的时候,忽然听到凌见宫内殿有打斗声,他赶进去一看, 发现魔尊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浑身都是鲜血, 接着有两个影子在殿中一闪, 他连忙又躲在门口,眼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之后才敢进去。   当时冥照身受重伤,最重要的两件事应是传出消息示警,并且喊人救治魔尊, 但就在这个时候,马敏义却迟疑了。   他身为当夜轮值的守卫,遇到外敌,非但不能及时注意到, 好好守护魔尊,甚至发现敌人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躲起来, 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重罪。他把别人喊过来,倒是能救冥照魔尊了,但他的命恐怕就要堪忧。   就在马敏义犹豫的时候,外面再一次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来不及多想,再次藏了起来,偷偷一看,发现这一回进来的并不是陌生的敌人,而是分舵主邢超。   邢超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职位和魔功都不突出,马敏义从来没把他当回事,原本想出去说话,却忽然见到邢超猛然提气出掌,一下子拍在了冥照魔尊身上,霎时间,整个房间的地面都被这股强劲无比的掌力波及,寸寸破碎,转眼化为焦土。   马敏义目瞪口呆,眼看着昏迷不醒的魔尊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来不及有,转眼之间化为飞灰。   临楼听到这里,唇角微微勾起,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而笑容尚未成型,身边的乔广澜忽然无声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往身边搂了搂。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临楼心里忽地一阵柔软,戾气全无,乖乖地靠在乔广澜的身上,享受这个小小的安慰。   马敏义讲到这里,还有些心有余悸:“邢超杀了冥照魔尊之后,我分明还看见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真是……十分狰狞。我平时以为邢超是个没用的老实人,却没想到竟然看走眼了。他那一掌的功力,就是连我也不能达到,所以我当时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就想等着他离开。”   乔广澜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马护法不愧是魔族护法,识时务,知进退,遇到危险不是想着躲避就是计划逃跑,怪不得整个凌见宫的人都差不多死光了,你却能安然脱身呢。不要脸就是活得长啊。”   马敏义被他这番不阴不阳的话怼的满脸通红,有心反驳两句,心里又对乔广澜实在忌惮,只好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假装没听见,继续道:“可没想到的是,他做事居然那么绝,非但不离开,还取出了玄霄真火的火种,在魔尊的寝殿之内放了一把火!”   “这玄霄真火非同小可,一旦烧起来,如果没有绝顶高手的灵力压制,是绝对不会停止的,但好在大火一烧起来,房间里的声音顿时嘈杂了很多,我就趁机从后门跑了出去。但我心里也清楚,这一跑,就相当于彻底背叛了魔尊,身上的魔族血脉恐怕也会自动消失了,以后再无以维生。”   乔广澜凉凉地道:“所以你就席卷了魔尊的所有宝物?”   马敏义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道:“玉琼派果然不愧是和凌见宫比邻而居的好邻居,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乔阁主和魔尊的关系居然这么好,让你为他出头的如此……真情实感。”   乔广澜忍不住看了临楼一眼,心道废话,他儿子是老子的童养媳,老子听你说这些当然很愤怒。   他脸上不动声色,淡淡地道:“管那么干什么,讲你的吧。”   马敏义一噎,心里暗暗骂娘,只好继续讲了下去:“凌见宫的确有很多宝物,但也不像阁下所说的那样好拿。魔尊收藏的东西都放在专门的宝库里,平时大门紧锁,不是别人轻易可以打开的。所以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打那个主意,只想着先跑下山再说,一路出门,大多数的人还在睡梦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走了一会,余光忽然瞥见路边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动,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却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戚阳!”   乔广澜知道这是说到重点了,打起精神,凝神静听,感觉临楼好像稍微离自己远了一点,乔广澜以为他累了,也没在意,就把手从临楼的肩膀上拿开。   “戚阳对魔尊忠心耿耿,一向是魔尊手下最得力的一名大将,修为又高深,我本来还奇怪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察觉,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受了重伤。我看到戚阳的时候,他浑身血淋淋的,正趴在地上一点点往魔尊的寝殿爬。”   临楼脸上神色不变,隐在袖子里的拳头暗暗攥紧。   马敏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道:“他看见我,跟我说中了麻痹神经的毒药,问我魔尊如何了。我当时急着下山,又知道他身上恰好有宝库的钥匙,所以就……就杀了他。”   夜风静静地滑过,还带着些许烟火尘灰的味道,夜风中,临楼慢慢地说:“该死。”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高亢,混在风中显得淡淡的,但马敏义却从中感到了一股深藏着的肃冷杀气,那种感觉竟和当年魔尊给他的没有什么两样。   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直蹿了上来,丝丝缕缕的恐惧从骨头的缝隙中漫入心间,马敏义惊慌失措地向临楼看去,分明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巨大压迫感却让人几乎直不起腰来。   腿一软,马敏义一下子跪了下去,惶然道:“属下、属下知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才从刚才那种恍惚中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站着的这位并不是魔尊,自己刚才简直像中了邪一样。可想是这样想了,腿却依旧直不起来。   乔广澜道:“临楼,你先暂时等一等,让我再问几个问题。”   临楼顿了顿,转向乔广澜的时候,脸上的寒霜已经悄然解冻,语气柔和了不少:“好。”   乔广澜道:“马敏义,看来你害死了戚阳之后,自己过得也不怎么舒坦。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你儿子是怎么死的,你夫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马敏义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有惊恐,有悔恨:“你说的对,自从戚阳死后,我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因为我们家里总是会多出来一个奇怪的男人,就是、就是你刚才指给我看的那一个。他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不怕阳光,不怕佛像,每隔两三日就会出现……他长着一张跟戚阳一模一样的脸!”   乔广澜道:“堂堂魔族护法,还会怕鬼?”   马敏义道:“这东西如果真的是鬼魂,我还能对付,可我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每次出现,都会带走一个人!我亲眼看见过,戚阳走到谁的面前,谁就像中邪了一样变得呆呆傻傻,这时候,他就会拉起那人的手,领着他走进一道凭空出现的大门,在大门关闭的那一刻,他会消失,而被他拉住的那个人就又会恢复正常了。可是……第二天一早,被他拉过的人就会在睡梦中死亡,身体被封在蓝色的冰晶里。到现在为止,我家已经死了十来个人,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幸免于难。”   乔广澜恍然大悟:“所以今天你夫人说的那番话,其实就是又看见了那个男人,因为极度害怕出现了幻觉,想要放火烧死他。”   马敏义恨恨道:“我觉得那人是在故意耍弄我!说不定戚阳没死,这一切都是他的把戏!”   乔广澜笑了一声。   这种语境下,他这一声笑的实在太过欠揍,马敏义忍不住怒斥:“你笑什么!”   这话刚一出口,临楼就忽然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的马敏义浑身发凉,什么都不敢再多说,深深地埋下头。   乔广澜没有在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暗潮,再次问道:“你确定冥照魔尊真的过世了吗?”   马敏义道:“这……我没有亲自上去检查,但当时那一掌过后,整个房间的地面都毁了,按理说魔尊不会有存活的可能,他当时……”   他刚要详细描述魔尊当时的样子,就被乔广澜打断了:“那么你那里有没有冥照的画像?”   马敏义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因为这个世上除了魔尊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模样。”   乔广澜:“嗯?”   马敏义道:“尊上他老人家……每次见我们的时候,脸上总是被浓雾遮掩的。”   乔广澜真正干脆起来连半句废话都没有,立刻又道:“好,那你有没有看见当时让魔尊受了重伤的那两个人的模样?”   马敏义道:“他们都只是一晃而过,根本就看不清楚脸,只知道应该也是两个年轻男子。”   乔广澜道:“那就不想相貌,想想别的,服饰?身法?还有他们像是哪一族的人?会是鬼族吗?”   他心思细腻,善于从微小的细节中发现线索,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马敏义苦苦思索,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那两个人——”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他的身体颤抖了几下,竟在原地变成了一具骷髅骨架。   与此同时,乔广澜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气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却难以辨别具体的方向,他一把将临楼拉到自己的身后,同时振袖一甩,顿时清光浩荡,将那股魔气驱散了。   乔广澜收手,沉默着看了一眼地上的骷髅骨架,跟着把目光投向临楼。   临楼的脸上犹带惊愕之色,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乔广澜盯着他,缓缓道:“不是你杀的?”   临楼年纪虽然小,但身上到底有魔尊的血脉,修为不低,乔广澜帮他疗伤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出来,他要杀马敏义不是难事。   临楼茫然道:“我?可是你不是说要问他问题吗?”   乔广澜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道:“对啊,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是谁不想让我问下去了呢?”   的确不应该是临楼,第一,乔广澜相信他不会欺骗自己,第二则是他们问的是杀害魔尊的凶手,这个问题临楼应该比乔广澜还要想知道,根本没有理由动手。   远处是火光,近处是白骨,乔广澜眺望天边一轮不知悲喜的明月,神情莫测。   他平时笑语戏谑,言谈潇洒,总是给人一种飞扬灵动的感觉,但像如今这样默然不语的情况却并不多见,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了表情,整个人的气质都一下子冷肃起来,让人捉摸不透。   临楼突然有点心慌,走上前去,觑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你……生气了吗?”   乔广澜好像刚刚回过神来,低头看他,蓦地露出一个微笑:“没有。”   临楼松了口气,也跟着他一起弯了弯眼角。   正在这时,远处救火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动,有人猛地扔掉了手里的水桶,高声喊道:“来了!魔鬼又来了!”   乔广澜和临楼同时看过去,发现正向马敏义刚才描述的那样,众目睽睽之下,半空中出现了一道虚化的大门,淡蓝色的男子人形从大门中走出来,径直向痴痴傻傻的马夫人面前走过去,冲她伸出一只手,似乎正在邀请。   宛如看到地狱的邀约,周围的人群纷纷惊恐退避,转眼之间,他身边就变成了真空地带,马夫人脸上的神情逐渐呆滞,痴痴一笑,眼看就要随着那个人离去。   正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了男子虚影的手上,带着笑意的语音传来:“你邀请她,不如邀请我。”   虚影:“……”   他带走了那么多人,唯独没遇见过自己找死的,一下子当了机,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乔广澜见他不动,干脆手上用力一拽,扯着那个男子的虚影向着大门走去:“来来来,一起走吧。”   其他人:“……”   随着虚影踏入大门,那扇同样虚化的大门颜色开始变淡,似乎转眼间就要消失,关键时刻,乔广澜用佩剑在门上一卡,转身把临楼也一起拉了进去。   他们离开的地方还是风雪寒夜,门的另一头却是初夏时节草木葱茏,阳光金灿灿地洒下来,晃得两个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大地一阵晃动。   乔广澜紧急一扶旁边的大树,稳住身子,身边的临楼已经低声说:“那个人就是戚阳,不过他这个时候……可真年轻啊。”   乔广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里是一处郊外的荒山,一个劲装打扮的年轻人正站在一个山洞口,向里面张望,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半臂宽的巨剑。   这么看来,这个门里面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但时间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应该是什么时候呢?   乔广澜打量戚阳那把剑,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一件事:“我知道了,现在这个戚阳应该是五十多年前的他。”   临楼道:“你怎么知道?”   乔广澜说:“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你们魔族曾经有个很有本事的人,叫龙青,我印象中他的性格一直非常狂妄,不甘心屈尊人下,所以有一天他叛出了魔族,并且洋洋得意,向魔尊叫嚣。冥照魔尊手下的大将戚阳就自己请愿清理门户。冥照魔尊借他大百绝剑,戚阳就用那把剑砍下了龙青的头,立了大功。你看,剑还在他背上,剑锋上隐隐有血色,我猜现在应该是戚阳刚刚杀了龙青没有多久。”   这时,戚阳冲着山洞里面喊了一声:“有人吗?”   乔广澜和临楼悄悄地靠近了一点,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山洞里传出来。   戚阳显然也发现了,他叫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就拨开洞口的杂草,一弯腰走了进去,乔广澜和临楼同时跟了上去。   这一世的乔广澜被称为玉琼派的天纵奇才,功力仅次于师兄太御真人,虽然戚阳是魔尊手下的大将,比起他来说也差的远了,一无所知地走在前面,丝毫没有察觉他身后跟了人。   三个人一前两后默默走着,光线越来越弱,一直到山洞的最里面,阳光已经透不进来,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只是黑暗中隐隐有一种很奇怪的动静,像是……咀嚼的声音。   戚阳点着了一线火光,照亮了前方的景象,与此同时,山洞里的三个人都听见了一声带着威胁的低嚎。   临楼向那边看了一眼,凑在乔广澜耳边道:“是只大灰狼。”   乔广澜顺手搂住他:“是。没事,别害怕。”   临楼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笑。   狼嚎声在山洞里回响,戚阳呵斥道:“畜生,休得张狂。”   他对灰狼不感兴趣,只是隐约看着那狼的脚下好像还有一团什么东西,所以执着火又走进了几步,再仔细一看,不由脱口道:“竟是个活人!”   乔广澜和临楼藏在一边,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也不由各自大吃一惊——被那只大灰狼踩在脚底下嚼的津津有味的,竟然真是一个大活人。   这人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被狼按着,动一下都很困难,他们之所以都能判断出他还在活着,是因为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还在不时地眨动,显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极力地保持清醒。而在他努力挣扎求生的时候,那只狼就在不断撕咬他小腿上的肉。   此情此景,实在可叹可怖。   乔广澜悄声道:“我猜这人就是邢超,对不对?”   黑暗中看不清楚临楼的表情,只有他的声音轻轻传来:“是。但我并不知道他和戚阳之间发生过这样的过往。”   乔广澜道:“我原本以为这是个想把人困住的幻境。但现在看来,这场景这么真实,这么可怕,应该不是虚幻的,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是戚阳的记忆,还是邢超的记忆了。”   临楼轻描淡写地说:“戚阳不是已经死了吗?”   乔广澜一怔。他倒不是不知道戚阳已经死了,而是由临楼这句话隐隐闪过了一个念头——不管是记忆的幻境还是真正的回到了过去,通过马家人的死亡都可以看出来,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中一定潜伏什么危机,随时准备夺取人的性命。   乔广澜天不怕地不怕,他并没有把那可能的危险放在眼里,反倒觉得在高潮来临的那一刻,应该就会是揭穿谜底的时候。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狼嚎,临楼迅速拉了乔广澜一把,乔广澜回过神来,循声看去,不由也吓了一跳。   就在刚才他和临楼说话的时候,戚阳已经一掌把那只狼打翻,自己将倒在地上的邢超扶起来。邢超看上去虽然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居然还在顽强的保持着神志清醒。   而且更离奇的是,他被救下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劫后余生的欢喜,也不是向戚阳道谢,而是拼命挣开戚阳,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只瘫在地上的灰狼旁边,一口咬住了它的咽喉。   灰狼嚎叫起来,拼命挣扎,只是它被戚阳那一掌打的不轻,同样受了重伤的一狼一人各自用尽全身力气,在地上翻滚挣扎,灰狼的嚎叫很快变成了呜咽,然后就彻底没了声音。   旁边或明或暗围观的三个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邢超从狼身上抬起头来,满嘴都是狼毛和鲜血,他呸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跟戚阳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我还要……把它剁成肉泥……吃进肚子里……”   话音未落,邢超已经一头栽倒了。 第95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戚阳愣了一会, 很快把邢超从地上背起来,带着他往山洞外面走, 乔广澜搂着临楼轻飘飘闪进黑暗里, 身子紧贴着墙壁,只见戚阳一脸哭丧相,觉得那表情不像是救人, 反而像是准备号丧。   不愿意救就别救呗,至于的这样吗?   乔广澜和临楼一路跟着他们,看着戚阳将邢超背回到城里的一家客栈去,又请了大夫给他诊治,也不张罗着回凌见宫复命了, 每天都守在邢超的床前,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直到第三天, 邢超才完全清醒过来。   乔广澜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弄明白当年的恩怨,索性领着临楼跟在他们后面,也在这家客栈住下了。   也是赶的不巧,客栈里有几间屋子正好住了几个年轻女郎, 据说是从西域往京城去寻亲的,大概是边地民风豪放,乔广澜进门的时候,她们正好在前厅吃饭, 扭头一看,眼睛几乎都放光了。   乔广澜用袖子掩着唇咳嗽了几声, 在众多女子灼灼的目光之下领着临楼要了两个房间,掌柜的十分奸诈,收银子推销两不误:“这位公子来得正好,小店最近新做了一种时令点心,名叫雪花糕。像令弟这样的孩子一定爱吃……”   乔广澜正愁瞌睡没人送枕头,立刻提高了一点声音道:“这是我儿子。”   临楼瞥他一眼,又闷闷地扫了下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姑娘,没说话。   掌柜的大吃一惊,看看乔广澜,又看看临楼,干笑道:“没想到公子成亲这么早。”   乔广澜将他递过来的房间牌接过,慢悠悠地道:“也不算早,就是保养的好,其实我已经五十了。”   掌柜的:“……”   临楼:“……”   那是否要改口叫声“大爷”?冲着这张脸,实在叫不出来啊。   乔广澜没给他纠结称呼的时间,直接道:“把你说的那个什么糕端一盘上去吧,犬子的确爱吃甜食。若是饿着了这小子,等他娘来了,难免又要训斥我。”   临楼实在忍不住了,冲着地面翻了个大白眼,白眼还没翻完,就被乔广澜扯上楼了。   临楼冷飕飕地说:“给人当爹的滋味不错吧?”   乔广澜道:“就一个字,爽!”   临楼:“……”   乔广澜奇怪道:“你干嘛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这开头可是你开的,要不是你先叫我一声爹,怎么能给我带来灵感呢?”   临楼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乔广澜笑靥如花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对视之间,两个人各自的心理活动也十分活跃。   临楼:因为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得寸进尺的货!你等着乔广澜,有你哭的时候!   乔广澜:别以为是个小屁孩老子就不知道你腹黑,想坑我最后把你自己坑了吧?该!   临楼本来就不可能真的跟他生气,再加上看乔广澜笑的这么开心,他虽然被占了大便宜,心里却也忍不住涌起些隐隐的欢喜来了。只是知道乔广澜多半看见自己懊恼的样子心情会更好一点,就故意皱着眉头没说话。   乔广澜果然心情不错,哼着小曲上了楼,正好碰见戚阳端着饭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举着盘子就要往乔广澜的身上撞。   乔广澜眼疾手快地一托,扶稳了那个托盘,微微一笑道:“兄台小心。”   戚阳这才反应过来,一抬头看见乔广澜,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立刻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是我走路的时候失神了。幸亏没有撞到公子。”   乔广澜道:“无妨。”   他扫了一眼戚阳手上的盘子,发现上面的饭菜几乎一点都没动,眼波一转,装作随口搭话一样问道:“怎么,这家客栈做的饭菜不可口吗?”   戚阳看看手上的饭菜,愣了一下,笑道:“没有,没有……就是有点、有点不合我弟弟的口味……”   这时他身后的门“啪嗒”一声响,邢超冷着一张脸,包的像木乃伊一样,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出来了。   戚阳连忙扶住他,说道:“这位公子,你的伤还没好,不宜到处走动。”   邢超推开他,淡淡地说:“不是弟弟吗?又成了公子了?”   戚阳语塞,邢超不感兴趣地看了乔广澜和临楼一样,又对戚阳道:“虽然阁下对我有救命之恩,但也不好乱认亲戚,如果我是个妓女养的,你也随随便便跟外人说我是你弟弟,不是把自己的亲娘也给骂进去了?”   戚阳看上去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邢超的话实在刻薄,他的脸上浮起一层怒色,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很快又把怒气压下去了。   邢超唇边噙着讥讽的笑意,盯着戚阳。   戚阳叹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还是那副温和的口气:“我知道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可是又何必跟一头狼计较呢?你也看见了,我当时为了救你,已经把狼给杀了,你非要回去找到它的尸骨剁成肉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为此连饭都顾不上吃,这又是何苦。”   邢超冷冷地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报仇能让人心情愉悦,原本就是比吃饭更重要一百倍的事情。”   戚阳叹了口气,邢超却突然看向乔广澜和临楼:“二位在这里看别人说话,觉得很有趣吗?”   临楼眨了眨眼睛,道:“大哥哥,难道不是你们挡了我们的路吗?请让一让吧。”   邢超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目前的情况是四个人都站在狭窄的楼梯上,乔广澜和临楼要向上走,而戚阳本来要下楼,又被他拉住了,还的确是他们挡了人家的路。   被这么一个小孩噎住了,他脸上有点挂不住,正要说话,身边的戚阳已经立刻说了一句:“是!”   这个字他说的既干脆又恭敬,甚至连脊背都不由自主挺直了,倒把三个人都下了一跳,一起看向他。   乔广澜和临楼不好说什么,倒是邢超直接道:“你有病?”   乔广澜差点笑出来,咬了下嘴唇,戚阳给他们让出上楼的路,尴尬道:“没有,没有,抱歉。”   其实戚阳的心里同样莫名其妙,直到乔广澜和临楼上去的时候,他还有些纳闷,看着临楼的背影,忍不住低低自语道:“怪了,为什么那个孩子一说话,我就莫名其妙有种很敬畏的感觉呢。”   乔广澜和临楼一进房间,临楼就说:“两个刚刚遇见的人,一个还救了另一个的命,居然会这样相处,实在很让人意外。”   乔广澜施施然倒了一杯茶推给他,笑道:“所以未必是初见,也未必是救命恩人,你看看邢超那个眼神……哼,这世上恩和仇哪是那么容易分清楚的。”   临楼这阵子一直跟乔广澜打交道,也周旋的非常辛苦,知道他敏慧,何况刚才戚阳和邢超相处时透出的异常太明显,乔广澜肯定也看出来了什么。他没有询问,反倒是听见乔广澜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忽然生出了惆怅,微微叹道:“是啊,分不清。”   乔广澜道:“对了,临楼,我想问你一个事情。”   临楼点了点头,乔广澜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听说过魔尊还有妻儿,不过你都这么大了……所以,你娘呢?”   他直觉上认为如果魔尊有妻子的话,那么她很有可能并没有去世,因为当时在马敏义的讲述当中,凌见宫遇到外敌的时候,冥照魔尊正独自一个人在寝殿中安睡,这说明尊后当时很有可能不在凌见宫里,逃过一劫。   现在虽然把马敏义和邢超都见到了,但乔广澜却觉得他们两个或许只是在凌见宫的大火当中起到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却并非主谋。如果找到尊后,大概更能够帮助了解一下魔尊被害的内情。   临楼却是有点愣:“我、我娘?”   乔广澜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反应,纳闷道:“对啊,就是冥照的妻子,魔族的尊后……是谁啊?”   临楼慢慢地道:“冥照魔尊的妻子……”   这个要怎么编……真不想编了,撒谎心累啊。   他机智地说:“你忘了,我失忆了啊。”   乔广澜:“……好理由。”他想了想道,“那就算具体的不记得,你就一点微弱的印象都没有吗?比如说出身、外貌什么的,尊后是否出自于魔族大家?”   临楼想了想,神色忽然温柔下来,道:“不,我记得他应该是仙门弟子。”   乔广澜惊讶道:“哦?”   不过如果是这样,倒也解释的通为什么魔尊平时这么低调,尊后又没有和他住在一起了,两人虽是夫妻,立场却不同。如果临楼没记错的话,这倒是把范围缩小了很多。   他想了想,道:“还有别的吗?”   临楼看着乔广澜,微微笑了笑:“别的,就只记得他的相貌很美,可是说是天下无双的绝色。人也很好,非常非常好。”   乔广澜心道那是你亲妈你当然会这么说了,不过修仙的人还真是很少有长得丑的……算了,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问也白问。   他现在已经能隐隐感觉出来,临楼并不是什么都忘记了,而是好像在刻意回避告诉自己某些东西,这孩子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因为他是路珩,所以乔广澜先入为主,一直十分相信对方绝对不会害自己——当然,这一点他现在也依然坚信。不过现在看来,毕竟身份立场不同了,这家伙一向又是个心眼挺多的主,不一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这样一想,非但不觉得失落,乔广澜心中还兴起了一丝兴味,有点期待临楼揭破真正秘密的那一天。   他没有再追问什么,第二天中午和临楼去大厅吃饭的时候,倒是又碰上了戚阳和邢超,也不知道戚阳是不是真的把死狼捡回来剁成肉馅了,邢超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了一些,两个人一边吃饭,还在一边随意聊着天。   看见乔广澜和临楼走过来,邢超没有说话,倒是戚阳一下子又从桌边站了起来,向他们两人道:“来吃饭了?”   乔广澜“嗯”了一声,失笑道:“兄台真是太客气了,你还是快请坐吧,这样我简直要吃不下饭去。”   邢超皱着眉拽了戚阳一下,戚阳就又坐下去了,偷偷看了看临楼,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在这孩子面前坐着浑身不自在,好像干了什么大不敬的坏事一样。   他收敛心神,看邢超也不吃饭,只对着面前那碟雪花糕狂吃,就给他盛了一碗汤,道:“天气这么冷,何必吃这些干干巴巴的东西,你伤还没好,多吃点热饭热菜吧。”   邢超道:“这家的糕点做的不错,像我娘的手艺,不过她早死了。”   戚阳停顿了一会,才说:“这里是客栈,毕竟不是专门做点心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城郊倒是有个点心铺子,里面卖的雪花糕要比此处好吃一些。”   邢超道:“那么远,你就是跟我说了有什么用?算了,其实我吃这个就是为了想一想我娘,不过后来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想哪个也想不过来,就这么着罢。”   戚阳温和地说:“我家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以后我们还会有新的家。”   邢超哈哈笑了几声,不再多言。   没想到戚阳还真不是随口乱灌心灵鸡汤。他见对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就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到邢超面前,邢超拿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明显凝住,笑声一下子停了。   乔广澜瞥了一眼,修仙之人原本耳聪目明,但他的位置恰好有点反光,看不清楚纸上写了什么,临楼轻轻叩了叩桌子,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房契”两个字。   邢超抖了抖手里的房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阳道:“我先前听你说已经无家可归,那么总是住客栈也不是办法,恰好看到一处房产,位置大小都很合宜,就买下来了。”   邢超神色莫名,过了片刻,慢慢道:“你——”   他这边话还没出来,乔广澜忽然感到空气中好像隐隐有什么波动传来,感觉莫名的熟悉,属于原主的记忆瞬间翻涌,他一下子从桌边站起来,脱口道:“不好!”   与此同时,墙壁一侧的斜上方竟然喀嚓嚓破开了一个大洞,什么东西轰然一下子撞进了客栈,正冲着乔广澜的位置砸过来。   乔广澜要躲开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他身后的普通人势必遭殃,形势紧急已经来不及多想,乔广澜连剑都来不及拔,翻身跃起,双掌齐出,重重拍在了那撞进来的东西上,灵流乍起,暴响一声,直接顺着刚才的窟窿又给打了出去。   他应变神速,招式绝妙,客栈中那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受伤,戚阳脱口喝了声彩,转头看去,想帮这个英勇的年轻人照顾一下他的孩子,却发现那个小孩也没影了。   他走到窗前,只见刚才撞进来的东西竟然是一直罕见的明烛兽,这东西是上古异兽,体型庞大,攻击性强,活着的时候凶残异常,以恶鬼为食,寿数将尽时则会狂烈爆体而亡,波及极广。   只是它只在深山中生存,平时从不轻易现世,不知道今天怎么句误打误撞到了这里,还发起疯来。如果不能控制,恐怕客栈里所有的凡人都活不下来了。   乔广澜大声道:“我不能阻止它爆炸,只能拖延时间,快让所有的人都离开!”   戚阳恍然大悟,连忙照办。   另一头,乔广澜身在半空中就已经拔剑,霎时间清光耀目,漫天银线在半空中交织成网,把明烛兽勒在了中间。明烛兽拼命挣扎着不肯就范,两边一时僵持住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乔广澜也分心惦记着临楼,趁着一个闪身的瞬间,目光在下方一掠,发现临楼竟然没有跟着躲开,反倒傻呵呵站在底下看着自己,神色担忧。   乔广澜简直快要被这傻孩子气笑了,正好在这个时候,明烛兽一声咆哮,声波化成实质,向着乔广澜打过来,他侧身一躲,回了一剑,喝道:“临楼,你给我滚远一点,又插不上手,瞎捣什么乱!”   明烛兽本来就难控制,乔广澜这一分心,冷汗顿时从额角滑了下来,忍无可忍道:“不行了——真快要炸了啊!”   随着他的话,天地间顿时一暗,轰隆一声巨响,明烛兽庞大的身躯爆开,一时间大地震动,天空轰鸣,附近的大树片片倒下,一片土地化作焦土,再远一点的建筑眼看也要受到波及。   乔广澜用剑气化成的大网一下子被冲破了,灵力向他反噬而来,就在这时,又是一道清光划破黑暗,一把弧形的宽背长刀在乔广澜身前三尺处一削而下,硬生生同时抗住了明烛兽的爆炸之力和乔广澜自身灵力的反噬,同时刀锋倒转,向前直逼而出!   仿佛银河顺裂,混沌重开,刀芒铺天盖地,魔气震动九霄,只是这一刀,已经足可以震动天下。   同时金光结界从天而降,把差点毁灭的客栈包裹在了里面。   明烛兽以恶鬼为食,它爆体之后,无数积攒在体内的怨气与戾气彻底释放出来,在半空中萦绕盘旋,其中的噬人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如同海潮一般一浪一浪地传递开。   乔广澜顾不得寻找刀是从什么方向劈过来的,提气出掌,打算将戾气逼退,斜刺里却伸出一只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直接揽进了怀里。   乔广澜猝不及防,被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紧紧抱着一起落在地上,两人顺着刚才震出来的斜坡滚了两圈,对方压在他身上,把他的头按进怀里,静等着风波平息。   乔广澜大吃一惊,急忙挣扎了一下,情急中来不及道谢也来不及解释,脱口道:“放开手,我要去找临楼——”   头顶上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又似乎隐隐有些惶恐不安:“我就是。”   “……!!!”   乔广澜头脑空白了一下,忽然猛地推开他,瞪大眼睛看去,面前的人容貌清俊,气质温润,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仔细辨认,真的很有几分临楼的影子。   乔广澜:“……”   你妹的!合着他之前都是装的?!一次两次地消遣老子,还没完了是吧!   临楼看见他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这时铺天盖地的戾气还没有散尽,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脱去外衣,硬是把乔广澜裹住重新按进自己怀里:“戾气对你损伤太大,先不要乱动!”   乔广澜被他紧紧压着,根本动不了,好在知道对于魔族来说,对戾气的承受能力原本比平常人要强,倒也不是很担心挡在自己身上这个不要脸的货。他的注意力被不远处传来的两个声音吸引了,听着他们仿佛分别是戚阳和邢超。   邢超的声音很激动:“滚一边去,我不需要你保护,你算什么人?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他妈不想欠你人情!”   戚阳似乎受了什么伤,声音比起刚才来有点发虚:“不是……是我欠你,弟弟,对不起。”   乔广澜听见这声“弟弟”,并没有觉得很惊讶,心里反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邢超道:“哼,你把我从狼嘴底下掏出来的时候就认出我身上的木牌来了吧?这些天遮遮掩掩的不敢说,是觉得和我相认很丢人吗?”   戚阳道:“我以为你不愿意……娘临终时叮嘱过我,一定要找到你,是我不好,没有及时……” 第96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乔广澜听了一会他们的对话, 才隐约明白过来,戚阳和邢超应该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当初戚阳的母亲在戚阳三岁的时候抛夫弃子而去, 又过了五年,中间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她一个人重新孤身回到了戚家, 戚阳的父亲对妻子感情很深,也重新接纳了戚母,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离开,也没有提起过以前的事。   所以直到她去世的时候,戚阳才从她口中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 现在不知所踪,身上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木牌作为标识, 戚母希望他能把小儿子找回来, 兄弟相认。   听来听去,乔广澜也没有听出来戚阳哪里对不起他了,让邢超这么大的火气,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这人天生是个火气很大的烈性男子……   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这也太烈了。   黑云渐散,天地重获光明,阳光洒在了一片狼藉之中,当时乔广澜反应极快, 普通人撤退的很及时,目前在场的只有他们这倒霉催的四个人。   戚阳是魔族中人, 戾气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是之前为了保护邢超被一块巨石砸中了胸口,这会还有点直不起腰来,捂着胸口靠在一棵歪倒的大树上,邢超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靠在另一边,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但他的手却在无意之中紧握成拳,指骨捏的有些发白。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古怪,都没有注意在他们身后稍微远了一点的乔广澜和临楼。   眼前一亮,临楼轻柔地将外衣从乔广澜脸上揭了下来,松开了扣着他手腕的手,乔广澜被突如其来的阳光晃了下眼睛,用手一遮,冲还压在他身上的临楼道:“滚下去!”   临楼轻轻叹了口气,非但没有听话地滚下去,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低头,直接亲上了他。   这个吻浅尝辄止,临楼很快抬头,然后硬挨了乔广澜打过来的一拳,道:“对不起。”   乔广澜挥手就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从地上跳起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上去狠狠跺了临楼两脚:“又装!又装!你他妈卖萌上瘾了是吧?”   临楼坐在地上任他踩,也不敢起身,委屈地说:“就这一次啊。”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乔广澜反倒想起了之前那几个世界,愤怒地“呸”了一声,拂袖一甩,振去身上灰尘,转身大踏步的走了。   戚阳眼睁睁看着乔广澜面罩寒霜,跟自己擦肩而过,也没来得及打个招呼,有点迷茫的转头,发现一个俊美贵气的年轻男子跟在乔广澜身后,也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路过戚阳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一停。   戚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友善地冲着那个男人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年轻男子随意一颔首,看了看他,淡淡道:“伤的重吗?”   跟之前面对那个小孩时一模一样的紧张感再一次涌了上来,虽然对方的态度实在不算客气,言谈之中又有一种上级对待下属的居高临下之感,但他却觉得由这个人做出来,一切都仿佛天经地义。   可惜有伤在身,实在动弹不得,不然戚阳一定会从地上站起来——这样他坐着对方站着,让人感觉心里很虚。   他连忙道:“多谢公子挂怀,在下伤势无碍。”   邢超有点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冷不防那个年轻男子突然扭头,目光淡淡地在他身上一扫,邢超瞬间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笑容僵在脸上,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弯腰搁在戚阳面前,轻描淡写地道:“伤药。”   说罢之后,他一负手,不等戚阳道谢,径直离开了。   因为他布下的结界,除了刚才那个大坑以外,不远处的客栈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临楼进去之后走到乔广澜的房间门口,试着推了一下,门关的死死的,显然上面被下了禁制。   这禁制他肯定可以打破,但就是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硬闯,在外面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凑到门缝那里,试着把眼睛往里面看,可惜门缝太窄了,他什么都看不到。   临楼又把耳朵凑过去,里面也没有什么声音。   他之前因为身受重伤,外形倒退成了孩童的样子,被乔广澜捡到之后,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他事实,反正两人一个魔族,一个仙门,本来就没有坦诚相告的必要。   当时临楼死也不会想到,对方会对自己这么好,而自己竟然没出息的、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情根深种,再也没有办法放手。结果越装越是不敢说实话,越不敢说实话越得继续装下去,活活把自己给坑了。   ……所以说现在怎么办?   临楼冲着门说:“阿澜,我错了,对不起。”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生我气,生气不要憋着,对身体不好,你拿我出出气行吗?这样不说话我很担心。”   他说完之后本来没指望乔广澜立刻回应,正在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别的好听的话可以说,没想到门竟然一下子开了。   临楼喜出望外,有点高兴又有点紧张地看着抱胸倚在门口的乔广澜。   乔广澜也发现自己对这家伙越来越心软了,只是自从知道路珩为了跟着他穿越付出了什么,他就的确很难铁石心肠。   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的乔大师没好气地道:“你错哪了?”   临楼谨慎地道:“……骗你。”   乔广澜哼了一声:“还是个惯犯。”   临楼连忙说:“就这一回,真的。”   乔广澜知道他没有记忆,不跟他掰扯过去的事,顺着台阶下来了:“所以说你到底是谁?”   临楼不敢再有半点隐瞒和犹豫:“我就是冥照魔尊,临楼是我的真名,我之前是因为受了重伤功法倒退,所以才会变成小孩子的样子。其实我恢复过来也没有多久。”   他的伤势是乔广澜治的,当然也知道当时多么严重,毕竟身在陌生的地方,临楼那个时候又不认识他,伪装自己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乔广澜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你以后还骗不骗我了?”   这句话问的一点难度都没有,但凡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乔广澜是打算把这事过去了,这个时候只要顺着他说一句“不会”,就是皆大欢喜,可是平时精明的像只狐狸一样的临楼,却一下子不说话了。   乔广澜也有点意外,长剑般的眉峰一挑:“你什么意思?”   临楼有苦难言,顿了一下,婉转道:“虽然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而为。”   乔广澜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淡淡地说:“我从来不需要模棱两可的答案,和摇摆不定的人。”   临楼心中一痛,还没说话,面前的门再一次被甩上了。   临楼沮丧地站在门口,虽然相处不久,他也已经熟知了乔广澜的性格,明白这一回他恐怕是真的生气了,不可能再轻易搭理自己。   可是没有办法,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乔广澜想要,自己都可以答应。毕竟命早就是他的,心也早就是他的,唯独有些秘密……事关乔广澜的安危,他绝对不可以妥协。   临楼深深地吸了口气,明知道那扇门一时半会打不开了,还是不愿意走,就靠着门板坐了下来。   刚才他在客栈外面布下结界的时候,顺手设下了一个迷梦,让客栈中的所有人都陷了进去,忘记刚才被袭击和救助的事情,以免引起过大的不安。他坐了一会,迷梦的期限逐渐过去了,客栈中开始逐渐恢复热闹,已经有人走动起来。   临楼坐在门口,觉得这样有点不好看,刚想起身,忽然又灵机一动,掐了个诀,他便重新变成了之前那副小孩子的模样。   没过片刻,住在他们隔壁房间的一对中年夫妻推门出来,这几天双方出来进去,互相也算是眼熟,丈夫看见临楼,立刻惊讶道:“这孩子怎么坐在这里了?你爹呢?”   临楼委屈地低着头,小声道:“爹爹在屋里……他生气了。”   丈夫皱眉道:“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大冷天的把孩子扔在这里,这像什么样子!你爹也太……”   临楼连忙说:“不是爹不好,是我真的犯了错惹爹生气。爹没有罚我,可是我不想回房,想在这里等爹跟我说话。”   妻子怜惜地捏捏他的衣服:“多懂事的孩子啊,你爹定不会真生你气的。看着衣服这么薄,怎么好一直在风口里坐着,跟婶婶去房里玩一会罢。”   临楼道:“谢谢婶婶,我不去了,还是在这里等我爹。”   那对夫妻赞叹了几句他懂事,见劝不动临楼,也就只好离开了,临楼后背贴着门板,继续在乔广澜门口坐着。   来来往往的人都要问问这个可怜巴巴的小朋友是发生了什么事,临楼丝毫不以为耻,耐心回答。   他的脸皮之厚可比城墙,乔广澜却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临楼又跟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表示完“等爹”的决心之后,身后的门就一下子又被人重重地打开了,紧接着一脚踹到了他身上,乔广澜含着怒气道:“你还要不要脸!”   临楼带着后背的脚印旋身站起,已经恢复了大人的样子,他二话不说搂住乔广澜,一直抱着他推进房间,脚一勾,带上了房门,扭头就在乔广澜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乔广澜脖子最怕痒,身体一颤,挥拳打在临楼的小腹上。   他这一拳力气不小,临楼闷哼一声,居然很顽强的没有松手。   乔广澜简直被他气笑了:“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临楼道:“我不想你讨厌我。”   乔广澜道:“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   临楼低声下气地说:“阿澜,你听我解释——”   他知道乔广澜盛怒一下一定不想听,所以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之所以那样说,正是因为我不想对你承诺我自己不能肯定的事情。我活了这么久,无人陪伴,无事眷恋,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生命的喜悦,是你让我觉得留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一件没幸福的事情,我珍惜你胜过自己的所有一切,你向我怎么发脾气都没有关系,可是……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对我关上你的门……”   他放开乔广澜,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神态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丝真正的疲惫和软弱:“每当我叫你得不到回应时,我心里都会感到很害怕。那种感觉就好像曾经失去,我、我心里实在是……”   他说的情真意切,乔广澜同样动容,深情道:“临楼!”   临楼受宠若惊:“阿澜你……”   话还没说完,手腕一紧,小腹一痛,天旋地转,魔尊大人被放倒在地,一只白色的锦靴重重踏上他的胸口。   临楼配合地惨叫了一声。   乔广澜道:“再敢装模作样,就地打死!”   临楼一顿,浅笑道:“好。”   乔广澜哼了一声,放开他,临楼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就要亲。   乔广澜早有防备,用胳膊肘抵住了他的胸膛:“对你爹这么无礼,不太妥当吧?”   临楼丝毫不觉得尴尬:“你是冥照魔尊儿子的爹,就是冥照魔尊的……媳妇……”   乔广澜道:“什么?”   临楼:“相公!”   说也奇怪,从一开始他变成小孩到现在,其实两个人打打闹闹,从来没有向对方表白过自己的心意,但是他就那么理所当然地认定乔广澜肯定是自己的,乔广澜竟然也好像早就明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乔广澜:“……你一个魔尊这么不要脸,魔族的人知道吗?”   临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都没见过我的脸。”   乔广澜刚要回怼,忽然见到临楼身后的窗子下,邢超正架着戚阳慢慢往里面走,两个人边走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看表情竟然还挺和谐。   这真是太阳打北边出来了,乔广澜道:“等一下,路……临楼,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临楼敏感地说:“你刚才要叫谁?”   乔广澜道:“路珩……哎呀我一个朋友,说了你也不认识,快帮老子听听!”   临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乔广澜提起这个人了,心里不由有些发酸,但是两个人才刚刚和好,临楼也不敢造次,只好憋着一口气走到窗前,去看邢超和戚阳两个人之间的状况。   乔广澜能够使出来的都是仙门法术,很容易被身为魔族的戚阳察觉,但临楼作为魔尊,天生可以压制任何魔族的血脉,就没有这些顾忌。   他提气出指,向着戚阳的方向一点,一道金光飞旋而出,消散在戚阳和邢超的周围,临楼随即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顺手一泼,茶水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面水镜,顿时将戚阳和邢超的动作对话都放映了出来。   恰好戚阳在讲他在魔族中的生活:“……所以冥照两个字是魔尊大人的封号而非名字,魔尊大人的姓名天下再也不配有他人叫出。更何况对于尊上这种先天魔族来说,名字就是一种咒术,是万不能叫人知道的。所以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乔广澜看了临楼一眼,忍不住试图回忆了一下起初临楼告诉自己他姓名时的神态语气,却想不起来了,因为他当时根本就没有上心。   临楼微微垂眸,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听戚阳又道:“你好像对魔族很感兴趣?”   邢超说:“是啊,你是一定要回魔族的吧?我也想去看一看,听上去挺有意思的。”   戚阳惊讶道:“你也去?”   邢超道:“怎么,不行吗?”   戚阳犹豫了一下,道:“倒也不是不行……”   但他的表情分明十分勉强,邢超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突然甩开戚阳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临楼看了一眼,道:“邢超手里拿的就是之前吃饭的时候,戚阳给他的那张房契。”   乔广澜道:“你说他是不是很感动,然后就……”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邢超刷刷几下,将那张房契撕了个粉碎。   乔广澜:“……”神经病的思维,不是他这种阳光少年可以度量的。   临楼好不容易忍住了没笑,只听邢超道:“以为给我一套房子住,自己就可以无事一身轻地回到魔尊麾下,继续当那个前途无量的大将,你当是养狗呢?”   戚阳无奈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会定时来看你,你还需要什么,我去买。那房子里面有准备好的木炭和厚衣裳,好歹要比客栈暖和舒适,为何你不愿意去呢?”   邢超道:“你真是阔气,果然大少爷就是和我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不一样。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娇贵!”   他脸上带着冷笑:“你知道吗?小的时候不到一岁我就被我爹给了一个老妈子带,哼,那个老娘们变着法的折腾我,觉得我年纪小人傻,没办法告状,大冬天把我的棉袄给她家的崽子穿,让我在雪地里面冻着,现在我身上还有生了冻疮之后留的疤。不过即使那样,我也活下来了。”   戚阳沉默,像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邢超没理他,自顾自地说:“后来我终于会告状了,立刻让我爹活活打死了那个老娘们,她儿子被扔出去喂狗,以报她虐待之仇。”   戚阳道:“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邢超不由笑了,只是他的眉目间总带着股戾气,即使是这样大笑的时候,也不能给人丝毫温暖愉悦之感,反倒显得有些神经质:“我听闻魔族的冥照魔尊是个奇人,明明是魔,偏偏要学那些名门中正人君子的做派,这么多年不单约束手下不得滥杀,甚至还牵线跟人族和鬼族设立界约……哈哈哈,我那个时候还想,这个魔尊是不是脑子不好用,现在看见你,我更加相信这点了。你们这么慈悲心肠,别人会吃这套吗?还不是提起魔族就要为之色变。”   戚阳怒道:“魔族指的是天生血脉,和魔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行事正派有什么不好吗?魔尊此举避免了三族之间的战祸,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非有大魄力大智慧者不能为,不许你这样说尊上!”   他自从认识邢超,无论对方怎么挑衅都不会生气,反倒百依百顺,照顾有加,这是头一回冲邢超发怒,别说乔广澜和临楼意外,就连邢超都愣了一下。   临楼几乎是所有魔族人心中的神明,早就习惯了被捧上天,对于戚阳夸他没什么感觉,但当着乔广澜的面夸就不一样了,暗暗挺了挺腰杆,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眼睛却偷偷瞟着乔广澜。   但下一刻,邢超就反应过来了,阴阳怪气地道:“呦,看不出来,你对魔尊,倒是……啧啧。”   临楼:“……”说话就好好说话,“啧啧”是什么鬼!   乔广澜这才看了临楼一眼,临楼连忙说:“我和他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乔广澜似笑非笑:“啧啧。”   临楼:“……”   戚阳倒是没有多想,他的脾气非常温和,看邢超不再攻击魔尊,也就不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伸手拢了拢邢超的毛领子,说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最起码你现在再也不会挨冻了,不是吗?”   邢超躲开他的手,脸色有些不自然,两个人的谈话到此为止,谁也没再提搬出客栈的事。   临楼见没什么可听的,手一挥,房间中间的水镜消失。 第97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乔广澜沉吟道:“魔尊大人, 您见多识广,能不能屈尊指导一下孤陋寡闻又愚蠢的在下, 咱们所在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临楼:“……”   他一口气没缓过来, 差点给乔广澜跪下。   临楼苦笑道:“你这样说我可受不起——我一开始以为咱们是被卷到了什么人的心魔里,可是按理说,这心魔如果和你我都没有关系, 那存在于心魔中的人物也就不能感觉到咱们的存在,所以不是。但要是说真的回到了过去却也不然,毕竟那个蓝色的人影把人拉进门里面是为了杀人,而不可能允许咱们回到过去,改变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他说的在理, 乔广澜也肃了容,沉吟道:“所以说这里很有可能是什么人按照自身回忆创造出来的复原空间。当空间中的某个场景引发了内心的弱点, 空间就会立刻把我们埋葬。”   话虽如此, 说的和听的两个人谁也没当回事,临楼甚至还笑了笑,说道:“这种杀人的方法还挺有意思的,只不过未免太费事了。”   乔广澜白了他一眼, 道:“没错,如果换我杀你,直接咔嚓一剑,又快又方便。”   临楼愣了愣, 神色一暗,没接话。   乔广澜没注意, 继续道:“如果这样的话,其实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咱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对想知道的真相有什么影响……我还是觉得邢超对待戚阳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只是性格别扭,又好像真的恨他。凌见宫宫变的那个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临楼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很想知道,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乔广澜道:“或许他们之前还有什么别的接触。”   临楼笑着说:“都已经追溯到刚刚出生的时候了,再往前去想,他们总不能是上辈子认识吧?”   乔广澜睨着他:“怎么,你不相信前世今生吗?”   临楼察言观色,觉得他的语气似有不满,立刻信誓旦旦地说:“相信。”   乔广澜捏住他的下巴,端详片刻,临楼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乔广澜却又把他的脸推开了:“老子真是信你的鬼话才怪。”   他的手没有完全收回去,半路就又被临楼攥住了,临楼将乔广澜的手拉到唇边用力亲了一下,道:“我是说真的——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咱们不像是初遇,反而更像是久别重逢。”   乔广澜半真半假地说:“也或许就是真的呢。”   临楼笑了:“如果是真的,那我可就太该死了,把你弄丢了不说,竟然还忘了你。人间最苦莫过于别离苦,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乔广澜一顿,临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语气看似开玩笑,实则认真:“不如以后你就跟我在一起,别回玉琼山了。”   乔广澜道:“我总得先弄明白了你是怎么出的事。”   临楼道:“这对我而言其实不重要了,如果不是那样,我也不会遇见你……”   乔广澜认真地说:“但对我而言,很重要。”   临楼看了他一会,乔广澜神态自若,一掀衣摆在桌边落座,舒适地靠在椅背上。   临楼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觉得好笑,轻轻捏了下乔广澜的脸:“拿你没办法。”   乔广澜鼓了下腮帮子,弹开他的手:“饿了,去找东西吃。养了你这么多天,该报答我了吧。”   临楼很高兴乔广澜对他提要求,立刻说:“要吃什么都有,绝对保证把你喂饱。”   乔广澜盯了他一眼,不是他容易想多,是这小子实在不要脸,说什么都带着一股斯文的流氓气。   果然,临楼摸了摸鼻子,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我下面给你吃?”   乔广澜也笑了,温柔道:“好啊,要刀削。”   临楼:“……”   窗外月明,夜风澹荡,两个人在房顶上支了一张小桌子,雪花糕配桂花酒,临楼在周围支起结界,挡住了冬天的寒气。   乔广澜喝了口酒,道:“没意思,这酒的味道跟糖水差不多。”   临楼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全,不能多饮。”   乔广澜斜他一眼:“如果我多饮了,你要去和你娘告状吗?”   临楼:“……”看来儿子这个梗是揭不过去了。   乔广澜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之后看见临楼正看着自己发愣,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临楼神色缱绻,眼底都是笑意,伸手帮乔广澜理了理耳边几缕微乱的发丝,末了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乔广澜没有动,同样笑看着他,临楼的指尖擦过他的面颊,恍惚间,多少往事滔滔而过,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度过了那么长的光阴。他也果真如同说过的那样,一路相随……   难得的温柔情绪涌上心头,乔广澜看着临楼缓缓开口,柔声对自己道:“你那酒,其实是我兑了水的……”   乔广澜:“……”   他抬手就把桌上的一盘点心冲着临楼扣过去了:“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临楼眼疾手快地一抄,稳稳将盘子托在了手里,从上面拿了一块糕往嘴里一扔,冲乔广澜弯起眼睛一笑。   乔广澜也忍不住笑场了,指着他骂道:“孽子!”   临楼:“……”   他拽着乔广澜指过来的手臂,顺势一扯,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嘘,你看,邢超起来了。”   乔广澜嘴上“呸”了一声,但还是顺着临楼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对面的窗纸上投着一个身影,被月光映的分明。   邢超下午跟戚阳说完了话,原本是进了房间就蒙头大睡,两人刚刚坐在这里喝酒的时候他还没醒,没想到快到半夜反而起来了。   乔广澜冲临楼扬了下下巴,临楼一挥手,杯中兑了水的酒泼出,房间里的画面再一次呈现在两个人的面前。   邢超显然是刚刚睡醒,披着一件长衫站在窗边,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袋城西的雪花糕。   乔广澜道:“戚阳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去给他买吃的,这个哥哥当的也的确是够意思了。”   临楼道:“但我想邢超大概未必领情。”   乔广澜颔首赞同:“你们神经病之间肯定总是非常了解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邢超一直在看着那袋糕点,脸上带着一种沉思的神情,过了良久,直到乔广澜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慢慢伸手,从袋子里面捻了一块点心出来,举到眼前细细打量。   ……这验钞一样的姿势,难道是在怀疑有毒吗?   乔广澜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就看见邢超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手指用力,雪花糕被捏碎的残渣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掉了一地。   乔广澜:“……”   不喜欢吃就不吃呗,像这样弄得一手油,蹭到衣服上还得洗。   邢超抬手就把桌上剩余的点心扫落在地,两脚踩扁,而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广澜眉头微蹙,临楼忽然在旁边说:“其实想来想去,想知道一件事情,最简单的方法,你说是什么?”   乔广澜看了他一眼,临楼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乔广澜突然心领神会,道:“去问。”   临楼笑道:“没错。你看邢超现在的行为前后颠倒,反复无常,显然他自己心里也很乱,肯定是有什么事决定不下来。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跟他有着同样的忧愁,或许能从他嘴里探听出什么东西来。”   乔广澜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有道理。玉琼派有一门仙琴幻音的法术,虽然不能控制人的心神,但也可以对人的情绪造成很大影响,我可以搭配着试一试。”   临楼举杯将残酒饮尽,恰好挡住了那一刹那眼中复杂的神色,放下杯子之后已经神态自若,笑着说:“好,那就你来吧。”   他又叮嘱一句:“你要扮演的是个劝慰者的角色,邢超这个人吃软不吃硬,需要怀柔态度,别让他看出来你是谁。”   乔广澜道:“哦,就是肉麻一点,酸一点,像你一样……嗯嗯,明白啦。”   他掷杯而起,拂袖挥散了临楼的结界,夜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吹的他衣袂飘飘若舞。   乔广澜掏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立刻变成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伪装的天衣无缝。   临楼坐在原地欣赏他的身姿,看到面具不由夸了一句:“这面具做的真是不错。”   乔广澜一笑:“那下面就是拼演技的时候了。”   他轻飘飘地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在乔广澜的身后,临楼以及那张小桌同时消失。   邢超非常惊觉,一下子抬起头,隔着窗户喝问道:“谁!”   乔广澜怕他一会把戚阳惊动起来,反而麻烦,故意在原地顿了一下,等邢超看见他之后,轻笑一声,转身就跑。   邢超本质上也属于性格怪癖乖张之人,见到乔广澜这样的态度,心头火气,立刻跟了上去。   乔广澜要是真想逃跑,邢超转眼就能被甩出二里地之外去,但他的目的就在于引走他,故意把速度放的不紧不慢,刻意只跟邢超保持着数步的距离,确保他追不上又不会跟丢,两个人很快跑出了很远的距离,乔广澜提起一跃,站在一棵大树的梢头上,转身冲着邢超微微一笑。   虽然他易容之后,这张脸变得平凡无奇,但风姿之美依旧举世无伦,这样一笑,邢超竟然微微一怔。   但很快,冷笑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打量了一下乔广澜脚下那纹丝不动的树枝,不阴不阳地道:“真是举世罕见的高手。你引我过来,干什么?”   乔广澜叹了口气,望着天边的明月,道:“我寂寞。”   邢超:“……”   临楼:“……”不是说要模仿自己吗?在他的心目中,自己不会就是这样的吧?   乔广澜潇洒地撩了一下刘海,冲邢超露出笑容,声音柔和:“这位公子,我看你,似乎有心事,我也是。”   临楼默默捂住了脸,开始思考怎么救场。   乔广澜叹息道:“唉,夜深风冷,独立中宵,既然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什么伤心事不如说出来,大家……”   他硬把“开心一下”四个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一起参详参详。”   其实平心而论,乔广澜所说的话倒也不算有什么问题,只是同样的话,如果由临楼说出来,一定循循诱导,温和可亲,但是被乔广澜这么一讲,就多了点吊儿郎当的味道,怎么听怎么让人感觉像是在挑衅。   邢超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打量了乔广澜一番,乔广澜期待地看着他。。   邢超冷然道:“怪里怪气,你是在嘲讽我吗?”   乔广澜:“……?”   想象中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耐心地道:“我是真心实意想……”   邢超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冷道:“你要倒霉自己倒霉去,我本是春风得意客,谁跟你同属沦落人。阁下是遭受的打击太多,疯了吗?”   两个毒舌碰到一起,必定水火不容,乔广澜气往上冲,脱口道:“哦,我还真没见过包的像鬼一样的得意客。你是不是得意起来没处释放,连自己都打啊?”   临楼:“……”   好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个计划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乔广澜恢复本色之后,张嘴就是戳人伤疤,一句话就把邢超的脸色说变了,气道:“你!”   乔广澜一歪头,态度十足傲慢:“我?”   邢超的脾气一向暴烈,嘴上又从不饶人,他以前身份不凡,才被养成了这么一副刻薄的性格,以前阴损别人还从来没有被顶回来过,现在遇到一个比自己更横的,顿时气的不轻。   他没带兵器,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运气向着乔广澜就刺了过去,树枝上暴起一线明光,招式凌厉无比。   临楼和乔广澜心里同时“咦”了一声,因为邢超是被戚阳救的,获救之后也一直没有动过手,两个人还以为他这时没什么大本事,没想到这一出手居然还很厉害。   临楼仔细看着他的剑招,心中有些起疑。他倒是不担心乔广澜——就算邢超再怎么本领高强,到了乔广澜的面前也不太够看。   乔广澜哼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邢超顷刻之间又冲他刺出了五剑,乔广澜的手负在身后,连抬都没有抬,轻描淡写地躲过了他的攻击,看上去就好像逗他玩一样。   邢超十分惊骇,喝道:“你——”   “你”后面的字还没有出来,乔广澜倏忽一抬手,道:“好了,不玩了,我还是直接弹琴给你听吧。”   他打动不了邢超,想来想去也只有简单粗暴的施展仙琴幻音之术,试试看能不能打破他的心防。   邢超道:“什么玩意!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不听!”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树枝已断,后颈一麻,立刻站在原地动不了了,乔广澜把半截树枝扔到地上:“我说要弹,那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邢超一开始就觉得这人身上有种让他很熟悉的感觉,等到乔广澜说完了这句话,他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原来是你!”   乔广澜:“……”   邢超:“你是跟我住一家客栈的那个姓乔的!”   乔广澜:“……”不是吧,这都能认出来?   临楼:“……”你的演技,实在是……烂啊!   乔广澜这人实在是任情任性,他要是想耍人的时候装模作样还可以,但要是让他可以模仿别人的样子,学谁像谁,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过不了三句话就要恢复本色。   乔广澜恼羞成怒,直接把面具撕下来一扔,再出指一点,邢超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憋的要死,眼睁睁看着乔广澜抬手冲着身边的湖水一勾,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旋转着涌上一股水流,在月光的映照下晶莹璀璨,转眼之间,整个湖面化成了一张巨大的七弦琴。水流凝成的琴弦悬在半空,乔广澜一跃而起,凭空立在湖面上,波光流转不定,映上他精致面容,美轮美奂。   真是邪了门了,一个长这样的人,行为居然跟个土匪没什么两样!   听你妹的琴,神经病!   乔广澜拂袖一甩,气劲挥出,琴弦“铮”地响了一声,邢超的心脏也跟着突兀一顿,仿佛那一瞬间也被拨了一下。   乔广澜敛目凝神,气质顿时沉了下来,他依靠气劲拨动原本虚无的琴弦,琴音在湖面上回旋。   乐曲如潮,一波一波地涌来,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冲击着心脏,回澜拍岸一样席卷起过往的心事。   痛苦,不敢,愤恨,眷恋……无数情绪纷至沓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邢超的神魂。   他的牙关相击,双眼发直,心理上仍然想要抗拒,意志却有些承受不住了。   临楼在旁边看着,也不得不承认乔广澜粗暴有粗暴的方法,这样再过片刻,邢超的心里话未必不会被他逼出来。但仙音幻琴之术原本就是精神方面的对抗,这样一来,等到邢超愿意说实话了,乔广澜自己也难免会遭到耗损。   通过刚才无意中的发现,他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出去赌一把……临楼抬手在脸前一挥,同样改变了容貌,紧接着,他从自己藏身的地方一跃而出,挥袖扫向乔广澜胸口,同时喝道:“你欺人太甚!”   乔广澜迅速起身,架住他的胳膊,两个人的灵力相激,发出一声暴响,湖面破碎,水波流转不定,琴声顿时停了。   虽然临楼改变了相貌,乔广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临楼已经飞快地向他眨了下眼睛。   乔广澜立刻反应过来,喝道:“你是谁?干干干、干什么的?”   临楼差点笑出来,乔广澜虽然聪明,很快就领会了自己的意图,可毕竟天生就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人,让他装相实在有点为难,恐怕再多说两句,邢超就要看出来两个人是在演戏了。   他象征性的跟乔广澜互殴了几下,月光下两道身影疾飞如电,临楼看准机会,假装去扣乔广澜的肩膀,一下子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凑在他耳边快速道:“我好像看出邢超的来历了,你先撤,让我试一下。”   乔广澜攥住他手腕一甩:“假装被你打跑?”   临楼转了个角度,趁邢超看不见,快速在他脸上一吻:“委屈你了,回去让你打回来。”   乔广澜一巴掌推开他的脑袋,临楼一笑,动作却毫不停顿,一掌拍在了乔广澜的胸口,这一下看上去气势十足,其实连大一点的力气都不敢用。   乔广澜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指着临楼怒道:“算你走运,这次我就先放过你,哼!”   放完狠话,他在原地一转身,身影已经消失。   临楼:“……”   唉,浮夸。   他转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温文温和的表情,走到邢超面前,在他眉心一点,邢超顿时觉得身体一松,已经恢复了行动自由。   他并没有道谢,而是警惕地看着临楼,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临楼微微叹了口气,故意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身上有伤,若非如此,原本不至于这样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路小珩:本戏精是不会轻易放弃我的表演的! 第98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他说话的口气很诚恳, 眉头微蹙,像是心里也在因为邢超刚才受到的对待替他打抱不平, 这让邢超心里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的性格高傲, 心胸狭窄,如果临楼说的是“要不是你身上有伤,根本不必怕他”, 邢超一定会勃然大怒,以为他在讥讽自己,因为乔广澜的本事本来就比他大多了。但临楼说“不至于这样狼狈”,邢超却是很赞同的,心中不由觉得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是亲切, 脸色也缓和不少。   他冷哼一声,道:“自然。刚才那小子狂妄自大, 总有他吃亏的时候。”   临楼的脸色一沉, 又在邢超注意到之前恢复了若无其事,但也没有出口附和他的话,只温和道:“他不是等闲之辈,你下次一定要小心。”   邢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临楼面不改色,邢超却忽然怪里怪气地笑了一声,道:“但是我刚才在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却给我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意思?你的原因很见不得人吗?”   临楼脸上掠过一丝难色,恰好让邢超看得清清楚楚, 他这才踟踟蹰蹰地叹了口气道:“前一阵子,我家里好多人都去世了,家中发生巨变,以前声威显赫,现在一落千丈,虽然侥幸活下来了,但是每到夜晚难免感伤。本想图个清静,没料到在这么一片偏僻的地方,大半夜的竟然还有人谈弹曲子,心里有些烦躁,想过来看个究竟,看见你就顺便加以援手了。”   刚才那支曲子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样,声音虽然停了,那种震动愤懑的感觉仍然留在了邢超的心里,带动着他的情绪激荡不已,十分想对人说点什么。再加上刚才临楼说的那几句话,只有三言两语,已经能让他似乎感同身受,心里的防备降低了不少。   但邢超生性多疑,虽然人家方才刚刚救了他的命,他也不愿意跟对方有什么深交,脸色变换几番,只道:“是吗?那你节哀,我走了。”   见他要走,临楼也不慌张,只是道:“刚才你肯定也受了点内伤,现在的行动只怕不太方便,还是让我送兄台一程吧。”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去搀扶邢超,手指落下的地方恰好有意无意对准了邢超的脉门。   如临楼所料,他的手还没落下去,已经被邢超扣住甩到一边。   邢超盯着临楼,冷冷地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如说清楚!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的,真以为我会任你摆布吗?”   临楼把被他碰过的手背到身后,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疑惑道:“为什么这样说?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邢超盯着他:“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帮我?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收买我吗?”   临楼默然不语,竟然好像是默认。   邢超的脸色一沉,这么半天临楼虚虚实实,像是温柔亲切,又像是另有目的,非敌非友,吞吞吐吐,他彻底不耐烦了,伸手扣向临楼的咽喉,冷声道:“别以为我现在身上有伤就拿你没办法!说出你的目的,不然咱们就同归于尽!”   临楼用袖子卷住他的手,硬是将临楼那一抓挡开,但与此同时,他的袖子上发出了嘶啦嘶啦的声音,竟然被烧掉了一块。   临楼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脸色又是为难,又是无奈,跺了下脚,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脱口道:“其实我是龙堂主的朋友!”   邢超一震,所有的动作立刻顿住了:“你说什么?”   临楼懊恼地叹了口气,一脸“我失言了我好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的表情。   邢超厉声道:“快说!”   临楼不得已地说:“我是龙堂主的朋友,当初得知他不幸被人所杀的事情后,我立刻赶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也没能帮得上忙,实在是愧对你们。他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有朝一日他出了什么意外,就让我照顾你,这些日子跟在戚阳旁边对他虚以委蛇,实在辛苦你了,杀戚阳的事就交给我吧。”   邢超乍听见这番话,简直惊呆了,看着临楼,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看见他的反应,临楼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心道:“很好,赌赢了。”   乔广澜刚才假装在临楼掌下受伤被他打跑,实际上绕了一圈又转回来躲到旁边听两个人说话,看到他们你言我语的交锋一阵,临楼竟果然把事情套了出来。   得知真相之后,乔广澜难掩惊讶,但看邢超的表情,显然临楼并不是胡言乱语,邢超的亲爹竟然是那个背叛魔族之后被戚阳所杀的龙青!   这实在是造化弄人。   他脑筋转的很快,思索片刻,将整个事情从头到尾理顺了一边,就已经把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之前临楼肯定也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身为魔族之主,一定了解手下重要人物的功夫,多半是刚才在乔广澜和邢超动手的时候,临楼发现邢超的招式跟龙青相像,所以让乔广澜离开,自己出马试探,果然证实了他的身份。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也就都对上了,戚阳刚刚杀了龙青,龙家家破人亡,邢超侥幸逃了一命,却落魄到被灰狼啃食的地步,没想到一转身,又被这个大仇人救了。   更没想到,大仇人还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这才是真正的恩仇难辨,纠缠不清。   正因为如此,邢超的态度才会那样的古怪。   乔广澜摇了摇头,心道:“邢超多半不会让临楼去杀戚阳的。”   果然,邢超沉默了片刻,语气比刚才平静了很多,淡淡道:“没错,我的确是龙青的后人,但我家的仇我自己报,你不要插手。”   而邢超说完这句话,他们身边的万千景物突然化作了一片彻底的黑暗。   乔广澜十分意外,他在埋伏中,也不好随意呼喊或者移动位置,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依旧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一般说来,如果人从有光线的地方一下子进入黑暗中,都会感到不适应,但这种不适过不了多久就会缓解,即使再怎么黑,应该也是可以隐约看见物品的轮廓的。可是这一回却不管他怎么极力地睁大眼睛,眼前只有最纯粹的黑暗。   在这黑暗里,仿佛没有了天地,没有了时间,连自己都没有了。   乔广澜忍不住低声自语道:“我不会是……瞎了吧?”   有什么柔软而又潮湿的东西落在他的眼皮上,轻轻触碰,而后临楼的声音低低响起:“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见东西呢?是这个世界暂时消失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亲了亲乔广澜,又握住他的手,并肩坐下。   乔广澜道:“什么意思?”   他边说边摸索了一下身边的地面,发现刚才的草地泥土都消失了,触手之处丝滑温润,好像铺了一层上好的绸缎,同时又很有弹性。   乔广澜没等临楼回答,一下子就明白了:“啊,我知道了,刚才邢超跟你承认了他自己的身份,这和这个世界原本定下的轨迹不符,所以世界暂时消失,等到自己调整好了原本的事态发展,就会再一次出现了。”   临楼道:“你若说自己是天下第二聪明,就没人敢说第一。”   乔广澜顺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这话听着不太真心。”   临楼的腰部一向敏感,被他触碰之后连忙一躲,顺手轻敲乔广澜额角,笑着说:“还没说完——你这个疯小子,结仇的本事自认天下第二,也没人敢称第一。三言两语就差点把邢超气死,这种本事我也自愧不如。”   乔广澜眉梢一扬:“怎样?觉得我坏了你的事吗?”   临楼温柔道:“怎么会。你不会演戏,是因为你有绝对的实力和骄傲,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即使今天没有我出马,你来硬的,邢超也绝对不是对手,我只是因为之前对龙青有了解,刚好发现了破绽罢了。”   乔广澜道:“你不用哄我,我又不是小孩……”   临楼同时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嚣张跋扈的样子,让人又是倾慕又是恨的牙痒痒……”   两个人的语声混杂在一起,同时停下,又同时噗嗤一笑。   临楼在黑暗中摸索着将手放在乔广澜的脸上,拂过他的眉眼,想象他的笑容,心头充满甜意。但想到没有定数的未来,这甜意中就又多了几丝忧虑和不舍。   诚然,乔广澜是个聪明人,但有的时候,临楼宁愿他不要这样聪明。   他忽然道:“也不知道咱们会在这里多久,一会出去了,又会面对什么。”   乔广澜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管他会发生什么,难道咱们还会怕吗?”   他双掌轻击,翻腕结印,打了个响指:“来点灯光!”   黑暗中,一簇金光从他的指尖飞窜而起,瞬时崩散,化为悬于半空的五彩星辰。这些星光颜色各异,明灭不定,沉沉浮浮,起落晶莹,纷繁夺目如同散落万丈烟花,顷刻间将黑暗华丽装点,美不胜收。   乔广澜仰头看去,星光洒了一脸,眉目清隽,可堪入画:“好看吗?”   临楼道:“好看。”   乔广澜斜他一眼,蓦地转身,双手按着临楼的肩膀,笑着说:“我让你看的是星星!”   临楼看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浅浅一笑:“你若是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没在看星星?”   乔广澜“嘿”了一声:“我看你很稀罕?难道我的人我不能看?”   临楼听见“我的人”三个字的时候,猛地抬头盯向乔广澜,眼睛亮的吓人,道:“你刚才说什么?”   这是乔广澜头一次明确两个人的关系,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心照不宣和正面承认还是不一样的。   乔广澜道:“好话不说二遍。”   临楼也不强求,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发现这个世界的他虽然性格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跟现实中比还是稍微显得孤僻一点,很多时候明明有心事,却不愿意表达,这还算是平时在自己面前放松的状态,如果没有必要,遇到别的人根本就很少搭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个世界里,乔广澜总是对他格外没有脾气。   临楼不要求了,他反倒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干咳一声,道:“我说,你是我的人,难道我还不能看吗?”   临楼一下子就笑了,如同春风过眼,万千花开,他亦抬手搂住了乔广澜的腰:“当然可以。这个世上,我的脸只给你看,名字只给你叫。”   想来他还的确是这个世上唯一见过魔尊面貌,喊出魔尊名字的人,乔广澜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情绪,哈哈一笑,主动在临楼唇上亲了一下。   这时乔广澜半跪着,双手搭在临楼肩头,临楼则坐在地上,胳膊环着他的腰,这姿势要比乔广澜矮了半头,他刚刚想要加深这个吻,乔广澜就已经向后一闪,笑着说:“哈哈,偷袭失败!你这人就爱得寸进尺,我早就有经验了。”   临楼脸上的笑容一顿,困惑地说:“我?”   他们之间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吧?   乔广澜没想到他专门注意鸡毛蒜皮的小细节,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咳一声道:“我顺口说的,你那么认真干嘛。”   临楼一挑眉,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感情,嫉妒与占有欲如此强烈,催促他忽然用力将乔广澜重新拉进怀里,紧接着就是窒息般的一吻。   好半天,星光迷离中只有两个人的激烈的心跳与清浅的喘息,临楼抬起头,见乔广澜脸上已经是一片绯红,艳丽更胜灼灼桃花,倒让他平时刚硬锐利的气质中多了三分妩媚之色,看上去甚是多情。   临楼的眼中闪过一抹痴迷,呢喃低语:“多情少年应无瑕,不成真个不爱花,些底事,误人哪……①”   乔广澜的呼吸还未平复,思绪也有点混乱,愣愣道:“你说什么?”   临楼凝视着他,忽然勾唇一笑,双手扣在乔广澜腰间,脚下一绊一甩,乔广澜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一起摔了下去。   临楼在下面当了垫背的,如同绸缎一般的柔软地面被他们两个砸的上下起伏,非但不疼,反倒还极是舒适。临楼一翻身将乔广澜压在身下,手直接向下探去。   他心里越是恼怒,声音越是平稳,慢条斯理回答他的问题:“我说你真是误人哪,认识了你,我的一颗心连同一条命,就都不是自己的了。”   乔广澜被他摸了一把,浑身一震,挣扎着要起身,可是临楼动都不动,乔广澜喘了两口气,发现自己真是不长记性,每次同情路珩都会被他算计,偏偏还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赶着犯贱。   他咬牙切齿地说:“路……临楼,你这个阴险卑鄙无耻混蛋的兔崽子!”   临楼手指慢慢探入他的衣襟:“路珩……到底是谁?”   乔广澜:“……”   妈的记这么清楚。   他没法解释,只能叹气:“我有的时候,还觉得你自闭同情你,不过你这自闭症,可真是……挺含蓄的。”   临楼断章取义,只听自己愿意听的,笑着说:“哦,你嫌我含蓄,那我可以再奔放一点。”随着一件件衣服滑落,两个人的身体之间再也没有其他阻碍,他的声音渐低,“之前你带我上街吃东西的时候,说了无论我要吃多少,都会把我喂饱,乔广澜的承诺,应该是从来无悔的。”   乔广澜:“你……”   他素来嘴上不饶人,但这回也是实在说不出话来了,黑暗中一时只有碰撞和喘息的声音,过了不知道多久,临楼再次问道:“路珩到底是谁?”   人到手了,他的嫉妒表现的更加直白,身体撞击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我能听出来,你每次提起这个名字,态度都很不寻常。”   乔广澜简直快要被冤哭了,感觉临楼猛一挺腰,他倒吸一口凉气,怒骂道:“那你他妈没觉得你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的感觉也很不寻常吗?!”   “有啊。”临楼明确地表示,“我嫉恨无比啊。”   乔广澜爆粗口了:“嘶……你轻点!路珩就是……操,反正你嫉恨个屁!”   临楼听得云里雾里,他虽然执著于这个问题,但美色当前,两个人纠缠了许久,他心中柔情涌动,其实脑子也早已经不是很清醒,暂时没有智商思考乔广澜话中之意,语气又是宠溺又是无奈:“算了。”   乔广澜:“……算你妹啊。”   这句话简直是他用生命骂的,开口的时候嗓子都哑了,临楼俯身吻了吻乔广澜发红的眼角,柔声道:“只要你以后心中都是我,咱们两个再也不分开……”   乔广澜哆哆嗦嗦攥住他的一只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诚恳道:“只要你现在停下来……”   临楼道:“哦?你说什么?只要我不停下来?好啊!”   乔广澜:“……”   M、M、P!   临楼说到做到,果然没有停下来,后来乔广澜累了也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重见光明,身下一张檀木大床,帷帐华丽,床榻柔软,也不知道是到了哪里。   他一侧头,看见临楼单手支头靠在床边看着自己,似乎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乔广澜把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临楼一笑,眼底带着宠溺,抓住他的手:“干什么?”   乔广澜道:“看你一动不动,以为你睁着眼睛死了。”   临楼大笑,看上去听得很开心。   乔广澜嘀咕道:“算了,正常人输给神经病,我不冤。”   他拧着眉从床上坐了起来,临楼扶着乔广澜,将一件干净的新外衣给他披上,乔广澜让开他的手不用他扶,问道:“这是哪里?”   临楼眼中都是柔情蜜意,就是魂好像飘飘荡荡的不知道去哪里,也不出声,只看着他瞎笑。   乔广澜被他笑的心里哆嗦,使劲拍了下床头:“喂,问你话呢!”   临楼这才抿了抿嘴,好不容易忍住开心,回答道:“凌见宫。你穿的衣服是我的,应当还算合身,一会我再吩咐人给你做两套新的。”   乔广澜诧异道:“什么鬼……凌见宫?凌见宫不是被烧了吗?”说到这里,他心念一动,忽然明白了,“我知道了,这里还是过去的凌见宫,所以说咱们所在的这个虚幻世界已经重新修复好原本的轨道了,是吗?”   临楼点了点头:“我刚才用神识查探了一番,戚阳已经回来了,把邢超也带到了魔族,一切和先前没什么两样。但之前我从来没有关注过邢超这个人,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最后竟然被他所害。”   乔广澜道:“话也不能这样讲,邢超在你遇害这件事里肯定起了一定作用,但是他绝对不是主导者。可是他为什么要害你呢?就因为你是他的杀父仇人,是你吩咐戚阳杀了龙青?”   临楼垂眸隐下眼底情绪,从旁边的小炉子上端过来一直煨着的一碗粥,舀了一勺向乔广澜送过去,微笑道:“与其猜测,不如时机到了一看便知,你先吃点东西吧。”   乔广澜劈手抢过勺子和粥碗,没好气的道:“别把你自己脑补的太厉害。我没伤没残,活蹦乱跳,好的不得了。就你那俩下子,哼,哼……还不够给人挠痒痒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楼楼和小乔乔两个人都超委屈哒!   (╯‵□′)╯︵┻━┻   注:①这句基本是我编来调戏小乔的(*/ω\*),最后“些底事,误人哪”化用辛弃疾《鹧鸪天》。 第99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临楼道:“那你在不满什么, 觉得我之前不够卖力?”   他的不要脸从来就毫无底线可言,乔广澜差点被粥噎死, 呵呵一声, 说了句“走着瞧”。   临楼只是笑,他喝了两口粥,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不对啊, 按理说这个世上应该还有一个虚幻的你才对,你人呢?”   临楼轻描淡写道:“哦,我一进来就把他杀了。”   乔广澜:“……你真够狠。”   临楼道:“不过是虚影而已,何必在意。”   乔广澜摇摇头,把空了的粥碗递给他, 抬手之间,广袖滑落, 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红痕。   临楼心疼地“嘶”了一声, 顺手把碗放在旁边,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腕道:“对不起,是我没轻重了。下次一定注意。”   乔广澜挥手打开他,一跃下床:“下次?呸!做梦去吧!”   他落在地上, 腰疼的一抽抽,为了面子咬牙忍了,若无其事地说:“现在距离宫变还有多久?”   临楼走到他身边,不轻不重地帮他捏着腰, 说:“很快。”   他站在乔广澜的身后,乔广澜只能听见临楼带着笑意的声音, 却没有看到他面色沉沉,眉头微拧,神情上没有半分笑意。   乔广澜道:“那趁现在,咱们先去戚阳那里看一看吧?我总觉得邢超如果要起事的话,在这之前最后想见的人就应该是戚阳。”   他猜测的没错,邢超果然在和戚阳说话,虽然对于乔广澜和临楼来说,过去的时间只够他们两人滚到一块睡一觉,但就邢超和戚阳而言,已经过去很久了。   此时兄弟两个人正坐在湖心的一处亭子里面对饮,这座亭子四面都是水,视野开阔,邢超会选择这个地方,大概是觉得此处绝对不会有人偷听,最是安全。   他大概也想不到堂堂魔尊大人会亲自来打探他的秘密吧。   戚阳显然很高兴见到他,喝了几口酒之后放下酒杯,笑着说:“你这酒可真是不错,你要是不快点喝,我可要都喝光了。”   邢超道:“要喝就喝,废话什么,这是我自己酿的,要多少有多少。”   戚阳道:“你还会酿酒?”   邢超晃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在粼粼的水波上,淡淡道:“家里祖传的方子,就这一张,所以我也只会酿这一种酒。”   戚阳道:“难得听你提起过去的事情。”   邢超瞥了他一眼,讥讽地笑了笑:“你连自己的娘当年是跟谁私奔都不知道吗?”   他说话一向如此,在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戚阳都不会因为这样的话而同邢超生气,现在对他逐渐了解,当然更加不会,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笑笑道:“我父亲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许任何人提起调查,我当然也不会再做什么,徒然惹父母不快。”   他温和地看着邢超:“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很多事不要那么刨根问底比较好。”   邢超嗤笑一声:“你这样很容易让人害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戚阳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多人要害人,害人又有什么好的,虽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怎么防也防不到家人身上。不过你今天……很感慨。”   邢超无所谓地放下杯子,道:“就是累了。戚阳,要不然咱们走吧,我不喜欢魔族。”   他这句话说的突兀,戚阳一怔,道:“去哪里?”   邢超双眼直视他,虽然语气没什么变化,但从他的神情中,就连乔广澜和临楼都能感觉出其中的殷切。   他说:“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在这呆着,你的魔尊不缺你这一个人使唤。你也说了,这个世界上咱们的亲人就只剩下彼此了,那么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不是我吗?”   戚阳沉默下来,似乎在犹豫。   乔广澜道:“喔,他在吃你的醋,在和你争宠。”   临楼没跟他斗嘴,过了一会才道:“他好像很急切地想证明什么东西。以邢超的性格,原本不该这么问。”   乔广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似乎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没什么。”临楼拉过他的手,轻轻摩挲腕上的一处淤痕,放到唇边亲了一下,低声道,“只是想到一会就要出事了,心里有些没底。你一定要听我的话,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胡来,不然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很心疼,听到没有?”   乔广澜敏感地看了临楼一眼,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几世的纠缠,他对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可以说是非常了解。路珩外柔内刚,性情高傲,这个世界上很少有让他能放在眼里的事情。别说是凌见宫大火,就算是整个凌见宫凭空消失了,他会想的估计也是怎么找出真相,而非如此紧张。   ……他,真的对其中的内情半点都不知道吗?但如果知道,又何必隐瞒自己?   更何况冥照魔尊千年修为,魔道第一人,多少年来世人想看一眼他的真实面目都不能成功,他又是怎么在自己家里被算计成这样的?   临楼心乱如麻,脸色从容,迎着乔广澜的目光笑了笑:“你这样看我看什么?是不是突然觉得我有点好看?”   乔广澜道:“你若是不好看,配得上我吗?”   临楼不由展颜,另一头,沉默许久的戚阳则终于开口了。   他为难道:“抱歉,小弟,我还不能走。”   邢超眯了一下眼睛——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代表着情绪的变化,不过十分细微,戚阳并没有注意。   邢超道:“那么你的意思是,咱们两个也只好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   戚阳惊讶:“为什么要这样呢?即使你不留在这里,我留在这里,我也可以常常去找你。只要你愿意来探望我,我也随时欢迎,何必就如此决绝。”   他顿了顿,又说:“小弟,我知道你的性格不喜欢拘束,不想在这里了也是正常之事,但我不一样,当初魔尊救过我的命,又对我赏识提拔,大恩难还,我已经发誓一辈子效忠他,不能出尔反尔。我有我的责任和……”   话音未落,邢超突然掷杯而起,厉声道:“所以他让你杀谁,你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谁!如果有一天,他让你杀了我呢?!”   玉制的杯子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竟然有种惊心之感,戚阳一下子住口,邢超瞪着他,胸口起伏,眼中都是血丝,周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戚阳才困惑地说:“你怎么了?”   邢超缓缓地道:“你怎么了?”   两人的话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人的口吻中满是迷茫,另一个语调上扬,更近乎于挑衅。   邢超闭了下眼睛,又道:“我告诉你,我他妈最讨厌别人给我拽什么天下苍生的大道理。物以稀为贵,你要是想对我好,就只对我一个人好才像话,你要是想周全所有的人,那么你给出来的好就太廉价了,我不稀罕。”   戚阳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嘴角流下一行血迹。   乔广澜道:“酒里有毒?”   临楼道:“戚阳并非中毒而死。”   乔广澜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性地拍了拍:“你别难过。”   临楼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我为什么要难过?不过一个下属而已。这个世上我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个。”   乔广澜道:“嘴硬……看见他死,你的心里明明也很不好受。在我面前不用装模作样的,戚阳他……唉。”   他有心想安慰临楼几句,可惜实在不会安慰人,心里同样也觉得戚阳这件事令人惋惜,憋了一会,索性不说了。   临楼的确心情不佳,但看乔广澜这样,心里又觉得他十分可爱,眼中浮起暖意,轻轻拍了拍他。   戚阳道:“你往酒里放了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好像发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这、这、这……怎么会!”   邢超笑容满面:“没什么,就是一点麻药,你现在暂时动不了,过上一天就好了。这味道是不是很熟悉?”   戚阳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他喃喃地道:“我以前被龙青下过这种麻药……你和他……不、不可能!”   当“龙青”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邢超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种十分阴森怨毒的表情,他盯着戚阳,还没开口,周围的气氛已经一下子变得险恶起来。   他说:“没错,那是我父亲,是你亲手杀了他,因为魔尊的命令,你成了我的杀父仇人……大哥,你救了我,但我会落到那样的地步,全都是拜你所赐!”   戚阳张口结舌,半天才喃喃地说:“对不起……”   邢超“哈”了一声,突然出手捏住了他的脖子道:“你现在道歉还管个屁用!我给过你机会的,戚阳!如果你刚才答应离开,如果你在我和冥照之间选择我这一边,那么我不会对你出手,但是你没有!真他妈的!”   戚阳的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邢超咬牙切齿地道:“真痛快!我在你面前装了这么久,终于装到头了!要不是因为你,我的日子要比现在好过十倍!我不管龙青是不是罪有应得,我就知道那是我爹!”   他甩开戚阳,语气忽然一变:“但我最恨的,不是你这一点。”   戚阳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说:“我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是……”   邢超截口打断:“如果你知道那是我爹,你会杀他吗?”   戚阳沉默。   邢超飞起一脚踹在他的椅子上:“说话!”   椅子倒地,戚阳身体不能动弹,摔在了地上,额头磕了一下,鲜血顿时涌出来,邢超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   戚阳也没有呼痛,他很冷静地说:“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说什么,因为即使知道了一切,我还是会选择杀他。”   邢超冷笑:“因为魔尊的命令?”   戚阳说:“龙青离开魔族之后,就没有了魔尊恩赐的血脉,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却又不甘心只当个普通人,用活人的生命修炼邪功,我如果不杀他,有多少人丧生?魔尊一开始如果想要他死,他根本无法活着离开凌见山,他的死不是因为他背叛魔族,而是因为他作恶多端。”   他看着邢超讥讽的表情,淡淡道:“你肯定又觉得我这番说辞是假惺惺的空话,但那些被害死的人不会这么觉得,那些因为他的死能活下来的人也不会这么觉得。”   “别人怎样想,与我何干?我只在乎我自己的感受!”邢超一拳捶在桌子上,愤恨道,“我最恨的就是,你口口声声说我很重要,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你还是会把你那些所谓的狗屁大义,把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的性命排在我前面!如果你觉得我最重要,在我面前你就不应该有原则有胸怀,你只能——以我为中心!”   他的口气轻蔑:“你惦记世人,世人又爱不爱你?世人又配不配你付出?高尚的大哥,我今天不如教教你什么叫人心险恶吧。”   戚阳低声说:“所以你骗了我。”   邢超和戚阳对视一眼,避开目光,好像没听见他这句低语,唇边缓缓勾起一个险恶的笑意:“你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亲眼看着冥照死亡,凌见宫毁灭,周围的平民死的干干净净。敬请期待了,大哥。”   戚阳惊骇道:“别冲动,等等!你——”   邢超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这里,乔广澜和临楼已经大致明白过来,这多半就是因为这样,戚阳努力控制着药性,从亭子里面爬了出去,想向魔尊报信,没想到最终迟了一步不说,自己还死在了马敏义的手下。   只是这里的一切不过是虚幻,即使现在他们都看到了,也没有办法改变了。   临楼还有点发愣,乔广澜已经站了起来:“他搞事去了……跟上,我今天非得看看幕后的人是谁不可!”   临楼顿了一下,下决心道:“你去吧,自己千万小心!”   乔广澜奇怪道:“你呢?”   临楼道:“我……有话要跟戚阳说。虽然已经晚了,但聊胜于无吧。”   乔广澜叹了口气,道:“好,你也注意,小心别让人给杀了。”   临楼温柔一笑:“心中有牵挂,我怎会舍得死。”   乔广澜眼看邢超越走越远,像是有点着急了,不再跟他废话,身形一转,人已经在临楼面前消失。   临楼站在原地,看了一会乔广澜消失了方向,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但他即使是万般的牵挂不舍,也不得不把乔广澜支走才能行动。   戚阳知道邢超生性残忍,性情偏激,他既然那样说了,绝对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这个时候就是再懊恼自己大意失察也已经晚了,他努力平心静气,调整呼吸,等到所中的麻药稍微被逼出来了一点,就开始在地上一点点向着魔尊寝殿爬过去。   一定要及时报讯才行啊!   爬了几步,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缎靴,靴面上纤尘不染,一侧用金线绣着云纹。   戚阳一惊之后随即大喜,抬头叫道:“尊上!”   站在他面前的果然就是冥照魔尊,如往常一样,他的全身隐在影影绰绰的雾气中,让人半点看不分明,只能捕捉到一个隐约的高挑男子轮廓。   戚阳又匆匆道:“尊上无恙便好,属下无能,现有要事禀报,方才……”   冥照魔尊的声音从雾后传出,依然如往常那般冷淡的似乎没有丝毫情感:“不必多言,你要说的那些,本尊都已经知道了。”   在戚阳心目中,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神明,此时听到这句话更是毫不怀疑,立刻又开始担心起邢超来,张口就要帮邢超求情。   然而求情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冥照魔尊忽然俯下了身子,一只修长的手从雾气中伸出来,按在了他的头上。   戚阳额头上磕破的伤口顿时光滑如初,没留下半点疤痕。   印象中,这是魔尊头一次主动伸手触碰别人,戚阳受宠若惊,一时之间连言语都忘了,结结巴巴地说:“您、您、您……我……”   临楼看了一眼自己忠心的属下,道:“戚阳,辛苦了……多谢。”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也不再给戚阳反应过来的时间,掌力一发,戚阳那惊喜交加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人就已经没了气息。   临楼微微一叹,起身离开。   真正的戚阳早已经死了,他在这个幻境中帮助“戚阳”,即使是救回了他的性命也毫无意义,反而只会让幻境不得不重新对整个事态的走向进行修正,世界又将陷入之前的黑暗,等他和乔广澜从黑暗里出来,戚阳一样会死。   所以临楼能做的,只能是让他死的痛快一点,在心情愉快的时候死去。   他刚才并没有跟乔广澜说实话,戚阳的事情已了,临楼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他要回去,等待那个……从背后给他致命一剑的人。   仅仅是这样想着,旧伤处就已经隐隐泛起疼痛之感,临楼涩然苦笑,身形一转,人已消失。   他刚刚没了影子,乔广澜就已经重新出现——临楼虽然伪装的很好,却不容易瞒得过他,他假装去跟踪邢超,实际上只是稍微兜了个圈子就悄悄折了回来。原本是想藏在暗处看看临楼到底要干什么,却不料还是慢了一步,这家伙竟然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亭子里空无一人,大概戚阳也爬到一边去了。   不过这也证明了刚才临楼的确没有说实话。   乔广澜气的跺了下脚,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打个响指,转身换了个方向,沿着一弯曲水,大步向临楼的寝殿走过去。   走到一半,不远处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乔广澜听着似乎像是两个人的脚步,略微犹豫了一下,紧急一闪,躲在了河岸边的一棵大树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还有低低的交谈,没有临楼的魔族法术,乔广澜无法看清交谈之人的面貌,只能辨别出其中有一个是邢超。   他刚才为了逮临楼那个东藏西掖的小王八蛋,忍痛没有跟着邢超探听消息,这时候换了一条路走,没想到竟然还有惊喜,当即屏息凝神,抓紧偷听。   邢超正在与另外一个人说话,口气中有怀疑:“……这件事非同小可,只有这一点,真的足够?你知道,我要的不光是冥照的命,是整座凌见宫以及山下百姓,鸡、犬、不、留。”   另一个声音淡淡道:“玄霄真火的火种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只要燃起永不熄灭,让冥照彻底无法翻身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同样重要,邢公子何必这么多疑呢?”   乔广澜眉头微皱,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个人,他的身体微微移动,想要看得清楚一点,然而前面有树叶挡着,换了好几个角度都不行。   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这时候也有点烦躁,恨不得一下子跳出去干脆看清楚是谁才好。但这样的话就难免发生正面冲突,惊动临楼,他到底隐瞒了什么事估计也听不成了。   乔广澜这样一想,只好磨了磨牙,耐着性子继续听。 第100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邢超冷笑, 丝毫不给面子:“咱们现在也只是合作关系,彼此之间没有什么情谊, 我这样做不是很正常吗?我一向都是个真小人, 倒是阁下你,出身名门,道貌岸然, 没想到内里这么卑鄙,才让人刮目相看啊!你那师弟,可需要我顺带处理?杀一个仙门弟子玩玩,想想就觉得很有趣啊。”   他的言辞锋利,论毒舌程度恐怕不亚于乔广澜, 只是每次话说出来,乔广澜更显诙谐可爱, 他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差别大概由于一个天性洒脱,一个戾气深重的缘故。   另一个人没有动怒,反而轻轻笑了一声,而后邢超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 就再也没声了,想来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乔广澜听见那个人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动乔广澜了?”   他猛地一震,悚然心惊。   这个人竟然是他的师兄, 玉琼派掌教,太御真人!   正在心神动摇的时候, 乔广澜忽然感觉到一股冷厉之气朝着自己的方向涌来,他心里一紧,知道太御真人多半是察觉了自己的气息。   修真世界不好混,到处都是逆天的大佬,好在这股冷厉之气并非有目标地冲着他过来,而是呈一片横扫,说明太御真人并不确定周围是否真的有人。   乔广澜应变神速,收敛内元,顺着岸边无声无息将整个身体滑进了一旁带着碎冰的湖水里,湖水一激,寒意透骨,他沉在里面,一动都没动。   太御真人检查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才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邢超身上,温声道:“邢公子说的没错,咱们只是合作关系,所以我不会像你那个傻大哥一样迁就你。在我眼中你还不配提我师弟的名字,慎言、慎行,才会过得不那么糟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上的力气已经松了,邢超连声咳嗽,恶狠狠甩开太御真人的手,语带警告:“你别忘了,龙家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你想学的那门封魂术法除我之外再也没人能给你。掌教大人最好对我客气一点!”   太御真人道:“不客气的难道不是邢公子你吗?更何况将人做成傀儡,虽然仿佛是避免了死亡,但那人只能使用生前的招式,却终究无法言谈行动如常,也是遗憾。”   乔广澜听到这里,几乎连寒冷都忘了——听太御真人和邢超这个意思,这门所谓的“封魂术”是把人给做成不会死的傀儡,那傀儡不能聊天解闷,但是可以当成打手。太御真人似乎很想得到这门术法……他要干什么?   对了、对了,那个会使戚阳绝招的蓝色人影很符合这个特征,就是外表怪了点,是否是邢超所为?   邢超道:“即使有不足,能够弥补这当中不足的人,也只有我。”   太御真人的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热切:“那你记住,我要的是,一个完完全全听从我吩咐的、能够言谈笑语的……傀儡。”   他不等邢超回答,又说道:“分头行动吧。”说完之后,人已消失。   如太御真人自己所说,他是真的发狠,下手一点没留情面,邢超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恨恨地“呸”了一声,也跟着向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乔广澜在湖水底下几乎冻成狗,硬是挺着没有跟上去。   果然,过了没多久,太御真人又回来重新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之后才真正离开。   乔广澜从冰湖里爬出来,被小风一吹,嘴唇都紫了,他催动内元蒸干自己的衣服,同时一刻不敢耽误地快速思考着接下来的选择。   太御真人虽然是乔广澜名义上的师兄,但他穿越而来,实际上跟这个人接触并不多,因此才会在一开始连对方的声音都没认出来。通过先前那短短的一次见面,他给乔广澜留下的印象是个颇有城府但还算爱护师弟的人。   直到现在,他也不敢完全定论太御真人的那句话,是想要维护他不被邢超伤害,还仅仅是只是暂时留着自己有用。   但原来凌见宫烧毁的事是有玉琼派参与进来,临楼的态度倒是可以有解释了,他之所以百般遮掩,不愿意让乔广澜知道真相,是因为伤害他的根本就是一直与“乔广澜”亲密友爱的师兄。   临楼一定认为一旦实情泄露,那么魔族难免会与修仙门派彻底对立,他们两个人之间就也再无法像现在这样相处了。   为了这一点,他宁愿把血仇吞进肚子里,甚至连所谓的失忆也很有可能是假装的……   乔广澜自语道:“真是傻子,不是说过了吗,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只有你啊。”   但通过这些日子的估量,以临楼的心机和功力,就算是邢超跟太御真人联手,应该也奈何不了他才对,他是怎么会落到那样的地步呢?就算是在睡觉,也不至于睡梦中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吧?   乔广澜雷厉风行,想不出来就不再多想——反正太御真人他们的目标是临楼,这些疑问,只要守在临楼身边,一定可以获得答案!   临楼在哪里呢?   时间一刻刻逼近,临楼站在自己的寝殿中,心中的忧虑不比乔广澜要少,只是他担心的是能不能顺利地瞒过乔广澜,将真相永远埋葬。这个人……太聪明了,行事又张狂不羁,就连临楼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他抬起头,周围没有萦绕的雾气,面前白玉砌成的墙壁便映出无瑕的容颜,绝代风华清晰袒露。   临楼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也是这样,他莫名心绪难安,不能入睡,于是披衣起身,站在殿中调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偷偷入内。   临楼连动都懒得动一下,雾气已经自动遮掩了他的容貌。他唇边隐隐泛起一丝冷笑,手上已经蓄满灵力,只等人进来,立刻就能发招——能这样无声无息摸进他寝殿的人,一定也不是等闲之辈。临楼平时喜静,很少和外人接触,正好赶上今天心情不佳,对方找死倒来的很是时候!   来人应是个高手,行动间没有半点脚步声,但在他的宫室里,灵力的波动却说什么也瞒不过他,那个自以为高明,殊不知所有的动作都已经被临楼掌握了,这种行为简直是自寻死路。   对方步步接近,临楼缓缓抬手……面前的玉璧上映出一道人影。唉,这个企图从背后偷袭的人一定不会想到,他这里的墙壁都如同镜子一般啊。   身后长剑静悄悄出鞘,临楼漫然抬眼,想看看不自量力者的模样。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这、这……墙壁上照出来的这张脸!   这副容貌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却好像惊鸿一瞥,就发现已经深深烙刻在了心里。   他生来就是魔尊,天成王者,血脉高贵,漫长生命中伴随的是永恒的寂寞,每每午夜梦回,总觉得心底有一人应该陪伴在自己的身侧,然而顾盼之间,四下空落依旧。   临楼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名字、相貌,只知道他存在于自己的心里,他总觉得那人有一天会出现的,可是却始终等不来他。   所以他的性情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愿意和人相处,甚至到了最后连真实模样都不愿意露出来的地步,世界上缺了一个人,世界毫无意义。   可是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竟然见到了他!   高手过招,一分一秒都极为重要,临楼情绪波动实在太大,这一分神,一柄长剑已经毫不犹豫地从身后透体而入,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穿透血肉的剑锋,那么冰凉。   他们之间……不该是这个样子……   临楼转身,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孔就毫无阻隔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对方似乎也是微微一怔,然而眼中丝毫没有他所期待的那种感情,神情冰冷陌生。临楼甚至觉得那柄长剑应该是直接穿透了自己的心脏,不然不可能如此疼痛。   他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时候趁机反扑,至少也能和对方同归于尽,可是他不舍得,连一指都不愿意加诸在他苦苦等待了这么久的人身上。   所以抬起的手最终垂下,任由对方将长剑从心口拔出,鲜血飞溅。太御真人从他身后进来,自己的心上人在冲着他打招呼,然后乖顺地站在了敌人身边。   临楼抬手按住胸口,当时的回忆太深刻了,虽然现在他的伤势已经痊愈,那种心脏被撕裂的感觉却还是记忆犹新。   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闭上眼睛时,面前还是那个人冰冷的面容,睁开眼睛后,竟然又是被他给救了,而且乔广澜的表现,似乎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他几度犹疑,不敢透露身份,觉得对方是在装模作样,但一路走下来却发现好像真的并非如此,更何况乔广澜给他的感觉也有了微妙的不同。   临楼会对他产生感情,是一种灵魂上的本能,而不是因为那张漂亮的脸蛋,他之前第一次看见乔广澜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灵魂之中有着十分吸引自己的东西,但那感觉其实不是十分强烈,只是当时一切实在太突然,才会让他失态至此。   但后来被乔广澜所救之后,在照顾的那个过程中,临楼才是真真正正,踏踏实实地爱上了他,也觉得他好像和初见的时候有着微妙的不同。   一开始还心存仇恨,但现在真相是什么,甚至乔广澜是不是在骗自己,临楼一点都不想追究。为了这个人,他可以不计较任何事,也要不惜一切掩埋那个原本可以为自己讨回公道的真相。   他只要一个结果,就是他们能够一直在一起。   如同之前的那个夜里,灵力的波动再一次传来,打断了临楼的回忆,他轻轻叹了口气,低语道:“长这么大我可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臭小子,本来还想狠狠报仇的,现在全都泡汤了。爱上你,我可真是……嗐,算了,爱都爱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像之前毫不犹豫杀掉自己的幻影那样,杀掉这个幻境中偷袭自己的“乔广澜”,再将这份罪责推到一个捏造的人身上去,既然乔广澜那么不依不饶地想查,临楼只好伪造一个真相给他。   历史重现,玉璧上重新映出了那张脸,这一次,临楼一闪身躲开了疾刺而来的长剑,回头就看见了“乔广澜”愕然的神情。   临楼原本知道自己应该一巴掌拍死这个人,但是他冲着自己下手都丝毫没有容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忍不住迟疑了。   他滑步躲开接下来的两记快剑,手指一点,“乔广澜”的兵器脱手落地,紧接着他被临楼轻松制住。   临楼努力让语气没有波澜:“你为什么要杀我?名门出身,却在人身后偷袭,是否有点不符合你的身份?”   “乔广澜”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惭愧之色,他为人居然很实诚,直接地道:“我也觉得这样有些卑鄙无耻了,但是我要听师兄的话。”   临楼:“……”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突然就感觉有点不对,好像这个乔广澜不是自己的那一个似的。同时对方口气中对于“师兄”的感情,也让他很是不快。   临楼道:“那你倒是很听你师兄的话……”   一句话还没说话,面前的“乔广澜”脸上忽然浮现出痛苦之色,一下子倒了下去,临楼本来想伸手去抱,结果鬼使神差地没有动弹,任由“乔广澜”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色却瞬间一变。   又是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这回是乔广澜本尊来了!这个幻影就是因为受到本尊影响,才会昏迷。   这小子真是机灵过了头,连这样都能这么快的找过来,这下该怎么办?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临楼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抬手出掌击向半空,雄浑无比的掌力摧天撼地,瞬间整个寝殿炸裂,火光冲天,大地轰然震动,周围的湖水冲天而起,更远处无数房屋建筑徐徐倒塌,竟然出现了一副灭世景象!   临楼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直接将这个世界强行打碎,中止退出!   这样,真相将永远埋葬在虚无当中。   乔广澜还没来得及进去,就陡然见到巨变,他大吃一惊,长剑出鞘架开当头砸下的碎石,叫了一声“临楼”,直接冲向寝殿里面。   临楼从里面快步奔出,唇角有一丝没抹干净的鲜血,他一把抱住乔广澜,试图为他挡住后续的危险,语气也十分急促:“事情有变,先走!”   碎石如倾,天摇地动,脚下几乎不能维持平衡,唯一稳定如桓的就是临楼护在身边的双臂,灵力从他身上爆发,挡开砸向乔广澜的碎石,将他护的周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乔广澜的心里竟然涌上了一股十分强烈的仇恨悲怒之情,这就好像是一枚埋在记忆深处的针,正一下下扎透人的神经,把理智侵蚀的千疮百孔。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的心中升起——这个时候临楼不会有防备,只要一掌,只要一掌拍出去,就能杀了他!   他鬼使神差地慢慢抬手,手指不断颤抖着接触到了临楼的衣服,突然一用力,狠狠将他推开。   乔广澜冷汗涔涔,已经把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他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临楼被他推了个踉跄,回头一看乔广澜这幅样子,心都提了起来,连忙过去扶住他:“阿澜?阿澜!你怎么了?”   乔广澜连连摆手,扶着临楼的手站直了身体,心悸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他刚要说话,却突然感觉不对,手指一挪,直接搭在了临楼的腕脉上。   他这样一搭,就发现对方竟然神散气弱,内息不稳,好像又受了重伤。   临楼连忙抽回手,却又被乔广澜反手架住。乔广澜惊疑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别乱动,我背着你走。”   临楼可舍不得让他背,连忙道:“不,你刚才……”   乔广澜道:“天都要塌了废什么话!”   他不管临楼要说什么,直接弯腰将他背在背上,撑开结界挡住碎石,向着外面冲了出去。   没跑几步,乔广澜就发现已经没有路了,眼前的场景瞬息万变,扭曲旋转,金色的光芒划过天际,转眼扩散,整片天空都变成了金色的,刺目如芒,一片不知道从何处翻滚而来的怒涛张牙舞爪,向着两个人扑过来。   临楼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跳下来将乔广澜扯到身后,乔广澜喝了声“别动”,顺手拔出长剑插入了身前的泥土之中。   转眼间,一团耀目的光影暴起,剑气冲流,将波涛倒卷回去,锋芒席卷八荒,刹那天地安静。   宫殿、水流、烈火、狂风……什么都没了。   乔广澜和临楼站在最初他们进入幻境时的那片空地上,眼前还有马家烧剩下的废墟。   乔广澜这才收了剑,把临楼放下来:“刚才那片幻境破了?”   临楼咳嗽着说:“没错,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幻,只要在这里,对于乔广澜来说都是假的。他没有接话,拿出一粒伤药直接塞进临楼嘴里:“怎么突然受伤了,是被幻境所伤吗?你没事吧?”   临楼其实真的很有事,解决幻境的最好方法本来应当是敌不动我不动,顺其自然,静静等待杀机出现的那一刻在伺机打破,主要以攻心为上,这也是之前两个人明知道陷进了幻境但却依旧迟迟没有出手打破的原因之一。强行突破,即使是再强悍的高手都难免会遭到严重的反噬。更何况临楼前一阵子的旧伤也不是闹着玩的,根本就没有好全。   他笑着说:“没有大碍,就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这个幻境会突然崩溃。”   乔广澜皱眉道:“发生了什么?”   临楼故意思索了一下,才说:“我猜测,可能是施法的人支撑不住了,所以导致幻境崩塌。怪我刚才粗心大意,没有反应过来,硬是运功抗了一下,才会受到了冲击。”   乔广澜回头定定看着他,临楼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地笑了笑:“怎么了?”   乔广澜道:“没什么。你刚才不是要和戚阳说话?人呢?你又是怎么跑到寝殿里面去的?”   临楼糊弄人的本事高明,但乔广澜的敏锐度也同样不差,他胸口疼痛难忍,本来就连说话都吃力,再要临时编出一套不被乔广澜怀疑的天衣无缝的瞎话来,也实在是难为了。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在乔广澜的注视下,临楼咳嗽两声,诚恳地道:“那是因为……呃!”   他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乔广澜惊道:“临楼!”   他冲上两步,一把扶住临楼,直接不由分说地搭上了他的腕脉,察觉到临楼内息混乱,真元受损,不但新伤不轻,就连旧伤也一起发作了。   乔广澜果然不追问了,没好气地道:“……你刚才自杀去了?被我不小心打断了是吗?”   他嘴上一点都不留情面,手上却源源不断地把真气输了过去。   临楼将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一开始隐瞒自己的伤势,就是不想再让乔广澜耗费功力,结果另外一件事瞒不过去,只能靠苦肉计糊弄,简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尽可能地护他安好无恙罢了。 第101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乔广澜本来想说“谁担心你了”, 结果话到了口边,但看看临楼这幅半死不活的德性, 也不忍心说了, 嗤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胡闹了, 把这个吃了。”   临楼见是乔广澜递过来的药,一句都没问,直接张嘴咽了进去,还顺便亲了一下他的手指。   乔广澜看了临楼一眼,目光又越过他, 落在了临楼的身后:“朋友,你看的这样目不转睛, 是不是觉得我很英俊?”   临楼抬袖拭去唇边的血迹, 神色一派从容,仿佛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施施然转身,发现邢超正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身后, 目光果然落在乔广澜的脸上。   这个人不是之前的幻影,真实的他看上去似乎年龄要大一些,少了几分年少时的阴郁戾气,但全身上下的气息沉沉的, 仍然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   临楼眨了下眼睛,平地忽然刮起一阵风, 将地面上的沙土迎面掀了邢超一身。   邢超下意识地躲闪,用袖子擦了下脸,目光也移开了。他倒是没有在意这点小事,只看着乔广澜道:“乔阁主,久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真实的邢超并没有在跟戚阳一起住的那家客栈里见过乔广澜,但后来到了魔族之后,因为跟玉琼派比邻而居,他倒见过玉琼派的名人几次,只是两人没说过话。   他跟着看了临楼一眼,发现并不认识,也就懒得招呼。   乔广澜微微一顿,笑着说:“这里的马夫人曾经写过一封信给我派掌教,说是家中闹鬼,请求援助,我就来看一看。倒是看见阁下你还活着,让乔某也很意外。”   “意外吗?”邢超微微一哂,直接道,“我跟这家人有血仇,过来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你查你的案子,我看我的热闹,各不相扰。”   “各不相扰?这恐怕不行。”乔广澜心念一动,没有离开,反而挡在了邢超面前,笑吟吟地说,“请等一下,我还有笔账没有算。当初成功灭掉凌见宫,杀死冥照魔尊,这件事你从中获利不少,难道得了好处就要忘了帮助过你的人了吗?”   听到这里,邢超还没有怎么样,倒是临楼一下子明白过来乔广澜想从邢超嘴里套话,顿时心生紧张。   他正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就算是再次强提功力,也得赶在对方说漏嘴之前把邢超给杀了,但这样恐怕乔广澜就要真的彻底怀疑上自己了。好在邢超心里另有别的事情着急,没有顺着乔广澜的意思说,只不耐烦地道:“不知所谓,让开。”   他伸手去推乔广澜,乔广澜不避不让,直接跟邢超对了一掌,邢超被他直接挥出去好几步,惊怒交加:“乔广澜,你今天是打定主意了要找茬吗?欺人太甚!”   乔广澜淡淡道:“我就是要欺负你,怎么样?”   邢超冷笑一声,身形忽然后退,跟着转身就要逃跑,可是他刚刚飞跃出去几步,就好像遇到一面无形的墙一样,又被反撞了回来。   邢超踉跄了一下,脸上顿时变色。   乔广澜道:“我没把话说完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   邢超一脸晦气地“呸”了一声:“姓乔的,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吧?真是倒霉催的,碰上你就他妈没好事。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一丝疑虑从乔广澜眉宇间掠过,很快消失,他无赖道:“我想讲的时候就讲,不想讲的时候就不讲。”   邢超:“……”   乔广澜道:“好,看来你已经服了,那我问你,戚阳何在?”   这句话一问出来,邢超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他看上去像是要破口大骂,但自忖无法打过乔广澜,强压怒气道:“死了!”   乔广澜道:“不,没死。你不就是来找他的吗?”   乔广澜明显是想引着邢超说出当天的具体情况,但如果被邢超看出来他的目的,说不定会故意捏造谎言,所以他才会用这种迂回的手段。真相不能被乔广澜知道,但让他不再追究的最好方式不是杀掉知情人,而是给他一个伪造的真相让他相信……那么现在,邢超还真的不能死……   临楼默然不语间暗暗盘算,没有参加两个人的对话。邢超听到这一句,则猛地瞪大眼睛,带了几分震惊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气定神闲道:“我听说当初龙青有一门祖传的手艺学的很不错,就是在人刚刚死去,魂魄还没有完全离开身体的时候,将其硬封在人的体内,做成傀儡,这样就可以通过傀儡使用那个人生前的招式。杀死马家人的蓝色人影所用的正是戚阳的‘梦魇之梦’,难道这件事不是出自你的手笔?”   邢超默默听着,唇边逐渐扬起了一个阴鸷的笑意,索性不再否认:“那又怎么样?”   乔广澜看上去把话说的轻松,实际上为了利用有限的信息完整从邢超嘴里套出实情,又不让对方看破意图,他每一个字出口都经过了反复斟酌。   他听对方承认了,立刻道:“你还敢装傻!当初你答应了我师兄,要把封魂术完善之后给他,作为他帮助你的代价。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这笔账怎么算?”   邢超刚要说话,临楼惊诧的声音已经传来:“阿澜,你的意思竟然是,当初太御真人跟他合谋害了冥照魔尊?这怎么可能!”   乔广澜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认定害了临楼的人的确就是太御真人和邢超,而临楼这句话一说,只会更加让他觉得之前临楼一直想隐瞒的真相就是这个,这也是临楼的目的。   乔广澜果然被糊弄住了,对于临楼的装模作样简直不想搭理,只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道:“不但没有那个本事传授别人,连你自己做出来的傀儡都不受你控制了……”   邢超突然接口道:“得了,乔阁主,你不要再说下去了,老底都被你揭了。剩下的话还是让我自己给说完罢。你说的没错,我是把戚阳做成了傀儡,而且我本来想要试图改造那个封魂术,让他能够与我自如交谈,可是失败了,现在我无法控制他,而且现在赶着把他找回来,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现在明白了吗?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赶紧让我走吧。”   他真是爬了这个见鬼的乔阁主了,实在是一分钟都不想和对方多相处,说完之后见乔广澜没有表示,抬脚就要走。   乔广澜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拦他,就见到邢超忽然停下,脸上露出震惊无比的表情,又指着自己道:“你、你!”   乔广澜一愣道:“我什么?”   与此同时,临楼将他往身边一扯,沉声道:“身后!”   乔广澜也反应过来,刚才邢超后面那句话不是冲他说的,而是对着他的身后。   他的身后,活生生的戚阳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个什么东西,脸色苍白而呆滞。   邢超喃喃道:“他怎么会……是现在这样?难道、难道我成功了?”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连乔广澜和临楼都满头雾水,不知道戚阳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沉默之中,戚阳手里拎的那样东西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三个人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二、三岁的小男孩。   戚阳拎着小孩的一条腿,慢慢把他倒提到眼前,阴鸷地打量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松手。   临楼道:“肯定是邢超的方法出了什么问题,他已经失控了。我感觉不到他体内的魂魄,他身上只有……戾气!”   乔广澜简短地说:“我会找准时机救人,你在原地不要乱动,小心伤势。”   戚阳早就已经死了,这个人原本也不能再算是戚阳,他只是一把属于邢超的杀人的利器,现在失去了控制反而更加可怕。   乔广澜话音刚落,戚阳已经把孩子举起来,狠狠向着地上砸过去,同时另一只手一挥,一道白光利箭一样飞出去,扫向远处的人群。   乔广澜一直在注意这戚阳的情况,在他抬手的同时,整个人也已经冲了出去,就地一滚,正好垫在底下接住了孩子,他的佩剑也同时出鞘,在半空中挡住了那道白光,两股力道相激,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远处的人这才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纷纷惊慌地看了过来。   他一个人同时挡下两处攻击,反应迅速,位置计算精准无比,但这个时候却没人有心情喝彩了,戚阳身上那种阴暗和恐怖的气息正逐渐蔓延开来,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   镇上的居民们还没有明白情况,胆小的跑掉了,胆大的还留在原地议论纷纷,似乎在商讨要不要过来看一看情况。   还没有讨论出结果,他们的面前突然人影一闪,已经多了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仪容出众,只是脸色十分苍白,身上似乎还隐隐有些血迹。   “什么人?”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临楼伤势不轻,不能像上一回客栈受到攻击那样直接把人给转移走,他面对别人的时候耐心十分有限,听到这些人纷纷喝问,也懒得费唇舌仔细解释,直接学着乔广澜当了一回土匪。   他面无表情地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杀人的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临楼直接一拂袖,离他最近,也是叫嚣的最凶的那个人旁边,顿时炸开了一个巨坑。   那个人吓得面如土色,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当然不会想临楼如果真的要杀自己,那出手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打偏的,反应过来之后就惊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   他这样一开头,周围的人才真正意识到了恐惧,瞬间作鸟兽散,跑了个干干净净。   临楼把那些人吓跑,神色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波动,转身又回到刚才的地方去看乔广澜。   他刚刚过去,迎面就一样东西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要拍,乔广澜在刀剑相交的声音中大喊道:“你给我抱住了!”   临楼吓了一跳,连忙听话地张开手,将那样东西稳稳抱在怀里,低头一看,原来是乔广澜刚才救下的那个孩子。   临楼从来没抱过这样的小东西,只觉得他软软的,身上还有一股奶味,好像是十分脆弱的样子,不由非常的别扭。但孩子是乔广澜让他抱的,临楼丝毫不敢怠慢,手臂僵直,像举着一个贡品那样将小孩平托在手中。   这孩子不大,正是懵懵懂懂刚学会说话的年纪,他不知道自己才从死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被乔广澜这样一扔,又被临楼稳稳接住,大概是觉得十分刺激,高兴的手舞足蹈。   临楼:“……”   他僵硬地说:“你别动。”   小孩冲他伸手,结结巴巴地道:“爹……娘……娘……”   临楼瞅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一下子笑了,柔声道:“好孩子,你乖一点,你娘在跟人打架呢,等一会他回来,你就大声叫他,知道吗?”   小孩挥舞着胖胖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听明白。   幸亏“他娘”正全神贯注地牵制傀儡,没有听到这番话,不然估计就要转头先给“他爹”身上捅出两个窟窿来。   戚阳已经被彻底被激怒了,这个时候周围除了邢超、乔广澜与更靠后一点的临楼和那个孩子,再也没有其他人在,他的怒气没有地方发泄,乔广澜成了首当其冲的接收者。   一蓬暗光乍起,戚阳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柄铁斧,这兵器从上到下都闪着不祥的暗红血色,向着乔广澜当头劈下。   临楼嘴上和孩子说得轻松,实际上心里也是担忧,明明知道这应该不会把乔广澜怎么样,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方向,同时暗暗调理着自己早已经乱成一团的内息。   乔广澜面不改色,拔剑相迎,随着他的长剑狂扫而出,一股强大的剑气顿时向戚阳的方向狂涌而去,瞬间席卷了半边夜色。   两样兵器相击,戚阳手中的斧子顿时碎了。   乔广澜却在这一个刹那中似乎领悟到了某种剑法中的真谛,他虽然并不是真的修士,但从小在意形门中对这种种武学也都有所了解,如果说过去不过是纸上谈兵,流于表面,那么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有很多曾经了解过的东西就这样在一次次的交手中突然融会贯通了。   戚阳怒喝一声,将手里只剩下了一个柄的斧头扔了出去,方向正好冲着临楼。   乔广澜眉目微微一冷,旋身振袖,袖子在半空中甩出去,将斧柄抽了下来,同时手下剑气如潮,光流涌动,向着戚阳一连逼出数招。这力道太强,连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的邢超都不由自主地被逼退了好几步。   他手里一直捏着剑柄,但迟迟没有拔出来。邢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攻击的人是戚阳还是乔广澜,而这一切到底又是如何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戚阳身上转眼间中了好几剑,因为乔广澜还稍微留了一点手,所以他伤的都不是要害的地方,但是似乎无论什么样的伤害都对戚阳没有半分影响,他早就化成了一具只会杀戮的死尸。   那么如果照准了他的要害打……   乔广澜正估量着形势,身边忽然旋过一阵疾风,紧接着重重的一掌按在了戚阳胸口,掌力激荡之处,玄劲环环荡出,戚阳整个人立刻跌了出去,仰天倒地,半晌没有爬起来。   乔广澜手一拂,收了剑,转身看向还单手抱着孩子的临楼:“手贱的人很容易早死啊,你不知道吗?”   临楼能听出来乔广澜话里的担忧,心中也明白,因为自己很多事都半真半假不肯直言,乔广澜一定是心里憋闷,所以每次开口都不大客气,实际上还是在挂怀自己。   他出手也是实在没办法,就是看不得对方太辛苦。   临楼莞尔一笑,用袖子给乔广澜擦了擦汗,把孩子塞进他手里:“我刚才调整了好一会,已经好多了,动一下手没关系。倒是抱孩子这种高难度的事还是你来好了——实在难为人。”   小孩被临楼递给了乔广澜,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临楼,临楼冲他眨了眨眼,又偷偷向着乔广澜一努嘴。   乔广澜没看见他的动作,擦了一下脸上刚刚溅上的一点血迹,郁闷道:“这玩意我也不会抱啊。”   小孩看看他,又回头看看临楼,两相权衡,还是坚定地冲着临楼喊了一声:“娘!”   临楼:“……”   乔广澜:“……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捏了下小孩的脸,大笑道:“这孩子真聪明,居然可以一眼就能透过现象看见本质,不错,很好。来,叫我爹听听。”   “……”临楼抚了下他脖颈侧的一处吻痕,“那是本质吗?这才是本质。不知道是谁让我慢点慢点,又叫我把手拿开……”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在乔广澜的瞪视下没声了。   乔广澜冷笑道:“你等着,下次我也让你尝尝那个滋味。”   临楼眨了眨眼睛:“你愿意主动,我当然求之不得。”   乔广澜刚要说话,这时小孩又冲着他道:“姐姐!”   乔广澜:“……”   这么傻的孩子,还是丢掉吧。   毕竟不该是轻松的时候,他和临楼说了几句话放松心情,也就不再多言,重新转过身来,向被临楼打的站不起来的戚阳努了努嘴,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临楼道:“他已经不是戚阳了,存在于世界上的目的就是滥杀。”   言下之意是应该铲除。   乔广澜道:“随你。”   他把剑提起来,冷不防旁边的邢超跨上来一步,挡在戚阳的面前:“等、等一下。”   乔广澜道:“邢超,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邢超急切道:“之前是我的方法有问题,这次再试一遍,绝对不会出差错。你让我再试一遍!戚阳这个人正直良善,只要我用对了方法让他恢复本性,他一定不会再……”   临楼突然打断他,高声喝道:“快躲开,向前扑!”   语音戛然而止,邢超听见了临楼的话,但是已经晚了,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觉得腰间凉冰冰的。   在邢超的眼睛里,对面乔广澜那张俊俏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万般震骇的神情。   背后攻击的人是谁,连想都不用多想,他忽然觉得讽刺,就笑了笑,笑容还没有成形,邢超就感觉一半的自己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之所以是说“一半的自己”,是因为在刚才他挡在戚阳前面的时候,戚阳在后面重新凝聚了那把被乔广澜打散的斧头,六亲不认地将邢超拦腰斩成了两截。   他的下半身无力地瘫在了戚阳身上,将戚阳的衣服染成了鲜红的颜色,而腰部以上则躺在旁边的泥土和积雪上,一时之间神志未散。   戚阳喉咙里反复发出模糊不清的吼叫,先前邢超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一直不愿意跟他太过靠近,直到现在离得这么近了,他才分辨出来,那反复的两个字说的是:“恨啊……恨啊……”   他从来没想过戚阳也会仇恨,在邢超的心里,这个人就是个愚蠢优柔,毫无血性的懦夫,也正因为如此,他恶劣地想打碎戚阳的平和,其实潜意识里却早就认定了,戚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他。   他那样讨厌有些人身上的柔软和善良,他认为能够轻易原谅别人过错的都是蠢货,认为喜欢去帮助陌生人简直就是没事闲的,做人就要狠毒点才不会吃亏。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生活中不多的美好,全都来自于此。   可此时面前这个口口声声叫喊着仇恨的人,到底是真实的、终于对他失望了的戚阳,还是他制作出来的戚阳?   邢超也不知道。 第102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快要没有办法思考了,只是模模糊糊地想着, 原来死亡是这个样子的。   那么冰冷, 那么疼痛,感觉到生命一点点从体内流失,恐惧, 却又无能为力……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那些被杀死的人都是这种感觉吗?   邢超在自己死亡的这个刹那,头一次懂得了戚阳曾经说过的,每一条生命都很宝贵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戚阳现在的状态是由他制作出来的, 邢超一死,戚阳也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重新变成了普通的尸体。   一对小夫妻从远处匆匆地跑过来, 看见两具死尸,面露惊恐之色,但咬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畏惧地看着临楼, 呐呐道:“公、公子,那孩子……”   这才是小男孩真正的父母,临楼将孩子递了过去,看着他们喜出望外, 千恩万谢的离去,他将手搭在乔广澜的肩膀上, 低低叹了口气。   微雪清冷,月华遍地,乔广澜看着脚下不远处的一滩鲜红,道:“叹什么气?”   临楼道:“没什么。”   这时候,胸前的玉简忽然微微一闪,自从路珩的真实身份曝光之后就赌气不肯多说的璆鸣忽然开始说话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吧?”   他的声音直接在乔广澜识海中响起,临楼不会有察觉,乔广澜道:“我知道,我要给他报仇。现在邢超和戚阳都死了,玉简上没有任何字迹出现,说明他们真的不算真正暗算临楼,毁掉凌见宫的人。”   璆鸣道:“你不是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就是太御真人吗?”   乔广澜难得有些迟疑,神色沉沉,一时没有回答。   璆鸣在另一个空间里传音,看不见他的表情,还以为这家伙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语带警告道:“这一次和前面的世界不同,我知晓太御真人目前并没有作恶,且论身份又是对你疼爱有加的师兄,以你的性格,必不愿恩将仇报,对他下手。但若是任务不能完成,魂魄无法聚齐,你应该知道后果——不单是你自己一条命,还有路珩的性命,也完全依附于你。”   乔广澜的语气一如往常,是跟神情完全不同的惫懒:“能有什么后果?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   璆鸣被气个半死,不想理他了。   乔广澜却在这个时候加了一句:“或许不离开临楼,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得知真相。但知道这个真相之后,这个世界中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敢断言了。”   璆鸣一愣:“你说什么?”   乔广澜沉默不语,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第一次对临楼产生杀意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本来已经认定是太御真人独自与邢超联络暗算临楼的想法也开始产生了动摇。接下来又是和邢超的对话,邢超表现出来的态度表明乔广澜和他过去是曾经认识的,可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印象,这是第二个疑点。   原主身上一定有什么问题,他所听到的真相,也未必就是真相。太御真人冲邢超说要傀儡术的方法和自己身上的异常联系在一起,再深想,就十分可怕了。   这个时候,临楼在一旁开口:“阿澜,有人来了。”   乔广澜将意识拉回来:“你身上有伤,先躲。”   乔广澜和临楼的位置后面正好有一个棚子,看上去像是一些人家用来储存食物的地方,临楼嫌脏,有点不情不愿,但是看乔广澜已经走过去了,还是狠狠心一咬牙,从后面跟上。   让他欣慰的是棚子里倒不是很脏,地上除了两个大筐里放着的一点食物之外也再没有其他东西,临楼把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让乔广澜坐。   乔广澜看看自己身上打斗时所沾的泥土和血,实在没觉得他自己能比这地面干净到哪里去,临楼嫌弃地脏,还总是跑到自己身边挨挨蹭蹭的,这不是有毛病么。   他说:“大少爷,你坐吧,我直接坐地上就行。”   临楼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我坐在衣服上,你坐在我怀里。”   乔广澜本来应该啐他,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走过去靠着临楼坐下了。   虽然这个姿势依旧和临楼想象的乔广澜依偎在自己怀里不太一样,但也足够他受宠若惊,伸手搂住了乔广澜,觉得自己像是抱了个大宝贝。   乔广澜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的舒服点。他感觉到了临楼的僵硬,睨了对方一眼:“怎么着,又不想让我靠了?”   临楼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把手收紧,连声道:“想、想。”   他凑过去,想亲乔广澜一下,却听见乔广澜轻笑一声,临楼一怔,嘴里已经多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他含在嘴里,没亲到人有点不甘心:“这是什么?”   乔广澜道:“嚼一下啊,怕我下毒?”   临楼笑道:“你给的东西,就算是穿肠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他说完之后,真的嚼了嚼,觉得很是甘甜好吃,又问:“这是什么?”   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乔广澜带着临楼上街玩,就发现这人简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炮,估计是成天到晚封在他那个破宫里,什么都没吃过,简直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他拖着长音嘲笑:“这叫栗——子——”   临楼道:“哦,原来这个东西就是栗子吗?果然非常好吃。”   乔广澜把一枚铜钱扔进框里,道:“对啊,好吃吧?这大概是上一户走的仓促留下来的,没想到还煮熟了。”   临楼笑了笑,也学着乔广澜的样子,拿出一小块碎银扔在栗子筐里,抓了一把栗子慢慢剥着。   这时,外面有人说:“掌教真人,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师叔的影子。会不会师叔不在这个地方?”   过了片刻,一个人道:“都仔细一点,在这附近的偏僻之处继续寻找。如果还没有,就挨家挨户地把人都叫起来找!”   乔广澜听到“掌教真人”那四个字的时候,第一时间意识到来的人竟然是太御真人。她亲自下山本来就难得了,现在如此急切地找他,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不管他是不是最后的幕后凶手,反正肯定是对临楼没有好心,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见面。   他想到目前如同一团乱麻般离不开的真相,心中震动,下意识地挺直了腰,做出紧张而戒备的姿态。   但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大力狠狠箍了回去,临楼不复刚才的温柔,把乔广澜按在怀里,质问道:“外面是你师兄吧,你为何听见他的名字就那样激动?难道他才是你口里的那个……路珩?”   乔广澜哭笑不得,他之前就能隐隐感觉到路珩很喜欢吃醋,但也没有特别在乎,直到这个世界才算是见识了这个人无孔不入的嫉妒心。可怕的是乔广澜自己要是真的干了什么亏心事也就罢了,这人自己跟自己不死不休的较劲到底什么意思啊!   乔广澜道:“别胡说八道,我只是奇怪师兄为什么突然会来这里而已。那什么……你还是忘记路珩这两个字吧,以后我不跟你提还不行么。”   临楼敏感地说:“不跟我提,那你和谁提?你嘴上不提还可以在心里想。”   乔广澜瞟着他,无言以对。他之前暗示过好几回路珩就是临楼,临楼自己不往那里想,非得想起来就拎出来叨叨几句,话又不能完全说明白,这还叫他怎么解释?   他幽幽地说:“如果我哪天真的不在心里想了,你会后悔的。”   临楼觉得心里很苦,但他也是没法,对乔广澜骂不出口,打不出手,要不理他首先痛不欲生的会是自己,只好咬着牙恨恨地说:“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不许惦记别人。”   乔广澜扶了下额角,那股对于临楼的杀意又一次涌了上来,好在之前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但心里的疑惑却更加重了。   这件事必须及早解决,他可不想哪天一个不小心把临楼给杀了,更何况这个人这么贱,更加给控制自己增添了难度。   感觉到乔广澜想从自己怀里挣开,临楼心里一慌,正在想会不会是逼得太紧让对方厌烦了,乔广澜就已经反身扶住他的脸亲上了他。   临楼的手下意识地扶在对方腰上,很快不甘示弱地和他纠缠起来。   过了一会,乔广澜反手伸向自己身后,准确无误地攥住了临楼的手腕:“喂,手别乱动!”   临楼的呼吸有点重,目光灼热地看着他。   乔广澜攥着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口,低声道:“现在知道了吗,这里的人是谁。”   临楼笑了笑,将额头抵到他的肩膀上,抱了乔广澜一会,才嗓音微哑道:“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性情偏执,可是之前久远的等待,逐渐由希冀变为无望,终于等到之后,迎来那一剑,又让刚刚涌起的惊喜转瞬间化为乌有,这一切都使得临楼在乔广澜面前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他素来善于掌控一切,可唯有这一点,无法自制。   乔广澜沉声道:“临楼,你看着我。”   临楼很少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连忙依言抬头。   乔广澜看着他的眼睛,恳切地说:“你若爱我,就请信我。”   临楼急急道:“我……你听我说,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乔广澜听见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太御真人果然让人挨家挨户地寻找自己,于是用手在临楼唇前一比,道:“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既然如此,我要走了。”   临楼沉浸于刚才的表白,整个人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愣愣地道:“什么?”   乔广澜道:“我师兄来找我了,不能让他看见你,我先跟他回去。”   临楼一下子扣住他的手,脱口道:“不行!”   他的头脑渐渐清晰,回想了一下乔广澜的话,立刻明白过来:“你既然知道不让我和太御见面,必然明白他跟凌见宫大火的事情有关了。”   乔广澜眼波微动:“是啊。你要瞒着我的,是这个吗?”   临楼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紧紧扣着他的手,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乔广澜就会立刻跑出去:“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再回到他那里去。我知道说这话你必然不爱听,但是太御真人绝对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正直温和,此人心机深沉,狼子野心,你留在他的身边,我万万无法放心!”   乔广澜道:“你别不放心,你放心吧,我会提防他。况且我们从小同门学艺,一直亲如手足,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害我,现在又怎么会对我下手呢?让我回到他的身边,等弄明白了你遇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帮你报了仇,我就回来找你,行吗?我真的有事要办。”   临楼急道:“你——”   他心中郁结,当初是乔广澜提剑刺他,可现在这个人分明根本不记得这件事,要说不是太御真人动了手脚,真是谁都不相信。可是临楼如果要把这件事告诉乔广澜,就必须先让他知道是他用剑刺了自己这个事实。   他几次试图遮掩,一方面是不愿意乔广澜痛苦内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当年魔族、人族和鬼族签下了“三界协定”,明确说过三者哪一方都不能挑衅,伤害三界和平。如果临楼说出事实,乔广澜就成了破坏这个协定的罪人,所以除了他自己之外,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可是临楼就是不明白,乔广澜为什么一定要得知这个真相。   他恨恨地道:“你为何如此……如此冥顽不灵!我不想报仇,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不管是不是他害的我,就凭他是你的师兄,我就可以毫不计较。你不要回去!”   不回去的话,很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哪天就把你给杀了。乔广澜叹了口气,耐心道:“可是现在外面的人都在找咱们,你身上有伤,不好让师兄看见,你让我先出去把他们引走,然后我立刻回来,这样可以吗?”   临楼道:“你别骗我了。即使身上有伤,只要我不想,也没人奈何的了我,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   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近,乔广澜看一眼他紧紧扣住自己的手,忍不住道:“我擦,这依依惜别的,有家室就是比单身过的累啊。”   临楼说的口干舌燥,最后也来脾气了,听见他这样说更觉得不痛快,干脆将乔广澜的手一甩,冷然道:“总之今天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人。你看着办吧。”   他说完这句话,两人忽然同时想起了当初邢超跟戚阳决裂之前那场有关于选择的对话,而他们的尸体还正在外面躺着。   临楼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吉,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   太御真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已经能听的很清楚了:“还有几个棚子没有搜查,你们也去找找……”   乔广澜垂下眼睛,没有接他那句话:“我先走了,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他转身要走,结果刚放完狠话的临楼还是没忍住,再次将乔广澜挡了回来:“我、我刚才说错了,现在重新说,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我!咱们一起出去,一起面对!”   乔广澜本来要走,他挡的又突然,两个人撞在一起,从临楼怀里骨碌碌掉出来几枚东西。   乔广澜低头一看,发现那竟然都是剥好的栗子仁,原本被一块手帕包着,想也知道是打算给谁吃的。   他的心忽地一软,轻叹一声,上前抱住对方,柔声道:“临楼。”   临楼几乎是瞬间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回抱住他,惊喜道:“你不去了吗?”   乔广澜没有回答,偏头亲了一下临楼的侧脸,临楼刚要回应,就觉得后脑勺上一痛,顿时晕了过去。   乔广澜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下来,跟临楼刚才铺在地上那件接在一起,将临楼放了上去。   他低下头,一颗颗把地下的板栗仁捡起来,嘟囔道:“你不想让我涉险,难道我就愿意你陷入危机吗?放心吧,咱们永远不会成为邢超和戚阳。”   他捡起最后一颗栗子,用袖子擦了擦土,直接扔进了嘴里,转身出了那个棚子。   他十分警觉,出去之后特意向东边绕了一圈,这才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做出好像刚刚从那里跑出来的样子,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正好看见一个人影急匆匆从自己面前跑过。   乔广澜扬着嗓子:“喻端,站住!”   那个跑过去的人影正是他的师侄喻端,他找乔广澜都快要找疯了,忽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猛地回头,又惊又喜:“小师叔!”   乔广澜把一颗栗子往半空中一抛,张嘴接住,吃掉后喻端也正好跑到了他的面前,哭笑不得:“小师叔!你倒是清闲,还在这里吃东西,你知不知道师尊都要急死了!我们在山上找了你很久!”   乔广澜道:“你们上山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人参。”   喻端:“……你还问!你本来是下山解决马家的事,平常每次下山,隔几天都要给师尊报信交代行踪,这回音信全无不说,马家还突然起了大火,你说我们能不着急吗?幸好你没事。谁都知道小师叔是师尊最重视的人,你要是有什么意外,玉琼派恐怕要翻天了。”   乔广澜明知故问:“怎么,难道师兄亲自过来了吗?何必这么着急,我又不是小孩子,就算遇到了什么事情,难道还能没有自保之力?”   喻端道:“师尊来了,原本他也不是特别急,可是刚才外面有两具死的特别惨的尸体,他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催着我们找你,自己在那里看尸体呢。”   乔广澜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那我立刻去见师兄,你告诉其他人不用再找了,你们也辛苦了。”   喻端一想还真是,别的师兄弟还在要死要活的找人呢,得赶紧告诉他们,连忙道:“好,我这就去。小师叔你小心啊。”   他走之后,乔广澜深吸一口气,向太御真人的方向走去。   他之所以特意先见一个师侄叙话,就是为了能在与太御真人说话之前套一点实情出来,喻端说的话虽然平常,但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对于乔广澜来说,很有用。   太御真人为什么见到那两具尸体会脸上变色,又在旁边看个不停?死人他一定见过不少,没什么可害怕可稀奇的,那么他震动的,一定是这两个人的死法了。可是既然如此,急着找乔广澜干什么?   还有那句,“师尊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你却老是不听他老人家的话。”喻端这话说者无心,让人听起来,可是十分微妙啊。   再联想到太御真人想要从邢超那里得到封魂术的举动,不难猜想他要用这个封魂术做什么。这对师兄弟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如果没猜错的话,太御真人想要控制自己的师弟……不,或者他已经下手了。   只是自己目前的状况完全没到戚阳那么严重,所以还有转圜的余地。   当然,这些线索七零八碎,很多都要完全靠他猜的,距真相还有一段距离,但无论太御真人这样做是什么原因,只要乔广澜知道对方并不想让他死就够了。   这是他最大的筹码。 第103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乔广澜过去的时候太御真人还站在戚阳的尸体旁边仔细观察着, 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连头都没回, 沉声道:“找到了吗?”   乔广澜轻笑道:“当然。”   太御真人手上的动作一停,猛地回头,发现乔广澜正负手站在原地笑看着自己, 虽然一身狼狈,但风姿不改。   他大步走到乔广澜面前,怒声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给我!”   乔广澜道:“师兄,气大伤身,别着急嘛。我不小心闯到一处幻境里去了, 刚从里面出来。”   太御真人神情一动:“幻境?如何进去的,你看见了什么?”   乔广澜目光一扫, 指了指地上的戚阳:“就是这个家伙把我扯进去的, 我进去之后,依稀好像是到了凌见宫里面,但没等我看见什么,那个幻境就突然崩塌了, 我被扔了出来。”   太御真人道:“他们两个是你所杀?”   乔广澜道:“我出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我猜想幻境法术失败,这是被反噬了吧?你看这人好像是当年魔族那个大将戚阳,我刚才也看过他的尸体了,总觉得他好像被什么邪法控制了神志, 啧啧啧,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难怪会死这么惨啊。”   他说的半真半假,太御真人刚才看了半天的尸体,也能看出来,只是内心有些不敢相信而已。乔广澜的话更加让他心烦意乱,如果真的是这样,看来邢超那不成样子的封魂术实在是不安全,他当初不该急于用在师弟的身上,现在应该及早想办法解除,不然后悔可就晚了。   幸好和戚阳不同的是,乔广澜本身就是活人,又因为太御真人心里犹豫,身上封魂术的程度不深,只是在一定的情况下可以迷惑心智,现在解除还来得及。   可是如果解除了的话,他以后还会听从自己的话吗?看来这一次又失败了。那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彻彻底底地控制住这个人!   太御真人内心纷纷扰扰,脸上半点不露,他垂着眼睛,脱下外面的大氅披在乔广澜身上:“当初我就说你的伤没好,不要插手这件事,你偏偏就不爱听我的,现在弄得这么狼狈,有趣吗?”   他一边说一边帮乔广澜穿衣服,弄得乔广澜十分别扭,他想自己来,手却被太御真人挥开了:“我来吧。”   乔广澜干笑道:“不用麻烦师兄……”   太御真人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小时候整天粘着我,长大之后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就是喜欢和我较劲。你要是不长大就好了。”   他的语气中隐隐有一种很烦躁的情绪,乔广澜从这句话中意识到了某些症结所在,试探着说:“人怎么能不长大呢?我要是一直粘着师兄你,事事都要你做主,恐怕你还要嫌我烦了。”   太御真人淡淡道:“如果你能那样做,我绝不会烦。”   所以如果我不那样做,你就想控制我?变态吧。   这样一比,临楼那个醋坛子可比变态师兄可爱多了。   乔广澜一把将太御真人推开,自己也跟着倒退了几步,衣服从他的肩头滑落到地上。   太御真人的脸色陡然一沉,冷冷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因为看见了邢超和戚阳之间的结果,知道自己试图把乔广澜变成任凭控制的所有物这个计划又失败了,心情十分不好,也就屡屡失态,几乎带不住脸上那层温文尔雅的面具。   乔广澜回忆着刚才想杀临楼的那个感觉,一手捂着胸口,“惊慌”地看着太御真人,语气急促道:“不是,是我刚才突然、突然……”   太御真人抓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沉声道:“突然怎么样?你笑什么!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乔广澜:“……”   笑你妹啊!他才没有笑!难道他这份惊慌失措茫然不解的样子装的不像吗?!多么的可怜无助引人同情啊!   一连经过了好几次打击,他终于对自己的演技有了一点基本的自知之明,调整了一下表情,无辜道:“我笑了吗?我不知道。我刚才就是突然一下子控制不住我自己了,那种感觉好像是有人在我的脑子里告诉我,让我杀了你,然后我使劲控制着自己,赶紧把你推开了。”   这句话刚好戳中了太御真人的心病,他意识到封魂术不快一点解除是不行了,顿了片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温和道:“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有师兄在这里,不会让你有事的……咱们回去看看吧。”   乔广澜道:“好。”   太御真人召集了弟子,带着乔广澜回玉琼山,旁边的凌见峰上大火已经熄灭,但却是寸草不生,一片荒凉。   乔广澜远远地看了一眼,心中不由有些感慨,太御真人冷不防问道:“对了,你带下山去的那个孩子呢?”   乔广澜耸耸肩:“他说想走,我就让他走了,左右也不是我生的,我总不能一直留着他。”   太御真人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这就对了。”   对你妹。乔广澜在心里暗暗回敬了一句。   两个人一同回到了玉琼山上,太御真人遣散了其余弟子,对乔广澜道:“你跟我来,我帮你看看伤。”   乔广澜知道他多半是要帮自己把封魂术解开了,不过大约还会有什么后招,他心里暗暗警惕,点了点头,跟在太御真人后面。   太御真人没有带他去掌教所住的屋舍,反而绕过一个屋角,穿过两处地道,最终到了一个布置华丽的房间里。   乔广澜眼睛一转,飞快地将房间中的布局尽收眼底。唔,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没有窗户,外置结界,适合——囚禁。   他站在太御真人的身后,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太御真人道:“去床上。盘膝入定,全身放松,你中了能够操控精神的邪法,一会你按照我的引导运气,我帮你解开。”   乔广澜毫不反抗,照他说的做了,大概因为太御真人本身就对封魂术深有研究,解开封制的过程倒是很顺利,只不过解开之后,还没等乔广澜有所反应,就觉得腰间一紧,太御真人颇有创意的给他带了个镣铐,同时出手如电,封了他三道气穴。   或者不应该叫镣铐?人家别人的铐子都是带在手上的,他这个可好,箍腰上。   乔广澜睁开眼睛,淡淡地说:“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太御真人凝视着他,道:“你看上去,似乎并不惊讶。”   那是因为我不想假装惊讶,然后又被你当做偷笑!   不过没关系,虽然他没有演技,还是他还有嘴炮。   乔广澜道:“师兄,我跟你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对你的言行举止太过熟悉,今天的你这么反常,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不过你现在意欲何为,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太御真人凑近他,忽然抬起手,慢慢把自己的手覆在了乔广澜的脸上,叹息道:“你这张脸啊……”   他的手有点热,如同欣赏一副名画那般,手指慢慢勾勒着乔广澜的五官形状,乔广澜头皮发麻,心头涌起强烈的厌恶感。   “……”他恳切道,“都是爹妈给的,你羡慕也没用,千万不要因为太过自卑做出可怕的事情。”   太御真人轻笑一声,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又是这样。跟你说点什么,你不爱听了就开始插科打诨的装傻,让人没法再继续下去。师弟,你知不知道,我很恨你这样,每当这时候,我就很想杀了你!”   作为一个深谙各种小说和电视剧套路的人,乔广澜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他忽然很想念一句台词:“你杀喽杀喽,大不了一尸两命了啦!”   “我明白了!”乔广澜悄悄冲看戏的璆鸣说。   璆鸣道:“明白什么?”   乔广澜:“我觉得这老东西对原主有意思!哼,求组cp不成,就想把人做成手办,真他妈太变态了!”   这个世界的变态实在是太多了!人间又污秽了!   璆鸣:“……手办,是何物?”   乔广澜:“……算了算了,不和你说了。傻儿子。”   璆鸣:“……”   在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乔广澜经常说的话,而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出口,甚至连想都不会去想——   你大爷的!   太御真人道:“为何不说话?”   乔广澜装作天真可爱:“因为我无话可说,不懂师兄你的意思,难道在你的眼里,咱们师兄弟之间相处的不好吗?我觉得很不错呀。”   太御真人笑着捏住他的下巴,把乔广澜的脸抬起来,乔广澜暗暗咬牙,忍了,只听对方道:“在你心目中的‘关系好’是什么?兄友弟恭、互相关怀、不会争执?”   乔广澜:“……那不然呢?”   他觉得自己跟太御真人实在不应该同框,两个人的画风完全不懂,一个鬼畜,一个逗比——其实乔广澜很想表现的酷一点,挽救一下自己的逼格,毕竟他知道,屏幕后面还有很多的读者在看着自己,可是他实在是装不出来啊。   听到他这样问,太御真人笑容忽收,冷然道:“那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你像小时候一样,全心全意地依赖我,眼中只看得见我,心里重视的只有我,我不希望你的世界里出现其他人!听见了吗?”   “可是现在的你……”他把两根手指搭在乔广澜的眼皮上,似乎想一用力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你太不会伪装了。我能在你的眼中,看到抗拒。”   乔广澜道:“我没有。”   那不是抗拒,那是恶心!   太御真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现在封魂之术并不安全,在找到完善的方法之前,我暂时不会对你使用。但没关系,我有其他的办法。”   他松开乔广澜,站起身:“我会对外面宣布你身受重伤需要闭关调养,从今天开始,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直到你学会听话,成为我想要的师弟为止。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放你出去。不要试图逃跑,我已经封了你的玉琼心法,你现在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如果你逃跑被我发现了,只会给我惩罚你的借口。”   他忽然诡异的弯了弯唇角:“其实,我很期待……那个刑罚……”   他说完之后,转身出门。   乔广澜叹了口气:“自说自话,他已经沐浴在装逼的快感中无法自拔了。”   璆鸣:“……”   他还在因为刚才被嫌弃的事情生气,暗暗想着如果乔广澜央求自己给他开锁,他一定要等对方求到第三遍的时候才理他!   不过乔广澜似乎没有这个打算,反而一本正经地闭目调息,好像真的打算认命了。   ……这种人会认命,信他的才有鬼!   对于他们修仙的人来说,一年两年都只不过是弹指一瞬,他闭目冥想,也没怎么在意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期间太御真人曾经又来过一回,他身为掌教,似乎事务繁杂,在这里匆匆看了一看,确定乔广澜没有能力反抗之后就离开了。   他走之后,乔广澜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我也该出去转转了。”   璆鸣一直等他说这个,立刻道:“你出不去,你的心法被封了。”   乔广澜道:“玉琼派的破心法谁稀罕,封就封了呗,你别忘了咱们意形门可是很厉害的。”   璆鸣一怔,只见乔广澜伸长胳膊,探手将不远处床头香炉中的安神香拽几根过来,插在枕头上,紧接着他拿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三个字。   璆鸣看了一眼,发现乔广澜写的似乎是个人名,叫“宋无忠”。   乔广澜写好之后,符纸夹在双指之间一甩,喝道:“速召合大地狱忤官王座下阴差宋无忠来此,不得有误,急急如律令!”   璆鸣的额角冒出冷汗,没想到这小子用了这么一个损招。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端派,应该在乔广澜自己动歪脑筋之前,就求着他帮他把锁打开!   随着黄符烧光,整个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一下子低了几度,一个黑色的枯瘦身影出现在乔广澜床前,身上有一根白线若隐若现。   乔广澜一挥手,收去那条白线,还没等说话,对方已经语带不悦:“乔少门主,我好歹也是堂堂阴界鬼差,你竟然不上拜帖不立香案,把我当做召唤兽给叫了过来,太过分了吧!”   乔广澜笑道:“抱歉。可是如宋阴差所见,不是我不讲礼节,只是眼下的形势迫不得已,不能不一切从简啊。”   他腰上那个宽宽的银箍乍一看就好像一条精致腰带,宋无忠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注意,这时候才发现这竟然是个镣铐。他震惊道:“这是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又如此大胆,连你这样的都敢锁住,不怕天翻地覆吗?”   乔广澜道:“过奖过奖,要天翻地覆,也得先行动自由才行。宋阴差生前是清朝最有本事的锁匠,今天劳你前来,就是想请宋阴差帮忙给这东西配一把钥匙。”   宋无忠没好气道:“不管。像你这样的小魔头多锁一阵平心静气又败火,你还是坚持一下吧。我相信就算是行动不便,也没人能把乔少门主怎么样的。”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不是吧,我这么可怜了,你都不肯帮一点小忙。”   阴间的鬼差向来都是谁到乔广澜这里办事谁吃瘪,早就被他给欺负了一个遍,宋无忠没想到有生之年还难得能见他倒霉一次,心里可高兴坏了,怎么可能轻易动手帮忙,简直是志得意满:“咦,你很可怜吗?那你就继续可怜着吧。我刚刚被少门主叫的急,还有香火没有吃完,得赶紧回去了。”   他说着转身,乔广澜的声音从身后不紧不慢传来:“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让你老板吃不了兜着走。”   宋无忠:“……”   乔广澜舒适地倚在床头,懒洋洋道:“哼,上一回我遇到一名道士,那个人分明触犯了你们合大地狱的法条,可是忤官王那个老狐狸竟然根本就不管,还把他丢给我就脚底抹油跑了,这笔账我还没有算。要不是他当时那么无情让我伤心过度受了伤,今天我又怎么会被人制住呢?明明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却不帮忙,这样欺负人,那可就别怪我过几天去地狱里喊冤了。”   宋无忠彻底无言以对,这件事他也听说了,实话讲,的确是合大地狱这边理亏,但那也是因为当时路珩和乔广澜这两个高手在一起,他们清楚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算了,这小子无赖的本事从来一等一的好,惹急了他恐怕要杀人放火,宋无忠无奈道:“少门主神机妙算,敢这么仓促把我给叫过来,果然是留有后招,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下都不会落了下风啊。”   乔广澜笑道:“好听的话就不用夸了,再怎么样,现在想要摆脱困境还是的仰仗宋阴差。”   宋无忠生前就对世间的各种锁都很有研究,死了好几百年,这门手艺仍然没放下,凑到乔广澜腰间研究了一会,果然很快就把钥匙配了出来,他将钥匙塞到锁眼中,轻轻一扭,银环顿时分成了两半。   乔广澜舒心道:“这就舒服多了。”   宋无忠把钥匙向他一扔:“我可以走了吗?”   乔广澜向他行礼道谢:“有劳了。我十分想上点香火感谢你一下,可惜现在实在太穷。不过我听说宋阴差在阳间的第十九世孙生病了,需要一种名叫‘碧满莎莲’的植物入药,不妨向你透露一下,长流派的路珩手里有这东西,等他回山,你可以去向他要一些。”   乔广澜前面所说的都是实情,宋无忠本来以为他真的有办法,听到后面却忍不住呵呵了一声——谁都知道路珩和乔广澜是冤家对头,乔广澜跟他说这样的话,不是分明想借他的手骚扰一下路珩么。想也知道路珩肯定绝对不会把东西给出来的。   他没好气地说:“我要是去了,就说是你让我要的。”   乔广澜道:“没问题,你尽管去,他一定会给你的。”   宋无忠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乔广澜几眼,觉得他好像还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于是道:“那宋某会去试一试,多谢少门主了。”   乔广澜笑道:“客气。”   宋无忠转身要走,身形将散未散之际,他的声音忽然又传出来:“乔广澜,我借宋阴差之口同你说件正经的事,你会在不同世界当中穿越的始末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虽说看似你在每个世界都有一条命,可以为所欲为,但实则对精神的伤害不小。你若是慢慢养着还好,但若是在这种状况之下还总想着那些兼济天下,救人除害的事,恐怕先出问题的会是你自己的脑子。”   乔广澜知道这是忤官王在通过属下的嘴向他传音示警,从床上站起来,像半空微行一礼,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忤官王。”   忤官王的声音传出来:“哼,免得你每回一提起本王就老狐狸老狐狸的,本王还了你小子这个人情。”   乔广澜哈哈大笑,面前的鬼差已经没影了。   璆鸣道:“你要干什么去?”   乔广澜道:“他太御真人会请君入瓮,难道我就不能将计就计吗?我当然是要去寻找他冒险也想害死魔尊的原因了。” 第104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他在玉琼派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现在太御真人将他关起来的地方隐蔽中透着诡异,甚至还隐隐有一股魔气, 连原主的记忆中都从来没有一点印象。   这肯定不是专门准备着关他的, 或许太御真人的一切秘密都藏在这里。   乔广澜站在房间中间,不急着出去,而是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 一步步走向房间的西南角。   他的步子迈的很慢,但是十分坚定。   太御真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对方在进出这个房间的时候,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 虽然他已经掩饰的很好,还是没有防住乔广澜发现, 太御真人似乎是在专门踏着某几个位置行走的。   所以他特意按兵不动, 等着太御真人第二次前来看自己,运用过人的记忆力,硬生生记住了他的落脚之处。   他闭着眼睛回想当时情景,太御真人的每一个步子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又被步步踏出,随着最后一步迈出来,乔广澜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失重, 他已经转瞬之间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哈。”乔广澜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太御真人的功夫还不错, 不过要跟我拼智商,他还是差着远啦。”   璆鸣:“……此地凶险,休要得意忘形。”   乔广澜道:“我也不想这么不谦虚啊,可是谁叫你不中用。”   璆鸣:“……”   为什么连这个也会扯到我身上?   乔广澜道:“过去我凭借自己的机智勇敢成功做成什么事情之后,都会有人识趣地围在旁边吹捧,什么‘乔大师不愧是大师’、‘看不出来乔大师年纪轻轻,竟然就如此有勇有谋’、‘师兄,我好崇拜你’……那时候我就不会得意忘形,我只会宠辱不惊,做出世外高人的模样就可以了。”   他演戏不行,学人说话的口气倒是惟妙惟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掐着嗓子夸自己,璆鸣感觉简直都要吐了,终于明白这小子的狗脾气都是被什么人给惯出来的。   乔广澜才又说:“你看看人家,多么会说话,多会讨人喜欢,你看看你,木头疙瘩一个,害我只能自夸。”   璆鸣终于憋出来一句可以反击的话:“觉得我不讨人喜欢,你也没多么讨人喜欢。你很讨厌。”   乔广澜面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五行八卦阵,这种阵法是他学奇门遁甲时的入门基本功,乔广澜看都不用看,双手负在身后,脚下闲庭信步,身形辗转之间,人已经穿梭而过。   他甚至没有停止跟璆鸣的斗嘴:“有本事的人需要讨人喜欢吗?有本事的人就应该拼命讨人嫌,这才能体会到‘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这种人生中至高无上的快乐。”   “……”他的口才太好,璆鸣感到一阵窒息,而这个时候,乔广澜的脚步却倏忽停住了,他面前有一摊深红的血迹。   他蹲下去看,发现这血应该已经干了很久了,颜色还有些发黑,但这并不是全部。   继续往前走,一路上点点滴滴,留下了很多血迹,除此之外,墙壁上有剑痕,地上抛掷着几样散乱的兵刃,好像在这里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不,看这些剑痕与血迹新旧不一,或许厮杀还并不是一场……这好像是一处专门用来屠杀的地盘。   大概是时间太久,又经过了什么处理,此地的空气中没有什么异味,然而人的第六感中,却隐隐感到一股混杂着阴冷、陈腐与刻毒的气息,一点点渗透肌肤,侵蚀骨髓。   乔广澜蹲在暗处,用手指在地面上捻起一点已经干成了粉末的凝固血液,忽然想起了那个法国流传甚广的,叫做《蓝胡子》的故事。里面的那位小女儿趁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打开了一个神秘的房间,发现了里面悬挂着可怕的尸体,每一具本都曾经和她一样是那个家中的主母,而现在,她们的死亡也代表了她自己未来的命运。   那么,现在的这些东西,又是……   正想的入神,身后传来一点响动,乔广澜迅疾抬手按上剑柄,倏地转身,猛然见到一只白骨枯手摸索着,一点点向自己的方向抓过来。   他不躲不闪,沉稳以对,想看看这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白骨手很丑,但是也很温柔,一点点艰难万分地摸索过来,竟然只是拽住了乔广澜的裤脚,轻轻蹭了两下,又向下扯动。   乔广澜向来跟鬼怪尸丧打交道,并不嫌弃,只是觉得有点纳闷,又有点新奇,顺势蹲了下来:“你是想告诉我点什么东西吗?”   忽然间,他手里一直扣着的佩剑一颤,剑柄处镶嵌的玉石忽然亮起,与此同时,白骨手好想得到了什么力量一样,倏地飞起来,向着乔广澜直扑过来。   乔广澜五指一收,条件反射一样想要招架,可是又在即将出手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犹豫了,就是这一迟疑,那只白骨手落在了他的头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动作慈和温柔,就像长辈在安抚自己的孩子。   乔广澜全身一震,脱口道:“师尊!”   那只手落到地上,转眼间化作飞灰。   璆鸣道:“什么?这人是你师父!不可能!”   乔广澜心绪澎湃,不能自控,用手扶着额头缓了半天,这才哑声道:“不是。是原来这个人的师尊,玉琼派上一任的掌教。我被原主的心绪影响了。”   璆鸣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但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还死的尸骨无存。”   乔广澜道:“印象中这位掌教性情温和慈爱,对下面的弟子也很好。他正式收的徒弟一共有四个人,大弟子是太御真人,关门弟子是我,中间两个早死了,他们死后不久,师尊去世,太御接任,这一代弟子中只剩我们两个人……”   他越说越觉得心中存疑:“我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他们的死因,真是大意了。”   璆鸣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寻常,倒也怪不得你。可是如果依你所言的那样,太御又有什么理由保存当年的现场呢?”   乔广澜道:“大概因为他是变态,变态做一些蠢事总是可以理解的。让我试一试能不能感受到过去这里发生了什么。璆鸣,原主的情绪波动对我影响很大,你在旁边看着点,一旦我失去理智,你就立刻出手打断。”   璆鸣:“嗯。”   乔广澜将手指往旁边的剑刃上一划,新鲜的血液流出来,滴到了地上陈年的血迹里,乔广澜轻喝道:“点灵犀,开天眼,神思共通!”   他手捏相应的法诀,眼前一下子出现了很多影影绰绰的影像,只是混乱不堪,重重叠叠,好像被一股血雾给笼罩住了,根本不能辨认。   璆鸣在一边看着,忽然见到乔广澜左眼中留出一行血泪,划过他白玉般的脸,颜色分明,一时又是诡异,又是凄艳。   他眉头一皱,连忙就要出手打断,手腕忽然让人在半空中握住了,乔广澜道:“停!我看见了!”   璆鸣道:“你看见了什么?”   血泪顺着下巴滴落进了地下的尘土,乔广澜沉声道:“太御将另两位师兄引到这里来,一一杀害,后此地被师尊无意中发现,太御进来时,师尊正在查看师兄尸骨,被他偷袭而死,死后怨念不散,太御几次想要把这个地方的凶杀痕迹清理掉,第二天都会在执念的影响下恢复原样……我去,我知道了!”   璆鸣:“什么?”   乔广澜道:“临楼那个倒霉催的之所以遇害,应该还是这件事后续引爆的结果,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这个世界的魔族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种族,人在将死未死之时有着强烈的执念不愿意离开人世的话,这个时候如果能有尊贵的先天魔族愿意赋予他们血脉,这些人就有可能会成为魔族。”   璆鸣生性老实单纯,思考问题一根筋,乔广澜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不像路珩那样闻弦歌而知雅意,但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你的意思是,你师尊和师兄因为活下去的执念太强烈,又恰好遇上了冥照魔尊,所以成为了魔族。太御生怕遭到报复,为了将他们一举铲除,索性直接从源头魔尊下手。”   乔广澜站起身来,手扶剑柄:“但如果他们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太御真人算账呢?而太御他又为什么要加害两名师兄?刚才的话都是猜测,眼见为实,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璆鸣:“所以你要……”   后面的“怎么办”三个字还没出口,两个人突然同时感到一阵剧烈的晃动,乔广澜连忙将剑往地上一戳,暂时稳定住身体,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上去看看。”   璆鸣道:“被太御发现你跑出来了……”   乔广澜道:“那我就抽他!”   璆鸣:“……”   这个逻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他哼道:“这个世界名为修真,已经接触天道,你终究不是此间人,能打得过太御?”   乔广澜懒洋洋地说:“我说了,我智商比他高。”   他把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也没必要在这里虚与委蛇,他想了想,把自己的佩剑扔到地上,捡起了上一代掌教的剑插入剑鞘,转身出了这个诡异的密室。   乔广澜本来已经做了冒险一搏的打算,但幸运的是太御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这一切,因为他现在已经无暇他顾了——死而复生的冥照魔尊带着魔族大军压境而来,整个包围了玉琼山。   魔尊数百年来如一日的韬光养晦,连带着整个魔族都非常低调,连玉琼派年轻一辈的许多人甚至都从来没有见过魔族出手,就听说魔尊被灭了,直至今日方才算见识到他们的真正实力。   站在最高峰上的琼极殿中放眼向下望去,整座山都被密密麻麻的魔族族人包围了,山上的人就算插翅也难飞。玉琼山原本每翻过一座山峰都有人把守,但此时,竟也有几百名魔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殿前,把玉琼派众多前来议事的弟子都堵在了里面,切断了各个山峰之间的联系。   太御真人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心里倒不是非常担忧,玉琼派百代大派,世间翘楚,虽然被这样堵着,但是也不见得就会输,他这个态度,多半还是心恨魔族来的不是时候,惦记着乔广澜那边。   更何况这个冥照魔尊居然在那样的连环击杀下都没有死,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躲到了什么地方养伤,居然神出鬼没的又冒了出来,也实在是个人物了,不可小觑。   或者是冒充的?   他打量着带头的男子,那人穿了件金丝勾边的玄色华服,上面绣着的苍鹰图案在风中飞扬,似乎随时都要一飞冲天。他身影修长,风姿优雅,斜倚在一张六人抬的轿辇上,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气,只是身周依旧雾气缭绕,看不清容貌。   但最让太御真人在意的是,这人仅仅是懒洋洋地倚在那里,身上就已经散发出强悍无匹的威压,在他的身边,苍松翠柏尽皆俯首,如此气度,世间再无第二人可想。   太御真人淡淡道:“不知魔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倒显得我派失礼了。”   临楼眼皮都不抬,声音从雾气中淡淡传来:“不错,确实很失礼。但对于卑鄙无耻之人,失礼一事也只算是细枝末节,何必在意。”   太御:“……”   喻昊就站在旁边,眼看自己师尊受辱,被噎的哑口无言,长剑顿时出鞘,呵斥道:“邪魔外道,休得口出狂言!”   临楼扫了他一眼,当初他被乔广澜捡回来的时候见过喻昊几次,知道他跟乔广澜关系不错,也就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被他骂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你很可爱。”   喻昊:“……”   为啥师尊客客气气,他拿话噎人,自己出言呵斥,却被他夸奖可爱?这魔尊其实是疯的吧?   他沐浴在旁边师兄弟诡异的目光中,同样一脸懵逼,又听那个脑子不好的疯魔尊问道:“你师叔呢?我来找他。”   喻昊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尊,见对方脸色难看,沉默不语,这才代为回答:“小师叔身体不适,闭关调养,已经说了五十年之内不见任何外客,阁下若是来找他的,那还是请回吧。”   临楼道:“身体不适?如何不适?”   萦绕聚合的雾气遮挡了他的神情,但声音中还是不期然泄露了一丝难以自控的担忧。   太御真人把话接了过去:“如何不适,也同外人无关。魔尊今天气势汹汹而来,难道都不顾你当年亲自牵线达成的三界协定了吗?”   临楼忧心如焚,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闻言冷笑,直截了当地说:“本尊今天来,因私不因公,我只为带走我的人,和三界协定无关。”   喻昊想起他刚才的话,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但又不敢相信,问道:“谁?”   临楼淡淡道:“乔广澜。”   殿前顿时一片哗然,在这种时候,临楼倒还惦记着乔广澜的名声,如果跟自己扯在一起只怕不好,于是又补充了几句,将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本尊日前偶然得见贵派乔阁主一面,惊鸿一瞥,已乱心曲。他不识我,我却非他不可,交人吧。”   喻昊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这、这……你、你简直……”   欺人太甚!   如果说刚才太御真人只是脸色阴沉,那么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狰狞之色,他两颊旁边的咬肌抽搐了几下,手中的佩剑已经出鞘,阴鸷道:“做梦。”   也就是这么两个字,临楼已经看出了他对乔广澜的感情绝对不寻常——虽然之前他就已经怀疑过这一点,但是当面发现后,还是感到了一阵怒不可遏。   临楼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轿辇上,慵懒倚坐的颀长身影突然不见踪影,太御真人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人,当胸一掌向他击出,竟然出手就是杀招!   临楼的身形如同鬼魅,这一掌又快又狠,但太御真人也不是寻常之辈,仓促之下举剑在胸前一横,急速后退,结果没想到对方的掌力如同惊涛,一浪接着一浪,他这样一退也没能完全躲开,情急之下就地打了个滚,才重新站了起来。   临楼没有乘胜追击,负手站在原地,太御真人的佩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抢在了手里,高下立判。   临楼淡淡地道:“不交人,今天魔族血洗玉琼派!”   随着这句话带着森然杀意出口,玉琼派代代传承的掌教之剑已断。   一时间,山下峰顶一片寂静,全都被魔尊这一掌之威震慑,连话都说不出来。   喻昊看这不是办法,索性豁出去了,冒死将自己的剑扔了出去:“师尊接剑!”   让他意外的是,刚刚还要血洗玉琼派的魔尊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阻止,也没有攻击自己。反倒是重新得到兵器的太御真人突然哈哈一笑,喝道:“既然这么想见他,就跟我来吧!”   一句话过后,他转身就走,临楼毫不犹豫,随后跟了上去。   一阵冷风过,轿上空无人,剑拔弩张的双方就要开打的时候突然发现,两边的领头人都没有了。   “……”   喻昊是太御真人座下大弟子,掌教不在,乔广澜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自然是以他为尊,他琢磨了会,干咳一声,道:“贵族魔尊已经离开,诸位如果是想在这里等呢,还请进偏殿暂歇,如果想离开也悉听尊便。我是不愿意无缘无故造下杀孽。这位……”   他选了一个站在前面,看起来长相也比较靠谱的人道:“这位朋友,你意下如何?”   喻昊问的是冥照魔尊座下砀山君,也是一名先天魔族,出身高贵,向来是临楼嫡系,只不过平时驻守其他领地,所以当时凌见山起火他并没有赶上,眼下已经是地位最高的人了。   他之前被临楼叮嘱过,听见喻昊这样问,沉声道:“尊上去了哪里不要紧,但尊上此行是希望贵派交出乔阁主。少侠交人吧,见到人之前我等不会离开。”   喻昊恼怒道:“做梦!想见我小师叔,你们还不配,那就先过我这一关吧。”   砀山君手一扬,抽出来的是一把板斧,哈哈一笑道:“谈不拢就打,这种风格我喜欢,来吧!”   喻昊见他自己一个人上场,也就制止了其他打算帮忙的师兄弟,抽出长剑跟砀山君打在一起,两个人你来我往,一个是掌教的高徒,一个是魔尊的爱将,一时间难解难分,打的倒是很精彩。   喻端悄悄跟旁边的另一名弟子道:“咱们都在这里傻站着也不是办法,那个魔尊厉害的像鬼一样,师尊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样,我在这里给师兄帮忙,你先下山看看另外的几名长老怎么样了,请他们上来帮忙……”   那名弟子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想走,结果还没跑出去,一柄长刀破空而来,刷一声插到他的面前。   魔族那边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这位英俊的少侠要去哪里?哪有客人没走,主人先离开的道理?”   喻端皱眉拔剑,那把刀猛然爆出一股灵流,把旁边的人逼退了好几步。 第105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喻端:“你们!”   这时候, 打斗的双方都听见头顶传下来几声清脆的击掌,他们这一惊非同小可, 同时抬头看过去, 只见琼极殿的殿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   这人身边放着一把长剑,坐在房瓦上,一腿伸直, 一腿半屈,姿态十分悠闲,手上还在鼓掌。   玉琼派的人欢呼起来:“小师叔!”   魔族的人神色莫名,纷纷瞪大眼睛,想看看自家魔尊心里的白月光是个什么样子。   乔广澜轻飘飘地从房顶上飞了下来, 行止之间如同流云,冲喊他的弟子挥了下手:“嗨!”   他跟其他人说话打招呼的时候, 虽然砀山君和喻昊都很想同样抬头看一看, 但两人打的正紧,一时间停不下来,乔广澜就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看准位置, 照着砀山君的斧子扔了过去。   砀山君正一斧头劈向喻昊的时候,忽然感觉斧头前端传来了一股强劲的力道,斧头脱手飞出去,他的人同时也狼狈不堪地一连退出去了好几步。乔广澜身形一转, 已经移到了两个人中间,右肘向后一顶, 把没来的及收招的喻昊推到了后面,同时左袖扫出,袖风逼退了差点涌上了的魔族人。   一人止战,千人一静。   乔广澜道:“各位当真觉得我出来了,你们就有本事把我带走吗?”   砀山君:“这……”   他后面的另外一个先天魔族正要反怼,冷不防被砀山君狠狠地在脚上踩了一下。   砀山君小声道:“成护法,慎言啊。出门之前尊上特意交代过,说此人乃他心头至宝,掌上明珠,让咱们到了这里见到人后,务必恭恭敬敬,不得有半分违逆。”   成护法:“……啥?”   砀山君:“嗯!”   成护法:“这话当真是从尊上嘴里说出来的?”   砀山君干咳一声,道:“其实当时听见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像做梦……嗯,不过就是这样,没听错。总之这人不能得罪。”   成护法:“……”   他花了一点时间接受现实,然后又分别想象了一下临楼说这话的样子以及生气的样子,蔫嗒嗒地不说话了。   砀山君彬彬有礼地道:“其实我家尊上千里迢迢而来,只是为了确定乔阁主安好,尊上不在,我等不敢擅专,更不敢对乔阁主不敬。”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道:“既然是来见我,为何他人不在这里?”   砀山君只见他长长的睫毛上下忽闪了两下,一双眼中如同盛满星光,的确是风华绝代,可是看上去真的很不好惹,也不知道尊上为什么品味这样独特。   他不敢说我家尊上打你家师兄去了,迟疑了一下,喻昊已经凑上来,将事情的始末给乔广澜讲了一遍。   乔广澜来的时候临楼和太御真人已经一个跑一个追的走了,他只听见了砀山君最开头的那句话,再听喻昊这么说,不由有点担心起临楼来——估计那小子装逼技能再一次满点了,目前唯一知道他身上伤势到了什么程度的人就只有乔广澜。   乔广澜道:“这二位都是重要人物,伤了谁都不好,我去看看,你们老老实实地等着,没事闲的就嗑瓜子,打什么架!”   喻昊这边还没答应,只听魔族的方向以砀山君为首,齐刷刷地应了一句“是”!   喻昊:“……”   太御真人从小就在玉琼派长大,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他在前面疾奔了一阵,临楼一直在后面跟着,直到周围都没有人了,他才一提元功,整个身体顿时化作了一团黑雾,如同风一样疾掠过太御真人身边,又迅速化成人形,挡在了他的面前。   临楼淡淡地说:“你跑了这么远,也差不多该够了吧?”   太御真人冷笑道:“要给冥照魔尊这样的人物选一块坟地,怎么能不慎重呢?”   临楼道:“本尊欣赏自信的人,却鄙夷口出妄言者。像你这样的人,实在是一点也配不上他,劝你还是清醒一点吧!这幅痴心妄想的样子真可笑!”   太御真人这一回竟然没有生气,反而鼓了鼓掌:“冥照魔尊果然是当世少有的能人,这些事你都知道了,看来我师尊和师弟真的没死。但你说我痴心妄想,像你这种邪魔外道,岂不是更加不自量力?”   临楼身边的雾气纷纷扰扰,让人无法揣测他的神态和心情,太御真人只能听见对面的魔尊发出一声轻蔑地冷哼。   他的笑容更加愉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我的两名师弟吗?因为我只能让自己作为他心目中的唯一,我不能忍受他管别人叫师兄!师尊把他捡回来的时候正值三界大乱,其他人都无暇他顾,明明是我手把手教导师弟剑道法术,他那时眼中只有我,心里也只有我,他是我一手栽培,便只能是我一人的所属物……我不允许他忤逆我,关注任何其他的人,过去如此,将来亦然!”   三界大乱影响极大,临楼当然也是知道的,当初战火蔓延,很多门派的长者加入了进去,却将门下资质最佳的弟子藏在山里,为的就是万一遇到不测,还能给自己的门派留出一线生机。   想来当时乔广澜和太御真人就成了被单独留下的人,很多年来相依为命,使太御真人对乔广澜产生了一种颇为扭曲的占有欲。   这么一想象,临楼也要扭曲了——他们两个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乔广澜那个时候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将来亦然?呵,想的挺长远。”   他冷冷地一拂袖,灵力冲击带动山体震颤,一把黑背红刃的魔刀转眼在手:“既然如此,我便断你将来,你也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太御真人大笑,同样持剑在手:“冥照魔尊不应该是耐心太好的人,今天竟然容我说了这么多,我大胆猜测一下,是否你身上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刚才动了那几下手,也需要时间来缓和调养呢?”   临楼并不否认:“杀你够了。”   刀剑相击,太御真人用力架住临楼的攻势:“可是你知道你的伤为什么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吗?因为当时你背上中的那一剑,剑刃早已被我涂抹了毒药!冥照魔尊,能拖到现在是你的幸运,但这里杜鹃遍地,其花粉正是催发那种毒药最好的辅助,群花送葬,魔尊合该瞑目了!”   临楼沉默片刻,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带着说不尽的睥睨与邪恶,好像仅仅是这一个笑,就让人明白了,魔族为何被称之为“魔”。   他飞身而起,脚踏虚空,长刀旋转着在半空中一劈,突然间红光乍现,雷霆大作,无数烈火夹杂着戾气从穹顶呼啸而至!   太御真人没想到会突然之间天降烈火,单靠剑气抵抗不住,连忙后退架起结界,幸亏他也是修为精湛,这才勉强抵抗住了攻击。   临楼那道贯穿前胸后背的剑伤已经在隐隐作痛,他一个灵流暴击将太御真人的结界震出了裂缝,冷然道:“那你怎么不想想,本尊明明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还要跟上来?哼,想奈何我没那么容易!就算我最终得不到他,你也休想,我今天豁命杀了你,最起码可以他以后的人生过好。”   太御真人一愣,等到明白临楼话里的意思,他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临楼没工夫理会他的发疯,他正准备发动魔族同归于尽的秘招,直接了结了这个变态,不然很有可能就来不及了,如果给乔广澜留下这个隐患,那他才真的是连死都不能瞑目。   太御真人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发笑,但他就是停不下来,甚至笑出了眼泪:“没想到无心无欲的魔族之主,竟然还是多情种子!但阁下注定不能成功,一想到这样的你马上就要含恨而死,实在是让人无比兴奋啊。”   他神色一厉:“所以我你应该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失败!悟的透天地玄通,勘不透人心所向;平得了日月山河,却——躲不过背后杀招啊!哈哈哈哈哈!”   临楼毫不动容,淡淡地说:“是吗?”   他一拍刀柄,佩刀暴起,马上就要使出最后的绝杀,然而刀锋未至,已经被另一把长剑架在了半空中。   这一剑的威力还比不上刚才太御真人剑下五分的凶狠,但临楼一抬眼,却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是……你?”   乔广澜道:“是我!冥照魔尊,阁下犯我门派,伤我掌教,欺人太甚!”   临楼身边的雾气一下子就飘散了,露出那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容:“我、我没有!”   太御真人已经顾不得深究乔广澜是怎么出来的了,他心中得意极了,重新拿起剑向临楼攻击过去:“师弟,来的好!”   当着乔广澜的面,临楼似乎连还手都忘了,连连后退,眼看着乔广澜站在原地,眉目沉凝,剑尖缓缓抬起对准了他,锋芒夺目,招式跟太御真人一模一样,好像要将人的心脏都搅碎了。   他随手挡住太御真人的攻击,却舍不得把刀锋冲向乔广澜,心乱如麻:“你真要与我走到这样的地步?”   乔广澜道:“当初你也说了,我若是选择玉琼派,你我再无情分可言。”   临楼咬着牙说:“可那些都是气话!你知道我从来都舍不得怪你,你跟他走也就算了,你丢下我也算了,可是这么多天你连个消息都不给我,我来到山门之下,你也不肯和我见面,我只是担心而已……”   他这话委屈的不行,仿佛就要哭出来了,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霸气。   乔广澜正是忙乱的时候,看着他那副怂样,恨不得把这个“娇妻”胖揍一顿。   太御真人道:“师弟,别和他废话,除恶务尽!”   乔广澜道:“嗯。”   他的剑尖上锋芒暴涨,在旁边协助太御真人,只是招式虽然是向临楼发的,他的目光却一直紧盯在太御真人身上。   太御真人一边抢攻,一边道:“我就知道,你最终一定还是会助我的!等杀了此人,师兄不会再放你离开。”   乔广澜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眼看时机到了,破绽已出,神情忽然振奋,唇边绽开笑意:“我当然会助你,助你——升天!”   最后两个字语气陡然一沉,太御真人尚未会意,只觉得背心剧痛,跟着一凉,他茫然低头,一截淡蓝色的剑锋从他的胸口透体而出。   “悟的透天地玄通,勘不透人心所向;平得了日月山河,却躲不过背后杀招。”乔广澜握着剑柄,站在他身后淡淡说,“这话说的不错,还是还给你吧。”   太御真人只顾着盯紧胸口那半截露出来的剑刃:“这、这……你……”   乔广澜道:“认出来了?这是师尊的剑,你弑师杀弟,又企图对我的人下手,死有余辜。”   太御真人的喉咙里咯咯作响,一时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他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做了那么多,却有一天是死在了乔广澜的手里。   是痛、是悔、是恨、是挣扎……   他摸索着向后面伸出手去:“让我看看你……师弟,我现在还记得,你我曾经……”   乔广澜躲开他的手,始终没有走到太御真人的面前,满足他的要求,他淡淡地道:“你所留恋的那些,都是我最厌恶的。走好。”   随着长剑向后拔出,鲜血喷溅,太御真人倒地而死,漫山杜鹃瞬间枯萎。   乔广澜和临楼面对面站着,他收剑抬头,就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临楼柔声道:“阿澜。”   “哼。”乔广澜绕过地上的尸体,向他走过去,“我以为你会怪我之前离开你。”   临楼下意识地展开双臂,想抱他,转眼看见自己身上的血污,重新放下了手,唇边还带着缱绻的笑意,道:“也怪,可又舍不得。”   乔广澜主动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临楼手里的刀“铛啷”一声落到了地上,再也管不了什么血迹不血迹,紧紧回搂,白衣上面印染了淡淡的血迹,仿佛雪地中隐然绽放的梅花。   乔广澜道:“你这个二百五!老子刚才拼命跟你眨眼睛,让你配合我杀了这个变态掌教,你就好像木头疙瘩一样站在那里不动,害我多费了不少功夫。”   临楼把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轻轻亲了一下乔广澜的脖子,满意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微微一颤,这才说:“他毕竟是你的师兄,我一看见你心都乱了,就忘了去注意别的。我其实真的很怕你不会选我啊。”   乔广澜一扬眉:“竟然这么不自信。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没有别人。”   他加重语气:“从来都没有。”   临楼:“……”   乔广澜半天没等到他说话,纳闷地抬头看了一眼,抬手就把临楼推开了:“好不容易想出来这么几句好听的,你在这一脸复杂是什么意思?你笑话我?”   临楼以袖掩唇,侧身咳嗽了两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只是你今天过分的直白实在让我既惊喜又不安呐。”   乔广澜也忍不住笑了,笑了两声,他的目光划过临楼掩住嘴的手,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忽然道:“其实那个偷袭你的人……”   临楼没想到他说这个,一僵之下笑容顿敛,猝然道:“阿澜!别说了!”   乔广澜根本不会因为他的话停下来:“你从来不肯说出偷袭者的相貌,因为你其实早就看到了那个人是我,对不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呢?你是不是傻啊?”   临楼叹了口气,知道终于还是没能瞒住他。他摇了摇头,伸手仔细地擦去乔广澜脸上的血迹,慢慢地说:“无论你过去曾经做过什么,那些事都已经是过去。我不会怪你,想到那些苦是为你而受,我,心甘情愿。”   乔广澜道:“死也心甘情愿?”   临楼默然,乔广澜道:“别这么惊讶,刚才我本来想暗中偷袭,在旁边藏了一会,太御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之前我捅你的那一剑上面有毒。只是没找到偷袭的机会,所以我才又会出来同你演这场戏。”   他的态度平静,临楼忽然也就不担心什么了,用手温柔地理了理他的鬓发:“嗯,心甘情愿。”   他稍微一顿,又说:“现在心腹大患已除,你是玉琼派当之无愧的下一代掌教,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我也可以放心。唯一的一点心愿就是,你……不要伤心,也尽量不要想起我。”   乔广澜神色如常:“不伤心。我只会记得那些开心的事。”   临楼轻轻笑了笑,出神片刻,又说:“身上又是血又是土,真难受。”   乔广澜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我知道这附近一处山洞里有个天然的温泉,走吧。”   原主从小在这座山上长大,对每一个地方都熟悉无比,乔广澜本来想搀扶临楼,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封禁了什么要穴强压毒气,看上去精神得很,丝毫不像个将死之人,乔广澜也就不管他了。   临楼跟在他的后面,只见乔广澜左转右转,突然脚步一顿,两个人面前出现了一片瀑布似的紫藤萝,花香馥郁,中人欲醉。   这时候正值冬季,之前那片杜鹃是太御真人用异法催生的邪花也就罢了,这出现在白雪中的紫色花瀑却实在是美不胜收,让人不由觉得惊奇。   乔广澜掀开花藤,露出里面的洞口,一股潮湿的暖意顿时扑面而来,白雾氤氲。   两个人一路进去,山洞里空间极大,星罗棋布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潭。   乔广澜看准一个最大的,直接把临楼踹了下去。   临楼放松身体,故意毫无抵抗地滑进去,又从水里冒出头来,抹了把脸,抱怨道:“我都要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生离死别,本来是人世间最悲痛的事情,但临楼一生倥偬,本来就不是懦弱的人,再加上乔广澜的态度洒脱,竟然让他心中的离愁别绪都被冲淡了。   乔广澜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服,嗤笑道:“要死的人?这话说得可早了。人生中,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说不定这时候山洞塌了,一块石头冲着我脑袋砸下来,那我就死的比你还快。”   临楼连忙道:“不许胡说!”   乔广澜耸了耸肩,将外袍扔在地上,也跟着滑进水里,懒洋洋靠在池壁上。   临楼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乔广澜并没有把衣服脱干净,身上还有里衣,但这衣服领口很大,泡在水里,恰好露出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精致锁骨,在迷蒙的淡淡水雾中,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周围花香袭人,他的眉眼亦如春花。   临楼靠过去,在他锁骨上咬了一下。   他在水里的手也环住了乔广澜的腰,轻轻摩挲着,然而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整个人却忽然僵硬了。   片刻之后,临楼吁出一口气:“乔阁主,你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乔广澜的后背仍然闲适地倚在池壁上,一副大爷的姿势,手却已经不动声色扣住了临楼的脉门,听到对方的话,他轻哼一声,哂笑道:“不吃亏?你少在这扯淡了,我要是不吃亏就没有先前那一回了,现在也该我跟你算算账了吧?”   临楼被他制着,整个上半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中笑意流转,轻言细语地说:“这账你想怎么算?”   乔广澜用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晃了晃:“简单。那当然是让我也为所欲为地爽一把了,今天一定要让你哭着求我!”   临楼脸上笑容奸诈:“趁人之危啊,你确定要这样吗?”   乔广澜刚要回答,忽然心生警惕,暗道:“不好!” 第106章 第五世界 乔爸和他捡来的戏精儿砸   他急速后退, 水波荡荡中人已经退到了另一边,躲过了临楼的暗暗踢过来的一脚, 但乔广澜扣着他脉门的手也不由松了。   他哼一声, 凝指直接刺向临楼的眉心,这一招又快又狠,竟然好像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留。   临楼轻轻一笑, 错手一格,眼看就要挡住乔广澜的进攻,他却好像没有了力气,手腕突然下沉。   乔广澜出手狠是狠,但再怎么也肯定不能真的把临楼往死里打, 刚刚迟疑了一下,临楼忽然大笑起来, 那只垂下去的手猛地掬起一捧水, 劈头盖脸向着乔广澜浇过去。   他突然出了贱招,乔广澜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下意识地一闭眼已经被人拧住手腕,反身抵在了池子的边缘上。   临楼从后面压上来, 先在乔广澜后颈上亲了一下,手指划过他线条优美紧致的脊背,最后一层衣服随之滑落,他笑着说:“乔阁主刚才的话启发了我。人的一生当中, 总难免有些心愿和遗憾。我不愿你因为咱们的分别而流泪,却还真的挺想看你哭一回……这方法, 不错。”   乔广澜上半身趴在岸边,被临楼压着,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觉得十分丢脸,咬着牙骂道:“你这个贱人!”   临楼道:“唔,你不会刚知道吧,看来印象还不够深刻。”   他的腿抵在乔广澜的膝弯,轻轻一别就将对方双腿分开,从背后搂住他,低头在乔广澜身后的皮肤上留下细碎的亲吻,手指暧昧地下滑,笑道:“再说了,各凭本事而已。”   他的气息拂在耳畔,有些麻痒,乔广澜气坏了,偏偏动不了,而此时两个人的位置更叫他吃亏,简直是咬牙切齿。   原本平静的水波开始晃动,他的额头逐渐见汗,有心骂上临楼两句,终于还只是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和轻喘渐渐平息,临楼抱着乔广澜从水里出来,问道:“你不累吗?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   乔广澜推开他自己把衣服穿好,内息一转,全身上下就已经干干爽爽,他道:“不睡了,等你死了我再睡也不迟。”   临楼也穿戴妥帖,闻言笑了起来,一边笑却又一边咳嗽了两声:“被你看出来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和一块令牌,一起塞给了乔广澜:“这瓶子里的药有压制伤势,续命夺魂的奇效,只是也对身体十分有害,不到关键时刻不能服用,里面还剩下两粒,只盼你永远不要用到。令牌是魔族信物,魔族以后的事务我来之前已经有所安排,这东西日后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派人送给新任的魔尊就可以了。”   乔广澜接过来,问道:“我的师尊和师兄……”   临楼本来想着他若是一直不问,自己就永远不提了,没想到乔广澜根本就没忘这件事。他有点不情愿对方伤心,却不得不说,只好小心翼翼地看着乔广澜,斟酌着道:“其实当初你的两个师兄执念不够,都没能活下来,我所救的只有你师尊一人,但太御出手太狠,我试图将他魔化,却只成功了一半,人长年没有意识,昏昏沉沉。直到方才我在来玉琼派的路上接到下属禀报……令师,嗯,仙逝了。”   乔广澜眉心一凝,追问:“大约什么时辰?”   临楼想了想,说了一个时间,刚好就是那只白骨手抚摸了乔广澜之后消散的时间。   所以师尊的执念,就是看一看自己最小的弟子,确认他的平安吗?   乔广澜默然片刻,叹息道:“这样也好。”   药效逐渐过去了,强压的毒气重新翻涌上来,比之前还要痛苦,临楼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也越来越无力,他紧紧抓住乔广澜的胳膊,眼中有万般留恋:“阿澜。”   乔广澜抱住他:“嗯。”   临楼道:“你好歹也让我当个明白鬼,路珩到底是谁啊。”   乔广澜:“……”   这还真是用生命在吃醋,看临楼对路珩这个名字念念不忘的程度,他简直觉得这人对他自己才是真爱了。   临楼奄奄一息地说:“咱俩好了一场,我有个遗愿,你说什么也要帮我完成,你给我好好揍他一顿,千万记住照着脸打……”   乔广澜微微垂眼,忽然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你总是问这么讨厌的的问题,还提无理要求,让人烦的不行,我得罚你。”   临楼越是难受,笑的越开心:“反正我现在没力气了,你要罚随便。怎么,难道阿澜还因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想……”   他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暧昧的笑容:“女干尸吗?”   乔广澜出手如电:“我呸!”   临楼全身一麻,冷不防被他点中了穴道,这下实在是不管有没有力气,都当真一动也不能动了。   看到乔广澜放下手里的东西,冲自己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他的心忽然也沉了下去。   乔广澜这是想干什么?但凡他想干什么,以自己对他百依百顺的程度,还需要采取这种手段吗?   除非、除非……   一股凉意猛然从心里漫开,刚才还打定主意慷慨赴死的临楼一下子慌了:“阿澜,你干什么!”   乔广澜已经用一道符咒提前把玉简封住了,不让璆鸣感应到这里的事。他扯开临楼胸前的衣服,轻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他拿出一把银刀,将临楼胸前那道因为原主偷袭而留下的剑痕重新割开一个口子,挤出里面的黑血:“你忍着点,我不能把你打晕,因为这种毒是玉琼派独门所制,有侵蚀神经的效果,要拔除必须维持在清醒的意识状态之下。”   临楼心脏狂跳,勉强维持镇定,平稳道:“你别白费力气了,这毒治不好的。”   乔广澜不再多话,弯腰凑过去,开始从临楼的伤口中往外吸出毒气。他这不是简单地把毒液吸出来,而是通过气脉运行的方法,把临楼身上的毒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自从知道自己是最直接伤害冥照魔尊的凶手之后,他就已经有所预料,这个世界他必死无疑,乔广澜本来已经想好了,不能再让路珩承受痛苦,他一定要找一种对临楼影响最小的离开方式,或者实在不行,大不了两个人一起死,可是造化弄人,他却万万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发展到这个份上。   乔广澜没听见太御真人说的那些话时还觉得,本来任务也要完成了,临楼跟着他一起去下一个世界一点问题都没有,直到不久之前才知道原来原主刺临楼的那一剑还带着毒。不难猜想,普通的毒药对魔尊来说没有任何效果,太御真人所用的肯定是葬心。   修真世界本来就比普通的世界高级,这种玉琼派特制的毒药不单能够侵蚀肉体,同样会对灵魂和精神造成影响,也就是说,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或许它依然会造成未知的后果。   那么与其影响路珩,还不如影响自己,乔广澜心里面都是愧疚,他知道路珩一定不喜欢自己的这个选择,可是没有办法,他同样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受到伤害……   不过这一次他自己恐怕就不好说了,只能拼一把运气。   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将临楼打晕,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实在并非乔广澜的初衷,他同样不好受。   随着他的动作,临楼能够感觉到身上的痛苦一点点减轻,但他的心却疼痛的如同凌迟,他死死咬住嘴唇,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泪如雨下。   乔广澜感觉到他的眼泪,抬起头帮临楼擦了擦脸,他的唇边还沾着鲜血,却弯起眼角,冲临楼笑了笑,那个笑容不同于以往,因为带了眷恋而显得格外温柔。   乔广澜道:“临楼,别哭。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咱们还有来世。”   临楼嘶声道:“今生不惜,何言来世!”   乔广澜倏地一窒。   看着临楼的表情,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恸,他猝然低头,掩去了自己的神情,继续帮临楼拔除毒素。   临楼一动都不能动,忽然痛苦地大喊起来:“啊——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除了宣泄痛苦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乔广澜的手微微发抖,动作却坚定着,一直没有停下。   临楼的泪水簌簌而下,直到喉咙沙哑地发不出来声音。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留我独活!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这样才是最大的痛苦——不,你肯定知道。   你敢这样做,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仗着我从来都舍不得对你生气。   可是我真的……真的……   乔广澜终于把临楼身上的毒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没有起身,反而直接把头枕在了临楼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临楼一动也不能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乔广澜缓缓地说:“对不起。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就恨吧。如果忘记我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宁愿……咱们从来没有相识。”   临楼挤出了三个沙哑的字,乔广澜听得清清楚楚,这人在说:“不恨你。”   心头如遭重击,他忽然翻身坐起来,急急忙忙伸手捂住脸,一串眼泪已经猝不及防地掉落,打在了临楼的胸口。   失去固然痛苦,离开也未必有多么轻松。   乔广澜站起身来,用力一抹,擦掉唇角的血,表情恢复坚毅。   他的脊背还是挺的那样直:“好了临楼,等你能动的时候就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呢,还有别的事,就不守着你了,咱们后会有期。拜拜……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他勉强口气轻松地把话说完,不敢回头,白色的衣角一闪,人已经翩然消失在了那重重叠叠的紫色花帘之后。   魔族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明明是他们和玉琼派的假正经们对峙,结果人家在自己的山头上,想吃饭吃饭,想喝茶喝茶,愿意的话还可以时不时换班回房睡一觉,简直爽的没话说。   反观自己这边,众魔族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铜盆,里面盛着满满当当一盆冒尖的瓜子,大家在这里喝着风嗑瓜子,已经快要吐了,也不知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玉琼派那个毛小子分明是故意的吧!还说什么奉小师叔之命待客,待个屁,瓜子再好吃也不能这么个吃法啊!不知道这东西上火么!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依稀有人在喊:“尊上回来了!尊上回来了!”   砀山君连忙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又惊又喜地站起来,向着临楼迎过去:“尊上!尊上您无恙吧?”   喻昊也一下子冲了过去,面前的冥照魔尊还是那一副烟雾缭绕的样子,但他的师尊和师叔却一个也没见到。   喻昊总觉得他没有什么敌意,压下心里的担忧,耐着性子道:“敢问魔尊,我派掌教和阁主在哪里?”   冥照魔尊动了动,将身子转向喻昊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喻昊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冥照魔尊忽然指着他,喻昊莫名其妙地左右看看,发现对方好像的确是指着自己,似乎在示意他什么,但是又不开口说话,十分不知所谓。   难道他被师尊和小师叔联手给打成了哑巴?   喻昊一头雾水,但离临楼更近一点的砀山君却听见了,尊上并不是没有说话,而是嗓音非常沙哑,说话的声音太小,所以喻昊根本就没听见。   他活了数百年,头一回看见魔尊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震惊异常,一边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一边对喻昊道:“我家尊上是说请少侠过去帮他一个忙。”   旁边又有颇有眼色的魔族过来,俯首弯腰,躬身为临楼呈上了一杯茶水。   临楼把水接过来,机械地一饮而尽,总算是能发出一点声音了,他简短对砀山君道:“你带人回去,按我先前的吩咐做。”   砀山君一愣,随即想到尊上之前曾经交给魔族五名重臣各一份空白谕旨,言及到了适当时机上面会出现字迹,到时候由五人将谕旨拼凑起来,共同领命,接下来只需要按照谕旨交代的做就可以了。   他心里总觉得这像是在交代后事,十分不祥,可是冥照魔尊说话向来不许他人质疑,更何况此时此刻尊上明显情绪不对,砀山君权衡片刻,才犹豫着行了一礼:“是。”   他又道:“吾等会恭候尊上回归。”   临楼心里一片茫茫然,只觉得现在连呼吸中都带着一股疼痛之意,除了机械地吩咐他人他早就已经想好的事,几乎没有了其他的思考能力,只是冲着砀山君简单一点头,就对还在旁边摸不着头脑的喻昊道:“跟我走。”   喻昊莫名其妙:“去哪里?”   临楼道:“去找、”他说了这两个字,就觉得胸口一紧,一股巨大的悲恸涌上来,险些让声音变了调,“去找……你小师叔在这山上,最喜欢去的地方。我、找不见他了。劳你,帮忙。”   他每说几个字都要稍稍停顿一下,仿佛连说话都会耗尽全身的力气,喻昊脸上惊诧之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油然而生的强烈不安,连忙道:“跟我来!”   临楼一刻都不再耽搁,立刻跟着他走了,几名先天魔族不大放心,在后面追了几步,见临楼没有回头的意思,也就不敢再行打扰,只好渐渐都停住了步子。   喻昊带着临楼到处寻找,几乎把乔广澜平时喜欢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却根本没有他的踪影。临楼刚刚能够恢复自由行动的时候,就已经发疯一般地在山里狂奔一圈了,他心里清楚,魔族堵死了玉琼山所有的下山之路,以乔广澜的身体状态,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离开,所以不论……是死是活,他这个时候都应该在山上。   明明应该近在咫尺,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   喻昊忽然道:“我想起来了,还应该有一个地方!只是……”   临楼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直接道:“走。”   喻昊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领着临楼走到了玉琼山上最神秘的一处地方——冰境之海。   冰境之海外接远域,一眼看去没有尽头,海的表面是一层冰,冰下的水流能够随意改变方向,任意的东西漂流,如果有什么物品掉进去,转瞬间就会消失,谁也不知道能被冲到什么地方。   包括……人。   他之前没有想着上这里来,就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处死地,实在不相信乔广澜会在,但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临楼显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怔怔地站了一会,才一步步向着中间的冰眼走过去,喻昊站在他的身后,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间有些不敢面对。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那么伤心,依然可以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然后他就突然看见临楼的身体晃了晃,一下子跪了下去。   喻昊“哎”了一声,连忙跟在他身后跑过去,临楼依旧手撑着冰面跪在那里,在他的手掌旁边,一抹殷红格外醒目。   临楼用手轻轻抚过那片血迹,温柔的就像在轻抚情人的面庞,他眼中的泪水滑落,唇边却忽而绽出笑容:“这次找到你了。你不想让我跟着你,但是我偏偏来了,你,等等我吧。”   血水在他的指间融化,临楼忽然攥紧拳头,悲愤交加地一拳捶在冰面上。   整个海域都晃动起来,喻昊没工夫去管,颤声道:“冥照魔尊,看在我带着你走了这么久的份上,你能不能说句话,我师尊,我师叔,他们到底都怎样了?!”   临楼没有抬头,平平淡淡地道:“你师叔说,你是下一任掌教,他让你好好干。”   喻昊浑身一震,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非常想拽着临楼的衣角喝问他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着这个人,他却突然不想说话了。   因为在临楼的身上,他几乎可以看见痛苦化形而出,如同凶猛恶兽,将这个原本该是无双强者的男子吞噬。   他心里的温柔与悲恸,已经全部都没有了,既然如此,哪里还有什么可问的?   喻昊后退两步,眼眶红了,脸上却露出坚毅之色,略一躬身致意,退后两步,转身走了。   天上忽然飘起落雪,不知过了多久,临楼还是重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日光菲薄,在地面上投下他长长的影。   他是伤心的,但再伤心也不能就此倒下,一旦放弃了,人生这场棋局便全盘皆输,他绝不允许失败。   他给了自己片刻光阴去思索,当乔广澜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会是在想什么。   临楼扬袖一甩,身边的雾气散开,白昼刹那间化作无尽的永夜,漫天彩色的星子熠熠生辉,一如他们在幻境中见过的星光。   只是这回,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   一圈火焰在冰面上倏地燃烧起来,将临楼包围在中间,他负手而立,仍然是痴痴望着那一片星空,一动都没有动。   他体内散出的灵力催动烈火大肆蔓延,冰封千年的海面竟然开始融化,海下封印的无辜冤魂纷纷得以托生。   火光辉映星芒,海水不停地沸腾,蒸发,场面明美莫测,烈火在吞噬着冰境之海的同时,也正在吞噬着站在大火中间的临楼。   大海吞没了你,我就蒸干这大海,生死阻隔了我们,就让我身化飞灰,赶去找你。   我们是永远不会分开的。   临楼在火光中微笑着叹了一口气。   真好啊,没耽误太多时间,应该还能赶上。想到你就在前面,即使焚心焚骨,我也……甘之如饴。 第107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乔广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只觉得头部剧痛,心脏发空, 好像在他醒来的那一个瞬间, 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被从身体里抽离而出了。   他顾不得打量周围的情况,一下子抬起手来,用力地按住自己的额角。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眼前的日光变成了月光,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却难掩其中淡淡的关心。   乔广澜按着头,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忽然感觉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他的头上,片刻之后, 疼痛减轻了大半。   乔广澜缓缓放下手,吁了口气道:“好多了, 璆鸣……谢谢。”   璆鸣道:“你竟还记得我?”   乔广澜道:“这说的是什么话, 难道我应该忘了你?”   他从地上爬起来,还有点头昏脑涨的:“以前从来没有穿越过时空,没想到后遗症这么大啊。怎么样?最后那个东河玩具城没有塌吧?”   璆鸣道:“什么?”   乔广澜奇怪道:“什么什么,你失忆了?我说东河玩具城啊。”   璆鸣:“……”   他没好气地说:“失忆的是你!”   乔广澜:“?”   璆鸣冷冷道:“你已经穿越了好几个世界了, 但现在你只记得第一个。”   乔广澜一愣,道:“是吗?那为什么……会这样?”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无数的影像飞掠而过,可全部都是模糊的, 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的确忘记了什么异常重要的东西。   璆鸣道:“你中了一种毒,对魂魄有损, 虽然你之前已经做好准备,尽力用灵力将毒性化去,但身体还是受到了些许损伤,部分记忆缺失。我不能助你恢复,如果你的身体状况能够承担这些记忆了,自然会在有契机的时候尽数想起,如果不能,便不能吧。”   他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些许嘲讽的口气:“辗转于各个世界之间,本是为了恢复你自身的魂魄,结果到头来伤势却是一回比一回重!如果你这脾气不改,早晚有一天还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乔广澜没仔细听他说话,他在努力捕捉头脑中那些影像,忽然问璆鸣道:“对了,是不是有个人叫杜……啊!”   完整的名字还没有吐出来,他忽然觉得好像有一把尖刀一瞬间捅进了脑子里,并且在里面搅了搅。那种疼,连刮骨剜心都无法比拟半分,乔广澜大喊了一声,一下子蹲了下去,要不是平时训练有素,换了普通人恐怕就要满地打滚了。   他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但按着太阳穴的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双手不停地哆嗦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一路向下流。   璆鸣大惊失色,连忙过去按住他,用法术抑制了乔广澜的疼痛,警告道:“放松精神,不要再多想任何事情!那些记忆让它们顺其自然,你绝对不能强行回忆!”   乔广澜咬着牙道:“知道了。”   过了一会,他缓过劲来,一边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道:“那就走吧,去下个世界——没事情做的时候实在太容易胡思乱想。”   璆鸣点了点头,乔广澜眼前的场景瞬间发生了改变,人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还没有睁眼,他就闻到了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这种感觉还莫名的有点熟悉,好像他以前在医院待过很长时间似的。乔广澜不敢再试图顺着这种熟悉感去捕捉什么,忽然觉得自己的嘴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粗暴地杵了一下,磕的他牙疼。   大概是由于这具身体本身有什么问题,他又是刚刚过来,还不能顺利操控,乔广澜想试着动一下,却动不了。   接着手臂上又是一疼,有个人用长长的指甲掐起他的肉皮,狠狠拧了一下,这人一看就是专业掐人的老手,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把人拧的最疼。   乔广澜:“……”哪来的变态!   一个女人带着些许方言味的刻薄声音传来:“真是造孽呦,这个B养的怎么还不死,天天躺在这里死眉塌眼的,喂饭也不吃,麻烦死人了!”   另外一个方向,一双手伸过来抽掉乔广澜的枕头,直接隔着呼吸机压到了他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与其说是想闷死他,倒不如说就是单纯的为了祸害人。   那双手的主人也是个中年女性,嗓门很大,听她一个人说话,就能听出来十个人的喧闹感,不过她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叙述也清楚一点,倒是让乔广澜知道了更多的信息。   “耗着吧,就这样半死不活的总比醒过来发疯好。反正咱们钱照挣,万一他死了还得再出去找别的活,伺候个什么样的还不知道呢。就是最近都没人给这小子送什么吃的了,落不到咱们手里,我家娃娃吃着他上次那个什么米糊好吃,天天吵吵着要,我去超市一看,哎呦呦,那价格可吓死人了,我自己可不敢给娃娃买。”   另一个女人担心道:“这月的工钱可还没发,会不会不给了……”   “我呸!他们敢!”   之前那个女人立刻道:“我告诉你,我前一阵可听他们偷偷说了,这短命鬼家里是不行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还有一笔大钱在那存着呢!他们故意找咱两个过来假装高价的护工,其实多出来的钱都给昧下了。要是连这点工钱都不给咱,那老娘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第一个女人放心了:“那也是的。”   她把枕头从另一个人手里抽出来,重新垫在了乔广澜脑袋底下,动作粗暴:“行了,也别真把他捂死了……哎,他这脖子上还挂这个坠子,之前我可没看见!”   另一个女人道:“哎呦,看这样可是值钱货啊,你不会想自己收着吧?”   第一个女人道:“那不能、不能,先出去找人估估价,咱们再说。”   两个人商量妥当,也没有人再管乔广澜了,直接拿着他的玉简出了病房。   虽然玉简被暂时摘了下来,但跟乔广澜的精神联系没有断开,女人走后,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也一下子涌了上来。   这是一个和乔广澜所在的现实世界差不多的架空世界,只不过相对于现实世界中风水师们的低调来说,在这里人们似乎对于玄学的接受程度更高一些,各种玄学类的职业虽然不多,也是光明正大的存在的。   但天意弄人,乔广澜在这里的身份可不是风水师,而是他最混不下去的行当——演员。   当发现原主居然还是个名气不算小的平面模特兼演员之后,乔广澜忍不住喃喃道:“这是在玩我吗?”   他连上初中的时候在话剧社里演大树都演不好啊!   原主显然不愧是身上有着乔广澜魂魄碎片的男人,演技同样差到令人发指,好在他出身富贵,父亲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原本就是去演艺圈玩票的,又凭借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竟然也吸引了一大批的颜粉。   不过当乔广澜接收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就在两个月之前,他父亲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宣布破产,全家欠下巨额债务,父亲跳楼自杀,母亲精神失常,在精神病院住了几天之后也割腕了。父母双亡的半个月之后,原主情绪失控在路上飙车,不慎遭遇车祸变成了植物人,现在如乔广澜所见,正在医院里躺着。   然而这还不到倒霉的极限——所谓墙倒众人推,原主明明没有太多的专业素养,演员之路偏偏要走的比很多人都要顺畅,早就招致了一帮人嫉妒,从他父母去世开始,就一直有一些或真或假的黑料不断被爆料出来。   这其中,最为严厉的两条指控,一是原主飙车导致了他自己昏迷不醒之外,还撞伤了另外一位无辜车主;二是当红小花指责原主曾经在八年前多次强制自己与他发生性关系,导致自己怀孕堕胎,并且出具了当时的医院证明以及原主给出的支票留存,同时也有知情人士透露,乔家没出事的时候,乔广澜还被拍到了带着孕妇去医院检查身体。   这两条指控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断送原主的下半辈子了,乔广澜觉得这也应该是他心情不好跑去飙车的原因,但即使重伤昏迷了,他也没有搏得任何同情,反倒引来一片“报应”、“活该”之类的谩骂声。住院后没有人愿意管他,只有经纪人勉强请了那两个心狠手辣的护工前来照料,看样子似乎还是为了有借口吞没他的存款。   乔广澜:“……”   他渐渐能够掌控身体了,于是睁开眼睛,直接把呼吸机和输液的针头都扯开,从床上坐了起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明明身在重症监护室,身边连个医院的看护人员都没有,可见原主现在的情况,基本已经是可以扔到这里自生自灭的状态。   乔广澜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翻了半天在枕头底下找到手机,联网之后刷了几个帖子,然后扬手把手机扔了出去。   璆鸣:“……冷静。”   乔广澜道:“让一个没有演技的人当演员,让一个脾气不好的人被全网骂……这个世界是不是对幼小的我有点残酷?”   璆鸣道:“你的魂魄集不全,世界只会更残酷。”   乔广澜道:“原主这他娘的绝对是被坑了!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撞人,更没有跟那个长得和妖怪一样的女人发生过什么莫名其妙的性关系——就算我的审美也不可能让我这么想不开啊!还有刚才那两个婆娘,敢掐我,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套麻袋打她们一顿!”   玉简不在手上,没办法直接给他传递消息,乔广澜立下壮志之后,半空中就出现了七个字,他扫了一眼,上面写着“日月同辉照深井”。   日月的意思当然就是“明”咯,明明之光照耀进深深的井底,很明显是让他查明事情真相,揪出一切邪恶。   乔广澜自语道:“井?看来这件事的水可很深啊。”   他刚刚自言自语完这句话,神情忽然微变,重新掀被子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他本来预计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进来搭理自己,这一下躺的突然,呼吸机和针头也没有摆好,心里正在猜测会是什么事,就听见一阵喧哗声传来,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乔广澜的病房门口。   紧接着房门被重重撞开了,屋子里似乎一下子慌慌张张冲出来好几个人,但没一个是冲着病床上的乔广澜来的。   他将眼睛小小地睁开一条缝,只见好几个大人正在追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跑,看样子似乎想抓住她,但那个小女孩似乎像是得了躁狂症,发疯一样又撕又咬,好几次被抓住了又挣脱开,几个大人都拦不住。   其实也不是就完全拦不住了,而是每个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不敢尽全力去抓这个孩子——小姑娘一边拼命抵抗,同时嘴里还在发出一个属于中年女人的声音——   “冤啊!苦啊!”   乔广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小姑娘应该是阴邪入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招惹了厉鬼上身,问题不大,但不能耽搁太久。   要不要救?   当然。   这个念头只是在他心中一转,不需要过多犹豫,乔广澜从床上坐了起来,五指向小女孩的方向一抓,对方立刻朝着他的病床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再一次开了,外面又像是有什么人跑进来,不过乔广澜也没工夫抬头去看。   他直接一指点在对方的眉心,轻喝道:“破!”   那一刹那,在场的人都仿佛看见一道红光在半空炸开,瞬间消失,快的就像一个幻觉,小女孩一下子安静下来,身子晃了晃,就要一头栽倒。   乔广澜扶住了她,这个时候,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慢了乔广澜一步想去扶那个小女孩,正好按在了乔广澜的手上。   肌肤相接,心头陡生波澜,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那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乔广澜可以肯定,在现有的记忆里,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面容却似乎早就在他心中勾勒多次,深深扎根,以至于仅仅是这对视的一眼,就让人再也难以移开目光。   鼻子有点酸,胸口有点疼,有一个名字仿佛就在嘴边,却始终无法脱口而出。   失态的不仅仅是乔广澜,那个男人握着他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而且越抓越紧,他死死地看着乔广澜的脸,仿佛在寻找、确认着什么,面无表情,眼眶却已经红了。   周围的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二位是不是也被小女孩感染了邪气,一个人忍不住轻声开口,叫了声:“楚二少,您……”   这一声让两个人都回过神来,乔广澜先抽出了自己的手,那个楚二少则扶住了昏迷的小女孩。   旁边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刚要说话,就见到一行泪水突然顺着二少的面颊滑落下来,他偏过头,狼狈地用手擦了擦脸。   “……”   那个人目瞪口呆,连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楚铮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的性格开朗坚强,人生顺风顺水,活了这么大,大概从断奶之后就没有掉过半滴眼泪,但看见面前这个人,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心痛涌上。   这心痛之中又夹杂着巨大的惊喜,仿佛他一下子就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等他,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生存意义。   他看着乔广澜,迟迟疑疑地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乔广澜道:“乔广澜。”   楚铮点了点头,平时伶牙俐齿的一个人,这个时候却忽然连话都不会说了,心里又紧张又不好意思,顿了顿,又道:“这名字,真好听。”   他夸完了才想起来,这名字不光好听,好像……还很耳熟哎。   乔广澜听他这句夸,想起刚才网上的谩骂,心情有点复杂。   他冲楚铮怀里的小女孩扬了扬下巴,说道:“这孩子是阴邪入体,刚刚附身的厉鬼已经离开了,她醒过来应该就会恢复正常,不必担心。不过这一段的抵抗力可能会比较弱,要好好照顾。”   见他主动和自己说话了,楚铮连忙道:“好的,好的,谢谢你。我叫楚铮,很高兴认识你。”   旁边的医院特护和被他带来的几个人瞪大眼睛,几乎不相信面前这个亲切、随和、温柔,甚至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楚铮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楚二少。   还是真的中邪了吧?   楚铮跟乔广澜说完这句话,又回头道:“带璇璇做一下身体检查,看看刚才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出去吧。”   最后三个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又变成那个正常的楚铮了。   旁边的人一凛,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答应着把小姑娘抱了出去。   楚铮目送着璇璇离开,觉得孩子应该的确是没事了,这才回头,又鬼使神差地冲乔广澜解释了一句:“那是我侄女。”   乔广澜点了点头:“那你对她挺好的。”   他看见楚铮手腕上好几道挠痕,估计都是小女孩挠出来的,而且当时一帮人对着孩子缩手缩脚,似乎只有他不在意是否会被邪气传染,而是一心一意地想把孩子抱住。   楚铮笑了笑,刚刚见面时巨大的情绪波动逐渐平息下来。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这里是重症监护室,而乔广澜穿了一身病号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觉得有点疼痛。   他匆匆扫了一眼,没发现对方身上哪里有伤,可还是不放心,不自觉放柔了声音:“你的病……没关系吗?”   两个人的对话仿佛熟识多年的老友,乔广澜自然地回答:“好了。之前车祸撞了下脑袋,晕了几天,现在醒过来了就没事。”   毕竟最近关于乔广澜的新闻铺天盖地,就算是一向不喜欢关注跟自己无关事情的楚铮都有所耳闻,他一听“车祸”两个字,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个听起来有点熟悉的名字属于何许人——原来这位是曾经乔氏的少东。   那两场被新闻反复播报的家变和车祸可都不是小事情,当时听见了不过当个消遣,没想到这个青年竟然是事情的主角,他顿时就没法淡然了。   楚铮听着乔广澜轻描淡写的答案,微微蹙眉,十分不放心,刚刚要再次询问,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乔广澜居然有点受宠若惊——他这个病房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人都是一言不合说闯就闯,居然还有知道敲门的,简直太让人意外。   他说:“进来。”   乔广澜实在是太自作多情了,他说完话之后,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带着两名护工急匆匆跑了进来,眼角都没撩他,反倒一看见楚铮,立刻满脸堆笑地凑了过去。   他点头哈腰道:“原来是楚先生,真是幸会幸会,您好您好!前一阵子我们韩总还说,想跟楚先生吃个饭,就是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赏光……”   他把两只手都伸了出去,身体弯腰前倾,看样子特别想拉着楚铮的手晃一晃,楚铮一动不动,双手抄在衣兜里,只是挑着眼角在对方的手上轻轻一掠,似笑非笑地说:“你谁啊?”   “……”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那个中年男人估计是卡了一肚子的奉承话,不上不下地噎在那里说不出来,脸憋得发红。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说一句,为什么都等着看小乔出丑?他是要做影帝的男人哼! 第108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旁边的人想笑又不敢, 就乔广澜毫无顾忌,立刻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 讪讪收回手道:“楚先生贵人多忘事, 我是小乔的经纪人魏继盛,咱们之前在片场见过几次。小乔住院很久了,我这回特意过来看看他的病, 没想到还能恰好碰上您,真是巧了。”   楚铮何等精明,又十分了解这个圈子里面捧高踩低的习性,只要稍稍在病房里扫一圈就知道,魏继盛之前一定对乔广澜非常怠慢, 现在又利用他当借口凑过来巴结自己。   他胸腔里一股怒火立刻涌了上来,冷冷道:“你是来看病人的, 那一上来凑到我面前干什么?你觉得我像是有病吗?”   魏继盛:“……”   他简直快要被对方给噎死了, 心里连呼晦气,印象中楚铮虽然有点傲,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今天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早知道就不往上凑了。   可惜即使是这样,他心里还是半点怒气都不敢有,反而惶惶不安地连声道歉——楚铮的身份实在是太不一般,魏继盛得罪不起。   这个男人虽然还不满三十岁, 但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国内演艺圈的领军人物,也已经获得了“影帝”的称号。他固然容貌出众, 演技绝佳,但仅仅依靠这些还远远不够,作为荣耀世纪集团的创立者楚远英最疼爱的幼子,楚铮能够获得的资源和人脉都远远不是其他人能赶的上的,他混娱乐圈不过是兴趣而已。   这样的背景,足以让魏继盛被怼个半死还要陪着笑脸连连道歉了。   他以前不知道乔广澜还认识这个少爷,一边道歉一边向他使眼色,见乔广澜就只顾着坐在床上捡乐,似乎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一点帮自己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开口:“小乔,你和楚先生是朋友吧,还不说句话。”   乔广澜揉了揉鼻子,笑着说:“哦。”   他顺从地转向楚铮道:“楚先生,我这个经纪人比较蠢,你们之间肯定有误会。当初他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是被我日行一善雇回来的,直到现在也不太会说人话,你千万不要见怪。”   魏继盛:“……你说什么呢!”   他自己不要脸,也没必要在别人面前给他留面子,乔广澜笑容不改,颇有深意道:“我的意思是……你从来不会看病重的人,不过被你探望的人,都会病的更重一点,不是吗?”   他脸上的笑容虽然轻松,但明显是话里有话,一说完,楚铮和魏继盛同时默然,心里把这句话过了一遍。   虽然对楚铮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但乔广澜从来就没指望依靠别的人替自己出头,只是他盘算了一下目前手上的底牌,觉得这个时机最适合处理一些事情而已,所以带着明显的挑衅说出了这句话。   魏继盛刚才只顾着楚二少,一听乔广澜的话头不对劲,心中忽然一虚。   他之所以带着护工匆匆赶来,是听人说好像在乔广澜的病房看见楚家二少爷了,乔广澜醒了过来,似乎还跟人家挺熟。他只顾着想这是一个跟楚家搭上线的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现在才突然意识到——乔广澜是怎么醒过来的?不是已经判定脑死亡了吗?   明明想假装努力抢救一番,等舆论彻底平息了,就算放弃这个人,自己仁至义尽,也不会受到什么谴责,哪知道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他……又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知道了多少?   乔广澜笑吟吟地说完了这句话,却没有继续,反倒向楚铮的方向看了看。   楚铮犹豫了一下。   他虽然性格傲慢,但毕竟是豪门出身,从小家教严格,乔广澜说的话已经关系到了对方的隐私,如果换一个人,楚铮肯定会起来就走,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反正也不关他的事。   可是对待乔广澜,他却怎么也无法把对方当做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心里实在关切,刚才厚着脸皮迟迟不离开,但现在眼看着是不走也不行了。   楚铮道:“不好意思,我得去看看我侄女醒过来了没有。那个,乔先生,这次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咱们改日再约好吗?”   乔广澜没有推辞:“好。”   楚铮因为他痛快的回答露出了一点笑意,转身出去了,体贴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楚铮的态度让魏继盛有点不安,如果单凭乔广澜现在地位,他一句话都懒得跟对方解释,但目前看上去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这就不能不慎重考虑了。   魏继盛想了想,放缓了口气:“小乔,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你就别开玩笑了。这一段日子你昏迷不醒,我特意请了护工来照顾你,好在你终于……”   乔广澜的目光掠过对方身后的两个女人,淡淡地说:“照顾我的护工,为什么要跟在你的身后进我的病房?难道你是觉得你自己活不长了,先借两个人预备着练练手?”   魏继盛道:“这,你、你……”   之前用枕头捂乔广澜脑袋的那个女人连忙道:“我们之前还在这里守着,就是刚出去一下,你就醒了。”   乔广澜看着她笑了笑,调侃道:“你确定……我是在你们刚刚出去之后才醒的?”   他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一时语塞,跟同伴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看见了惊恐,一时间冷汗都下来了。   乔广澜伸手,淡然道:“什么东西不是你偷了就是你的,拿回来吧。”   魏继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总觉得乔广澜这句话好像跟他说的。   “什么东西?真是的,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沉默片刻之后,一开始拿走玉简的女人决定死赖到底——一旦承认,就坐实了她偷东西的事情,但如果不肯认的话,乔广澜总不能过来动手搜她一个女人的身吧?   她一边说一边挺了挺胸:“你要是不信,有本事就扒了我呀?扒了我过来检查呀!你敢动手,我就说你强奸!小崽子你动老娘一个指头试试!”   乔广澜:“那就试试咯。”   女人耍无赖耍的正爽,就觉得肩膀一紧,身上的外套拉链崩开,衣服被刚才那个漂亮的小青年直接给拽了下去。   她张大了嘴,一时目瞪口呆,乔广澜则用手在外衣里层简单一摸,直接将一个玉做的挂坠拿了出来,在女人面前冷笑着晃了晃。对方刚才一听他提起偷东西的事情,就下意识地开始按那里的衣服,他扫一眼就猜出来东西藏在哪里了。   那女人目瞪口呆,指着乔广澜道:“你要死啰!你敢拽我的衣服!”   乔广澜道:“拽了怎么样?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现在全网都在骂我强奸犯,我怕什么。有本事你接着骂呀?要不要打电话叫警察过来,看看咱们之间先关进去的人是谁?”   他讽刺笑道:“像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泼妇,脸都不要,也多余穿什么衣服。哼,护理专业出身,研究生学历的高级护工?到底是你们觉得我撞了脑袋就变傻子,还是你们自己的智商不够!”   话到这个份上,魏继盛不能不说话了,干巴巴地道:“小乔,不好意思,人是我请回来的,当时太担心你的病情,没看出来居然是骗子。”   他顿了顿,口气中带上了警告:“你毕竟是公众人物,现在已经丑闻缠身了,最重要的是低调。照我看,报警的事还是先算了吧,这两个人我帮你处理,反正你的东西已经都拿回来了,不是吗?”   乔广澜拿着手里的玉,笑了笑道:“哦,你说这个啊。其实这种玩意,要不要的回来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璆鸣:“……”   乔广澜慢条斯理地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虽然跟了我很长时间,但是现在被脏手碰过了,我也不想留着。”   他看都没看,随手一甩,几个人都听见“砰”一声,玉简被乔广澜准确无误地甩到了垃圾桶里。   乔广澜拍了拍魏继盛的肩膀,唇边扬起笑意,一语双关:“它已经没有值得我珍惜的价值了,只配被扔掉,你明白吗?”   魏继盛心里一震,现在是真的确定乔广澜知道什么了,倏地侧头看他。   乔广澜唇边笑意未改,淡然道:“会背《刑法》吗?‘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将本单位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数额巨大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我有哪些东西我心里有数,你自己掂量着办。不然的话……”   他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食指点在魏继盛太阳穴上,轻轻说了句“砰”!   魏继盛只觉得那一声轻轻的“砰”像是一记重锤擂在了他的心口,心脏疾跳的同时浑身一震,仿佛真的有一颗子弹穿透了自己的头部,带来无尽的颤栗与绝望,双腿一软,竟然吓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乔广澜噙着抹笑睨了他一眼:“魏继盛,你太小看我了。以为落井下石可以多捞一笔,最后我只会让你血本无归。不信就试试吧——请!”   乔广澜没有报警,魏继盛有一点说对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连自己身上的污名都还没有弄清楚,贸然把事情闹大只会让整个过程变得越来越复杂。   既然玉简都已经说了,这件事情中的内情很深,那么他这样将魏继盛恐吓一番,对方就算是为了自保,也一定会继续自己凑上来出阴招,这样乔广澜正好可以顺藤摸瓜,看看他的幕后还有什么人。   他看似冲动,实际上计划的非常周详,当下推开病房的大门,扬了扬下巴,示意几个人滚出去。   不用他说,这三个人也已经一分钟都不想和乔广澜相处下去了,忙不迭地走了。   璆鸣幽幽地道:“‘没用的东西’?‘早就不想要了’?”   乔广澜变魔术一样将刚才明明应该被他扔掉的玉简放在外衣兜里,笑吟吟地道:“计较那些话干什么,你看,我的行动还是代表我是爱你的。”   璆鸣一下子没音了,过了片刻又道:“你干什么去?”   乔广澜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出院。”   他既然已经醒过来,自然不愿意在医院干耗着,办理了出院手续之后就离开了医院。   乔广澜带了鸭舌帽和墨镜,本来还有些担心这种打扮瞒不过医院门口蹲守的记者,结果一出门才发现医院外面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乔广澜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刚才楚铮自报姓名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跟对方相关的一些记忆,这么一个大腕出现在医院里,家里的保镖一定是经过事先清场的,倒让他也顺便捡了个便宜。   “乔先生?”   他刚刚庆幸没人认识自己,就被人从后面喊了一声,吓了一跳转过身,才发现是个面容陌生的中年男人。   乔广澜道:“不好意思,您是?”   那个人没说话,反倒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在乔广澜的眼里,这个人的行为非常奇怪,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青楼里的老鸨挑选陪客的姑娘……   他觉得背后有点发凉,干咳一声:“没事是吧?没事我走了。”   “哎!乔先生您等一下!”   那个人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他,递上一张名片:“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导演,目前正打算拍部片子,你应该也听说过,片名是《思归》,这是由同名小说改编的,我想找你演其中的一个角色……”   名片上写的名字是“鲁田”,在乔广澜的印象中好像还真是个挺知名的导演,还有《思归》前期的宣传造势排场很大,听他这么说,看来这人还真不是个骗子,骗子吹牛逼的时候不会这么放得开。   可是他找错人了。   乔广澜直接把名片递给他:“不演。”   鲁田拿着名片一脸懵逼:“什、什么?”   乔广澜老老实实地说:“你好像挺有名的,就别想不开找我演了,我演技不好,别把你好好的电视剧给毁了。”   鲁田:“……”   在这个污秽的世界里,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率真的少年了!   他可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演,按理说像乔广澜这样麻烦缠身到几乎一蹶不振的演员,别说他主动递出来的橄榄枝,就算是上赶着去演三级片,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呢,可可可可他居然这么干脆的说“不演”?给的理由还那么耿直。   鲁导几乎要觉得这个人有点可爱了,他会像传闻中那么不堪吗?   为了这点可爱以及自己严格的职业态度,他决定再次努力一下:“你放心,我会找你拍这部剧并没有恶意,我也不需要通过你的绯闻来炒作,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懂一点玄学方面的知识啊?”   乔广澜眉目微动,立刻道:“刚才你也在病房外面?”   鲁田是干这行的,本来就善于捕捉别人的微表情,这时候看乔广澜眼波一闪,如同秋水潋滟,英气的眉峰不经意间淡淡一挑,整个人立刻显得熠熠生辉,傲气天成,但这傲气当中又有一种独特的、漫不经心的劲,连他这个老男人都有点要明白什么叫做“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鲁田心里狂叫:“不行,就是他了,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拿下!”   他跟乔广澜说:“你猜的对,刚才我去医院办事,正好路过你的病房门口,门敞着,里面又是一堆人吵吵嚷嚷,我就忍不住看了两眼,你真的非常适合《思归》里面的一个角色!虽然不是主角,但也是全剧里的灵魂人物了。那人是一个仙门的少侠,一生立志匡扶正义,斩妖除魔,但是他不是那种标准意义上的正派人士,性格中又有肆意妄为的成分,他……”   “停、停。”乔广澜没想到这人一言不合居然就讲上戏了,也是很无奈,打断了他,重申道,“我真不演。”   鲁田道:“你只需要本色出演……”   再次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面前刚出院的小年轻竟然趁其不备撒腿就跑,转眼就没影了。   鲁田:“……”   乔广澜一方面是对自己的演技有了很深的认知,另外也的确是时间很紧,虽然不混娱乐圈,但是他非常清楚舆论的重要性,刚才既然已经对魏继盛下了战书,那么就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来迎接很快到来的波澜。   首先,相关资料要掌握~   当天晚上,医院就发生了闹鬼事件,太平间的看守人员在日常巡视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太平间里面少了两具新送到的尸体,这一下子大家都急了,连忙去监控室里面调录像看,却惊讶地发现丢失的两具尸体正乖乖并排站在监控室里面……   手上还比了个“V”。   这年头连诈尸的都会卖萌了么?   可是检查了一圈,除了当时的录像消失以外,他们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也只好将这件事当做医院里口耳相传的另外一个未解之谜。   乔广澜成功地从自己的邮箱里接收到了两个僵尸哥发来的邮件,满意地打个响指,把装有录像的优盘放进文件袋里。   他找出一个香炉,往里面泼了三杯酒,隔了一会,又烧了张黑色的符纸。符纸还没有完全烧尽,整个房间陡然生出一股冷意,屋子中央已经多出来一个人影。   乔广澜道:“嗨!一段日子不见,范阴差气色依然是这么好。今天劳你大驾过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他一边说,一边在桌上的小香炉里焚化了一些金器。   金器出现在黑无常的手里,他连忙道:“乔、乔乔少主的风采同样更胜往昔,有有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但说无、无妨,不必、如此客气。”   乔广澜笑吟吟地说:“你来,你家老白不知道吧?”   黑无常面无表情:“你……你刚才灌他那三杯酒,够、够他睡到明……天早上了。”   乔广澜道:“那就好。主要是两位每天都形影不离的,我想你想的要命,谢阴差却总是棒打鸳鸯,不让咱们说话,好像生怕我会吃了你似的,我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范阴差你可别见怪啊。”   他满嘴胡扯,什么都敢瞎说,要是遇见璆鸣,多半又要拂袖而去,黑无常却只是认真地听着,听完之后道:“不、不见怪。”   乔广澜:“……”   其实白无常防着他跟黑无常单独见面的做法非常正确,连他自己都有种欺负老实人的心虚感。   乔广澜干咳一声,说起了正事:“我想请你明天帮我吓唬一个人……”   一切准备妥当,一大早,乔广澜就带上调查好的相关资料,去了原主所隶属的娱乐公司——华盛国际。   既然是娱乐公司,自然总有艺人出出进进,他的墨镜帽子口罩成了标配,并没有引起别人的太多关注,直到他在总裁办公的七楼下了电梯,才被两名保安拦下了:“这位先生您好,这里是总裁办公区域。”   乔广澜摘下帽子粲然一笑:“我知道啊,我就是来找韩董的。”   保安被他笑的一愣,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匆匆走了过来,见到乔广澜之后立刻道:“小乔,你怎么来公司了?哎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已经出大事了!你快从后门离开吧。” 第109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这人应该是韩董事长的特别助理, 乔广澜道:“梁助理,你看我出院啦, 有没有吓一跳?”   梁助理不接他的梗, 语速飞快:“惊讶什么?你以为你的行踪很隐蔽吗?我告诉你,你可又上头条了!肇事伤人之后为了逃避责任,假装昏迷, 而后又殴打自己的经纪人——你可真够出息的啊!算我求求你了,别出来闹事了,这一阵公司被你坑的还不够吗?事到如今你就认命吧。快走快走,别被记者碰见。”   魏继盛这一招出的挺狠,乔广澜之前原本是真的重伤昏迷, 他轻轻说了几句,一切就成了为了逃避责任假装昏迷, 可想而知影响有多差。   乔广澜不慌不忙:“错了。艺人出了问题, 公司应该在第一时间进行良好的公关,不会因为我的经纪人是老板的小表舅子,为了方便他侵吞我的财产,你们才这样做的吧?请问诸位还是人嘛?”   梁助理:“……”   他没想到乔广澜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一噎的功夫,对方已经直接推开了自己,走向董事长办公室。   梁助理说:“保安,把他请出去。”   两个保安连忙上去, 接着就听见一个重重的关门声,他们连人都没碰着, 就被关在外面了。   乔广澜施施然走进去,顺手把门给别上了,拉开韩董对面的皮椅,毫不客气地坐在上面,面带微笑地凝视着对方。   门外的保安反应过来之后,开始焦急地敲门。   韩董无比震惊地抬头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勃然大怒:“你也太嚣张了,连我的办公室都敢闯!”   乔广澜盯着他没说话,韩董无端端觉得背后有些发凉,怒色稍稍减退,将头偏开了一点,躲避他的目光。   乔广澜这才神神秘秘地说:“韩董,你要死了,我来看看你。”   韩董觉得他可能是受的打击太大,疯了:“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再这样我叫保安把你拖出去了!保安!保安!”   随着他的喊声,保安们将门捶的更响了。   乔广澜拿起面前韩董的水杯,头也不回地砸在门上,喝道:“给我消停点!”   门外陡然一静,就在这个时候,韩董身下坐着的皮椅突然一下子就塌了,他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滑到了桌子底下,肥胖的身体将地面砸的震了震。   乔广澜道:“该减肥了。”   韩董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邪气,说话的腔调总是让自己觉得浑身发毛,想发火又发不出来,一边伸手摸索着,扶着桌面从地下爬起来,一边改变了口气:“你今天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我知道最近这段日子你遭遇了很多事,可是公司也不想的,你……”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忽然脚底下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整个人就合身向着桌子前面扑了过去,眼睛的位置正好对准了桌上笔筒里插着的一根尖头绘图铅笔。   韩董惊恐地长大了嘴巴,那一瞬间连惊叫声都喊不出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面前多了一只很漂亮的手,那只手攥住了笔筒,将他从韩董的眼前拿开了。   韩董一头扑在了桌子上。   乔广澜淡定地说:“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你要死了不是开玩笑。因为你缺德事做得太多,损害了自身的功德气运,所以折寿。我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才提醒你,要换了别人我都不说,你真不当回事,我就没办法了。”   他说的话也不完全都是忽悠,韩董最近黑云压顶,气运不佳那是真的,只不过像这样倒霉下去,却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顶多是落下个残疾罢了,乔广澜稍微夸大了一下。   韩董慢慢抬起头,额头上很大一块淤青,他也顾不上喊疼,而是因为乔广澜的话感到了一阵惊恐——这样的事情最近经常发生,就是无缘无故走在街头,天上都很有可能掉下来一个花盆,他本来也只是是觉得自己近来水逆而已,可是现在听乔广澜一说,心里顿时信了一半。   可是他怎么知道的?   他忽然想起过去好像听对方提起过,说是他们家在生意上和一个专门售卖玄学类用具的店铺有所往来,乔广澜自己对这方面也十分感兴趣,还跟着人家学过两手,现在看来……他学的似乎还不错?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是保安们又叫来了几个人,隔着门问道:“董事长,要把门砸开,把人赶出来吗?”   韩董连忙说:“不用了,你们都走吧,我和小乔还有重要的事情说。”   保安:“……”   保安走了之后,韩董急急道:“你能救我吗?你肯定不是为了过来跟我说这一句话,你能救我是不是?”   乔广澜道:“你值不值得我救,得看你能给我什么。”   韩董道:“你想要什么?”   乔广澜笑而不语,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只是盯着他,韩董打了个哆嗦,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忽然间感觉房间里一下子变冷了。这种冷意太过明显,以至于在这种心事重重的情况下,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四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看见一个青衣人面无表情地漂浮在自己面前的空中,高高的帽子上面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手里拿着脚镣手铐勾魂索,明显就是传说当中黑无常的形象。   他一下子惊呆了,忍不住狠狠拧了下自己的大腿。   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黑无常一言不发,把绳索甩起来,直接套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面,拽上人就走。   韩董被他套着脖子拖出去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真不是在做梦,双手忽然死命抱住桌子的一条腿,拼命惨叫道:“住手啊!我不想死啊!你快放开我,无常大爷,你放开我我给你烧纸钱,给你烧房子车子,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你杀我一个等于杀我全家,你太残忍了,你不能这样啊!!!”   黑无常:“……”   他常年面无表情的脸皮有了细微的抽搐,又不能真的硬把不该死的人拖走,用带着询问和无助的小眼神看了乔广澜一眼。   这一眼正好被韩董捕捉到了,他恍然大悟,转而向乔广澜狂叫:“你让他放过我吧!我管你叫大哥了!你要干什么我都帮你!求求你了别让我死别让我死啊啊啊——”   乔广澜实在是低估了对方歇斯底里的程度以及过人的肺活量,无语地转向黑无常道:“大哥啊,你看他这么吵,要是带到下面去一定会影响阎王爷休息的,不如……”   他一边说,韩董一边点头如捣蒜,只听乔广澜慢吞吞地说:“不如先毒哑了他吧。”   黑无常:“……”   韩董:“……”   黑无常只好面无表情地陪着这个戏精玩:“没、没带哑药。”   乔广澜建议道:“要不先留他几天,让他照顾一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当做积德行善,如果表现的好,死刑不都是可以缓期吗?”   黑无常不愿意让外人看出他结巴,于是道:“嗯。”   说完之后,他就立刻在原地消失了,剩下韩董趴在地上,摸着脖子上的勒痕,心有余悸。   这二位演戏演的太不走心了,只要稍微有一点智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早有密谋,但是偏偏这个威胁太可怕,就算明知道乔广澜是故意的,他也不敢反驳,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他的椅子碎了,乔广澜把自己的踢过去,道:“韩董,坐这吧。”   他则直接抱着臂坐在了桌子上,长腿斜斜点着地:“你既然想好了,我就要问你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开车的时候明明没有逆向行驶,明明是别人撞了我,即使发生了交通事故之后我昏迷不醒,也应该有当时的监控视频,为什么公司不帮我澄清,反而任由那些人泼污水呢?”   韩董没想到他说问就问,一时脑子有点当机,反应了一会才回答:“不是,是当时那一带路边的监控摄像头是坏的,还没有修好。”   这么巧?乔广澜眉毛一挑,“那么还有林安仪污蔑我跟她发生关系的事情,你们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韩董刚要说话,被乔广澜一抬手打断:“我知道,你又要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没进演艺圈,你们查不到相关证据——但是我既然是华盛国际旗下的艺人,不管两件事情是否属实,你们就算为了自身的公司形象,也应该即使采取公关危机的举措,想办法平息,而不是放任不理,所以说——”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要坑我的人就是你!”   前面的猜测还算是靠谱,韩董听到了最后一句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乔广澜道:“解释。”   韩董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就是这事跟我没有关系,公司没证据,你让我澄清什么?”   乔广澜直接站起来就走:“好啊,那你就等死吧。”   “哎!哎!等……一下。”韩董吓了一跳,“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这一次他说的老老实实,乔广澜听了一会,总结了一下对方的意思,发现最近娱乐圈里的明星门大概集体水逆。   他的情况已经算是很惨了,不过并不是第一,也不是唯——这一段很多明星都出事了,什么落水、车祸、失火、丢手机等等,之前刚刚有两家小公司发出微博为他们进行公关,结果韩董惊讶地发现过了几天,一家小公司的老板突然被检查出来重病,另一个明星的经纪人刚发完微博,就在一次登山运动中失足坠崖了。   这个世界上,玄学对人的思想影响不小,再加上韩董本来就有些迷信,立刻也不敢插手乔广澜的事情,反正他家里没有了撑腰的人,看样子躺在医院里也醒不过来了,早就是弃子一枚。   乔广澜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幕?”   韩董擦了把脸上的汗:“我真的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害怕,所有的事情发生的都很巧,看起来似乎不可能,可偏偏不管怎么调查,这就是巧合。”   他怕乔广澜不信,加重语气补充道:“我真的调查了很久。”   乔广澜摸了摸下巴,抬起头冲一脸忐忑的韩董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吧,那就把你‘调查了很久’的东西都交出来。”   韩董在这方面还真的没有说谎,关于乔广澜和指控他的女明星林安仪之间的关系以及他的车祸,都积攒了一些相应的资料,但是这些资料还远远不够证明他的清白。   乔广澜翻看了一会,道:“我和林安仪之间确实什么关系都没有,其实她的指责也不过就是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我给她转账的记录以及她曾经在医院做过流产的证明,这些东西都可以伪造。关键点就在于这件事已经被人以讹传讹,说的太夸张了——现在她不能切实地证明我的罪行,可我也不能完全证实她在撒谎。”   韩董道:“这是个败坏你名声的好方法,大多数人愿意相信她,是因为这件事情曝光之后,对于林安仪自己也并没有半分的好处,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她真的只是为了得到一份正义。这件事说不清楚对于你来说就是吃亏,对她却没有损失。”   乔广澜要笑不笑地扬了扬唇角,又道:“至于有人拍到我带着孕妇去妇产院这件事倒真的不是在污蔑,不过其中自有内情,回头我会解释。另外车祸这边——我昏迷不醒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医院的监控就可以证明,倒是当时车祸发生的经过无从查询。”   他说到这里,发现的确像韩董说的那样,林安仪、魏继盛固然都是不安好心,但他们一看就不是整个事情的主谋,那么安排了这么多连环套来害原主的人又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董犹犹豫豫,有些不敢,最后一咬牙还是提醒他:“魏继盛故意把你送到了一家跟他有亲戚关系的医院,医院的那些监控录像,恐怕现在已经被销毁,你根本就没法证明刚才说的那些话。”   乔广澜微微一笑:“这些问题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好好配合我就够了。”   说到这里,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乔广澜打开被他自己反锁的门,梁特助匆匆地进来,一眼就看见屋子里面的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韩董在他奇特的目光下觉得有点挂不住,干咳一声道:“说你的事。”   梁特助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看了看乔广澜,这才说:“刚才……魏继盛发表了长微博,痛斥乔先生人品卑劣,当初开车撞人之后为了逃避责任,假装昏迷不醒,并且殴打经纪人,虐待照料自己的护工……”   他话还没说完,韩董就站了起来:“什么!他不想干了吗?!谁殴打他了!”   梁特助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韩董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容,心道要不是你们两个目前看起来相处的还很和谐的样子,我还要怀疑乔广澜同样也殴打了你了。   ——毕竟乔广澜平时就是一个性格跋扈的人啊,不得不说,魏继盛的很多描述听起来非常真实。   想到这里,梁特助忍不住偷偷看了乔广澜一眼,却见他倚在桌子上,指尖转着一支钢笔,神态慵懒,好像跟这里说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察觉到梁特助的目光,乔广澜抬起头来,冲他粲然一笑,眉眼生辉。   如果单单只以他的容貌来评价,这个人可以用一个“美”字来形容了,他的面部线条,无关组合无一不精致,像是人用画笔勾勒出来的,已经超越了性别的界限。   但是配上他的气质,梁特助却觉得这人美的就像是见血的利刃,再好看,也不敢多看。   他重新转向了韩董:“他的确是不打算在咱们公司做了,听说要跳槽到时城娱乐去——那里愿意为他支付违约金。”   乔广澜暗暗记住了“时城娱乐”这四个字。   韩董遇上本职工作方面的事情还是比较靠谱的,又不敢在乔广澜面前表现的对这件事懈怠,于是立刻道:“快点联网搜一搜,现在事态怎么样了。”   事态正在向着严重发展。   魏继盛出手相当的快准狠,他本身就是比较知名的经纪人,近年来经常跟在乔广澜身边露脸,他的微博粉丝数量不容小觑,这条微博刚刚发出没有多久,就有了数量可观的评论和转发。   同时,上面的配的动图也被各大论坛发的到处都是,一张是乔广澜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粗暴地扯下女护工的衣服;一张是他居高临下地站着,经纪人魏继盛则坐在地上看着他,一脸惊恐;最后一张则给了乔广澜的正面照,这样看起来他精神状态的确不错,除了看起来变瘦不少,其他一点也不像是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护工控诉乔广澜的视频,也已经悄悄传开。   之前那些丑闻还没解释清楚,又来?实在是太无耻了!   魏继盛的微博带动了一批吃瓜群众爆炸,同时,在各大论坛中,标题醒目的帖子一个个冒了出来——《继性侵之后再曝丑闻,深扒某男星的真面目》,《乔广澜,拜托你活的真诚一点》,《娱乐圈第一戏精火热出炉,人性究竟可以丑恶到什么地步》……   韩董道:“有没有打电话给论坛管理员?这发的都是什么东西!”   梁特助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之前公司都是对跟乔广澜有关的各类新闻不闻不问的,他一点也没想到老板居然会是这个态度。   乔广澜在旁边轻轻笑了一声。   韩董打了个哆嗦,连忙说:“没有就快去!这种事传播的速度太快了,一定要争分夺秒!”   梁特助连忙要打电话:“我先跟各大论坛的管理员打个招呼……”   “不用了。”乔广澜打断了他的话,“堵不如疏,如果在这个时候删帖子,只会让人觉得我在心虚。而且该传播的照片,这些时间已经足够别人保存下来了,删也删不过来。”   韩董心烦意乱,但也知道是这个道理:“难道要去跟魏继盛谈条件?我看要他轻易松口也绝对不是容易的事。”   听到他和乔广澜的话,梁特助顿了顿,突然从眼镜后面盯了乔广澜一眼,问道:“你不心虚吗?”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真是让人头疼。”   乔广澜笑了起来:“看来,在搞定这件事之前,我首先得在你们面前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了。来,看看这个,也算给你们提个醒——请护工一定要上正规公司。”   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这句话倒先是让韩董两个人脸上有点发烫——当初魏继盛想侵吞乔广澜资产这件事他们也是知道的,虽然没有参与,但也没有阻止。   乔广澜也没再多说,直接把优盘插到电脑里给他们展示了医院当时的录像。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除了自己有意识之后亲身体会的那些,在此之前原主真正昏迷的时期中,两个护工还有更加过分的举动,甚至打耳光,用针刺,灌脏水都曾经做过。这没有任何目的,完全就是一种变态的发泄行为。   乔广澜皱了下眉头,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倒是韩董和梁助理满脸震惊,看看他,又看看那录像,完全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第110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乔广澜不想再看两个女人恶毒的嘴脸, 直接把电脑合上,问道:“够了吧?”   “啊, 那个, 够了,够了。”   韩董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复杂, 说到:“你放心,有这些录像,最起码我们可以先打个翻身仗了。至于林安仪对你的指控,可以等证据找到了再放出来,进行第二次反击。”   乔广澜道:“这录像不要都放, 你就把那天发生冲突的真实情况放出来就行,剩下的报警用。”   梁助理道:“前面护工的虐待都放出来效果更好, 可以激发粉丝的同情。”   乔广澜“哼”了一声:“不需要。”   他可不想靠卖惨赚取好心粉丝的眼泪, 更没打算把自己塑造成弱势群体。   梁助理十分意外,犹豫了一下,见乔广澜态度坚定,还是没有再劝。   真是一个自尊心和好胜心都很强的人啊。   韩董道:“这些东西, 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乔广澜戴上帽子,口罩,整张脸被遮的严严实实,两个人只能看见他的眼角弯了一下, 回答说:“找了两个死人帮我拷出来的。”   韩董:“……”听你鬼扯。   乔广澜道:“行了,你们办事吧, 我走了。”   他说完之后,一句多余的叮嘱都没有,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梁特助道:“老板,咱们要现在立刻把视频发出去吗?”   韩董刷着网页和微博,沉吟了一会,忽然也笑了:“当然不。怎么也得看清楚了蹦跶的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出手,魏继盛以为赔了违约金就可以随随便便给咱们公司甩脸了?做梦。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乔广澜在走出公司大门之前机智地四下看看,果然发现前门后门都围了不少记者,他头疼地敲敲额角,干脆直接顺着走廊后窗外面的排水管爬了下去,潇洒落地,拍拍土成功脱逃。   他落地的地方是一处偏僻的小巷子,周围总算没有了高举起来的摄像头和树林子一样密密麻麻的手电筒,乔广澜刚刚松了口气,忽然听见有个人在背后拍了拍巴掌,夸奖道:“没想到乔先生不但脸蛋不错,还有这么一副好身手,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听见这句有点轻佻的话,乔广澜转过头去,只见说话的是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看样子是专门在这里堵自己的。   乔广澜拍拍手上沾到的铁锈,又掸了掸衣服,头都不抬地问道:“哥们,干什么的?”   年轻人别有意味地将他从头看到脚:“这是车祸把脑子撞坏了?算了,那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呢,姓石,叫石博瑞,时城娱乐就是我家的产业,你可以尊称我一声石少。”   乔广澜道:“时城娱乐?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石博瑞:“……”   他和乔广澜虽然从未谋面,但实在不应该算是陌生人了——石博瑞是京城有名的富二代,性格张扬浮夸,同时又因为家族产业主要集中在娱乐行当方面,所以他经常发表一些言论在网上指手画脚,仗着明星们不敢得罪自己,说话非常刻薄,又常常没有根据,相当嘴贱。   前一阵乔家刚刚家变,他就放话力挺林安仪,指责乔广澜私生活不检点,家人会出意外全数活该云云,这也成了舆论风向不利于乔广澜的一个原因,实际上整个事情跟石博瑞半点关系都没有。但当时乔广澜所在的经纪公司连一句话都没敢说,乔广澜本人更是处于昏迷当中,无从辩驳。   隔了一段日子,石博瑞没想到乔广澜居然还敢这样跟他说话了,顿时冷笑了一声。好在他还记得叔叔的交代,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冲着乔广澜一举,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广澜眯着眼睛看了看:“这是黄鹤楼金砖吧?”   黄鹤楼金砖可以说是国内最昂贵的一种香烟了,黄鹤楼特别款,一条三万元左右的价格,普通人很难负担的起,乔广澜突然领悟了面前这个装逼犯不抽烟还愣要叼在嘴上的原因。   石博瑞道:“没错,但是我一点都不稀罕。”   然后他抬手就把烟扔到了地上,用脚碾了碾,这才说:“说扔就扔,没用的东西我从来都不心疼。”   乔广澜:“……”   得想办法快跑!这他妈有个傻子。   他慢吞吞地说:“那我很庆幸令尊没有这么想,不然恐怕石少刚出生就要变成弃婴了。”   石博瑞:“……”   他脸色一沉,大怒道:“给脸不要脸!”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挡在了乔广澜的身后。   石博瑞道:“我看你长得不错给你点脸面,好声好气跟你说话,可惜你敬酒不吃,那就没办法了。医院的事我听说了,你好像会给中邪的人治病是吧?我家现在有个人需要你看看。带走。”   他也不征求乔广澜意见,直接一侧头,示意两个保镖把人架走。   乔广澜如果是认真想动手,就算是现在的人再多一倍也要被他全部撂倒,但是记者们还在附近,他不想被一堆人围过来骚扰,于是难得没有直接把人甩开,而是向后一躲,闪开了保镖的手,道:“你真圣母,光想着给别人治病,都不关心一下自己的死活。”   石博瑞一愣:“你什么意思?”   乔广澜道:“看阁下的面相,你是眉角剔下眉,这样的眉形财运不错,一生富贵——”   石博瑞轻蔑地笑了笑:“这个时候说好听的,不觉得太晚了吗?”   乔广澜没理会他,一口气把自己的话说完:“但是可惜你右眉角的地方有疤痕,配上过平的天庭,可见亲缘淡薄。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父母应该已经过世了。那个没听说过的时什么娱乐公司就算真的很厉害,阁下也不是直接的继承人吧?”   石博瑞的脸憋红了,指着乔广澜:“你——”   乔广澜摇了摇头,道:“你这辈子要是遇不到转机,那总结起来也就四句话了——仰头露面怕遭凶,低头走路万事空。摇头身摆无好命,缩头手舞一生穷啊。”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现在遇上了我,我倒是可以帮你点破一个危机。”   这人看相就看相,就从来没见过那个算命的嘴像他这么贱,可石博瑞在生气的同时又隐隐有点不安——毕竟乔广澜说的话都是正确的。   所以他勉强压住了火气,没好气地道:“说来听听。”   乔广澜神秘地笑笑:“你被厉鬼缠身了,没感觉到背后的阴风吗?”   其实刚才石博瑞站到这里的时候,就感觉背后一直有风在吹,但也没往心里去,这时候听乔广澜也提起来了,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那阵风吹的实在是不太正常。   他惊骇之下立刻回头,几个保镖也跟着看了过去,人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惊恐。   乔广澜转身就跑了。   石博瑞看着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眼睛转了一圈,才发现头顶上面一点的方向有个向下开口的排风扇……   他一转头,刚才那个小子已经没影了。   “……”   石博瑞怒道:“给我找到他,先打一顿再说!”   乔广澜高兴地甩脱了记者和富二代,心中颇有成就感,找了一家西餐厅进去吃饭,这里光线幽暗,安保措施良好,是专门给一些不愿意轻易暴露身份的有钱人准备的,绝对不会有记者混进来。   ……不过有导演。   吃饭吃到一半,看着对面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鲁田导演,乔广澜无奈地放下叉子,感觉自己目前非常抢手,唯有唐僧可以匹敌,如果卖身的话大概能够狠狠捞一笔。   他不等鲁导演说话,就开口说:“我真不演。”   鲁田不屈不挠:“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有个角色最适合你,别人演不出那个劲。你可以先看看剧本,先看看剧本再回答我,喏。”   他居然真的从身上拿出来一个剧本递给了乔广澜,乔广澜不敢置信道:“你是一直在带着剧本跟踪我,还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剧本?”   鲁田解释说:“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我在这里约了人商讨剧本,刚刚路过这张桌子,恰好就看见你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觉得哭笑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刚刚进圈子打拼的那段日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诚恳地去邀请一个人演自己的角色,偏偏人家还百般不情愿。   可是面前这个年轻人,无论怎么看都好像是为了剧本量身打造的,如果从来没见过他也就罢了,自从看到了他,鲁导演觉得其他所有的人都演不出来自己想要的感觉。   乔广澜从始至终没想过要演东西,但是人家都诚恳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是他都有点抹不开面子一口拒绝,只好拿起剧本象征性地翻了两页,打算找个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再推辞。   没想到这一看,他的心中却突然升起一种有些莫名的感受,从未有过的强烈代入感席卷心头,好像顿时跌入了一场浮生大梦。   这是一个仙侠修真的故事,奇幻题材,明明应该离他的世界很遥远,乔广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么强烈的代入感。   正道领袖……   魔族王者……   两人少年相识,却因立场不同不得不割袍断义,一别廿载……命运跌宕起伏,两人亦敌亦友,时而合作,时而相杀……最后一方为救另一方,生机断绝,永世不入轮回,死在好友的怀中。   乔广澜喃喃道:“这、这……”   说不出的熟悉,事实上又是全然的陌生。   他受过创伤的头部再一次剧痛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肩膀被一只手按住,紧接着手里的剧本也被抽走了,头顶上方传来狞笑:“臭小子,你跑的了吗?”   乔广澜听出了是石博瑞的声音,只是他正头疼着,又好强不愿意让人看出来,默默咬牙忍耐,顾不上说话。   鲁田道:“你是什么人?”   石博瑞根本就没正眼看这个老头子,随手翻了两页剧本,发现正是在跟自家公司新剧打擂台的《思归》,于是不屑地一撇嘴,重重合上,侮辱性地在乔广澜脑袋上拍了拍,嗤笑道:“你小子的演技上了电视也只能丢人现眼,与其演这种乱七八糟的破玩意,还不如跟我回家去挣钱,就算你不会治病,冲这脸蛋,还可以陪睡啊。”   乔广澜头疼微微缓过劲来了,心里却莫名烦躁,正好赶上对方这一下作死,抬手把剧本抢过来,照着他脸上就是一个嘴巴子:“你再说一遍?你他妈才丢人现眼!老子的演技根本没问题!”   他抽完之后还不解气,转头就跟鲁田说:“你这部剧我接了!”   鲁田:“……”之前说了那么多都打动不了他,最后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理由……   石博瑞:“……”   通过刚才乔广澜逃跑的举动,已经无形中给他留下了一个“这人很怂,是个油嘴滑舌的废物”这个印象,如果不是被命令一定要把他带回去,石博瑞根本就不想和他多费半句话,直到这时候被剧本又快又狠地抽了这一下,简直把他整个人都打蒙了。   他反应过来之后,气的哆哆嗦嗦,指着乔广澜的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脸上:“你!我他妈今天非得收拾你不可!”   乔广澜挑眉冷笑,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忽然一扫,突然把手里的剧本往石博瑞手中一塞,迅速地坐下了。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博瑞,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乔广澜注意到石博瑞明显哆嗦了一下,显然这个过来的人让他非常害怕。但据乔广澜所知,说话的应该是石博瑞的亲叔叔,也就是时城娱乐的董事长石哲,按理说石博瑞不应该这么恐惧吧?   他之所以迅速落座,是因为刚才璆鸣突然跟他说,真正想找他的人来了。恰好乔广澜坐的桌子在一株巨大的绿植后面,从来人的角度暂时看不见这里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坐下之后,石哲才看见石博瑞正伸手指着乔广澜,所以才说了这句话。   乔广澜打量了石哲一下,对方大约三十出头,戴了一副金边眼镜,面容温和,气质儒雅,只是脸色苍白,似乎身体不太好,又因为身材瘦削,不像是商人,看起来倒像个大学教授一样。   石哲先和鲁田打了个招呼,又看了乔广澜一眼:“乔先生,你好。”   乔广澜心里面暗暗警惕,淡淡地点了下头,连话都没说。   石哲笑了笑:“刚才博瑞办事过分,看来乔先生是生气了。”   石博瑞一看到他,脑子立刻就清醒了,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眉头微皱的小叔,吓得立刻把手放了下来,背也驼了,腰也弯了,跑上去陪着笑脸道:“哎,小叔,您怎么也在这里?我、我没干什么,就是按您的吩咐,把这小子、不,把乔先生请回家做做客……”   石哲道:“那你请到了吗?”   石博瑞语塞,乔广澜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去。”   石哲道:“是这样的,上次我听人说起,楚家小小姐的病是乔先生治好的,恰好我家人也有同样的症状,所以原本想让博瑞过来请乔先生去我家替他看看。没想到博瑞不会办事,得罪了乔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教训他。”   乔广澜见他说话斯文有礼,不管是不是真心,最起码礼貌有了,倒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生硬,于是道:“也不是有心之举,教训就……”   “算了”两个字还没出口,石哲就忽然转身,接连给了石博瑞三个耳光,一边打一边问:“你明白了吗?知道错哪里了吗?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吗?”   他的口气仍然平和,但下手时可比乔广澜刚才那一下子还要用力上好几倍,石博瑞的脸上顿时被打起了几个鲜红的巴掌印,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乔广澜:“……”   嗬,没看出来,原来是变态啊。   他余光看了看鲁田,见这位导演虽然有不赞同的神色,但很明显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连被打的石博瑞都没有露出意外之色,看来石哲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性格。   眼泪和鲜血一起从脸上流下来,石博瑞狼狈不堪,几乎全身发抖,点头哈腰地跟乔广澜赔礼道歉:“乔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该得罪您,请您原谅我吧。”   石哲道:“乔先生觉得够了吗?如果不够,我继续教育他。”   乔广澜:“……够了。”   石博瑞眼巴巴地看着他:“乔先生原谅我了吗?”   他嘴上说的可怜,眼神中却满是恼怒,所有的脾气不敢跟石哲发,就暗暗在心里给乔广澜记了一笔。   乔广澜瞟了他一眼,微微一顿,石哲立刻又一脚踹在石博瑞的膝弯上,顿时把他给踹跪了,抬手还要打。   “行了行了。”乔广澜服气道,“就这样吧,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石哲道:“乔先生大人大量,你不见怪,那我今天就放过他。”   他顿了顿,又说:“那么你是吃完饭跟我走,还是现在就走呢?我可以吩咐家中的下人为你准备更加丰盛的午餐。”   乔广澜差点气笑了,他按着桌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原主平面模特出身,个头不矮,这样一起站着,还稍微比石哲高出了一些。   乔广澜看着石哲,淡淡地说:“我说过不去就是不去,石家的人都听不懂人话的吗?”   鲁田简直都要佩服他了,刚刚看过对方那么变态的一面,竟然还敢跟他说这样的话。   石哲倒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贸然拒绝别人的邀请,你的生活中可能会增加很多的麻烦,我尊重乔先生的意愿,但是希望乔先生一会不要因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这时候,石博瑞突然叫了一声:“楚二少!”   交谈的几个人同时住口,向石博瑞望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格子衬衣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容貌俊美,顾盼神飞,浑身上下有一种特别的高贵气质,十分吸引人的眼球,如果不是在这家餐厅里,一定马上就要引来一群人围观了。   正是楚铮。   石博瑞叫的那一声明显是为了提醒石哲有人来了,他自己说完话之后也立刻向着楚铮迎了过去,笑着说:“没想到可以在这里碰见楚少,真是好巧。”   楚铮没搭理他,只是似笑非笑地扫了对方一眼,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石博瑞,你还不配和我说话。   石博瑞脸上的表情僵住,石哲把话接了过去:“楚少,你来这里吃饭?”   楚铮一笑,这回倒是给了他一点面子:“是。不比石董,来这地方锻炼身体,有情调。”   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肉沙包石博瑞。   石博瑞:“……”   楚铮说完这句话才转过头去,先跟鲁田点了点头,又熟稔地拍了下乔广澜的肩膀,道:“乔先生,鲁导演,不好意思是我迟到,这个桌子已经有点乱了,咱们换个地方坐吧。我另摆一桌给二位赔罪。”   他又说:“石董,失陪。”   石哲的目光在乔广澜和楚铮之间一转,轻言细语地道:“没想到二位竟然认识。不过楚少,我正要请乔先生去我家做客呢?”   楚铮微笑道:“我刚才听见了。我也听见他说他不想去。”   石哲彬彬有礼:“是啊,真遗憾,看来楚少的面子更大。”   乔广澜知道楚铮多半跟鲁田约好了要谈剧本,刚才的话是为了给自己解围,他不愿意叫对方没面子,就顺着说:“石先生,实在抱歉,但我真的没有和讨厌的人共同进餐的习惯。” 第111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石哲彬彬有礼:“是啊, 真遗憾,看来楚少的面子更大。”   乔广澜知道楚铮多半跟鲁田约好了要谈剧本, 刚才的话是为了给自己解围, 他不愿意叫对方没面子,就顺着说:“石先生,实在抱歉, 但我真的没有和讨厌的人共同进餐的习惯。”   石哲显然对楚铮有所顾忌,说道:“一个人是否惹人喜爱来源于他所拥有的财势和金钱,可能目前你对我的实力了解不够,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希望日后能有机会跟乔先生多多亲近吧。三位, 再见。”   他不再纠缠,带着石博瑞离开了, 倒是楚铮看着对方的背影, 深深皱了一下眉头。   他转过身来,郑重地跟乔广澜说:“这个人,最好不要跟他过多接触,他的性格就像是一条疯狂的毒蛇, 油滑又歹毒,很危险。”   乔广澜道:“我有分寸了,谢谢你,楚少。”   楚铮含着笑容道:“不要这么说, 要不是因为你上次帮璇璇治病,也不会惹来这么个麻烦, 应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对。倒是鲁导,你约了我,又放我鸽子,怎么,原来竟跑到这里先蹭上饭了?”   乔广澜发现楚铮虽然看起来和自己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人,实际上他的骨子里也十分任情任性,面对不待见的人,就半点面子都不给,但如果是他认可或者认为值得尊重的人,他也丝毫没有半点架子,其中跟自己说话的态度尤为不同。   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出来,楚铮每次面对,都十分温柔,十分有礼,甚至已经到了有点小心翼翼的程度,特别的谨慎,好像生怕触怒他。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这样的楚铮,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一块长满棱角的石头,被河水的冲刷和碰撞,一点点打磨成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虽然看似更加圆滑了,却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痛苦与伤痕——他总觉得楚铮不该是个这样的人,他应该言行无忌,意气风发,而不是……如此……   鲁田说:“这也巧了。小楚啊,我今天约你本来是想和你商量剧本的事,结果倒先碰见乔先生了,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很适合演枫涯屿的人,现在乔先生已经答应我了,你们两个正好又认识,合作起来一定没问题。”   楚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心里一阵高兴,脱口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乔广澜,却发现对方正在怔怔看着自己,眉头不自觉地微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阳光透过窗前的绿植,斑驳落了他一身花影,天边云卷云舒,光线忽明忽暗,恍惚间仿佛时间流转,空间折叠,好像只是一刹那的惊艳,又好像他们这样一个对视的光景,就已经过去了几生几世。   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出现了。   遇到乔广澜之前,楚铮觉得自己的人生中并没有什么缺少的,也没有什么千方百计都想得到的,他生来富贵,天资又高,轻轻松松就可以获得完美的生活,可是完美到了一定程度,就是空虚。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总有一些特定的场合,自己会被某些场景带入到一种奇特的幻觉中去,好像心上一直存在着一个豁口,伤势虽然因为经年日久已经不再流血,但隐隐的疼痛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着。   ——直到那一天的四目相对,楚铮的心竟然一下子被填满了。   他不敢跟乔广澜坦诚自己的感觉,因为这听起来实在有点容易让人误会,当成为了勾搭人而编的瞎话,但楚铮心里清楚,他第一眼看见乔广澜,就觉得自己爱极了他。   在此之前,楚铮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过,不过他却莫名的非常明白,爱一个人就要拼命对他好,做让他高兴的事,说他喜欢听的话,不要三缄其口,不要口是心非,这个教训就好像深深地刻在心上了一样。   鲁导演:“……”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说好三个人要一起吃饭去,自己身边的另外两个同伴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对视上了,两个大男人中间仿佛有什么粉红泡泡冒出来,简直比他剧本里的男主女还要缠绵……   不过这个片子里的重头戏不是男女主,而正是男主和男配之间的更胜过爱情的兄弟情谊,很好、很好,这就已经入戏了!果然不愧一个是影帝,一个是他亲自相中的演员,真是敬业。   鲁导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伸手同时拍上了乔广澜和楚铮的肩膀,夸奖道:“你们做得很好。”   乔广澜:“……”他刚才做了什么吗?   楚铮倒是比他更了解鲁导一点,回过神来,抚了抚额头:“我们没有在琢磨你的剧本,只是……算了,还是先吃饭吧。乔先生,可以吗?”   乔广澜说:“好。”他顿了顿,又道,“你别叫我乔先生了,听着怪别扭的,你叫我……”   他本来想说让楚铮叫自己“小乔”,结果楚铮顺口就接了:“那我叫你阿澜吧。”   乔广澜愣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而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魏继盛那条微博所引起来的舆论效应还在不停地扩大着。   乔广澜本来就是最近的话题人物,之前人都躺在医院里了,关于他的黑料还一条接着一条的往外爆,热度从来就没有下去过。直到这回,网友们发现他不但突然出院,行为还如此恶劣,一时之间都炸了。   魏继盛、乔广澜、华盛国际以及之前指责乔广澜的林安仪,甚至及其现任男友庄洋的微博全部沦陷,义愤填膺的网友纷纷盖起了大楼。   “乔广澜这也太不要脸了!之前说他逼迫林安仪的事还没解释清楚,这居然又被爆出来虐待护工?肇事之后还假装昏迷企图逃避责任?他这么缺德他爸妈的在天之灵知道吗?”   “父母尸骨未寒,居然还有心情搞事,我也是服了这些狼心狗肺的富二代了。”   “楼上,你骂乔广澜我没意见,别开地图炮行吗?不是所有的富二代都是他那样的。”   “我就静静地看着这件事怎么收场。话说就算之前林安仪提出来的‘被迫多次发生性关系’因为时间太久了没有有力的证据,这个肇事逃逸总应该算是违法了吧?他再装死我就不信警察不抓他。”   “看大家都在骂乔广澜,我就心疼一下两个护工阿姨和被打的经纪人吧,尤其是护工们,年纪都不清了出来打工已经很辛苦,居然还要受到这样的侮辱,这件事不给个说法绝对不行!”   “……”   各式各样的言论实在是太多了,牵扯到的人更是不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乔广澜一样,还能吃得下睡得着,最起码一个被屡屡提及的女星已经有些心浮气躁了。   林安仪刷着网页,足足看了两个多小时,也只草草浏览了一小部分而已。她把手机放下之后,在房间里来回踱来踱去,拖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啪啪”的脚步声,床上躺着的男人却仍然睡的很香。   “哎呀别睡了!”   林安仪忍无可忍,跑到床前狠狠给了她的男朋友庄洋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你说怎么办?现在乔广澜已经出院了,他肯定知道我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他会不会来找我啊?”   庄洋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顺手搂住林安仪,亲了她一下:“你担心什么,他现在自身难保,哪顾得上来找你的麻烦。”   林安仪道:“那万一他翻身了呢?”   庄洋笑着说:“要不然你再添一把火,最好这次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没过多久,网友们发现几天没有更新微博的林安仪有了新动态,她发了一张自己和男朋友庄洋的自拍合影,照片上两个人脸贴着脸,笑的非常灿烂,俊男美女的搭配看上去赏心悦目,同时配文:   “很感谢一路陪我度过最无助的那些时间的亲友们,也很开心能遇见一个不在乎我的过去,愿意同我相伴一生的他。不提往事,珍惜眼前人。”   这条微博当中虽然没有明确地指代任何相关的任何事件,但联想到前一阵林安仪的发言,谁都知道她所谓的“最无助的时间”、“过去”指的都是什么,但她在指责乔广澜的时候还情绪激动,表示自己一定要将这件事追究到底,不为其他,只为了一个公道,现在态度转变的这么快,是因为突然想通了,还是因为……某人醒来之后,林安仪也受到了某种威胁呢?   一些公众号看到这条微博,也立刻闻风而动,自称知情人士,深挖分析这其中的隐情,作为众矢之的的乔广澜再次被拉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乔广澜没有再继续关注这件事,对此一无所知。他既然已经把手里掌握的证据交给了公司,就根本不担心后续的事情,而是把关注点放在了他处。   之前答应鲁田出演枫涯屿的决定虽然稍微有些草率,但既然是自己亲口说的话,就绝对不能反悔,乔广澜开始认真对待这件事情。作为一个从来没有真正参演过电视剧的人,鲁导和楚铮的很多经验都让他有一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他本身好学又悟性高,三个人聊得很开心,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直到鲁导接到了老伴打来的夺命连环call,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是什么时间了,立刻满头冷汗,战战兢兢挂了电话,连忙对乔广澜和楚铮道:“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聊吧,过几天的开机仪式再见。”   乔广澜看他一把年纪了还畏妻如虎,慌慌张张就跑了,忍不住一笑。   楚铮笑着说:“竟然这么晚了,难怪鲁导要着急。你急着回家吗?”   乔广澜道:“我无所谓啊,反正单身狗一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楚铮心中微微一动,道:“我也一样。那不如咱们把晚饭吃完了再回去吧……以后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乔广澜刚刚已经给他和鲁田大致讲述了自己身上扣的这些锅都是怎么一回事,楚铮不知道鲁导演怎么想,反正他是一下子就相信了乔广澜。但现在的形势也不由他不担心:“你最近出入一定要小心,如果公司还没有给你分配新的经纪人和保镖,我可以先借你几个人——有些黑粉非常可怕,很容易出现比较极端的行为。还有那些相关的证据,我也会让人留意,总之清者自清,你不要太担心。”   其实那天从医院出去,他就立刻吩咐秘书找人调查那些关于乔广澜的指控,也发现了一点很奇妙的东西,打算全部确定之后再一起冲乔广澜说。   乔广澜感受到他的好意,举起一杯红酒,向他示意:“谢谢你,楚铮。”   这是生平最快乐的半天时光,但楚铮虽然恋恋不舍,晚饭吃完之后,他也没有再挽留乔广澜的理由了,两个人结了账正要走出西餐厅,忽然有一名楚家的保镖匆匆进来,低声跟楚铮道:“二少,外面来了很多的记者,把整个西餐厅的门口都给围满了。”   楚铮皱起眉头来,怀疑道:“在这家餐厅还会发生被记者包围的事情,不应该啊,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乔广澜道:“会不会是……石哲?”   很有可能。   楚铮跟他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相同的猜测,他想了一下,果断地说:“你现在这里坐一会,我出去把记者引开你再走。”   乔广澜立刻道:“那不行,那我成什么人了。”   以楚铮的咖位,他一露面记者们肯定顾不上乔广澜了,但这就相当于把自己的麻烦推到了别人头上,乔广澜可不愿意这样。   楚铮不喜欢听到他用这么客气的口吻跟自己说话,再想想乔广澜才刚刚病好出来就遇到了这么多事,心里又生气又心疼,实在没忍住,把他的手抓过来握了一下,柔声道:“你现在摊上的事情比我复杂,我出去他们也不会问什么难题,让我去吧,听话。”   乔广澜错愕,楚铮已经松开他,轻轻把他往后一推,自己直接带着人走了出去,同时还低声吩咐保镖留下几个跟着乔广澜一起走。   乔广澜看着楚铮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画面说不出得眼熟,刚刚一愣的功夫,对方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   然而两个人都低估了记者们的疯狂程度,楚铮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见到大门一开,两个年轻女孩出示了会员卡进来用餐,从她们的身后,好几个记者竟然趁机挤了进来,把两个小姑娘都撞到了一边去,差点摔倒。   楚铮带着的人和饭店的保安连忙都走上来,准备赶人,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眼尖的记者一眼就看见了乔广澜,连忙大喊:“乔广澜真的在这里!”   “快,快拍照!”   “啊,太好了,还有楚少!”   “……”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人拉了下得意忘形的同伴,悄声道:“楚少就算了吧,你想什么呢,他可不能乱拍。”   眼看着不断想挤进来的记者使整个餐厅乱成一团,乔广澜皱了皱眉头,也不好在里面躲着打扰别人用餐,干脆向外走了出去。   他经过楚铮身边,楚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乔广澜推了他一下,小声道:“都已经看见我了,我就不躲了,你离我远点,假装咱们不认识就好。”   楚铮知道乔广澜是因为他目前陷入无数丑闻当中,麻烦缠身,不想连累自己才这么说。但正是因为他知道,心里面反而觉得更加难受。   乔广澜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名字应该让所有的人崇拜和骄傲,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任那些无知的人侮辱谩骂。   他没有被推开,反而更加坚定地握住了乔广澜的手,道:“我不。认识你没有什么可掩饰的,我很荣幸。”   乔广澜讶然,楚铮反倒不再犹豫了,轻轻拉了他一把,两个人就一起闯入了记者们的包围中。   顿时,他们被无数的摄像机和话筒对准,谁也没想到娱乐圈地位超拔的楚二少竟然会和乔广澜同时出现,而且貌似关系非常亲密,但是到了这个地步,连楚二少的名字都不管用了——所谓法不责众,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夹在这么多人当中,即使拍几张照片问几个问题,他又怎么可能分辨的出来谁是谁呢?   这么多竞争对手虎视眈眈,丢了大新闻等于自砸饭碗,不能让!   想是这样想,大多数的话筒依旧是争先恐后地递到乔广澜面前,记者们连珠炮一样的询问:“乔先生,你之前因为车祸脑部受伤,是如何这么快就恢复健康的?难道关于你装病的传言都是真的?”   “林安仪小姐在你昏迷之际指控你八年前曾多次强暴她,关于这件事你怎么评价?”   “乔先生,你有什么话想对之前的车祸中被你撞伤的人说吗?”   “乔先生……”有个记者终于腻烦了这种如同打太极一般的询问方式,直接道,“你假装昏迷逃避肇事责任,而后又在住院期间殴打自己的经纪人和护工,现在事情曝光,请问你的心情如何?”   这个问题问的太损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乔广澜倏地抬头,看向那个问话的记者,就只是这一眼,竟然吓得那个人一连倒退了好几步,又撞倒了原本在他身后的摄影师。   人群一阵骚动,后面有不明真相的人大喊:“打记者了!打记者了!”   乔广澜忍不住“噗嗤”一笑,摇了摇头道:“长见识了。你有什么可怕我的?我现在心里也有很多的问题,不知道找谁回答呢!”   他扳住那个连连后退的记者的肩膀,顺手把他手里的话筒抢了过来,反过去对准了对方问道:“那么这位记者先生,到目前为止,你询问的所有问题都没有半点依据,对我的心灵和名誉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如果最后能够证明那些都是错误的讯息。你会为自己说过的话承担责任吗?”   记者:“……”   摄像师:“……”   那记者当了多年的狗仔队,这还是头一次被人拿着话筒反问,一下子被乔广澜问愣了。   乔广澜冷笑一声,顺手把话筒往地下一砸,道:“不敢说就让开吧!”   话筒中传来一声扩音的巨响,然后被摔成了两截,乔广澜推开他,直接向前走。   那个记者被吓傻了,竟然忘记了纠缠,傻呆呆地被乔广澜推到了一边。   但一个傻了不代表一群人都傻了,后面的人愣了几秒,立刻更加兴奋起来——传言非虚,乔广澜果然很跋扈,都处于这种形势之下了,竟然还敢摔话筒!   太好了,还就怕他没脾气呢!   “乔先生,你的意思是要否认曾经殴打过经纪人和护工的事情吗?”   “请问那些照片应该如何解释?”   “乔先生,你……”   在继续发问的同时,已经有好几名眼尖的记者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奇怪细节——现在的天气虽然已经稍微褪去了暑热,但是温度也不算低,一般人仍然在穿半袖,但乔广澜穿了一件长袖衬衣不说,还一丝不苟地把领口的扣子一直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看起来说不出的违和。   再加上刚才他扔话筒的时候,因为手臂扬起来的动作,衣袖被稍微向上抻了一截,这原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乔广澜却下意识地立刻又用袖子将自己的手腕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他的动作非常快,幅度也很小,甚至连就在身边的楚铮都没有注意到,但是记者们个个都是专业的火眼金睛,再加上又有无数个摄像头把乔广澜的影像放大在了他们面前,自然会有人发现这一点。   这其中一定有可以深挖的秘密!   有人这样想着,就忍不住要行动,借着众人挨挨挤挤推搡的功夫,假装站不稳,伸手去扯乔广澜的衣服。   可是他的手还没有接触到布料,就被另外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挡开了。   那个记者一惊,忙不迭地收手,并且向后退了退,把自己埋进了人海里——因为他已经看清了,挡开自己的是得罪不起的楚二少。   “咳咳。”楚铮清了清嗓子,自然而然地将手在乔广澜肩头一搭,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搂了搂,避开不依不饶的人群,向外走去。   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诸位,阿澜跟我是非常好的朋友,我愿意为他的人品做出绝对的担保。之前那些事一定会给出让大家满意的说法,但现在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还请你们让一让吧。”   他一边说,一边扬了扬下巴,示意保镖们开路。   包括乔广澜自己,谁都没想到楚铮会这样明确的表态,解围是一回事,明确说出“愿意为他的人品做出绝对的担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相当于把他自己跟乔广澜绑在了一起。一旦所有关于乔广澜的黑料都被证明确有其事,恐怕连带着楚铮的演艺事业都要受到严重的打击。   在圈中的形象一向是优雅贵公子的楚铮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吗?到底真是友情的力量,还是他知道什么关于乔广澜此次事件的内情?   不管怎么说,楚少开口,面子不能不给,记者们犹豫了一会,纷纷互相看看,还是不太情愿地让开了道路。   楚铮怕被嫌弃一样,立刻把手从乔广澜肩膀上拿开,但依然虚护在乔广澜身后,低声道:“没事,走。”   乔广澜回头冲他笑了一下,一行人一起走出了记者们的包围,不甘心的记者照着两个人的背影又猛拍了一阵,双方都要留情面,这点小事,楚铮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小叔叔!小叔叔!”   他们都快要走到车前了,忽然听见两声稚气的呼唤,楚铮一愣,连忙转过头去,发现一个穿着公主裙向自己跑过来的小身影。   “我天。”由于太过震惊,连楚铮这样的人都忍不住脱口道,“璇璇,你怎么来了!”   他顾不上别的,匆匆跑过去,蹲下身子一把将小侄女搂进怀里,护住她的头脸,同时低声吩咐道:“快去,关于璇璇照片的各种底片都不能让别人留下。”   身边的保镖连忙答应了。像楚家这样的豪门,家庭成员十分重视隐私和安全,大人还好一点,像楚璇这样的小姑娘暴露在镜头前,会对她的安全造成不利影响。   楚铮顾不上生气是谁让楚璇一个人跑出来的,打算先把她抱起来放到车上。   没想到一向听话的璇璇却把他推开了,说:“小叔叔,我不跟你走了,我今天是要去看奶奶的,奶奶又病了!”   楚铮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目前的状况让他没功夫柔声细语的哄孩子,只匆匆道:“你先跟小叔回家,小叔会让医生阿姨去看奶奶。”   璇璇嘟着嘴说:“奶奶一定很想璇璇,璇璇生病之后就没见过奶奶……小叔,我要去。”   楚铮板起了脸:“胡闹,不许去,先上车跟我回家!”   他担心乔广澜的事情,又担心璇璇的照片被记者们拍出来,心情难免烦躁,可是璇璇却从来没有被一向温柔的小叔这样呵斥过,气的推了他一下,转身就跑:“我不回家,我要自己去看奶奶!”   这小丫头脾气不小,乔广澜不由在后面乐了,楚铮一个头两个大,站起来就去追:“璇璇,听话!”   乔广澜正要帮忙,却忽然听见一个声嘶力竭的大喊:“乔广澜,像你这种败类,还不快给我去死!”   他猛地抬头,向着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年轻女人嚷出来的,她应该是极端的anti粉,大概情绪太过激动,这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了一辆车子,开着车就向几个人的方向撞了过来。   不过此时乱糟糟的,车子过来,首当其冲的不是乔广澜,而是刚好跑到他前面一段位置的璇璇。   乔广澜没想到还有这么疯狂的粉丝,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向着璇璇跑过去:“小心!别人都让开!”   这个角度,他跟璇璇的距离反倒比楚铮要近一点,一把抱住璇璇的时候,楚铮正好也追上来,乔广澜一个转身把孩子塞进了他的怀里:“快躲开。”   楚铮一边搂住孩子,一边匆匆扯着他,试图把两个都护住:“到我这边来。”   他们两个都是反应极快的人,动作又利落,这一连串的动作加起来也不过几秒钟,乔广澜眼看着车要过来,一把推开楚铮,来不及解释,反而迎着车的方向飞奔过去。   楚铮刚来得及保护好怀里的孩子,就见乔广澜像在拍动作片一样,按着车头飞身跃起,直接一胳膊肘撞碎了车玻璃,整个人就顺着车窗上了驾驶座。   他从小受过特训,又在修真世界得到了锻炼,身手不亚于部队的特种兵,这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别说旁边的人都看呆了,就是连车里那个发狂的anti粉都满脸愕然,来不及闪躲,就被乔广澜毫不怜香惜玉地一脚从座位上踹了下去。   她摔到旁边,乔广澜坐上驾驶座,一脚踩下了刹车。   乔广澜之所以冒这样的险,是突然发现这家西餐厅坐落的位置比较特殊——大概在当初修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保护客人隐私的问题,地址选在了一座大厦的二楼,二楼的一侧是大街,另一侧出门之后,却是供顾客停车一个大平台,平台周围有围栏,下面则是悬空的。   也是凑巧,这围栏前两天刚刚有一面被卸下来重新安装,还没有安好,如果这辆车不能及时刹住,恐怕连人带车都要从平台上面撞下去,别说车里的人肯定活不了,车子掉到下面,对准的也正好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塑料棚顶,棚子里还有人。   他半边袖子被碎玻璃划烂了,他也无暇理会,用力踩下刹车的同时猛打方向盘,希望能在车子掉下去之前制止事情的发生。   楚铮虽然震惊,但很快就明白了乔广澜的意图,他的反应也非常快,连忙把璇璇顺手塞给旁边的一个保镖,也转身迅速上了自己的车,一脚油门,车子向着那辆失控车子的侧面疾冲而去,两辆车直接相撞。   旁边的记者们本来是来抓爆炸性新闻的,没想到居然见到了这种好莱坞大片一样的大场面,有的人目瞪口呆地在旁边傻站着,也有人连忙举起摄像机开始录像。   这辆车的冲力太大了,车身距离平台边缘又近,即使乔广澜已经反应足够迅速,还是没耐住车子摇摇晃晃向着下面冲过去。好在楚铮应变神速,找的角度又好,生生把乔广澜开的那辆车斜着撞到了旁边。   他眼看着危机过去了,这个时候才觉得后怕,也停下了车,顾不得额头磕破了,下了车快步跑到乔广澜那边,连声道:“阿澜,阿澜?你没事吧?快下来让我看看。”   乔广澜瘫在驾驶座上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打开车门下了车,也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吁气道:“谢了,我没事……哎,你的脑门流血了。”   楚铮刚才撞车的时候非常需要技巧,既要保证能够阻挡住车子的失控,又把一不小心伤到了里面的人,刹车的时候用力过猛,一头撞到了挡风玻璃上,这时候伤口上已经开始渗血了。   他抬手用袖子一蹭,将血擦去,顺手拨了下头发挡住伤口,道:“这个没关系,你的袖子破了,快让我看看,身上受伤了吗?”   他眼睛里面只看得见乔广澜,看上去像是已经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但旁边的记者们却如梦初醒,纷纷反应过来,激动地按动快门。   这也——太劲爆了!   Anti粉疯狂的举动、乔广澜超乎寻常的身手,楚铮对乔广澜的关心……无论哪一条,都可以写出一个大新闻来!   除了记者之外,一些在餐厅里用餐的顾客也纷纷激动地掏出手机,开始发送微博。   正在这时,有眼尖的人突然喊了起来:“快看!乔广澜的胳膊上面是什么?” 第112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乔广澜这才想起了什么, 本能地一缩胳膊,很快又意识到躲也来不及了, 忍不住骂了句:“我去, 眼睛一个个的那么尖,都是做贼的出身吗?”   随着那个叫声,在场大多数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乔广澜的胳膊上, 发现袖子被撕烂之后,露出的那条胳膊上面竟然伤痕累累,新旧重叠。   有的地方淤青,有的地方则已经出血后又结成了疤痕,其中有烫伤、掐痕, 针刺……乔广澜的皮肤本来就偏白,这个时候再看那些伤痕, 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这其中, 最震惊的就是楚铮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乔广澜胳膊上的伤痕,足足盯了好一会,才突然反应过来, 一下子拉起乔广澜的另一只手,挽起了他的袖子。   乔广澜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出来,他微微皱眉, 刚想说话,但看见了楚铮的表情, 心中却忽然狠狠一疼。   依稀间,仿佛有谁的热泪洒落,一滴滴重重打在他的心间。   乔广澜没有再试图将楚铮推开,于是他另一条胳膊上的伤痕也同样露了出来。   “你、你……”   楚铮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几乎说不出话来,握着乔广澜的手同样在发抖。他小心翼翼地将乔广澜的手托在掌心,另一只手抚摸了一下对方的伤痕,却又好像害怕伤到他一样,轻柔的几乎让人难以感觉出力道。   楚铮觉得整颗心都好像被人大力攥住狠狠地拧着,哑着嗓子说:“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乔广澜没等开口,已经感到一滴冰凉的泪砸在了他的手心里,泪花四溅,在阳光下散碎如银。   他下意识地一握拳,将这滴泪攥在了掌心中,动了动唇,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对不起”。   楚铮背对着记者们,头又埋的很低,他的表情没有被镜头捕捉到,倒是乔广澜的伤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记者很想发问,但是就是再没眼色的人,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开口当这个出头鸟。   也好在这个时候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两辆车鸣着笛,把该带的人都分类装走,暂时还了这片地方一个清净。   楚铮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乔广澜,心痛的感觉依旧久久没有褪去,他默不作声地上了救护车,坐在乔广澜的身边,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缓和情绪,一只手轻轻笼着乔广澜搭在膝盖上的手。   乔广澜看了他一眼,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回去。   这里的消息简直是飞速传播,还在路上,乔广澜就接到了来自公司新给他配备的经纪人的两条微信:“自我介绍一下,乔先生你好,我是你的新经纪人章柠。”   第二条:“还是把那些视频都公开吧,如果不能合理解释伤痕,你很有可能被人当做一个喜欢自虐的抖M。”   乔广澜:“……”   他在男人的尊严和被当成抖M之间艰难地抉择了一会,没好气地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在两个人互发微信的过程中,现场的照片已经被无数客户端上传转发,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在真相还不明了之前,说什么的人都有。   “我滴个妈呀,这场大戏越来越复杂,怎么连我家楚少都牵扯进来了!真是好奇他跟乔广澜到底是怎么关系,楚少那简直是豁命力挺他啊。”   “我的智商限制了我的关注点,虽然可能有点不合适,但我其实只想说——这乔广澜也太帅了好吗?!要不是那么多人是在现场拍摄了视频,我简直要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什么动作片节选!身手怎么可以那么好!”   “以前是路人,对他的消息不关心,现在要转粉了。”   “楼上既然知道不合适那就不要再说了,无论乔广澜帅不帅,身手好不好,都不能掩盖他就是一个人渣的事实!”   “等等,四楼这么说我就有点不开心了。当时我就在现场,那情况看的清清楚楚,乔广澜当时被楚少拉着,完全可以借力把车给躲过去,但是他先主动救了孩子,然后又冒那么大危险跳到车上,为的是救人!那么短的时间这种行为完全是出于本能,这怎么可能是坏人能做出来的事呢?”   “对啊。而且大家想一想,楚少是什么人,他既然那么坚定的表示自己相信乔广澜,肯定是掌握了某些内情!我看这回说不定一堆人都要被打脸呢。”   “其实我很好奇……就算他知道了内情,这种事能离远一点还是没必要开口的好吧,毕竟咱们楚楚是不需要炒作的。再说他也是同样冒着生命危险挡了小乔的车啊,还去摸小乔胳膊上那些伤……这简直……”   这么一说,整个帖子忽然有了短暂的沉默,毕竟碍于楚铮的身份,大多数人都不大敢妄加猜测。   良久,才有一条弱弱的回复蹦了出来:“……真爱啊。”   不过很快他们就用不着猜测了,因为自从乔家出事开始一直在保持沉默的华盛国际官博终于现身,并且一连发了好几条视频。配文也没有任何长篇大论的解释和指责,只说了一句“是非公理,自在人心”。   这件事的关注度本来就很高,所以视频刚刚一发布,就有人迫不及待地点开观看起来,然而看着看着,脸上围观八卦的兴奋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怒火。   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视频中乔广澜昏迷不醒的时候,两名护工对他肆意侮辱和虐待,偷窃他的营养品,却连口汤都不情愿喂给他,乃至于连乔广澜身上的挂坠都要偷走。经纪人更是从来都没有踏足过病房一步,直到看见了楚铮,才一脸谄媚的走过来想要搭话,最后明目张胆地威胁乔广澜,命令他不许报警。   种种行径,如此厚颜无耻,灭绝人性,这三个人居然截几张图就敢发微博欺骗大众?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真当人都是傻子了吗?   ……遗憾的是,还有相当一大部分的人都当了一回傻子。之前骂过乔广澜的人觉得有些脸疼,这种疼痛又化作了愤怒,让他们把炮火转移到了魏继盛等人的身上,舆论一片哗然。   “我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要不是有专业人员鉴定过这份视频没有任何后期加工制作的环节,我真的要以为那是假的了……一直觉得乔广澜身为富二代,看上去脾气又不太好,他就算打了人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楼上,脾气好不好跟人品怎么样是没有必然联系的,没听说过会叫的狗不咬人吗?魏继盛每天笑眯眯的,那两个护工更是一副可怜相,但是他们干的那都是什么缺德事?”   “太不要脸了!真是太不要脸了!两个护工是心理变态吗?还有魏继盛,把人害成那样还敢出来装可怜,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小乔的父母尸骨未寒,孩子就被人这样对待,我要是他们,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些人!”   “我不行了,我之前还跟风在乔广澜的微博下面骂过他来着,听你们说话感觉自己简直连头都抬不起来……我要去跟他道歉了。”   “先别忙着道歉,娱乐圈的水深着呢,既然这件事是乔广澜有理,他之前还遮遮掩掩的干什么?而且一句话都没有解释。我要是他,我第一时间把胳膊露出来在记者面前哭。”   “人家那是有素质好不好,哭哭啼啼的诉苦,那不就成了娘们了……不过讲真,林安仪和交通肇事这两件事他可还没有解释呢。但我期待反转。”   众说纷纭之下,很多人频繁地刷着微博,关注几名当事人的动态,但所有的人都像约好了一样保持沉默,就连最应该开始发言的乔广澜,也依然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他微博上最近的动态,时间还停留在乔家出事之前,内容是乔广澜晒出的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里乔广澜搂着父母,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这个时候看起来显得尤为悲凉。   一些感到愧疚的网友纷纷到乔广澜的微博下面留言道歉,点开评论区之后,却发现里面全部都是过去网友们留下的恶毒谩骂,甚至有一些人对他父母的死拍手称赞,声称“活该”、“报应”。   不少人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们知道,有些话不久以前自己也同样说过,现在看起来那么恶毒,简直不相信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倒是林安仪不久之前发送的那条微博一下子被顶了上去,很多人在下面要求她不要故弄玄虚模棱两可,把话说清楚,但林安仪一直没有回应——她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如果否认,那么之前那些言之凿凿就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但如果要继续那样理直气壮的坚持乔广澜曾经数次强制自己与他发生性关系,她又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发虚,谁知道这人手里还有什么证据呢?   ——林安仪已经有些后悔了。   她忍不住给自己的经纪人打电话,对方却和庄洋的想法一样,都告诉林安仪,一定要坚持到底,出尔反尔绝对不可取。   “可是他连医院的监控都能弄来……”林安仪忍不住的犹豫,“我之前也从来没听说过楚少跟乔广澜有什么交集,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好,我心里实在是……”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现在收手都已经晚了。”经纪人林童比林安仪冷静许多,她分析道,“想想看,之前是你主动站出来控诉的这件事,当时那么言之凿凿,现在如果反口,没有人会认为你是良心发现或者懂得将功补过,大家只会认为你卑鄙无耻地陷害乔广澜,你就毁了。”   林安仪低声叫起来:“如果他找到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假的,我不是同样也毁了吗?!当初是你……”   “别忘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是冒了风险,但难道你没有得到好处吗?”经纪人打断了她的话,林安仪听到“好处”两个字,一下子也没了声音。   电话两边沉默了一会,经纪人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毕竟这和护工虐待病人的事情是不一样的。乔广澜身上有伤,这事又刚发生不久,证据当然好找。但你说的那些都是很久以前了,你不能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乔广澜可也不能证明你说的是假话,这就够了。咱们的目的是帮别人办事,又不是真的一定要从乔广澜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林安仪的旁边有一面镜子,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头秀发乌黑亮丽,更加称的气质柔婉,唇红齿白。她拿着梳子梳了梳着头发,想了一会,咬咬牙道:“好吧,我知道了。”   不光是林安仪看见了那些视频,在医院包扎伤口的楚铮同样也看见了。他和乔广澜一个急刹车的时候撞了头,一个打碎车窗的时候胳膊上扎进了碎玻璃,楚铮的伤要比乔广澜好处理一些,包完了额头就坐在旁边等他,翻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了华盛国际的微博。   之前看见乔广澜手臂上的伤痕时,心里就已经有所猜测,但这个时候亲眼看见画面里的一幕幕,还是让楚铮的双目几乎冒火,他的手因为愤怒和痛心不断颤抖着,一下子把手机落到了地上。   他机械地弯下腰去,试图把手机捡起来,但这一弯腰却突然就直不起来了,楚铮双肘拄着膝盖,一下子把脸埋在臂间,不可抑制的盛怒在胸中沸腾,心头更是剧痛。   一个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哎,手机掉了,你怎么不捡?”   他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但恐怕世界上也只有这一个人的声音能够让他压制自己的情绪,楚铮抬起头来,乔广澜上完了药,胳膊上包着白纱布,正弯腰帮他把手机捡起,递过来。   楚铮抬手,没有把手机接过去,反而直接用自己的手包住了乔广澜伸过来的那只手,一点点收紧。   乔广澜纳闷地看着他,这才惊讶地发现他的嘴唇上被咬出了两个深深的牙印,鲜血已经涌了出来:“你——”   楚铮这才反应过来,随便蹭了一下嘴唇上的血,把血迹抹下去了。   乔广澜惊疑不定地说:“出什么事了?”   “阿澜。”楚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闭了闭眼睛,反倒喊了一声乔广澜的名字,这两个字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几乎已经话不成调。   乔广澜:“!!!?”   楚铮将他拽进怀里,紧紧抱着,发誓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乔广澜摸不着头脑,说:“那肯定的啊。”   现在他和原主已经换岗了嘛,就算谁活腻歪了想来挑衅,也得有那个挑衅成功的本事才行。   不过他并不喜欢目前的事态发展走向,对于乔广澜来说,一切靠实力说话,能够用暴力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像这样把伤痕暴露在大众的眼皮底下博取同情的戏码,八卦一下还行,他可一点都不高兴自己竟然是那个主角,但现在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被楚铮这样抱着,乔广澜不由得又想起来之前落在自己掌心之中的那滴泪。   直至此刻,那眼泪早有一部分已在空气当中风干,又一部分渗入皮肤,而同时仿佛有细小的刺也一并顺着血脉涌进了他的心尖,一下下戳的生疼。   从遇见楚铮开始,就一直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了,难道在被他遗忘的那些时光中,他们曾经认识过吗?   好在楚铮似乎很明白乔广澜不愿意提起这件事,短暂的失态之后也不再过多询问,两个人转而谈起了其他感兴趣的东西,过了一小会,他们等着的楚璇小朋友也出来了,楚铮从护士手里将孩子拉过来,准备离开医院。   楚璇垂头丧气,知道今天闯了大祸,有点不好意思看自己的小叔和之前救了她的另外一个叔叔,一声不吭地站在楚铮身边,倒是乔广澜仔细看了她两眼,跟楚铮说:“你侄女上次不小心撞了邪气,现在算是彻底好了……唔,你对她可真好。”   楚铮笑着说:“璇璇是大哥大嫂收养的孩子,其实她家里还有一个祖母,但是老太太全身瘫痪,没有抚养能力。大哥大嫂现在在国外,璇璇惦记奶奶,不愿意跟过去,我也没什么事情,就帮着照顾了。”   乔广澜心中一动,看了璇璇一眼,笑了笑:“原来如此。之前就听她跟你说一定要回家去看奶奶了。”   璇璇本来都不好意思张嘴了,听见乔广澜这么说,实在没忍住,又看着楚铮,轻言细语地说:“小叔叔……”   楚铮道:“嗯,还是想去看奶奶?”   璇璇怯生生地点头。   楚铮蹲下身子,目光与小女孩平齐,严肃地问:“那你知道今天自己错哪里了吗?”   璇璇道:“我不应该自己偷偷跑出来,也不应该和小叔叔顶嘴、发脾气。”   楚铮道:“你是小女孩,偶尔的顶嘴发脾气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发脾气也要讲道理,要看场合,知道吗?在家行,在外面不行。”   璇璇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认真地说:“知道了。”   楚铮道:“回去之后写篇日记,把今天的事记下来。还有,你应该和这个救了你的乔叔叔说什么?”   璇璇说:“谢谢乔叔叔。”   乔广澜连忙道:“没关系。”   璇璇看看他,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之前救自己的动作也很威风,于是一只手拽着楚铮的手,一只手拽着乔广澜的手,示意他们可以手拉着手一起走。   乔广澜:“……”   说实话这个姿势有点愚蠢。   他一向不太擅长跟小孩打交道,特别是这还是个小女孩,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拉着,颇有点不知所措,带着些求救的意味看了楚铮一眼。   楚铮被乔广澜这个小眼神看的有点想笑,连忙凭借自己的演技忍住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跟璇璇握在一起的手甩了甩,笑吟吟地道:“好。那咱们一起出去,小叔让人送你去看奶奶。”   璇璇用力点了点头,学着楚铮的样子也甩了甩乔广澜的手,冲他露着小豁牙直笑。   乔广澜看看这叔侄俩,摸了摸鼻子,掩去心里的诡异感,只好也跟着干巴巴笑了。   但很显然,这件事的风波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过去,各种视频在网上辗转相传,网友们反应各异,众说纷纭。   直到第二天晚上,经过华盛国际的安排,乔广澜正式召开新闻发布会,乔家出事以来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澄清关于他的各种传闻。   这几乎是近几天最受大众关注的话题,不管名声好坏,谁也不能否认,乔广澜近期的知名度倒是达到了一个空前的程度,各家媒体接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闻风而动,记者们连发布会大厅的过道都挤了个水泄不通,以至于乔广澜到场的时候,半天进不去门。   乔广澜:“……”   他郁闷地冲堵在门口扛着器械的三条大汉说:“大哥,让一下行吗?”   “去去去,去一边去!这时候谁不想往前挤拍大新闻,凭啥给你让!”大汉显然已经听烦了这句话,不耐烦地说,“懂不懂先来后到,来晚了就在后头老老实实等着吧。”   乔广澜哭笑不得:“没有我你拍谁的新闻啊。” 第113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大汉盲目地照着前面的会场一通乱拍, 根本顾不上再听乔广澜废话。倒是他后面的几个记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打量着乔广澜, 认出人之后顿时面露激动之色。   不过还没等他们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乔广澜的肩膀就被一个人搭住了,来人的后背半斜着,正好有意无意挡住了镜头, 笑着说:“怎么不进去啊?”   紧接着,一个相貌斯文的中年男人带着七八个保镖走上来,一边道歉,一边丝毫不含糊地将记者们隔在了外围。   乔广澜扭头道:“楚铮,你怎么来了?”   搭着他肩膀的正是楚铮, 他这次长了记性,特意多带了几个人, 一边毫不避讳地护着乔广澜往里面走, 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邀请函晃了晃:“当嘉宾。”   乔广澜:“……这种撕逼大战有什么好看的,我自己来是没法,你根本没必要自找麻烦。”   楚铮笑道:“你觉得很无聊,所以自暴自弃到连保镖都不带了吗?”   旁边的闪光灯将两个人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显然是记者们一直在捕捉他们的互动,但楚铮从来没在意过他人的看法,乔广澜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各自连眼角都没有斜一下。   乔广澜道:“忘带了忘带了, 我下回一定记着。”   他说的就像忘带钱包了一样,实际上刚刚是在新闻发布会之前跟着楚璇小姑娘去看了她的祖母。乔广澜见楚璇之前中邪, 本来以为她的祖母也是这方面的病症,还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帮得上忙,结果过去一看才发现,老太太就是岁数大了,再加上丈夫、儿子儿媳全部去世受到打击才会瘫痪在床,他一点忙都帮不上,只好遗憾地离开。   乔广澜的手机静音,从那边出来才发现发布会快要开始了,他也没点当大明星的觉悟,直接跑着步就过来了,看见正门就打算直接进去,怪不得连摄影师都不给他让路。   记者们本来已经做好在乔广澜进场的时候狂轰滥炸的准备,没想到楚铮半路上冒了出来,都不由有点怯场。   要知道,前一天那几个带头惹事拍照的记者现在已经全部离职,同时对于当时发生的劲爆新闻,也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敢说出什么过分的言辞。如此一来,基本上谁都清楚了得罪楚家的后果,所以眼看着两个人一路入场,竟然没有人上前多问半个字。   直到他们进去之后,乔广澜径直上了发言席,楚铮才在大厅的第一排中间坐了下来。   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先由主持人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表示感谢和欢迎之后,乔广澜就向他示意了一下,把话筒接了过去,自己进行了表态:“这个新闻发布会召开的有些仓促,因为目前还有很多的相关证据没有搜集全面,但由于最近的不实传言太多,所以我还是想做一些澄清——我没有殴打我的护工和经纪人,没有肇事逃逸,假装昏迷,更没有对任何一个女演员做出过性侵的举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下子因为正面回应而沸腾起来的大厅,干脆利落地说:“现在,问吧。”   “所以说之前贵公司在微博上发布的所有资料全部属实,魏继盛企图侵吞你的资产,两名护工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对你进行虐待,这些都是真的了?”   “是。”   “但昨天接受采访的时候,你面对镜头有明显的躲避动作,并试图遮掩身上的伤痕。既然这伤痕是由于护工虐待而造成的,为什么不愿意公之于众呢?”   乔广澜反问道:“那你觉得这样的事光彩吗?”   记者不依不饶,语带讽刺:“对于在娱乐圈经历了很多风波的明星来说,面对镜头哭诉自己弱小可怜,遭人欺凌,应该都是做习惯了的事吧?”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很多人都面露不满之色——地图炮开这么大,真不怕出门被人打死吗?   但也有不少记者心里暗暗高兴,他们就喜欢有这样爱出头的蠢货做同行,牺牲他一个,如果让乔广澜在新闻发布会上失态,那报道就更有的写了。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乔广澜并没有这样做,而只是淡定反问:“对于混新闻圈的记者来说,是否对别人的想法妄加定论也是习惯性行为?”   记者:“……”   乔广澜见他没话说,微微一笑,补充道:“当然,大范围的攻击一种行业是没有素质的人才会做的事情,我刚才那句话只是开玩笑,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那名记者是《每日一扒》的王牌,他说话一向以缺德、毒辣、无所顾忌著称,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人当面呛回去了,他也知道看自己不爽的人很多,这时候听见人群中隐隐有笑声,心里非常恼怒,一时又接不上茬。   见他语塞,另一名《燕城周报》的记者接过了火力:“之前你们指控魏继盛的微博断章取义,又上传了一些更为完整的视频,但这些视频也只不过是一部分而已,会不会乔先生也同样隐藏了一些内容……比如说是你之前殴打了两名护工,她们会怀恨在心,才做出这样报复的举动,如果那样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乔广澜道:“第一,医院的体检报告已经证实了我这段日子一直昏迷不醒,以我的身体状况,无法对她们进行所谓的殴打;第二,她们在视频中的对话想必记者先生已经听过了,很明显她们这样做的原因不是因为对我的仇恨,而是对‘照顾我’这件事感到厌烦。”   他解释的有理有据,记者却不肯罢休,好像一定想鸡蛋里挑骨头:“好,就算你没有假装昏迷,但这也不能证明在车祸中肇事的人就不是你。你敢说当时你一点也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吗?”   乔广澜道:“是。”   他有点不耐烦了,又补充了一句:“这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今天主要是澄清殴打经纪人和护工的事件,至于另外两件事,我敢保证不是我做的,但相关证据还在调查中,一旦齐全了,我会再次给大家一个交代。”   那名记者露出了一个有点讥讽的笑容:“你是这样说了,但事实上,你说的话我并不太相信……”   他刚说到这里,忍无可忍的乔广澜已经迎面一句话就呛了过去:“不信你还问?不说话会变成哑巴吗?”   记者:“……”   乔广澜回头对主持人道:“我建议选一些有智商的人来询问问题,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现场一片哗然,明星每个人都见过不少,对记者有敌意乃至于不客气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在自己的新闻发布会上这样公开的怼记者,还是见一个掐一个的,直接往死里怼,他们可算是真开了大眼。   楚铮忍不住在这片喧嚣中笑出声来,又是无奈,又是莫名其妙的有点骄傲,眉眼弯弯地乔广澜。   《燕城周报》的记者脸上青红交加,心里很清楚,被乔广澜这么斥责,自己明天肯定也得跟着沾光上一回新闻,但这种光他并不想沾!   想也知道在乔广澜被骂狂妄的同时,只有更多人会说他真是个蠢货!   他怒声道:“你太过分了!你……”   说到一半,他的话筒被人抢走,站在这个记者身边的一个女同事开口道:“不好意思,刚才是我们这边没能控制好情绪,用词不当,请各位见谅。”   她说了这句话,现场总算又稍微安静了一点。乔广澜微微眯了下眼睛,看了看对方,敏感地意识到来者似乎不善。   楚铮也用眼角向那个方向一斜,认出来对方是个叫王敏慧的记者——别看她的名字外貌非常普通,实际上这个女人精明能干,是《燕城周报》的顶梁柱,很多明星都知道,她一张嘴,准没有好事。   果然,王敏慧接下来的话又将整个新闻发布会掀起了一重新的风浪:“其实今天我们《燕城周报》有幸请到了两位见证人,他们虽然不是记者,也很想询问乔先生一些问题,只可惜会场管理太严格了,没有邀请函无法入内。所以我现在想征求一下华盛国际的意见——可以让当初车祸中的两名受害者进来说几句话吗?”   韩董并没有出席发布会,听到这句话之后,一边的梁特助脸都要僵了。   他突然很想问问,乔广澜这是招惹了什么人,才会被这样不依不饶死咬着不放,见缝插针地想把他打入深渊。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让人说不的余地了,梁特助笑了笑,说道:“我们当然非常欢迎。”   比起他的勉强,乔广澜则精神一振,甚至是带了点期待向门口看去——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可能是路珩那样布局深远的人,但优点却在于机智灵巧,善于变通,无论是怎样的突发意外都不会让他感到慌张。   更何况这一回,他可是很盼望见到这两个人的,说来还要感谢《燕城周报》的人费心为他找寻。   之前乔广澜只来得及了解到跟他相撞的另一辆车里面是一对母女,分别名叫刘美芬,汪晴。其中,母亲是一名银行的普通职员,很快就要退休了,女儿名校毕业,刚刚参加工作,是一家大公司的白领,光看履历是个挺优秀的姑娘,只是乔广澜尚没见过真人,今天终于可以面对面地理一理这件事。   真相是什么,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想知道。   原主身上的麻烦事不是一桩一件,而是连环而来,每一件事之间看似没有关系,但发生的时间、算计他的手法,却这样的相近,乔广澜想,什么时候找到了这几件事之间的共同点,那幕后人的目的,恐怕也就呼之欲出了。   进门的是一对母女,母亲看起来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有些臃肿,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平庸的中年女性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她二十多岁的女儿却意外的让人惊艳的一下。   这个姑娘的五官说不上有多么出众,但精致的妆容足以弥补不足,更何况她的身材实在是太好了,仅仅是可以媲美名模的优美体态,就足以让人忽略她的相貌。   乔广澜秀气的眉峰轻挑,从座位上站起来,冲两个人分别点头打了招呼:“刘女士,汪小姐,你们好。”   刘美芬呸了一声,骂道:“人渣!”   之前被乔广澜怼过的记者一阵暗爽,楚铮皱了下眉,微微欠身,好像随时都要站起来挡在乔广澜的前面。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又不动声色地向会场后面一瞟,有点烦躁地敲了敲膝盖。   乔广澜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半点变化,对于这种毫无水准的谩骂,根本不值得生气,反倒是汪晴拦了一下自己的母亲,不赞同地摇摇头。   她的举止大方得体,面色从容自然,从王敏慧手里接过话筒,回答道:“乔先生你好,非常冒昧来到这里,不知道你今天见到我们,是不是觉得很惊讶。”   乔广澜将自己的椅子轻轻一拖,坐了回去,眉目不惊,轻笑道:“还行吧。”   他一举一动间都有种洒落之气,看上去就像是画卷上走出来的人一样,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场的大多数人还是不得不分心暗暗感叹一句——不管为人怎么样,这个人可是真的好看啊。   汪晴的目光也在乔广澜的身上停顿了片刻,这才接着说:“你是应该意外的,因为一开始无论你单方面怎么否认当初肇事的事情,我和妈妈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回应,所以你一定觉得我们胆小怕事,就可以任人污蔑。”   嘴茬子挺厉害,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她很快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乔广澜饶有兴致地看着汪晴,没有打断她,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没讲完。   倒是楚铮的脸色不好看了,他不明白乔广澜为什么盯着那个女的,态度还这么好——长得明明也不怎么样嘛!   汪晴侃侃而谈,丝毫不知道有人心里打翻了醋坛子,继续说道:“我们不发声,是因为一来是不想跟公众人物扯上关系,影响正常生活,二来也是同情你家破人亡。但是现在,你一直在逃避和歪曲事实,毫无悔改之意,所以我们不能保持沉默了。”   有猛料!有猛料!   记者们的心脏在沸腾,一时间快门连闪。   乔广澜靠在椅背上,伸手捏了捏眉心,懒洋洋地说:“哦?”   这个姑娘果然不愧是金融专业的高材生,说话有条有理,逻辑清晰缜密,俨然诬赖别人的一把好手。   汪晴已经开始详细地讲述车祸发生的经过了,说实话,可能由于当时原主撞坏了脑子,神志本身就不清醒,具体发生的细节连乔广澜自己都不是特别清晰,不过最起码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应该是在对面的街心公园中突然逆向驶来了一辆小轿车,而不是像汪晴所说,乔广澜开车串道,横在了她的车前。   乔广澜道:“证据?”   汪晴道:“那一段路没有监控,但我们的车还没有修好,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车头凹了进去,和我的讲述相符。”   乔广澜摊了摊手:“那么我如果讲述你们逆向行驶,这是不是一样很相符呢?”   他的手掌修长瘦削,形状非常好看,特别是皮肤白皙,坐在煌煌的灯火之下,就好像连莹白的指尖都在发亮一样,这样一个简单的摊手动作,让很多人都不由多看了乔广澜一眼。   汪晴同样显得有些呆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乔广澜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见汪晴一时没说话,就向她看过去,这样一看,他忽然微怔。   这人真是不对劲。   他长到这么大,被人盯着看的时候太多了,对于各式各样赞叹或者迷恋的目光习以为常,但是这个汪晴却从一开始就让乔广澜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只是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直到这时候的一个对视,他突然捕捉到了那点疑惑。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不正常,真要说起来,那就是这绝对不是因为他的相貌而感到赞叹,反倒像是……嫉妒,或者评估,这感觉太奇怪了。   乔广澜很快从那一点怔忡当中回过神来,脸上不显,只道:“汪小姐没什么可说的了吗?”   汪晴顿了顿,冷笑着抬高下巴:“我是对你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抵赖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简直不配当一个男人。你问我要证据,最大的证据应该在你的车上,你敢把自己当时开的车也送出来接受检查吗?”   乔广澜转向梁特助:“我的车……”   梁特助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小声告诉他:“之前被魏继盛送去修,现在应该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心里有点埋怨韩董,当初要是不打算管乔广澜的事,就应该不管到底,要不然就从一开始做好准备,那现在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底下的记者哗然,一个个问题连珠炮一样问出来: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是不是因为害怕车上的撞击痕迹会暴露当时的真相,才会那么快就送去修理的?”   “你们这是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经纪人的身上吗?”   “也就是说,关于这位汪小姐的指责,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反驳了?”   其中还夹杂着刘美芬的骂声:“呸!真是不要脸!我告诉你,你今天别想赖,你要是不道歉赔钱,我让你再也混不下去……”   乔广澜也注意了她一下,虽然这个女人举止粗鲁,不过在乔广澜看来,她似乎要比她女儿汪晴正常多了。   汪晴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再一次阻止了自己母亲毫无意义的谩骂,从容道:“这也怪我们没有把握好讨说法的最好时机,以至于证据几乎都被消灭的差不多了。但我想再强调一遍,我和我的母亲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接受任何的赔偿,当时我们没有报案,就是出于人性最本能的善良,不想毁了你。但当我发现你无药可救时,我才想在公众面前揭露你的真面目,让那些人不会遭到进一步的欺骗。现在我的话说完了,没有任何证据,如果你的良心不会不安的话,你就好自为之吧!”   她外形出众,口齿清晰,众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怯场,话也说得漂亮,在场的人还没怎么样,直播视频上的弹幕已经快把屏幕整个都遮住了。   “这个小姐姐好帅气,我喜欢她!”   “这话说的真是痛快,所有的人渣都应该被这样怼一怼。”   “简直是才貌兼备呀,她身材也超好的!”   “这个汪晴的感觉有点像我隔壁班的一个大学同学,而且同名同姓,就是我那个同学可胖了,少说也得二百多斤。”   “等等,可是我觉得乔广澜之前被护工虐待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呀,我看那视频里面,他真的是挺惨的……”   “就算那是真的,他也只配得到一句活、该!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楼上说话是不是有点过分?恶人?昨天你嘴里的恶人还不知道一下子救了多少条人命呢!”   众说纷纭,大家都在关心更加劲爆的内容,中间那条关于汪晴曾经的猜测,很快就被盖过去了,没有引起任何的热度。 第114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汪晴说完这番话, 心里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 即使再怎么老练, 她的心理压力也绝对不小,现在总算是顺顺利利把事情办好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后排突然站起来一个人, 大声地说了句什么,神情激动,不过她的手里没有话筒,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听清楚她话的内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一个不相干的人。   汪晴是《燕城周报》请来的, 现在她揭露了惊人内幕,王敏慧觉得自己很有资格再总结两句, 把话筒拿回来刚要说话, 却被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王记者,你先等一下。”   王敏慧有些不快,转眼一看,却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楚铮, 她心中一动,立刻冲楚铮露出甜美而又得体的笑容:“请问楚少有什么指教吗?”   评论区再一次热闹起来:   “这场吃瓜大戏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楚少终于说话了,之前我看他出现在发布会现场就知道,他肯定是过来给小乔撑腰的!”   “这是要搞大事情啊!关键时刻英雄救基友?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是我说, 咱王记者这幅嘴脸可是够难看的,对着别的明星一脸老佛爷似的样子, 一看楚少叫她,表情立刻就不一样了——想勾引楚少,也得先照照镜子啊!”   “哈哈哈楼上说得好,不过话说啊,目前我见过的楚少假以辞色的人,也就是小乔了。”   楚铮道:“我没有什么话要说,只不过听见后面有个小姐仿佛很焦急地想说话,替她提醒一下王记者而已。”   之前他表现出来跟乔广澜的亲密关系已经让很多人津津乐道,这次的发布会又是坐在了第一排,本来就万众瞩目,这一开口,几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向楚铮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接着纷纷给最后角落里正站起来的一个年轻女孩让开了路——她的额头上甚至还包着一块白纱布,谁也不敢乱挤。   乔广澜觉得眼熟,多看了她两眼,突然想起来,这正是前一天开车来撞自己,后来被自己一脚从驾驶座上踹下来anti粉!她来干什么?撞车没撞到人,今天还要来泼硫酸?   乔广澜回头一瞥,楚铮感受到他的目光,抬眼冲他笑了笑,目光温柔,笑意中带着安抚。   乔广澜莫名其妙地就心安了,他潜意识里有种很神奇的预感,那就是,只要是楚铮叫出来的人,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   这个小姑娘年纪跟汪晴相仿,相比起来,她的性格显然更偏于内向,说话的样子远不如汪晴从容,但当她把话筒接过来,第一句话就让全场炸开了锅。   她说:“我这里也有一段视频,是车祸当天在现场拍出来的。”   这话一说,连乔广澜都意外了,摄像头及时给了一个特写,很精准地捕捉到了他愕然的模样,接着又转向汪晴,发现她同样是一脸诧异,两个人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倒是同步起来,而一边的刘美芬则不由张大了嘴巴。   在场的人几乎全都屏住了呼吸。   这一份新的视频将带给乔广澜的会是致命一击,还是清白的证据呢?   会不会是医院里那些视频的反转?   主持人将那个女孩递过来的U盘接过去,连上电脑,惊讶地发现画面上播放的竟然是当时车祸的场景,很快,真相公布在了观众们眼前——   这一次的视频质量和微博上的有很大差别,因为拍摄的时候没有使用专业设备,所以画面的清晰度不高,而且一直在不停晃动,一看就不可能是伪造出来的,但是即便如此,已经足以让人们看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了。   一开始出现的是一辆停在路边的迈巴赫,车牌号被拍的非常清晰,只要看过这一阵八卦新闻的人都知道,这正是当时乔广澜所开的肇事车辆。   这时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乔广澜正靠在车边,双手插兜,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应该是他的父母刚刚去世,乔广澜的心情显然很不好,表情沉郁,神色憔悴,和他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一向意气风发的样子反差很大。   他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场中沸腾的气氛仿佛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凉水,低低的议论声陡然一静,有很多人甚至觉得,这滴眼泪就好像一下子砸在了他们心里一样。无论是在场的还是坐在屏幕面前的观众,都不由动容。   究其原因,大概是弱者的眼泪很少能够打动人心,但平时这样一个作风强硬倔强的人,竟然也会在人后哭泣,就难免引人心生酸楚。   仿佛在这个时候,他们才突然意识到,虽然被恣意谩骂着“人渣”、“去死”等恶毒的言辞,仿佛每个人都可以在他的身上找到正义感,但事实上,乔广澜只是个普通人。   他也会难过,也会流泪,只不过为了维持仅剩的自尊,一定要勉强自己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来罢了。   正所谓万箭穿心,习惯就好。   但很快,乔广澜就用袖子将那滴眼泪擦下去了,他重新恢复了一脸高傲的冷漠,打开车门上了车,这个时候,大家都能清晰地看出来,他的神志十分清醒,绝对不像是喝酒的人,酒驾的可能性很小。   汪晴的额角沁出冷汗,虽然她刚才没有提到,但之前最早一项对于乔广澜的指控中就有酒驾这条,这在警察局是有备案的,新闻也报道过。   这、怎么会这样!居然真的能被他们找到当时的视频?那个人明明说,现场的监控全部是坏掉的啊!   现在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嘴唇哆嗦,心里快速衡量,却想不出半点办法,身边的刘美芬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掌心同样也是湿漉漉的。   屏幕上的乔广澜开着车,表情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从他身边的车窗外面能看见,偶尔会有其他的车辆一闪而过,这证明他行驶的方向绝对是正确的,没有逆行,而且车速不快,所以才会屡屡被后面超车。   现场观看的人们忍不住偷偷打量汪晴的表情,有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但大多数人还是认真地注视着大屏幕,想知道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很快,乔广澜就开到了他出事之前的那个街心公园旁边,因为地方偏僻,很少有人来,这个公园看起来也十分荒芜,旁边的栏杆生锈了不说,有好几块还是断开的。   紧接着,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辆小轿车横冲直撞地从街心公园里冲了出来,速度极快,还没等乔广澜反应过来,就已经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车子侧面,直接把车门撞的凹进去了一块不说,甚至连整辆车都向旁边滑出去了好几米,剧烈的撞击声和刹车声传来,乔广澜一头撞到了侧面的车窗上,当场昏迷。   而另外那辆车里,由于他的缓冲,刘美芬与汪晴母女竟然只受到了轻伤。   一切发生的快速而突然,不少人都看傻了。   张怡忍不住也跟着发出一声惊呼——她是楚铮的助理,因为跟在老板身后,所以有幸对这场撕逼大戏看了个现场版,这时候全神贯注,几乎忘了自己是来上班的。   她震惊地看着一切的发生,又见那对母女下车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叫救护车救人,而是迅速将车子挪开,打扫现场的沙土,尽可能地消除她们留下的肇事痕迹。   汪晴甚至还从自己的车里拿出一罐啤酒,捏着乔广澜的嘴,给他灌了下去,又细心地帮他把脸擦干净。   和在场的或电视屏幕前的很多人一样,张怡目瞪口呆,紧接着怒气涌了上来。   这还是不是人了?肇事伤人之后,竟然可以如此快速地冷静下来,丝毫不在乎伤者的性命,一心一意想着的只是如何能够摆脱罪责,乃至于到了今天竟然还反口诬陷,指着被害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她就不怕遭报应吗?!   汪晴之前缜密的思维与清晰的叙事,出发点全都是为了给自己找到逃避罪责的理由,这是一种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自私和冷漠,简直是厚颜无耻!   那么连自己一个旁观者都感到这样不平和愤怒了,乔广澜这个当事人在面对谩骂和指责的时候,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况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有之前护工对他的虐待……张怡看了看坐在发言席上的乔广澜,心里觉得很替他难过。   “事实不是这样的!这段视频是伪造的!”汪晴咬了咬牙,忽然提高了声音喊道。   她用手指着乔广澜,满脸受到污蔑的愤怒和不可置信,“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不怕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也跟着不安吗……啊!”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往乔广澜的身上泼脏水,张怡听的义愤填膺,简直恨不得上去打她一顿,这个念头刚刚在脑子里面一转,突然有什么东西飞过去,重重砸在了汪晴的头上,又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汪晴的话被打断,发出一声惨叫之后,疼的抱头蹲了下去。   张怡愣住了。   ……老子啥时候练成了隔山打牛神功了?   但她很快就发现,动手的不是她的神功,而是身边的老板!   刘美芬惊叫一声,连忙跑过去看汪晴的伤,眼见着原来砸她的是个玻璃杯子,汪晴的指缝间隐隐渗出血迹。   全场哗然,几乎都被这场记者招待会上接二连三的反转惊呆了,一时竟然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就只有刘美芬尖叫了一声,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楚铮:“你竟然打人!”   楚铮一把挥开刘美芬的手:“我就是打了又怎么样?你再给我多说他半句试试看!”   他在荧屏上留给别人的印象一直是温柔高贵,春风款款的类型,平常别说是发脾气,就算是脸上不带着笑意的模样都很少见——以他的身份,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原本也都用不着这样失态。   所以楚铮少见的怒火一出,一下子把整个场子都镇住了,周围一阵安静。   楚铮这一杯子扔出去,稍稍纾解了一下胸中的怒火,头脑逐渐冷静了一些。他从衣兜里摸出钱夹打开,也没低头看,直接拿出一摞钱向着对方砸了过去:“你治伤需要多少钱,我出。但我警告你,别的我不管,你要是还敢胡言乱语地诽谤他人,我就还敢动手。大不了打你一次,赔你一次,进局子也无所谓,打死了我赔命。”   目瞪口呆!   叹为观止!   楚少这是在公然地站在乔广澜一边替他出气吗?简直了,这男友力爆棚啊!拿钱砸死人的样子帅呆了,这种损招就适合无耻的人!   原本严肃讨论整个事件的弹幕变成了一串串的“yooooooooo”。   眼看事情已经越来越乱,王敏慧不得不出来救场——事实上,当了这么多年的记者,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艺人当着媒体的面如此肆无忌惮。之前乔广澜说话就已经够不客气的了,现在居然又来了一个敢动手的!   她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拿起话筒道:“听说楚先生和乔先生是很好的朋友,我们理解你现在失控的心情,但是为了把事发经过弄清楚,给出大家一个交代,我还是想在这里多问几句。毕竟目前的疑点很多,这个视频来的这么巧,总得保证真实性吧?”   楚铮唇边噙着冷笑,眸光锐利地看了王敏慧一眼。这个女记者不愧是《燕城周报》的王牌,反应相当迅速。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明显是对观众暗示,自己因为跟乔广澜关系好,才会坚定地跟他站在同一边,实际上真相是什么样,还是不大好说。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的小聪明放错了地方,不顾一切想要暴露大新闻,却不想想自己会不会因此付出代价,更加低估了楚铮对于乔广澜的感情。   楚铮冷着脸就要开口,乔广澜已经在旁边叫了一声:“楚铮!”   楚铮一下子朝他看过去,席上席下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乔广澜微微摇头。   楚铮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走到旁边坐下了,调整了一下情绪,淡淡道:“那就问。”   王敏慧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她倒是没想别的,只是非常怀疑楚铮跟乔广澜私下有着什么合作或者协议。   王敏慧道:“这位提供视频的小姐叫李珍是吗?李小姐,我看着你非常眼熟,请问昨天开车撞人的是你吗?”   李珍道:“是我。”   王敏慧疑惑地微笑着:“犯了这样的错误,即使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至少也会在警局拘留吧?并且这场新闻发布会需要邀请函才可以进入,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顿了顿,又说:“如果是华盛国际将李小姐邀请到场,那么为什么在刘美芬母女出现之前,你们没有直接放出这段视频,解释整场车祸的始末呢?”   梁特助和乔广澜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茫然,梁特助说:“李小姐并非我们邀请过来的。”   王敏慧道:“那就……”   “她是我临时保释出来的,邀请函也是我给的。”   楚铮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王敏慧的话:“我事先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华盛国际并不知情,具体的情况可以由李小姐说明。我虽然没有当过记者,但见过不少,既然是采访的一方,就说明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的时候就少臆测,把时间留给该说话的人,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王敏慧语塞,李珍不知所措,楚铮指着一名记者,直接道:“请把话筒递给她用一下,谢谢。”   那个记者正是楚氏旗下星光传媒供职的,听了他的吩咐二话不说,直接把话筒双手递了过去。   李珍把话筒接过去,神经质一样死死攥在手里,忽然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发言席上的乔广澜。   乔广澜莫名其妙地和她对视了片刻,有点摸不着头脑,李珍却好像一下子获得了某种勇气,把话筒举起来,说道:“我刚刚和我的男朋友分手半年左右,患有轻度的抑郁症。”   比起汪晴来,她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讲述者,说完这句话,又想了想,觉得逻辑不对,于是语序有些凌乱的进行补充:“是这样的,我的家庭观念一直比较保守,从小受到这样的教育,让我对于男女间婚前性行为比较慎重,但我的前男友故意将我灌醉后强迫我跟他发生了关系,之后不过两个星期,就跟我提出了分手并出国留学,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我常常希望他能去死。”   乔广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心道这他妈什么鬼世界,所有的脏水都往老子身上泼,接下来她不会要说其实我就是她的前男友吧?好烦躁。   幸好他还没有倒霉到家,李珍并没有这样说的打算:“不过分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好在心里一次次臆想着杀了他,虚幻的世界里,每一次谋杀都可以成功,但不能完全发泄我心中的愤怒。直到那一天,我无意中看了林安仪的访谈,听他说了你的事情。”   李珍面无表情地冲乔广澜说:“我一听见她的话,就觉得自己想杀了你了。”   乔广澜:“……”   他有点明白李珍的心态了,这个姑娘本来精神上就出了一点问题,潜意识里又把他当做了自己前男友的替身,所以对于她来说,杀死“乔广澜”就成为了一种复仇。   与此同时,他想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所以之前你拍摄那些视频的时候,其实是故意跟踪我,想伺机把我杀了,是吗?”   李珍道:“是,我跟踪了你好一阵子。除了这些视频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只不过都是普通的生活出行,没什么意思,我也就没留。”   乔广澜:“……哦。”   作为一个背锅侠,他实在不知道该说啥——一个女人,因为另一个女人的谎言,觉得他很像她令人厌恶的前男友,所以就要杀人……一般倒霉的人都倒霉不了这么玄妙。   李珍又讲了一会,她的话有点混乱,但没有妨碍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听明白了。本来对乔广澜恨之入骨的李珍想杀了他,同时李珍自己也一直觉得她自己对于生命毫无留恋,所以最后选择了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死亡的恐怖只有在真的面对死亡时才会被清晰的体会到,之前种种的抱怨不过是一场虚话,但当她后悔的时候,车子已经失去了控制,所以李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而且当时她分明看见乔广澜已经躲开了。   她费尽心力想进行一场自己认定的“复仇”,没想到要杀的人好端端躲开,反倒要把她自己的命搭进去,那一瞬间心里绝望的难以言说。   她真的没有想到乔广澜会重新跳上车来救自己。   或许这个人的初衷也不完全是为了救李珍一个人,但不管怎么说,李珍活下来是因为他。   乔广澜孩子气地撇下嘴,依然略带不快,淡淡道:“所以你是为了报答我,才拿出这段视频来的吗?”   李珍说:“不是,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可能不是林安仪嘴里的那种人。今早凌晨一点多,楚少去警察局看了我,问我为什么要杀你,我就把原因跟他说了,他就问我,为什么要相信林安仪的话……我突然发现,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太需要一个憎恨的对象了,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李珍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大概这时候冷静想想,也觉得自己很荒谬。   她记得当时自己见到楚铮的时候,楚铮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半像是累的,另一半大概是因为她想伤害乔广澜,所以本身就对她很不满。 第115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所以他一坐下, 就单刀直入地询问李珍,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珍也没什么好瞒的, 把原因说了, 楚铮就又问,为什么林安仪说了她就要相信,如果林安仪现在再跟她说同样的话, 她还会相信吗?   李珍一下子就语塞了。   不得不说,楚铮的态度虽然不好,看问题还是很敏锐,几乎是一针见血。她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好像陷入到了一个为了憎恨而憎恨的怪圈里, 迫不及待地找到一个可以发泄怒火的对象,就这样陷进去了, 其实在跟踪乔广澜的过程中, 她就已经有些意识到,对方和自己想象中的形象不太相符,这次被救之后,心情更加复杂。   还有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场车祸, 其实最清楚内情的是自己不是吗?   楚铮盯了她一会,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李珍正想着怎么跟他开口, 没想到楚铮要走,微微一怔, 连忙叫住他:“等一下,你要走了吗?那你过来见我是为了什么的?”   楚铮道:“与你无关。”   他跑了一天,实在已经很累了,之所以大半夜还要强撑着过来,是因为不放心李珍这个危险因素的存在,必须弄清她为什么想伤害乔广澜,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会否继续对乔广澜造成威胁。   现在确定了这些都不存在,她就是纯种的有病而已,楚铮放心之后,只想一分钟都不耽搁的回去睡觉!   但李珍显然不愿意把他放走,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你一定有办法让我出去吧?我手里有关于乔广澜之前那场车祸的证据……他是被污蔑的!”   楚铮霍然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她。   李珍简单叙述了当时的经过,对楚铮说:“我不是让你帮我脱罪,你让我暂时出去,把这一切说清楚吧。不光是因为乔广澜救了我,也是我想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楚铮沉吟了一下,说:“我希望你想好了,不要出尔反尔。你出去之后,就要面对很多的媒体和公众,这样的压力你能承受的住?”   李珍咬了咬嘴唇:“可以。”   过了一会,楚铮说:“好,那我明晚可以想办法把你弄进去。但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招,这个世界上比死还要恐怖的事情还有很多,你没见过。”   最后四个字说的又轻又慢,森然之意冷然而出,李珍下意识地向后一缩,突然心生好奇:“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事情这么尽心尽力,这明明跟你没有关系吧?”   楚铮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走了。   只不过临到了现场,李珍看见这么多的媒体,心中还是有点发憷,所以迟迟没有站出来,磨蹭了好半天,这才导致楚铮对刘美芬母女忍无可忍,出手打人。但这件事楚铮不能提前告诉乔广澜,这样才能完全让乔广澜成为一个不知情的,完全是被莫名其妙陷害的无辜者,如果他知道了这些,那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当然,这其中的种种细节李珍不会详述,楚铮也没想过要说出来跟乔广澜表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林安仪那件事以外,乔广澜身上的黑料已经摘的很清楚了。   很多摄像机不约而同地调转摄像头去拍汪晴的表情,这时候她已经被刘美芬从地上扶起来了,单手捂着额头一直没有松开,不知道是楚铮砸的真的有那么疼,还是已经不好意思放下手了。   她露出来的半边侧脸看上去表情依旧镇定,实际上心中早就慌乱的不知所措,这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这种人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的感觉……早在很多年之前就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她以为摆脱掉了,实际上从来都没有挣脱出这个阴影。   可是这不能打垮她,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即使内心再怎么惶恐,她也绝对不能就此示弱,因为一旦示弱,迎来的只有更加变本加厉的耻笑——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保持住的自尊。   汪晴定了定神,心中努力忽视那些鄙夷的目光和谩骂,心中飞快地找着理由,嘴上大:“我还需要发言,这件事中有很多疑点,我需要得到解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想得到解释,她也配!   很多坐在电脑之前观看直播的人怒不可遏,简直恨不得模仿着楚铮刚才的举动那样,狠狠一水杯砸过去!   这也太厚颜无耻了,真相昭然若揭,明明就是她开车撞了人还反咬一口,污蔑乔广澜,现在被揭穿了没有任何羞愧之色,甚至连一句抱歉都没有,居然还有脸讨说法?这女的还是不是人!   公众一片哗然,在各个论坛中,关于这一主题的帖子都已经盖起了高楼:   “关于这件事几次反转,我真是脸都要被打肿了,之前汪晴刚刚站出来说话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个妹子气场超强大的,人也长得美,现在看来哪里是气场强大,明明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难道不是诽谤罪吗?为什么不起诉她!一定要让她把牢底坐穿才能解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居然连一丝半点的悔改之心都没有,天哪!”   “心疼乔广澜,从之前护工虐待的视频出来就开始心疼了。他怎么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啊!父母刚刚去世,又被人屡次陷害,这是挡了谁的路吗?”   “以前我不喜欢乔广澜身上的嚣张劲,现在却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他很帅,因为他让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隐忍和坚强。不示弱,不退缩,不诉苦,这样的一个人,却让我忍不住去心疼——他本不该承受这些!”   不同的观点和立场,各方的舆论已经吵成了一锅粥,在漩涡的中心,这一次的乔广澜却异常的沉默。他像一只打算捕捉螳螂的黄雀,正在仔细地观察着形形色色的反应。   他已经敏感地意识到,在这一连串的陷害背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慢慢地搅动风浪。   局中局,谜中谜,实在没有头绪,而在这一团障目的阴霾中,楚铮就像是不屈不挠的一线天光,始终固执地站在他的身边。   楚铮淡淡地说:“解释什么的当然可以,但你已经没有资格听了。汪小姐,回家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汪晴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脸色发白,眼中终于流露出慌乱,刘美芬连忙说:“不怪她、不怪她、这些都是我做的!车是我开的,话也是我让她这么说的!其实我们没想怎么样,我们就是想从他身上弄点钱,他这不是没死吗!他们一天挣那么多钱,就算给我们一点也什么影响都没有!你们怎么能因为这点事就让我们去坐牢啊!”   连在场的一名记者都忍不住了,脱口道:“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刘美芬还要说话,汪晴的脸已经憋红了,用力地扯了她一下,阻止她继续丢人现眼。   楚铮从座位上站起来,刘美芬吓得连忙拉着汪晴向后退,仓皇道:“打人啦!又要打人啦!”   楚铮正眼都没看她,转向发言席上的乔广澜:“事都说清楚了,咱们走吧。”   乔广澜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跟他一起走,已经答了一声:“好。”   楚铮立刻笑了。由于之前的一连串事情让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他脸上还残存着一些郁郁之色,这笑容并不明显,但是眼神却分外温柔。   随着主持人宣布新闻发布会结束,外面涌进来几名警察,出示证件之后要以诽谤罪和故意伤人罪将汪晴母女带走。直到这个时候,凶悍的刘美芬才真正害怕起来,她傻呆呆站了几秒,忽然灵光一闪,跑过去一把抓住了乔广澜,连声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乔先生,你放过我们吧!晴晴,你快过来道歉,让乔先生原谅咱们。”   乔广澜还有心情跟她逗着玩,笑嘻嘻地说:“原谅啊,当然原谅你们,我从来不跟又傻又坏的人一般见识。”   刘美芬连挨损都顾不上了,脸上立刻露出惊喜,乔广澜甩开她的手,温柔地说:“所以快点跟警察叔叔走吧,再晚赶不上看守所的饭点了。”   刘美芬:“……”   这一幕恰好被拍了下来,不知道多少网友在屏幕外笑翻了天,汪晴看着母亲这幅丢人现眼的样子,又生气又难堪,死死地咬住嘴唇,觉得似乎又落到了曾经那个充满羞辱的炼狱中去了。   但现在她已经无法维持体面,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跌撞撞地被警察带走,连衣服兜拽坏了。   楚铮拍了下乔广澜的腰,两个人向外面走,身后的记者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追,但口气已经客气多了:“乔先生、乔先生,请留步!现在在你的新闻发布会上,唯一没有澄清的只有关于林安仪的声明了,请问对此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补充?”   乔广澜道:“没什么可多说的,就是我没有强暴林安仪,因为她实在太丑了,身材又很差。”   记者:“……”一个记者屡屡被艺人噎住,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楚铮敏感地看了乔广澜一眼,对他不强暴林安仪的理由有点不满。   楚少气场一米八,记者不敢再多问乔广澜什么了,但好不容易挤到两人跟前的,又不愿意轻易放弃,又把话筒转向了楚铮:“麻烦楚少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关于李小姐会来到会场进行澄清的全部事情,你之前的意思是在说那些都出于你的动员吗?”   身后还有更多的媒体,楚铮脚步没停下,轻轻拉了下乔广澜,示意他跟紧自己:“是。”   下一个问题换成了女人的声音:“请问楚少为什么要这样做?”   问话的竟然是王敏慧,他似乎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格外感兴趣。   乔广澜在旁边瞟了她一眼,语带调侃道:“如果说当记者最重要的素质就是脸皮厚,那王小姐,我可明白你的人生为什么就这么成功了。站远点吧,把刘美芬母女请来咬我的账,我可还没算呢。”   他说:“楚铮,走。”   楚铮点了点头,本来都跟着乔广澜走出去了,忽然又顿住脚步,转身冲王敏慧道:“我说过,乔广澜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污蔑他就等于污蔑我,所以我一定要查明白这件事,不需要跟任何人说——其他事情也是一样的道理,望你谨记在心。并且,谢谢你,提醒了我一件事。”   王慧敏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脸上的笑容变的慌乱。她十分明白只要楚铮轻轻一句话,就完全可以让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只是之前总听说楚少气度过人,很少为难女人,王敏慧也就心安理得地仗着人家脾气好蹬鼻子上脸。   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愚蠢,却已经晚了,因为面前的楚少正在向不远处招手,大声道:“警察大哥,你们漏了一个诽谤罪的从犯没有抓啊!”   王敏慧:“……”   楚铮成功把该黑的人都给灭了,和乔广澜一起走到车前,忽然看见不远处要重新被送到警局的李珍,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连忙跟乔广澜说:“你先等我几分钟,马上啊。”   乔广澜:“哎,等一下……”   楚铮已经跑了。   乔广澜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没走,只是莫名其妙地自己嘀咕了一句:“咱们明明不是一条路吧?我到底为什么要等你啊……”   楚铮快步跑到李珍面前,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李小姐,还有一件事情。”   他之前不满李珍开车去撞乔广澜,虽然现在大家已经算是合作关系,但在楚铮看来,这一切不能抹去之前她所犯下的错误,对李珍的态度一直都不太好,现在突然这样好声好气的,李珍还有点不习惯:“什么事?”   楚铮温文一笑,说道:“李小姐之前跟踪乔广澜,拍了那么多的照片和视频,你留着可不太合适吧。”   李珍恍然道:“你说得对,那些东西没用了,我会毁掉的。”   楚铮握拳抵住唇角咳嗽了一声:“毁掉……那也对,是应该毁掉……就是、就是现在的设备比较高端,有的时候处理的不彻底,很容易被有心人重新恢复。你把拍摄用的东西连带着录像都给我吧,我按照那个牌子重新给你买套新的,可以吗?”   楚铮成功搞到了乔广澜的周边,心满意足,其实凭着乔广澜现在的名气,李珍如果真的有心将那些东西在网上拍卖,可以狠赚上一大笔。   自从乔广澜出道以来,他的风评就一向不好,原主演技青涩木讷,性格张扬跋扈,只靠着一张脸圈了无数颜粉,这些一直为人所诟病,尤其是之前的一大波黑料,更是几乎将他的名声打入谷底。   但经过这一连串的反转之后,舆论的风向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很多人纷纷表示,乔广澜的性格原来这么酷炫,跟他们想象当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本来就是想吃瓜围观点八卦新闻,结果竟然意外的被圈粉了,之前关于乔广澜救人的视频也被截成了一张张动图,在贴吧和论坛里传来传去,终于可以摒弃那些不好的传闻认真欣赏颜值,网友们纷纷表示手机进水,又要换新的了。   楼主:   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仰天长啸一声‘小乔好帅’了!讲真之前我就是他的颜粉,无论是他住院时穿着病号服的样子,还是他后来在记者面前怒摔话筒的动图,我都觉得帅到爆炸,之前怕被人喷三观只能默默观赏,现在别的不多说,上图吧![图][图]   她放了几张乔广澜穿着条纹病号服的静态截图,另外还有乔广澜摔话筒,追车救人等一系列行为的动图,清晰度非常高,下面的人就都疯了,连着好几层楼都是“啊啊啊啊他好帅”的惊叹声。   “这男人犯规啊!随随便便哪一幕截下来都好像一幅画,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小乔如果光看脸的话,长得就像是那种特别柔弱纤细的花样美少年,结果没想到是这么一副小暴脾气2333333。”   “跟楼主比起来,我倒是觉得他的脸帅是帅,但最吸引我的还是他的性格,真心特别爷们,自从看了他救人的视频之后,我就无条件的相信他。林安仪绝对是在撒谎。”   这个网友的最后一句话把整个颜值撑起来的高楼带跑偏了,大家就林安仪是不是在撒谎议论纷纷——事实上,近几天这样的分析贴也开了不少,但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分析来分析去,谁也没有得出最终的结论。   “行了,我看这件事也没有什么讨论的价值,没看到之前的新闻发布会吗?小乔之所以掌握了那么多的资料来了个大翻身,一方面是那些败类人在做天在看,而他自己本来就无辜,另一方面还因为有楚少给他撑腰。但是连有楚少为了小乔这么尽心尽力,林安仪这个事都调查不出来真假,这就说明基本上澄清也就没戏了——我不是不信他,但毕竟时间过去的太久远了。”   这层楼分析的比较理性,大家也知道多半就是这么个结果,不过乔广澜见义勇为的举动依旧随着视频的传开越来越深入人心,听说警局还派人给他送了锦旗,再加上两次陷害都被反转,虽然乔广澜那边迟迟没有澄清,其实在大多数人的潜意识里,都已经认定林安仪是在说谎了。   各种冷嘲热讽不断,林安仪的形象一时大跌。   此时的林安仪,也已经陷入到了焦灼之中,她一开始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上网察看那些网友的言论,当发觉有不利于自己的发言时,就请来雇佣的水军将这些话统统压下去,但后来她绝望的发现,对于自己的谩骂和指责越来越多,根本已经压不下去了。   当一连好几个已经快要谈好的电影合约黄了之后,林安仪的心情愈发烦躁,她不再上网,又没有事情可以做,每天像困兽一样守在家里,而更加雪上加霜的事,她的男朋友庄洋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林安仪一遍又一遍地给庄洋打电话,不知道打了多少遍,另一头终于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喂”了一声。   林安仪没想到这一次能打通,愣了一下,直到对方又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干什么”,她才如梦初醒,一连串地问道:“庄洋,你现在什么地方!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遍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快回来,我要见你啊!”   庄洋道:“你也懂点事行不行?你说我为什么不回去,我在拍戏啊!现在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新的工作,你不挣钱我不挣钱,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我可不像你那么清闲。”   林安仪本来心情就不好,听他这么说话更加委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虽然现在没有挣钱,但是我又不是没有积蓄。之前这件事还没出的时候,你本来说无论发生什么都和我一起承担,你看看你现在呢,我根本都找不到你!就算是再忙,给我回一条微信的时间总不会没有吧?你变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想把你自己摘出去?”   庄洋不耐烦地说:“简直莫名其妙!你乱发什么脾气?我又不是不回去,只不过现在比较忙而已,自己跟一个疯婆子似的,还埋怨别人不陪着你,有病!”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第116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林安仪“喂”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气的一下子把手机扔了出去,用手狠狠捶了下桌子, 觉得自己简直快要上不来气, 心里憋得难受,又是想破口大骂,又是想哭。   再把电话打过去, 那边已经直接显示成了无法接通,不知道庄洋是不是已经把林安仪给拉黑了。   两个人相处,最怕的不是争吵,而正是这种动不动就玩失踪的冷暴力,林安仪气的发抖, 抬起眼睛正好看见床上并排放着的一对枕头,枕套上绣着的两个红心醒目的刺眼, 她一把将枕头抻到自己面前, 顺手拿起剪子就想剪。   可是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把剪刀放下了,这个枕套不能弄坏。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沉默地打量着自己的房间, 虽然屋子因为几天没有收拾而显得凌乱,但依旧可以看出来,这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样用品, 都价值不菲。   林安仪觉得有点冷,把被子裹在身上, 她刚刚洗完澡不久,身上还残存着沐浴露的香气和热水的温度,布料丝滑地挨在肌肤上,如果在泡上一杯咖啡,这原本应该是个非常享受舒适的下午,但什么都抵不过心中的恐慌。   想想这样高水准的生活或许维持不了多久,想想乔广澜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可能找出来一些破绽来证明自己所说的全部都是谎言,再想想不肯回家的庄洋,林安仪就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盆火炭上一样。   光身体舒服有什么用?这时候越舒服,越害怕和恐惧有可能到来的失去!   恰好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   林安仪连忙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屏幕,立刻匆匆忙忙地接听了:“……童童!”   电话的另一头仍然是她经纪人冷静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今天晚上李老板邀你和他吃饭,你还要拒绝吗?”   林安仪立刻说:“那个老男人!我当然……”   “这可能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了。”对方似乎没有心情听她发泄,截口道,“你想好了再说话。”   这句话一下子把林安仪给说哑巴了,过了片刻,她喃喃地说:“你说我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明明过的很好,现在想想,以前最多就担心担心吃晚饭会不会胖啊,拍戏的时候导演骂不骂人这样的事,那时候多幸福啊。现在呢?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就身败名裂了,我就为了一个男人……结果我现在还剩下什么?”   她的经纪人并没有安慰她,只说道:“的确是这样,可是说这些已经晚了。不过你也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除非你自己已经放弃了努力。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要么继续,要么就这样混日子,直到彻底完了的那一天。”   林安仪愤怒道:“你是怎么把话说出口的?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介绍我才会认识那个人,才会这样做的吗?现在我可算是上当了,你知道吗,庄洋已经很久没来过我这里了,他还挂我的电话!”   经纪人道:“是不是被骗,之前你不是已经体会到效果了吗?只要庄洋没死,他一定会再次爱上你,我相信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林安仪一愣,好半天没有说话。   对方干脆地说了一句“那就这样吧”,就要把电话挂断。   林安仪说:“等一下,童童!你……是不是很恨姐姐?”   电话那头突然没有了声音,但是电话也没被挂断,沉默之中,林安仪的掌心莫名其妙渗出一点汗水。   过了一会,林童才说:“你什么意思?”   林安仪道:“你自从长大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虽说当了我的经纪人,但你看看咱们两个说话,哪像是亲姐妹啊。你很讨厌我吗?”   林童的口气微微放缓了:“我的性格一直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乱想了,我只是想尽量让咱们的事业都顺利一点。难道你的名声臭了能对我这个经纪人有什么好处?”   林安仪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好,那你转告李老板,晚上我会去的。”   “好。”   而比起林安仪最近的惨淡,乔广澜则正式跟《思归》的剧组签订了合同,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部 电视剧。   拍电视剧对于乔广澜来说是第一次,但对于原主来说则已经有过不少经验了——虽然这经验并没有让他锻炼出多少演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由于乔广澜那张脸长得实在太吸粉,所以当知道鲁导演没有经过试镜就亲自定下由乔广澜来演枫涯屿这个角色的时候,大家也没有表现的太惊讶——乔广澜最近是话题人物,自带流量,再加上枫涯屿又不是什么主角,戏份并不算是太多,让他这种花瓶演没什么不合适的。   更何况这个剧组里还有之前放话说“污蔑乔广澜就是污蔑我”的楚少镇着呢,谁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跟这两个人过不去。   乔广澜的性格虽然有些自负,但那是建立在有实力的基础上,现在遇到之前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他也就变得虚心起来,在化妆间里难得驯服的任造型师和化妆师摆布。   这两个人配合着他白道少侠的身份,给乔广澜准备了一身银白色的云纹锦袍,袍角还绣了几株淡绿色的竹子,又配上巴掌宽的腰带和玉制的发冠,看起来淡雅中不失华贵。   乔广澜之前从来没有穿过古代的衣服,一开始还挺好奇,但是随着穿戴整齐站在镜子前时,他心中一下子出现了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就好像他真的曾经这样长发垂肩,腰悬佩剑,行走在数百年前的街道上一样。   衣服上有一处褶皱,化妆师正要上去把衣服抻一下,就看见乔广澜自然而然地振了振衣摆,展平袍袖,跟着广袖一甩,将手负在了身后。   不过是几个小动作,化妆师在旁边看着,竟然一下子有种满目朗然、珠玉生辉的惊艳之感,仿佛剧本中那个英俊的少年一下子活生生站在了眼前,她张口欲语,却呐呐地忘记了要说什么。   乔广澜看看镜子,不知道自己那个熟悉感从何而来的,也只好暂时不去想了。长这么大没有化过妆,乍一照镜子还有种莫名的羞耻,他摸了摸鼻子,转头问道:“梅姐,接下来我应该干什么?”   化妆师手上捧着的化妆盒一下子砸到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化妆间里的另外几个人如梦初醒,连忙上去帮着捡。   乔广澜:“……”他说错了什么吗?   他跟着上去帮忙,又被人连忙推出来了,梅姐道:“祖宗,你可别把衣服弄脏了,我自己来就好,你去找导演拍定妆照吧。”   乔广澜答应了一声,出了化妆间。由于他们今天拍的戏是外景,其实化妆间也就是临时搭成的一个小棚子,掀开帘子就是一片大草地。   乔广澜刚刚踏出门,掀帘子的手还没有完全放下来,就正好看见楚铮戴着口罩和墨镜匆匆向这边赶来,两个人目光交投,楚铮原本急切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绪骤然涌上。   日光倾斜,半遮半掩,乔广澜所站的方位一半阴翳一半明媚,光和影奇妙的切换,将他原本就秀美的面孔勾勒出精致的轮廓。他长身玉立,广袖翩翩,一只手还打着帘子,指尖莹润,五指修长。   楚铮盯着对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边的阳光太过刺目,他像被晃到一样眯了眯眼睛,寂静中,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静静涌动的声音,眼底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泪意,心中酸楚,他张口便道:“我终于追上你了。”   说完之后,楚铮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边得经纪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忽然如梦初醒,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当中,不由怔然——他这是在说什么啊。   但乔广澜听见楚铮的疯话后却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恍恍惚惚地放下了一直僵在那里打着帘子的手,向楚铮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楚铮觉得乔广澜的锦靴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上,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鼓点,而乔广澜的眼神却逐渐清明,莫名笼在心头那陈旧的缠绵一时消散。   他打招呼道:“你来了,好早。”   “啊,是、是。”楚铮愣了愣,回答道,“吃早饭了吗?”   乔广澜觉得他这样傻不拉几的样子很少见,脸上带了笑意:“没有,你要请客吗?”   看着乔广澜脸上的笑,楚铮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刚才的突如其来的沉郁压抑消散不少,他同样笑了起来,语气却是柔和的:“嗯,我带了饭,在保温盒里,不吃早饭对身体没好处,就算不饿也应该吃一点。”   “哎,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有啊?谢了!”   乔广澜大大咧咧拍了下他的肩膀,袖口扬起,有一种幽微的草木香气,他说:“导演还等着我拍定妆照呢,等我拍完了照片再吃吧……你是不是也要化妆?你先去忙!”   楚铮有点想抓他的手,又强忍住了,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各自拍完了照片就已经上午十点多了,乔广澜脸上的妆有点花了,他之前没用过这些东西,被各种眼影粉底糊在脸上觉得很难受,也顾不得吃饭,先找了张湿纸巾擦脸。   他正擦的认真,忽然感觉旁边一阵喧闹,乔广澜还来不及看过去,就听见一个人在他耳边说:“张嘴。”   认出那是楚铮的声音,乔广澜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自然而然地把嘴张开了,然后一个软软甜甜的东西被塞了进来。   楚铮手里拿着一块还带着热气的小蛋糕,怕乔广澜不好咬,特意摆成了小块慢慢喂给他吃:“饿了这么半天,胃难受吗?”   乔广澜道:“怎么可能,一顿不吃而已,那也太夸张了。”   他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双颊被蛋糕塞的鼓鼓的,一动一动的样子像只小松鼠:“我一想要演东西就烦得慌,我是真的不会演啊。演不好事小,丢人事大。”   楚铮又从旁边拿起一个杯子,喂了他两口牛奶,思索着说:“我听鲁导说了,他之所以找你,是因为你跟枫涯屿这个角色的性格非常相近,所以其实你不用太紧张。演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在‘演’,你要想着那就是真的,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一定要遵从剧本。只要传达的东西传达出来了,用什么形式传达是没有关系的。”   乔广澜若有所思:“演我自己……”   楚铮的确不愧是个经验丰富的演员,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让乔广澜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一边想一边无意识地喝了两口牛奶,乳白色的液体有一些沾在了唇边,楚铮抬手就想帮他擦下去,乔广澜也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伸舌头把唇边的牛奶舔了。   楚铮的手一顿,胸口好像霎时间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传来异样的酥麻感,他觉得口干舌燥,像乔广澜那样,也莫名其妙学着舔了一下嘴唇。   “哎?”   楚铮猛地回神,只觉得说不出的心虚,连忙偏过头,手上没喂完的蛋糕慌慌张张递出去,按到了乔广澜脸上。   乔广澜:“……?”   他自己把那块蛋糕接过来扔进嘴里,擦干净了手站起身来,转身看楚铮手里还剩下最后一块蛋糕,突然想起来:“你自己也没吃饭吧?”   楚铮道:“我还好,这就去吃了。”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冲他一笑,把楚铮手里最后那块蛋糕拿过来,转手塞进他嘴里,顺便拍了下楚铮的面颊,笑道:“那走吧,一起去。”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两个人都没觉得怎么样,倒是周围被视若无物的工作人员默默低头,觉得简直要被晃瞎了。   难怪之前的发布会上楚少把小乔护的那么紧,不知情的人还在那里猜什么合作啊,内幕啊,哼,傻了吧,人家就是真的关系好而已!   两个大帅哥这样血红互动,简直让人没眼看……其实他们也有很多人没吃早饭好不好!   鲁导看着手里的定妆照,对自己的眼光非常自得。他第一次见到乔广澜真人,就觉得这个小伙子身上有一种特别独特的气质。明明长相衣着都非常有时尚感,看起来也开朗爱笑,但他却能感到乔广澜身上有一种逼人的凌厉英拔之气——那仿佛是经过了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游走才淬炼出来的锋芒。   这一点,是他在以前偶尔接触对方的影视作品时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所以虽然早就知道这个演员,一开始在拍摄《思归》的时候,鲁导也没考虑过他,直到那次在医院路过惊鸿一瞥,立刻就觉得这个人是最适合演枫涯屿的人了。   乔广澜本来就是平面模特出道,外形又实在不错,相信定妆照一放出去,绝对可以谋杀一大批菲林。下面的拍摄当中,就算他的演技不好,但如果人物气质接近的话,应该也可以弥补一些不足。   今天的戏中并没有楚铮跟乔广澜的对手戏,楚铮要跟手下的一位谋士谈论自己的远大计划,乔广澜则上来就是一场打戏。   应该对打的两个人跟导演坐在一起,听他说戏。剧本都是提前发到演员手里的,除了乔广澜之外,另一个演员是人气小生卓俞斌,他饰演的是楚铮手下的一名护卫长,无非。   卓俞斌的剧本显然被揣摩了很多次,页脚都有些卷了,与之相对的,乔广澜放在膝盖上那一本看起来却好像还是新的一样。   卓俞斌将自己的剧本悄悄向前推了推,跟乔广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借此在导演面前体现自己的认真敬业。他自以为十分不动声色,没看到乔广澜用眼角斜了他一下,神情中露出一点好笑的样子。   鲁导看了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给两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又说:“剧情你们两个人应该都知道了吧,对自己的角色有什么理解吗?”   乔广澜完全没有理解——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演戏应该理解什么。   在《思归》中,乔广澜饰演的枫涯屿和楚铮饰演的鬼帝离嵬原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后来离嵬因为家中遭逢巨变,变得愤世嫉俗,堕入鬼道,两个人立场相悖,但是兄弟间的情分又割舍不断,所以有时候搏命厮杀,有时候又忍不住手下留情。   这一场戏,就是卓俞斌饰演的无非对枫涯屿这个扰乱主上心神的人非常不满,所以趁枫涯屿一个人醉酒舞剑的时候上前偷袭,本来以为可以杀了他,却没想到反而被枫涯屿制伏,两个人又互相嘴炮几句,这场戏就算是完了。   乔广澜没说话,卓俞斌思考了一下,说道:“无非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出于对主上的忠心,所以一开始下手不留情面,但跟枫涯屿接触之后,他又有点被对方的气度折服,到了后面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应该是带了点挣扎的。”   鲁导点了点头,笑着说:“理解的不错,就看演的怎么样了。”   哦,原来所谓的理解是这么个意思,乔广澜恍然大悟,学着卓俞斌道:“枫涯屿是一个正道人士,他的形象是正面的,所以一开始下手留有余地。但是后来发现无非冥顽不灵,一定要让他死,这才一举把对方制伏,到了后面两个人对话的时候……”   他犹豫了一下:“看见无非都那么挣扎了,他就把人放走了……”   鲁导:“……”   卓俞斌:“……”   听上去也没什么不对,不过卓俞斌的话被他这么一学,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鲁导想了想,道:“角色也是逐渐在演戏中揣摩的,你们慢慢体会也可以,今天这场戏的重点在于武打动作。我的意思是打戏尽量给正脸,少用替身。俞斌是专业的,我不担心,小乔,趁现在搭外景的时候,你先让他和武术顾问指导指导你吧,你们也磨合一下。”   说白了,其实武戏的主要作用之一就是用来给演员耍帅,这也是古装仙侠剧的卖点之一,所以鲁导非常重视,他之前看新闻,知道乔广澜身手不错,但是两个人比剑,光看身手不行,主要还是动作和走位。   乔广澜点头,似懂非懂。   鲁导有点想问他,以前那些电视剧是不是都是在梦游的时候拍的,演技不好也就算了,咋啥都不懂!   但一想人是他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当时被屡次拒绝的阴影还在,他深深呼吸了一下,还是决定对乔广澜宽容点,实在不行再骂,于是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到一边去了。   乔广澜转过头,冲武术指导和卓俞斌露出讨喜的笑容:“开始吧?”   说起来,在勾心斗角的娱乐圈里,卓俞斌的心地实在不算坏,他只是有一个从学生时代就养成的不太讨喜的小毛病,那就是爱显摆,喜欢出风头,特别是在老师或者上级面前。   刚才他用剧本偷偷表现了一下自己对于拍戏的认真态度,没受到鲁导的表扬,觉得不太爽,现在终于又有了机会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才华让乔广澜惭愧,于是跟他说:“你先摆几个招式给我看看吧。”   乔广澜不想学剑招:“你能告诉我走位怎么走吗?”   “拍武戏虽然不是真打,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懂。很多人第一次拿起剑的时候,连挥起来都不敢。如果你现在不准备好,很有可能我拔剑朝着你刺过去,你就吓傻了,所以设计招式才是最重要的,你的有胆子,有身手,知道吗?”   乔广澜:“走位是指每一次短暂停顿的时候,都要对着摄像头吗?咱们在拍摄的时候有几台摄像机?”   卓俞斌:“你之前没经验,这些先不是最重要的,你先跟着我学……”   乔广澜:“也就是说我应该跟着摄像机一起移动……”   卓俞斌:“……”   乔广澜:“……”   这天真是实在聊不下去啊!   还是武术顾问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乔广澜拉到一边给他讲解,卓俞斌气鼓鼓地自己练剑去了,看看他凶狠的动作,乔广澜合理的怀疑他在面前的空气中假想了一个自己。   他觉得很无辜,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个人想要装逼又无处发泄的时候,心情是多么的愤怒和痛苦。   布景终于搭好了,大家各就各位。   通过刚才武术指导的讲解,乔广澜终于能够把脑子里关于拍戏这方面的记忆跟具体的实践结合起来,他感激地冲对方笑了笑。   武术指导有些不放心:“你刚才也没有熟悉一下道具,其实俞斌说的也不是不对,你这样上去很容易被剑刺伤。”   其实他说的话委婉了,他是觉得乔广澜这样上去,很容易被愤怒的卓俞斌给捅了。   乔广澜按了一下腰侧的剑柄,叹气道:“唉,那也没有办法呀,谁叫我吃这碗饭的呢,受气挨打都得忍着。”   武术指导动容了,平时看着演员们光鲜亮丽,其实都不容易,该卖命还得卖命。他决定一会一定要把眼睛瞪大一点,如果自己出手及时,说不能乔广澜还能抢救一下。   乔广澜走到场地中间的假山前,一撩衣摆,坐在石桌旁边,等待导演喊开始。看到他的动作,远处前来探班的粉丝忽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感叹声。   ——因为不能接近,所以有很多人为了围观乔广澜特意带来了望远镜,现在发现带的真值啊,还没有正式开拍,就先被他撩了个衣摆给撩晕了。   “等一下!”   鲁导看见他这个动作,立刻叫停,乔广澜还没有坐稳,立刻站了起来,有点纳闷地看过去。他是新手上路,生怕出错,所以格外谨慎。   鲁导说:“重新来,这回从你入场开始拍,你记着坐下的动作要和刚才一样,咱们也给拍进去。”   乔广澜:“……”   随着鲁导的“开始”两个字出口,乔广澜又撩了一次衣摆,这才算是真正坐下了,当面对镜头的这一刻,看着石桌上面摆放着的酒壶和酒杯,他也忽然明白了楚铮那句“演你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首先要演的是枫涯屿在喝酒,乔广澜按照自己的习惯,根本就没用那个杯子,而是直接提起酒壶,仰起头手腕轻压,清亮如银的酒线就自玉制壶口中优雅泻出,被他对嘴灌了下去。   喝完之后,他一挥手,将已经空了的酒壶抛出,跟着跃起身来,锦袖一挥一展,银光乍现之处,腰间剑鞘空,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剑。   动作定格,展现给镜头的,正是他精致无伦的半边侧脸以及那寒光摄人的剑锋,宽大的袖子在风中微微浮动。   乔广澜似笑非笑:“朋友,偷看别人饮酒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出来,我请你喝一壶。”   这一次连尖叫声都没有了,周围一片安静。   导演没喊停,卓俞斌也没跳出来,乔广澜还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慢镜头,慢镜头,就是要慢慢拍,于是他摆着pose傻乎乎在原地站着,思考要不要用十分之一倍速挥舞一下,但是没人告诉他。   乔广澜觉得很无助——这个慢镜头,的确是挺慢的哈,怎么还没好?   “卓俞斌!”   鲁导回过神来,发现他居然被刚才这几个动作给震住了,虽说是自己挑的人,他也实在没想到乔广澜居然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可惜这么完美的一组镜头,后面的演员居然没接上!   鲁导顿时就怒了:“你在干什么!”   卓俞斌是看呆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刚刚那个时候,乔广澜给他的感觉就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古代的少年侠客,醉卧花丛,潇洒不羁,可是他自己却仍旧是演员卓俞斌,因此一下子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被鲁导一呵斥,他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歉,同时又是震惊又是不服气——以前这小子从来没拍过古装戏,没想到竟然藏了一手,跑到这来跟他抢风头,不行,下面必须好好演,不能丢了面子!   于是这场戏从乔广澜扔出酒壶起身拔剑的地方开始重拍,卓俞斌握着剑,身上吊了威亚,从假山后面一跃而出,双手拿着剑,向乔广澜的身后疾刺而去!   天哪!好几个人吓得一下子捂住了嘴巴,咽回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卓俞斌这一下显然是真刺,一点余地都没留,即使是道具,也要把人刺伤的!   乔广澜没回头,身子仍然定在原地,手腕一翻,长剑反手在背后一挡,正好架住了卓俞斌的剑锋,在兵刃的摩擦声中挑眉一笑:“你的剑,太慢了。”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一个转身,剑锋刺出,转守为攻。   卓俞斌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很想告诉乔广澜——拍打戏不是让你真的打!啊啊啊啊别砍我的脖子!   但是此时此刻,不但这句话说不出口,连他自己原本的台词都在紧张之下给忘光了,反倒是他以为之前根本就没有好好看过剧本的乔广澜,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卓俞斌抵挡的非常艰辛,保命要紧,台词早就飞到南半球去了,正在这时候,乔广澜背对着镜头,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话:“枫涯屿,你别得意的太早。这杯酒就等到日后我到坟前祭你的时候再喝吧!”   卓俞斌立刻想起来了,这正应该是他现在说的台词!   然后他手上一松,手中的剑就一下子被对方给挑飞了。   那柄剑飞到半空,眼看就要当头砸下来,一只手稳稳接住剑柄,把它握住,流畅的动作简直就像在演杂技,卓俞斌看着离自己不过几寸远的剑锋,冷汗涔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停!”   鲁导演哭笑不得,再次叫停,他倒是真没看错,这两个人一个入戏太深,简直就是本色出演,另一个却直接被这股气场彻底碾压,整个人好像连魂都没了,直接导致了一场差不多势均力敌难分胜负的打戏一招了结。   虽然还是需要重拍,不过却实在让人惊喜。   鲁导演停下,又重新给两个人讲了下戏,并且恳切地要求乔广澜一定要手下留情,演员只是在扮演坏人而已,千万不能杀。反复折腾了几个小时之后,当卓俞斌快要泣不成声的时候,这条戏才总算是过了。   接下来又开始拍其他的镜头,因为乔广澜有了经验,后面要比之前顺利多了,快天黑的时候,他们这边正式收工。   过程虽然不太顺利,但看着监视器的鲁导依旧是一脸激动,乔广澜所演的枫涯屿正是他心目中想再现出来的那个人,一个挑眉,一个甩袖,古风任侠之气就已经扑面而来,他是要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都能够变成一副海报。   副导演看导演的嘴都合不拢了,就也笑着过来凑趣:“这个小乔,之前我也看过他演的一些东西,总是觉得缺了点灵气,演什么东西都像他自己,没想到现在演技居然有了这么大的突破,还是导演看人的眼光准!”   鲁导心情正好,听见他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这小子演技好?嘿,你这话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要气死了。”   他说完之后就走了,留下副导演一个人满脸纳闷地挠头,将画面回放看了好几遍——这演的多好啊,眉梢眼角都是戏,就好像这个人都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一样,难道自己刚才把导演的话理解的不对?   但即使再怎么说是本色演出,乔广澜也是下功夫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的,他看过一遍剧本就背下来了,又把每个情节在心里面揣摩了很多遍,尤其包括跟他对手戏最多的,离嵬这个人物。   他之前被无数人诟病,说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自负傲慢、刚愎自用,但实际上,很多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总是酸溜溜的认为他能取得如今这样的实力是因为天赋,却忽视了乔广澜自身的努力。   他们没有注意到,乔广澜的骄傲不是来源于他的天赋,而是来源于他一步一步积累出来的实力,其实每一次面对新的挑战,他也都是在拿命去拼的,从来都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天才。   一场戏拍了这么久,停下的时候每个人都累得够呛,为了更好的入戏,乔广澜之前喝的都是真酒,一壶壶灌下去,即使他酒量不算小,这个时候脑子也有点不清楚了,脸上也泛起了一层红晕。   他眺望了一下,发现楚铮那边还没有结束,拒绝了助理的搀扶之后,就一个人慢慢沿着小河走,努力让自己清醒清醒。他们这次的外景是在山里取的,演员们都住在剧组,乔广澜倒也不急着回去。   他不想卸妆换衣服,也不想跟别人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入戏了,最起码在这一刻,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剧本里的那个枫涯屿。此时酒暖风寒,山幽水静,他忽然很渴望见一见自己的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现在的鬼帝,离嵬。   暮色一点点从四方合拢,夜的迷障逐渐吞噬天地间的每一个人,远处当做道具的一盏盏宫灯次第亮起,笼着一团轻烟似的昏黄,仿佛极深极远的梦。   离嵬啊,咱们之间原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很希望能想过去一样,跟你共座对饮,肆意谈笑。可为什么,人间要有这么多的别离呢?   不知为何,乔广澜又觉得离开的那个人不是离嵬,而是自己,他好像变成了枫涯屿,又好像不是枫涯屿。   眼前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冰海,他每向前走一步,心底都翻涌着不可抑制的悲辛,身后好像有人绝望地挽留,可是他又不得不走,不得不离开……   奈何情深缘浅,深情,只能用来辜负。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有个人喊:“乔广澜!”   一下子,冰海、眼泪、梦一样的愁绪,全部都消失无踪,一阵冷风吹过,乔广澜惊觉自己全身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这里依旧是拍戏的布景,不远处还有演员在卖力地表演不属于自己的爱恨情仇。   乔广澜压抑地呼出一口气,所以说刚才一定是喝多了吧,居然出现了幻觉?   他抬眼一看,刚才叫了自己一声的卓俞斌脸上带着怒气,挡住了他的路,两个人身上的戏服都还没有换下来,这样一看倒好像仍是在拍戏一样。   乔广澜心情还没有缓过来,撩他一眼,就兴致缺缺地去眺望远处的风景:“你干嘛?”   卓俞斌道:“你为什么要背我的台词?”   两个人拍了一天的对手戏了,好多次他忘了台词,都是乔广澜在提醒,卓俞斌一开始以为他是凑巧记住了,可是次数多了他才发现,乔广澜居然全都记得一个字都没错。   乔广澜反问道,“你为什么记不住台词?”   要不是他老忘词耽误自己重新拍,谁要提醒啊! 第117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其实卓俞斌还真的不是没有好好记, 这一点光看他的剧本就知道,只不过演对手戏的时候, 乔广澜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 光是跟他对打就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跟上这个反应速度,哪里还有脑子去想台词呢?   卓俞斌脸通红:“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故意背我的台词羞辱我,这笔账我记下了。”   乔广澜失笑:“大哥,这需要故意背吗?难道看一眼还记不住,你是猪吗?”   卓俞斌:“……”   乔广澜把他卷心菜似的剧本扯过来,随便翻到后面几页看了一眼, 又给卓俞斌扔了回去,随口把他刚才看到的那一段连台词连带旁白解说, 全部都背出来了。   他一边背卓俞斌一边看剧本, 目瞪口呆。   乔广澜哼了一声,屈指在他抱在手里的剧本上敲了敲:“告诉你,会不会背台词跟剧本破不破没有关系,只跟脑子好不好使有关系。哦, 对了,下次看剧本记得包书皮,不然你在剧组里的片花被拍出来,粉丝会以为你演的是个收破烂的。”   卓俞斌:“……”   乔广澜施施然一转身, 继续沿着河边走了,他经过卓俞斌身边的时候, 卓俞斌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才意识到这人已经醉了。   他被损了一通,居然没觉得太生气,反而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去哪?”   乔广澜没说话,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夜晚总是让杂乱的思绪丛生,乔广澜走了一阵,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发呆,没多久,他眼前的月色被人挡住了。   乔广澜道:“你来了。”   楚铮弯着腰,把自己的手覆在乔广澜额头上摸了摸,吁口气在他旁边坐下:“你醉了。”   乔广澜笑起来:“好像有点。”   他虽然脸上带着笑意,眉峰仍然还是蹙起来的,困惑地说:“你知道吗楚铮,我从一开始刚在鲁导手里看见这个剧本的时候,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枫涯屿就是我的一部分,或者说我和他非常有共鸣。”   楚铮笑着说:“或许你们的生活中有什么经历相似吧,性格也很相近。鲁导不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叫你演这个角色的吗?”   在乔广澜看不见的角度,他的手指微微地收紧——其实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当然不是觉得自己跟枫涯屿有什么共鸣,而是从早上第一次看见乔广澜这幅扮相开始,楚铮就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心和身体都在躁动不安。   他知道自己对乔广澜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只是这个感情对于没认识多久的人来说实在突兀,以他的自控力,还是可以暂时忍耐下来稍稍等待的,可是今天看见乔广澜的时候,他竟然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悲恸难言,仿佛曾经经历过惨痛的失去,所以再相遇一定要不顾一切的握紧。   欲望,从来没有消失,反而正逐渐融入涌动的血液,又渗入每一个细胞当中。   乔广澜对楚铮的情绪毫无察觉:“你说的没错,但是我的感觉更奇妙。很多幻想都是没有出现在剧本上的,刚刚我走在路上,就总觉得面前有一个巨大的冰海,我好像是要跳进去寻死,但是心里又很舍不得……”   楚铮道:“你真的舍不得?”   他不知道他怎么莫名其妙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但那“舍不得”三个字似乎带着一种奇妙的魔力,他滴酒未沾,却觉得自己也好像醉了一样,一种暧昧的情欲缓缓升起。   胸中有想要把人撕碎占有的的暴戾渴望,但很快被巨大的怜惜取代。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乔广澜孩子气地微微嘟了下嘴,惆怅道:“真的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舍不得,还是要继续向前走……”   这种忧郁的神情很少出现在这张嚣张跋扈的漂亮面孔上,这时候看起来,简直是犯规了。   楚铮突然一下子倾身过去,把乔广澜环在了大树和自己的怀抱中间,恨恨的亲吻落了上去。   乔广澜吓了一跳,被酒精冲昏的头脑清醒了一半,但又跟快陷入更深的狂乱里,两个人嘴唇相触,肢体交缠,心里都觉得不对、不行、不合适,但却说什么都再也无法分开了。   夜幕深蓝,弯月如勾,风吹草动,四望无边。   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乔广澜简直觉得自己是疯了,要不就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附了体。   他知道楚铮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想扶又不敢扶,但乔广澜暂时没有心情搭理他——他自己莫名其妙跑到荒郊野外的大草地里面跟人睡了一觉,他还一肚子纳闷没地方说理去呢!   月亮已至中天,不知不觉中,大半夜都过去了,两人身下的草地被压平了一片,几朵紫色的小花碾碎成泥,看起来异常凄惨,但最惨的还是乔广澜身上穿的那件戏服,已经完全不成样子,皱的堪比卓俞斌的剧本不说,还被楚铮撕坏了好几处。   他慢慢坐了起来,衣服就滑到地上,乔广澜一声不吭地把衣服捡起来勉强披上,顿时觉得腰臀一阵抽痛,脸也跟着僵住了。   楚铮觑着他的表情,心疼后悔中又夹杂着些许说不出的甜蜜,一声不吭地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了乔广澜身上,乔广澜甩了他一下,楚铮没放手,反倒把他连衣服带人都裹进了怀里。   乔广澜道:“把手松开。”   他倒也不是特别生气——毕竟两个都是大男人,谁也没逼着谁,本来也没必要这么矫情,乔广澜只是很想静静。   对他来说,一起睡了是一定要负责的,可是跟楚铮才认识几天,对方又是男的,这算个怎么回事!不不不,乱了乱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是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呀!   乔广澜本来就心乱如麻,楚铮没却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把脸凑过去,轻轻亲了下乔广澜脖子一侧。那里有个青紫色的吻痕,他有点后悔自己的不知轻重,用嘴唇蹭了下那块痕迹。   乔广澜身体一僵之后,才发现对方这一次的动作倒是轻了很多,他恼羞成怒,推了楚铮一下:“再不起来我踹你了啊!”   楚铮道:“只要你不推开我,踹死我都行。”   乔广澜:“……做人诚恳点,我要是不推开你,我根本就踹不着你。”   楚铮:“……”   还能伶牙俐齿,至少说明乔广澜就算是有气也没有大动肝火,楚铮心里微微松了一点,也敢提点别的的建议了:“你也累了,还没有吃晚饭,我先带你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好吗?”   乔广澜说:“用不着。你走吧,你让我自己在这里想一会事情。”   楚铮道:“我知道你要想什么。你在想,都一起睡了,肯定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才这么短,以后可怎么办,是不是?”   乔广澜:“……”   楚铮道:“今天的事情全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有的时候喜不喜欢一个人,不是按照时间长短那样算的。”   轻快的语气实在遮掩不住内心的渴望,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而认真,他的手指扣进乔广澜的发丝里,难得稍微带了点强硬,逼着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睛:“从第一见面开始,咱们就……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同样的感觉。阿澜,你就,跟我在一起吧。”   乔广澜犹豫了一下,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楚铮听见他叹气,心底泛起一阵痛楚,却听见乔广澜挺不耐烦地说:“行吧,在一起就在一起,多大点事啊,整的这么认真,现在松手吧?”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乔广澜简直觉得今天的自己都不像自己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那么自然顺畅,根本就没有考虑自己如果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要怎么样,好像潜意识就觉得他们不会因为这个而分开。   算了,话都出口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当务之急是快点回去给自己算一卦,看他今天到底是不是中邪了。   楚铮:“……”   他哭笑不得:“一辈子的事,难道还不够我认真吗?”   话是这样讲,他却太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出来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无尽的喜悦甘甜尽数涌上心头,鼻子微微发酸,竟突然有点想哭。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放开乔广澜,说道:“反正你答应了就跑不了了。现在我松手了,你要踢就踢吧……慢点踢,小心腰疼。”   乔广澜:“……疼你妹啊,我他娘的又不是坐月子!你给老子看看,我这衣服弄成这样了,鲁导会不会杀了我啊。都怪你!”   楚铮摸了摸鼻子,好脾气地说:“的确是我不好,你放心吧,我有办法。”   乔广澜警惕地看着他,直觉上这个人肯定要出什么昏招。   楚铮失笑:“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不做坏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衣服应该是枫涯屿他们门派弟子中每个人都有一件的,我作为门派叛徒,肯定也有,只不过现在这几场戏是暂时穿不着了。一会我去道具间把我那件偷出来先给你穿,然后再找人赶制一件一样的。”   乔广澜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偷鸡摸狗的事,你真有天赋。”   楚铮坦然接受夸奖:“这件事跟背台词也是一个道理,看的就是智商高。”   乔广澜:“……呵呵。”   另一头,《思归》的定妆照也在微博上发布了,顿时引起一阵轰动。楚铮本来就是稳坐头条的人物,这一回再加上最近的话题人物乔广澜以及他们两个貌似比亲兄弟还要铁的关系,定妆照刚刚发布没多久,很快就上了热搜,并且再次引起一片舔屏的狂潮。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啊,我要死了,为什么他那么好看!”   这部剧似乎是铁了心好好发挥一下乔广澜的颜值,他的衣服竟然换的比女主还要勤快,光是三张剧照就换了三套不同的衣服,无论是那一种颜色款式,都被很好的驾驭住了。   一件是白底绘竹纹的广袖长袍,大片大片的翠绿清新而写意,除了腰间那条巴掌宽的玉带之外,整件衣服再也没有太多的缀饰,反倒格外凸显出了演员本身颀长挺拔的身形。   当时正值黄昏,漫天晚霞,四野静默,昏然的荒芜郊外,只有他手持长剑潇洒而立,眉眼间含着的戏谑笑意,顿时冲淡了景色的悲壮,让人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也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起来。   另一张照片则是在雪山上选取了冬天的布景,冰雪皑皑,天地间都是一片苍茫的白色,盘旋的玉阶一直通到了高山的最顶峰,不远处的地平线上,旭日东升,照亮万千晶莹。   就在一片璀璨的华光之中,一个水蓝色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袖口与领口处分别用银丝滚边,头上戴着一顶玉冠,他的目光落在虚无的远处,好像什么都没看,又好像已经看尽了万里山河,已经和最初那个未经世事的枫涯屿判若两人。   最后一张则是双人的剧照,乔广澜和楚铮,前者面无表情,穿着白色的袍子,袍袖宽大,如同流云一样在风中飘扬,手里拿着一把剑,指向对面之人的胸口。楚铮那件衣服虽然是黑色的,但上面以金线绣出了山河图样,腰间还挂着一枚白玉玲珑,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满是毫不在乎的笑意,仿佛在讥讽着对方的徒劳,然而凝视着乔广澜的眼神中,却无意中透露出心底最深的忧伤。   两个人一朴素一华丽,一黑一白,一冷一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偏偏在气势上旗鼓相当,谁都不会因为对方的压制而显得黯然失色,这就给整个画面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张力和……暧昧。   “冲这颜值,这部剧,我追了!”   “日常表白楚少,楚少真是太帅了!”   “wwwww这还是第一次看小乔古装的扮相,实在是……美啊!”   “其实我很想说,楚少看小乔这个眼神是什么鬼23333,怎么感觉那么基啊!”   “所以说现在的剧都是一个套路——要想红,先卖腐。”   “楼上这么说我可就不爱听了。你觉得以人家楚少的身份地位用得着跟人一起卖腐吗?别说楚少,就是小乔也用不着啊。人家是关系本来就好。”   “……讲真,与其在这里吐槽剧照的眼神,不如看看把原来楚少跟小乔那场新闻发布会的互动截图分析贴,楚少那个时候看小乔的眼神才叫溺死人,比戏里缠绵多了好吗?”   几张剧照一出,立刻又圈粉无数,有不少粉丝为了围观美男,还经常来剧组探班,乔广澜之前没有体会过这种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公众面前的经历,心里的感觉还挺微妙的。   他拍戏的时候就听见护栏外面的几个小粉丝议论好想合影和要签名,拍完之后,乔广澜就跑到楚铮的房间里顺了袋巧克力出来,乐颠颠的出去签名了,被美女簇拥的感觉相当爽。   刚刚把巧克力发完,又签了一小摞明信片,乔广澜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故意咳嗽了一声,紧接着,身边簇拥着他的一群小姑娘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他立刻就猜出来来的是谁了,一回头,果然看见楚铮脸上还带着戏装,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乔广澜也笑:“出来跟我抢人吗?”   楚铮笑着说:“不敢,不敢。”   两个人只说了这两句话,周围的妹子们又莫名其妙地开始尖叫了,隐隐听见有人说什么“宠溺”、“好萌”的。   乔广澜有点纳闷地环顾一圈,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楚铮混了这么多年娱乐圈,倒是一下子就猜出来这帮小姑娘在开什么脑洞了。   他索性就再加把劲,走到乔广澜身边后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我不敢和你抢人,我是来和她们抢人的。”   粉丝们大笑,有人高喊:“我们不敢和你抢!”   “惹不起惹不起!”   乔广澜一脸懵逼,楚铮倒是大笑起来,他在外面一向是优雅贵公子的人设,这样一笑倒有几分潇洒阳光的感觉,一时间周围都是举起手机照相的。   乔广澜受不了这个骚包了,用笔敲了一下楚铮的脑门:“走了!”   这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助理也过来了,提着一些热饮料,分发给粉丝们,又把两个人“救”了出来。   乔广澜踹了楚铮一脚,没好气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嗯?”   一背转了人群,楚铮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消失了,仿佛他刚才做出的一切轻松愉快都不过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他一只手有力地按住乔广澜的肩膀,悄声道:“魏继盛死了。”   乔广澜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楚铮道:“就是刚才。”   在华盛国际将魏继盛侵吞资产的相关资料公布出来之前,乔广澜就担心会打草惊蛇,提前报警,但当警察到了魏继盛家里的时候,发现租来的房子空空荡荡,人已经不知所踪,同时逃跑的还有那两个虐待乔广澜的护工。   这一阵子在拍戏的同时两个人也没有闲着,楚铮一直在派人去到处寻找魏继盛,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找到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他趁消息没传开连忙来找乔广澜,装的滴水不漏,刚才在粉丝面前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来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乔广澜道:“你看上去好像挺生气的?”   楚铮皱了下眉,这才低声道:“他欠你一个道歉。”   乔广澜道:“他又没有像百灵鸟一样动人的歌喉,我为什么非得听他这一句道歉不可?”   楚铮一笑,爱怜地轻拍了下他的后背,眉头依然锁着。   乔广澜小声道:“那我也跟你说一件事吧,也是我新发现的……我前一阵找私家侦探弄来了汪晴的履历,又逛了她们过去高中学校的贴吧,发现汪晴以前非常胖。”   楚铮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胖?”   那又怎么样?   在他眼里除了乔广澜以外众生平等,别的女人无论是高矮胖瘦都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回想一下,已经忘了汪晴是个什么模样。   乔广澜道:“你应该也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太过巧合,我一直在怀疑有人幕后指使。当时的新闻发布会不光是一个澄清,更是一个逼迫那些牛鬼蛇神露出真面目的机会。那个时候我是当事人,担心有的细节没能注意到,所以之后又在不同的网站,将那天的视频看了三遍,然后我发现其中的一条弹幕很有意思。”   楚铮立刻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了:“弹幕说汪晴的前后变化很大吗?”   乔广澜冲他笑了笑:“没错。那条弹幕很惊讶的表示,自己跟汪晴是大学同学,她在大四毕业的时候还非常肥胖,少说得有200斤,但现在她毕业不到一年,就成了名模的身材,这件事虽然小,但仔细想想,真的很奇怪啊。”   楚铮沉吟道:“她的同事们怎么说?”   乔广澜摇了摇头:“经过我的调查,她毕业之后有一阵待业在家,因为形象问题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现在这份工作是七个月之前找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很瘦了。”   楚铮惊讶道:“那也就是说,她一口气减掉一百多斤,只用了两三个月?”   对于一个混娱乐圈的艺人来说,身边女明星为了减肥无所不用其极的事情他看的太多,因此也太明白这件事的难度,汪晴是怎么做到的!   乔广澜道:“没错,很奇怪吧?其实当时第一面见到她,我就觉得她身上有种很古怪的感觉,让人觉得不舒服,具体却又说不上来。我现在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用,但应该是条线索。”   汪晴独自在家待业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楚铮想了想,果断地说:“这两件事不能拖,正好今天下午就是在山里的最后一场戏了,等拍完这一段应该就不用一直住在剧组,咱们出了山自己去看一看。”   楚铮是当红影星,其实空闲的时间非常少,这段日子他又要拍戏又要跟着自己调查这件事,平白多辛苦了许多,乔广澜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本来不是你的事,我自己去也可以,没必要两个人一起折腾……”   楚铮打断他,委屈道:“吃干抹净了,你就要和我撇清关系吗?”   明明知道这家伙又在装模作样了,乔广澜还是有点哭笑不得:“我没那个意思。”   楚铮道:“你本来就忙,等咱们的对手戏拍完了,又不一定能常常在一起,我只是想多点跟你的相处时间而已,这都不行吗?”   乔广澜牙疼似的“啧”了一声:“行行行,随你。”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人直通通朝自己扑了过来。   乔广澜不明情况,迅速躲闪,结果没想到身后又撞上了另外一个人。   楚铮伸手扶了他一把,把人给拽到自己身后,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结果一转眼看见这两个乍然冒出来的女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个人正是之前在医院里的护工!   按理说之前那段视频一爆出来,她们就应该被带走接受调查的,但这两个女人太过精明,刚刚事发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这一阵楚铮也在寻找她们,没想到今天两人居然自己来了。   她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脏兮兮的,或许已经来了有一定时间,只是乔广澜和楚铮平常拍戏的时候,身边有助理、有保镖,她们接近不了,大概是一直等到乔广澜出来见粉丝,才找到了机会。   乔广澜也想起来这两个人的身份了,眉峰挑起:“干什么?”   那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突然一起跪在了乔广澜面前,不远处的粉丝们一阵惊呼,眼看好像要出什么事,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个护工成功引起注意,开始不断地朝乔广澜磕头,哭喊道:“对不起乔先生,之前是我们错了,你放过我们吧!对不起……对不起……”   乔广澜:“……什么情况?”   这时候他的一个助理也好不容易突破人群挤了过来,先顾不上跟乔广澜说话,连忙过去想把两个女人架起来——现在旁边有那么多的人围观,不管她们之前干了多少缺德事,但乔广澜是公众人物,可丢不起这个人。   相信要是这样的照片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一定又有不少的人过来道德绑架,批判乔广澜咄咄逼人、心胸狭窄——即使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两个大婶平日赶鸡踢狗,撕逼骂街无所不为,战斗力相当惊人,身单力薄的小助理拉不动她们,自己反而被推了个趔趄。   “小心。”乔广澜轻轻扶了她一下,然后把小姑娘扯到自己的时候,“你一个女孩就别在我前面挡着了,我自己处理吧。”   一个超级大帅哥挡在自己面前,说出的话就是再平常的话听起来都好听死了,助理姑娘忍不住花痴了一秒,随即又开始为目前的情形而但担忧起来。   两个女人既然敢在这里闹,也是豁出去不要脸了,匍匐着爬到乔广澜的脚下,伸手要拉他的衣服:“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行不行?我们已经道歉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乔广澜看着她们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是真的害怕,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一直听着尖锐的哭喊声,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乔广澜张口就说:“道歉管什么用?你们以为你们的道歉很值钱啊,不行。”   现在那些粉丝已经围拢过来了,明明自己这边应该是受害者,现在表现的太过强势很容易吃亏,楚铮心念一转,立刻接话道:“对,绝对不能答应,她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我们不能姑息。”   乔广澜本来还要说话,结果被楚铮这一句接的一脸懵逼,他傻乎乎地看了楚铮一眼,很想问问他这两个人到底又干了啥。   楚铮当然不能让他问出口,不带停顿的接着对两名护工说:“你们之前的那些虐待行为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非但不悔改,还屡次逼迫小乔反过来推翻之前的录像,为你们翻案,简直是厚颜无耻。我们如果这样做了,不单藐视法律,也对不起那些热心的粉丝,你们就算磕头也没有用。小杨,还不打电话报警?跟警察说这有两个嫌犯跑出来了。”   那这番话一说,旁边有些心生疑虑的粉丝恍然大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这两个人实在太不要脸了,乔广澜也是真倒霉。   乔广澜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没见过她们。”   楚铮面不改色,一脸正义凛然,同样小声道:“不知道,瞎说的。”   乔广澜:“……”   两个女人傻了,楚铮这话完全是随口瞎编了一个对乔广澜最有利的理由,但是她们要反驳吧,那就没法继续装可怜,不反驳吧,这事也不能认啊!   倒是楚铮刚才叫到的助理反应最快,拿着电话小声请示:“楚少,这电话怎么打?实话实说吗?”   楚铮道:“说的太清楚了他们怕惹上麻烦,就不会来的太快了……算了,把电话给我,你去告诉保镖尽量和气地把粉丝们挡远一点。”   他接过助理的手机,迅速拨通:“喂,您好,警察同志是吧?哦,我是一个做登山运动的游客,看见一个在山里拍摄的剧组外面有你们要抓捕的逃犯,逃犯身份……地址……是是是,你听见了,她们一直在拼命喊叫,这让我很害怕,请警察同志稍微快一点可以吗?好的,谢谢!”   乔广澜:“……”行了,他觉得他也不用操心了,就让这个戏精自己去演吧,不过现在他也突然有了一些想法需要印证。   他眼珠一转,跟着弯下腰,又放低声音在两人的耳边补充了一句话。   听完乔广澜的那句低语,其中那个从一开始就更加懦弱一点的女人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不!不!不!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眼泪从浑浊的眼睛里面流出来,她哭的声嘶力竭,拼命地磕着头,这一次磕的情真意切,脑门都红了,看起来是真的害怕,身前的地面已经被眼泪打湿了一片,另一个女人则在瑟瑟发抖。   这时楚铮已经挂断了电话,一边不紧不忙地将手机塞到衣兜里,一边用和他的口气完全不相符的眼神凌厉地盯了这两个人一眼。   他的眼神让两个人呐呐地松开了手,向后面瑟缩了一下。乔广澜趁机脱身:“走吧。”   楚铮的手安抚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道:“不能就这么走,你这样的表现,网上会有人趁机黑你的。”   乔广澜完全不懂娱乐圈的弯弯绕绕嘴唇不动,也小声道:“她们跪都跪了,我能怎么样?你总不能现在说教一阵之后,再真的说原谅她们了吧?这么恶心的话我说不出口,谁愿意黑我就随便吧。”   楚铮道:“怎么会!那话你就是想说我也不可能同意的,你假装晕倒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楚铮不愧是楚铮,不要脸的损招就是多,不过不可否认这招挺管用的,两个女人跑到这里装可怜,那他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这么一晕,舆论就不好用“护工磕头”搞事了,可是……   乔广澜着急地说:“怎么装晕,我不会啊!我……有点想笑……”   楚铮:“……什么也别想,闭上眼睛倒我怀里就行了。”   乔广澜从小到大干什么事情都率性,越是让他刻意伪装,他反而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想笑,不过现在不是磨磨唧唧的时候,他索性就照着楚铮说的那样,眼睛一闭,向后就倒。   楚铮稳稳地抱住了他,一秒入戏,惊慌道:“阿澜!阿澜!这是怎么了?快给随行的剧组医生打电话!”   乔广澜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笑忍回去,听见楚铮说这两句之后,实在憋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   楚铮手疾眼快,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微微提高的声音和现场一下子乱起来的人群正好掩盖了乔广澜的笑声:“请大家稍安勿躁,我先带小乔进去看医生,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大家!麻烦各位让一下,谢谢!谢谢!”   楚铮的话说的非常得体,语气也是一贯的彬彬有礼,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出来他声音下压抑的颤抖——他们当然不知道那是因为乔广澜正在隔着衣服掐他,都觉得楚铮一定是急疯了。   这时候其他的保安助理都得知了他们两个跑到这里来的消息,急匆匆赶过来,帮着楚铮把乔广澜弄进去。粉丝们冷静下来,纷纷让路,那两个护工僵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有一个人冲到最前面,把手里的可乐泼向了那两个女人:“像你们这种不要脸的人不配得到原谅!”   “对!趁人之危、见风使舵!真不要脸!”   “前面的小伙伴们让一下,我这也有饮料,我也要泼!”   楚铮还要撑场面,让人先把乔广澜扶进去了,见状连忙道:“大家冷静点,不要这样!小杨,你快让保安们拦一下,什么事都要讲法律,这样可不行!”   小杨:“……”   一只手在背后悄悄拉着我,一只手又把我往外推,楚大少,您还能更假一点吗?!   好在跟了楚铮这几年,就算是心地再质朴,也要练成戏精了,她连忙慢吞吞地向那边“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焦急地说:“请各位冷静——”   楚铮:不错,我很满意。   两个女人被泼了一身的饮料,又是惊慌又是害怕,狼狈不堪地被警察带走了,楚铮回到剧组,乔广澜正坐在床上一边想一边乐,见到他立刻道:“呦,影帝回来了!”   楚铮敲了他一下:“还敢讽刺我,我是为了谁?”   乔广澜笑着说:“好了好了,谢谢你!——有没有跟外面的粉丝说我没事了?不能让她们担着心白在外面等着啊,要不我再出去一下?”   楚铮道:“你放心吧,我都处理好了,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你没事,你再出去反倒容易露馅。”   他搂住乔广澜的腰:“乔大明星,你与其关心他们,能不能多分一点关爱给你的头号大粉丝,来嘉奖他的尽心尽力呢?”   “这个嘛,是肯定的!”乔广澜顺势把手搭在楚铮的脖子上,凑过去像是要吻他,楚铮脸上从容的笑意微微僵住,扶在乔广澜腰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紧,心脏怦怦直跳。   不料乔广澜的唇没有落下来,反倒趁机冷不防将他推了个趔趄,狡黠一笑:“可是你这个头号粉丝比我还能演,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第118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楚铮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又好气又好笑,重新搂住他, 狠狠把他往自己身上一勒:“你这臭小子, 自己演技不好还怪我?你已经把我迷得掏心掏肺神魂颠倒,在别人那里就没有我骗不过的,到了你面前, 只要你一笑我连命都快没了,哪里还记得起来怎么骗人!一定要我证明给你看是不是?”   乔广澜道:“啧啧啧,不用了……”   话说到一半,冷不防楚铮使坏,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乔广澜腰上最怕痒,哈哈一笑, 已经被他顺势压在床上, 深深吻住。   两个人又闹了一会,楚铮才问:“你跟那两个女的说什么了,把她们吓成这样。”   乔广澜先不回答他,懒洋洋地说:“楚大骗子, 那你用专业的眼光给我鉴定一下,她们的惊慌像不像是装的?”   “你还敢说!”楚铮笑着在他锁骨上轻轻咬了一下,以示惩罚,这才道:“……照我看, 不像。而且她们也不是公众人物,这样装模作样, 就算博得了舆论的同情,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她们这样做,像是真的觉得你干了什么威胁到她们的事情,又不好明言,只能来这里装可怜以逼迫你停手。”   乔广澜笑了笑,这回的笑容不是冲着楚铮的,带了几分他惯常的锐利:“哼,我说的是——魏继盛已经死了。”   楚铮若有所思:“一句话吓成这样,看来她们知道魏继盛的死因。”   乔广澜道:“这阴谋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复杂一点。我真的挺好奇,到底是谁,为了坑我……或者说为了通过坑我实现什么另外的目的,居然弄的这么迂回。他要是跟我有仇有怨,直接雇人杀了我,恐怕还要更简单一点。”   难道原主身上还隐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吗?   “别瞎说。”楚铮在他腰上轻拍了一下,眼中掠过一抹阴沉,“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想找死。今天的事你别想了,一会还要拍戏,你先休息休息。我在警察局里还有几个熟人,已经让他们随时关注着这两件事的情况,等拍完了这场,咱们就可以从山里出去了。”   乔广澜伸手拧了下他的脸,冲楚铮比了个飞吻,笑眯眯地说:“贤惠。”   “乔广澜……”楚铮攥住他的手,深深呼吸一下才压住体内的冲动,“你如果真的想休息,就别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我。在你面前,我的自制力基本为零。”   乔广澜笑的十分无害,冲他晃了晃手机:“可惜你没机会了,因为你的戏份还有十分钟就要隆重开演。”   楚铮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却只剩下无奈:“你可真不讲理,好吧,你现在尽情得意,到某些时候……再跟我哭可也没用了。”   乔广澜的脸倏地一红,一下子把他从床上踹下去了,楚铮早有防备,虽然任他踹了一脚,还是稳稳下来站在床边,轻轻一笑,推门出了休息室。   他离开了好一会,乔广澜才从床上坐起来,他看着刚才楚铮离开时那道重新带上的房门,秀致的眉峰渐渐笼起,神情似乎十分困惑。   他想了想,双手结印,一转身进了玉简的空间。   璆鸣淡淡道:“来干什么?”   乔广澜道:“看看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什么时候消失了。”   璆鸣:“?”   乔广澜道:“我和这个世界里的人产生了牵扯,你却没有喋喋不休地警告我,实在和你那中规中矩的脾气不太像。”   璆鸣本来就不太会撒谎,更何况乔广澜这句话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眸光锋利,口吻中隐含质疑,气势非常让人感到压迫。   璆鸣顿了一会,又碍着他之前伤了脑子,不好把记忆灌给他,只能道:“既然明知道不能长久还要纠缠,你不该是这样的人,难道还非要我提醒不可?”   乔广澜仰身躺在草地上,吁了口气道:“没错,的确是不该。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我的情绪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莫名起伏,演戏演到好像中了邪被人附身。特别是……我明明知道自己会离开这里,疏远楚铮才是最佳选择,可是每次一看见他就做不到了,好像潜意识里总觉得即使离开这里,我们也不会分开一样。难道我被什么东西控制影响了心神?那不应该啊……嘶!”   他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死死咬住嘴唇,剧烈的头痛一下子席卷而来。   璆鸣吓了一跳,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连忙一指点在乔广澜的眉心,帮他抑制疼痛:“你别想了!”   乔广澜满头大汗,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次疼痛感退去之后,头脑中一直以来的混沌之感也跟着消减了不少。   璆鸣观察着乔广澜的神色:“好些了吗?”   乔广澜的脸和嘴唇都是白惨惨的,但已经扯出了惯常那懒洋洋的笑意:“就疼了一下,已经好了。”   璆鸣顿了顿,没有就这个问题在说什么,只是道:“每一个怀疑背后,都有值得怀疑的理由。或许能控制你自己的,也只有你自己。”   乔广澜心志坚定,性格开朗豁达,像他这样的人是最不容易滋生心魔或者被别人的情绪左右的,这也正是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屡屡出现幻觉的原因,璆鸣的话仿佛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   他目光闪动,微微一笑,道:“知道了。”   璆鸣道:“知道就好,你自求多福,这个世界中,我不会再出来,你我说话也是最后一回。”   看到乔广澜做了个疑问的表情,璆鸣道:“你精神受□□创伤太过严重,这病又屡次发作,只能慢慢温养,用意念对话太过耗神,我只能暂时强行切断你我之间的神思联系。而且我自己最近沾染的尘世浊气太多,需要修炼。”   乔广澜道:“那不就等于你封闭自己,不再感受外物了,你会不会无聊?”   璆鸣似乎笑了一下:“无妨,短短一世,转眼即过。”   《思归》这部剧是大男主剧,从头到尾女主的戏份少得可怜,倒是主角一直在跟好基友相爱相杀,在乔广澜和璆鸣说话的时候,楚铮正在拍一场精彩的打戏。   离嵬本来是正道栋梁,天之骄子,没想到一夕之间家逢巨变,他的身世又被揭破,从此以后投身鬼族,倒行逆施,屠杀正派人士,甚至连自己深爱女人的死都不能阻止他的复仇,只有在面对一起长大的师弟枫涯屿时,离嵬才会犹豫不决,几次没能下杀手。   但最终,也是这个师弟成为了他霸业的最后阻碍,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跟对方来一场终极的决战。   不知道为什么,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离嵬的心里除了悲怆,竟还有些隐隐的兴奋——两个人立场相悖,互相又无法对对方下手,因此约定,下不了决心拼个你死我活,就绝对不再见面,所以离嵬在此之前,也已经很久没见过枫涯屿了。   他挺想看看他,哪怕这是最后一面。   但让离嵬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带领着部属一路厮杀,最终大获全胜,攻打上山门的时候,迎战的人里面竟然没有枫涯屿。   楚铮前期在仙门之中的造型跟乔广澜差不多,非常清朗俊俏,到了鬼族之后,他的妆容就变得邪魅起来,脸极白,唇极红,修长的剑眉几乎挑入鬓角,眼线尾处向上勾起,一双美目就仿佛多了中勾魂摄魄的妖孽感。   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双眼中蕴含的感情是非常淡漠的,似乎天地间再也没什么东西能够让冷酷的鬼帝动容。   但此时此刻,离嵬却有些失态了——因为听见对面的敌人说,枫涯屿不想见他。   “你说什么?他竟敢不见我!”   “卡!”   鲁导赞许道:“演得很好,感情很到位,你先歇歇。下一场就是枫涯屿和离嵬的对手戏了,通知小乔那头准备吧。”   楚铮刚刚拍完一场打戏,衣服上和脸上溅了不少人造血浆,他把手里的道具长刀放在地上,也不擦下去,就坐在原地休息——待会还要接着这段向下演。   化妆师上来补妆,助理递水捏肩,一群人围着他一个团团转,楚铮坐在那里,却觉得心里一阵空荡。   下一幕就是枫涯屿的死和离嵬的悟道了,枫涯屿的戏份不算多,但是这个角色在剧里的地位毋庸置疑。他的死对于鬼帝离嵬来说,是他人生当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从此之后,一度陷入疯狂的离嵬重新拾起初心,才有了后面的合并鬼仙两族,一统三界。   这剧本楚铮几乎已经要倒背如流了,明明知道都是演的,但想着乔广澜就要倒在自己的面前,他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和担忧。   ——一定是害怕那家伙演着演着又笑起来吧?肯定是。   楚铮甩了甩头,压下一腔混乱的思绪,忽然听见鲁导在不远处说:“小乔,你准备好了吗?”   他扭过头去,恰好见到白衣佩剑的乔广澜已经走了过来,笑吟吟比了个“ok”的手势,转过头又冲自己打了个响指。   楚铮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从地上站起来,准备开始下一场。   乔广澜先去了山上,楚铮单膝跪地,一只手拄着剑,垂眸一动不动。   “一号机二号机准备——好,开始吧!”   随着导演的话音落下,楚铮抬起手,狠狠在唇边抹了一下,擦去那里挂着的鲜血。他手拄着剑,一点点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尽是狠戾不甘。   “枫涯屿,你这个畏畏缩缩的懦夫!出来与我一战!”   他经历了太多厮杀,才踏着无数的白骨和鲜血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身上受伤不轻,也已经接近强弩之末,但离嵬拒绝了属下的劝阻与搀扶,执着地想要找到枫涯屿。   对于他来说,这场战斗既是了结,也是约定,无论自己最终的结局是什么,这个结局,只能由枫涯屿给出。   几个导演盯着监视器,眼中不约而同露出了赞赏的表情,楚铮虽然不是科班出身,进演艺圈也不过是个玩票的兴致,但他的演技实在是太好,对剧本中离嵬和枫涯屿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也把握的相当到位。   他闯进了仙门的护法大阵,周围狂风四起,电闪雷鸣,离嵬却仿佛对这些外在的危险视而不见,长剑护身,脚步沉凝,毫不动摇地向前走去,玄色的衣摆在风中猎猎飞舞,电光照亮了他俊美的容颜。   这个时候拍摄的是近景,不仅要求演员过硬的颜值,同时台词的空白全部都要依靠细微的神情变化来弥补。   离嵬自从成为了鬼帝之后,身边的兄弟好友全部都变成了敌人,他的神情也变得无喜无怒,傲慢睥睨,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坻,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感情。   但每次遇到和枫涯屿相关的事,他的冷漠就都不能维持下去了,他一开始是愤怒的,愤怒于枫涯屿宁愿用这样的阵法来对付他,都不肯出来见自己一面,但随着迈出的脚步越来越艰难,那愤怒在不知不觉中隐去,变成了隐在眼角眉梢之中的迷茫与悲伤。   身后跟随的人越来越少,他们都没有足够的功力在这个法阵里前行,他们惊呼着,劝阻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者,离嵬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他奋力挥剑抵抗雷电,执着急切的目光看向远处一个已经隐隐显露出来的白色人影,目光之中有痛恨,也有不解。   他这一生,到底是为着什么?从小把他养大的仙门杀了他的全家,他报仇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可是为什么杀死了那么多人之后,心中非但没有感到开心,遗憾反而越来越多了?   死者无法再生,反而让他失去了更多原本应该好好活着的朋友。   越来越多的鬼族将士无法行走,只能停了下来,最终只剩下了离嵬一个人。将士目送着自己的君王,不明白他到底在寻找什么。   离嵬又走了几步,忽然把长剑一掷而出,流光乍起,绚丽夺目,阵法一下子烟消云散,路的尽头,一个白衣人慢慢转过身来,和站在原地蓦然抬首的离嵬对视,两个人目光交织,神情却都是复杂难辨。   在这一刻,离嵬的眼中有一行泪水倏地滑落下来。   “这……”   副导演为难地皱起眉头,小声对鲁导说:“小楚的情绪是不是有点过头了,这个镜头还不到哭的时候吧。”   鲁田盯着监视器,头也不回地道:“他们两个现在都演得不错,先不要打断,把这段顺下来再说,细节还可以补拍。”   副导演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之前经常听人说小乔的演技不好,其实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嘛。你看他现在,正好演出来了枫涯屿身受重伤,正在压抑着痛苦却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的模样——这也是绝了!小楚之前那一连串情绪变化的眼神,也实在是传神啊。”   这个误会实在是太深了,楚铮是真正的演技好,但乔广澜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装作身受重伤,压抑痛苦——刚才和楚铮对视的时候,他的头疼病是真的犯了,脑海之中一团混乱,仿佛有无数记忆翻卷狂涌着要呼啸而出。只不过是性格一向硬气,又知道每拍一幕场景都要耗费人力物力,硬忍着不愿意出声而已。   离嵬终于见到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也要寻找的那个人,但四目相投的一刹那,他竟然近乡情怯,不敢前行。   他的心跳得很快,这是相见的喜悦,还是沸腾的杀意?   他觉得自己非常冷静,只要杀了这个人,所有的一切就终于能了结清楚了,他可以就此大仇得报,一统天下!   可是他的双腿却由不得自己的控制,片刻的停顿之后,离嵬大步向着枫涯屿跑过去,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粗暴地将人扯到自己的身边。   他没有挥剑,而是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不肯见我!难道是害怕了吗?”   枫涯屿动了动嘴,像是要笑,但一扬唇,却是一串鲜血顺着唇角滴落下来,落在了离嵬的手上。   血色殷红,刺目欲燃,离嵬不敢置信地扶住他:“你做了什么!”   枫涯屿道:“离嵬,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想阻止你做的一切,但其实……仔细想想,你的做法没有错……谁被人灭了满门,都是要……报仇的。”   离嵬道:“你、你……”   在这里,楚铮原本有一句台词,是“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但这句话他突然说不出来了,看着面前的乔广澜唇边带血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很多很多的画面。   紫色的毛绒小熊小心翼翼趴在床边,用三瓣嘴蹭了蹭熟睡中那个男子的面颊……   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口吻中带着笑意,眼底的神情都是忐忑和紧张:“哎,别再拒绝我了,求你了。”   身穿龙袍的帝王倚在床头,咬牙切齿:“你既然跟了我,就别想着再反悔——你只能是我的人!”   布置温馨的卧室之中,青年的脸上犹带泪痕,坐在床边苦笑着说:“我……努力过很多次,本来想让你不那么讨厌的,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   这无数的回忆当中,他有着不同的身份、名字,但对面那个人始终都是乔广澜,只有一个乔广澜,那么多的自己,始终只喜欢他。   几生几世的回忆,他想起来了,他忽然全部都想起来了!   而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在这之前的那个世界里,乔广澜一口口吸出了他伤口上的毒血,对他说:“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就恨吧。如果忘记我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宁愿……咱们从来没有相识。”   楚铮……不,这个时候或许应该叫他路珩才是最恰当的,他热泪盈眶,泪眼模糊之中,面前的容颜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对方的台词传进自己的耳朵,字字剜心入骨。   “你说过,咱们立场相悖,两个人中终究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我赞同。可是我不想杀你,也不愿意死在你的手里……那不如……就让我死在自己的手里吧……”   一切都似是而非,恍然如梦……   这几乎要让人发狂的梦境啊!   乔广澜的语速越来越慢,头痛欲裂中,往昔也正在同样一幕幕涌上他的心头,那每一个出口的字,既是枫涯屿的心声,也是乔广澜想要说的话:“对、不起,本来不想让你见我最后一面,我从来没想到要让你……这么难过。”   他那些被毒性腐蚀之后,却依然固执地隐藏在记忆深处不肯磨灭的回忆,也同样都回来了。   路珩的手收紧,几乎忘了这是在拍戏,失控道:“你不见我,难道要这样自己默默离开吗?你知不知道,我见不到你,只会反复的想,你是不是又吃了苦,受了伤,你一个人会不会很难受……我会,我会更心疼啊!”   乔广澜猛地一闭眼睛,用力回抱住路珩。   深埋的疼痛被层层扒开,心如炭焚冰浸,路珩的喉咙发涩,嗓子也哑了,抱着对方的手,却已经自觉地、温柔地抬起来,帮乔广澜擦去了眼角的潮湿。   然后路珩再次搂紧他,把脸埋在他的肩头,闷闷的声音只在他一个人的耳畔响起:“乔广澜啊乔广澜,你以为你是在救我……可是我,我还能经得起几次失去你……”   “卡!!”   过了半天,鲁田才反应过来应该叫停,他本来还想点评两句,可是内心沉浸在深深的震撼里,半天无法平静。胸腔中似乎同样有种酸涩之感,仿佛被乔广澜和楚铮带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个世界中去,经历着轰轰烈烈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   自古以来,最是情深动人心肠。   周围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如此,过了一会,才有人如梦方醒,围过去将还不愿意松手的的乔广澜和路珩从地上扶起来,路珩的妆被眼泪糊了,好在相貌精致,这么看起来反倒让他有种跟平时不同的、阴郁的俊美。一边的乔广澜稍微好一点,但眼睛同样是红的。   连旁边看着拍摄的人都有忍不住哭出来的,两个演员情绪带入太深倒也不显得突兀,鲁导走过来,先说了一句:“演的很好。”   毕竟之前的世界都有记忆,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乔广澜的情绪比路珩恢复的要快一些,听见鲁田这话,他的唇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真的没演,要是演了,就演不成这样了。   感性过后,还是得用理性的思维看待问题,鲁导沉吟了一下,说:“小乔和小楚的表演都很有感染力,我怕打断你们的情绪,中间也就没喊停,这段戏大部分都可以过了……不过小楚你的台词……”   ……是什么鬼。   他的话没有得到回答,大家不由都向着路珩看过去,只见他把脸埋在湿毛巾里,一言不发,像是仍然在平静情绪,都有些意外。   很多剧组成员,包括鲁导,都不是第一次跟他合作了,印象中楚家这位小少爷一直是个非常理性冷静的人,什么样的片子都可以入戏出戏干净利落。别说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就是放在平时,楚铮也是连大的情绪波动都很少有的。   虽然刚才是很真情实感没错,但是拍个戏就真的能成这样了?   鲁导有点没底了:“小楚?楚少?”   乔广澜忽然抬手,将毛巾从路珩的脸上直接拽了下来,路珩这才转头看他,脸上的妆都被擦得差不多了,露出清清爽爽的一副容颜,嘴唇苍白。   乔广澜按着他的肩膀,在人前不好多说,皱眉道:“哪里不舒服?不如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路珩把手覆在乔广澜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上面,温暖的触感仿佛让他从那种绝望的情绪中得到了救赎,他终于能够确定,一切都是真的,乔广澜就活生生站在自己身边,他们再一次相逢了,而且自己既然恢复了记忆,就不可能再允许那样的分离出现。   他终于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先跟乔广澜说了一句“我没事”,跟着转向鲁导,抱歉道:“是我把自己两个剧本里的台词记混了,不好意思,这段我补拍。”   鲁导心里仍然有些疑惑——据他所知,楚铮最近好像没有古装剧要接了,但毕竟人家都解释了,他也不好刨根问底,于是道:“我先看看后期配音的口型能不能对上,不能的话以后再集中补拍,你们两个这条算过了,休息去吧,剧组明天离开大山。”   这句话一说,与世隔绝了一个多月的剧组成员全部都欢呼起来。   路珩跟乔广澜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退出人群,回到了住的地方。   不久前他们还在这个房间里说笑打闹,再进门的时候,一切竟都已经恍若隔世,路珩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柔情,关上门之后反身就把乔广澜抵在了门板上,扶着他的腰让人贴近自己,狠狠吻了上去。   乔广澜微微一怔之后,反抱住路珩,认真地回应他。   过了好半天两个人才分开,乔广澜靠在门上平复紊乱的呼吸,路珩依旧把他抓得很紧,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乔广澜道:“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跟饿狼一样?你这样我每回都很担心你把我的舌头给咬下去。”   “你还有心情分神想别的。”路珩又好气又好笑,戳了戳乔广澜的腰,“你放心吧,我可舍不得,那种事想想就心疼的要死啊。”   乔广澜连忙向前一躲,避开路珩的手,又恰好被他抱个满怀。   乔广澜道:“你还是一如往常,又狡猾又不要脸。”   路珩挑眉看着他没说话,对视之间,两个人忽然忍不住都笑了。谁也说不清楚原因,就是打心眼里觉得喜悦。   笑着笑着,乔广澜忽然说了句“对不起”。   路珩的手轻轻抚过乔广澜的头发,而后抬起他的脸凝视着他,轻声道:“别跟我说这个了,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三个字。”   “我的乔广澜,又骄傲又跋扈,从来不肯向人低头,我希望你永远都是这样的,哪怕在我面前,也别委屈自己,那样我只会心疼。”   乔广澜眼波流转,没再说什么,只冲路珩笑了笑,这个笑容不是他过去讽刺路珩时经常挂着的那种懒洋洋的、嘲讽的笑容,也不是开怀大笑,他只是静静地笑着,显得说不出的柔软温润,简直都要不像这个人了。   路珩看着他,乔广澜的脸上还残留着刚刚拥吻过后留下的红晕,连眼尾处都有些发红,真可以说是面若桃花,红颜如玉,一句容色倾城放在他的身上,丝毫都不突兀。   路珩亲了亲他的眼睛,柔柔一笑,抬手在乔广澜脸上的红晕处划过:“其实要说怪,也得怪我。我一直很懊恼不能有记忆,那么多个世界要你一个人承担。现在能想起来可真好,以后,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了。”   乔广澜道:“难道我对你见死不救你就开心了吗?路珩,其实到了后来,即使明明知道你在这个世界死去之后,下个世界还会相见,我还是想让你活着。知道为什么吗?”   路珩道:“我就是不用听,也知道你肯定有一堆的道理。”   乔广澜瞪他一眼,路珩一时嘴快犯了老毛病,连忙赔笑,乔广澜最近分外好哄,很快又说了下去:“因为咱们不一样,你走的是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在一个世界里土生土长了二十好几年,我离开只是离开,你离开一回就是死了一回,你让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呢?我一向觉得,生比死要好,留下比离开要好,痛苦地活着也是活着,你能感受到痛苦,说明就能感受到幸福……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路珩的心里反而又难受起来:“可是你自己呢?你总是把好的留给别人,剩下的独自承受。之前的天雷就是这样,你觉得我活着比你有用,你就救我,你、你这个人……”   “不是!”   乔广澜倏地抱住他,郑重道:“路珩,我救过你两次,第一次的确是为了风水界,为了需要你保护的很多普通人。但第二次,只是为你。”   “只因为你是路珩,再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路珩半天没说话,乔广澜在他怀里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是感觉他把自己抱的更紧了。   片刻后,路珩的手指插入乔广澜的黑发,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说这一句话,就让我受不了了,真想干坏事啊,让我再确定一下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乔广澜刚要说什么,忽然神情微动,侧耳倾听,随即在路珩唇上亲了一下,邪笑道:“来啊。”   这时候,路珩也同样听见了不远处来人的脚步声,估计是有人来看他了,这个坏小子明显就是有恃无恐。   他眯起眼睛冲乔广澜一笑:“没关系,记账。”   虽然恢复记忆之后,路珩心里非常清楚,此乔广澜非彼乔广澜,之前被护工虐待的不是他家小祖宗,但手臂上那些伤疤还在,仍然让他看一回忍不住咬牙切齿一回,在调查这件事上面,反而比乔广澜还要上心。   出了大山之后,因为档期安排,要先集中拍另外一个演员的戏份,两个人腾出来一天假,还没有来得及像约定的那样去看魏继盛的尸体,路珩那边就已经有消息过来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收到的微信,直接递给了乔广澜:“这次的事情可要有意思了。”   乔广澜见路珩表情诡异,瞪了他一眼,狐疑道:“你又故弄什么玄虚?”   他一边说一边看路珩的信息,看着看着,脸色也变得有点古怪——本来以为这个世界稍微正常一点,没想到又扯上了灵异事件。   魏继盛逃跑的目的应该是不难猜,无非是事情败露之后担了一身骂名,又犯了法,想要携款畏罪潜逃,最后倒霉碰上了某个歹徒,劫财后又被杀死。   ——表面上看,如果没有两个护工的话,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那两个护工本来就是魏继盛随便请来的无业妇女,原本没什么知识学历,找不到正经工作,家庭条件又不好,平时只能打打零工挣点小钱。两个女人都是典型的小市民性格,目光短浅,自私自利,把钱看得比天还大,平时偷鸡摸狗,占人便宜占惯了,没想到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单名声毁了,最后一分钱还都没来得及拿到,魏继盛这个雇主人就跑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她们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为了躲债又不敢回家,在外面飘荡了一阵之后相互合计合计,干脆每天轮流蹲守在魏继盛的家门口,逼他给钱,也因此阴差阳错地避开了警察。   结果蹲守了几天之后,两个人突然觉得不对劲了——就算再怎么样,正常人也不可能连着四五天连家门都不出吧?   其中一个护工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本来想试图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却不料无意中拧了一下门把,惊讶地发现那门竟然自己开了!   魏继盛根本就没锁门!   她们消息不灵通,这些日子又也是同样东躲西藏,一点也不知道在她们两个来到这里之前,警察就已经搜过魏继盛的家了。两个女人只是觉得没拿到钱很不甘心,于是合计了一下,干脆就进了屋。   屋子里面空空荡荡,乱成了一团,还有一股灰尘的味道,让她们高兴的是,这房子里还勉强能翻出几件值钱的东西,可以将工钱抵上估计还能多出来。   两个人想着魏继盛做贼心虚,别说他肯定不敢回来,就是回来了,发现自己的家里被人进过,也绝对不敢贼喊捉贼,上赶着去警察那里找不自在,于是胆子越来越大,索性也不急着走,在屋子里来了一个大扫荡。   冰箱里还放着几盒酸奶和一些水果,都是她们平时没有见过的,两个女人也用塑料袋一一装了起来,正装的高兴,客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一个女人犹豫道:“接不接?”   另一个道:“当然不接,这又不是你家,你接什么!咱们快把东西装完了就走了。”   第一个人恋恋不舍道:“可是还有两个屋没看过呢……”   她的同伴听见她这样一说,也不由有点犹豫了,就在这稍稍犹豫的当口,客厅里忽然凭空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魏继盛,你过来。”   电话竟然自己接通了免提!   这是在是太可怕了,两名护工一时间腿都软了,拼命捂着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等到回应,冷冰冰地说:“你以为现在不再是个瞎子,就可以忘记自己的承诺了吗?我警告你,背信弃义的人——会死的。” 第119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那个“死”字森然出口, 带着无尽的杀意和阴鸷,明明只是电话里的一个声音而已, 那两个女人却仿佛感到有一道阴冷的目光正在什么不知名的角落里注视着她们两个人, 毛骨悚然的感觉遍及全身。   大门就在旁边没有人敢开门,甚至没有人胆敢移动。   这个时候,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   其中胆子比较大一点的女人再也忍耐不住了, 大声冲着电话说:“魏继盛不在家!”   沉默。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慢慢地说:“你是谁?”   看来他也不是万能的,那个说话的护工松了一口气,刚刚道:“我是他家打扫卫生的……”   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 像是自言自语:“原来是那两个护工啊。”   两个女人:“……”   屋子里突然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其中一个人承受不了这种极度的恐惧, 竟然吓尿了。   不过目前她们两个人谁也顾不上在乎这个, 她们只是在极度的恐惧当中无比后悔自己的贪心。   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很好、很好,这就凑齐了。既然这样,魏继盛会死,你们也会死——我最讨厌破坏我计划的人了。”   ……   乔广澜看完之后立刻感觉到不妙, 微微蹙眉,说道:“我希望那些警察够聪明,看到了这样的口供,一定要想到把两个女人看守好了啊。”   路珩同样对他们没有什么信心, 起身把他的衣服拿过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乔广澜更不迟疑,一点头就要走, 他手中路珩的电话忽然再次响了一声,乔广澜拿起来看了看,忽然顿住了。   路珩道:“怎么?”   乔广澜慢慢抬起头看他,脸上的神情莫测:“不用去了,刚刚那两个护工也死了。”   路珩也停顿了片刻,随即轻哼一声:“也算是意料中事,这不就是在逼咱们出手吗?”   乔广澜轻轻吁了口气,沉默了一会,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还好我早有准备。”   路珩一挑眉,只见乔广澜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白纸,展开之后,里面是根长长的黄色卷发。   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这是你什么时候从汪晴身上偷的?”   乔广澜道:“新闻发布会。我早就看她不对劲了,混乱之中顺手牵羊还不好办。只不过我拿着她的头发,只能在有人要害她的时候及时赶到,做别的可没办法,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来吧,长流派的少年天才,还不给我露一手。”   路珩浅浅一笑,指尖滑过他的鼻梁:“能给少门主效劳,实在荣幸。”   他将那根头发连着白纸拿了过去,端详一下,以指做笔,凌空画出一串晦涩的篆文,散发着银辉的字迹落到那张纸上,路珩温润的嗓音响起,似乎要把人牵引到一个梦境之中:“梦无极,无极再生。大小相含,四方犹是。”   白纸轰地一下在桌子上烧了起来,坐在桌边的乔广澜和路珩见怪不怪,谁都没有露出惊讶之色,路珩只是伸手将向乔广澜那个方向飘过去的火焰稍微一拢,他的手接触到火苗之后,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白色的烟雾徐徐散出,充满了整个房间,乔广澜和路珩同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他们仿佛感受到了汪晴心里面最忧虑的事情。   佛家都将头发称为“烦恼丝”,出家之前须得通过剃度来表示了结尘缘,就是因为它从头部生长出来,牵连着每个人心中最深刻的深思,路珩刚才正是通过道家的法术,将这种隐约的情思唤出来。   一开始,两个人可以感到汪晴的心里其实是十分自卑的,她从小就学习好,在班级里名列前茅,从初中开始考取的都是最好的学校,可是她周围的同学却经常嘲笑她,因为汪晴实在是太胖了。   ——不是小女孩青春期圆润可爱的那种胖法,而是刚刚初中就已经有了将近200斤的体重,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圆球。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越来越胖,其间试过无数种减肥的方法,拔罐针灸都是小意思,她甚至连吞虫子,抽脂等都一一尝试,却丝毫没有见效,吃减肥药的时候有一阵瘦过十来斤,但一旦停止服用,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厉害的反弹。   因为胖,形象不好,没有朋友、被喜欢的男生拒绝、甚至以优异的成绩毕业,都无法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在幽幽的白色烟雾中,乔广澜双目微合,静静体会,可以感觉到汪晴内心的焦灼、自卑和对于变瘦变美的发疯一般的渴望。   到目前为止,这种情绪填充了她内心深处的绝大部分,日复一日的压抑使她的性格变得狂躁易怒,非常敏感。   正在这时,乔广澜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胸襟为之一畅,心底涌上绝处逢生的喜悦,然后那些压抑与烦躁一下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骄傲自信和极度的表现欲。   情绪转变的这么快,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正思索着,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乔广澜睁开眼睛,发现火光已经燃尽,路珩正随手掐了个清风咒,驱散房间里的浓烟。   乔广澜道:“最关键的地方没有感觉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汪晴的心态转变的这么快?”   顿了一下,他又说:“我问的多余了,她心态转变的时候,肯定是她刚刚瘦下来的那阵——那她是怎么一下子就瘦下来的,还瘦的那么快。”   法术是路珩的道门法术,他的感觉比乔广澜更加清晰直观,但此时,路珩俊朗的眉宇间也有着困惑:“我的感觉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件衣服,她每天都穿那件衣服,很快就瘦下来了。”   乔广澜:“……你不知道就不知道,我又不会笑话你,何必编这样的瞎话来嘲笑我的智商呢。”   路珩低笑一声,拥住乔广澜亲吻,堵回了他下面的话,而后悠悠道:“你觉得我编瞎话的水平就是这样的?”   乔广澜踹开他,摸摸下巴:“也是,你这么奸诈,撒这个谎的确不像是你的风格。”   路珩笑意柔和,被他骂了也不反驳,手有一下没一下在乔广澜后背上拍着,眼中带着深思。   乔广澜道:“可是世上怎会有这么神奇的衣服,那些卖减肥药开健身房的还不都倒闭了,谁给她的?再说了,之前那么胖,现在这么瘦,那衣服型号都不一样,能一直穿吗?”   路珩道:“头发上寄托的只是汪晴最深的心结,所以咱们只能看见跟她减肥有关的事情,别的看不到。我不知道她的衣服是哪里来的,但是那衣服还会随着人的体型而变化。”   乔广澜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目光中充满了审视,路珩失笑,抬手盖在他的眼睛上:“真的。”   乔广澜嘀咕道:“就是因为是真的,才觉得奇怪,这难道不是童话故事吗?”   路珩摇了摇头道:“其实我觉得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咱们想知道的东西基本上已经都知道了。”   乔广澜眼珠一转:“你是说他们害我的动机。”   路珩随手从旁边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三个名字,乔广澜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没动,他不用看也知道路珩写的肯定是魏继盛、汪晴和林安仪。   路珩道:“你说让人做一件事情,最有效最主要的驱动力会是什么?”   乔广澜道:“你想说——欲望?”   “说得对。”路珩嫌他离自己远了,一抬手将乔广澜捞进怀里,“就比如我,如果有人想要我做什么事,只要控制了你,那让我上刀山下油锅肯定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切,控制我,谁活腻歪了尽管来啊。”乔广澜嗤笑一声,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这三个人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坑我,是因为有人掌握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以此来操控他们。”   路珩含笑在纸上写了个“1”:“从两名护工的口供里,我们知道,魏继盛的行为出于一个陌生男人的授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说了一句话,是‘你以为现在不再是个瞎子,就可以忘记自己的承诺了吗?我警告你,背信弃义的人——会死的’,这是什么意思?”   乔广澜坐直了一点:“魏继盛有先天性的青光眼,曾经失明过,后来又治好了。”   这个他有印象,魏继盛失明那一阵,原主没有雇佣新的经纪人,坚持保留了他的职位,并且为魏继盛承担了所有的医药费,后来魏继盛病愈出院,报纸还对此大肆渲染过,但没过多久,乔家就出事了。   路珩在魏继盛的名字后面写了“光明”两个字,颇有深意道:“这种病可不是有钱就能治好的啊。”   乔广澜半开玩笑地说:“那会是什么把眼睛治好的?比如架在他鼻梁上那副土里土气的黑框眼镜?”   他说完之后,跟路珩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一愣。   路珩喃喃地道:“衣服、眼镜,听起来……还真有可能……”   乔广澜忽然拿出手机,迅速搜索关于魏继盛的新闻,作为他的经纪人,魏继盛也算是个半公众人物,刚刚出事不久,关于他的报道就已经铺天盖地,一些贴吧论坛中甚至已经有人晒出了他尸体被人发现之前的遗照。   果然,魏继盛所带的那副眼镜真的不见了,除此之外……   乔广澜沉声道:“路珩,在魏继盛死前,他的眼珠已经没有了。”   路珩的笔尖在那个名字上一戳,白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黑印。   毋庸置疑,有了魏继盛的例子,汪晴名字后面要写的肯定是“外貌”,事情已经逐渐走向清晰。既然如此,林安仪想要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呢?到现在为止,也只剩下她一个了。   正想的入神,房门被敲响了。   路珩道:“谁?”   小女孩软软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叔叔,是我。”   乔广澜从沙发上直起腰来,正襟危坐——他认为在小女孩这种生物面前,自己应该保持一个长辈的尊严。   毕竟他最近已经有点被祸害出心理阴影来了,不得不说,跟着路大公子长起来的小孩,实在是太可怕了。   路珩一笑,站起身来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过去给楚璇开了门。   楚璇踢踢踏踏的进来,看见乔广澜之后,眼睛一亮,饿虎扑食一样冲过来,直接撞进了乔广澜的怀里,亲亲热热地叫了声:“乔叔叔!”   乔广澜被她吊着脖子,连忙用手护住楚璇的后背,生怕她摔下来,他不太会抱孩子,姿势看上去别别扭扭的,同时感觉一阵头疼。   这里是路珩的家,楚璇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她经常住在这里,最近已经跟乔广澜混熟了。虽然乔广澜自认为自己既不会哄孩子,也不够温柔耐心,更没做过什么孽,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那么奇葩,非得赖上自己。   乔广澜抱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掂球似的掂了掂,璇璇搂着他的脖子,得意问道:“乔叔叔,你看我今天穿的裙子好看吗?我今天是一个公主!”   乔广澜看了看她这身贴满了金片的裙子,欲言又止,总算还记得这是个刚上小学的小丫头,违心道:“真好看。”   璇璇高兴地在他怀里蹿了蹿,乔广澜冷不防被她一动,差点没抱住,苦笑道:“小妞,你叔叔这脖子是肉做的,手下留情啊。”   路璇在旁边看着她俩,脸上一直带着柔柔的笑意,直到听见乔广澜这样说了,才走过去把不情不愿的璇璇接过来,自己抱着。   璇璇挣扎了一下,对于乔广澜的怀抱恋恋不舍,路珩笑吟吟地说:“我们璇璇哪一天不像小公主啦?今天这么漂亮,能给小叔一个机会为公主殿下效劳吗?”   璇璇立刻松开了乔广澜的脖子,乔广澜刚松了一口气,小女孩就眼尖地看见他的脖子上有一个红印,用手摸了一下,震惊道:“乔叔叔,你要不行了。”   乔广澜同样震惊:“啊?”   路珩道:“璇璇,不许瞎说。”   楚璇道:“我没瞎说。小叔叔你看,乔叔叔脖子上这个红印印是不是中毒了?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找解药?”   路珩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同样轻轻抚了一下那块印记,说道:“啊,这可不是中毒了,这是……”   乔广澜知道这家伙不要脸起来一向没有底线,飞快地接口道:“这就是被狗咬了一口,狂犬疫苗已经打过了,好了,进行下一话题。”   路珩笑着还想说什么,被乔广澜狠狠地瞪了一眼,连忙陪了个笑脸,把话咽回去了。   璇璇的目光在两个人之前扫来扫去,老气横秋地挥挥手:“好啦,我知道你们有小孩不能知道的事瞒着我,放心吧,我已经不小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用这样。”   乔广澜:“……”   路珩:“……”   两人对视一眼,乔广澜忍不住说:“孩子的教育方面,一定要谨慎啊——你平时能不能离孩子远点?”   路珩:“……这都是误会。”   小丫头这都是跟谁学的,他也很无辜啊!   璇璇道:“乔叔叔,我今天有事情跟你说。”   乔广澜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拧开一瓶可乐灌了几口:“嗯?”   璇璇在身上的小猪背包里掏了一会,掏出来几张钱,用胖乎乎的小手递到了乔广澜手中:“我这里有四块钱,你再拿五块出来,咱们就可以领结婚证啦。”   可乐一下子呛进气管里,乔广澜大声咳嗽,连忙用纸巾按住嘴,眼泪都差点呛出来。   路珩抱着孩子,没办法帮他拍背,连忙心疼道:“慢点、慢点。”   乔广澜:“咳咳咳……路珩,你家这小崽子成精了吧?”   路珩把璇璇放在地上,坐到沙发上倒了杯热水喂到乔广澜唇边:“先喝口水顺顺气——孩子的话你也当真,璇璇前一阵说她们班里要排话剧,估计是想让你跟她一起演呢。”   璇璇“蹬蹬蹬”跑过来,双手分别撑在两个人的膝盖上看着他俩,小模样还挺有气势:“李老师让王小东跟我结婚,可是我不喜欢他,他还没有我高呢!我喜欢乔叔叔!”   路珩看着璇璇这个姿势,忽然有点晃神,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却又说什么都想不出来。   乔广澜道:“这……所以你要跟我结婚,就是因为我比你高?你小叔也比你高啊。”   璇璇说:“小叔跟我是亲戚,老师说近亲不能结婚。”   乔广澜嘀咕:“……你们老师教的不少,就没告诉你什么是法定结婚年龄吗?”   璇璇没仔细听他说话,自己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小叔不是亲小叔,应该也可以结婚,可是之前是你救了我,我应该以身相许,所以还是乔叔叔娶我。”   路珩插嘴道:“他不能娶你了,因为他已经娶了小叔了。”   璇璇惊讶:“啊?!”   乔广澜:“……”孩子变成这样很明显就是你的锅啊!   路珩道:“因为你乔叔叔之前救了小叔两次,比你还多一次,所以你得让着我,让我先以身相许,知道吗?”   璇璇很讲理,爽快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她啃着手指想事,路珩把手指从她的嘴里扯出来,用纸巾给璇璇擦手。   璇璇说:“可是我觉得应该是小叔娶乔叔叔。”   乔广澜和路珩一个不敢置信,一个眉开眼笑,同时问:“为什么?”   璇璇道:“因为小叔很怕乔叔叔啊!就好像灰太狼害怕红太狼一样,所以应该他娶你。我知道,这叫惧内。”   现在的小孩又看电视又上网的,实在是懂得太多,乔广澜哭笑不得,身边的路珩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在那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乔广澜斜他一眼,即使捕捉到了路珩眼中的一抹动容之色:“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产生了一些没有得到证实的奇思妙想。”路珩迅速整理好心情,笑着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老婆大人,还有公主殿下,两位想吃什么,我去吩咐人做。”   乔广澜坐在沙发上抬眼,本来想很凶地瞪一下路珩,眼底的锐利却在与对方眼神相触的时候,变成了笑意。   他们已经穿越了很多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纠缠在一起,但是像这样扮演的都不是自己的身份,却又两心相通的感觉还是头一回,心里没有了那种找不到爱人的焦虑感,又格外多了种新奇的感觉,也就不急着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回除了任务之外,乔广澜也尽了很大的努力,认真地完成了《思归》这部电视剧的拍摄。虽然他在此之前没有任何的经验,但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枫涯屿的命运与心情,总是跟乔广澜上个世界的经历有着微妙的重合,所以说他几乎可以说是本色演出,过程也就顺利了很多。   在乔广澜进组之前,《思归》就已经开机很久了,等到把枫涯屿本来就不算太多的戏份全部拍完,又经过了一系列的后期和审核,很快就在黄金强档隆重播出。   很多观众们都早早地坐在了电视机前,这部剧众星云集不说,而且大多数人都知道,不管什么电视剧,只要有楚少参演,那么资金问题方面是绝对不用愁的,出来的也肯定是大制作。   果然如人所料,《思归》一开播就不同凡响,精致的特效,优美的风景,华丽的服饰……还要加上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共同组成了一场视觉的盛宴,收视率也相应的一破再破。   当第一集 离嵬刚刚出场的时候,就像每次一样,引来了网友们的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家楚少出场了!不愧是我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啊!”   “离嵬没有黑化之前真可爱,跟后面他变成鬼帝之后的片花一比简直是两个人了,楚少的演技还是这么屌!”   “只要有楚少参演,我一定逢剧必看,那是绝对不会失望的,美啊!帅啊!”   从第二集 开始离嵬少年时期和师兄弟们的生活,枫涯屿出场,楚铮一家独霸热门话题的场面开始有了悄悄的变化。   甚至连乔广澜的粉丝都有点不能相信,电视上是自家过去就会面无表情的爱豆。   枫涯屿这个人,出境虽然少,但是人设和演技都实在是太戳心了。   他仿佛是主角离嵬的一面镜子,映衬出离嵬如果没有悲惨的身世,可能会拥有的另外一段人生。   一刚开始出场的枫涯屿,就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利剑,他璀璨夺目,意气风发,乔广澜本来就气质凛冽,再加上五官精致,少年气满满,一出场就夺走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他看起来那么的傲慢轻狂,但是即使骄傲,也骄傲的可爱,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会一马当先,犯了错误也能够坦然承认,他不是没有被风雨摧折过,但总能够把受到的伤害轻易忘记,心如琉璃明澈,不同任何污浊。   这个人物的性格并不复杂,在前期,他身上的看点除了精彩的打戏和实在赏心悦目的外貌之外,就是跟离嵬之间的互动了。两个人一起长大,同进同出,却大多数时间都在闹别扭,枫涯屿是个直性子的毒舌,离嵬蔫蔫的却很腹黑,相处的时候笑料不断,简直让人恨不得剧情不要再走了,就让他们两个人这样一直下去。   但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直到离嵬发现自己的家人竟然都是因为将他养大的仙门而死,叛出门派,枫涯屿也愕然察觉他一直以为的公平正义实际上根本就不曾存在,他拼命想挽回这一切,把师弟拉回正途,却在人生之中头一次意识到什么是无能为力,两个人从此走上了相爱相杀的道路。   有一集离嵬请枫涯屿到他的宫殿吃饭,他询问枫涯屿,是否看着现在这样肮脏的自己食不下咽。   枫涯屿回答:“我从来就没有觉得你肮脏,虽然住的地方变了,身份和地位也不一样,但你在我心里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离嵬拉住他,郑重地说:“只要你愿意留下,咱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这是在《思归》当中,他倒数第二次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可惜枫涯屿一根根掰开了离嵬的手指,苦笑道:“我不属于你的世界,又怎么可能留下呢。”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这样浅浅的一个笑容,被特写在电视屏幕上,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哭了。   “看见这样一个表情,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去那个笑容肆意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小屿那一个笑比哭还要让人难过,小屿你回一下头啊,我们都知道其实你也不想走,你回头看看离嵬啊,他那个眼神看起来心都碎了。”   “真的,我都要受不了了,离嵬看枫涯屿那个小眼神,相思入骨啊!”   “小屿也是无奈,他们本身立场就不一样……想留不能留才是最寂寞,唉。”   “这两个人同框,简直就是颜控天堂,实在是太好看了,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你们知道吗?据说这里面的打戏都是小乔自己上场,根本就没用过替身,贴吧里有饭拍和片花的,简直帅呆了!”   直到最后,两个人在雪山上生离死别的场景,更是被奉为经典。很多人看了一遍之后心如刀绞,却又忍不住去刷第二遍、第三遍,那样美好的年少时光最终只能这样被埋葬,枫涯屿在经历了无数摧折离散之后,依旧是最开始那个心如琉璃的少年,他没有选择为了天下大义去牺牲自己的朋友,而是选择通过死亡唤醒离嵬的心智。   两个人的拥抱与泪水,也被很多人深深地烙在了心里,同时一举洗刷了关于之前“乔广澜演技不好”的定论,枫涯屿和离嵬这对cp成功超越了男女主,成为了最热门的话题。   乔广澜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他自己看自己演的人物,实在有点迷之尴尬,果然拍电视剧这种东西,小拍怡情,拍多了恐怕要精分。   他丝毫都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火了,那些让无数明星趋之若鹜的荣誉,在他眼里不过一场虚名,恐怕还没有死人能更能引起乔广澜的兴趣。   演戏不过是一场意外,他的确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段日子里,他和路珩的调查一直没有停止过。   之前,他们分析出林安仪、汪晴和魏继盛的背后可能有一个共同的主使者,但整个事情非但没有明朗,反而更加难办了,因为没有人知道那个主使者究竟是谁。   知情人中魏继盛已经死了,林安仪深居简出,因为她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乔广澜反倒没法上门去找她,生怕这样一来就会打草惊蛇。   所以剩下一个汪晴本来是最好的突破口,但不巧的是当天从法庭上下来,仅仅在警察局拘留了半天,汪晴竟然就进了精神病院——据说还是她自己要求的。   车祸案真相大白,虽然刘美芬坚持说开车肇事的是她,但最起码在汪晴这里,一个诽谤罪肯定也是跑不了的,可是这个姑娘实在算得上是神通广大,汪家很快出具了一份医学鉴定报告,证明汪晴患有精神类的疾病,她对于乔广澜的诬陷,全都出于她的幻想。   乔广澜琢磨着这件事,把遥控器扔到一边,回头正好看见路珩倒了杯水要喝,他夹手就从路珩那里把杯子夺了过来,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路珩也不生气,抽了张纸巾替乔广澜擦掉唇边的一点水渍,道:“还喝吗?”   乔广澜从沙发上站起来,不由分说也把路珩扯了起来:“喝个屁!我之前说去找汪晴问话,你一直磨磨唧唧的说要准备东西,今天不是说都准备好了吗?还去不去了!”   “当然去。就冲你这个急脾气,我也不敢拖延。”路珩叹了口气,说的话似乎很无奈,但眼睛里都是笑意,“不过如果现在出去的话,恐怕会受到一点……非同一般的待遇。”   乔广澜一愣,眼看他望着窗外,瞬间反应过来什么,扑到窗前一看,果然见到几个记者鬼鬼祟祟地在楼下蹲点。   乔广澜“切”了一声,刚要说话,路珩已经在旁边抢了他的话道:“你可别说从窗户跳出去,我告诉你,这房子四面都围了人,你就是把房顶打破了也跑不了。”   乔广澜盯着他:“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之前活了那么多年,怎么没发现路少掌门这么了解在下。”   路珩道:“喜欢一个人,总是想盯着他看,当然会比较了解。你没发现是因为你以前不喜欢我,不给我这个机会。”   乔广澜听了这话,非但没有露出感动之色,唇边反而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哦,真的吗?看来以前都是我不好,没给你表现机会。那现在我补偿你。”   路珩忽然有点不详的感觉。   乔广澜随便从身边的衣架上拿了件外衣,往路珩怀里一塞,紧跟着打开门就把他推了出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医院呢,我今天是一定要去的,既然有记者,就麻烦你牺牲一下,把他们都引开,这不就成了。”   他隔着门缝冲路珩愉快地挥了挥手:“拜拜~”   大门“砰”地一下关上了,路珩站在外面愣了两秒,脸上反倒逐渐带了笑意,他一边抿着唇笑一边摇摇头,把外衣穿上,乖乖走出自家别墅的院子,竟然真的帮乔广澜吸引记者去了。   记者们看到这个移动头条难得大大方方地出现,甚至连保镖都没带,顿时又惊又喜,顾不得探究楚二少为何突然发疯,全部蜂拥围了过去。   即使之前早有预想,看见这个阵仗之后,路珩还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掩去唇边的苦笑,一边在心中暗骂某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一边勤勤恳恳把记者们引走了。   另一边,被他腹诽的乔广澜看见周围安静了,一点也没有管路珩死活的打算,高高兴兴地直奔第五医院——也就是这里专门治疗精神病患者的地方。   他总算体会到了当一个公众人物的不容易,现在想做点什么几乎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街上,这也严重影响了这个世界的任务进度。好在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冷,乔广澜带上口罩和帽子,一路上开着车过去,倒也没有遇上什么意外。   眼看“第五医院”四个红字已经出现在马路对面了,他在等红灯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非常香甜的味道顺着半敞的车窗一下子飘了进来。   乔广澜向外看去,发现那是一家蛋糕店,里面大概正在制作新鲜的糕点。红灯变成绿灯,他发动车子,鬼使神差地一打方向盘,冲着蛋糕店开了过去。   这不是他馋,而是这股香气突然勾起了残存在乔广澜心中的原主的某种情思。   乔广澜站在蛋糕店里,正好一盘新烤出来的牛角面包端了出来,这一瞬间,他忽然好像看见一对慈爱的中年夫妻领着个十来岁小男孩的手走进店里,夹起两块面包装进纸袋……   乔广澜自言自语地说:“唔,你是想吃了吗?那好吧,我买两块尝一尝。”   他果然拿起一个竹筐,用夹子夹了两块装起来,刚刚把夹子放下,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盖在了乔广澜的手上。   这个动作的目的很明确,根本就不是为了去拿夹子,而是直冲着就想握住乔广澜的手去的。   乔广澜反应很快,放下夹子,手一缩避过去,对方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划,带着股阴冷的凉意,而后将他手上的面包筐拿过去了。   乔广澜挑起眉梢,眼神不善地冲那个方向瞥过去,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乔广澜微微颔首,冷冰冰地说:“石先生,你好。”   石哲微微一笑:“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了,真巧啊。来买牛角面包吃吗?”   乔广澜不阴不阳地说:“石先生说话可真有趣,我买面包不是吃,难道还是掰着玩?”   石哲风度翩翩,丝毫没有因为乔广澜的态度而心生不满:“乔先生能跟我开玩笑,我很高兴,因为这是亲近的人之间才彼此会有的行为。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重新考虑一下把花卖给我呢?”   在上次见面之后,石哲曾经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一开始还是提出让乔广澜去他家里帮忙给人看病,乔广澜根本就没鸟他。之后石哲又说想要当初原主的父亲在拍卖场上买下来的两盆什么干花盆景,他当时想了想,对于东西放在了哪里倒是还有清楚的记忆,但是乔广澜可对这个石哲没什么好感。   他干脆地说:“不愿意。” 第120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在说出这三个字之后, 他的目光无意间在石哲身上的某个地方扫过,猛地顿住, 虽然一瞬之后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但心里却是一震。   “乔先生,你可能不知道。”石哲彬彬有礼地说,“我这人有个习惯, 就是想要什么,就必须弄到手。从小就是这样,大了就更加改不了了。”   乔广澜唇边抿起一丝冷笑,他本来就唇红齿白,这样抿唇的样子颇有几分冷艳, 偏偏说起话来直通通的,就好像刀子一样:“巧了, 我这人也有个习惯, 那就是什么东西别人越想要,我就越不想给。”   他手上一用力,将面包筐从石哲那里抢了过来:“有病就去治,谁他妈惯着你。”   尽管乔广澜态度恶劣, 但石哲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不悦之色,直到人走了,他才笑了笑,步履轻松地离开了。   乔广澜买完面包之后, 很快进了医院的大门,他生怕别人认出自己, 埋着头飞快地向汪晴的病房走去,刚刚转过一个拐角,忽然有个人默不作声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对方明明看见乔广澜疾步走过来,却故意站在那里,他来的突然,乔广澜来不及收脚,正好撞在了他身上,简直有点像是恶霸调戏民女的桥段。   这什么世道,哪来的这么多精神病!   他心头火起,刚想说话,耳畔传来一声轻笑,腰也被一双手环住了。   “路珩!”他踩了路珩一脚,脸上转怒为笑,“你非要这样鬼鬼祟祟的吗?!”   路珩笑道:“鬼鬼祟祟或者光明正大,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知道我要甩开那些记者有多不容易吗?走吧,没良心的小子。”   进了医院之后,两个人都放松不少,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医护人员之外,不是疯子就是疯子家属,没有人有那个心情追星。路珩早就打过招呼了,他们进到汪晴的病房后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只有汪晴穿着束缚衣蜷缩在房间的一角。   看见她,即使两人见多识广,也不由都露出了意外之色,如果不是名牌上写的清清楚楚,他们简直要怀疑走错了地方。   ——因为那个蜷缩在墙角的人,实在是太胖了。   她比乔广澜之前在调查到的照片上见到的那样还要胖,缩在墙角的样子非但不能让人心生怜爱,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大圆球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天里,在她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才会引起这么惊人的变化。   虽然知道她不是个好人,但乔广澜也不想拿人家的外貌做文章,他掩去面上的惊异,单刀直入道:“汪晴,别演了,我知道你的精神病是装的,想要逃避法律责任。可是你就连你自己的母亲都不顾了吗?你在这里关着,她可是帮你承担了所有的罪名啊。”   这个质问直通通的,非常乔广澜,但汪晴没有被他的直接吓到,反而抬起头,冲两个人傻兮兮地一笑,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嘀咕声,那样子看上去倒好像是真疯了一样。   乔广澜皱了下眉,手已经伸进了衣兜里,路珩却拉住了他,从自己刚才一直拿着的文件袋里面抽出几张纸,上前两步举到汪晴面前。   汪晴脸上依旧挂着笑,目光没有焦点,咬着脏兮兮的手指看路珩,对那几张纸反倒视而不见。   路珩不急不躁,慢慢说:“汪小姐也算是神通广大。你那几张证明是精神科几位知名专家联名开具的,能请动他们可真是不容易。不过可惜啊,花了那么大的功夫,人家现在却又一起把你卖了,你的底牌已经作废。话已至此,汪小姐真的不想看看我手里的东西吗?”   乔广澜抢过其中的一张纸,一目十行的扫完了,脸上惊异之色一闪而过,不由看了路珩一眼,再次认识到了这货的腹黑,自己每次遇见他都要栽,实在是一点都不冤。   路珩之前跟他说,要准备一些东西才能去看汪晴,乔广澜也就没多问,直到今天他才看见,他手里拿的是汪晴和那几位专家资金往来的票据以及专家们承认造假的签名,除此之外,根据乔广澜对这家伙的了解程度,他肯定还存了录音什么的。   汪晴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从路珩说出那句话开始,她整个人好像就被变成了一尊僵化的雕像,内心大概在激烈地挣扎着她自己究竟要不要装下去。   路珩的耐心不错,对此依旧是一副平和的口气:“有了这些东西,你今天的装疯卖傻在我的眼里就像是笑话一样,你想演反正我是不介意看。但汪小姐是个骄傲的人,难道真的要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料吗?”   “你别说了!”   汪晴忽然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她猛扑上来抢夺过路珩手里的几张纸,刷刷撕了个粉碎,路珩很有风度地松开手,后退两步,任她发疯一样的撕扯发泄。   看见汪晴的样子,乔广澜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和路珩,甚至包括汪晴的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些不过是备份而已,即使撕掉了也不会起任何的作用,这个年轻女孩看上去狡诈冷静,其实内心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乔广澜倒不是同情她,只是忽然有些不能理解,她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减肥吗?   他想到原主的记忆中那些女明星为了保持身材用尽各种方法,有的甚至对身体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这听起来很好笑,可是似乎又真实的无奈。   汪晴把那些纸撕的不能再碎,忽然起身就冲着路珩扑过来,路珩站在原地没有躲闪,淡淡注视着汪晴。   汪晴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面,乔广澜蹙眉,只听见尖利的女声带着怒气道:“你眼睛瞎了吗?没看见我现在这幅样子吗!我还有什么怕不怕被别人嘲笑的,我从来就没有被看得起过——无论我做什么,我都是一个可笑的蠢货!就因为我不好看!我还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乔广澜道:“你有本事说不怕,你有本事别装疯啊。”   这句话一针见血,哪怕情绪正激动,汪晴还是被他好生噎了一下:“……”   这货还真是见人就怼,连个疯子都不放过。   路珩轻咳一声,隐去一丝笑意,轻抚了下乔广澜的后背,示意小祖宗暂时闭嘴。   他淡淡道:“汪小姐何必妄自菲薄,我们并没有觉得现在的你丑陋,我们在意的是你的行为。你名校毕业,还有一个疼爱你的母亲,诽谤和肇事不是重罪,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你真的要这样吗?现在我手里已经有了证据,你把事实都说出来,不过是为你做过的事情负责,你如果冥顽不灵,还要继续抵赖下去,那我只能把这份材料公开,诉诸法律强制执行了。”   路珩的话软硬兼施,好的坏的都被他点到了,特别是最后有意无意说了“公开”两个字,更是致命一击。汪晴看似破罐子破摔,实际上就像是乔广澜说的那样,她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也用不着这么辛苦的装疯了。   实际上以她现在的形象和自尊心,最怕的应该就是被别人看到,指点议论。   听了他的话,汪晴逐渐冷静下来,她本来就是一个很理性的人,知道无理取闹不会有任何意义——路珩会惯着乔广澜,但说什么也不可能纵容她。   她深吸了两口气,音调降低了,但口气依旧不好:“你也少用那副事不关己的口气跟我说教,反正被人看不起、被人嘲笑的人又不是你,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感受。”   路珩淡淡地说:“我是不理解,我也不感兴趣,你痛苦还是快乐又不是我造成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唯一要告诉你的就是,乔广澜这个人你不能动,如果你的不配合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我绝对让你比现在还要难受一千倍一万倍。”   他轻描淡写的口气成功把汪晴吓到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咬着牙说:“好,我跟你说,要我做这件事的人是一个……啊!”   路珩和乔广澜正要仔细听她说的是什么,汪晴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她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向利剑一样冲着自己的心口扎下去。   路珩反应神速,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了汪晴的手腕,同时喝道:“邪源辟易,阴灵不侵,破!”   嗤地一声,一阵黑雾从汪晴的身上暴起,在一边的乔广澜并指一挥,顺手将黑雾打散了,路珩这才放开汪晴,汪晴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路、乔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路珩道:“她的身上有诅咒。”   乔广澜沉吟了一下,道:“你不要跟我抗力,我下个防御结界。”   意形门属于佛门,长流派则是道家,两边的法术体系不太一样,路珩跟乔广澜的本事又在伯仲之间,乔广澜布下的防御结界连带着路珩也会圈在里面,如果不提前让他收敛气息,两个人的法力肯定会产生对撞。   路珩点头:“你尽管动手。”   乔广澜双手合十:“佛法无边,内极静敛。”   随着他的话音,周围的墙壁上陡然放出白光,收进了乔广澜合十的手掌之中,他把手放下,发现路珩正把胳膊背在身后,悄悄用纸巾拼命擦着刚才握过汪晴手腕的那只手。   他现在倒是知道藏着点了,乔广澜突然想起路珩还是杜明舟时的那副死样子,不由冷笑了一声。   路珩:“……”   他带着讨好冲乔广澜笑了一下,非常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擦手的纸巾放进了衣兜里。   乔广澜连忙转过头去,没让路珩看见自己那一瞬间忍不住的笑意,冲旁边有点惊呆了的汪晴道:“我问你,那个人是不是石哲?”   路珩一怔,不知道乔广澜为什么会这样猜测,他对于石哲这个人的印象,总结起来就三个字,神经病,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汪晴茫然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个……”   她说到这里,又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好在有乔广澜的结界挡着,她倒是没事,乔广澜突然感觉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一连退了好几步。   “道□□台,流云普作!回去!”   路珩连忙呵斥了一句,斜掌劈出,隔着结界将那股力道反震了回去,另一只手扶住他乔广澜的肩,急声道:“阿澜?”   乔广澜靠着他的劲站稳了,道:“没受伤,不用急——只不过这诅咒好大的力道。”   没有亲自出面,光靠一道诅咒的力道就能把乔广澜震的倒退,这种事已经好几年没有发生过了,乔广澜和路珩心里同时提高警惕,知道对方实力不简单,这一次多半不能靠武力冒进。   最好的方法是把汪晴那件衣服弄到手看看,才能了解对方使用的是什么法门,找出破解的方法。   路珩上下看了他半天,确认乔广澜真的没事了,这才慢慢放手,道:“只能迂回一点询问了,既然不能说人,说衣服总可以吧——汪小姐,我一直很好奇,请问你之所以会迅速变瘦,真的是因为穿了一件神奇的衣服吗?”   汪晴愕然,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当这件事被彻底揭出来之后,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羞辱之色,而后竟也慢慢平静下来:“是。”   看到乔广澜和路珩脸上的神情,她讽刺地说:“你们可能觉得我做了这么多的事就是为了一件衣服挺可笑的,但我还是那句话,二位不是我,不可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可以不漂亮,但是我不能丑到不像一个正常人,到哪里都被指指点点,遭人耻笑,你们不知道我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遭受了多大的羞辱。”   “你们说我妈对我好,帮我顶罪,但是这一切明明都是她造成的,也是她罪有应得。”汪晴的口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她这个人庸俗无知,从小没受过良好的教育,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很多同学的妈妈,有公司白领,有大学教授,还有舞蹈团的团长,她们从小就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她们学跳舞,给她们做营养餐,我妈呢?就知道让我吃吃吃,什么东西热量高她给我做什么,还以为是为我好,愚蠢!”   或许是偏激,也或许是事实,汪晴把自己肥胖的原因全都归结在母亲身上,小的时候她还能不在意,直到年纪越来越大,在学校里被不懂事的孩子们嘲笑孤立,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这样不好看,不好看是有罪的。   她没办法减肥,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学习上,想争口气,所幸天生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成绩常常名列前茅,受到的表扬可以稍微抵消一下因为肥胖带来的烦恼,直到找不到工作的残酷现实再一次给了她打击。   “我自己偷偷看过很多的减肥广告,上面说的天花乱坠,好像只要有钱瘦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我总觉得我的成绩那么好,出来以后肯定能找份好工作挣不少的钱,到时候我去抽脂,切胃,就能瘦下来了。结果都是骗人的,我连工作都找不到!”   她嘶哑着声音说:“我那副模样,怎么可能还有未来,我找不到工作,以后也甚至不会有一个男人愿意亲我抱我,他们见到我只会作呕。我的人生根本就没有意义,我什么都没了!”   直到发现女儿找不到工作,汪晴的父母才慌了,开始帮她想办法瘦身,但事实远远没有广告里说的那么简单,汪晴试过了很多方法,也受了不少罪,不但没有瘦下来,还因为吃减肥药体重反弹。   就是在她一次从减肥会馆出来之后,蹲在地上崩溃大哭的时候,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个人,那个人问她,是不是如果能瘦下来,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答案是肯定的,所以汪晴得到了一件神奇的衣服。   她不能形容那个人是男是女,长相怎么样,穿了什么衣服,路珩想了想,便试探着问:“那你的衣服呢?”   汪晴沉默了一会,非常艰难地说:“被我……撑破了。”   听完了她的讲述,乔广澜和路珩都有些能理解说出这句话时汪晴的心情是怎么样的,虽然这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揭人伤疤并非君子所为,所以他们都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没变,看上去非常漠然。   这样的态度让汪晴觉得好受一点,她接着说:“这件衣服本来会根据人的体型改变,一开始他刚刚给我的时候,本来很肥,我每天套在外衣里面穿着,每天都会变瘦,衣服也跟着变小,还没到夏天,我彻底瘦下来了,就把衣服脱了下来,一直收着。”   “但我每天都是要称体重的,在新闻发布会之前的那几天,我突然发现自己胖了一斤,当时心里很难受,第二天就没有吃饭,以为那样就会恢复。但饿了一天之后又称体重,我竟然又胖了!”   听了这么多,乔广澜也能理解汪晴的心态,好不容易瘦下来的人,莫名其妙长称了,肯定心里面非常惶恐。   果然,汪晴发现这一点之后大惊失色,吓得连忙将那件衣服又穿上了,她穿上的第二天就是新闻发布会,以乔广澜的标准来看,她那个时候实在也很瘦了。结果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汪晴以比瘦下来还要快的速度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衣服也没有跟着变化大小,而是被撑坏了。   乔广澜听到这里有了疑问,本来要说话,可是他看见了汪晴脸上的表情,那种疯狂和绝望都够很直接地从眼神里面看出来——她回想起自己重新变成胖子的过程,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样一个受尽鄙视的女孩子对于美的执著与渴望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又被那件衣服全部激化了出来。她这个人本性很自私,但也够狠,她从头到尾就没对过,所做的一切非常可恨,但又何尝不可怜。   乔广澜闷闷地把话憋了回去,对于他这样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来说,这种感觉非常不爽。   他只轻轻皱了下鼻子,路珩立刻就想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样回过头来,他在乔广澜鼻子上刮了一下,话里带笑,眼中却全是关切:“怎么,不高兴了吗?”   乔广澜道:“没什么,这里有点闷得慌。”   路珩立刻道:“该问的也问了,那就走。”   在他心里,就算是该问的没问也无所谓,自己可以再来,关键是不能让乔广澜闷坏了。   乔广澜点点头,汪晴把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除了在减肥这件事上昏了头以外,她一向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不该乱问。   她只说:“那我的事……”   路珩道:“自己告诉警察,你之前只是因为受到打击太大一时失常,现在缓过来了,可以承担法律责任。这样的话,我履行承诺,可以不公开你的事,以免你暴露在公众面前。”   汪晴颤巍巍地说:“我……不想坐牢……”   路珩似笑非笑地道:“你没资格说不。”   其实如果知道真相的话,汪晴应该庆幸她伤害的并不是真正的乔广澜,不然路珩绝对不会这么宽容,他的承诺只在心情还过得去的时候生效。更何况汪晴虽然可怜,但如果她的性格不是这么自私狭隘,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她必须为之前的肇事和诽谤负责。   他说完之后,拍了拍乔广澜的肩膀,两人并肩向外面走去,没走几步,乔广澜还是停了下来,转身跟汪晴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女孩胖了有什么不好,我还挺喜欢胖乎乎的女孩子的,很可爱。”   汪晴和路珩同时愣住,汪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路珩已经又是委屈又是不敢置信地说:“阿澜,你说什么?!”   这混球在这么严肃的场合捣什么乱,乔广澜小声道:“人话听不懂啊,问个屁,你给我闭嘴。”   他转向汪晴,继续道:“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了。那些嘲讽你的人我没见过,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样的人,不能空口判断。但是你自己想想,他们大概可恨,可你自己就没毛病?别人不喜欢你真的是因为外貌吗?你的性格如果温柔可爱,如果你同样善待他人,那么变瘦变美之后,人缘应该很不错吧?”   汪晴张了张嘴,竟然哑口无言。   不可否认,外貌对一个人来说的却是至关重要的,但人格魅力可不仅仅只在于外表。美与丑在于人心的评判,而人心最终评判的也只能是人心。   最起码乔广澜见过很多人,胖的,矮的,甚至是残疾,毁容,这些人身上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不足,但他们的人生是否快乐幸福,就各有不同了。   汪晴的嘴唇在颤抖,忽然感到一个人凑近了自己,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乔广澜在额头上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这个吻很轻,很快,一掠而过,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失礼,乔广澜站起身来,神色平静。   汪晴则想起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我这副模样,怎么可能还有未来,甚至不会有一个男人愿意亲我。我的人生根本就没有意义!”   乔广澜吊儿郎当地说:“别多想,不是要占你便宜,就是给你证明一下,有的时候脑补太多是要出大事的。你既然要活,那就好好的活,蹲完监狱出来又是一条好汉,要是天天一肚子坏水想着坑人,又觉得这个那个都看不上你,还不如死去呢。”   汪晴:“……”   有的时候,真不知道应该谢他还是应该踢他。   当乔广澜落下那个亲吻的时候,路珩在他身后倒吸一口凉气,拳头攥紧抬起来,冲着他的后背比了比,最后——在自己的胸口捶了一下。   乔广澜虽然看不见路珩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听见他吸气的声音,心里突然有点虚,刚才装逼说教的英姿一下子没有了,干咳一声,底气不足地说:“那什么,那行吧,路珩,那那那咱走吧。”   路珩温柔道:“没关系,我不急,不如你还是把话说完了吧,还要再亲一下吗?”   乔广澜干笑道:“不、不用,没话了。”   说完之后,他也没敢看路珩,打头“器宇轩昂”地走了出去,维持住了最后的形象。   路珩却一时没有迈步,站在他身后,看着乔广澜略显消瘦的身影柔柔笑了一下,又轻叹口气,这才跟着出了病房。   乔广澜这个人,损起来令人恨得牙痒痒,有的时候却又温柔的让他心疼。   他少年贫寒,生活困苦,路珩不知道乔广澜小时候有没有因为家境贫困自卑过,当初他们打了一架之后,路珩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心里过意不去,一直惦记着那个小孩。本来想让自己的师父也把他领到长流派来收为弟子,结果还没来得及说,长流派就在当天遭到异兽袭击,长流派掌门受了重伤,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结果也是命中无缘,没过多久,乔广澜的祖母就去世了,两人正好错了过去,没有成为同门,关系也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差,平时的交集少得可怜,也正因为如此,虽然每回见面都不愉快,路珩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的回忆里,有一次他们这些风水界年轻一代的弟子们聚在一起听禅寂大师说经,而后因为下了经堂大伙要直接去外面吃饭,谁也不好推脱,他才得以跟乔广澜坐同一张桌子。也不知道当时费了多少心眼,才能不动声色地坐在他的旁边。   乔广澜当时一看自己的身边是路珩,脸上的嫌弃立刻忍都忍不住,拖着椅子往另一边的金英民那里挪了好大一块,在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块真空带。   路珩看着这哥俩都快靠上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乔广澜听见之后把椅子再次往旁边重重一挪,“哐”地落下,连看他都没看一眼,全程跟金英民热聊。   那天路珩喝了不少的酒,有的时候他非常想借酒装疯,跟乔广澜好好地闹一场,可惜酒量太好,喝得再多也只是个微醺,闹不起来。   朦朦胧胧中,也不知道他们都提了什么,路珩只听见金英民笑着跟乔广澜说:“……那的确是。你从小性格就倔,当初要死要活守在大雪地里不愿意跟夏师伯回意形门,我一直特别纳闷,最后你是被打晕了抓回去的吗?”   乔广澜醉醺醺地说:“扯淡!我告诉你,我师父……可好了……那什么,当初我脏得要死,他一点也没嫌弃,还抱我,我就觉得他真爱多管闲事,不过像他那样的人也真不错……英民,你有亲爹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当时咋想的……”   金英民也喝的半醉,只是随口一问,没听明白乔广澜的话——估计连乔广澜自己都压根不知道他自己说了什么,说完之后两个人一起大笑,又碰了下杯子。   他们醉了,但路珩却一下子清醒了,他不知道多少次的后悔,后悔当初年少轻狂,不懂温柔,没能成为那个毫无顾忌的给乔广澜带来温暖的人。虽然他知道对方生性豁达,过往留下的风刀霜剑不会执著,只选择记得那些美好的事情,但每每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刚才路珩那样做,一半是在逗乔广澜,另一半却是真的嫉妒,但是他没有阻止乔广澜和汪晴接触,就是因为他了解乔广澜内心的想法,不愿让他遗憾。   路珩一边走一边想着,前面的乔广澜已经转过了一个拐角,他稍微加快脚步跟上去,对方正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等他。   “啊,你走的真慢。”乔广澜看见路珩过来,笑眉笑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地说,“害我等了这么半天,走吧。”   他起身要走,结果被路珩一把拉回来,哼笑道:“急什么,咱们两个还有点事没说清楚呢吧?刚才你那举动……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乔广澜笑的无害:“我知道你要夸我善解人意乐于助人温柔大方心眼好,不用了,那些我都知道,咱们还是快走吧。”   路珩本来一开始还是开玩笑,现在可算是真的被这小子气的牙痒痒。但一起走过了这么多的世界,他也算是把乔广澜的脾气摸透了,眼珠一转,没有跟对方硬掰这件事,反而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能怪你,当初本来就是我先动心一直纠缠,你说你喜欢女孩子,也是正常……”   “哎哎哎!”   他这么一说,乔广澜反倒有些急眼了:“我刚才的意思就是说在我心里,女孩胖点要比瘦点可爱,没毛病吧?你在这瞎琢磨什么呢!路珩,心眼别这么小行不行。”   路珩很落寞地说:“你都在我面前亲别人了,让我怎么心大。”   乔广澜看看周围,见这个时候走廊里暂时没有来往的人,于是道:“真是怕了你了,那我也亲你一下行不!”   路珩蔫蔫的不说话,乔广澜吃软不吃硬,最怕这套,于是凑过去飞快地在路珩唇上亲了一下。   他那张秀丽精致的面孔倏地靠近,眉宇间的神情像是无奈又像是笑意,看起来甚是多情,路珩晃神片刻,已经感觉乔广澜的唇在自己的覆了上来,轻轻一触就要离开。   怎么可能这样简单就草草作罢,路珩的眼底闪过一丝狡猾,忽然搂住对方的腰将他箍向自己,同时张嘴咬住他的唇瓣,舌头直接顶开牙关伸了进去,将这个本来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加深。   乔广澜:“……”   过来半天路珩才放开他,,用鼻尖蹭了蹭乔广澜的鼻子,带着笑意柔声道:“有男朋友的人了,下次不许亲别人,也不许说什么最喜欢是胖胖的女孩子,听到没有?”   乔广澜:“……我只知道我特么最讨厌的就是又瘦又硬的臭男人。”   路珩大笑,拉着他出了第五医院:“走吧,希望回家之后你也可以这样嘴硬到底。”   乔广澜哼笑道:“少跟我来这套,总有一天收拾你。”   路珩只是笑,直到两个人上了车,他才问道:“阿澜,你为什么会问汪晴那个人是石哲,能跟我说下理由吗?”   乔广澜道:“我在来第五医院的路上碰见了他,说了几句话,我发现他西服右侧衣兜的纽扣上面,挂着几丝布料。”   路珩一愣,乔广澜从兜里拿出一点布丝,递了过去,路珩用手捻了捻,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他想了一会,忽然道:“束缚衣?”   乔广澜道:“你也这么看,看来英雄所见略同,这最起码说明他刚才是从第五医院出来的。我刚才见到汪晴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一下,她身上果然有一个地方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是怀疑一。”   路珩略一思索:“怀疑二是不是后来打电话的时候,他想冲你要的干花?”   乔广澜诧异地盯了他一眼,然后惊笑鼓掌:“哎呦呦,果然不愧是路少掌门,奸诈狡猾,多疑善谋,连这个你都知道了。”   路珩被气笑了:“没良心的臭小子,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要不是在意你,当初又怎么会在意那干花是什么东西。”   乔广澜摸着下巴说:“是什么东西……唔,其实他第一次问我的时候,我也回去找了一下,发现那花是吡朱莎罗,并不是什么不好的玩意,也就没有多想。直到今天碰见石哲的时候,他第二次向我要,我又发现他似乎和汪晴也有联系,这才开始怀疑二者之间存在着什么潜在的关联了。”   路珩点了点头道:“我是自从上回发现让汪晴变瘦的东西是这件衣服之后,感到非常好奇,不知道是怎样的东西能有这么神奇的效果,但当时我并没有往吡朱莎罗上面去想。结果当天晚上看新闻的时候,恰好听见他们报道石哲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用百万高价买下了已故芭蕾舞演员岳天雪的舞鞋。当时璇璇在我旁边吃饭,她说,‘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买双别人穿过的鞋呀,又不是穿上这双鞋就也会跳舞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乔广澜的神情也明显一顿,突然明白了路珩的意思。   这个时候车子也已经到了路珩的家门口,他停好车,顺手解开乔广澜的安全带,又解开了自己的:“璇璇说完这句话,我忽然一下子就想到咱们之前在禅宗的时候听过的一种说法。”   乔广澜道:“就是讲九十九物鬼那一次吧?”   路珩笑了:“没错,我记得当时你还和全道师叔辩论了一番,差点把他气晕过去,那次下了经坛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警告我一定要在弟子大会上狠狠揍你小子一顿,说是佛门蔑视道门,都是你带的头。”   乔广澜失笑:“哎呦,这帽子扣的太大了,我可担不起。我什么时候扯到佛道之争了,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路珩附和:“我说也是,你说的明明都对。全道师叔生性刻板,老了更加严肃,脑子转不过弯来,他会那样说你,也是心眼太小的缘故。”   乔广澜大笑下车:“你这样见风使舵,也不怕老头听见了踹死你。”   路珩噙着温雅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他不会知道的,除非我们阿澜想换一个软软的可爱的女朋友,把我的话都告诉他。”   乔广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我觉得我应该解释一下,醉醉并没有嘲笑或者贬低肥胖的意思哈。我想表达的是,虽然我们都说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外貌不能说不重要,但当无法改变的时候,就不要让这一点成为太大的困扰,毕竟活的开心、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好不好,还看人如何看待,你珍重自己,爱你的人自然会来,说到底,美人之所以绝世,是因为天下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普通人啊。   说两句闲话,醉醉前两年暑假在一个瑜伽会馆兼职,也听很多姐姐说过这方面的烦恼,我真的觉得想瘦下来这件事越关注越不行,心情不好,代谢慢,反倒事倍功半,吃减肥药更是万万不可取。最好的方式只能是不要焦躁,每天按时锻炼,可以尝试下瑜伽,饮食虽然要控制,也不能太苛刻,那样对胃不好,调整了心情,慢慢的就会有效果了。所以我废话建议一句,有相关苦恼的宝贝们第一还是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冒进,外形是给别人看的,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你自己。   就算实在不行也没关系,你看,虽然咱们从来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但我每天都会很幸福的跟爸爸妈妈说,我的小读者们都好可爱啊,愿意看我的小说,愿意跟我互动,有时候还会鼓励我,卖萌撒娇,所以可爱的人,不需要看外貌,也是一样的可爱。   汪晴这个姑娘可恨又可怜,她的心态也不完全就是虚构,希望我们周围不再会有这样的人,当然这也只是极少数的个例。小乔想让她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另外我见识有限,讲的都是个人观点,仅仅是个参考意见,如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谢啦。 第121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他们两个当做玩笑来调侃的实际上是一场风水界的盛会, 九十九物鬼是日本那边的一种概念。这种理论认为,所有的东西被人用久了都会感染上主人身上的灵气, 久而久之, 这种灵气与主人本身的气息息息相关,形成执念。如果物品被使用够九十九次丢掉的话,执念转变为怨恨, 即成为九十九物鬼。   乔广澜认为无知无识的物品会变成鬼怪的观点完全是无稽之谈,但他却并不反对物品被用久之后会受到主人的影响这一说法,并且发现被使用过的物品上能够提炼出属于主人的特征和神识,而吡朱莎罗这种花的花瓣,正是可以辅助提炼的一种药物。   举个例子来说, 那就是假如一位舞蹈家穿久了她的舞鞋,那么舞鞋上就有了那些踏出的舞步的记忆, 再经过一定的加工, 被其他人穿上,那么即使那个人没有学过舞蹈,也能籍此跳出优美的舞步。   路珩察言观色,道:“看来你已经明白我想表达什么了。”   两个人一起进了房间, 乔广澜随手带上门,匪夷所思地道:“你的意思是魏继盛的复明和汪晴瘦身都是这个原因?比如那件衣服,或许是什么很瘦的、减肥成功的人穿过的布料,又经过其他方法的加工的提炼, 才有了那样神奇的效果。”   路珩在旁边坐下了:“我就是猜测一下,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但也贴近了。我只是奇怪,当初这种方法还是你发现的,虽然引起了好大一阵轰动,但具体步骤并未外传,不管幕后人是不是石哲,他都没有知道这些的理由。”   乔广澜默默无语,思考了一会,说道:“没准是人家自己想到的呢。你这样说,很多事就解释的通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们身上的都是某种诅咒,而恰好吡朱莎罗是从邪恶之人腐烂的肉体上孕育出来,被称为诅咒之花,所以让我产生了一些联想。我还以为汪晴会变得肥胖,是因为她没有把事情办好,所以受到惩罚,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或许只是药性失效?换句话说,可以理解为这件衣服的有效期过了。”   路珩点头:“还有魏继盛的验尸报告,他死之前眼睛被人剜了下去……阿澜,我想去找石哲干脆把一切都问清楚。这次的事跟每回不同,这个主使者似乎跟风水界有一些联系,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同道中人,那么就更加危险了。咱们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掉一个。”   他的性格深沉善谋,平时都主张三思而后行,这一次破天荒的激进起来,无非是觉得石哲的目标是乔广澜,生怕乔广澜多一点遇上危险的可能。   跟他正好相反,乔广澜反倒谨慎起来:“不行。路珩,你想想,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石哲为什么要陷害原主,却又似乎不愿意真的把他害死、他的背后还有没有别的阴谋者、林安仪得到的好处又是什么……这些弄不清楚不算完成任务,所以咱们不能打草惊蛇。”   路珩烦躁地说:“我不想明明知道有人要对你不利,还要在这里干等着!”   乔广澜挑眉,发现他的眉宇间有着明显的愠怒,他“啧”了一声,走到路珩的椅子前,弯下腰来,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捏住他的下颏,盯着对方的脸看。   “我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完呀?”   路珩任他捏着自己的下巴,靠在椅背上凝视着乔广澜,面上的燥郁之色逐渐消减,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常常叹息了一声:“哪敢瞒你。我不是要瞒着你,我是……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说。”   他跟乔广澜说话的时候叹气的次数好像格外的多,每每带着几分宠溺放纵的味道,乔广澜放开路珩,看着他走到书架前,从最顶端拿了一个文件袋出来,转手递给了自己。   路珩道:“你看吧,虽然我估计你一定也会大吃一惊。当初楚家的大哥大嫂想收养一个女孩,璇璇的祖母在世,手续又很难办,他们本来不太愿意,但是最后因为实在很喜欢璇璇,才托人走后门办了领养手续。其余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前几天咱们说话的时候,璇璇的一个动作突然让我觉得非常眼熟……”   乔广澜一脸懵逼地抽出文件来,边翻边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扯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然后他的声音就停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份文件:“这、这……”   路珩苦笑:“如你所见,璇璇就是林安仪八年之前生的那个孩子。之前不认识你,看新闻的时候我还想过,她出示证明的那家医院跟璇璇出生时的那家医院是一样的,只是当时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乔广澜抽出最下面的一张纸,展开后发现那是林安仪的一张海报,她双手拄在两个伴舞的膝盖上,脸上带笑,这姿势恰好跟璇璇上次和路乔两人说话的样子有了奇妙的重合,相貌神情的相似也在这个时候展露无遗,就算是乔广澜也只能说一句天意如此了。   他道:“可是林安仪出示的可是打胎的证明。”   路珩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手放在乔广澜的肩膀上:“连精神诊断都可以作假,一个打胎的证明算什么?”   乔广澜沉默片刻,直接把手上的几张纸撕了,路珩瞥了他一眼,稍微一顿,既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也没有阻止。   乔广澜道:“这事咱们知道不知道没有任何意义,璇璇还那么小,总不能把她暴露在媒体面前吧?哼,你之前瞒着着我就是不安好心,路珩,我可警告你,别、缺、德、啊。”   他的性格说话一向就直接,这两句的口气也不好,可以说是在非常不客气的指责了,一点面子都没留。   路珩听出来乔广澜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有生气,只是从背后抱住了他,轻轻一叹,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他和乔广澜互相之间的想法不言自明,路珩拿着那些证明在犹豫,是因为林安仪那些指责往乔广澜身上破了不少脏水,直到现在还动不动就被一些不依不饶的网友拿出来痛骂,只要他把证据一放出来,证明乔广澜跟楚璇并没有父女关系,林安仪所有的指控就都不成立了。   他知道乔广澜绝对不会同意,那么小的孩子,路珩自己也实在不能这么做,可是心里又实在心疼乔广澜,所以异常纠结。   乔广澜被他从身后抱着,轻轻在脸上吻了吻,自己的火气也消了,反倒对于刚才的态度有点后悔,以手握拳在唇角蹭了蹭:“呃……你不把这事情公开,我也顶多也不过是被骂两句,那能怎么样?换了你自己是我,你也不可能这么做。”   路珩苦笑道:“那是当然的,我自己哪比得上你重要。我是不愿意干那样的事,但是我也有私心,一看见你被别人诋毁就心疼的不行,那怎么办。”   乔广澜脸上微红,干咳了两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隔了一会才道:“那什么,那这事就这样吧,以后别提了……你看你,叽叽歪歪的。”   路珩本来还带着点愁绪,听了这话反而被乔广澜说乐了:“不识好歹的小子,看你这粗线条的神经,我本来也不应该担心。好吧,就这样,不提了。”   乔广澜哼笑一声,挥开他的手:“你把地上的废纸收拾了吧。”   他说完之后就推门出去了,路珩在后面任劳任怨地将那些纸块捡起来,再一次放进碎纸机彻底粉碎,直到确定不会再被人辨认出上面的字迹为止。   另一边乔广澜一出门,下了楼之后,却发现璇璇已经放学了,被保姆接了回来,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保姆正在厨房里面做饭,乔广澜微微一怔,提了下裤脚,在璇璇旁边坐下了,璇璇看动画片看的正认真,没搭理他。   乔广澜扫了一眼电视屏幕,没话找话地说:“呦,看猪呢?”   即使一直对她的乔叔叔很是喜欢,璇璇也不由鄙视地瞪了他一眼:“那是小猪佩奇!”   乔广澜笑嘻嘻地说:“佩啥也是猪啊……那个,璇璇,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没过来跟我和你小叔叔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啤酒,拉开之后喝了一口。   璇璇看着电视屏幕,心不在焉地说:“我过去了,看见你和小叔叔在说话,就又走了。”   乔广澜想起刚才路珩在背后抱着自己,也不知道小孩看没看见,老脸一红,干笑道:“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   他的脸皮远远赶不上路珩,连忙喝酒的动作掩饰尴尬,恰好这个时候电视上开始插播广告,冷不防璇璇突然抬头对乔广澜道:“乔叔叔,林安仪真的是我妈妈吗?”   “噗!”   乔广澜再一次实打实的把一口酒呛进了气管里面,喷出来之后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看向璇璇,觉得这孩子简直是个小妖精。   璇璇煞有介事地说:“酒喝多了会死的,你再喝就该死了。”   乔广澜:“……”   路珩恰好收拾完了废纸从上面下来,听见乔广澜咳嗽,连忙快步走下楼梯:“怎么了?”   乔广澜道:“路、路珩,你家这个孩子,送去解剖吧!”   路珩看了璇璇一眼,先拿了纸巾给乔广澜擦嘴,他凑过去的时候,乔广澜小声道:“怎么办?刚才咱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路珩的动作一顿,随即很快道:“没事,别急。”   他走到璇璇面前半蹲下来,双手握着她的手臂,柔声道:“璇璇,刚才小叔跟乔叔叔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璇璇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路珩道:“是真的。”   乔广澜在后面暗暗踢了他屁股一脚,路珩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一只手伸到身后,准确地握住乔广澜的脚腕,借着背影的遮挡,用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乔广澜一下子把腿收回去了,见路珩依旧一脸道貌岸然地看着璇璇,心里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声“不要脸”!   璇璇想了想,说:“是真的我也不喜欢她。我早就知道她不要我了,但是爸爸妈妈奶奶,还有小叔和乔叔叔都要我,所以我不会想她的。”   路珩笑着说:“对,我们都要你。所以……以后璇璇可不可以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就不要和别人提了?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璇璇点了点头:“好的。”   路珩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璇璇之前也一直跟着他大哥大嫂在国外生活,直到奶奶生病才被送回国,父母对她的教育很重视,接受的又是西式思想,所以他跟璇璇交流并不困难。   乔广澜冲路珩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人都以为这件事应该就算是到此为止了,但事实上,一切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因为说来说去,要搞事的一直是林安仪,而不是他们。   璇璇是真的不太在意这件事,养父母都对她很好,她从小不缺亲人的爱,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去,问乔广澜道:“乔叔叔,你最近还拿奖吗?”   乔广澜道:“这我可不知道。但是周一的时候叔叔倒是要去参加一个电视节,你小叔也去,小叔可能会拿奖喔,他演起戏来,可比乔叔叔厉害多了,不是科班,胜似科班。”   路珩:“……”这话……是好话吧?   璇璇道:“小叔总是拿奖,他的奖品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想要你的小熊。”   乔广澜这才反应过来,看了路珩一眼,失笑道:“那没问题,我获不获奖,小熊肯定是少不了的,到时候都给你拿回来。”   那是他有一次做杂志的访谈,在快问快答中被询问“是否喜欢毛绒玩具”,乔广澜答了“是”,记者顺势问他“喜欢什么样的毛绒玩具”,乔广澜的回答就是“紫色的毛绒小熊”。   结果这一回答,就给了他的粉丝团无限灵感,上一次还是《思归》的开机仪式,乔广澜进场的时候,就看见一片挥舞着小熊花束的小姑娘,最后他回到家里,车里已经塞满了包装成各种式样的紫色小熊,当时最高兴的就是璇璇了,那些熊给她堆了一个房间。今天这么问,看来是还想要。   乔广澜摸摸璇璇的头,感慨道:“傻孩子,你是没那个眼福了,其实玩那些熊真还不如玩你小叔。是吧,路珩。”   路珩背对着璇璇,用口型道:“只给你一个人玩。”   这一回乔广澜并没有在楚家停留太长时间,即使他和路珩都不是很在乎周一那个所谓的电视节,但毕竟来了这个世界,还是要配合其他人的工作好好准备。   周一的电视节很快就到了,这一次的电视节可以说是众星云集,盛况空前,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上了热搜,本来就是最近话题人物的乔广澜,同样引起了网友们的调侃和热议。   除了他身上发生过的那些离奇的反转和至今没有弄明白真相的、同林安仪之间的纠葛之外,大家谈论的最多的还有乔广澜和楚铮两人之间的“兄弟情”。   “《思归》的开机仪式楚少没有到场,从上次的新闻发布会以后,都好长时间没看见这两人同框撒糖了,希望今天晚上一定要有互动啊!”   “cp粉差不多行了啊,某家别老是扒着我们楚少蹭热度蹭个没够,别以为我们楚少为人宽容脾气好就可以随便拿来炒作了。只不过是出于人情道义帮忙解围而已,你们就能脑补出来这么多戏,也真是够了。”   “楼上是不是吃枪药了?没看见这帖子的标题上面写着‘圈地自萌’吗?再说了,当初自己凑上来肉麻兮兮地说‘乔广澜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污蔑他就等于污蔑我’的不正是你家楚少?这可不是小乔上赶着蹭热度吧?”   “所以楚少说的明明白白,是‘朋友’,不是cp。要说起来我倒是觉得乔广澜还是和林安仪般配,毕竟人家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不是吗?哈哈哈哈。”   “……”   这边粉丝掐的如火如荼,另一张帖子上则有不服气的人放出了照片,最上面的一张就是前不久路珩刚刚被记者围堵在自家门口时照的。   楚少的人气不可小觑,楼主还没来得及文字解说,这张照片刚刚放出去就已经有了评论。   “楚少么么么哒!”   “我老公啊啊啊!爱他!”   也有不是铁粉随手点进来的,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我去这人是楚铮吗?我差点认错了,咋感觉他这身衣服迷之眼熟呢?好像我爱豆有件同款……”   “楼上楼上,你爱豆不会是小乔吧?我就记着小乔没多久之前也穿过一件,连颜色都一样!”   “楼主呢?!咋跑了,快来说说!”   [图片][图片][图片]   “抱歉,我是楼主,刚才上传图片花了一点时间。哈哈哈哈但是回来之后发现看来不用说大家就都已经发现我的重点啦,没错,第一张图就是楚少,但是他这件衣服emmmmmmm……一言难尽,还是看图吧。”   “emmmmmm的确难尽,第二张图上小乔穿的果然是同款啊,一模一样的衣服两种不同画风的帅哥穿,还真是各有风情。”   “真是的,这肯定不是巧合吧?你们看后面三四张,一张是楚少在机场的路透,一张是小乔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街拍,大衣里露出来的毛衣领子分明也一模一样,有情侣装了不起吗哼!”   “我靠,我真是一点也没有想多呢!主要不是很懂他们城里人,这俩本来是fashion观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啊,怎么感觉贵公子风的楚少正在向小乔那一挂发展。”   “这俩人,九块钱我出还不行吗?!!!求结婚!”   [图片][图片]   “非楼主,不过你们这么说,我也有了一点发现,看那张楚少微博上发的照片,镜子里那个模糊的背影,像谁……”   “……细思恐极。”   于是下面一大波网友开始排队型,刷起了长串的“细思恐极”,虽然这种事大家心里大多数都知道是假的,但是cp糖总是很容易让粉丝们磕到迷幻。   这边掐也好扒皮也好,丝毫没有影响到路珩的心情,他从楚家老宅出发,又换了一辆车,一路上没有遇到记者围堵,顺顺利利前往会场,突然从车窗里发现了一些十分有趣的小东西。   “停车。”   路珩示意经纪人将车子停下来,看着路边的一个小推车:“快,帮我把那个买下来。”   经纪人:“大少爷,你已经停了三次车了,真的确定还要买吗?”   电视节即将盛大开幕,连会场附近的摊贩都知道这是一个商机,一路上兜售荧光棒、气球、海报、LED灯的人无数,路珩看见关于乔广澜的周边就走不动路,是一路上买过来的,已经快要把他的经纪人给买疯了,从来不知道自家少爷还是个狂热的脑残粉。   ……嗯,重点在脑残!   这回吸引路珩的是推车上根据枫涯屿形象捏成的小泥人,有几个还是离嵬和枫涯屿一起练剑的形象,看起来非常可爱。   路珩道:“当然,那些我都要了,你快去买,不要耽误时间,一会迟到了怎么办?”   经纪人:“……” 第122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真有脸说啊, 耽误时间的人到底是谁?   虽然一路买买买,但由于机智的伪装, 半路上没有被记者围堵, 当路珩到场的时候竟然还算是早的,他的经纪人刚刚把车到会场之前,迎面就又跟着驶来了一辆红色的法拉利, 两辆车迎头开过来。   路珩道:“先倒车让他们过去吧……等一下,那车里的人……”   他发现对面竟然是林安仪的车,当下果断改口道:“你直接开过去。”   经纪人吓了一跳,以他跟路珩的关系,就算是不知道路珩和乔广澜现在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也明白路珩搞这一出到底是为了谁,连忙说:“大少爷, 求求你别闹了。你要给你的心肝出气我理解, 但是今天可不是一般的场合,咱就忍一下呗?”   路珩道:“这是凑巧碰上,又不是我故意上去找事。不管什么场合,反正我绝对不可能给她让路, 你就开吧,撞死了算我的。”   经纪人满脸苦逼,一咬牙一狠心,还是直朝着对面的车头顶头开了过去——他和别人家的经纪人不一样, 楚铮签约的影视公司就是楚家自己开的,他可管不住这个少爷。   林安仪那头估计也没想到对面竟然不让, 紧急之下连忙刹车,轮胎跟地面摩擦出了刺耳的声响,而后又歪歪扭扭地倒了出去,路珩的那辆迈巴赫就耀武扬威地擦着林安仪的车过去,将漂亮的车身刮下了一层漆,停在了她旁边最近的车位上。   媒体本来就耳聪目明,更何况他们较劲又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忙一窝蜂地过去抢拍,都恨不得把冲突的双方从车上揪下来,好好看看到底是谁。   在这种众星云集的场合,就算是平时在私下里为人再不怎么样的演员,都想在媒体面前找机会装一装,表现一下自己的宽容大度,这又是哪个人这么嚣张,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跟人当面硬怼。   结果两头都从车上下来之后,大家就什么都明白了。   既然是楚少,那当然是想怎么横就怎么横,反正半个娱乐圈都是他家的,他说了算。更何况联想到林安仪之前的爆料和楚铮跟乔广澜的关系,他这个态度也可以理解,记者们纷纷冲路珩凑了过去。   “楚少,听说《思归》的拍摄结束后你就没有再接过任何剧本,请问腾出来的这段档期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   “楚少,为什么今天晚上没有看见你的红毯搭档?这样的安排是否要给粉丝一个额外惊喜?”   “楚少,刚才你对待安仪的态度是否表示对她有所不满?是因为之前安仪与小乔之间的纠葛,你才会这样做吗?这个行为是否出于小乔的要求?”   终于有一个记者不怕死地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一时间,周围的嘈杂都有了短暂的停顿。   路珩微微抿唇,回眸看向那名记者。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看起来非常俊朗英挺,眸如春水,目光缱绻,静静凝视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大屏幕正好捕捉到了他这个回眸的瞬间,放大的容颜几乎让人屏息。但是那名记者却突然感到心里一凉,因为他发现路珩的脸上,并没有带着他一贯的笑意。   好在路珩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过多的停留,很快就挪开了,若无其事地回答:“任何一个无聊的巧合,都一定要加上臆测之后才能变成博人眼球的新闻?”   “……”   记者哑口无言,林安仪满脸尴尬,路珩这才莞尔一笑,微微一颔首,向场内走去。   这个时候,他的后方则又是一阵骚动,很多记者扭头冲了过去,路珩跟着往那个方向一看,脚步忽然停住,唇边带起笑容,也不走了。   乔广澜正从车上下来,因为被无数的询问和尖叫声弄的有点烦躁,所以他的表情略显严肃,但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说,这非常迷人。   从乔广澜出院以来一直到现在,他每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装扮的都非常随意,几乎不像是一个明星,今晚倒是难得的盛装出席。虽然以这个人的颜值来说,完全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但看惯了之前的形象,他偶然变换一下风格也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乔广澜以往很少穿深色的衣服,这一回却穿了件纯黑色的燕尾西服,但细节处俏皮的裁剪和点缀的碎钻又使得这身衣服少了几分死板。他本来就白,穿了这身衣服更加显得皮肤白皙,唇色艳红,五官精致如画,当他从车里出来彻底抬起头的时候,四周快门声响成一片,闪光灯接连亮起。   乔广澜仅是微微一怔,已经对着镜头露出从容微笑。   路珩从前面走回来,朝着乔广澜迎过去,顺手帮他扶住车门,浅笑着小声道:“这次表现的不错,有进步啊。”   乔广澜没搭理他这句话,反而装模作样地握住路珩的手晃了晃,诚恳道:“哎呀,这不是楚少吗?幸会幸会!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呀!”   路珩被他握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被乔广澜耍了,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同样反握回去,表情更加诚恳:“是啊,见到真人才发现,你要比电视上帅很多!既然这么巧碰上了,那以后交个朋友怎么样?”   乔广澜哈哈道:“好啊,那正好咱们一起进去?”   路珩帮他挡开记者:“走吧。”   一看这对人人都知道的好兄弟还演上了,笑翻了旁边的不少人,倒是林安仪被尴尬地晾在一边半天,碍着楚二少的面子也没人敢采访她,只好自己默默在旁边站着,等乔广澜和路珩一起走进去了,才准备进门。   “请等一下,安仪,事到如今,你还坚持之前小乔曾经多次强暴你,并在八年前逼使你打胎的说法吗?”   一名记者从后面匆匆追上,把话筒递向了林安仪。   灯光打过来,林安仪脸色苍白,似乎摇摇欲坠一样,她身边的经纪人林童搀住她,礼貌道:“不好意思,刚才停车的时候安仪受到了一点惊吓,现在需要休息,请大家让让。”   她的手看上去是在支撑着林安仪,实际上只有林安仪和林童自己知道,那攥着她小臂的五指正在使力收紧,似乎在警告着她什么。   林童刚才那句话就等于是在明示楚铮的行为把林安仪吓到了,鉴于楚铮的身份地位以及庞大粉丝团,她这样的说法并不明智,林安仪知道,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经纪人妹妹实际上是在通过这种这种方式警告自己,她现在想要倒戈倾向乔广澜那一边,已经晚了。   林安仪定了定神,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回答道:“我说过的既然是事实,那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事实,当然不会改变。我没有更多的证据保留下来,所以也只能说一句,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前面的乔广澜和路珩已经进去了,媒体区和观众区一阵阵的骚动,谁也没想到会是他们两个一起走红毯。原本大会安排上两人都没有携带女伴,本来这红毯应该是单独走的,结果偏偏就那么凑巧在外面遇上了,再加上几句轻松的调侃,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走在了一起。   好几个论坛上的帖子当时就炸了,正主亲自发糖,让cp粉们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楚少今天男友力爆棚了,给小乔出气的样子好帅啊啊啊啊啊!”   “我楚日常怼记者,笑死我了,怼人这方面估计只有楚少和小乔才能相互过招了,想看他们互掐。”   “楼上这说的就不对了,我觉得楚少肯定是舍不得怼小乔的。某些人还说小乔倒贴,真应该过来看看刚才楚少扶车门时那副狗腿的样子,一见小乔他眼睛都放光了,把我笑的呀。”   与此同时,在现场的细心粉丝们还发现了更多。   “各位,这是楚少下车的时候我抓拍到的照片,放大之后有惊喜哦!【图片】”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经过网友们的不懈努力以及火眼金睛辨认,他们震惊地发现那张照片果然非常有内涵!   在楚铮下车的时候,大家透过敞开了车门看见,一边的座位上放着的竟然都是乔广澜的相关海报和公仔,其中还有的是限量版,具体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辨认不出来,但是那一大堆足足把整个座位都给占满了。   这简直……痴汉啊……   “哈哈哈哈哈,楚公子可以说是很让人害怕了。”   “现在不流行狂热饭,请楚铮同学理智追星,给其他粉丝一条活路。”   “我现在合理怀疑铮澜同人圈第一聚聚就是楚少自己,天天这样高调发糖真的好吗?”   同时,林安仪刚才说的话也已经迅速传播了开来,引起了很多人的猜测和讨论。有的时候谎话说多了很容易连自己都相信,更何况是林安仪从一开始就言之凿凿地死咬着乔广澜不放,这事实上不能给她带来任何的好处。   她的行为让人们也忍不住去想,难到林安仪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才会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一直坚持?   网上的话往往容易说的很难听,在娱乐圈也混了一阵,乔广澜心里有数,所以根本就没去看手机,把证据撕碎之前他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现在完全可以心平气和。   其实这样也好,之前魏继盛和汪晴都失败了,那么还不如将计就计,让林安仪闹一阵,好好看看这帮人到底是要做什么,而晚上电视节结束之后,乔广澜还有别的事情。   这几天璇璇不太开心,因为吴奶奶久病在床不能行走得了褥疮,小姑娘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虽然路珩请了护工和医生照看,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但她却总是害怕奶奶会死,好几天都闷闷不乐的,路珩说好了今天的电视节结束后和乔广澜一起带她吃火锅,璇璇这才高兴了一点。   乔广澜从会场出来没等路珩,直接顺着墙爬出去绕开记者,打车去了约好的火锅店。   这家店璇璇一直想让路珩带着她来,但是总是不太方便——这是一家以动漫为主题的自选火锅餐厅,没有包间,整个店到处都是cos成动漫人物的员工,小朋友们可以随便上去说话合照,显然不适合他们这种公众人物就餐,所以路珩才选了这个晚上,大多数的记者都守在电视节会场的外面,相对而言,他们碰上记者的几率就会小很多。   乔广澜绕过了宇智波鼬和朽木白哉,就看见路珩已经坐在了座位上,正在用手机给兴奋的璇璇和坂田银时照相。店里面早已经是座无虚席,生意相当火爆。   乔广澜走过去,拿起筷子从路珩碗里戳了一块豆腐吃,另一只手顺带着在他脑袋上推了一下,算是打了个粗鲁的招呼。   路珩放下手机,冲他一笑,将碗递过去:“本来就是给你煮的,慢点吃,别烫着。”   乔广澜在他对面坐下来,一边脱外套一边抱怨道:“还说什么量身定制……这破衣服是为了省布料吗?肚子勒的那么紧,我都要窒息了!”   他模特出身,身材偏瘦,肩不宽而腰细,肚子上更是没有一丝赘肉,造型师为了凸显这一点,将那套燕尾西服设计的完全是贴身剪裁,乔广澜穿不习惯这样的衣服,一个晚上都战战兢兢,生怕把扣子崩了,那可就是丢人丢大了。   路珩直笑:“那你还穿?你可不像是那么乖乖听话的人啊。”   乔广澜道:“那么多人看着我,我总不能太跌份。”   路珩道:“你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够了,反正不论你穿什么,我都觉得……嗯?是记者。”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非常敏捷的一回头,恰好捕捉到一个满脸惊慌的中年男人,男人看见他,正手忙脚乱地将相机往自己的怀里揣。   路珩一扬下巴,邻桌立刻有两名保镖站起身来,上前直接把相机抢过来,往记者的桌子上放了一摞钱当做赔偿,同时低声警告他迅速离开。整个过程非常低调,几乎没有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乔广澜赞同路珩的做法,他们两个大人倒是无所谓,但这时候还带着孩子,可不能让记者乱拍。   他说:“哎,璇璇呢?刚还在这里。”   路珩道:“前面有个儿童蹦蹦床,她在里面跟杀生丸玩。”   乔广澜:“……哦,好吧,现在不在咱们身边更好。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记者?这是跟着谁进来的……不应该啊。”   以他和路珩的警觉性,如果后面跟了人,不可能察觉不出来,说明记者最起码本来不应该是冲着乔广澜和路珩过来的。   而正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已经传来一个声音:“安仪,之前有传闻说你跟庄先生已经分手了,现在你们两个人共同出现在这里,是传闻为虚,还是正在商谈分手事宜?”   “安仪,你一口咬定对小乔的指控,你和庄先生的感情时候因此才受到影响?”   “庄先生,你也说句话吧庄先生!”   听到这一连串的发问,看见被记者包围的人,乔广澜和路珩面面相觑,各自无语。   路珩道:“冤家路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乔广澜:“……”   林安仪和庄洋没事来这家火锅店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是吧。   林安仪那头还没看见乔广澜和路珩,她的脸色也非常不好,这家餐厅是当初她和庄洋认识的地方,庄洋很多天对她不闻不问,林安仪好不容易才把他约出来,特意选择这个地点,希望能唤起庄洋对自己的感情,哪里想得到突然有这么多的记者冒出来捣乱。   眼看着庄洋像是不耐烦了,她连忙道:“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受到影响。现在是私人时间,各位还是适可而止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回答你们的问题,这样行吗?”   路珩皱眉,回身吩咐保镖:“你先把去那边找到楚璇,别让她过来,直接带回家去,一路上小心记者。”   “是。”   林安仪带来了这么多记者,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他和乔广澜在这里,但他们被大家认出来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璇璇必须先离开。更何况现在记者询问林安仪的也都是敏感问题,不好让孩子听见。   林安仪的话一点信息量都没有,直接被记者们无视了,又再次转向庄洋,一副一定要把他的嘴撬开的架势。   庄洋就算是对林安仪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多感情了,也不可能傻到跟记者说这些,他耐着性子道:“没有,过去的事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之前我们说的很清楚,事情不是安仪自愿的,孩子也没生下来,所有的一切到今天为止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各位没必要紧抓着这件事不放吧。”   一名记者连忙抓住这个好机会,步步紧逼地问道:“那么庄先生对小乔重出影视圈这件事的看法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问的太挑事了,庄洋沉默片刻,冷着脸回答道:“乔广澜这种人,我对他……”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你明明是我妈妈,为什么要跟别人说我死了,还要骂乔叔叔?乔叔叔是好人。”   庄洋的话停下,低头一看,发现一个小萝莉站在林安仪边上,正仰着头看她。   林安仪皱眉道:“这是谁家的小孩乱跑,还不赶紧领走。”   小萝莉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是林安仪。我听见小叔跟乔叔叔说你是我妈妈了,他们还不让我出来说,可是你骗人,乔叔叔不是坏人,你说他不好。”   林安仪本来以为小孩乱说的,直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心里才猛地一忽悠,那一瞬间的感觉好像见了鬼,又觉得明白了什么,又觉得转不过弯来,脑子里空荡荡,心脏却跳的飞快。   她一点点把视线降下,落到正在仰头看自己的小孩身上,仔细端详起来,这孩子的长相的确是跟自己有几分相似,母女的天性让她一下子不再怀疑。   可是……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八年了!八年素未谋面的亲生女儿,竟然会在这样一个足以毁灭她的时间里幽灵一样的出现,这是怎样的一种命运巧合?   真是撞鬼了吧?不然这绝对说不通啊!   林安仪一只手指着璇璇,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脸色发青,眼中都是惊恐,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庄洋。庄洋同样全身僵硬如同石化,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   这要是换了路珩,不管再怎么惊讶,第一反应也应该是想办法先把场面圆过去,可惜这两个都不是能够随机应变的聪明人,即使记者们一开始没关注小孩的话,现在也足够领悟到了什么。   周围一阵低低的吸气声,短暂的沉默之后,周围转眼间变得嘈杂异常!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拿着话筒挤上来,高喊着自己的问题,璇璇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眼中露出惊恐,下意识地想往林安仪身后躲。   林安仪仓皇之中简直把她当成了妖怪一样,忙不迭地想撇清关系,一把将璇璇推开,四下看看,自己却也早就慌了手脚。一个记者情急之下,竟然拉着璇璇的领子把孩子抓过去,照着她一连拍了好几张相。   后面的几个记者为了争抢位置挤成一团,突然觉得肩膀上传来一道很大的力气,他们已经被人重重拨开,粗暴地甩到了一边。 第123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记者们不满地回头, 目光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由愤怒变成了惊诧——   “是乔广澜!”   “乔广澜也在!”   “这孩子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父女吗!是被乔广澜带来的?”   天哪,这场大戏实在是……   事情发展的这么迅猛, 连乔广澜都蒙了, 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干脆一言不发,铁青着脸硬挤进人群, 抱起璇璇,转身就走。   璇璇即使再怎么鬼机灵,也是个八岁的小孩,看见林安仪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就跑过去了,这时才算是吓傻了, 乖乖搂着乔广澜的脖子,任他抱着自己走。   “等一下!小乔, 等一下!”   乔广澜一肚子骂人的话, 为了快点带璇璇走,不知道有多憋屈,偏偏一帮人还在那里不知死活地挡着他,乔广澜嘴唇抿的紧紧的, 眼看要炸。   路珩比他慢了一点,这时候也快步走过来,侧身轻轻推了乔广澜的后背一下,将他推出了门, 自己在门口站住,挡住了后面的人, 沉着脸道:“有什么话,跟我说吧。不过在这之前……”   他冲两个保镖偏了下脸,刚才那个敢拎璇璇衣领的记者立刻被一人捂嘴,一人抬脚,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架了出去,他的相机在挣扎中被踢到了路珩的脚边,   路珩淡淡地说:“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些问题要和这位对孩子动手的记者先生交流,各位稍等一下可以吗?”   他这么凶残,别说稍等一下,这下就是不用等了,也没人想跟上去了。   路珩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虽然他暂时镇住了记者,但这些不过是多留出一点反应空间而已,这件事发展到这个份上,是彻底说什么都捂不住了——当时在场的除了记者们,还有餐厅里面其他吃饭的客人,就是楚家可以控制一些主流的报纸杂志不要乱说,网友的爆料也是绝对挡不住的。   路珩的经纪人询问他是不是要立刻发表声明澄清真相——毕竟这件事虽然是林安仪和乔广澜两个人之间的纠葛,但璇璇可是楚家的人,她往里这么一掺和,整件事就更复杂了。   路珩心里直冒火,听了这话反倒是笑了:“再等等吧。我们一开始压根就没想过要澄清什么真相,证据都被撕了,再准备一份哪有那么容易。而且你觉不觉得……自己表白的事实,可没有被别人发现的谜底更有说服力,哼,这个世界上的能人可多着呢。”   被他这么一说,经纪人立刻会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狐狸。以路珩的性格而言,就算心里明知道那些证据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但他既然收集了,就也绝对不可能只准备一份,说来说去,重点还是在第二句话上面吧。   但路珩这手也算是玩的高明,先放任舆论瞎说几天,这样楚家就有了发怒的余地,并且看清主要搅浑水的到底是哪几家媒体,一举扼制,这显然很大程度地降低了璇璇日后生活被打扰的可能性。   果然,静静等待了两天之后,这件事已经彻底发酵,璇璇的身份被众人猜测不休,很快就有号称“知情人士”的网友爆料林安仪当时果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在“乔少的逼迫下做了人流”,而是生下了孩子,因为林安仪有米非司酮禁忌症,这样体质的人是绝对不适合做人流的。   与此同时,“知情人士”还在微博上贴出了相关医院证明。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孩子还在,那么如果乔广澜真的是孩子的父亲,很简单就可以证明了,林安仪没必要遮掩到现在,除非她全都是在撒谎。   对此,林安仪方面的解释是不愿意让小孩子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之下,但很快就有人晒出了现场璇璇同林安仪说话时的视频,同时反问,如果她真的这么疼爱孩子,为什么又要将她抛弃,而且久别重逢之后,当妈的没有一点喜悦之色呢?   林安仪方面索性保持沉默,再也没有回应过。   那么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她又为什么会被乔广澜抱走呢?其实这也同样说不通。   有细心的网友发现,虽然众人的议论纷纷无法阻止,但目前发布出来的所有视频和照片中,全都是模糊版的,不知道那些真正能看清楚小女孩长相的正面照,是没有人能拍到,还是被人为控制了不许散播。   直到两天之后,路珩的工作室和华盛国际联名发表声明,说明了之前隐瞒下的一切内幕以及不愿意澄清的原因,楚璇生母的确是林安仪,生父不详,却跟乔广澜没有丝毫关系,两个人的DNA并不匹配。他们呼吁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表示并不想追寻楚璇的真实身份,也不愿借此炒作。   到现在为止,真相大白,相关记者离职并承担相应责任,林安仪的形象彻底无法挽救,她在演艺圈的事业基本上已经等于是毁了。她的家门口已经被无数的记者包围,网络上也是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谩骂,因为比起魏继盛和汪晴来说,她是完完全的公众人物,所以受到的指责和谩骂也远比他们要来的苛刻,视频上最初拉扯璇璇的记者们也没能幸免。   同时,乔广澜和路珩两个人的关系,也再一次引起了一些粉丝们的浮想联翩。   “那几个记者真的是太过分了,都是爹生妈养的,一点人性都没有,难道他们就没有孩子吗?看他们拉扯小女孩的画面,真恨不得把这些人渣暴揍一顿!”   “楼上的恭喜你,你的心愿前几天已经有人替你实现了。那几个记者被拖到黑巷子里狠狠揍了一顿,据说连牙都打掉了。”   “哇这么酷!很想知道是哪路豪杰这么英勇233333,虽然不提倡暴力,不过真的很解气啊!”   “小小声说一句,有人说是楚少,但我不太相信……毕竟咱们楚楚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我其实总怕他挨欺负呢。”   “楚少真的是。除了这几次为了小乔和小侄女的事,我就没见他动怒过。不过话说楚少和小乔到底神马关系啊啊啊我都要疯了,为什么他们俩一起带着孩子出来玩呢!”   “[图片][图片]送上一点点个人小发现,只放图不解释,自寻亮点,顶锅盖逃。”   “别以为放大了我就不认识了,这两张不就是之前楚少和小乔的情侣装照片嘛!等一下……我之前都没有注意!!!楚少居然穿开线的衣服?不、不是,应该说,他俩的衣服居然都开线了?!”   “我的天他俩穿的分明就是同一件好不……”   把这件事扒出来之后,讨论的人们好一阵沉默,反倒不敢相信了,过了一会,有人回帖转移话题,楼里才似乎重新热闹了一点。   “……算了,反正不管小乔跟楚少什么关系,我现在知道他肯定跟林安仪那个恶心造作的女人没关系就心满意足了!”   “当初绯闻刚刚一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可笑,林安仪算什么东西,还小乔强暴她?凭她也配!白给都不要好吗!”   “我就是跟她一个城市的,我跟你们说我臭鸡蛋都准备好了23333333。”   “……”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林安仪猛地关闭了那些谩骂她的帖子,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为了壮胆喝了不少的酒,房间里面都是酒气,可林安仪还是浑身颤抖,越是慌张越是想不出来办法。   这种不安从她一开始说出那番诬陷乔广澜的话时就已经存在了,惊慌失措地到了现在彻底爆发,她最初的烦恼是不能得到庄洋的爱情,至今却连整个人生都毁了。   而最让她惊恐的还不是这个,毕竟汪晴和魏继盛的下场有目共睹,现在那个幕后的人迟迟没有联系自己,是已经放弃她了,还是在酝酿着对她的报复?   不……等一下!报复?报复!   既然那个幕后策划人的目标始终都是乔广澜,乔广澜现在看起来又跟楚璇的关系很亲密,那么她或许还有最后一个翻身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在于她是楚璇的亲生母亲!   林安仪正想着,家里的门锁忽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她吓的一哆嗦,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用钥匙开自己家的家门。   有她家钥匙的除了林安仪自己之外只有两个人,而庄洋显然不太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她连忙迎上去一看,进来的果然是林童。   林安仪抱着微弱的希望问道:“事态发展的怎么样了?通过公关还可以解决吗?”   林童的表情镇定一如往常,淡淡反问道:“你说呢?”   林安仪噎了一下。   林童道:“那些爆料的帖子被无数人转发留存,已经无法删除了,就算我联系各大管理员强行处理,也只会造成网友的情绪反弹,得不偿失。”   她看着林安仪,忽然问道:“你现在最想得到的东西,还是庄洋的爱吗?”   林童说话一直是冷冰冰的,无论公事私事被她说出来都是一个腔调,林安仪早就已经习惯了,但这个时候,她借着酒劲叹了口气,忽然很想跟人聊聊天:“小妹,虽然咱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但是你总是那么坚强,也很理智,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林童淡淡地说:“因为从小你是被当成公主养大的,我是被当成下人养大的,当然性格不一样。”   “说的也是。”   林安仪很快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转而回答林童前一个问题:“当初什么都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快要为了庄洋发疯了。我多喜欢他啊,没他我会死,但是庄洋却一直跟我若即若离,好像就把我当一个炮友似的。所以有一天在酒吧里喝的烂醉,有人问我愿不愿意为他办一件事来换我的爱情,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林童道:“我知道。是我听见上一个人拒绝了那个问问题的人,才让他去问你,你才会答应诬陷乔广澜。”   林安仪喃喃道:“因为他给了我这个枕套,告诉我只要庄洋来的时候都枕在这上面睡觉,他就会爱上我——我以为是无稽之谈,结果居然成真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拽住林童:“你说那个人是不是什么样的难题都能解决?我不想要庄洋了,我后悔了!什么他妈的爱情都是狗屁!他能不能恢复我的名声和事业?从此以后我只要这个,只要能真真正正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林童拂开她:“你还有什么跟他交换的价值吗?”   林安仪道:“如果他想对付乔广澜,我还可以帮忙。乔广澜和楚铮的关系好,看起来他也很疼爱楚铮的那个侄女。我是楚璇的亲生母亲,楚璇一定对我也很好奇,我去把孩子骗出来交给那个人,再用楚璇把乔广澜给引去不就行了吗?”   林童凝视着她说:“想不到,你算盘倒是打的挺精的,你舍得自己的女儿……”   林安仪道:“又不是我养大的,怎么能算是我的孩子。”   听了她这句话,林童头一次露了个笑出来:“既然你这么有想法,我就告诉你,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些事人家楚少比你想的多,自从上次你那个宝贝女儿在记者面前露脸之后,人家就再也没让她出过家门,难道你那么神通广大,能进了楚家的大门,把孩子给骗出来?”   林安仪被她说愣了:“那怎么办?”   短暂地笑容过后,林童很快又恢复了冷漠,她淡淡地说:“你不是自己说了吗?楚璇的身上,流着你的血。”   ……   另一头,路珩也看到了相关的帖子,他注意到的时间稍微迟了一点,那个有关于他和乔广澜穿衣真相的帖子已经飘红置顶,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惊呼,连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弟甚至乔广澜女扮男装这样离奇的梗都冒出来了。   路珩看的兴致勃勃,这个时候,他的微博也响了,蹦出一条提示消息,路珩点开一看,发现竟然有人将那两张照片发表在了微博上并且@自己,配文字说:   “楚少啊,你和小乔的衣服根本就是同一件吧!你这是有多喜欢他,连洁癖人设都抛弃了,衣品也越来越往你家那口子的风格上靠,果然越是相爱越是相像吗?”   路珩给那条微博点了赞。   两个人在乔广澜自己住的公寓里面,乔广澜从里屋走出来,正好看见他玩手机,好奇道:“你坐在这里看着手机傻笑什么呢?还笑的这么甜蜜蜜的。怎么的,有人跟你表白啊?”   路珩随手收起手机:“不敢不敢,比不上你的人气高。”   乔广澜呸道:“你又讽刺我!人气高成背锅侠吗?哼!”   路珩笑着捏捏他的鼻子,转移话题:“行了,要怪就怪那些人闲的没事干,你何必生气。不是说去找林安仪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的计划失败,应该很容易就能问出真相……我觉得咱们也只差这一步了。”   乔广澜道:“我换好衣服了,随时都可以出去,问题是去哪找她?”   路珩想了想:“那几处房子都看一看吧,咱们只要赶在东西消失之前拿到手,研究上面残存的法力,一定能找到对付幕后的方法。”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林安仪似乎格外热衷买房子,根据路珩查到的消息,她的好几处私宅都在郊外,而且之间距离很远,自从两天前出事之后,每处的房子外面都藏着记者,就是没人见到林安仪露面过。   两人一路找过去,路珩开着车,乔广澜坐在副驾驶上:“当初魏继盛死的时候,咱们见过他的尸体也看过他的遗物,没发现眼镜。后来汪晴说她的衣服在家里被撑破了,我连她家的垃圾桶都翻过了,也没见到一点残余的布料……我推测这当中有一个规律,就是这些东西失效之后会在一定的期限里消失。”   他翻来覆去看着林安仪的资料:“只要能够拿到其中的一样东西研究一下,或许石哲的身份目的全都迎刃而解,但是到现在为止,我甚至连林安仪手里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最想要实现的心愿会是什么呢……”   路珩手里把这方向盘,观察前面的路况,思索着道:“林安仪这个人,虽然是家中的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但从小也只有她一个人在父母身边长大,听说很受宠爱。性格娇气懦弱,人生中没遭遇过什么大的挫折,就连出道都是一帆风顺——这样的人,最容易梦想的恐怕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或者矢志不渝的爱情。”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路珩跟他说话时的语气都非常温柔,让人也很容易不知不觉就从烦躁中平静下来,乔广澜恍然道:“有道理。锦衣玉食以她的生活水平来说是不缺了,那么林安仪所想得到的多半就是——庄洋!”   路珩道:“我想应该是这样。如果这一次可以成功找到她常住的那个房子,我想咱们进去之后重点注意那些家居品就可以了,特别是成双成对或者带着某些爱情标志图样的……”   除了当初在爱情方面头昏脑涨,以至于栽的一塌糊涂,其他不受困扰的时候,路珩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敏锐和狡猾的人,他所说的基本正确,可惜在这个时候,家里的保姆突然惊慌失措地传达了楚璇失踪的这个消息。   电话是乔广澜接的,他听了几句之后看了路珩一眼,打开免提,沉声道:“具体什么情况,说清楚一点。”   什么叫“小姐从房间里跑出去,然后就不见了”,楚家外面还有那么多的保镖,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路珩拍拍他的手背,将车子停到路边,但随着保姆明显受到了惊吓的,磕磕绊绊的讲述,他的表情也不好看起来。   路珩原本是打算这段日子都先不让楚璇去学校了,临时请了个以前有过往来的家庭教师,每天上午下午各来讲两个小时的课。上午十点半,老师离开,璇璇在二楼自己的房间,保姆在厨房做饭。   她做好饭之后从厨房里出来收拾餐桌,发现璇璇正一个人在一楼的大厅里面站着,当时保姆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家里的电视、电脑和这孩子所有的玩具零食基本上都在二楼,每天等不到她催,璇璇是很不愿意下楼的,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饿了,才这么主动。   这个念头当时只在心里一转,她也没在意,匆匆和孩子说了一句“快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就去端饭和收拾桌子了,结果再回来的时候,璇璇已经不见了。   在乔广澜听保姆说话的时候,路珩已经远程调出了家里的监控,他性格谨慎,这些设备一直都安装着,只是这还是头一次遇到需要使用的机会。   乔广澜凑过去一起看,只见监控画面上,璇璇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了大厅来到花园里,然后这个八岁的小女孩竟突然起跑前冲,三下五除二顺着花园侧面的墙翻了出去,小小的身体搭配利落的身手,有种违和的诡异。   在这一瞬间乔广澜和路珩都已经完全断定,这绝对不是璇璇自己的能力,而是有人操纵了她的身体!   乔广澜立刻反应过来,用力在车门上一砸,气道:“不要脸,血引操控术!利用至亲间的血缘关系下咒,对亲人的身体进行操控……这么偏门的法术,林安仪居然能想得到!” 第124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他拳击车门, 发出了一声闷响,路珩心疼地皱了下眉, 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乔广澜的手, 沉声道:“两种可能。林安仪带走了璇璇,现在她们在一起,或者, 林安仪已经把她交给了石哲,目的就是你。”   乔广澜当机立断,已经打开了车门:“很好,他要找我,我也要跟他算账!路珩, 你先去找林安仪,我去石哲那里。”   路珩道:“石哲那还是我……”   “路珩!”乔广澜打断他, “你知道我的性格, 他是冲着我来的,所以一定要是我去。”   路珩无奈道:“你和我有什么差别,你还要跟我分清楚吗?”   乔广澜下车:“别浪费时间了,既然没差别, 你还跟我争什么?再说你去有个屁用。”   石哲的目标从来都是乔广澜,如果璇璇真的在他手里,那么一会石哲势必会联系乔广澜提出条件,如果前往的人换成路珩, 那么双方除了硬碰硬,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路珩叹息, 也跟着下了车,探手搂过乔广澜,不等他说话,直接回身将他抵在车门上深深一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乔广澜还没反应过来,路珩已经松手放开了他。   他打开车门把乔广澜重新塞进去:“那车给你开,没心没肺的小子,祝你平安顺利,万事小心。”   乔广澜愣了片刻,忽然露出笑容,把手伸出窗外,冲路珩比了个飞吻,一打方向盘调头,开车顺着原路折回去了。   路珩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仿佛已经实实在在地感到了乔广澜那个飞吻的柔软,他站在原地目送了那辆车子几秒钟,知道时间不多,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向林安仪家的方向跑去。   乔广澜果然在半路上接到了石哲的约见,地点是五环外的一个农庄,除此之外,还附带了一张璇璇的照片。   他把地址给路珩发了一份,自己二话不说,开车赶了过去。   璇璇此刻正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对面是个笑容古怪的叔叔。   之所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不是单指这间房的面积而言,而是它实在是太高了。地板和天花板之间的距离少说也有五米,几乎赶上了普通房间的两倍。   房间里面,一面墙是玻璃窗,外面种植着大片大片黑色的花朵,另外三面则都拉着暗红色的窗帘,看起来血腥而压抑。   璇璇坐在餐桌旁边,她对面坐着的人正是石哲,虽然石哲看起来还是如同往日那样温和,但是璇璇还是很害怕地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皮椅里。   因为她面前的盘子上放着一份石哲特别准备的“儿童午餐”——一只死鸟。   那可怜的小东西应该是一只百灵鸟,它似乎死的很凄惨,身上的羽毛凌乱不堪,身体诡异地扭曲着,两只眼珠竟然是红色的,璇璇只看了一眼就几乎要吓哭了。   石哲道:“饿了吧?你叔叔真慢,还没有过来接你,你还是先在伯伯这里吃点好吃的等他,小孩子不按时吃饭,是要饿坏了的。”   璇璇颤着声音道:“我……我不饿。”   好在石哲竟然没有逼迫他,温和地说:“可是不吃饭的话,咱们玩点什么呢?唔……对了,孩子,你想听童话故事吗?”   璇璇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说想还是不想,石哲也不在乎她的答案,想了想,就开始讲了:“从前,有个姑娘,爱上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她卑微地祈求神明,付出一切只为了得到一份施舍的爱情。于是无所不能的神送给那个姑娘一副枕套。制作枕套的布料本来是爱娜公主家里的窗帘……可爱的小天使,你知道爱娜公主是谁吗?”   璇璇不说话,石哲笑着说:“不礼貌的坏孩子,是要拿死鸟当晚餐的哟。”   璇璇嘴一扁,又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细声细气地说:“不知道那个公主。”   石哲道:“那个公主可是欧洲非常有名的美人啊,当时上流社会的无数人为她倾倒疯狂,付出全部的爱情,号称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的心不会被她得到。所以这样的一块布料,一定会为渴望爱情的姑娘带来好运。”   璇璇渐渐听的有点入迷了,石哲继续讲着他的故事:“用这样的布料,浸泡在玫瑰花汁里整整九天九夜。但这样还不够,我还准备了绚丽的丝线,丝线的周围一直播放着美妙的情歌,最后,我们要将这动人的旋律绣入其中……真是完美的作品,睡在上面的人一定会相爱。”   璇璇忍不住暂时忘记了对他的厌恶和害怕,问道:“最后真的是这样吗?”   石哲笑着说:“当然,我成功了。”   他又叹了口气:“可惜音乐再美也会飞走,玫瑰花汁终究容易褪色,所以这份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当失效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只能化成虚无,唉,这可真是可惜啊,为什么美好都像生命一样短暂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前半句还是如同刚才那样犹如吟唱诗句的语气,后半句已经有些咬牙切齿,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面部肌肉神经质地抽搐着,仿佛就在这句话里面,已经包含了他的无限隐恨。   在璇璇惊恐的注视下,他露出一个有点狰狞的笑容,将盘子里的死鸟往前推了推:“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可爱的小朋友,你也帮叔叔一个忙,吃掉这只小鸟,我很想看看你会不会也变成一只歌喉美丽的夜莺。”   那只扭曲的、冰冷的死鸟递到璇璇的面前,孩子吓得往后面一缩,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尖叫。   石哲呵呵笑了起来:“你吃啊!吃啊!”   眼泪糊了一脸,璇璇却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了,她拼命想躲,却根本就没有退路。   房间外面忽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欺负小孩,石先生觉得有意思吗?”   这个声音一出,石哲的笑声和璇璇的抽噎立刻都停了,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仿佛在那一瞬间被人施了什么魔法。   这个房间的窗户本来是从里面反别住的,随着那句话,窗户玻璃“哗啦”一声被人敲碎了,乔广澜从外面翻身跳了进来,手一扬,刚才他敲碎玻璃用的石头直接冲着石哲扔了过去,将他手里的死鸟打翻在地。   盘子碎裂的声音清脆响起,门外的保镖这才发现有人闯入,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几把枪从不同的角度对准了乔广澜。但这位不速之客并没有任何慌张的神情,泰然自若地从石哲旁边拎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上去。   他翘着二郎腿,目光在璇璇带着泪痕的小脸上扫过,并没有停留,很快就转到了石哲那里:“石先生为了请我过来大费周章,我平时事务繁忙,好不容易拨冗赏光,抽空到你这里一晤,结果你又在外面挡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破阵……你这到底是想让我来呢,还是不想让我来呢?恕我直言,你有病吧?”   石哲:“……”   保镖:“……”   石哲笑了笑:“被这么多把枪指着,还敢说这样的话,乔先生果然够胆量。”   乔广澜大爷似的靠在椅背上,身体连动都没动,只是抬手随意在指着自己太阳穴的一根枪管上轻轻一弹。   枪上发出“咚”一声轻响,乔广澜还没怎么样,反倒是把拿枪指着他的那个保镖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后退两步,手也偏了。   乔广澜道:“如果你真的想杀我,这一枪用不着等到现在还不开。”   石哲大笑,颔首道:“没错,我不可能杀你,但那小朋友你也不打算管了吗?”   乔广澜淡淡道:“我今天来这就是为了跟你玩命的,连我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难道我还会在乎别人的命?你的想法实在是太伟大了。”   石哲道:“好好的玩命干什么呢?我可舍不得让你死。”   乔广澜眼神一转,微笑道:“你舍不得让我死?那莫非……我也是你神奇的魔法中所必需的什么原材料咯?”   石哲道:“你脑筋转的可真快,看来我刚才讲的故事你都听见了。”   乔广澜略一颔首:“你讲的很动听。”   石哲道:“因为足够诱人,才会觉得动听——每个人都有欲望,而这欲望才是人生存的根本。我们在这个世上,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所以掌握了实现这种方法的我,简直和神明没什么两样!”   石哲的话里充斥着满满的狂妄,他的方法的确神奇,并且闻所未闻,不合常理,刚才在外面听见石哲自述的时候,连乔广澜都不得不这样感叹。   之前他和路珩猜测的时候,还以为石哲是和乔广澜之前在风水界大会上提出的方法一样,只是将物品上的特性提炼出来,然后用到别人身上,现在看起来,这有些仿佛,但还有些地方不太一样,听起来相当天真,但石哲偏偏还就成功了。   乔广澜的心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简直匪夷所思,我这一次穿越的,不会是个童话世界吧?”   没给他进一步思考的时间,石哲已经冲还在举着枪的保镖们挥了挥手:“出去吧。凭着你们这两下子,还不配参与我和他之间的较量。”   紧接着,他向两侧展开双臂,头微微仰起,在这一刻,石哲是自己心中的国王,别人眼里的疯子。   他大笑着说:“欢迎参观,我的展览——”   墙上的三面窗帘刷一下子全部升了上去,窗帘后面的墙壁是如同展览架一样的布置,上面用木板分成小格,每一格里都摆放着一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隔板旁边有写好的标签,果然应有尽有,帮助加强记忆力的帽子、能够使人变成飞毛腿的跑鞋、去除一切疤痕的洗面奶……   乔广澜看了一会,似乎非常感兴趣,站起来去墙前走来走去地观察,就这样,似乎“很不经意”地走到了璇璇身边。   他这边还没有动作,璇璇忽然照着乔广澜的小腿狠狠踹了两脚。   乔广澜衣兜里的拳头一捏,迅速把错愕压了下去,面不改色地笑道:“哟,这小丫头,劲还真不小。”   他仿佛闲的没事一定要贱撩一下才行,一边说一边又用手指头戳了璇璇一下,果然再次招来攻击。   石哲温文微笑:“乔先生,我知道你虽然话说的漂亮,实际上还是想带这个小朋友离开,但可别忘了,她的一切行为现在由我控制,你就算是把人弄走,我稍微勾一下手指,她可就回来了。”   乔广澜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千万放心。你石先生精明,乔某可也不算傻子,这道理我当然明白。”   他像是有点懊恼,把话题扯到了墙上的物品上面:“看来这些都是你制作的‘神器’……可惜这一切都是有期限的。石哲,你不觉得这种短暂拥有之后,再随之而来的失去才是最可怕的吗?其实你这些东西,看上去虽然多、虽然神奇,但反而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他的话一针见血,正好说出了这些东西目前存在的最大隐患,石哲脸上的笑容刚刚一僵,乔广澜又紧跟着迅速说出了下一句:“而且不要可怜巴巴地在那里装什么神明了,神明无欲无求,但是你费尽心机做了这么多的东西,绝对不是为了普度世人,又是想满足自己的什么欲望呢?”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很久了,刚才听完了石哲的“故事”之后,在窗外还没有想法,进了这个房间之后,一下子就领悟了什么。   乔广澜已经不需要石哲再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向房间的西北角扬了下下巴:“或者你不要说,让我猜一猜——供奉‘长寿三尊’,你的心愿是增延性命吗?”   他所示意的地方是这个房间里面唯一一直没有用窗帘遮挡,但也没有展架的墙面,上面贴着一副不大起眼的画像,画像正中的佛祖一面二臂,全身的肌肤像火一样赤红,头戴五佛宝冠,身穿天衣绸裙,手里还托着一个长寿宝瓶。   这形象在中土很少见到,其他人或许辨认不出,但乔广澜一眼就发现了,这正是传说当中的长寿佛。在长寿佛两侧分别由白度母和尊佛母护持,是为“长寿三尊”。   石哲神情变幻,过了片刻后道:“算你有见识。”   乔广澜莞尔:“礼敬、书写、如法供养、受持此无量寿决定光明王如来陀罗尼经者,能除短命夭折之难,增延寿命满至百岁……心愿是美好的,可惜了石先生,看你的气色,没成功吧?”   他说话实在欠打,石哲顿时扎心了——他最近的身体的确不适,脸色也一直很差,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十分忌讳人把话明白说出来。当然,除了乔广澜以外,在此之前也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冷笑道:“是没有成功,不过你来了,就离成功不远了!”   乔广澜:“哦?”   石哲走到画像前,冲着长寿三尊拜了拜。在他低头行礼的时候,乔广澜趁机回头,很快地盯了璇璇一眼。   璇璇本来贴着墙在旁边站着,她受到石哲的控制,原本一动都不能动,但不知道为什么,被乔叔叔看了这一下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动了。   璇璇的脸上刚刚露出兴奋之色,就见乔广澜冲自己摇了摇头,做了个“不许说话”的手势,她一愣,乔广澜已经把头转回去了。   璇璇想了想,没有移动,重新站回了墙边。   而画像的后面是一扇推拉门,石哲把门拉开之后,里面是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暗室,暗室里放着一个水晶棺材,他按了自动开关,棺材被慢慢地推出来,停在了三佛画像之前,看上去有点祭祀的架势。   乔广澜道:“难道你让我过来,是想让我帮你吻醒沉睡了一百年的睡美人吗?”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看,发现那面棺材是空的,紧接着,石哲冷不防伸手掐住了璇璇的脖子。   乔广澜一掌劈向他的肩头,石哲手上的力气加大,喝道:“别动!”   乔广澜稍微一迟疑,石哲已经甩开璇璇,趁机扣住了他手腕上的命门,同时胳膊一横,锁住了乔广澜的咽喉,用力勒住。   他的脸上露出冷笑:“不,这是给你准备的,我真是等了你很久啊——你这个,可以无限轮回,拥有永恒生命的幸运儿。”   他没看见,乔广澜的眼中同样带上了笑意。   在乔广澜和石哲周旋的时候,另一头,被路珩匆忙寻找的林安仪也在焦急等待着自己的报酬。   她恐怕是为石哲办事的这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不是直接跟石哲联系的人,所有的事情都由林童代理。林童抽了她的一管血,并且要求她亲手写出璇璇的名字和出生日期之后就把东西拿走了。   林安仪无比盼望着她的回来,希望那个时候,林童能够将可以让自己事业恢复的东西一并带回。   但林童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反倒是庄洋先打电话过来,约林安仪见面,说有事要谈。   虽然庄洋在她心里的地位的确不像是以前那么重要了,但毕竟是曾经费尽心机也想得到的人,在接到他的电话之后,林安仪心里还是难免产生了波澜,更多的还有一种对于她所付出的不甘:“我怕被记者看见,现在不敢出去,你来家里说行吗?”   “好,你现在在哪个地址?”   另一头,去了林安仪的另一处住所,并扑了个空的路珩也接到了下属的电话:“楚少,我们照您说的那样一直盯着庄洋的行踪,发现他现在往三环的五大道去了,林安仪的确在那里有一套房产。不过跟您现在的位置距离较远,您要亲自……”   路珩立刻道:“现在找个人开车来接我,你先跟着,我这就过去!”   林安仪的家跟路珩的距离远,同庄洋的位置倒是离的很近,不到二十分钟,庄洋避开记者上楼,就直接用钥匙开门进了屋。   林安仪刚刚走过去,尚且不明来意,他就已经劈头盖脸地质问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你手上的合同给我?怎么,咱们都分手了,你还自己留着打算向媒体曝光吗?你是不是疯了!毁你自己一个人还不够,非要拉着我一起下水?”   林安仪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庄洋现在的咖位虽然还比不上林安仪,但也已经算是个小有人气的演员,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在出道之前曾经拍过三级片。   当时林安仪觉得庄洋是迫不得已,她同样混娱乐圈,没有把这件事看的太过严重,反而心里对庄洋非常同情,出了一笔钱帮助他解约,他们就是在那件事过后正式在一起的,也是庄洋自己说解约的合同就放在林安仪那里。   结果现在林安仪陷入丑闻,他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林安仪同样觉得心寒,顾不上问他为什么突然过来说这些,冷笑道:“庄洋,你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幅德性,不觉得很无耻吗?什么叫忘恩负义,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庄洋,你对我没有感情可以,但是我林安仪也不欠你的,那合同是我花钱买的,我凭什么给你?”   庄洋烦躁道:“别东拉西扯,你要多少钱?”   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外衣兜里摸钱包,手伸进衣兜里的时候愣了愣,才把钱包掏了出来。 第125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说了半天, 他就听见个“钱”字,林安仪心寒起来, 口气也更加不好:“你觉得我缺那点钱?我告诉你, 一分钱我都不要,我就是想要个痛快。我现在是名声坏了,家门外面一堆一堆的记者呢, 一会我就出去,把你那些老底都抖搂给他们看看,既然我混不下去,那就谁也别混了。”   这句话明显是林安仪在虚张声势。她性格软弱,凡事没了别人拿主意就好像少了根主心骨, 让她打开门见记者,肯定比死简单不到哪去。   更何况林安仪自己心里清楚, 她不会混不下去的, 一会等林童那边有了消息,她就可以东山再起了。哪怕只是一年、甚至半年,只要人们忘记这段丑闻,她绝对可以继续在娱乐圈过得很好, 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就要跟过去告别了啊!   在庄洋到来之前她的心情其实不错,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说完这句话痛快了很多,火气也随之消下去了, 心想又何必再跟庄洋这个没品的人纠缠,于是就去开门想让他走。   庄洋会错了意, 喝道:“你干什么!”   林安仪现在听见他大呼小叫就厌烦,简直怀疑自己是怎么看上这么个没品的东西的,没好气地说:“去告诉记者,你就是个拍黄片的鸭子……”   她的手已经按上了门把,庄洋忽然大吼了一声:“林安仪!”   林安仪吓了一跳,回过头,就看见庄洋忽然疯狂地挥着手,把什么东西向她刺了过来。   林安仪下意识地用手一挡,先是觉得一股温热的鲜血涌出来,紧接着才感到了剧烈的疼痛。   她一下子就疼哭了,又看见庄洋挥舞着水果刀再一次扑向自己,骇然道:“你疯了吗?”   庄洋道:“那也是你逼我的!”   林安仪吓得浑身发抖,一跤摔倒在地,顺手拿起旁边的沙发垫挡了一下,庄洋一刀刺空了,林安仪趁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拼命躲闪。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噩梦,庄洋狰狞的脸吓得人简直不敢回头,林安仪哭着又跑了两步,被他从后面抓住了衣服。   那一瞬间,衣服被拉住的感觉就好像接触到了地狱之门,她的手胡乱地挥着,却又挣扎不开,肩膀上被刺了一刀。   就在这个时候,林安仪手中摸到了一瓶还没有打开的白酒,她顾不得想别的,连忙举起酒瓶转身,倾尽全身力气,照着庄洋的头部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林安仪拼命的挥舞着瓶子,头一次砸下去的时候她还看着庄洋,但那张扭曲的脸吓得她一下子就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只顾着一边狠砸一边尖叫,在她心里,此刻的庄洋就像是魔鬼,多砸一下,多花一分力气,自己就多了一分生机。   也幸好她为了躲人,在林童的建议下搬到了这里,这套房子是新开发的楼盘,周围有很多住户都没搬进来,所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也没人听见。   那酒瓶子是厚玻璃做的,砸了这么多下竟然没有碎,反倒是林安仪的胳膊实在没有了力气,手一松,瓶子落到地上,这才发出“哗啦”一声响。   她睁开眼睛,庄洋手里还拿着刀,眼球突出,满脸鲜血,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林安仪吓得往后一跳,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庄洋却再也没动弹。   整间房子静的出奇,只有血腥气浓郁,中人欲呕。   过了一会,林安仪突然觉得手疼,她拽过旁边的毛巾,匆匆在自己的伤口上缠了两下,大着胆子凑过去,叫了声“庄洋”。   直到这个时候,她的头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到这人是死了——这离她太遥远了。   林安仪小心翼翼地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她终于想起把手伸过去,试探一下对方的呼吸。   没、没有呼吸!   “砰!”   恰好这时候,开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林安仪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带着绝望和惊恐看着自家的大门,那一瞬间唯一的念头就是“什么都完了,警察来抓我了”。   进门的人是林童。   林安仪大松了一口气,简直觉得一下子有了精神支柱,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到林童面前,抓着她的手,带着哭腔一连声地道:“童童、童童!你快看看我可怎么办?我杀人了,庄洋死了,我会不会被判死刑啊?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天哪,我居然会杀人!”   她说完了话,感觉手上的触感有点异常,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林童手上带着一双薄手套。林安仪也顾不得在意她这是干什么,只是一叠声地道:“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死啊……”   林童推开她的手,不慌不忙地问道:“多长时间了?”   林安仪忙道:“不到十分钟。”   林童笑了笑:“那快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脸上很少出现表情的缘故,林安仪忽然觉得林童这个笑容里面充满了神秘与恶意,她莫名地有点害怕,向后退了退,呐呐道:“什么,什么快了?”   林童道:“你怎么连一点常识都没有?放心吧,是庄洋想先杀你的,你这属于正当防卫,或者顶多算是防卫过当,总之算不上杀人。”   林安仪一下子燃起了希望:“我真的算是正当防卫?”   林童看了一眼时间,冲她笑笑:“算,但是这不重要了,因为你也活不下去了。”   林安仪怔了怔,忽然觉得胸口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她眼前一阵发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像一条濒死的鱼那样,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明明周围就是新鲜的空气,她可以感受,可以触碰,但却无法将那空气吸进肺里。   几乎已经无法聚焦的视线中,她再一次看见了妹妹的笑容,忽然了悟,喉咙里挣扎着发出声音:“你……害我……贱、贱……”   林童微笑着说:“是呀,就是我害你。”   “是我提前以你的名义去警告庄洋,你要通过曝光他的隐私来报复他始乱终弃的行为,他当时听过之后就急了,立刻要来找你。我看他的情绪那么激动,就偷偷往他衣兜里塞了一把水果刀——这场大戏如果没有道具,可就不好看了。只不过我本来是想你死在他的手上,现在你的表现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林安仪瞪大眼睛看着林童,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喉咙里咯吱咯吱直响。   林童道:“想问我你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吗?”   她转身,从床上拎起那个枕套,轻飘飘扔在了林安仪的脸上:“那你看看,这个枕套上绣的图案是什么?一箭穿心——一支长箭,穿透两颗心脏,你们两个的心连在一起,命也连在一起。他是你杀的,可是他死了,你也活不了了。相信明智的警察们一眼就能看出真相,你对庄洋爱而不得,一怒之下把他给杀了,然后因为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心脏衰竭而死。”   林童幽幽地微笑道:“姐姐,一开始要得到庄洋,要求东西得给最有效的那一种,这话可是你说的啊。”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林安仪的耳朵里,愤怒与震惊几乎使她忘记了目前承受的痛苦,她突然明白了,从林童一开始把这个见鬼的枕套拿给自己,一切就都是一场阴谋了。   她忽然之间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将枕套从脸上扯了下来,拼命挥手想要去打林童,嘶声吼道:“你为什么——”   林童轻而易举地甩开林安仪的手:“我为什么?林安仪,你真是个蠢货。这个世界上不光你是人,你有心愿,我也有。你凭什么觉得小时候我得像个丫鬟那样伺候你,长大了我还要尽心尽力为你服务?你妈那个贱人,实话告诉你吧,当年就是我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我的愿望就是你们母女两个不得好死!”   她直起腰来,看着林安仪渐渐灰败的眼睛:“只不过呢,我自己的心愿,我更喜欢借助自己的力量来达成,而不是借助那些莫名其妙的外物。天上怎么会有白掉的馅饼?我和你这种蠢货,可不是一样的人。”   林童带着愉快的心情走出了林安仪的家,脱下自己的手套塞进包里,她有意在门口站了片刻作为缅怀,知道自己以后再也用不着来了。   林童走下两级台阶,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匆匆跑上来一个带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林童跟他擦肩而过,那个男人无意中一偏头,目光划过她,脚步忽然一顿。   就是这简单的一瞥,林童在那一瞬间竟有种被什么东西刺透的感觉,仿佛她所有的秘密与罪恶都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一种微妙的认知莫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这个人已经知道她做了什么。   但男人没跟她说话,紧接着下一刻,他就直冲着林安仪的家走了过去。   林童一惊,猛然顿住脚步,转身问道:“你是哪位?干什么来的?”   那男人没回答她,上去一脚,竟然轻易就把门踹开了。   他推开门,里面的血腥味立刻飘了出来。   男人顿了一下就没进去,但他似乎也一点没有被这幅景象吓到,站在原地,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变出来一根鞭子,手一抖就将那个沾了血渍的枕套卷了过来,动作干净利落。   直到他为了看清那个枕套摘下墨镜,露出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庞时,林童这才发现,这个举止神秘的男子竟然是楚铮。   这可实在是意料之外……但她的心很快又安稳下来,怕什么呢?自己又没有杀人,只不过是这场惨剧发生过后第一个来到案发现场的倒霉人,正要惊慌失措的报警,就碰见了另外一个人而已。   她知道这个幕后的人想害乔广澜,也知道楚铮和乔广澜的私交很好,一定要插手,但这些事跟她可没有关系,她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林安仪。   林童仿若无事:“是楚少啊?你怎么会到这来?安仪跟庄洋出事了,我心里慌的不得了,正想报警呢。”   路珩好不容易拿到了枕套,他心里惦记着乔广澜,半点也没心情跟林童假模假式地瞎扯,只是看着她脸上浓郁的死气,心里难免有感慨。   林安仪的冤魂此时此刻就站在林童的后面,两个人中间连着一条线,一头握在林安仪的手里,另一头则套在林童的脖子上。这线叫因果线,林童欠了林安仪命,林安仪是要拽着她一起走的。   路珩天生就是阴阳眼,本来就能看见不同人身上的因果线,他的头脑又敏捷,看看林童这个反应也就可以大致判断出,林安仪和庄洋的死多半是她一手策划。   虽然不是所有的人死后都能化成厉鬼,但如果林童在林安仪濒死之际特意刺激过她,放大了她的恨意形成怨念,那么林安仪刚死就有了向林童索命的能力,也是正常的事。   路珩的目光淡淡在林童身上一扫,林童的身体有点发抖,脸上自如的神情突然维持不住了。她后面觉得脊背上一阵凉风。   路珩不再理她,冲着林童身后不远处的半空点了点头道:“二位阴差辛苦了,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飘在半空的黑白无常离路珩远远的,一起还了礼,但显然还对他有点阴影。   白无常眼珠一转,试探道:“林童并未触犯阳间的法律,谢某还以为路少掌门这样不肯混淆半分是非的人,会将那条因果线斩断呢。”   路珩头也不回,大步离开:“法律和是非从来都不是一回事,是非是人心的公道。我非当事之人,没资格插手。”   林童不知道路珩在和谁说话,只是觉得他神神道道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她本来担心路珩揪着这件事不放,现在看他一转身走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是那个笑很快就在脸上凝固住了,林童忽然感到呼吸一阵困难。   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试图能够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可是这努力十分徒劳,窒息感越来越重,头脑也产生一阵阵的眩晕。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林安仪临死前的模样,心中陡然一寒。   意识逐渐模糊,林童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她的视线之内突然出现了一双脚,脚上穿着细细的高跟鞋,那鞋子是她平时看惯了的,只是并没有完全踩实地面,而是虚悬在半空中。   她尽力挣扎着想向上看,嘴唇做出一个口型,却没有发出最后的声音,整个人就彻底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乔广澜去找石哲之前已经把地址发给了路珩,路珩心里早就担忧的不行,拿到枕套之后一分钟也不想耽搁,立刻匆匆朝着那个地址赶去。   他坐在车里,反复研究那个已经沾染了林安仪鲜血的枕套,手机里播放着断断续续的录音。   乔广澜跟石哲纠缠半天,将从他嘴里套出来的话都录下来发给了路珩,虽然音质不算太好,但大多数倒也可以听得清。   石哲果然也是术士,他的法术造诣不低,报警对付他显然毫无用处,乔广澜和路珩之所以那么急着找到林安仪手里的枕套,就是希望通过枕套上施加的法术弄明白这个人的法门和弱点,这也是他们每一回对待强敌时必有的步骤。   可是路珩越听越是迷惑,他心里有跟乔广澜相同的想法——石哲的那些东西竟然是这样做出来的?简直是滑稽可笑之极,要不是亲眼看见了汪晴林安仪等人,路珩几乎要以为石哲是疯了,整个人都在做梦!   他们从来都没有学过这样不合常理的法术和理论,这听起来简直更像一个童话故事。   等等……童话故事?   路珩一下子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目光扫过车窗外面一闪即逝的风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乔广澜的脉门和咽喉同时被石哲扣住,抵在墙上,他的眼底却泛出一丝冷笑:“哦,是吗?”   石哲微一迟疑,突然感到一股近在咫尺的阴气如同尖刀,骤然向着他腰腹之间的部位疾刺而出!   石哲大惊失色,他知道乔广澜这个人不简单,也一直在提防着他,可是说什么可也想不到,这么一个明显出身名门正派的弟子,一出手所用的竟然会是厉鬼身上的煞气!   他连忙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碗,金光一闪,那只小碗已经把煞气收走。   这样一来,他掐着乔广澜脖子的手就不得不松开了,只是乔广澜的脉门依旧被扣着。   也正因为石哲一直扣着他,以至于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所以即使他防守及时,还是难免沾上了一丝煞气,不过这点程度对于他来说倒是无伤大雅。   乔广澜竟然还有心情吹声口哨,看着石哲手里的碗:“御金钵呀,真是好东西。”   石哲手上用力,乔广澜脸上的笑容虽然一点没改,但实际上半个身子都是麻的,根本没法动用法术。   石哲将他往棺材的方面一推,一腿横扫,踢向乔广澜的膝弯,狂笑道:“现在你对于我来说才是最珍贵的,放心吧,等我大功告成,一定拿着这样宝贝去你的坟头祭你!”   他的笑声还未落下,眼前忽然佛光大作,金莲绽放,璎珞滴水,梵音唱响,乔广澜手上的一串佛珠在他没有用法术催动的情况下自行护主,转眼间分散悬空,宛如十八颗亮眼星辰,圣光流转,将石哲罩在里面,剑气当头而下。   乔广澜趁机甩开他,向后连退几步,大声道:“璇璇过来!”   璇璇十分机灵,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明白要听乔叔叔的话,连忙向着乔广澜的方向快速跑。   乔广澜迎过去,一把拉住她,将孩子塞进了刚才安置棺材的小屋里,快速而低声地说了一句“在里面呆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记住了!”   璇璇还来不及点头,已经被乔广澜推了进去,她的手心有个东西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乔广澜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寻摸出来了一个指头大小的玩具手电,大概是担心她怕黑,一起塞到了璇璇手里,门紧接着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乔广澜刚来得及将孩子推进去,身后就是一阵风响,他一脚把门踹上,同时左肘向后一架,准确无误地格住石哲踢过来的一脚。   石哲一脚落空,随即另一脚又踹了出来,同时嘴里发出一个类似于吹口哨的尖啸。   乔广澜笑道:“没用了。”   与此同时,他一手托住石哲的腿,倏地回身,手上发力,将他整个人向后推了出去,紧接着右手画弧,佛珠化成的长剑落在身前,恰好挡住了石哲扔过来的御金钵。   两件法器相撞,发出巨大的嗡鸣,虹光迸洒,金花乱溅,乔广澜和石哲各自退出去好几步,石哲自己站稳了身体,乔广澜却用手里的剑在地上拄了一下,一口血涌上嗓子,又被他压下去了。   他魂魄不全,这样靠法力硬碰硬的动手还是吃亏。   但石哲也同样不太好受,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了眼那个关着璇璇的小屋,饶有兴致地说:“能让我对她的控制被切断,更在被扣住命门的情况下还能反败为胜,你果然有两下子。” 第126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但石哲也同样不太好受,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了眼那个关着璇璇的小屋, 饶有兴致地说:“能让我对她的控制被切断, 更在被扣住命门的情况下还能反败为胜,你果然有两下子。”   刚才两个人交手的过程非常迅速,几乎是在转眼间, 形势就一连改变了好几番,其中的微妙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出来。   石哲通过威胁璇璇的生命让乔广澜投鼠忌器,不敢还手,趁机扣住了他的命门,本来以为十拿九稳了, 没想到乔广澜更阴——他虽然不能动用法力,但是偷偷在衣兜里撕了一张收鬼符。   收鬼符专门镇压十恶不赦的恶鬼, 乔广澜前两天刚刚顺手抓了一只关在里面。符咒撕开之后, 恶鬼被释放,因为害怕乔广澜的气息,它自然而然会往石哲的身上扑。   结果这一扑,乔广澜的佛珠感受到危险, 不用他法力催动,自发发起攻击,石哲眼看着攻击是冲着自己的方向过来的,来不及多想, 立刻反抗,扣着乔广澜命门的手当然也就松了。   直到璇璇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实打实地被这小子狠狠坑了一把。   他不急着动手,乔广澜当然更不急:“过奖了,石先生这么小看我可不太合适。我既然知道你凭什么控制了这孩子,当然不可能无备而来。”   石哲看了看那道门,微笑道:“没关系,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这孩子福大命大,我放过她也没什么,只要你在就够了。”   乔广澜:“……”   他想起了石哲刚才说的话:“看来石先生神通广大,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你大概是觉得我轮回转世生命不灭,看上去挺爽的,也想体验一下。虽然我并不想配合你的游戏,但是不得不说,你居然能看透我的一半命数,实在也让我觉得惊讶。”   石哲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剑客在注视自己的爱剑:“十二年前,你父亲带着你参加展会,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一直在等待你的觉醒,但你却一直平庸无奇,越来越让我失望,所以我想,大概是还需要一点刺激,才能唤回那个真实的你,这一次,总算让我成功了。”   乔广澜恍然道:“你早就知道之前那些诬陷会失败?你只是为了不断地刺激我,然后再一次次试探我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乔广澜?”   石哲道:“没错。所以他们成功或者失败,我都不在乎,不过是几个只知道沾沾自喜的工具而已,竟然还妄想着能得到真正的恩赐改变命运,真是可笑。汪晴和林安仪的失败我可以容忍,但是你这么重要的祭品,是我要奉献给长寿三尊的,一定要越完美越好,魏继盛和那两个护工竟然敢在你的身上留下疤痕,真是该死。”   他说完之后大笑,乔广澜也跟着一块笑起来,听上去竟然好像也挺高兴。   石哲:“……”   忽然一下子,又有点笑不出来了呢。   他瞪着乔广澜:“你笑什么?”   乔广澜道:“哈哈哈哈哈,你还装什么逼,都说漏嘴了。我原来还以为汪晴最后会胖回去,是因为没办好事情受到了惩罚,其实说来说去并不是,就是她那件衣服不能用了而已,你根本就无法控制你这些‘得意作品’的保质期。可笑,不过发明了一堆只能暂时生效的垃圾,你也好意思充当什么神明?你脑子坏了吧?”   这已经是乔广澜第二次提到这个问题了,而石哲最烦的就是这件事。他虽然家财万贯,但从小就百病缠身,被人预测活不过三十岁,为此才会去选择修炼法术,期望能够通过这种方法延长寿命。   他磕磕绊绊活到了四十多岁,虽然没像预测中的那样英年早逝,但身体状况一直不佳,更不知道哪一天会是自己真正的死期,一直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直到费尽心力,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他也曾经按照制作减肥衣、复明眼镜等物品的方法试着做出能够延长生命的物品,但却发现这些物品几乎要把稀有的材料用光,可还是顶多一年半年的就失效了,根本不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有时候甚至得不偿失。   一次次的失望使他的心理状况早就出现了问题,在癫狂与绝望的边缘挣扎,直到他发现了命格异常的乔广澜。   乔广澜似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的死亡,但他的生命线却一直都是连续状态,昭示出不同常人的命格,石哲立刻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上天赐给自己延续生命的礼物。   他想要乔广澜的命数!   他冷笑着扬手一洒,几点寒芒飞了出来,乔广澜早就有准备,飞快地一让,那寒芒从他身边擦过去,带着蚀骨的寒气钉在了墙面上。   整个室内的温度几乎是在瞬间降到了零下,冰霜凝结,化成利箭,携带着无数死者身上的黄泉之气,袭向乔广澜。   乔广澜一沓黄符扔了出去,化解了冰霜,同时右手一扯,佛珠落下,瞬间入地三寸,化成十八罗汉阵,将石哲围在中间。石哲手上的御金钵飞快旋转,向下飞出,转眼间竟然又把阵法砸出了一个缺口。   佛珠弹飞,回到乔广澜的手里化成长剑,石哲道:“我能算出来,你命中的克制元素是雷,我把你放到棺材里供奉在长寿三尊之前,要让棺材一次次经受雷击,每一次的雷击都能让你减少一次轮回的机会,而这机会自然会被我用冰熔玉特制的棺材吸收,而后存储起来。这样,每一次死后被放入到棺材当中,我都会在另外的空间重新复活——这才是真正永生的方法!我早就发现了,我等了你很久啊!”   在他说话的同时,乔广澜能够感觉到整个房间的气流正逐渐汇聚旋转,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似乎要把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都卷入一个未知的空间。   他平时的性格看似飞扬跳脱,实际上越是遇到危险反而越是冷静,此时认出了石哲提前布下的竟然是法王天劫阵,心中大吃一惊,脸上的表情不变,左手成爪一收,数道模模糊糊的白影就被他凭空“抓”了出来。   乔广澜打个响指,白影凝结成几枚长钉,被他反手挥出,分散钉住了气旋的几个部位,暂时制止了它的旋转。   他浅笑道:“既然今天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那就请。”   石哲大笑道:“不要在垂死挣扎了,你的魂魄根本就不全,绝对不是我的对手!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能和我匹敌的人了!”   他越说越是激动,振臂怒喝:“上天不公!既然给我无上才华,为何要我身体破败?天不予命,人自取之。我若寿命无穷,便是这世间神明!”   “现在,配合我吧!”   话音出,气流倒卷,清气凝结成的钉子顿时被崩散,冲着乔广澜反激出去,乔广澜右手一划,化解危机的同时身影飞快后退,长剑后撤,重重捅在了身后的棺材上面。   他之前早就知道那个棺材的材质金刚不破,坚硬异常,根本就没抱希望真的可以毁掉,只是借着这股反弹的劲蹿了出去,就地一滚,躲过石哲砸过来的御金钵。   乔广澜从一开始一直就被压着打,此时心头火起,干脆把剑重重往地上一插,起手就要发大招:“鬼辟无邪……”   话刚说到一半,乔广澜手上的法诀突然顿住了,口气骤然轻松:“你可算来了,还不死过来打架,我要累死了!”   “风山渐,风地观,风雷小过!”   话音未落,窗户再次从外面一开,劲急的狂风发出尖锐的咆哮,“呜”地一下充满了整个房间,气旋顿时散开,一道人影随风而入,闪身挡在乔广澜的前面,手中长鞭准确无误地卷住了浮在半空中的御金钵。   “晋泽夔,晋中孚,晋与明夷!”   路珩手腕一挫,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发出,御金钵被他倒甩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虽然没碎,但是上面的金光一下子散开了。   他额头上都是汗珠,一半是跑出来的,一半是因为刚才被乔广澜吓的,两招逼退石哲,也不管双方还都在战局里,先反手一把将乔广澜揽到身边:“对不起,我来的太慢了,受伤了吗?璇璇呢?”   乔广澜道:“孩子没事,只是这人相当难缠,你找到对付他的办法了吗……我去!快闪!”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同时警觉,路珩松开乔广澜的腰,改握住了他的手,双双跃开,躲开石哲的攻击,路珩还抽空回了乔广澜一句:“找到了。”   乔广澜一愣道:“什么办法?”   石哲恶毒地说:“你绝对不可能毁掉那具棺材,也杀不了我,这是我的永生之宝,就算你们两个联手,我也……”   话还没说完,路珩朝乔广澜一笑,忽然回身,也没用兵器,双指并拢冲着那具棺材挥出:“破!”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小法术,甚至连口诀都没有,他也只发出了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命令,那具刚刚连乔广澜的长剑都没有劈开的棺材,竟然就这样变成了一堆粉末。   乔广澜的眼睛瞪的溜圆,连忙就想过去查看,路珩微笑着,将他搂了回来:“回来吧,你家亲爱的把别人的东西打坏了,这时候凑上去不怕挨打吗?”   乔广澜听他的话仿佛是有深意,下意识地一转头,向着石哲看过去。   从刚才路珩把棺材打碎的那一刻开始,石哲的整个人,就已经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那原本在自己心目中代表着所有生存意义的棺材,现在这神圣的东西已经化作了一堆亮晶晶的碎片,他不愿意相信,甚至连触碰都不敢,但又不得不信。   石哲定定地看着那些碎片,眼中闪烁着的是莫名的光芒,路珩默不作声,乔广澜想说话,也被他给拦住了,于是整个屋子都陷入到沉静之中。   石哲能够看见,每一个破碎的玉片中,都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鬓角花白,满脸沧桑。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模样了,这一瞬间,心突然空了一下。   他不顾一切地想活下去,可是活下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呢?一次次地自命不凡,鄙视庸俗无能的世人,实际上以为会成功的全都失败了,以为能得到的全都失去了,该享受的快乐幸福从来没有体会到,他满心想抓住的只有这样的人生,以为整个世界,都尽在掌中。   可是世界在你的掌中,你又在谁的掌中?   人生……不过如此。   乔广澜吃惊地看着石哲直挺挺倒了下去,紧接着,他的肌肤化成灰烬,整个人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具白骨,活像已经死了十来年。   整个大厅里,石哲所有的那些“作品”,一个弹指,就轰然化作灰烬。   路珩松开乔广澜,乔广澜忙不迭地跑上去观察,石哲的确是死透了,这简直是他活了这么大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   他愣了片刻,忽然转身去摸棺材,但当手指触碰到那具玉棺的灰烬时,却忽然一顿,回头猛地看了路珩一眼。   路珩冲他笑了笑,提起裤脚,在乔广澜身边蹲下了。   乔广澜在棺材片上一弹,说了一句:“障眼法,破!”   棺材重新变得完好无损,乔广澜道:“你居然用的是障眼法?可、可是一个障眼法,石哲怎么会死……笑什么,老实交代!不然杀了你!”   路珩用手背把他刚才在打斗中脸上沾的灰尘蹭了下去,拿出林安仪那个枕套放在两人的面前:“我听见你发过来的石哲说的那些话了,他制作这些东西的方法非常奇幻,但是我想万变不离其宗,最起码这些东西里面总得有一个中心符咒来支撑吧,这是基础。”   乔广澜点了点头,路珩道:“按理说石哲死了,这些东西也会自动被毁,我用封禁咒勉强保留了一下,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给你看看。”   乔广澜接过路珩手里的东西看了看,他们平时用的法术符篆一般都是用黄纸绘制,治疗类的则是白色,可是路珩拿给他的这一张却是红色为底,银笔绘符,看起来说不出的邪恶诡异。   乔广澜惊讶道:“这是……这明显不是人画出来的,石哲竟然是活尸?”   路珩叹息道:“至少应该死了十年了。我之前看他的相貌还觉得奇怪,这个人明明是横死短命之相,至多活不过三十,看来他真是挺不甘心的,这些年来一定想了很多阴损的招数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乔广澜郁闷道:“可是为什么我没看出来……”   路珩笑着拍拍他:“不是你的原因,我也没看出来啊。阿澜,你觉不觉得这个世界有点过于浪漫了——神奇的衣服,漂亮的枕套,能使人复明的眼镜……每一样东西说出来都像童话故事一样。咱们别的本事不敢说,但起码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佛道两家的法术很少有没听说过的,可是石哲用的这种方法,却一点也不符合咱们学过的逻辑,简直是闻所未闻,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他的语调和缓温柔,乔广澜乱成一锅粥的思绪终于渐渐被理顺了,但得出的这个结论,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石哲做的事之所以不合情理,是因为他跟咱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的逻辑就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童话世界?”   之前第一次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还觉得是自己疯了呢!   路珩的法术失效了,枕套变成了一阵银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他伸手去触碰,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些银芒,有一种优雅的美丽。   “是啊,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童话故事。因为我们在童话里,所以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是可以成真的,只要你的心保持浪漫和善良。但是石哲的做法越来越偏颇,已经偏离了本心,所以我仅仅是用了一个障眼法,他的身体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支撑活尸生存下去的执念却彻底消失了。”   这套解释似通非通,乔广澜一接触到跟法术理论有关的范畴就变身学术帝,恨不得立刻弄清楚之后写篇论文出来,他揪着路珩还想问:“还有很多地方不对啊,石哲究竟是怎么找到这种方法的,还有,还有为什么……”   “你可真是,你一定要让我说,我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别不依不饶的了。”   路珩笑骂了一句,抱住乔广澜,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唯一的想法只是,当一个世界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的怀抱还是满的,这实在是太好了——   “或许因为这是一个童话世界,童话世界自然有童话世界的逻辑,想要刨根问底的话,那就太过像个无聊的大人,多没意思。还是跟我一起做一点浪漫的事情吧。”   乔广澜推开他,面无表情道:“你家孩子还在小黑屋里头关着呢。”   路珩:“……”   石哲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原主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将他父母的坟迁回老家,如果把这件事办完,也就应该到了乔广澜要离开的时候了。   这一次路珩已经说好了,要跟他一起离开,乔广澜虽然知道这次肯定是拦不住他了,但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这个世界的楚铮自己主动找死,于是故意磨蹭了几天,路珩也随便他,只是不管乔广澜要做什么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好像一只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抛弃的小狗。   而他上次在微博上点的那个赞也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各种猜测和分析挤占了论坛,本来以为很快经纪公司就会声明手滑并取消那个赞,结果几天过去了,路珩那边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同时乔广澜那边也被@了无数回,结果这货更是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就再也没上过微博,根本没给出半毛钱的回应,两人倒是依旧大大咧咧地同进同出,被记者拍到了好几次,但这回倒是没人再敢说乔广澜倒贴了——毕竟无论怎么看,楚铮那边都要主动很多。   越是这样不愿意以此炒作的态度,反倒越是让人好奇,当路珩去参加一个早就已经安排好的访谈节目时,连电视台都忍不住改了台本,经过前面简单的交流之后,主持人婉转地询问坐在沙发上的路珩:“楚少这一阵挺忙碌的,那你知道你最近成了热门话题吗?”   路珩笑了笑,故意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啊,我不是一直都是吗?难道我已经过气了?”   主持人知道他在开玩笑,倒也不慌不忙,在调动气氛上路珩一直是一把好手,人又会说话,跟他做节目是很轻松的,用不着太费脑筋打圆场。   只不过下面要问的问题……还是得斟酌一下。   她面带笑容,没让观众看出心中的踌躇:“楚少你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我今天要是敢在这里说你过气,恐怕出了演播室的门就能收到快递过来的炸弹。我想问的是……你还记不记得你前一阵给某条微博点了个赞?”   路珩一脸无辜:“哪条?”   主持人把话筒换了个手,冲他晃了晃手指:“这个太极就不要跟我打了,这在场的可都是你的迷妹,谁不知道网上评选最不喜欢给人点赞的艺人,楚铮这个名字可排在第一啊。今年头一次点赞的微博,你自己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第127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编导坐在办公室里, 看着监控屏幕,眼见这期节目的收视率节节攀高, 心里的兴奋都快憋不住了:“楚铮简直就是个收视吉祥物啊!”   他旁边的工作人员幽幽提醒:“你现在倒是问的爽了, 小心把楚少惹急了也让你混不下去。”   编导呵呵笑道:“你傻了?没事先沟通过我怎么敢随便换台本,之前已经私下问过楚铮的经纪人,他对这个问题并不抵触, 随便问没关系。”   工作人员不敢置信地说:“那怎么可能不抵触啊?”   这个问题,如果楚铮答记得,就能探一探他自己跟乔广澜是什么关系,如果他说不记得,那么明显就是手滑或者炒作了, 反正都有料可挖,谁能不在意?就算退一万步讲, 他和乔广澜是真的, 那就更得藏着掖着了。   摄像机面前,主持人也在静静等待,然后她听见楚铮坦然地回答:“哦,是说我和阿澜的那条微博啊?那当然没忘, 我只是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而已。”   他对乔广澜的称呼让主持人稍微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看路珩说的这么坦然,她不由自主地也觉得这没多大点事,就是大家想多了, 刚笑笑想说话,路珩又轻轻松松地说:“照片里面我们两个本来穿的就是一件衣服, 那是他的衣服。我起初也没想到有一处都开线了,他这人,就是不注意这个,真是没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表情语气无一不透出宠溺。   主持人快被路珩虚一下实一下的玩当机了:“……啊哈哈,那、那你们的关系真是好啊。”   路珩道:“那当然啦,情侣之间互穿一下衣服很正常的嘛。”   “……”   “!!!”   现场观众大哗,主持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差点落地的话筒,编导则直接在屏幕前站了起来,目瞪口呆。   路珩笑的一脸幸福,完全没有勉强或者是作假的嫌疑:“这件事我们倒也没想着遮掩,就是觉得不好拿自己的私事来惊动大家,但是你们既然都这么好奇,我就实话实说了。对了,这件事是我主动的。”   主持人倾尽所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才能自然而然地把路珩的话接住:“真的是很吃惊啊,因为我记得上一次你还说你们是朋友……”   路珩道:“那时候确实是朋友,我对他一见钟情,可惜没经验,不会表达,所以阿澜一开始挺讨厌我的,幸好后来他还是接受了。”   主持人仿佛从他脸上的笑容中看到了大写的“痴汉”二字,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向来矜持高傲的楚铮不可能这样!   于是她说:“是啊,你们两个都是大帅哥嘛,各方面都很般配,小乔愿意跟你在一起也是肯定的事情……”   路珩想想就觉得高兴,忍不住笑眯眯地说:“不不,我一开始真的没想到他能看得上我……”   主持人:“……”   路珩:“我本来想远远看着就好了,或者只要他能不那么讨厌我……”   主持人:“……”   路珩叹了口气,笑容转为黯然:“但有一回他出事了,虽然我们的感情是以那件事为契机的,但我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平安……”   主持人:“……!!!”   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啊啊啊!   后来,几乎所有的节目都遇到了这样的困扰,一开始是想尽办法套话,想让他多说,到了后来,再邀请路珩上节目之前,几乎所有的主持人都会受到相应的叮嘱:“问问题的时候,千万别提乔广澜三个字!”   因为最后大家已经不需要问了,平常楚公子风度翩翩,一提到“乔广澜”三个字就会像精分一样秒变痴汉,把两人之间大家耳熟能详那点破事喋喋不休,满脸幸福微笑,偏偏他还精得很,说来说去就着重于他个人的心路历程以及不遗余力地夸奖乔广澜多么好,具体的事情一件都不讲。   这种状况最终结束于一次两个人一起上节目,英明神武的乔影帝同样不耐烦了,指着楚影帝的鼻子警告他:“如果你再敢磨磨叨叨,我就弄死你!”   楚少凑过去赔礼道歉赌咒发誓,从此世界恢复了和平,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当他坦坦荡荡回答了所有的问题,并单方面承担了一切责任之后,各式各样的头条都已经炸了,走出演播室之后,门口已经被层层叠叠的记者包围,保镖们努力开路,但是动作又不能太过分,两边一时僵持住了。   路珩揉了揉太阳穴,不远处传来一阵喇叭声,他抬头看去,银蓝色的机车风驰电掣,嚣张无比疾驰而来,所过的地方,众人纷纷躲闪。   一个头盔扔进怀里,乔广澜把油门踩的嗡嗡响,路珩飞快地跳上后座,乔广澜转头吹了声口哨,给了媒体们一个珍贵的正脸,车子已经同时发动:“他我领走了,记住了啊,我的人不许你们乱抢。”   路珩搂住他的腰,失笑道:“在哪里弄的车?你倒是会想办法!”   反正在这个世界呆不长,当然是想怎么浪就怎么浪,乔广澜笑道:“你都在节目上那么说了,我不来难道让你一个人被骂倒贴。”   “我本来就是倒贴。”路珩摘下头盔在乔广澜的脸上亲了一下,重新把头盔扣到他的脑袋上,“我就喜欢倒贴。”   乔广澜回眸瞥他,路珩这次的行为实在出乎意料,他能够感觉到,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界,路珩的性格在逐渐变化。他的矜持、他的骄傲,好像在被一点点的放下,乔广澜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所以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当第二天在熹微的晨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身边有清浅的呼吸,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路珩啊,你这个人……可真是。   因为本身就是雷厉风行的激进性格,平时又是一个门派的二把手,活了这二十多年,哪怕是生病,他都很少享受过这样清闲的时光。   当早上醒来,不是急匆匆地起床,赶着练功做事,而是静静凝视着阳光下流动的空气与微尘时,更大概是因为石哲的事而心生感慨,他的心里也生出了少见的怅惘与迷茫。   一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真正追求的、留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呢?为什么可以目标那样明确,那样坚定,无论付出多少都死不回头。难道就不怕自己最后会后悔?   就比如说路珩,他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大的执著和勇气——真是奇怪。   明知道很多事不可为,不该为,还要把多情托付在无情的世事上。   他正想的入神,额前的头发忽然被轻轻到旁边,一个吻落下来。   乔广澜枕着自己的手臂,懒洋洋地道:“你也醒了。”   路珩其实比乔广澜醒的早,只不过看他睡得好,也就不愿意动弹而已。他凝视着乔广澜:“一大早就看你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   乔广澜道:“随时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啦,打算替你想个好死法。”   路珩大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忘恩负义的小混蛋,天天也不盼着我点好。起来吧,璇璇的祖母今天可能会来,她昨天跟我说想带着奶奶看一看花园里面的花。你穿衣服,我下楼让阿姨做点饭——想吃什么?”   他把乔广澜的衣服拿过来,乔广澜一边穿一边道:“我不想让你死啊,明明是你自己要找死,少在这里恶人先告状。随便,吃什么都行……我去,路珩,那个人是璇璇她奶奶?!”   路珩刚刚把窗帘拉开,乔广澜不经意地顺着窗户向外面一看,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站在窗前一边系衣扣,一边吃惊地向外面望。   璇璇和她的祖母已经在花园里了。在乔广澜的印象中,那个老太太一直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苍老不堪,全是瘫痪,如同风中残烛,但是这个时候,她竟然满脸笑容地被孙女拉着,住着拐棍在花园里遛弯!   乔广澜扣好了衣扣,转身冲走到他身边的路珩道:“是你找的神医吗?竟然能把全身瘫痪的病人治好,不愧是童话世界。”   路珩笑了笑,刚刚要解释,忽然又停住了,他正好听见璇璇在外面说话,于是索性将窗户打开,外面的话语声就伴随着清新的空气一起涌了进来。   “……小叔叔就说只要璇璇真心的想让奶奶好起来,奶奶就一定会好起来,他说我要自己想主意,剩下的事情交给他,所以我就给奶奶做了这个拐棍……”   乔广澜眯着眼睛看向老太太手里拄着的拐杖,虽然不能完全看清楚,但也能看出来这就是一条普通的树枝削成的,表面坑洼不平,十分粗糙,还包了张石哲同款的红符,上面以孩子的审美,贴了好些花花绿绿的纸片,更显得幼稚和可笑。   但是乔广澜没笑,他默默听着璇璇接下来的话:“……这个拐棍整个全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把大树干削细,每次砍一刀,我心里想着您走路的样子,就说,‘我爱奶奶,我想让奶奶的病快点好起来’。做好了我就把它给小叔叔了,小叔叔在上面贴了一张特别难看的大红纸,真的实在太难看了,所以我又贴了好多小贴人——奶奶您看,这个是海绵宝宝,这个是美羊羊……我知道生我的爸爸死了你很难过,但是奶奶还有我和它们陪着,所以您一定可以走路的,结果小叔叔没骗我,您真的站起来了!”   老太太的眼泪掉下来了,但她苍老的脸上露出的是幸福的笑容,这对祖孙在花园里拥抱着,路珩和乔广澜一起看着,也不由微笑起来。   路珩道:“我想,这一次的拐棍应该不会失效了,这才是童话应该有的结局。”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东西都是有一定期限的,饭菜放久了会馊掉,钢铁放久了会生锈,就连坚硬的石头都有可能风化成粉末,所谓人心,终究不过是肉体的一部分,生命消逝的同时,它也会慢慢地腐烂,消失。   所以石哲自以为找到了绝妙的方法,实际上什么都没能留住,他所赋予人们的不过是一场场镜花水月般的幻觉,最终他也被幻觉打败。   但也有例外。   时间证明了世间无情,唯一不能被时间践踏出瘀伤的,大概恰恰只有深情。我爱你,我的爱寄托在风卷云舒里,被流水落花运送,在日头和月牙的轮换中生生不息。   路珩一只手搂着乔广澜的肩膀,另一只手抄在衣兜里,带着愉悦的笑容注视着外面的风景,金灿灿的阳光洒了他一脸,有点晃眼睛,却又暖洋洋的很舒服。   路珩也没看乔广澜,把手握成拳头,笑吟吟地递到他面前:“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拆开看看?”   乔广澜眉梢扬起,唇角噙笑,先带着戏谑看了路珩一眼:“你的幺蛾子倒是层出不穷。”   路珩道:“过奖了,只是怕你会嫌弃我乏味无聊。”   乔广澜“哈”地笑了一声,把他的拳头掰开,发现路珩攥着的是一根小编绳。这样的一根绳子被男人的手拿着显得有点可爱,乔广澜忍不住笑了,将它捻起来放到眼前端详。   他记得原来上小学初中的时候,班里的女生最喜欢编这个,拿着一团团彩色丝线,上课下课都在桌子底下换着花样编,据说还分什么情人扣,相守扣,闺蜜扣……种类多得很。   当时乔广澜还收到好几条,被人塞到了书包里,但是他觉得像狗链,一次都没戴过。现在的孩子娱乐活动升级,已经很久没有人玩这种东西了。   让乔广澜挺意外的是,路珩给他的这根竟然是意外的精致,颜色也选的很好,这样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像狗链了。   乔广澜狐疑道:“这是你编的?手艺好的简直不像你。”   路珩道:“这算是夸我吗?当年上初中的时候,我可没少练,不知道放你书包里多少条,都被小祖宗你给扔了。我当时气的……就想跟你较劲,觉得我就要送上三年,总有一回你能相中吧?结果你还真就扔了三年。”   乔广澜:“……”   路珩本来就带着笑,看他表情凝住,反倒一愣,连忙又哄:“哎,别当真啊,跟你开玩笑的。”   乔广澜默然片刻,握紧手掌,说道:“这次不扔了。”   路珩把自己的手盖在他的手上,悠悠地笑着说:“是啊,这次不许你扔掉。我也像璇璇那样,每编一次,都要说一句‘我爱你,希望你无论漂泊到了什么地方,我都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身边’——等待一个人的滋味太难受了,我不希望你尝试。阿澜,你用这个来挂玉简吧,这样带着它,以后的世界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第一时间找到我了。我想这一回我肯定能认出你来。”   乔广澜手臂展开将他抱住,下颏抵在路珩的肩膀上:“好。”   路珩微微侧眸看他,无声浅笑,也同样抬手,将乔广澜拥入怀中。   人生实苦,想要的得不到,得到了的未必留的住,但总有真情,能让我们始终相信。   生活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第128章 乔大咪的猫生(一)   乔广澜之前在修真世界替路珩解毒, 受伤不轻,虽然后来已经没什么大碍, 但精神力还是不允许他和璆鸣对话太久, 经过在上一个世界一段时间的休养,这回才总算恢复的差不多了。   离开了影帝的童话世界,乔广澜原本想跟璆鸣唠两句, 结果一睁开眼睛,他倒是先吓了一大跳。   这又是到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好大呀。   乔广澜的目光飞快地在四下扫了一圈,想要尽快了解情况,然而他的身体四周都是比头还要高出来不少的草叶, 再远一点的参天大树就像是珠穆朗玛峰,随便落下一片树叶, 就比人的脑袋还要大。   乔广澜:“……”   他本来想感叹一下这个世界的奇怪, 结果一低头,突然发现奇怪的其实是他自己——他的手脚和身体居然全都是毛绒绒的!   乔广澜:“喵喵喵!”   “……”   他原本想说的是,“璆鸣,老子这是变成了什么玩意!”   现在虽然那句人话没能说出来, 他也已经得到了答案——反正喵喵叫的绝对不可能是狗就对了。   乔广澜拿雪白的小爪子在胸前的毛里翻了一下,找到了用路珩那根绳挂着的玉简。这样就好,反正不管他变成了什么,应该也能很快找到路珩, 想到这一点,乔广澜又微微安心。   还没等他向璆鸣询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尾巴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在此之前,乔广澜从来没有长过尾巴,也是第一次领略到尾巴被人踩居然这么疼!   即使他平时吃苦受累再扛着不在话下,此刻也不过只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奶猫而已,被这样一踩,虽然没叫,但浑身的毛立刻炸成了一个球,飞快地挣出尾巴跑开了。   然而他的小短腿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揪了回来,头顶上传来一个女人充满刻薄和讥讽的声音:“死猫!让你滚你不滚,现在要抓你你又想跑,你是不是贱的?跟你那个主人一样!”   乔广澜被她拎着尾巴倒提了起来,在半空中晃悠,一阵头昏脑涨,那个女人反倒好像玩的挺高兴,拿小猫当溜溜球甩。   这种有施虐心理的人,本来是越看被虐待的对象挣扎尖叫才越觉得有意思,结果这样甩来甩去的,那只猫除了一开始吓了一跳,逃跑了几步以外,后来就一动不动的任她祸害,简直像是死了一样。   女人甩了两下就没兴趣了,把猫拎到眼前仔细查看。   正在这时,乔广澜突然回身猛扑,当猫虽然只有短短十来分钟,喵喵拳却已经无师自通,照着那个女人涂满脂粉的面皮就狠狠挠了好几下。   女人尖叫,手就松了,乔广澜趁机挣扎出来,四肢着地,飞檐走壁地向前跑。   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扔过来砸他,乔广澜实在太小,跑的又不是很灵活,爪子一滑,眼看就要被砸中,眼前突然一片月华流光,他已经再一次进入了玉灵的领地,璆鸣一脸淡定,正回身望来。   还没等乔广澜说话,璆鸣就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袖子一甩,已经抢先一步将镜子立在了他的面前。   这面镜子还是他当医生的时候照过的,显现的是寄附人的容貌,乔广澜头一回照的时候,照出了一身小白兔光环,这回直接变成了猫。   乔广澜端详着镜子里的样子,喃喃道:“真的是猫啊……”   镜子里的猫咪非常可爱,这应该是一只出生不久的小奶猫,小猫身上别的地方都是白毛,只有尾巴尖端上的一小簇毛色是黑的,整个身体还没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毛却十分蓬松,看起来像个小圆球一样,简直能把一切生物的心给萌化,只是尾巴根部的白毛上面沾了些血迹,看来是刚才被扯伤了。   绒毛控乔广澜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只可爱的喵星人。   他把爪子搭在镜面上,心疼道:“刚才那个母老虎真不是个东西,这么可爱都打!哎……真可爱,真想摸。”   璆鸣:“……那是你自己。”   乔广澜:“……”   他这才重新意识到这个很严峻的问题,无语道:“……璆鸣,我变成了这样,你就没话和我说吗?”   璆鸣道:“说什么?要你变成猫又非我之意,要怪只能怪你魂魄分散之后自己附到了猫上面。”   乔广澜无语凝噎。 第129章 乔大咪的猫生(二)   但他的脑筋毕竟转的很快, 片刻后就想明白了:“我每一世变成的人姓名面貌都和我一样,这说明我的魂魄散了之后, 所投生的人应该跟我自己之间都有莫大的联系, 等他们阳寿将尽或者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我才会来到这个世界。那么简单地说,就是这只小猫肯定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咦,璆鸣, 受了我魂魄的影响,它应该能变成个人形才对。”   璆鸣真挚地称赞:“你一直都很聪明,当然会。”   乔广澜高兴地问:“什么时候?”   璆鸣道:“何时变不知,怎样变不知,只知道会变。”   乔广澜:“……那你说你这个不孝子到底能干点啥?”   “……”璆鸣冷着脸说, “真想让你一直只会喵喵喵。”   乔广澜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喔, 你能让我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还会说人话是不是?”   璆鸣默认:“你虽能口吐人言, 但万不可被别人听见。”   刚才打了一架,乔广澜爪子上也有一处破了,感觉火辣辣的疼,他闷闷舔了一下爪子:“知道了。”   与此同时, 他也接收到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   在这个世界里,乔广澜原本是一个单独在学校外面租房子的女大学生养的小猫,刚刚被买回来还不到一个月,主人就先意外死亡, 死状诡异,到现在为止真凶不明。   小猫在屋子里跟死人关了三天, 快饿疯了,顺着阳台跳到了隔壁邻居家,在厨房偷吃了两条小鱼干,又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之后逃脱,变成了一只新鲜出炉的流浪猫,而刚才那个女人正是那家的房主。   她前几天发现偷吃的小猫之后就追打了它一顿,今天是乔广澜倒霉再次跟她狭路相逢了,以微弱的优势险胜。   乔广澜在这个世界需要为小猫咪达成的心愿,就是查出是谁害死了它的主人,让它变成了一只流浪猫。   璆鸣冷眼一扫还在舔爪子的乔广澜,淡淡道:“你走吧。”   乔广澜竟然没跟他互怼,反倒轻盈一跳,趴着璆鸣的长袍,三下两下跳上了他的肩头,用耳朵蹭了蹭璆鸣的脸,细细地叫了一声。   璆鸣就算是再能装,这个时候也不由觉得心都要化了,他脸上的表情虽然严肃,手却忍不住抬起来,撸了撸猫头。   说时迟那时快,乔广澜趁机把尾巴一甩,“啪”地一声抽在了璆鸣脸上,毛茸茸的倒是不疼,但璆鸣被打的一愣。   乔广澜已经三下两下跳下了他的肩膀,像一道白色的闪电一样,迅速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我这么可爱,你还这么冷酷无情,真欠抽!”   璆鸣:“……”   一点也不可爱!   乔广澜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能变成人,要调查一个人的死亡对于他来说显然太难为猫,目前要做的应该是先找到路珩,然后这个世界有什么事就指着他了。   乔广澜抖了抖身上的毛,还没想好要怎么找,忽然感觉脖子被扯了一下,玉简从他胸口处飘了起来。   乔广澜道:“璆鸣,你又干嘛?要报仇吗?”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等到璆鸣回答,乔广澜忽然意识到,动弹的不是玉简,而是路珩送给自己的那根绳子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指引!   乔广澜立刻精神了,顺着绳子指的方向蹭蹭蹭跑了出去——不得不说路珩这小子送的礼物,真是相当有先见之明。   他很快就在路上看见了一个穿着银灰色长风衣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容貌俊美,神色温柔,只是眉宇间有股淡淡的郁悒之色。因为他个头高挑的缘故,穿着这么长的衣服也不显得拖沓,反而看起来玉树临风。   虽然记不得他的脸,但是这个气质一看就没跑了,胸口指着方向的绳子也落了下来,乔广澜兴奋地冲过去,往路珩身前的水泥地上一坐,拼命摇尾巴。   璆鸣:“……”   他是不是把自己给当成狗了?   周围的人还不少,乔广澜不敢说话,咪咪咪地叫了好几声。路珩本来正在出神,听到叫声低头一看,才发现面前蹲着一只小白猫,看上去就像还没断奶一样。   路珩心不在焉地说:“哦,你好,快点回家找你妈吧。”   不敢置信的乔广澜:“……”   路珩绕过他走了。   什么玩意儿啊,他比璆鸣还要欠抽!我长得这么可爱,难道他们都瞎了吗?   乔广澜只好再次抖擞精神,奋起直追,冲到路珩面前,奋力支起后腿,抱住他脚上的皮靴,阻止他离开。   路珩:“……”   他刚才本来以为跟这只猫是偶遇,没想到现在看来,人家还是就冲着他来的。   猫咪紧紧地挂在鞋上,路珩生怕踩着它,脚半抬着不敢落下,他一向有洁癖,虽然小猫看起来很白,路珩也不大愿意跟它接触,于是轻轻甩了甩脚,想把它甩下去。   乔广澜气的松开爪子,干脆一轱辘躺在地上,四腿朝天,闭着眼睛不动了。   一个路过的小孩大惊小怪:“妈妈,大哥哥把小猫踢死了!”   路珩:“……喂,那只猫,法治社会,你别碰瓷行吗?”   小猫一动不动,装死装的非常到位。   路珩只好在路人谴责的目光中蹲下身子,从路旁捡了一根细树枝,轻轻在乔广澜的腰侧戳了一下。   !腰上最怕痒了!   乔广澜喵地一声蹦起来,这个时候正好因为路珩蹲着,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乔广澜这一蹦差点就扑到了他的脸上,路珩连忙顺手用胳膊一挡,把小猫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乔广澜心里的mmp也终于克制不住了:“路珩你敢戳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路珩反应神速,话音未落,他的手变挡为抓,一把将小猫捞到了怀里,乔广澜气的直接给了他一爪子。   路珩好像不知道疼一样,目瞪口呆地把乔广澜捧在手心里,确认道:“阿、阿澜?真的是你吗?”   刚才一时没忍住说了句人话,幸好因为两人离得近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乔广澜反应过来之后,看看来往的路人,倒是不太好开口了,就矜持地抖了抖胡子,仰起了猫头,用眼角掠了他一眼。   虽然外形上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这个神情……路珩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幻听,高兴地抱起乔广澜一连亲了他好几下。   忍无可忍的乔广澜用爪子推开路珩的脸。   路珩捧着他,虽然被推开了,眼睛却亮晶晶的,脸上都是惊喜,他小心翼翼地把乔广澜搂进怀里,怕他冻着,又敞开了衣襟给小猫挡着风,悄声道:“我知道你在这不好说话,咱们回家去说。”   乔广澜刚才那点小怨念突然就散了,舔了舔路珩的手。   路珩抱着他,唇角扬起来,把乔大咪带回了家。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接触小动物,抱着怀里软软的小猫,想着那是乔广澜,简直不知道怎么爱护才好。进了家门之后,突然又有点怀疑刚才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心里顿时惊慌起来。   路珩顾不得换衣服,把乔广澜从怀里掏出来,捧到面前,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他:“阿澜,真的是你吧?你……能不能再说句话让我听?”   乔广澜软绵绵的“喵”了一声。   路珩手一哆嗦,心慌地盯着他看。   乔广澜:“……开个玩笑,不是我是谁?你还见过比这可爱的猫吗?把朕放下!”   路珩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无视乔广澜的话,又亲了猫好几下,然后仔细地端详他:“幸好,幸好。”   乔广澜甩了下尾巴,路珩这才突然发现,小猫咪的尾巴根部沾着些许血迹,脸色顿变:“你受伤了?”   乔广澜道:“嗯……那里舔不到。”   路珩:“……”   他沉着脸找了药水,小心翼翼地帮乔广澜把尾巴上的血擦干净,又涂了点药膏,想包扎的时候被乔广澜用爪子按住了:“别包了,你包了很不方便我甩。”   路珩心疼道:“这伤是被人打的吧?你怎么又挨打了。”   乔广澜没好气:“……因为我欠揍。”   路珩又好笑又心疼,轻轻抚摸他头上的毛。   乔广澜道:“没想到你这个世界竟然真的认识我了,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变成了猫……哼,一点也不惊讶,不会是你搞的鬼吧?”   路珩本来眉峰蹙着,听他这么一问,反倒笑了,他抚摸小猫头顶的手慢慢向下,暧昧道:“把你变成猫,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乔广澜的毛一炸,忙不迭地躲开他的咸猪手:“你也太禽兽了。”   路珩施施然收手,毫无诚意道:“对不起,面对你总是容易情不自禁。”   两人好不容易才见面,他调侃了两句也开始说正事,乔广澜这才知道,从上一世路珩恢复了那些记忆开始,就再也没有忘记过,这回投胎也是刚出生就带着本身的神识。只不过之前的几世,路珩的身份非富即贵,这回却好像格外倒霉,出生没多久就成了孤儿,被家境并不富足的舅父养大,中间吃了不少苦。   他刚满十八岁,舅舅就不让路珩读书了,想把他送到小厂子里打工挣钱。然而这个时候路珩该拿到的证件都拿到了,成年后更用不着监护人办事,干干脆脆的把便宜舅舅用完就扔,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乔广澜道:“所以你没上过大学?那你现在的职业是……”   看这小子的穿着打扮,应该混的不错嘛。   路珩揉了揉鼻子:“我给人看阴宅,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养活咱们两个没问题。”   他过去清高自傲,一副大少爷脾气,虽然是风水行当的人,但是寻龙点穴这样的事是从来不肯做的,忽然一说这样的话还让乔广澜有点新鲜,他恍然发现,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路珩已经渐渐地改变了。   他跳到路珩肩膀上,尾巴在他的后背一拍一拍的:“我还以为你会分分钟徒手创业,变成坐拥数亿的霸道总裁。”   路珩怕他摔着,反手扶着小猫的背站起身来,去厨房给乔广澜弄了点牛奶。   他微笑道:“那多没意思。其实我很喜欢这一世的设定,想一想自己正在走着一条同你相似的路,内心的感觉非常微妙。”   乔广澜道:“没有找我吗?”   路珩道:“怎么可能没找。当时我知道你应该还没有过来,但我想着既然每一世的原主相貌和名字都和你一样,那我最起码可以借着这个线索找一找,先远远地守着。结果这么多年了,我几乎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跟你一个名字又长得一样的人,简直快要发疯。这也是为什么我见到你变成了小猫并不是特别难以接受——这可比我想象的很多原因都好多了。”   二十多年的焦虑等待,反复寻找的的执著,一次次失望过后的空虚无力……路珩全都一语带过,他心满意足地趴在桌子上,以手托腮看着小白猫舔牛奶:“终于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亲爱的,你那里应该有咱们的任务了吧?”   乔广澜道:“嗯,有了……你有没有薯片,我想吃薯片,烧烤的。”   路珩道:“……小猫吃了薯片,或许会掉毛的吧?”   乔广澜的耳朵耷拉下来,一人一猫对视。   片刻之后,路珩投降:“你就是变成了秃猫,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秃猫——我去拿薯片。”   虽然二十来年没见面,但他这里依旧随时备有乔广澜平时爱吃的零食,路珩在乔广澜眼巴巴的注视下撕开包装,拿出薯片,掰成小块之后一点点喂进猫嘴里。   乔广澜吃的兴致勃勃,看见路珩的手上沾了点残渣,实在没忍住,还依照猫咪的本性舔了舔他的手指。   路珩抱着手指沉默片刻,站起身,又拿了好几包薯片出来。   乔广澜:“……”还是说正事吧。   他跟路珩简单讲了一下璆鸣的话,告诉他这个世界的任务。   路珩也不和他闹了,沉吟片刻,问出了很关键的问题:“死者死前一段时间的情况,你能回忆起来吗?”   乔广澜闭上眼睛静了静,大概是吃饱喝足精神好,小猫的记忆也渐渐都重现在了头脑中。当时看见的时候无法思考,此刻身体的主人换成了他,自然能发现很多奇怪的东西。   “嗯……小猫的主人是个女大学生,今年大三,名字叫田萍。她好像是在和一个特别有钱的中年大叔在谈恋爱,所以没有住学校的宿舍,不过那男的好像已经结婚了。她死之前家里只有一人一猫……我没看见她是怎么死的……”   在乔广澜的记忆中,当时是女大学生一个人待在卧室里,而小猫趴在大厅的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猫饿了,去挠主人的门,虚掩的门打开之后,女大学生就已经死了。   路珩道:“她死之前就没什么动静吗?没有喊救命,或者挣扎的声音?”   乔广澜:“……我是一只猫,不是录音机,怎么可能听的那么明白。”   路珩:“哈哈哈,看来你对自己的新身份接受的很快啊……”   他在乔广澜幽幽的注视下笑声渐弱,镇定地加了一句:“有这样杰出的随机应变能力,少门主不愧是人才。”   乔广澜哼了一声,胡子被吹的飘了飘。按理说门是虚掩的,女大学生死前如果真的发出了什么声音,那也不是传不出来,他的印象中没有,只能说明猫没注意。   但除此之外,当然也有注意了的东西,乔广澜道:“我看见了田萍的尸体,虽然不太仔细,但有一点印象深刻——她的额头上刻着一个‘丑’字。”   路珩也有些惊讶,沉吟片刻之后真诚询问:“那她丑吗?”   乔广澜道:“按照我的审美观,还挺漂亮的。”   路珩问的时候没想法,听见乔广澜说别人好看,立刻就有了想法,酸溜溜地撇了下嘴。   乔广澜知道他是什么臭德行,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继续回忆杀:“她的死状很诡异,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掐死的。”   路珩反问道:“你说是东西?”   乔广澜道:“是啊,反正肯定不是人。她的脖子上有两个乌青的手印,应该就是致命伤,但是当时猫没有仔细看,我也不能确定有没有阴气。对了,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路珩挑眉,乔广澜犹豫着说:“根据我记忆中田萍的面相,天庭饱满,眉形聚敛,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但起码活到八十没问题,按理说,她不该这么年轻就去世。”   路珩道:“会不会是你的记忆模糊不清,影响了什么地方的细节,或者是有人改命。”   乔广澜道:“也没准……还得观望。”   路珩迅速地综合了一下信息——独自死在卧室里的女大学生,额头上被人刻了“丑”字,脖子上有不属于人类的手印掐痕,同有妇之夫有感情纠葛……而且听乔广澜转述一开始那个邻居女人的话,可见这个女大学生跟邻居的关系相处的也不好,平时作风很有问题。   那么最起码她的邻居和男朋友的妻子就都有嫌疑了,但这也不能一概而论,毕竟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挺招人恨的。   他说:“咱们去殡仪馆看看吧?”   乔广澜叹息道:“真是个听起来很熟悉的老地方,走吧。”   他还是说走就走的老脾气,跳下路珩的肩膀就向着门口走,结果走到那里之后,一道铁门无情地横亘在了面前,乔广澜用尾巴顶、脑袋顶、爪子挠……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打不开。   忍俊不禁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乔广澜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在旁边看热闹的小贱人,脊背弓起来,做出即将攻击的样子。   他想象中的自己,有着猎豹一样的犀利眼神和健美身躯,威风凛凛,足以吓死路珩这个小丫挺的。   但事实上在路珩的眼里,只能看见眼前的小猫咪瞪着水汪汪的黑眼睛,踮起小爪子,尾巴尖的的一小撮黑毛还在簌簌地抖动——简直把人都看酥了。   自从独自一个人带着记忆来到这个世界,路珩就几乎从来没有笑过,他这是头一次带着记忆和乔广澜分开这么久,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是正常的,但时间的漫长,还是会常常让他害怕自己其实是在做梦。   有的时候,路珩甚至觉得自己可能都要忘记了笑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可是今天看到了这个人……嗯,这只猫,让他轻易地找回了自己的笑容。   他走到门口,将试图发威的小猫咪捞进了自己怀里,亲了亲它黑色的尾巴尖:“别生气嘛,走了,我带你去。”   乔广澜用尾巴抽了他一下,就窝在路珩怀里不动了。   他们两个在路珩家说了好半天的话,再加上洗澡和吃东西,乔广澜到的时候还是上午,此时却已经天色将黑了,因为据说最近这个城市里发生了不少的命案,弄的风声鹤唳,所以大街上的人不多。   路珩揣着猫穿过静悄悄的街道,一路走下来,能感觉到阴气逐渐加重,路边的游魂一开始只是疏疏落落的几个,越是向前走,就越多。看见路珩之后,它们先是目露凶光逼近,随即很快意识到这人得罪不起,又纷纷退到一边,惊恐地注视着他。 第130章 乔大咪的猫生(三)   路珩目不斜视, 好像眼中根本就没有看见过这些鬼怪,但随着走动, 他的袖子里飘出点点荧光, 汇成了一条通往地府的引路金线,引导沿途迷路的孤鬼。   乔广澜从路珩的大衣里探出头来,小小地喵了一声。   路珩轻轻摸摸他, 停步抬头,殡仪馆已经到了。   这个时候殡仪馆的员工们都下班了,只有门口的门卫室里透出光亮,显然有人在看门把守。路珩不想打招呼,绕到旁边的墙边, 纵身一跃,脚尖在墙面上点了两下借力, 整个人就腾空跳进了院子里。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发现目前自己站着的位置是一条石子小路,不远处有个草坪,草坪后面的建筑应该就是存放尸体的地方。草坪上有两个穿着纱裙的小女孩,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一个有头,一个没头——她们正把其中一个小女孩的人头当成玩具,抛来抛去地扔着玩。   一对身体扭曲干瘪的夫妻正站在旁边笑着看两个小姑娘玩耍,看样子这一家应该是在一起车祸身亡, 看到路珩的时候,他们面露敬畏, 路珩摆了摆手,神色淡淡,径直向停尸房去了。   大门锁着,路珩早有准备,从兜里拿出一根铁丝,在锁里捅了几下把门打开,进去之后拿起门口挂着的登记簿,查了查那名叫做田萍的女大学生停尸的位置。   乔广澜从路珩怀里探出头来,两人的样子有点像袋鼠妈妈和小袋鼠,他看着路珩熟稔的动作:“你这是常来玩吗,死人好玩不?”   路珩笑着弹了下小猫鼻子:“上个月有魂魄找我诉冤,来过两次。”   田萍刚死没有多长时间,又经过了法医验尸,此刻并没有放在冰柜里。停尸房里面的温度比外间低了不少,路珩用大衣把乔广澜裹严了一些,带上手套,凑过去揭开白布查看尸体。   天气寒冷,尸体保存的很好,容色一如生前。正像乔广澜所说的,这个年轻女孩的容貌不差,只是额头上歪歪扭扭,刻着一个鲜红的“丑”字,脖子下面的掌印同样没有消退。   路珩看了一下,觉得那个字没什么特别,应该就是用普通的刀片刻出来的,,伤口已经结痂,上面并无非人气息。倒是乔广澜之前的话没错,田萍单看面相,实在不应该中途横死。   他微微蹙眉,乔广澜已经从路珩的衣服里跑出来,蹲在他的肩头跟他一起看,路珩道:“你小心别冻着。”   乔广澜得意地抖了抖:“我有毛。”   路珩:“……”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人类,还要因为自己长了毛而这么骄傲……   乔广澜道:“看来这个字是在田萍活着的时候刻出来的。”   “没错,伤口结痂,有生活反应,应该是生前受伤后伤口出血才会这样。”路珩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田萍脖子上的指印上面按动,只觉得那一块的皮肤僵硬的就像是树皮一样,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力气再大一点,这个掌印就会被剥落下来。   闻所未闻的杀人招式,但路珩还是看出来了一点端倪,他用一张特制的符纸将掌印拓下来,拿起田萍的手进行对比。   乔广澜一怔,脱口道:“这是她自己的手印!”   路珩把田萍的手放回去,随手一捏,符纸自燃,化成青烟:“但是人不可能掐死自己,即使被什么东西操纵掐死了,留下的也不是这样的伤口。这件事不简单。”   乔广澜道:“废话,我接的活就没简单过。她头七没过,魂魄应该还在逗留,你带蜡烛了吗?招魂试试看。”   路珩立刻把蜡烛拿出来,高兴地说:“咱们就是心有灵犀。”   但即使是两位大师的“心有灵犀”,也没灵犀出来一个正确的方法,路珩把蜡烛绕着尸床摆成一圈点亮,手捏法诀,还没来得及说话,蜡烛连带着屋子里的灯,竟然全都一起熄灭了。   停尸房里寒气缭绕,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声音。   如果换个人在这里,恐怕当场就能吓死,在乔广澜和路珩看来,这倒是就和家里突然停电的感觉差不多,路珩摸索着走到开关旁边,按下又重新打开,房间里恢复了明亮。只是那些围绕在尸床旁边的白色蜡烛全都东倒西歪,烛身发黑,已经不能再用。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路珩收起蜡烛:“她才刚刚去世不久,没有不能招魂的道理,我找黑白无常问问吧。”   乔广澜道:“也好。我看刚才院子里那一家四口也快到启程的时候了,这二位阴差多半就在……”   “附近”两个字一下子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乔广澜迅速缩回了路珩的衣服,蹭到他的胸前。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已经感受到这二位老朋友的地府冥气了。   路珩“噗嗤”一笑,小声道:“号称天下第一可爱的小猫,都不想让他们两个见识见识,开开眼吗?”   怀里传出乔广澜小声的、恶狠狠的威胁:“你如果感让他们俩知道老子变成了猫,等老子好了,一定直接打得你下辈子投胎变成耗子!”   他长长的尾巴还毛绒绒地垂在路珩的衣服外面,随着乔广澜的话晃来晃去。   路珩大笑,把猫尾巴也塞进了怀里,用衣服挡好。   他扬声道:“老朋友,咱们又见面了。”   过了片刻,房间阴暗的角落里出现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起向路珩微微弯腰。白无常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少掌门最近比我们还要忙啊,真是辛苦。”   路珩叹息道:“最近常常遇到一些冤魂厉鬼满世界的乱跑,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计,在下辛苦一些原本也不算什么,谢阴差客气。”   白无常:“……”   他和路珩都属于滑不溜手的类型,自从因为复活乔广澜的事结了点小怨,每次见面总要暗戳戳的互讽几句才舒服。这回是他先开的头,讽刺路珩无事忙到处乱跑,但很快就被对方呛的没词了。   路珩的意思明显是在说,由于地府管理不善造成了明明应该轮回转世的魂魄到处跑,他才会这么忙碌。   黑无常一向不参与这种嘴仗,在旁边愣神,等白无常悻悻闭嘴了,才问道:“路、路、路少掌门,最近可有见过少……门主吗?”   他能隐隐感到乔广澜的一点气息,可是又探查不到人影,心中有些挂念。   路珩笑眯眯,好像不经意地按了下自己的胸口,感觉乔广澜的小爪子隔着衣服狠狠挠了他一下,这才掩住眼中的笑意,正色道:“范阴差放心吧,我已经跟阿澜见过面了,他一切安好,现在应该在家里休息。多谢关心。”   黑无常:“那……就好。”   白无常已经把目光投在了路珩面前的那具尸体上,询问道:“路少掌门叫我二人过来,是为了这个女孩吗?”   路珩道:“是。她还没过头七,魂魄就招不过来了,同时死状有异,这件事非常蹊跷,既然不是我们阳世这边出了问题,那就是阴间的事。我跟二位阴差的关系这么好,实在为你们着急,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消息告知二位,查个究竟。”   白无常:“……”(╯‵□′)╯︵┻━┻   他难为路珩的话都想好了,就等着对方开口求自己给他查,然后狠狠拒绝,结果这边好话没听见半句,路珩绕来绕去,反倒成了自己欠他人情?   白无常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他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被路珩说的有点蒙圈,想了半天竟然还觉得那话貌似有点道理,这事他还真的非办不可。   果然跟姓路的狐狸打交道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还不如乔广澜回来。   要是换成了那小子,他肯定会说——“谢阴差要是不愿意帮这个忙,那咱们只能打一架,用武力来决定结果了”。   “……”   算了,两个没一个好东西,谁来都一样。   白无常默默拿出生死簿翻看,黑无常一脸忠厚,全程吃瓜。   缩在路珩怀里的乔广澜抖了抖耳朵,默默想,这个小贱人坑起人来真是越来越娴熟了哦。   白无常翻了一回生死簿,脸色也变得有些诧异起来,脱口道:“奇怪,田萍的魂魄已经在地府里面归位了。”   路珩神色一动,黑无常道:“我……也、也不记得咱们拘、拘过她的魂。”   白无常道:“这里面记载,她的魂魄是自己去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每一天都会有无数生命消逝,黑白无常当然不可能一一把每个魂魄都领到地府去,大多数魂魄可以自己找到去地府的路,按时归位。一般来说阴差只会管那些过了头七却又死活滞留在人间不肯走的,如果再有发生异变跟阳间牵扯不清的魂魄,或者是迷了路的游魂,那么还有乔广澜、路珩这样的人进行查办。   但田萍根本就没过头七,也不应该这么早就进入地府。   路珩道:“如果现在把她重新叫回来询问,还方便吗?”   黑无常道:“阴……阳不同路,已、已经下去,便不好办了。对、对魂体也不不不好。”   路珩点了点头,也明白这个道理,这回倒没有强求,他素来很有分寸,想知道的答案已经知道了,也就见好就收,向两只鬼道谢。   白无常也不跟他斗嘴了,肃然道:“这种情况违背常理,缘由不明。阳间的事我们不便多管,路少掌门多费心吧。”   路珩道:“分内之事,我明白。”   双方各自点了点头,黑白无常出去拘魂了,路珩道:“阿澜,你怎么看?”   乔广澜从他怀里蹦出来,路珩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的心肝宝贝摔着,连忙伸手去捞:“嗳,小心!”   乔广澜在他手掌上蹬了一下,四肢着地潇洒降落,稳稳当当。他觉得自己这个姿势简直可以评选天下第一帅猫,果然优秀的人不论当人还是当小萌物都可以相当酷炫,看路珩那副小心翼翼的抠唆样子,呸!   路珩心有灵犀地从小猫咪眼睛里看见了鄙视,他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柔声道:“你要干什么?”   哼,当然是亲自出马验尸咯!   ……验、验尸咯……   ……咯。   乔广澜刚才忽然在记忆中找到了一个细节,想看一看田萍的尸体,结果跳到地上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够不着。   “……”   路珩看着在原地转了几圈,试图扒着床腿爬上去的小猫,忍着笑道:“哎呀,你是想上去呀?”   乔广澜:“……我就是想活动活动筋骨,被你抱着太热了。”   路珩对他的嘴硬充耳不闻,蹲下身子,低头看着小白猫:“你亲我一下,我就带你上去。”   乔广澜嗤之以鼻,本来想让他滚蛋,但看到路珩促狭的笑容之下隐藏的期待,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前爪扒在路珩的膝盖上,在他的嘴唇上舔了一下。   路珩促狭的笑意还没完全褪去,就变成了惊怔,摸着自己的嘴唇看着乔广澜。   乔广澜蹿上路珩的膝盖,站在上面不耐烦地跺脚:“喂,想赖账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你、你想让我干什么都行!”路珩双手把小猫捧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到床边。   乔广澜嘲笑道:“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路珩委屈:“你都二十多年没主动亲我了,难道我不应该激动吗?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万一你本性受到影响,看上了哪只母猫……或者公猫,我应该想什么办法才能变成它们呀!”   乔广澜:“……你太多余了。”   路珩:“你最近就很爱吃小鱼干,我记得你最讨厌吃鱼了……”   乔广澜深吸一口气,正要开骂,忽然间脸色大变,再一次直接从尸床上蹦下来,四脚着地后打了个滑,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床底下。   路珩:“……”   没想到他看着挺得意,原来这么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变成了猫咪的事……不过想想这样说明自己是不可动摇的“内人”,路珩心里又美滋滋起来。   好心情使他对去而复返的黑白无常笑脸相迎:“二位阴差还有什么事吗?”   白无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路珩这样他很害怕。   黑无常看他不说话,在他旁边说:“是是是是这样的,我、我俩人突、突然想起有件事未、未和少门主说,还……望路少掌门转告一下。”   虽然黑无常实在是个憨厚可爱的好人,但他说话实在有些不利落,为了防止手机前的读者不耐烦从而抛弃某个可怜的狗血作者,路珩善解人意地对黑无常后面的讲述进行了归纳总结。   他的意思是说,前一阵地府收入了一名早就应该归位的鬼魂,是他和白无常曾经百般寻找都没有抓捕到的,名字叫做石哲,这多亏了路珩和乔广澜。   黑无常感谢了路乔两个人的帮助,同时告诉了他们一个不算好的消息——就在地府想要审问石哲的时候,他的魂魄突然化出烈焰,被焚烧殆尽,似是有人刻意而为,却又无踪无迹。   路珩道:“在地府出入自如,这个人不是原本就混在你们当中的卧底,就是有大神通。”   白无常道:“这样的大神通,想必路少掌门也可以做到。”   路珩面不改色,从容道:“大概可以,但我不屑为。”   白无常看他这么坦荡,倒是没话了,路珩便又说:“恐怕烈焰也不是普通的魂火吧?”   一说一个准,就说怎么让人不怀疑他!白无常道:“……玄霄真火。”   这四个字一出来,不但路珩愣了,连乔广澜都忍不住把身子从桌底探了出来。   黑白无常不知道两个人内心的震撼,传达完消息就觉得轻松了,白无常本打算离开,突然眼尖地看见了床腿旁边探出的一个白绒绒的耳朵尖。   他一下子飘了过去,惊讶道:“这里面怎么还有猫?”   而且这只小白猫也太可爱了!   白无常毕竟是鬼,他飘得太快又太突然,路珩根本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白无常用一只手掌就把小猫托了起来。   小白猫一下子把头埋在了爪子中间,显得……更可爱了。   白无常摸了摸他脊背上的毛,啧啧称奇:“我活了几百年,从未见过如此通灵性又如此可爱的猫。路少掌门,这是你养的?”   路珩连忙把小猫抢了过去,塞回自己的怀里,皮笑肉不笑地说:“私家猫,不展览,谢阴差慎摸。”   白无常:“……”   想想这路珩以前是多好的一个人啊,知情识趣,彬彬有礼,除了乔少门主谁都不怼。自从为乔广澜疯过一次之后,就越来越不好对付,喜怒无常,滑不溜手,除了乔少门主谁都怼……没救了。   又没抢他媳妇,摸下猫都不行。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没撸够的小白猫,只能看见一点黑色的尾巴尖,只好和黑无常一起告辞离去。   乔广澜这才松了口气,确定两只鬼不会去而复返了,才从路珩怀里钻出来,深觉变猫之后自己的智商也跟不上了,实在忧郁。   他想起刚才两个阴差转告的事情,感慨道:“这个石哲真是从头悲剧到尾,渴望长生,结果最后却连轮回转世的资格都没有。”   路珩道:“比起这个,我是在更想知道,当初烧了凌见宫的玄霄真火,跟烧掉石哲魂魄的玄霄真火……真的只是巧合吗?”   乔广澜道:“哪那么多巧合。”   路珩默默思量,沉吟不语。   乔广澜这一次学聪明了,踩着他的胳膊直接扑到了田萍旁边:“一时想不通,就谨慎行事吧,先看看目前的任务。”   路珩凑到他小小的身体旁边,弯下腰尽量让自己跟乔广澜并肩:“你刚才说你要验尸,是想到了什么吗?说来听听。”   乔广澜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田萍的衣服,发现很不灵便,他抑制住自己低头上牙的本能,扭头示意路珩:“你看看她的脖子后面。”   路珩本来不知道乔广澜要干什么,但是一听“脖子后面”这个位置,他的神色忽然一凛,想到了一件事情,连忙戴着手套抬起田萍的身体,拨开她披在身后的长发,赫然见到脖颈正中偏下的位置,有一个蛇形的符号。   乔广澜和路珩同时脱口道:“归途印!”   乔广澜跳到路珩肩膀上,路珩将女尸摆好,摘下手套摸摸猫头。   乔广澜惆怅地抖了抖耳朵:“你把我刚才蹭到她身上的毛捡了,走吧。”   他刚才努力回忆小猫的记忆,没想起来其他重要的大事,倒是一下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在田萍死的当天,小猫蹲在柜子上看她低头穿鞋,曾经隐约看见她脖子后面有个蛇形的印记,刚才让路珩一看,果然是归途印。   这东西说稀有倒也不是很稀有,原本是引导一些死亡之后失了神智的死灵自发过路黄泉魂归地府的标签,画出来不难,但是必须用地府判官的笔画出来才能生效。   田萍不属于这种情况,她身上的归途印一定是被人钻了空子,偷偷私加的。   那么就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如果跟地府无关,就一定是如同路乔两人这样的术士,才会有如此的能力。   路珩抱起乔广澜,轻轻松松跳出了殡仪馆,在夜风中向家里走去。 第131章 乔大咪的猫生(四)   一人一猫在漆黑的街道上静悄悄的移动, 两旁的路灯在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影子,微凉的空气里只有风声。   过了一会, 路珩说:“我已经答应过别人的委托了, 不好失约,明天要去一个快捷酒店,等解决了这件事回来, 咱们去田萍家看看,如果方便的话,住一段。”   乔广澜明白路珩的意思,甩甩尾巴表示同意。田萍不是第一天死了,就算有什么凶手不想让别人看的, 该消灭也早就消灭了,如果遗漏的蛛丝马迹, 要寻找也不差这一两天。   完成了这么多世界的任务, 他和路珩已经发现,他们每到一个新世界的身份和职业看似跟任务不相干,实际上兜兜转转总有一些联系,所以也要认真对待。   虽然乔广澜目前只是一只小奶猫, 但大概由于他的魂魄影响,这只猫的身体素质得到了一定提高,最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他用不着光喝奶, 人吃的东西都可以吃。   乔广澜对这一点很满意,并向监护人路爸爸表示他想吃炸土豆块。   路珩一向对他百依百顺, 别说炸土豆块,就是炸路珩都不在话下,于是两个人愉快地决定了第二天开工之前的早餐。   意形门是风水大派,财力雄厚,乔广澜自从被夏长邑捡回去之后,也是当大少爷一样养大的,但是他偏偏就是对街头巷尾路边摊子上的小吃情有独钟。   以前他喜欢的很多东西路珩都没有吃过,但在这一世,他一点点从底层长大,又刻意想贴近乔广澜,对于这里的摊点倒是熟门熟路。   早上,路大师肩扛小猫,开着车来到了请自己过去看风水的那家旅店附近。   路珩停好了车,步行过马路,马路边上果然有个小推车,阵阵孜然的香气从摊子上散发出来,异常诱人。   小推车上挂着的红布上写着“炸土豆鸡蛋灌饼”七个字,正是路珩要找的摊子,只不过看见车后忙碌着和面切土豆的是个女人,他微微蹙了下眉,稍微有些郁闷。   这个摊子是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开的,男人其貌不扬,但老实巴交,脾气也好,女人倒是颇有几分姿色,可是说起话来又蛮横又不讲理,态度差的出奇。路珩有一阵子没过来了,没想到今天她丈夫不在旁边,如果不是乔广澜想吃东西,他是真心不想和这个女的说话。   路珩过去,女人头都没抬:“吃什么?”   路珩小声问乔广澜:“只吃土豆块?还要饼吗?”   乔广澜的尾巴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   女人不耐烦地提高音量:“说话啊!吃什么?”   路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好脾气地说:“一份土豆块。”   乔广澜不由看了凶巴巴的女人一眼,女人在玻璃柜子后面低着头炸土豆,看不清楚脸,倒是她身后的一排灌木吸引了乔广澜的注意力——每棵树上都系着一根小红绳,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像是哪个孩子无聊干的,排列的倒是整整齐齐,十分引人注目。   乔广澜在这边看了会树,土豆也炸完了,金黄焦香的土豆块放进纸盒里,还没吃就引得人食指大动。炸土豆的女人抬起头,去拿架子上的调料罐。   正在这个时候,路珩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她的正脸,忽然一愣,脸上划过一抹震惊的表情。   就是他这一晃神的功夫,女人已经问也不问地径直拿起一瓶酱洒了上去。   路珩反应过来,连忙道:“不要辣椒酱,要番茄酱,谢谢。”   女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头也不抬地继续洒酱,不耐烦道:“说晚了,都洒上了。你要是不说,我们都默认放辣椒酱,自己不看着还指着我问你啊!”   乔广澜:“……”   我靠,这女的也太凶了!   他很想回怼,但是又不能说话,憋了一肚子气,恨恨地“喵”了一声,爪子无意识地挠着路珩的肩膀。   路珩淡淡地说:“说话客气点。”   这个脾气,她会有那样的面相自己原本不应该惊讶的。   女人道:“我说话从来这样,爱听不听,你要不要?”   要是平时,恐怕在女人第一次催他说话的时候路珩就已经拂袖而去了,但他之所以等了这么半天,为的就是乔广澜那口吃的,又怎么可能不要,吸口气,还是伸手去接那盒土豆块。   只是他能忍乔广澜也忍不了了,当下踩着路珩的胳膊,扑上去就把那盒子给打翻了,然后跳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用肢体动作代替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骨气。   女人:“……”   哪里来的臭猫这么讨人厌!   路珩连忙把乔广澜抱起来,一边掏出纸巾擦他的小肉垫一边道:“怎么样,没烫着吧?”   刚出锅的土豆上还带着油,小猫又不会穿鞋,一不小心就要把爪子烫坏了,好在刚才是隔着纸盒子踩的,路珩仔细地擦了一遍,确认他没事才松口气,顺着乔广澜的毛道:“你不吃了吗?”   乔广澜冲女人挑衅地弓起背叫了一声,然后拍着路珩的脑袋,尾巴翘起来,指向了不远处的肉夹馍。   路珩忍不住笑了:“好,那咱们就去吃肉夹馍!”   卖土豆块的女人插着腰道:“哎!我说你们什么意思!”   路珩没有回呛,敛去笑容,淡淡瞥了她一眼,冷不防冒出一句:“你听说过什么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他这句话说的很突兀,但一下子就把女人下面即将出口的叫骂声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乔广澜有点纳闷,顺着路珩的目光,看向她的脸,一下从路珩肩头直起身子,片刻后,又慢慢地坐回了他的肩膀上。   路珩拍拍小猫,像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走吧,咱们吃肉夹馍去。”   女人面如土色,全身抖如筛糠,战战兢兢地看着路珩的背影,好半天连动弹都不会了,刚才那副嚣张的样子更是无影无踪。她拼命安慰自己,觉得肯定是自己多心,路珩不可能知道什么,可是心头的那层阴霾依旧挥之不去。   乔广澜趴的很低,挤在路珩的耳朵边小声道:“她杀过人?”   路珩道:“你也看出来了。”   乔广澜道:“在猫身上法力受限,看的不是十分清晰,但她眉宇间有血煞之气,耳后乌黑是欠命痕迹,所以我才这样想。而且应该就是近来的事。你——想怎么处理?”   路珩要了个肉夹馍,这次卖饼的老奶奶态度很好,笑眯眯地答应了,路珩付了钱,请她先做着,这才走到一边继续小声对乔广澜道:“今天请我过来的就是后面那家‘速达快捷酒店’的经理,说是他们的酒店最近已经接连有好几个房客精神失常,虽然过了一段时间就恢复了,但清醒过来之后都异口同声地说那里闹鬼,非常影响生意。我刚才看着,倒觉得酒店正门漫溢出来的一股煞气,隐隐跟刚才那女人身上的相合,看来两件事说不定还赶到一起了。”   乔广澜向着快捷酒店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除了路珩所说的煞气之外,酒店的侧面似乎还隐隐流泻出一片红色的气流,丝丝缕缕向着旁边的庆发饭庄涌过去。看来这里实在是出现了一些问题,不但自己倒霉,还影响了周围商家。   他说:“那女人还没死,活人的事应该找警察,先把酒店的问题解决了,估计报案的线索也就有了。”   正在这时,路珩的手机也响了,他接起来,是快捷酒店的经理说要去接他,路珩拒绝后告诉了对方自己的位置,旁边老奶奶的吆喝声也已经响起,饼做好了。   路珩挂了电话转身去拿饼,这才对乔广澜低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他把肉夹馍拿过来,乔广澜从路珩的肩膀上跳到他的怀里,低头吃饼。   路珩心疼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对不起,饿了吧。”   乔广澜甩甩毛,抬起头冲路珩叫了一声,示意他也吃。   路珩笑着说:“你吃吧,我不饿。”   他早上出门前是吃过饭的,只不过乔广澜一直心心念念着炸土豆,不肯跟他一起吃而已。   乔广澜用爪子扒拉了他一下,卖饼的老奶奶看着可爱,笑着说:“这小动物都有灵性,养熟了比人还知道心疼人呢。”   路珩喜欢这句话,笑着揉了揉乔广澜的耳朵:“您说得对,他就是心疼我。”   老太太笑的眼睛眯起来:“小伙子养猫养的跟亲儿子一样。”   乔广澜:“……”   他把路珩的手从耳朵上甩下来,咬了他一口。   这家伙人模人样的时候气势逼人,但现在变成了一只小猫,就是再凶也显得十分萌萌哒,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偏偏他心里还把自己当成豹子。   路珩忍不住笑出声来,顺着乔广澜的意思尝了尝他的肉夹馍。   快捷酒店的人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路大师站在街边,跟一只小白猫分享一个肉夹馍,都有点懵。   这……真的不是骗子?他说能解决这件事,不会就是为了混一顿饱饭吧?   他们之前已经请过一名号称“很有名气”的大师了,结果问题没解决,大师倒是被当场吓跑,据说回去之后还病了一场。这个路大师解决过好几桩离奇的案子,只是性格高傲,不轻易出山,还是经理听说之后好不容易才托人请来的,只是见了面之后,谁也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又这么……嗯,咳咳。   心里嘀咕归嘀咕,高经理毕竟是专门跟人打交道的,处事圆滑,用了一点时间接受,之后很快堆起笑脸,向着路珩走过去:“路大师您好,我们本来还想派车去接您,没想到您这么早就过来了,这、也没吃早饭……我真是不好意思,这真是太怠慢了……”   乔广澜瞄了高经理一眼,看他态度这么客气,估摸着要解决的事很棘手,之前应该已经碰过好几次钉子了。   路珩被撞见跟猫一起站在街边共进早餐,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定,端着一副世外高人的范,用纸巾擦了擦嘴,微笑道:“高经理不用客气,请前面带路,进去说吧。”   嗯,这样一笑一开口,看起来就很是有逼格了,人虽然年轻,但相貌气质都出众,穿戴看上去也不错。高经理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陪着笑脸在前面引路。   转弯的时候,乔广澜的尾巴拍了拍路珩的脖子,路珩稍微放慢脚步,乔广澜小声道:“你的洁癖呢?”   他一定要让路珩吃饼,明明就是想难为他,路大少爷怎么可能和猫吃一样的东西!结果没想到路珩真吃了,貌似吃的还挺香,乔广澜有点怀疑他吃错了药。   路珩这才明白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又好气又好笑,飞快地扭头在乔广澜嘴上亲了一下,低笑道:“傻小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没做过,你变成什么都好,难道我还能嫌弃你?”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大步跟上去了,让乔广澜傻乎乎蹲在自己肩膀上反应反应。   高经理已经向后张望好几回了,生怕自己好不容易请来的这个不靠谱的大师一不小心已经被鬼给叼去,但是他听说这些高人都有点怪癖和不同寻常的讲究,担心路珩让自己在前面走是有什么深意,因此也不敢停下来等他。   路珩走上来,看高经理小心翼翼地样子,微微笑了一下:“劳你久候,我想问一下,那几位神志失常大喊有鬼的客人应该都不是在一楼这里住的吧?”   一楼一派平静,没有阴煞之气,只是空气中隐隐有一种什么东西缓缓流动脱离的感觉,非常微妙,难以言说,大概只能靠第六感来辨别,普通人是难以看见的。   路珩身有法力,乔广澜挂着玉简,一人一猫眼睁睁看着水波一样的东西从高经理身上飘飞下来,然后高经理突然打了个喷嚏,脚踩在了地面上一滩没拖干净的水渍上,一个跟头就摔出去了——他面前还有一个作为装饰的古董花瓶。   “啊!”   路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高经理的胳膊,他看着文秀,手上的力气却非常大,竟然单臂就将一个将近二百斤快要栽倒的中年男人扯了回来。   高经理借着这个力道站稳里,满头大汗,惊魂未定。   那个花瓶的的确确是明朝传下来的古董,酒店之所以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摆放大厅里,是因为这是青瓷描金缠枝阔口瓶,专门用来聚财。刚才那一跤如果摔实了,就算他人没事,打碎了花瓶也要狠狠赔上一笔。   跟猫站在街边一起吃饼的黑历史被抹掉了,大师一定是太有爱心喜欢小动物才会这样做的,高经理感激涕零,向路珩连连道谢。   路珩松开他,看似不经意般在高经理的衣服上一弹,一股灰尘一样的东西脱离了他,消散在空气里。   路珩不动声色,说了句“小事”,眼睛在花瓶上面一扫,已经判断出它的作用和来历,随口道:“这个花瓶颜色太暗,聚财效果不会很好,不摆也罢。”   高经理道:“原来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太脏了……大师说的是,一会我就跟领导汇报,撤了它。”   路珩道:“上楼看看吧。”   乔广澜被路珩抱着上楼,忍不住在他怀里扭头向下面看了一眼,心中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和路珩都没有判断出煞气,按理说一楼就不该是问题的发生地才对。   这个时候,他忽然注意到靠着大门口的地方立着一面复古风格的屏风,屏风上画的是水墨山水,原本非常精致,只是上面挂着的红色条幅带着一股大丰收的喜气洋洋,有点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不知道为什么酒店不取下来。   乔广澜再一看,只见上面隐隐约约写着的好像有“蒋潮华赠”这么几个字,顿时会意,这想必是个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酒店为了表现自身跟他的关系良好,这才挂着条幅不肯摘。   不过……蒋潮华……蒋潮华……这个名字怎么这样耳熟呢?   他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这正是当初包养田萍的那个富商的人的名字!   事情之间的联系好像已经稍微表露出来了,但蒋潮华一定身份相当不寻常,应该怎么才能跟他问个究竟,也是需要好好考虑的。   乔广澜正想着,忽然觉得耳朵尖被人轻轻弹了一下,路珩担心道:“怎么愣愣的,想什么呢?”   乔广澜抖抖耳朵,简明扼要地在他手心挠了几句话。   路珩立刻明白了,笑着说:“放心吧,都有我呢。”   乔广澜想了想,就又把自己舒舒服服窝回去了。   高经理好奇地看了看路珩怀里的小绒球,从他见到路珩开始,小猫不是被抱着就是放在肩膀上扛着,路珩不时还又给他顺顺毛摸摸背,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简直比照顾亲儿子还上心,说不定也是一只神喵。   一行人一同上楼,路珩到了二楼就立刻感觉出不对来了,整条走廊明明是封闭的,却有一股阴风来回流动,即使正是上午日光渐起之时,阴气也没有受到分毫的影响。   他是顺着楼梯拐上来的,这时顺着阴气的来源向前走了几步,找到电梯门,看了眼朝向,微微一哂。   高经理察言观色,觉得不妙,连忙问道:“路大师,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路珩道:“这酒店开业不到一年吧?”   高经理连忙道:“是啊,您之前来过吗?”   路珩冲他笑笑道:“我只是按照常理推断。因为这样的凶宅,如果经营超过一年,来到的客人绝对不会只是疯几天这么简单了。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即使他并不像一般的大师那样板着一张冰块脸故作高深,说话的口气甚至很柔和,高经理还是被“凶宅”这两个字吓出一身冷汗,他战战兢兢地道:“您、您说这里是凶宅?”   路珩感慨:“嗯,太凶了。”   他并不藏私,抱着猫用下巴指了指电梯门解释道:“每个建筑里都有吉位凶位,遇到特殊的位置,摆设绝对不可以乱放。以贵店来说,从西南到东北大约倾斜十五度的这条线就叫做‘鬼门线’,是大凶的位置。平时还好,但绝对不可以在这片区域里安放大门,不然可就是鬼门了。”   高经理看着电梯门,一时说不出话来。   路珩道:“既然如此,别处也不用看了,我想出事客人的房间号应该是204,206,207,209这几个吧?”   这几个房间不是正对着鬼门就是踩上了鬼门线,阴气大盛,还是多亏楼梯拐角处的凶位摆了一个大鱼缸,无意中化去一些灾厄,算是死中化生,没出人命。   高经理搓着手道:“路大师简直料事如神!就是那几个房间,里面的人的确是睡到半夜都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刺激一样,精神失常。但是还有一个大姐住了210,但现在也住院了。”   路珩略一沉吟就说:“她不是在房间里受到惊吓的,应该是坐电梯的时候出事的吧?”   高经理点头,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神仙。   路珩按下电梯开关,电梯门很快就打开了,高经理在门口帮他按着电梯,路珩就要进去。   乔广澜被他抱腻歪了,事情到此为止已经再无悬念,后面会发生什么他都能猜出来,于是扭了扭身子,从路珩怀里跳到了地下,表示要去溜达溜达。 第132章 乔大咪的猫生(五)   乔广澜:超凶!   路珩:“……”当了猫居然学会卖萌了。   他差点被萌出一脸血, 立刻妥协,摸了摸鼻子道:“你要去就去吧, 小心点, 不许跑远。”   乔广澜叫了一声,欢快地甩着小尾巴下楼,他一直被路珩抱着扛着, 长了四条腿都没怎么用过,好不容易能跑几圈,简直身心舒畅。   路珩一直目送乔广澜平安无事地走下楼梯才收回目光,敛起笑意走入电梯。   高经理站在门口按着电梯,里面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路珩从兜里拿了一个小玻璃瓶出来,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 他拧开之后直接将这瓶液体泼到了电梯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上。   高经理闻到了一股腥味, 忍不住问道:“这是……”   路珩回答:“黑狗血。”   高经理一怔,在他的心目中这种东西都是江湖骗子才用的,总感觉和路珩不太相配,还没来得及开口问, 忽然见到被泼了狗血的那面墙上凭空冒出来一个人!   他顿时一震,没看清楚人的长相,就先对上了墙面上那双幽冷森然的双眼,吓得大声惨叫, 声音都变了调,一屁股坐在地上, 浑身发颤,恐惧瞬间席卷心头。   电梯门一下子关上了,封闭的空间更加增添了恐怖,狗血顺着墙面滑落,彻底露出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是个女人——脸色发青,嘴唇惨白,一双眼睛微微泛红。她半个身子在墙里,半个身子前倾,十指尖尖的双手已经穿透墙面伸了出来,仿佛想要努力抓到什么东西。   说实在的,这女人五官长得很正常,甚至还有几分漂亮,比起神话中青面獠牙的恶鬼实在要好上太多,可是她邪恶的眼神,令人惊怖的出场方式,都在无形中给人以极端的畏惧之感。   高经理抖如筛糠,这辈子就没这样害怕过,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没有心脏病,不然恐怕现在也可以去跟那只女鬼握握手当好朋友了。   他把眼睛瞪大到了极致,牙齿咯咯作响,眼睁睁看着那双惨白消瘦的手一点点从墙面伸出来,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任何人都避无可避。   就在这个最绝望的当口,一个人挡在了他的前面,路珩依旧一副闲庭信步的优雅模样,但此时此刻,他并不魁梧的背影几乎成了高经理的全部精神支柱。   路珩果然也没辜负他的期望,拿出一张黄符,随手往那个女鬼的额头上一拍,轻描淡写地说道:“下去吧,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随着他的吩咐,女鬼的影像一下子就消失了,空气中的阴冷也几乎立刻无影无踪,如果不是墙面上还沾了狗血,高经理几乎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噩梦,来得突然,去也匆匆。   他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道:“这、这……”   路珩道:“鬼门开,躲在那边的东西肯定千方百计的想出来,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先封上就行了。”   他说完之后咬破手指,凭空划出了一道符箓,同时轻喝道:“阴阳两隔,万法封禁!”   符箓在半空中旋转,进而迸出金光,轰然一炸,撞到了墙面上,转眼之间又消失了,连墙上沾的血迹都没了踪影。   路珩按开电梯,轻轻松松地说:“好了,出来吧。”   啊?这就……完了?   高经理有点震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迷迷瞪瞪迈出电梯门。   不……他跨过的不是门,是马克思主义和封建迷信的鸿沟啊。   路珩惦记着他家猫,出了门之后先向着下面梭巡一圈,只见一个白色的小身影正蹲在桌子上面的鱼缸后,踮着脚往里看,他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唇边露出笑意。   高经理看出路珩对猫咪的在意,向他保证:“路大师,您的小猫要是看上了哪条鱼随便捞,您放心吧,我都跟底下的员工交代了,一定把猫照顾好。”   呃,想捞鱼什么的,这个可真是误会……如果乔广澜能听见,他一定要喊上一句冤。   路珩笑意更盛,并不解释,只向高经理道谢,高经理小心翼翼地觑着他,问道:“那您说,现在这情况还能解决吗?”   路珩道:“可以解决。地基已成,最彻底的方法就是拆了电梯重修走廊,但我想你们肯定不愿意用。”   高经理道:“这……如果这样做的话,肯定要歇业很久,现在正是旅游旺季,如果有什么方法能拖延到过年放假的时候,那肯定就更好了。”   路珩早有预料,也不卖关子:“既然如此,我封上的地方绝对不能触碰。走廊里要铺上地毯,上面的图案一定要带有莲花祥云,颜色也鲜艳一点,不要带有深蓝和紫色……你们在门口立两个石狮子吧。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拆电梯的事情绝对不能拖到年后。”   排除神奇的本事不说,高经理对这个路大师的为人也非常欣赏——一般的风水师消灾,即使能够帮人渡过难关,但话里话外也对很多的事情讳莫如深,不肯明言,一方面是要保持高深莫测的形象,另一方面则是生怕别人学会了他们赖以糊口的看家本领,所以总是遮遮掩掩。   但是路珩自从进门开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既不趁机抬价,也不藏私,他这样把一切都说明白,显然更有利于听到的人日后更好的防范。   他说:“这次真的是谢谢您了……”   “不用谢。”路珩负着手在原地站了片刻,神情中难得的出现了一丝不确定,“事情还没完。”   这句话立刻让高先生联想到了刚才看见的女鬼,后背立刻渗出了冷汗,而他身边的路珩忽然神色一凝,快步向着楼下走去。   高先生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楼下传来了小猫的叫声。   路珩不知道乔广澜那里有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正好看见乔广澜从那个差点被高经理撞倒的,喇叭口的花瓶上跳下来。   路珩上去一接,把他抱回怀里,紧张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乔广澜用爪子拍他,示意他去看那个花瓶。   他和路珩刚才在一楼都感觉到了奇怪,因为在外面买饼的时候,他们分明看见就是从这个酒店里流出与那个妇女身上气息相同的煞气,但进门之后反而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本身就不正常。乔广澜刚才盯着鱼缸看可不是在捞鱼,而是经过一番寻找,发现这鱼缸中的水草竟然一半旺盛一半枯萎,非常违和。   他心里奇怪,顺着方向寻找附近能够影响水草的东西,看来看去,发现鱼缸斜对着的正是刚才那个灰扑扑的古董花瓶,跟花瓶接近的一侧,那水草就是枯萎的。   他跳过去,发现花瓶瓶口的边缘有一个小小的豁口,豁口的范围延伸出来,正好对准了那片枯萎的水草。   乔广澜一下子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东西。   他跑到花瓶那里沿着瓶身往上爬,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悲惨地滑下来了,试着喵喵叫路珩,可是路珩当时在跟高经理说话,也没有听见。乔广澜只好踩着凳子上了桌,站在桌子上往花瓶的方向扑,千辛万苦才勉强用两个小前爪扒住了花瓶边沿,往里面一看——   他忙不迭地跳下来了。   路珩抱着乔广澜,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后背,走到花瓶旁边向里面看去,随即他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那表情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恶心。   高经理不明所以,看见路珩默默掏出手机,还问了一句:“这是要……?”   路珩道:“报警。”   报警的理由是在酒店大厅的花瓶中发现碎尸块。   当发现花瓶里面的竟然是碎尸之后,路珩和乔广澜相顾无语,简直不知道该说这个古董花瓶是好东西还是耽误事,竟然让他们两个同时走了眼。   花瓶原本的确是聚财转运的珍贵摆设,但是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投放了碎尸,死者身上的阴煞克制了花瓶本身的祥瑞之气,所以路珩看到它的时候,才会觉得整个花瓶色泽晦暗,用处不大。   但也恰恰是因为这样,因为有花瓶的压制,那些阴煞没有被路珩和乔广澜察觉,也无法在这家酒店里发挥,否则死者煞气加上鬼门关,恐怕是要出大事。   乔广澜本来还想警察来了的话,怎么跟他们说门口卖土豆块的女人很有可能是凶手,会不会把路珩当成神棍先给逮进去进行思想教育,警察局那个地方没意思的很,如果路珩被带走了,他就先自己回家睡觉……   不过路狐狸果然永远都是路狐狸,警察来了乔广澜才发现,路珩竟然跟他们是认识的,关系还处的不错。   寒暄几句,聊聊案情,路珩友情建议他们询问一下门口买饼的女人,警察毫不怀疑,热情感谢之后就去了。   另一头,虽然心里很慌、很乱,但是那个女人并没有离开,依旧在小推车之前做着她的生意。   起早贪黑卖饭很辛苦,她从来都是第一个出摊,很晚才要回去,但是每天在这里工作,上学的上班的来来往往都要吃饭,她挣的钱可一点都不比公司的白领要少。虽然刚才那个年轻人说的话若有深意,叫人害怕,可是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放弃收入落荒而逃。   女人心不在焉地揉面,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刚才那个小伙子肯定是在瞎胡扯,但路珩的话还是反复在心里掂量回想着,说什么也抹不过去。   他到底知道什么?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可能,他什么都不应该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知道的机会啊。   没事的,没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自我安慰着,后背上却还是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揉面的动作越来越慢。   着急上班的顾客不耐烦地催促了一下,招来了女人的白眼:“急什么?你就是再催我也不能卖生饼吧!”   这句话刚刚说完,不远处过来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到她的面前,出示了工作证:“王爱珍女士是吧?你好,我是警察,现在有一桩案子希望你能够配合调查,跟着我走一趟吧。”   王爱珍一抬头,手上的面团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她下意识地想捡,手却一直哆嗦个不停,满脑子都是“完了”。   她看过很多电视剧,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若无其事一点,镇定一点,才不显得心虚,可到底不是惯犯,实在是做不到这一点。   她看着地上的面,混乱的说不出话来,很快就被警察带走了,留下拿着退款一脸震惊的顾客。   路珩作为发现尸体的人,也跟着走了一趟,好在警察局和这里的距离非常近,他不过走了几百米就已经到了。   进去之后简单地做完笔录,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警察放下笔冲着路珩笑道:“路大师,这次又多亏了你给我们提供线索,不然可就很难这么快就破案了。”   路珩笑着说:“赵队长客气了。我这都是投机取巧的方法,就算是我不多嘴,你们破案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年轻人说话就是让人听着舒服,赵队长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也对路珩非常欣赏,挺喜欢和他聊天,听他这样说,就好奇地问道:“难道所有的人只要是杀过人,你们就都能看出来吗?”   路珩道:“这倒也不是,还要分清况,要看杀气外露不外露,身边有没有冤魂缠着等等,如果凶手的心越虚,越能够看出来这些东西。真正觉得杀个人不算什么的比较凶残的凶手,反倒不容易被发现。”   赵队长若有所思,说:“也就是说,王秀珍的心里很虚了?”   路珩笑了笑:“她可未必。我想,她最大的错误是藏尸体的时候将位置选的离自己太近,以至于沾染了一身的怨气。哪个人被害死之后,看着凶手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会没有怨恨呢?”   “原来是这样。”赵队长明白了,“路大师要留下来一起看看这个案子吗?”   人抓到了就行了,其余的路珩本来不太关心,倒是乔广澜想起树上系着的那一排红绳,阵法不像阵法,说是孩子的恶作剧,一般孩子又够不到那么高,他有些好奇,就把爪子放到路珩的手心里拍了一下。   路珩立刻说:“好,那谢谢赵队长了,我的确也很感兴趣。”   那边高经理也苦着脸刚刚做完笔录:“我家酒店里最近麻烦事很多,老板一直怀疑是风水不好,正好上回也是请一位大师帮着看风水,把房梁拆了,所以当时门口和天花板上的几个摄像头跟灯管都卸了下来,大厅里的光线也很暗,我什么都没注意。就是施工队的师父要吃饭,我们才叫门口卖饼的做了点饼送进来,一连送了三天,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作案时机了。”   他这边问不出什么,警察又去审嫌疑人,王秀珍并不是惯犯,进了审讯室之后三言两语就被问出了实情。死者是个七岁左右的男童,正是被王秀珍拖到公共厕所掐死之后分尸,又把尸块装进塑料袋,利用送饭的机会塞进了酒店大厅的阔口大花瓶里。   她刚杀完人那几天一点都不害怕,甚至因为没有任何人察觉,还觉得十分痛快和沾沾自喜。结果之后又过了几天,男孩的妈妈开始在这附近寻找自己的儿子,王秀珍才觉得不安起来。   每次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听见她对别人讲述孩子是在什么地方丢失的,丢失之后自己的心里有多么着急,王秀珍就觉得身后好像有一把火,烧的自己坐立不安,心神难宁,每天睡觉的时候提心吊胆,醒来又庆幸自己多躲过去一天。   好不容易挺过了这些日子,她本来以为事都算过去了,刚刚稍微把担心放下,就不幸遇上路珩,被揭了底。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负责审讯的还是个挺年轻的警察,他的表情有点困惑,“通过调查,你跟死者的家庭之间没有任何渊源,杀死一个七岁的孩子,总得有原因吧?你以前从来没有过其他犯罪行为,但这一回手段残忍……”   “我残忍?我有什么残忍的!明明是他该死!”   这话一问,王秀珍立刻激动起来,愤怒和厌恶她暂时忘记了恐惧:“欠家教的死孩子,我在那大树上系的绳子,他天天给我解开,骂他两句,他还说老娘是神经病!我他妈忍了半个月才要杀他的!爹妈没教育好能怪谁?这样的孩子就该死!”   乔广澜耳朵抖了抖,瞪大眼睛——果然跟绳子有关!   警察听的也有点云里雾里,继续追问:“你说的是马路旁边那一排树上系着的红绳吗?你为什么要系那些绳子,又凭什么说是孩子解开的?当时你看见了?”   王秀珍从鼻子了发出一声刻薄不屑的轻哼:“我看那崽子用剪子剪过好几回了,这还能有假的?啥妈生啥孩子,都是贱货!”   通过她的讲述,门里的警察先生和坐在监视器前的路乔两人差不过才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王秀珍脾气不好,平时还有点类似于强迫症的怪癖,有一天她看见自己身后的一棵大树上被人系了一截红绳,觉得孤零零看着很刺眼,就把一排的树都照样系了一条,看习惯了还不让人解下来,觉得少了这绳子她就浑身难受。   结果这个被杀的小男孩正是七八岁最讨人嫌的时候,平时没事都要掰掰树枝祸害一下花草,看见那么扎眼的绳子就更想欠手搞破坏了。   一开始王秀珍没说什么,男孩把绳子弄下来,她就默默换一条新的绑上去,直到三番五次之后,王秀珍终于忍无可忍,有回又碰见了小男孩,就将他骂了一顿。   小男孩老实了一天之后又来了,这次倒是没有再破坏绳子,但嬉皮笑脸,躲在旁边远远地往王秀珍的推车上扔石头。   王秀珍气的大骂,小男孩得意洋洋地冲她扮鬼脸,大声说:“你是精神病!我妈妈说了,你有精神病!”   王秀珍拿着切面的刀追他,小孩撒腿就跑了,虽然这回依旧生了一肚子气,但是从那天之后就没人再破坏过绳子,王秀珍也就暗暗把这口气忍了下去,直到上个星期,她发现自己的红绳再次被揪的七零八落。   王秀珍本来就不是心胸开阔的人,上次的气还没消,这回更加恼怒,她看见小男孩的校服,知道他在哪里上学,也知道他放了学经常一个人在这里玩,于是彻底起了杀心。   这个故事讲完之后,听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秀珍犹自愤愤:“我最他妈烦的就是那些手欠又没教养的死孩子!年纪小怎么着?年纪小我就不跟他计较了?不可能!我非得看看他那张挑衅的硬嘴怎么认错求饶!真他妈的!”   警察半晌才道:“你也没有教养到哪里去,既然犯罪就要承担法律责任,等着上法庭吧。”   路珩抱着乔广澜站起来道:“我在酒店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那就也先走了,赵队长,回见。”   “嗯……好。”赵队长让他留下观看审讯其实另有目的,看路珩这就要走了,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路大师,你说这个事是这样就结束了吗?”   路珩有点意外地回头,略一挑眉:“这……我只能说看王秀珍的肢体语言不像是在撒谎,但其余的具体情况对不对的上,我不了解,也不好瞎说啊。” 第133章 乔大咪的猫生(六)   赵队长干脆把话说明白了:“我是说往树上系那个红绳子什么的, 真的不是妖法吗?后面的快捷酒店好像连着出了好几次的事,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路珩很肯定地说:“绳子应该就是普通的绳子, 没有任何关系。”   看着赵队长的表情, 他又补充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难以解释的怪癖,往往是没有原因的。王秀珍身上的罪业只有杀害男童和口出恶语两项,再没有其他的了。”   赵队长知道他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 看路珩斩钉截铁,也就点了点头道:“好,那谢谢路大师了。”   “不客气。”   路珩和乔广澜走到楼道里,正好碰见王秀珍被从审讯室带出来,她看见路珩之后, 立刻面带恨意,目露凶光, 看样子恨不得冲上来咬死他才解恨。   路珩当然不会在乎这个, 只是把乔广澜抱紧了一些,冲王秀珍微微一笑。   乔广澜:……妈的真欠揍啊这一笑。   王秀珍正要张开嘴说什么,忽然从旁边又冲上来一个中年女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劈面就是两个耳光。   王秀珍尖叫一声,立刻还手,两个女人揪头发、撕衣服、挠脸,瞬间厮打到了一起, 事情发生的突然,旁边的人都看傻了, 一时间竟然也没人上来阻止。   这些人里面数路珩反应的最快,但是他一点也不想拉这种架,迅速撤离到了安全位置。   紧接着,一只鞋飞出来,正好落在赵队长面前,赵队长脸都绿了,大步走过去:“快,拉开,拉开!”   后来的那个女人开始破口大骂:“丧心病狂的人渣,你连小孩都不放过!我儿子那么小,你居然敢害他!我杀了你!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你!”   原来这就是被害小男孩的家长,她歇斯底里的怒骂着,整个楼道都是这疯狂的喊叫声,敲击着人的鼓膜,赵队长道:“申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你冷静一点,相信法律……”   男孩的母亲劈头盖脸连他也骂了一句:“滚蛋,我信你麻痹!”   赵队长:“……”深呼吸。   旁边拉着王秀珍的警察也不由皱眉,手上的劲就微微松了,王秀珍趁机挣开。她披头散发,满脸血痕,状若活鬼,指着同样狼狈的申女士骂道:“就是因为你一家子都这么蛮不讲理才该杀,妈的,你儿子拿石头扔了我,还敢骂我是神经病?你凭什么跟他说我是神经病?你这个死女人,你怎么不一起死了呢!”   路珩本来想跟赵队长说一声再走,但整个楼道都是刺耳的声音,让他烦不胜烦,再加上赵队长这时候忙着,也是一脸不堪其扰的样子,他也就不打算打搅了,询问地看了乔广澜一眼,带着他离开。   两个女人吵了一阵也都泄了气,路珩快要出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申女士的嚎啕大哭:“我是跟他那么说了,就是吓唬吓唬他,让他别往这个女人眼前凑。我儿子虽然皮了点,但是胆子很小的,我都说了不让他再动红绳,他就肯定不会胡闹。我们冤死了……我们冤死了啊……”   死亡总是伴随着歇斯底里的痛苦,冤也好,不冤也好,人都没了,还能怎么样呢?   路珩微微吁了口气,迈出了警察局的大门,乔广澜偷偷瞄了他一眼,低下小脑袋在路珩的手背上蹭了蹭。   路珩低头冲他一笑,柔声道:“幸好你来了。”   他们回到酒店,高经理正要把那个装过死尸的花瓶扔掉,他正好上去阻止了,这个花瓶实在是难得的祥瑞之物,要不是尸体上的煞气被花瓶挡掉了一部分,再撞上鬼门关,这个酒店现在早就成了一片无人的凶宅。   路珩道:“就摆在这里吧,用半夜雨和湖心冰两种水混合在一起,加杨树叶煮沸后把花瓶灌满,泡上半个月,就可以继续使用了。”   “好的,好的,真是太感谢您了。”高经理连忙答应了,又说,“劳动您跑一趟,这辛苦费我们一定不会吝啬,路大师您看……”   他刚才已经电话跟老板商量好了,这事整个就是路珩解决的,酒店少了个大麻烦,无论出多少钱都不亏,更何况路珩这样的人他们也绝对得罪不起,所以报酬一定要让他满意,这么说的意思明显就是让路珩随便开价了。   路珩道:“先等我和内人商量一下。”   高经理没想到他都结婚了,貌似还是个妻管严,刚刚一愣,就看见路珩把猫抱起来,认真地询问:“你想要多少钱?”   高经理:“……”   乔广澜被他双手抱着举到眼前,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有点想咬他。   路珩道:“嗯,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向是只视金钱如粪土的好小猫。那你看看咱们这样行吗?”   路珩拿出一张纸来展开,举到乔广澜眼前,上面写着一家流浪猫狗收容所和一家老人福利院的名字,后面还附着打款账号。   他们两个在这世界里停留不了多久,要钱没用,倒真不如做点好事。   乔广澜用爪子把纸拍回去,路珩就递给高经理,笑着说:“那就这样,你看着捐吧。”   他知道自己越是这么说,对方反而越是不会少给,再加上这也是积功德的好事,想必刚刚倒了一场血霉的高经理也不会不愿意。   高经理果然答应地痛快,一直把路珩送出门外,即将出去的时候,路珩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看着蒋潮华送的那扇屏风,神情莫测。   他的任何一个轻微举动都让高经理非常在意,见状连忙问道:“大师,怎么了吗?”   路珩深沉道:“送这东西的人……算了,没什么,我先走了,留步吧高经理。”   他是什么人?未卜先知的大师!越这么说越是吊人胃口。高经理连忙道:“有什么问题还请大师明示,需要做什么我们一定照办。”   路珩这才半遮半掩地道:“你们倒是没什么……嗯,就是我看这屏风上隐隐有层黑气,赠送他的人怕是要遇上麻烦。”   高经理微微一惊,脱口道:“什么麻烦?”   路珩笑着道:“天机不可泄露。再说了,不管是什么麻烦,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高经理被他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只好苦笑。   乔广澜懒洋洋瞥了两个人一眼,心道,路狐狸又在故弄玄虚地忽悠人了,哪有什么黑气……不要脸。   路珩不知道心上人在腹诽自己,埋下了这么一个布局之后,不再多说,施施然告辞离开。   高经理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相送,欲言又止。   恰好这个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看见高经理之后打了个招呼:“高经理,你好啊。刚才我看见这边过来警察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经理显然跟她挺熟,闻言和女人打了招呼,也不详细解释,只道:“没事,多亏了路大师,帮我们躲过一劫。”   女人就好奇地看了路珩一眼,眼睛顿时一亮,脱口道:“呦,这小弟弟可真帅啊。”   路珩本来没想和她说话,见对方这么说,也只好点头一笑。   高经理介绍道:“路大师,这是隔壁整容医院的傅医生,傅眉。傅医生,这位是路大师。”   路珩不喜欢对方看着自己时那过分热切贪婪的眼神,本想直接离开,但顺着高经理的话扫了眼快捷酒店另一侧的整容医院,他又改变了主意,冷淡而不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傅医生,你好。”   傅眉只是笑,她应该已经三十出头了,但是体态优美,妆容精致,的确有拦着男人搭讪的资本——如果那个男人不是基佬的话,想必也很愿意跟她多说几句。   她说:“这只小猫好可爱啊,是什么品种?在哪里买的?哎呀,我能抱抱它吗?”   这可是路少爷的宝贝,别说抱了,摸一下都不行,他稍稍侧身挡开女人的手,淡淡道:“它比较害怕陌生人——高经理,我还有事,今天就走了。”   没想到傅眉毫不尴尬,没摸到猫,反而顺势在路珩的手背上摸了一把,笑着说:“路小弟,你真害羞。”   路珩:“……”   乔广澜:“……”   千年难得一遇,路珩竟然被人给揩油了!还说这个老不要脸的害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想拍桌狂笑啊!叫他平时那么浪,天道好轮回嘛!   为了不让人当成猫妖,他勉强忍住了爆笑,可是这非常不容易,乔广澜嘴边的胡子微微颤抖,整个身体都在哆嗦。   路珩瞥了他一眼,很快恢复了冷静,后退两步看着傅眉,反倒从容一笑:“看傅医生的面相,应该在五年前就已经结婚了,家庭美满,夫妻感情非常和睦,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傅眉眼中划过一抹惊讶,没想到他看的这么准确,路珩的目光投向她的身后,他注视的地方,整容医院的门开了。   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走出来,手里拿了件大衣,先披在了傅眉身上,这才埋怨道:“你怎么出门又不知道多穿点衣服,冻坏了怎么办?”   傅眉似笑非笑地在他脸上一瞟,故意说:“看见一个小帅哥,急着出来说说话,就给忘了。”   乔广澜瞥了她一眼,总觉得这话说的像是在挑衅,好像在试探她的丈夫什么——跟路珩这个醋王在一起,他也变得对这方面很敏感。   不过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多心,他刚才就在窗户里看见妻子和路珩说话了,听她这样说也并不生气,包容地笑笑,跟路珩道歉道:“平时我不怎么在家,小眉就是喜欢和人聊天,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路珩一笑:“没关系。”   他说完之后点点头,抱着乔广澜上车,高经理小碎步追上了,趴在路珩的车边犹豫道:“路大师,我们老板跟蒋家的私交还不错,如果我明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却不开口的话,似乎也不大地道……我能不能把路大师的联系方式给他们,等您方便的时候,拨冗一见……”   路珩保持大师的逼格,不置可否地道:“我看时间吧。”   乔广澜翻了个喵式白眼。   路大师这么说,就是同意自己给出联系方式了,至于蒋家和他联系之后,路珩拒不拒绝都跟自己这边没关系,反正自己的人情是送出去了。高经理如蒙大赦,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路大师贵人事忙,那是当然,请您慢走,捐款我们会及时打过去的。”   路珩略略颔首,发动了车子。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总算可以在家里安安生生歇会了,乔广澜蹲在路珩肩膀上,等着他拿钥匙开了门,立刻欢快地从路珩肩膀上跳下来,向屋子里面跑去。   路珩家的大厅里摆放着一个等身高的落地镜,乔广澜知道那是请镜仙用的,他从镜子的一面跑过去的时候,顺便扭头照了一下自己的飒爽英姿,当看见镜子里的那个小身影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住了。   这两天,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只猫,还是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奶猫,但是感情上总是忘记这一点,现在镜子里的小身影终于让他认清现实。变身之后,自己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比如所有的洒脱不羁率性肆意邪魅狷狂,现在都只能归结为一个对男人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形容词,那就是——可爱。   自知之明回炉的那一瞬间,悲伤,难以言说。   这本来就够心塞的了,旁边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贱人路珩,他进屋后锁上门,迈着长腿轻轻松松就追上了乔广澜,一弯腰把小猫捞起来,笑吟吟撸了他一把:“想什么呢?”   他肯定是猜出来自己想什么了才会这么问!   乔广澜悲愤地一甩脑袋,撇开他的手。   路珩不以为忤,帮他洗了洗爪子,擦干后还在粉红色的小肉垫上亲了一下,把乔广澜放在了床上。   乔广澜幽幽地叹了口气。   路珩脱下外套,头也不回地道:“你就一点变成人的办法都没有吗?”   乔广澜道:“璆鸣说,能变。”   路珩的动作顿住,回头热切地看他。   乔广澜道:“但是不知道怎么变。”   路珩:“……他耍你的吧?”   乔广澜想耸肩,但是做不到,只好抖抖毛:“谁知道,我倒是的确用尾巴抽他来着。”   路珩盘膝坐到床上,跟乔广澜面对面,认真地说:“那是隐私部位,以后不许你用尾巴抽别人。”   乔广澜:“……你的爪子被别的女人摸了,我说什么了?”   “……”   路珩气笑了:“你明明就很幸灾乐祸吧?我还没掰扯这件事,你还敢提!”   他把乔广澜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先给他看发红的手背:“我刚才洗手了,贞操还在。”   乔广澜瞥了一眼他的手背,胡子颤了颤,但还是顺口道:“还在个屁,你就没有过那东西。”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太冷漠了吧?”   路珩伤心道:“媳妇,我被人调戏了,你不保护我就算了,连吃醋都不肯,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乔广澜道:“你长这么寒碜戏还多,知道我有多恶心吗?”   路珩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尾巴,又用手指头戳了戳小猫的侧腰。   乔广澜本来懒懒地趴着,被他这么一祸害,触电一样地弹起来,毛都炸开了。   路珩笑的差点捶床:“你变成猫也这么怕痒?”   他平常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但很少有这样肆无忌惮大笑的时候,乔广澜磨着牙去挠他的裤子:“路珩,我告诉你,你别趁人之危!”   路珩轻而易举地把他按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顺着猫咪的脊背慢慢向下滑去,明明就是一个简单的顺毛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却被他摸出了无限暧昧的感觉。   路珩的手在乔广澜的尾巴旁边停住了,轻轻捏了他的屁股一下,指端都是柔柔滑滑的绒毛,他叹气道:“别以为我是趁你是猫欺负你,你能变成人才是我天天惦记着的事,其实你现在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才有恃无恐吧……”   乔广澜:“……”这也太不要脸了!太重口味了!他现在只是一只没有成年的小猫咪!就算路珩是只猫,有这样的想法也能判个猫界的恋童癖了吧!   他拼了老命从路珩怀里蹿出来:“禽兽啊你,路珩!”   路珩道:“我这样只是对你一个人……一只猫嘛。你想想,我可是活活二十多年没有见你,为你守身如玉,结果好不容易你来了,还变成了这样,这对我难道不残忍?”   乔广澜吭哧了一下,不说话了。   路珩冲他招招手:“不闹了,过来让我抱一会。”   乔广澜的爪子刨了刨床单,终于还是磨磨蹭蹭过去,蜷成一个小球球,缩到了路珩怀里。   路珩抱着他,心满意足,果然没再动手动脚,一人一猫沉默着依偎了一会,路珩的思绪也渐渐转移到正事上面。   “如果我的估计没有出现失误,过两天肯定会有姓蒋的来联系我,到时候我就可以去看看这田萍的死和蒋家有没有关系——这有很大的可能。一个身世并不特殊的学生,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也并不复杂,虽然警察最后什么都没调查出来,当做悬案处理了,但我还是觉得蒋家那边有料可挖。”   乔广澜道:“你怎么就知道这几天他们家会发生什么需要你解决的事情呢?”   路珩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只需要知道,越是有钱,人就越怕死,怕死嘛,难免多疑。只要我通过高经理的嘴这样暗示一下,但凡发生一点平常的小事,就算是走路摔一跤,股价稍微下跌,他们都难免会往这方面想,然后本着不请白不请的原则,来找我。”   乔广澜哼笑道:“切。那屏风半点毛病都没有,你强行忽悠出个霉运来,也是相当狡猾了。哎,路珩,你们家的钱不会都是这么挣过来的吧?”   路珩笑道:“现在是咱们家,我就算被骂了是大骗子,你难道脸上有光?”   乔广澜破罐子破摔:“无所谓,反正我现在是猫。”   路珩握着他的小爪爪放在手里玩:“嗯……像我这么有生意头脑的人,要是真的想捞钱,何必去骗。比如说你吧,现在不就是现成的资源?我只要注册一个直播间账号,然后让你表演算算术,弹钢琴,甚至法术也可以,那不出几日,你肯定能成为一只网红猫,挣多少钱都不愁。哎,不如你现在作个揖给我看看?”   乔广澜:“……”   他探出身子,从路珩的裤兜里扒拉出一张钞票叼到他的手心里:“来亲爱的,给你五块钱,自己去买只狗玩吧啊。”   路珩:“……”   他们两个休息了一下午,第二天路珩没有再接新的工作,而是带着乔广澜来到了田萍的家。   田萍是单亲家庭,除了一个妈妈之外没有其他的亲人,而不幸的是,她的母亲在唯一的女儿出事之后由于悲痛过度突发脑溢血,连遗物都来不及收敛就跟田萍前后脚去世了,这也是田萍的死状诡异,那案子却被如此草草了结的原因之一。 第134章 乔大咪的猫生(七)   路珩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多年, 就算再怎么低调,也已经拓展出了不少的人脉, 到了田萍租住的那个小公寓门口, 他竟然神通广大地拿出了房门钥匙,开门后带着乔广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乔广澜一进门就能看出来,房间里的摆设一如当初那只小猫离开的时候, 连房门口被踢飞的一只拖鞋都好端端摆在书架底下,唯一不同的就是地板脏了很多,上面多了不少脚印,显然是警察们进来过,大概是觉得这种死法太过恐怖没法破案, 所以带走了尸体之后没再细看,人也就匆匆离去。   他在地上走了两步, 差点滑倒, 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扬起头狠狠瞪了路珩一眼——出门之前,乔广澜要求夺回自己走路的权利,不抱抱。作为交换条件, 路珩给他穿上了四只专门买来的宠物鞋,害他走路别别扭扭的。   路珩看见乔广澜瞪自己,柔声道:“光着脚在地上走,容易感冒。”   乔广澜差点说一句“那我还是裸奔呢”, 幸亏脑子及时一转弯,把话咽回去了, 要不然遭殃的还会是他。   他们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田萍的生活质量看上去相当不错,客厅的茶几上堆放着一些进口零食,衣柜里的不少衣服价签还没有去除,她卧室的桌上也摆着很多瓶瓶罐罐,虽然不太懂这些,但两个人只需要判断出那是昂贵的化妆品就够了。   但……这些目前都没什么用处……   这个公寓是两室一厅的结构,田萍的卧室就是她死去的地方,并不算很大,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个梳妆台。路珩出来后,指着另外一扇锁着的门问道:“那是干什么的房间?”   乔广澜回忆了一下:“我……不是,是原主,从来都没进去过,平时锁着。”   路珩开玩笑道:“哦,这么神秘?不会是潘多拉的盒子吧?”   乔广澜笑道:“那么现在关在里面的不恰恰应该是‘希望’吗?”   路珩一愣,随即温柔地睇了他一眼:“说得好。”   他后退两步,飞起一脚把门踹开,然后一个闪身挡在小猫的前面,但房间里面平平常常,既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也没有想象中的煞气涌出。   一人一猫互相瞅瞅,路珩就先进去了,乔广澜跌跌撞撞迈着小碎步跟在他的后面。   房间里是一张双人床,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收纳箱,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有一半拖在地下。   路珩把收纳箱打开,只略略一扫,表情就变得非常难以言喻,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把盖扣上了,扣上之后,还忍不住瞥了乔广澜一眼。   乔广澜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路珩:“呃……”   乔广澜想看够不着,气的在地上跺爪子:“你说话啊!”   路珩没办法,只好把他抱到床头柜上,乔广澜用头拱开箱盖,很奇怪地看看:“蜡烛?绳子?鞭子?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的表情那么讳莫如深,作法的邪物吗?”   路珩扣上箱盖:“看一眼就行了,你还小,反正咱们肯定不会用到的,我可舍不得。”   乔广澜:“……”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了,顾不得和路小贱人计较,惊讶地说:“怎么回事,田萍她……”   路珩弯腰,把那床拖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抖了抖,发现里面卷了一件男式衬衣,一件薄外套,其余的就没有了,于是随手扔到一边:“虽然很不愿意以不好的想法去揣测一个年轻女孩,但是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以她母亲单身有没有稳定工作的经济条件,是如何供养生活这么奢侈的女儿了……”   路珩的话突然停住,弯腰重新把那两件衣服捡起来,乔广澜没注意他的动作,接口道:“这早就很好理解吧?她在跟蒋家大少交往,经济上当然不用发愁。难道是蒋潮华有这方面的怪癖又不愿意让人知道,所以弄得这么神秘?”   “不。”路珩忽然说,他拿着那两件衣服,冲乔广澜示意道,“你看看这衣服,能发现什么?”   乔广澜看了一会,神色一动:“这不是同一个人身上的。”   这两件衣服虽然一件是外套,一件是衬衣,完全可以当成一身来穿,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很明显衬衣比外套要大上好几码,衣服的主人一定是个大胖子。   路珩受到启发,跑到大厅里去看鞋橱,鞋橱中除了同样码数的女鞋之外,果然放着好几双男用拖鞋。   乔广澜不能置信地说:“难道除了蒋潮华之外,田萍还在跟其他的人……交往?这么明晃晃的,蒋潮华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这——不会就是她的死因吧。”   他原本差点脱口而出的实际上是“援交”,到了嘴边又觉得没有最终确定就这么说别人不好,于是咽了回去,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形容。   但实际上这件事已经没有太多可置疑的了,唯独需要知道的就是蒋潮华在这其中做了什么,又知道什么,他一个豪门世家之子,即使田萍只是被包养,蒋潮华也不该容忍她跟自己交往的时候转投他人怀抱才对。   路珩沉吟道:“听说姓蒋的是个妻管严,还特别抠,平时为人就不大气。”   乔广澜在客厅里转悠一圈,重新用头挤开田萍的卧室门走了进去,路珩随后跟上。   乔广澜道:“难道是蒋潮华他老婆因为嫉妒杀人?或者说是蒋潮华发现了田萍这种行为,认为她背叛了自己,所以不容她继续活下去……不对,这些都说不通啊。”   路珩一一拉开田萍房间里的抽屉:“是啊。如果是这样显而易见的理由,杀人者不会连现场都不处理,留给咱们这么多的东西发现。应该还是过几天和蒋家接触接触,我们会有更正确的判断。咦,这是什么?”   乔广澜顺着路珩的手看过去,发现他从梳妆台抽屉的最底层拿出来一个本子,打开一看,上边写的不是日记,倒更应该说像个账本,记录着每个男人到来的时间,是否需要道具服务以及应付的金额。   蒋潮华的名字也时常会出现,但后面没有跟着金额数。   即使路珩一向聪明过人,这时候也有点想不明白这些人都是什么关系了,他翻了两页就没看完,把小本子塞进口袋里打算回去再研究,跟乔广澜说:“走吗?”   乔广澜道:“喔,走吧。”   他们出来之后,路珩站在门口锁门,对面的房门忽然也被打开了,一阵对话声也跟着飘出来,听上去像是主人送客。   路珩唇边微微掠过一丝不屑的笑意,这让他一向柔和的神情显出了几分刻薄。锁好门之后也没回头,打算领着乔广澜下楼,却被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试探着叫住了:“请问……是路大师吗?”   路珩转身,神情在这个瞬间已经变得自然,微笑道:“你好。”   对方一看真的是他,立刻就激动了,连忙赶上来连声道:“我刚才看着就像,原来真的是路大师。大师您好,上次您来看过之后,我妈和我儿子真的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脏东西,我一直想当面道谢来着,没想到今天在别人家串门反倒遇上了,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她这一连串的话说下来,路珩也没想起自己碰见的这到底是哪一个,不过是谁都不重要,他不动声色地说:“不用客气,没事就好。”   “大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特别灵的大师?治好了你妈和你儿子的癔症的那个?”   那女人身后送客的主人默默听着两个人说话,这时候插了一句嘴,她的嗓音非常嘶哑,一开口就像磨砂子似的,立刻吸引了所有人……和一只猫的目光。   乔广澜站在路珩的腿边看着那个女人,楼道的地面和后方的墙本来就是白色的,他又长得很小只,一时没被别人注意到。   他一下子认出来这正是自己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揪他尾巴的那个母老虎,只不过那天女人叫骂的样子中气十足,短短几日没见,竟然一下子好像老了不少,眼皮浮肿,目下青黑,阳虚阴盛,人中发暗。   刚开始跟路珩打招呼那个女人热情洋溢地向同伴将他介绍了一遍,路珩却一点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淡淡地说:“我还有事,那就先走了。”   “哎哎哎,大师!等一下。”那个脸色憔悴的女人连忙拦住他,急急地说,“大师,你能帮我也治治病吗?多少钱、多少钱都行!”   路珩道:“我有规矩,不是快死的人,不治。我看你还能挺两个月,等你快死了再来找我吧。”   女人:“……”   本来一开始还是怀疑状态,结果一听路珩这个口气,乔广澜瞬间确定他肯定知道了起初这个女人打自己……啊呸,欺负那只可怜小猫的事情,并且暗戳戳搞了事情。   他冲路珩喵喵了一声,女人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个活物,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尖锐的叫声回荡在楼道里,乔广澜吓的毛都炸起来了,路珩连忙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女人触电一般地退后,结结巴巴地说:“猫、猫猫……猫啊!!!!!”   乔广澜:“……”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连退了好几步,后背贴在墙上,然后靠着墙坐了下去,把自己抱成一团,发抖。   这是在干啥?!从始至终他就只喵了一声啊!很可怕吗?   乔广澜试探着再次开口:“喵?”   女人:“啊啊啊啊啊!”   乔广澜:“……”   路珩顺了顺他的毛,柔声道:“没事的,咱们回家。”   刚才冲着他那个态度,女人本来都不想找路珩解决问题了,结果看见乔广澜,一下子又让她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困扰,涕泪交流地说:“大师,你可千万别走,你要是走了我也只能自杀了,你一定要帮我解决问题。”   她那个原来就认识路珩的朋友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候有点惊呆了,也帮着跟路珩求情道:“路大师,人命关天,你看她这样肯定不是装的,请你就听听是怎么回事吧。”   路珩似笑非笑地道:“还能怎么回事,两颊内凹,福德宫生斑,干亏心事了呗。”   女人嗫嚅道:“没有啊……”   路珩作势就走:“你没有,我也没时间。”   “不、不,我错了大师,我有、我有!”女人想拉路珩的衣服,看了眼乔广澜,又不敢凑的太近,“我前几天想弄死一只猫,那猫……跟、跟你的猫长得有点像,但是我最后没有弄死它,还是让它跑了。结果从那天半夜,我就开始出现幻觉,总觉得身边有只猫跟着我。大师,你说会不会那只猫还是不小心死了,变成了鬼来找我索命?”   路珩不咸不淡地道:“放心吧,那只猫怎么也能比你活得长。”   “可是真的有啊!”女人没在意他话里的刺,一惊一乍地说,“它总是在我眼皮底下晃悠,有时候还会站在我的肩膀上或者、或者往我身上扑,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特别困,动不了,它这个时候总会跳到我身上,拼命地在我的胸口上蹦,恨不得压死我,还扯我的头发,咬我的肉……你看啊,它就在门口呢!”   在场的其他人一起看了眼门口,什么都没有,倒是后背凭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路珩眉目不惊,淡淡地说:“照你的形容来说,这种状态也不过持续了两天是吗?”   不过两天?两天真是足够了!这两天里她真正明白了度日如年是什么意思,女人痛哭流涕:“我一分钟也受不了了,你救救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随便虐待动物了!其实过去我也不这样,是田萍那个贱……那、那个小姑娘实在太过分,到处勾搭男人,她对象拉皮条都拉到我老公身上了,我才会动她的猫……”   路珩道:“她对象?……拉皮条?”   他开始怀疑不是对方的精神吓出了问题,就是自己听错了,可是这个时候旁边那个女人的同伴也跟着开头赞同:“那男的我知道,三十出头,长得就是个小白脸的样子,没什么本事,天天靠着女朋友卖身吃软饭,哎呀,造孽,真是荒谬。”   或者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说的田萍那个男朋友根本就不是蒋潮华?   路珩暗暗把这件事记下,看着涕泗横流的女人思考了几秒钟,乔广澜蹭了他一下。   路珩道:“你没中邪,这病是心病,你现在还能看见猫吗?”   女人一愣,四下看看,刚刚还如影随形的猫影一下子就没了,她呆呆地坐了片刻,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回自己的屋子找了一圈,同样没有。   她惊喜道:“那只死猫终于不见了?!”   路珩冷冰冰地说:“不,它在你心里。”   随着他的话,女人的视线中一下子又出现了一只猫,白色的猫就蹲在她的面前幽幽地看着她。然后是两只猫、三只猫、四只猫……猫在不断地增加,最后整个世界全都是猫,铺天盖地。   路珩道:“人最害怕的不是任何外物,而是住在心里的恶念,当你完全摒弃掉恶念的时候,当然就不会看见它们了。祝好运。”   他说完之后不打算停留了,抱着乔广澜下楼,女人犹自不甘心,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大声呼喊着路珩:“大师,你救救我吧!我真的没有恶念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可是这样喊着,她却忍不住想起自己其实一直是个很容易心生怨愤的人,对于与她无关的生命从不热爱,虐待小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此之前,她还曾经毒死过院子里总是冲自己呲牙的狗,把楼下老人挂在阳台上叽喳乱叫的鸟偷偷扔进井里……现在想想,这可能的确就叫做恶念了。她没有杀人,不是因为杀人很残忍,而仅仅因为杀人之后自己会受到惩罚。   在幻觉的支配下,时间好像一直在无限地延伸拉长,短短两天的惩罚,却好像过了两年之久,而此时此刻陷入猫的世界,同样让人几乎忘了光阴流逝,那种漫长的感觉,甚至让人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只猫,被踢打谩骂,在外面挨饿受冻。   这让她诚心诚意地怀念起以前自己很不满意、但现在看来实在是幸福过头的生活。受折磨的滋味如此痛苦,不真正体会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应该这样通过伤害无辜的生命来解决。   往事种种不断涌上心头,她流着泪说:“我真的错了啊……”   漫天的猫咪不见了。   分针刚刚走过不到半个表盘,午后的阳光正穿透楼道的玻璃罩在身上,敞开的家门里透出自己熟悉的气息,楼下有小孩子的打闹声,生活依旧在毫无波澜的继续,平凡安稳。   同时,一个男人静悄悄地从上一层走下来,路过女人的身边,跟着路珩走出了楼道口。   乔广澜动了动耳朵,路珩像是毫无察觉一样,一直走到了一个拐角处才停住,站了两分钟,猛然转身。   刚刚匆忙跟上来的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两大步,又意识到不对,站定。   他知道对方肯定要质问自己为什么跟着他,正在心里权衡是说路过还是直接表明目的,就听路珩道:“你是蒋家派来的人,是府上哪一位病了?”   来人:“……”   什么都不用说了,就算前一秒还稍稍因为路珩的年轻而心存犹疑,现在也不敢再对他有任何的小瞧。被路珩盯着,他油然而生一种小时候面对教导主任的紧张之感,也不敢再耍心眼,老老实实地说:“是杨董事长病了,蒋经理知道路大师对风水这一道一向非常擅长,让我请您帮忙看一下原因。”   他说的杨董事长是蒋潮华的亲生母亲,同样是富商出身,蒋潮华的父亲去世之后,她年过五十一手撑起家业,手腕不凡,可以说是蒋家的一片天,她生病这事实在非同小可。   不过听说这位老夫人性格特别刚硬,一向最讨厌怪力乱神的事,她居然会允许风水师去治病吗?   路珩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杨冰竟然真的遇上问题了,眉峰一扬,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虑:“病了要先去医院治病啊。”   那人苦笑,压低了声音道:“这病医生治不了,就是董事长总梦见已经故去的先生,一开始是频频噩梦,后来干脆昏迷不醒,实在没办法了,蒋经理这才叫我来请您。”   原来是杨冰失去意识之后蒋潮华的决定,这倒是说得通。   路珩心里点头,脸上故作犹豫,过了一会点头道:“好吧,我明天去看看。”   来人双手将请帖递上,又道:“救人如救火,不知道您现在……”   路珩不说话,笑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重复道:“就明天上午十点吧,我会上门。”   来请路珩的人虽然听说过他的名声,但路珩在这个世界本来就低调,加上傅家家大业大,见过的能人异士实在不少,这位也就不算稀罕了,他说话虽然客气,但敷衍还是能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实在是没想到路珩派头还不小。   他们请人什么时候上门都是有规定的,那个人本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应该强硬一点,结果听路珩说了时间之后,发现居然还挺合适的,那就不必枉做小人了,于是就要点头答应。   答应的话没说出口,头也没来得及点下去,路珩的车门已经在自己面前甩上,一只小猫趴在窗户上看着他,车子启动,绝尘而去。   蒋家人:“……”   他一定是脑袋坏了,不然那只猫的眼神,怎么那么鄙夷呢! 第135章 乔大咪的猫生(八)   这次乔广澜没再抨击路珩装逼, 无论在哪个世界,身份是什么, 自身的实力就决定了他们可不是那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这要是换了他也不可能让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从车窗上下来,趴在副驾驶座上,嘲笑道:“你这个乌鸦嘴, 把人家杨老太太都咒病了。”   路珩道:“不,你应该说我料事如神,有先见之明。”   乔广澜道:“那你再料一料,这小子说一半留一半的,是在搞什么鬼?难道是要坑你不成?你人傻又没钱, 按斤称都买不了几个子,坑你没意义啊。”   路珩气笑了, 抽出一只手胡撸了他一把:“臭小子,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钱?”   乔广澜没躲开,伸爪子挠他,被路珩敏捷地把手抽回去了,乔广澜哼了一声, 道:“你拿出点自知之明来好好掂量掂量吧。”   路珩道:“哎呀,实话告诉你,自从咱俩在一块了,我常常觉得我就是上帝, 就是佛祖,集万千才华美貌于一身, 要不然不可能配得上你。”   乔广澜:“……”   塑、塑料袋!胃里的小鱼干在翻腾!   好在路珩没把这个让他作呕的话题继续下去,话锋一转:“不过像你这么有眼光的人毕竟不多,他们未必看得出来我美貌背后的才华,叫我去肯定不是为了对付我,多半只是从中搞了点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吧。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挑选了那个时间。”   事实证明,路珩猜测的非常正确,蒋家的人果然只是搞了一些小小的动作。   他带着乔广澜去了蒋家,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只不过热情的也只负责接待,蒋家的几个主人一个也没有出现。路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这个请贴上的地址应该不是蒋家人居住的地方,好像建起来就是为了招待客人的,格局类似简易的商务酒店。   负责引路的管家什么都没说,只给路珩安排了房间请他稍微休息,请他中午用过饭后再一起商量事情。   路珩欣然应允,下午进了议事的大厅,发现里面坐了足有二十来个打扮各异的术士,其中半数的人脸上都带着不愉快的神色,大厅的最正中用帘子围了一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路珩的进门没有吸引太多的注意力,倒是乔广澜在他怀里“啧”了一声。   每个桌子上都立着姓名卡,路珩没有门派依靠,在这里身份最低,座位被安排在最末尾,和其他人都隔着一些距离,他正好乐的清闲,坐下之后小声逗乔广澜:“哪里伺候不周,让乔少门主不满意了?”   乔广澜道:“我是感慨啊。哎呦喂,蒋家可真是够贪心的,一口气请来这么多人,别问题没解决,先把有本事的都得罪光了。”   风水师的性格都独,本来就自负身价,加上各个门派更是都有着不一样的秘学,所以基本上是不会有人愿意跟其他术士接手同一张单子的,更不用提这大厅里足足坐了二十来个人!简直是开玩笑,当他们是菜市场卖菜的吗?   蒋家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之前请人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提及,等于是挨个把人给骗过来的,风水师们到了这里就发现上当,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但是来都来了,进了门再走和根本不到场又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蒋家毕竟家大业大,大概也是算准了这一点,目前所有的人气归气,都还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前面有张椅子是空的,可能还是打算留给哪位重要的客人。大厅的最中间空出一块地方,用布围着,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只能隐隐感觉到些许邪气。   路珩大略一扫,悄声道:“蒋家遇到的事绝对不仅仅是杨冰病了,竟然这么大费周章的请人。不过他们这种方法,是很难请到有本事的人的,真正的大师,谁会只看一张请帖就自己上门呢?”   乔广澜道:“你啊。”   路珩忍不住笑了:“哦?多谢夸奖。”   一人一猫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蒋家总算有人露面了,那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长得并不怎么漂亮,但是看上去颇为精明干练,听议论应该是蒋家的大儿媳,也就是蒋潮华的妻子邓珊,她比蒋潮华要大上十岁左右,但听说是从小在蒋家长大的,两个人的感情颇为深厚。   路珩看见邓珊,不由又想起了田萍,心中的疑惑一掠而过,也不知道邓珊是不是了解蒋潮华和田萍的关系。   邓珊是一个人来的,她刚进门就鞠了一躬,抱歉道:“劳动各位大师拨冗前来,招待不周,蒋家实在深感歉意,可是事情紧急,只能出此下策,不是有意得罪各位的,实在是我家最近发生了一件太过古怪的事情,如果单独邀请一个人过来,怕诸位遇到危险……”   她一个女人,这话又已经足够把姿态放低,这样一说很多人的脸色倒是稍稍好看了一些,也对邓珊接下来说的话有些好奇起来。   “各位大师来之前应该都已经听说过了,我母亲,也就是杨冰女士现在身患怪病,昏迷不醒,但没跟大家交代的是……唉,你们自己看吧。”   邓珊冲着外面比了个手势,那边不知道按动了什么机关,中间的帘子被缓缓拉开,露出一张床,杨冰双眼紧闭,躺在床上。   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将近六十,但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好像也没有比邓珊大多少一样,只是现在没有人有心情注意这些,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杨冰身体上缠绕着的一条蟒蛇吸引了注意力。   这蟒蛇并不算太大,但也不小,身体约有成人的手臂粗细,长度可达两米,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恐怕就是——它实在长得太丑了。   身上的皮斑斑驳驳,颜色不一,就像是补丁拼起来的,脑袋上长着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瘤子一样,软软地趴在杨冰身上,就像一截发霉的橡胶水管。   一片吸气声低低响起,好在来的都是自负身份的人,惊讶归惊讶,倒没人露出慌乱之色要求离开。   邓珊见到他们这个反应,心里总算多了点踏实,缓缓解释道:“这蛇是有一天早上突然出现在我母亲身上的,自从它出现,母亲就再也没有醒来过。我们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都觉得非常恐惧,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一阵一直暗中找人想把它弄走,可是好几位大师都没有成功,反倒身受重伤……”   一个人插嘴道:“它会咬人?”   邓珊摇了摇头:“这条蛇会诅咒,无论是谁,被它诅咒之后都会立刻应验,无一幸免。一开始我们都不敢接近,后来发现在它面前和不在它面前都是一样的,只要被这条蛇见过了,就是躲到天涯海角,它一高兴,想诅咒谁就诅咒谁。”   这是什么蛇?世界上还有这么奇怪的蛇?如果是真的,那蒋家可就太不要脸了!   难怪他们要先把人给骗来,又聚到这个大厅里,很明显就是硬绑着风水师们上贼船嘛!现在好了,他们都被蛇看见了,要是邓珊说的话靠谱,那真是不想办事也得办事了。难怪蒋潮华不出面,只把媳妇推出来顶着,估计也是觉得丢人现眼。   邓珊脸上毫无异样:“各位都是能人,这次让你们冒险真是抱歉,但谁如果能帮我们把这条蛇驱赶走,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蒋家都会尽力完成。”   一个瘦长脸的道士道:“一条会诅咒的蛇?这真是闻所未闻。你能不能具体说说,这东西用什么诅咒别人,它是会画符了,还是会说话?”   路珩看了一眼那人面前的名牌,写着丘班两个字,他以前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虽然丘班说的话代表了很多人心中的疑问,但是世界之大本来就无奇不有,邓珊没必要编这么瞎的瞎话来骗人。   乔广澜跟路珩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立刻明白了对方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乔广澜无聊地在桌子上迈着小碎步,毛绒绒的尾巴甩来甩去,他溜达一圈之后,又把脑袋伸进路珩面前放着的纸杯里,一点点舔起了里面的水。   另一头,邓珊道:“它会说话……道长慎言,那诅咒随时都有可能……”   话音未落,她猛地住口,目光惊恐地盯着前方,大厅里一阵小小的骚动,所有薛家的人仿佛都一下子变成了泥胎木塑,连动弹都不会了。   一屋子的术士莫名其妙,顺着邓珊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条蛇突然昂起了头颅,尾巴依旧缠在杨冰身上,上半截身体不断晃动,一双三角形的小眼睛在屋子里面梭巡。   蒋家人都知道这就是蛇发出诅咒的前奏了,一个个虽然怕的要死,还是动都不敢动,脊背贴着墙,生怕一不小心就吸引了这东西的注意力。那种心情和练习本上一个字都没有写时面对着打算请人说出答案的老师倒是差相仿佛。   但显然风水学院的新生们没有这种危机意识,有的人虽然手上握了法器,但更多的是好奇,眼睛紧盯着那条蛇,想看看它所谓的“诅咒”到底是什么意思。   邓珊的话虽然没说完,见到蛇动,也说什么都不敢开口解释了,眼睁睁看着那条蛇阴冷的目光最终固定在一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身上,吐出红色的信子,用古怪的口音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里面还夹杂着“嘶嘶”声。   明明没有听清那个毫无意义的音节,但大概是第六感使然,在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共同的感觉——它说的是一个“死”字。   这个字一出口就化成了一道金光,倏地向那个胖老头飞过去。   所有第一次听到蟒蛇说话的人都震骇莫名,顿时觉得一股阴气从后脊梁骨冒了上来,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路珩,他来不及出手,立刻断喝道:“快用结界挡下!”   但话说的再快,也是慢了,那个老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金光打在他身上,转瞬渗入身体,他几乎是在这个同时就浑身僵硬地倒了下去。   那条蛇杀了一个人,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闭上眼睛,重新软软靠在了杨冰的身上。   “师、师父!天哪,师父!”   大厅里足足寂静了好半天,站在那个老头身后的年轻人才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立刻扑到老头身上探寻他的心跳和呼吸,没想到人是真的死了!   他喊了几声,忽然回头瞪向同样面如土色的丘班:“刚刚说那条蛇的话明明是出自你口,凭什么受难的是我师父?那条蛇为什么不杀你?你是……你一定是内奸!”   丘班也被刚才的那一下惊到了,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该死的是自己,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年轻人的指责又让他吓了一跳,连忙说:“荒谬!我内哪门子的奸?难道我是蛇吗?它要杀谁,我怎么控制得了。”   年轻人怒道:“它……”   说了一个字,发现自己的手愤怒地指着蟒蛇,这个动作太危险了,他又触电一样把手收回来,气冲冲地说:“总之事情肯定是因你而起,你必须解决!”   丘班道:“我、我怎么解决……”   “天哪,那蛇……它又睁开眼睛了!”   惊呼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蟒蛇不过就睁了一下眼睛,顿时引起了大厅中的一片混乱,年轻人顿时浑身僵直,不敢再说话,生怕引起蟒蛇的注意。乔广澜倒不怎么觉得害怕,蹲在桌子上,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慌张的人们。   邓珊退到一边,在保镖的守护下看着这些人,眼中掠过一丝失望。   风水术士有着远超他人的能力,也就大多自负,之前薛家曾经暗中请过好几个所谓的“大师”前来解决问题,但都险些把命搭上,事情也越来越难办。于是他们之后出此下策,想集合众人的力量共同协商,现在看来又是一帮事到临头只会指责抱怨的废物。   前两天有个高经理倒是推举了一位神秘的大师,听起来似乎还有点门道,居然连此前折腾了好久的速达快捷酒店闹鬼的事情都能摆平,可惜蒋潮华没有放在心上。   她是昨天晚上刚刚出差回家才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对那个大师有了很高的期待,今天早上一起床就打发丈夫亲自去请,但不知道为什么,三个小时都过去了,蒋潮华还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现在这帮人能顶什么事。   “大家都冷静一下,听我说。”眼看这样闹的实在不像话,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站起来,打断了纷乱的叫嚷,“刚才王老爷子会中招,不过是因为事出突然,没有来得及招架,其实……”   她想说“这条蛇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出口,转了个弯道:“其实事情可能不难解决,现在有了防备,我们联合几个人,先请钱大师用贵派的锁邪线缠住它的嘴,使它无法开口,然后大家再一起使用封禁术封住它,想必难度不高。”   路珩一听这话就暗暗摇头,觉得这小姑娘看着机灵,实际上想问题未免也太简单了,还没判断出对方的品种,就这样莽撞的正面攻击,很容易引起蟒蛇的暴怒。结果没想到他这边还没表态,其他人就已经称赞上了。   “这个办法好,不愧是大门派出来的弟子,就是有见识。”   “惠大师的高徒果然不一样,咱们就按照小黄说的办!”   “……”   路珩:“……”   这个时候也就乔广澜还看得见他的情绪了,他站在路珩的桌子上,慢吞吞抻了个猫式懒腰:“看见了吧路少掌门,最早我跟你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也是这样,你家有钱你出身名门你永远是对的,我一个捡来的穷小子说什么都是不自量力,哼!”   乔广澜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五分玩笑的意思,路珩心里却一下难受了,亲了他一下,道歉道:“对不起。”   乔广澜不自在地用爪子推开他:“你干嘛这么认真,还开不开得起玩笑了。少黏黏歪歪的,快点拦住这些蠢货。”   路珩叹气道:“作为曾经蠢货中的一员,我的看法是不让他们自己碰碰钉子,拦不住。”   他这样说乔广澜又反倒不爱听了,不高兴地说:“那怎么一样。你很多的想法都是对的,那女的却是胡说。”   他想让路珩做的事情,只要不会危及乔广澜自己,路珩就从来没有拒绝过,这回也是一样。他摇了摇头,顺手擦去小猫刚刚喝水的时候绒毛上沾到的小水珠,扬声道:“各位,这样恐怕不合适吧?”   路珩刚才一直不声不响缩在角落里,除了长得不错,又比别人多带只迷你猫,没有其他任何引人瞩目的地方,这样突然一说话,很多人才算是第一次正眼看他。   刚才说话的黄悦看见路珩,眼睛先是一亮,而后才反应过来他在反对自己,有些不快地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出了个好主意,别人也都在夸奖,路珩却这样当众挑剔自己,很是让人下不来台,于是口气有点冲。   路珩听了之后倒依旧平静温和,只是条理分明地道:“刚才那条蛇在出口诅咒的时候,先是用眼睛在房间里找寻,说明它不是胡乱选人的,而后选择的不是曾经出言不逊的丘大师,而是王老爷子,又说明它也并非被触怒之后胡乱报复。这些足可以看出来这条蛇理性尚存,而且稍有灵智。你绑它嘴的做法最大的可能是触怒它而不是制伏它,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他继续道,“对付诅咒绝不可用封禁术。这是因为……”   这个时候,蟒蛇忽然又动了动,好几个人顿时大惊失色,明明知道躲避没有用处,还是不由后退。   有人高呼道:“别听这小子瞎说了!赶紧把事情解决才是道理!”   现在对他们而言,这条蛇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早处理早省心,黄悦再怎么样也是出身大派,说的话不无道理,谁有功夫跟一个坐在末座的小子纠缠呢?   路珩的声音被压了下去,索性就不再说了,他风度绝佳,到了这个份上都不生气,垂下眼帘微微一笑,从容地坐了回去。   这样的男人实在是见得不多,黄悦就算是再生气,所有的小情绪也都在路珩这样一笑之间化为乌有,反倒有点不愿意看着他被别人嘲讽了,于是安慰了两句:“我理解你的心情也是出于好意,肯定不是故意要耽误大家时间的。只不过你没见过我们门派的功夫,也不懂这些,多看看就都明白了。”   路珩笑着说:“黄小姐真幽默,既然如此,各位请。”   他抱起翘着尾巴看戏的乔广澜,施施然起身:“言尽于此,我就不打扰你们大展雄风了,下次有缘再见。”   他说“有缘”两个字的时候,眼神特意向地下王老爷子的尸体上略略一瞟,很明显要表达的真实意思是“下次你们死不了再见”,只是因为语气太过真诚,一时还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   眼看着路珩要走,自己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黄悦不可抑制地向前走了一步:“哎……”   路珩看向她,面露疑问,丰神俊朗。   黄悦下意识地掠了掠鬓边的碎发,声音放低了一些:“那个……你等我一下,我一会想跟你说说话。”   路珩冲她温柔一笑,依旧和和气气地说:“我不想听。”   黄悦:“……” 第136章 乔大咪的猫生(九)   路珩抱着乔广澜出门, 乔广澜小声道:“你真的不管了?”   路珩同样小声说:“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乔广澜:“?”   路珩道:“今天请来的这些人,很明显从头到尾都是蒋家的管家在负责的, 但假如高经理要推荐我, 肯定是直接跟邓珊或者蒋潮华来说。喏,所以这个时候多半他们还没和高经理沟通过,那么我干脆回去等着别人请我好了, 何必坐在这喝凉水。”   乔广澜道:“听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我只是担心这里再死人。”   路珩道:“放心,我也想就此验证一点事情……”   乔广澜打断他:“小心!”   就在路珩即将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那条蛇似乎感觉他这种行为挑衅了自己的尊严,半眯着的眼睛陡然瞪大, 冲着路珩的方向故技重施,吐出了那个夺命之音!   从它直起身体的那一刻, 大厅中就一片恐慌, 这种技能听起来简单,实际上攻击力爆表,速度一流,人人自顾不暇, 别说帮忙,就是提醒路珩注意都不敢说,生怕因此引来那条蛇的怒火。   于是代表死亡的金光就如同利箭一样,向着路珩的背后冲了过来。   兔起鹘落之际, 再也来不及过多的思索,路珩一只手仍然把乔广澜抱在怀里, 同时转身,另一只手双指并拢,在面前一点,喝道:“定!”   金光在半空中凝结成了冰柱,铛啷落地。   ……我去!   就这么简单就就就解决了?那他们刚才策划了半天,又是捆嘴又是封禁的,是在做啥?   路珩没看落在地上的那道金光,唇边若噙浅笑,跟那条蛇遥遥对望一眼,蟒蛇竟似乎瑟缩了一下,路珩重新转身出了门。   屋子里的人反应过来,连忙叫道:“大师留步!”   “大师!大师!”想起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跑到桌前拿了名牌看一眼,重新喊:“路大师!留步啊!”   邓珊忽然一怔,敏感地意识到一件事——他姓路!   她劈手抢过那个姓名牌看了一眼,顿时也着急起来,但路珩任凭别人在身后呼喊,一点也没有留步的意思,别人没他那份空手废大蛇和隔空眼神杀的本事,喊了几句见路珩不回头,也实在是不敢追。   黄悦不甘心地将眼神收回来,咬了咬嘴唇,说道:“咱们还是按照刚才的方法继续吧,不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到底段位不同,另一头乔广澜却敏锐地从路珩的行为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冷不丁问道:“那不是蛇吧?那是……蛟?”   路珩笑了起来。   乔广澜惊讶道:“真的是?它怎么混到这个份上了!”   路珩捏捏乔广澜的胡子,笑着说:“你看它紧扒着蒋家不放,那肯定就是拜蒋家所赐了。”   乔广澜也想通了:“我刚才看你上网查了杨冰的出生年月日,又看着她的面相推演出了具体的时辰,你把她的生辰八字写在替身符上,在出门的瞬间混淆气息,让那条蛟误把你当成她,所以才会对你发起攻击。你是想证实,它所攻击的对象其实都是早就做过亏心事的人对吗?金光过来的时候,你其实是借寒冰咒的掩护将替身符也扔出去招架了,金光没有打空,而是打碎了替身符。”   这样看来,那个王老爷子死的多半不冤。   路珩揉了揉乔广澜的绒耳朵,心情非常好:“阿澜,你怎么就这么可爱,这么和我心有灵犀呢!”   乔广澜用尾巴抽了他一下:“……别恶心人。让我想想,蛟这种东西虽然没有龙稀罕,但也不多见,一般起码也是一方山神。它的皮变成了那个样子,如果不是天生的,就是受到了腐蚀,由此推测,多半是蒋家的坟地出了问题!”   他看看路珩的表情就知道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这一回也再不担心那只倒霉催的蛟会胡乱杀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打算舒舒服服回家等着姓蒋的再次来请。   要说神机妙算的路珩唯一没有算准的一件事,恐怕就是他没想到蒋潮华竟然来的这么快吧,如果知道这一趟回去连家门都来不及进,他一定不会折腾了。   路珩和乔广澜前脚出了大门,刚刚拐过一道胡同,高高兴兴往家走,另一头蒋潮华的车就停进了车库。   他被老婆骂着去找路大师,没接到人,垂头丧气地回家,想着恐怕又要再挨一顿臭骂了。刚到了大厅门口,骂声没有传来,整个人就已经被一个从里面飞出来的胖子扎扎实实砸到了地上,压得半天没爬起来。   他咽回一口老血,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回事?”   里面传来老婆圣旨一样的声音:“别进来!你这个废物到底跑哪去了?路大师才刚刚离开,今天你要是不把他请回来,你就也不用再进这个家门了!”   蒋潮华一个激灵,立刻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出门。   路珩和乔广澜还没来得及到家门口,就在半路上被人给追上来了。一个长得非常传神的小白脸带着上午给路珩安排房间的管家从车上冲下来,拦在他的面前,冲口就是:“路大师,救命啊!”   正是蒋潮华。   对于这位,路珩和乔广澜可以说是久仰大名,不见其人,现在一看,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不是想象中的败家大少爷类型,而更像是……被阔太太包养的那种小白脸。   他应该有三十出头了,但因为长了一张娃娃脸,所以显得比真实年纪小了一些,窝窝囊囊地往那里一站,气场完全被路珩压住了,连肩膀都缩了起来,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用肢体语言表现出一个大写的“怂”字。   乔广澜不由回想了一下刚刚才见过的邓珊,临危不惧,能说会道,四十出头的年纪,标准女强人类型,真不是他刻薄,他就是觉得——其实邓珊应该当蒋潮华的妈才合适吧……   听说邓珊从小被蒋潮华的父亲养大,情同父女,她到蒋家的时候还不到十岁,蒋潮华尚没有出生,但是蒋父也只是供她吃穿读书而已,并没有正式办理领养手续。邓珊二十多岁的时候结果一次婚,是离婚之后回到蒋家,才和蒋潮华成为夫妻的。   不说其他的因素,单单看两人的年纪和身份的话,足以让很多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蒋潮华为什么要娶邓珊。如果是真爱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出轨呢?   路珩跟着蒋潮华回去的时候,大厅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如他所估计的,这只黑蛟没有胡乱大开杀戒,不过说句实话,这些人狼狈的样子,看起来很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黑蛟已经从杨冰身上下来了,但这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它显然已经被激怒,脑袋一晃一晃地吐着信子,好像随时要把那个诅咒说出口。黄悦面如死灰,被它逼到墙角一动都不敢动,见到路珩进门,眼眶一红,差点哭出来。   不光是她,所有的人都好像看到救世主一样盯着他,好像路珩身后出现了万丈金光。   就像这个人预言的那样,刚才他们一出手就遭遇失利。红线被蟒蛇咬断,封禁术没把它封住不说,反而直接激发了它的怒火,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连着叫了三声,大厅里就已经是三个人死于非命,而更惊人的是,那蟒蛇的身体在这一刻明显地长大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只能咪咪叫,瞎卖萌,姓路的却一直在出风头!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乔广澜觉得爪子痒痒了。   黄悦尖声道:“路大师,你快救救我!”   路珩稍微犹豫了一下,思考身为一个非单身男士,应不应该当着另一半为根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女人解围,毕竟乔广澜会不会不高兴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白色的小影子飞一样从他脚边冲出,小白猫勇猛上前,一爪子拍翻了摇头晃脑吐信子的大蟒蛇,英……猫救美!   路珩:“……”   乔广澜一脚踩着黑蛟的身体,小爪子还不够对方半个脑袋大,他感觉刚才崇拜路珩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得意地直晃悠尾巴。“抢路贱人的风头”一直是他多年以来的信念,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一时半会绝对改不了。   一阵寂静之后,大家开始交口称赞:   “路大师果然不是一般人,养的猫就是厉害!”   “还是路大师调教有方,才能把猫训练的如此灵巧啊。”   “这放猫的时间恰到好处,路大师神机妙算!”   ……   乔广澜:“……”都瞎了吗!老子英武老子的,关见鬼的路大师什么事!   他想骂又没法骂,默默松开爪子,垂头丧气地走回路珩的脚边蹲下了,两只小耳朵耷拉下来,看上去超级委屈。   路珩还没来得及吃醋就被萌了一脸,又觉得心疼,连忙蹲下来摸摸他,说道:“他可比我厉害多了,说起来这只神猫来历不凡,我很多事都要靠他帮忙。”   一个人还不长眼地想奉承,脱口就要说“路大师谦虚,功劳还是您的”,结果路珩突然抬头,凌厉地看了他一眼。   差点说出的话转了个弯,识趣地变成了:“路大师说的对,这只猫一看就不同凡响……勇猛异常……”   看看被路珩一巴掌就盖住了大半个身体的小猫,其实这么说良心有点痛。   乔广澜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举止走上了可爱路线,事实上又不是傻,闻言抬头,冲那个人翻了个大白眼,一口咬在了路珩的手指上。   就他那几颗小奶牙,再用力也咬不疼人——估计真能咬疼了,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也就不会张嘴了,路珩一边让乔广澜咬着玩,一边看向昏头涨脑重新立起来的蟒蛇……不,是黑蛟。   黑蛟在刚才路珩出门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了这个人的厉害之处,此时虽然被乔广澜松开了,看向路珩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惊慌之色,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眼中的情绪天真而简单。   受到腐蚀的不光有它的身体,还有它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智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更听不懂这些面目可憎的人类都在交流什么。一直以来,好像有两种不同的力量在它的身体里抗争,来自于本身的灵识一直在试图突破却又无能为力。直到刚才,忽然如同清风拂面而过,脑海乍然一片清明。   路珩眼看着它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转头冲乔广澜道:“你刚才用了清心咒吗?”   乔广澜低低地哼了一声。   路珩的目光划过他的爪子,饶有兴致:“怎么用的?”   乔广澜前爪在地上一拍,霸气四溢:“就这么用的,怎么着,你看不起我?!”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非常低,身体又被路珩,没让人看出不对,倒是路珩蹲在地上,弓着腰对着一只猫自言自语,还笑的满脸温柔宠溺,看上去活像个神经病。   路珩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但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笑着在那只小猫爪上摸了一下,投降道:“不敢不敢。”   黑蛟看着这两个人,谨慎地向后蠕动了两下,乔广澜本来背对着他,这时候忽然敏捷地向后一转身,蹿上来重新把它按在了爪子底下。   黑蛟连忙挣扎,乔广澜的小爪子还没有他细长的身体宽,偏偏把它按得死死的,充满威胁地喵了一声。   他低下头,小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怕吓死你——”   黑蛟顿了一下,不动了。   乔广澜这才确定它的确是原本有自己的灵识的,看来刚才已经得到了恢复,最起码开始听的懂人话了。   他松开了爪子:“所以我就不说了。”   黑蛟:“……”   路珩施施然拿出一个袋子,抖开之后也不多说,冲着黑蛟张开了袋口。   他这个人一向龟毛,连弄个装蛇的袋子都金丝银绣的精致异常,不知道是不是被上面的珠光宝气晃瞎了蛟眼,那条黑蛟看了一会,竟然真的默默钻进去了。   随着它的进入,路珩双指并拢在袋口一点,银色的荧光从他指尖迸出,化作丝线,左右穿插,迅速封紧了袋口。   就在袋子彻底合拢的那个瞬间,路珩手势随之立变,化点为抓,仿佛从那个缝隙之中抽出了什么东西,袋子里面剧烈地翻滚了一下,带的别人的心也迅速提起。   不过这一下翻滚之后,袋子再无动静,路珩则向着杨冰所躺的方向呵斥了一句:“尸狗吞贼,还不归位?”   那一刻,无论是懂行的不懂行的,竟然都在半空中看到了两道一模一样的女人虚影,动若雷霆半向着杨冰的身上扑去,转瞬合一。杨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不过瞬息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只是脸色比之前红润不少。   路珩把袋口封住之后,一手提着,另一只手把猫托起来抱进怀里,回头冲着邓珊笑了笑:“她一个星期就能醒了,不过治标不治本,恕我直言,贵府的祖坟恐怕是有些不妥之处啊。”   邓珊半张着嘴,看看他手里已经鼓起来的袋子,还有点不相信这个恐怖的东西就那么轻易地被抓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感谢的话、敬仰的话,再问问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好好跟这位神奇的大师套下近乎,可是头一次亲眼见证这些神奇的异象,脑子中一团乱,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除了她之外,其余的人类无不张口结舌,特别是在场的风水师们,想想自己之前的窘态,简直都要觉得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在众人愣神的功夫,乔广澜悄悄向着一个方向扫了一眼,又默默收回目光。当猫最大的好处,恐怕就是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很吸引别人的注意了。   他刚才注视的地方有一个中年男人,瘦瘦高高,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还有几分腼腆斯文。其实在黑蛟第一次诅咒的时候,乔广澜就已经注意了他一下,因为当时人人都非常惊慌和害怕,他虽然缩到了一边,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冷静的,又恰好被乔广澜看在眼里。   现在大家都在激动的时候,他又是这个表情。   当时觉得眼熟,现在突然想到,这个人是之前整容店里出来,摸路珩手的那个傅眉的丈夫。   他居然也是个风水师。   “路大师!路大师!”最先反应过来是刚才去世的那位王老爷子的徒弟,他满脸激动之色,凑到路珩面前,想去抓对方的手被路珩躲开了也没在意,只是殷切地道:“请问您收徒吗?”   路珩:“……”   年轻人道:“路大师您也看见了,我的师父刚刚去世,我无依无靠……”   说到一半,别的人也反应过来了,心中拍腿大骂这小子太精!一边骂着,也一边纷纷冲路珩围了上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脸皮上来就要求跟这个小年轻拜师,但是问问师承来历套下近乎还是可以的。   乔广澜被路珩抱着围在中间,这帮人吵嚷起来弄得他心烦的要命,心中一动,学着刚才大黑蛟的样子,呲了呲牙,冲着打头那个年轻人说了句:“死。”   年轻人惊呆了。   他好像一瞬间化作了一尊滑稽的雕像,惊恐地盯着乔广澜,一动都不敢动,他真是很怕自己一动弹,下一刻呼吸就没了。   乔广澜想玩,路珩除了配合绝无二话,立刻惊讶道:“哎呀,大咪,你怎么也学会了这招?刚才抓蛇的时候被传染了吗?”   年轻人本来就惊魂未定,再加上这最后的会心一击,白眼一翻,一头栽了下去。   路珩面对着迅速散开的其他人那惊恐的目光,无辜道:“我开个玩笑嘛,怎么这么认真啊。”   众人:“……”到底真的假的啊!这猫又是个什么东西啊!   然而这个时候被他配合的乔广澜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快乐。   ……你才是大咪,你全家都是大咪!掉价的乡巴佬!路贱人,我呸!   邓珊终于有机会拽着蒋潮华上前,对路珩表示了由衷的感谢。她谈吐得体,口齿伶俐,说话的时候蒋潮华全程站在旁边赔笑脸,就像是一个妻子的应声虫,就连邓珊说到给路珩的酬劳他也没有二话,现在不是在家里管钱的那一个。当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两个人相貌上的年龄差距就更加的明显了……   这样一个畏妻如虎又懦弱无能的人,竟然会出轨?   路珩有点想不明白。   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了要把这件事弄清楚,也就不啰啰嗦嗦的耽误时间,痛痛快快地对正在许以重禄试图打动自己的邓珊道:“既然如此,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山上的坟地看看吧。”   他这么痛快,也没有借机提什么要求,已经十分出乎邓珊的意料了,她生怕路珩再改了主意,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虽然更想现在立刻就出发,可是去山上的路途不近,很可能到了坟地就就天黑了,邓珊自问还是没有那个胆子。   路珩当晚就在蒋家住下了,邓珊恭恭敬敬,知道他有和猫一起睡觉的习惯,还特意给路珩安排了一间有着双人床的客房。   可惜双人床太大,一只小猫咪根本就没法将另一半填满。 第137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   路珩养猫要比乔广澜当初养玩具熊精心多了, 他给乔广澜洗了个澡,将一身小白毛吹的干爽蓬松之后, 又喂了吃的, 这才把他舒舒服服放在了自己身边的枕头上,躺在旁边用手顺毛。   路珩一边顺毛一边叹气。   乔广澜蜷成一团,睁开一只眼睛瞥着他:“怎么了?是今天风头出的不够, 还是嘴炮放的不爽?”   路珩笑道:“你啊,就老不把我往好里想。我十六岁出师,现在也马上就十年了,摸爬滚打,算是经历了不少事, 还不至于这点小场面就飘起来。要不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谁愿意总是第一个蹦出来引人注目啊, 我当初喜欢你都喜欢成个大傻子了。”   乔广澜哼哼两声, 不反驳他了,路珩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过我倒真是觉得,今天的事情未必只有我一个人能处理,当时我感到有个身影一直在我周围晃, 似乎在观察我的动作,却又不声不响。可惜当时太乱了,我没能捕捉到那个人具体是哪位。”   乔广澜没想到他自己也感觉到了,看了路珩一眼, 说道:“我看见了,那人之前你还见过呢。”   路珩有些意外, 乔广澜就说:“揩你油那个整容医生的丈夫。”   路珩回想了一下,似乎有点印象,乔广澜说的话他丝毫不会怀疑,只是意外道:“竟然是他?”   乔广澜道:“是啊,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问题,静观其变吧。怕的就是不出事,咱们反倒不好查,不是吗?”   路珩也不多想了,说道:“有道理。”   说完之后,他摸着乔广澜的毛,却又幽幽叹了口气。   乔广澜抓狂道:“还没完了!你又叹什么!”   路珩忧伤地说:“寂寞。”   他的手在乔广澜的屁股上捏了一下,又拽了拽他的尾巴尖,把小猫逼的浑身炸毛跳了起来。   乔广澜:“贱人!你没事祸害老子干什么!”   路珩笑起来,干脆仰躺在床上,双手把小猫抱起来举到半空晃了晃:“阿澜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呀……二十多年没见了,哪怕是让我看一眼你的脸呢。”   乔广澜被他卡着咯吱窝举着,猫身都拉长了,也用不上力,整个小肚皮都暴露在路珩的眼皮底下。他没好气地说:“你就贱吧,等我变成人,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路珩诚恳地说:“人家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手里我毫无怨言,但我比较关注的是死法,你这么小,就是想累死我,恐怕都有点难度。”   乔广澜:“……”   他总是被路珩的不要脸程度刷新认知,用了一点时间反应,才明白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   ……本来是随便说说,现在看来不杀不行了。   路珩觉得自己很可怜,王宝钏守寒窑,他守着一只宝贝猫,连想放纵一下一夜春宵的机会都没有,第二天早上也只能照常早早地醒来,冒着寒风上山去看老蒋家的坟。   路珩不坐车,其他人也只好气喘吁吁地跟着爬山陪同,蒋潮华看他一路走一路打量,有些好奇,搓搓手笑道:“路大师,您看我家这坟选的……还可以吗?”   路珩远远眺望坟地,道:“坟前漫平儿孙旺,坟后兜水主富家,这座山头不错。”   这座山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后面一条河流蜿蜒而过,坟地正好背靠山壁,面朝坦途,形状圆融,双方拥簇,实在是一片难得的好地方,显然也是行家所选。   但他只说了“山头不错”,现在如果要断言坟地没问题,未免为时过早了。   路珩走到坟前,其余的人都气喘吁吁,半天才追上,唯有他肩膀上蹲着猫,面不改色地负手站在那里,身姿秀拔,山风吹拂衣角,高人气派浑然天成。   乔广澜促狭道:“体力不错啊。”   路珩从容回答:“嗯,这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乔广澜从他肩膀上出溜下来,蹿到了地下,冲路珩呲了下牙。   路珩莞尔,也不再说笑,拿出罗盘开始推算位置,其余的人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个程序,都紧张地看着他。   罗盘上的珠子先是一动不动,路珩算着方位,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它也始终没有反应,蒋潮华有点站累了,悄悄跟妻子耳语道:“珊姐,你说他手里那东西不会是坏了吧?”   邓珊道:“你别瞎说。”   蒋潮华就立刻不说话了。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有点奇怪,不像是夫妻,反倒像是老师和学生,蒋潮华对于这个年纪比自己大而又精明能干的妻子的感情,应该敬多于爱,却也不像一般出轨的男人那样提防和厌恶。   他闭嘴之后目光一转,正好看见路大师那只小白猫站在自己脚边仰头看着自己,白色的绒毛很蓬松,在风里微微晃动,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瞪的很圆,看上去懵懂的可爱。   虽然昨天说了个“死”字,但后来路大师都解释了那是他用法术做的恶作剧,蒋潮华对这只小猫实在生不出什么畏惧之心,见状笑着蹲下身子想去摸他:“怪不得你们女人喜欢小动物,嘿,这猫,真有意思。”   小猫在他手上留下一道血痕,扭着小屁股跑了。   蒋潮华:“……”   算了,还是没意思。   与他的无所事事正相反,邓珊专注地看着路珩的神情,忽然见到他微微蹙眉,与此同时,罗盘上的珠子向着东南方飞快地撞击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   声调急促,可没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悦耳,每一下都仿佛敲击在在场诸人的心脏上,气氛一瞬间就紧张起来。   路珩不慌不忙,辨认好方位之后向着东南方走去,一直走了十步停下,罗盘上的珠子不动了。   路珩从衣兜里抖出一条鞭子,这件法器没有他在自己的世界用的那条珍奇,但此时已经足够了。只见他将鞭子轻轻一抖,柔软的鞭梢灌注法力,变得像利剑那样锋锐,一下子扎入地底!   路珩一击得中,半分不敢停留,飞快地向后退去,一连退出去六七米才停下,而刚刚那块地面上,泥土翻卷,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从漩涡中伸出来了两只手,慢慢上升,然后定住不动了。   惊呼声四起,好几个声音同时喊道:“这是什么!”   路珩道:“阴尸土——等等,这还没见真容呢,都让开。”   他说话的同时手中鞭子再甩,本来寻常的法鞭在路珩的操控下,瞬间伸长一倍,携带劲急的风声冲着地上那双手卷去,不用路珩说,周围的人忙不迭地都纷纷退开了,只有乔广澜逆着人群跑上去,蹭到了路珩的脚边。   路珩下意识地侧身,将它稍稍往后挡了一下,同时手腕用力,地下的东西就被他扯了出来,甩在土坑的边上,那看上去竟然是个黝黑的人形。   邓珊惊呼道:“这是什么!”   她的性格完全不是冲动的类型,这回应该是吓懵了,竟然莽撞地直接冲了上去,路珩严厉道:“退后!”   来不及了,这时候土里面又是一个全身漆黑的人暴蹿而出,抓住邓珊的手就将她往土里面拖,路珩的鞭子还卷在第一个拽出来的人身上没收回来,情急之下用力一甩,那个还在挣扎的黑人竟然就化作了一堆泥土。   路珩的鞭子还没有递出去,乔广澜忽然向前一扑,前爪精准无比地将他的鞭梢踩了下来,路珩生怕伤到他,连忙收劲,低头道:“怎么了?”   乔广澜不好说话,向前方一撇头,路珩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已经拽住了邓珊,手捏法诀,点在第二个黑色的人身上,也将其还原为土堆。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抬头,正好和路珩目光相对,两人带着防备的眼神碰撞,一顿之下,瞬间各自化为谦和的笑意,互相一颔首。   是傅眉的丈夫严艺学,昨晚乔路两个人刚刚讨论过的奇怪男人。   前一天严艺学躲在一边遮遮掩掩没出过手,也不知道底细,此时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下动作,但乔广澜和路珩眼光毒辣,立刻看出来这个人本事不错,虽然比起他两个仍应该还差一点,但也足够让人警觉。   路珩鞭子连挥,先是把地里面还在向外冒的一串人一一拽出来重新甩成泥土,这才走过去向严艺学笑道:“这位先生好本事啊。”   乔广澜默默埋起头,不愿看他那副跟谁都塑料好兄弟的嘴脸。   严艺学同样笑:“哪里哪里,路大师才是年少才高,出手不同寻常,昨天就让我好好开了一番眼界。今日判阴阳点造化,更是眼光精准,手法高超啊!”   好在路珩脸皮够厚,被他一通狂吹,面色分毫不改,只是浅浅一笑:“严先生这样一说我就更惭愧了,在你这样的行家面前出手还真是我班门弄斧。就是今天没看见你也一起上山,不然刚才我也不用那么着急了不是。”   严艺学干干地咳嗽一声,笑道:“是我心里对这片地方有点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能碰上各位……还凑巧救了邓女士。”   乔广澜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邓珊神情复杂,盯着严艺学的脸,竟好像有些出神,直到严艺学干咳,她才收回了目光。   路珩了然道:“原来如此。”他又向着邓珊道:“邓女士没事吗?”   蒋潮华上前扶住她,邓珊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说道:“我没事,多亏这位先生出手帮忙。路大师,请问地里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这对我家的坟有影响吗?”   路珩也不卖关子,爽快地说:“与其说这对坟地有影响,倒不如说这就是坟地的一部分吧。”   他的目光从严艺学的脸上划过,向其余的人解释道:“严先生肯定知道,这叫阴尸土,在大煞之地如果有人下葬的话,泥土会不停吸食死人身上的阴气,化成人形,等到化够九个,就会形成九杀绝地,全家上下暴毙而亡,无可转圜。”   “暴毙而亡,无可转圜”这八个字说的太狠了,在场的蒋家人都是一阵不寒而栗,忍不住看向地上一堆堆诡异的泥土——刚才被路珩用鞭子拽出来的人一共有八个半,最后半个出来的时候已经可以扭动,只差一点就能成型了。   蒋潮华急急地道:“不对啊,怎么又是大煞之地,你刚夸完山头不错,大师你……”   路珩摇了摇头道:“这座坟背后靠着的山原本是一处极佳的天然屏障,依山靠水,是没问题,可坏就坏在山太矮了。你们看。”   此时正好旭日东升,众人在路珩的指点之下,发现山体在地面投映了一道影子,山尖的部位正好落在坟头的顶端。   路珩叹道:“兑方短剑人口伤,剑剑滴血见红光。母丧女死儿癫狂,一生辛苦空繁忙——这是短剑夺命,虚影压魂之位,表面上是好穴,实际空话一场。这一点不用我赘言,想必严先生也发现了。”   他跟严艺学说完这几句话,蒋潮华突然感到身边妻子的脸上一下子褪去了血色,连忙小声问道:“怎么了?”   邓珊虚弱地抓紧了他的手,喃喃道:“那、那句话……”   蒋潮华道:“你说路大师刚才说的话吗?确实是挺可怕的啊,不过没事,他都这么说了,你就甭担心,那肯定能给咱们解决喽!”   邓珊定了定神,这才苦笑着说:“我是怕你着急没跟你提……你不知道,今天早晨王妈打电话过来,小妹突然昏迷不醒,已经住院了。”   蒋潮华张口结舌。   邓珊说的是他的亲妹妹蒋潮丽,他们之前因为家产的事情有过龃龉,蒋潮丽跟兄嫂的关系并不亲密,这回也没有露过面。但到底是一家人,又有路珩那句“母丧女死儿癫狂”在这镇着,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蒋潮华骇然失色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下一个……不会是我吧……”   邓珊也有点慌,眼中掠过些许慌乱和愧疚,安慰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路大师一定能解决这件事。”   而路珩并没有注意到这对夫妻的惶恐,他仍旧在跟严艺学交谈。听到路珩的话,严艺学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苦笑道:“惭愧,这一点我的确是看出来了,但是迟迟不敢说出,只因为我没想明白,要说祖坟位置不好,论理应该几个月就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可是蒋老爷子下葬了这么多年,蒋家却直到今日才遇上了困难,这是为什么呢?”   路珩道:“这也是我存疑的地方,请问蒋先生,这坟地是经过第一次选址下葬就没有再动过土呢,而是又请人指点,进行了二次修缮?”   他说到一半问了这么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蒋潮华愣了愣,看着妻子不确定地说:“这……是一直就这样吧?我不记得后来又有过什么改动。”   邓珊比他记得清楚,向路珩肯定道:“没有再修过,这些年也一直没出过事。”   路珩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坟头正前方大约三米三远的位置应该原本有一棵大松树,上个还在这里,是……十天前左右挪开的吗?”   邓珊面露震惊之色,晃了一下神,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忽然觉得如路珩这样的风水师实在是太可怕了,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够被他们轻轻松松地料中,那么在他的面前谁还能有秘密呢?   请他来看坟,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路珩耐心地等了一会,见邓珊神色恍惚,迟迟不语,蒋潮华又一脸茫然,便轻轻咳嗽了一下。   邓珊顿时回神,连忙说道:“不好意思,路大师算的实在太准了,让我有点惊讶——这里的确是有一棵树,活了很长时间突然就枯死了,我觉得不吉利,上周在另一位大师的指点下挖走了。”   她还想遮掩点什么,路珩已经笑了笑:“震宫卦数名为雷,雷公闪降举神锤。此树生在震位,正好跟兑位的山尖相对,可以说是天然可以容纳短剑的‘剑鞘’,所以才能保持这么多年平安无事。但大树突然遭到雷击,应是这家的后人阴德有亏,自毁根基,才会这样。”   在场的除了他自己、乔大咪和严艺学之外都是蒋家的人,路珩倒也直接,只是他这样一说之后,人人都心中惴惴,一边暗暗反思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一边怀疑着别人。   路珩视而不见:“另外……”   他举步向那棵大树被挖出来的位置走去,脚刚刚迈出一步,一道小白影就像闪电一样冲过来,直扑路珩。   路珩连忙弯腰一接,把乔广澜抱进怀里:“嗯?”   乔广澜叼着一块小木片放在了路珩的掌心中,路珩接过来一看,问道:“这是那棵树被雷劈后剩下的残渣吗?”   乔广澜刚才一直在那里刨来刨去,闻言点头,只是不好说话。   以路珩的见识倒也不用乔广澜附加解释了,他仔细地看了看那块木头,立刻发现外皮虽然还好,但内里却是腐朽中空的,用手一搓还能搓下来一些粉末,这明摆着是不遭雷劈也要枯死了,只不过速度没有这么快而已。   想起那条被腐蚀成赖皮蛇的蛟,路珩豁然开朗,脱口道:“这坟里面除了尸体,应该原本还埋着其他的东西,如果我没有料错,现在那样东西已经不在了。”   静默了一会,蒋潮华呐呐地说:“那,要把我爸的坟给挖开吗?”   路珩沉吟着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掂量。   说话毫无保留原本不是他的风格,刚开始之所以那么痛快,就是为了暗暗观察蒋家人的举止,当时说到做了阴德有亏之事,他特意注意了一下,蒋潮华虽然有点害怕,但并不心虚,反倒是邓珊目光游移,神色不安,似乎有所隐瞒。   一开始怀疑田萍的死是蒋潮华促成,见了面才发现蒋潮华和想象中的人设半点都不一样,就他这幅惜命又自私的熊样,有点风吹草动就躲到老婆背后去了,杀人的难度实在有点大。   那么是邓珊?虽然可疑,但她应该是个理智大于冲动的人,能够做到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时候,完全没必要动手杀她。   严艺学这个人来的也太巧,他又在整个事情当中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他心里转的念头虽然多,其实也只是短短片刻而已,现在没办法和乔广澜商量,路珩很快自己做出了决定,笑着说:“既然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棺材是一定要开的,只不过今天这些阴尸土刚刚起出来,旁边的人又太多,强行挖坟恐怕还危险,等明天下午再来吧,阴气散尽,差不多了。”   他这样说了,旁边的人不再有异议,纷纷点头下山。   严艺学走到最后,走了一会回头看的时候,只见路珩正抱着他的那只小猫说话,看神情又是甜蜜又是开心,好像那只猫真的能听明白他的意思一样。   可能那是一只神猫吧。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通晓风水阴阳之学,邪祟不侵,比那些普通人都要高明,所以难免有些优越感。但是看看路珩,年纪轻轻,似乎什么样的难题都能一眼看穿,迎刃而解,要法器有法器,要神猫有神猫,这才是人生赢家。   严艺学感慨地叹了口气,刚刚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不,不对!   这猫咪尾巴上的毛色实在是太特别了,他以前明明见过这只猫! 第138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一)   在严艺学心里算计的同时, 路珩和乔广澜也正在议论着他,严艺学几次出现都太巧太怪, 路珩对他也是心存疑虑, 对方刚一走,他就忍不住询问乔广澜:“阿澜,你看那个严先生的手法, 跟你们意形门传下来的是不是有一点像?”   乔广澜一点都没往那个方向琢磨,茫然道:“像吗?就那么回事吧,他刚才出手那么短暂,又能看出来什么。”   路珩带着他抄近道下山,摇头道:“不是刚才。就在前几天第一次见到他们家的整容医院时, 我就注意到一件事。阿澜,你一定记得, 请我过去的那家速达快捷酒店, 一边是餐馆,一边是整容医院,这没错吧?”   乔广澜道:“没错,那又怎么样?”   路珩道:“我当时注意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酒店里面鬼门开,阴气没人控制,到处飘散,连旁边的店家都受到了波及, 这本来是正常现象。但这回那阴气的走势却是一边倒的,只往餐馆的方向飘, 不朝整容医院那边去,我用法眼观察,能看清整容医院外围隐隐有层金光梵文护持,是有人立下结界,所以傅眉过来跟我说话的时候,虽然不情愿,我还是多说了两句,希望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乔广澜听到“金光梵文”,也有些动容,仔细回想,可是那个时候只有路珩一个人在干活,他心安理得地当猫,根本就没往那里看,所以想了半天也不能确定。   路珩又道:“直到这回见到严艺学,我才解开了心中这个疑惑,他是风水师,那么家里的店不被阴气侵蚀也就是不奇怪了。但是他的言行又让我心里生出了新的怀疑,对他这个人。”   乔广澜谨慎地说:“我们的结界是有这么一种,但未必有着金光梵文的结界都是意形门所有。至于严艺学,我想他和邓珊是旧识,但过去他们是什么关系我就不敢断言了。”   路珩知道乔广澜不会被人提防,能探听到的东西一定比自己多,一定从这两人的举止中看出了异常,他扭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小猫,乔广澜冲他点了点头。   路珩满脑子疑云,本来神情严肃,结果回头看乔广澜这一眼,只见对方在自己的肩膀上团成一个小球球,身上的绒毛随风抖动,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却透出来让他有些熟悉的神情。   路珩忘了自己要说的正事是什么,凑过去,温柔缱绻地亲了乔广澜一下,把他从肩膀上捞到自己怀里,用外衣裹上,柔声说:“冷吗?”   乔广澜道:“不冷。”   两个人心里忽然同时觉得温馨,一时同时沉默下来,乔广澜默默缩在路珩的怀里,被挡的严严实实,听着外面的寒风飒飒。   过了一会,路珩叹了口气,又说起了那句话:“我真想再看看你变成人的样子……”   乔广澜想说你快叨叨成祥林嫂了,只是路珩这一次的声音有点忧伤,他就没有接话,听路珩自言自语地道:“我那么久没见你,想你想的不行。我真担心,会不会这一次直到死我都看不见你本来的模样了,然后又要等上二十来年呢?”   “不会的。”过了片刻,乔广澜坚定地承诺,“我一定会尽快把办法给找出来。”   两人回到蒋家,之前邀请过来的好几个风水师还没有离开,虽然这里已经用不到他们了,但这些人的动力已经由“蒋家的好处”变成了“跟路大师套近乎”,其中以那位死了师父的年轻人最没完没了,不光前前后后缠着路珩,甚至还试图通过送礼来打动他。   一人一猫进了门,就看见那个年轻人又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手里拎着个饭盒,乔广澜吐槽道:“我觉得他这不是想拜你为师,他简直就是看上你了。每天还送个爱心便当什么的。”   路珩笑眯眯地说:“吃醋吗?”   乔广澜没说话,路珩说是说,事实上也很怕他真的生气,听不到乔广澜的声音,不由低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怀里的小猫目光灼灼盯着迎上来的年轻人,眼神热切,不知道为什么,路珩觉得自己在那张猫脸上面看出了笑意。   他默默地提高了警惕。   一无所知的年轻人热情洋溢地迎上来,打招呼道:“路大师,您回来了!”   路珩也就是看上去似乎很亲切,实际上也是从小惯出来的少爷脾气,这两天被他见缝插针地缠着,还影响了自己和乔广澜说悄悄话,早就已经厌烦的不行,淡淡点了个头,话都没说就径直向里面走去。   “哎!路大师,等一下等一下——”   年轻人狗皮膏药一样从路珩身后黏了上来,提着手里的一大袋子饭盒道:“您还没吃饭呢吧?这是我特意从盛华大饭店叫的,您……”   “我不是不收徒,但我收徒有一个标准。”路珩打断他,凝视着对方,淡淡道,“人品端正。”   两人明明年纪相仿,说不定他还比路珩大上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站在这个人的面前,就是有一种凭空比他低上好几辈的感觉,听了路珩的话,他愣了一下,随即陪着笑脸道:“路大师这个标准定的好,所谓有教无类,不挑家世不挑资质,是最公平的了。人品我自问还是过得去的,大师您收我当弟子,我绝对洒扫侍奉,恭恭敬敬。”   路珩:“……”   他本来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直接,可是这人的不要脸也要无敌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跟了十来年的师父尸骨未寒,就在这里跟自己嚷嚷着拜师,对过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不舍,他越是殷勤,路珩看在眼里越是不屑,偏偏他还沾沾自喜,一无所知,路珩又怎么可能给出好脸色。   他几乎是厌恶地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饭盒,刚刚想推开,就听见怀里传来了咪咪的声音。   路珩和年轻人同时看向娇滴滴叫着的小奶猫,眼见它目不转睛地盯着饭盒,好像很想吃一样。   年轻人大喜,这么几天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路珩对这只小猫的重视,他正愁没有门路打动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冷淡的能人,乔广澜正好提供了一个契机,于是他立刻讨好地凑过去,用哄孩子一样的口气说道:“咪咪,来,你是不是饿了啊?叔叔给你吃大餐,我买了小鱼哦~”   乔广澜:“……”   去你妈的叔叔!   路珩架开年轻人试图摸猫的手,把乔广澜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低头问他:“你想吃饭了?”   乔广澜挠了他一下。   路珩会意:“哦,你想让我吃。”   他知道乔广澜多半没安什么好心眼,但还是义无反顾地顺了他的意思,将那些饭菜接过来:“那谢谢了,回头我会把钱给你。”   年轻人连忙说:“路大师太客气了!给什么钱呢!来,我为您打开。”   蒋家这个地方是专门准备来待客开会的,等同于一个私人的酒店,二楼卧室,一楼大厅中就有桌椅,有人想要谈事交流就可以在这里进行。年轻人好不容易撬开了一条缝,有了个讨好路珩的机会,连忙抓住,万分殷勤地为他打开外层的塑料袋,将一次性饭盒摆了满座,然后打开——   “啊!”   他的手一松,惊呼出声,忙不迭地后退了一步,路珩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饭盒就自己盖上了。   乔广澜高兴地从他怀里跳出来,小爪一撩,掀开盒盖,“啪”地往桌子上一踩,示意路珩往里面看。   路珩:“……”   妈的里面有只死老鼠。   他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某只兴奋过头的喵搞的鬼,暗暗捏了一下乔广澜得意晃动的小尾巴,同时配合地打开了其他几个饭盒,发现好几个里面都没有幸免。   这个坏小子!怎么这么……可爱啊……   路珩心里直笑,脸上的表情却一下子沉了,冷冷把手一甩,哼了一声。   年轻人这回反应过来了,忙不迭上前把盒盖盖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真是太抱歉了!这肯定是有人陷害我,我刚买出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路大师,我不是故意的!”   路珩心说猜对了,真的是有人要陷害你,不过你庆幸吧,他要不是只猫早就亲手揍你个没眼力见的了。   他冷笑道:“不用解释!这就是你拜师的诚意吗?我算是领教了。”   “路大师……”   路珩打断他:“不管是不是有人陷害,这都是你过去粗心造成的,我一向最痛恨做事草率不仔细的人,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几句话他说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说完之后拂袖而去,正气凛然,让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人都深刻地意识到——大师很生气!大师生气很可怕!不可以随便纠缠大师!   路珩抱着乔广澜大步回到房间,一进门乔广澜就大笑起来,路珩又好气又好笑地将他扔到床上,乔广澜笑的在床上直打滚。   路珩气笑道:“你可真是坏心眼,还学会抓老鼠了?嗯!你那老鼠不会是你用嘴叼进去的吧亲爱的!”   乔广澜好不容易不笑了:“怎么可能!我有那么没节操吗?我朋友帮我抓的。你给我弄点好吃的,我去谢谢它们。”   路珩满头雾水,还是听话地找了一盒鱼罐头,打开后装到塑料袋里,乔广澜要叼着,路珩道:“你自己也不比这个罐头重多少,我拎着送你去看朋友。”   他拎着罐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小猫背后,心中忽然有种第一天送孩子去幼儿园的忐忑——这小子天天腻歪在他怀里,能上哪交什么朋友啊?   乔广澜走到后面的花园里,扒开草丛,冲着墙上露出来的一个洞口叫了两声,洞的另一头跑进来两只比他大一些的猫咪。   路珩:“……”   看见两只猫亲亲热热地凑到乔广澜面前,他忽然觉得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观念,原来一直使用看动物的眼光看它们,但现在是不是……可能要从防情敌的角度提高警惕了?   这个玄幻的世界啊,他忽然有点明白当年乔广澜会把一只肚子炸了的棕熊当成自己对象时那种微妙的心理活动了。   他这边还在开脑洞,乔广澜已经不耐烦了,回头叫了两声,催路珩把鱼放下。   路少爷连忙蹲下身子,打开塑料袋,像个真正的猫奴一样,把鱼周到地摆在三只主子中间。   两只猫一开始还有点怕他,但看乔广澜没什么反应,也就不躲了。它们见了小鱼很高兴,凑过去闻闻,也从身后拖出来两只死老鼠递到乔广澜面前,讨好地摇尾巴。   路珩在后面有点看明白了,原来这是它们送的礼物啊……   乔广澜喵喵几声,可能是用猫话说了什么,两只猫好像挺懂,上来蹭蹭他,把耗子和鱼都拖走了。   路珩:“……”   路珩:“!!!”   卧槽的心情宛如日了猫。   他把乔广澜抱起来举到眼前,质问道:“你跟它们是什么关系?它们送你东西,还过来蹭你,居然还是两只母猫!公母有别你知不知道!”   乔广澜:“……炮友关系,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路珩:“!!!”   乔广澜嗤笑道:“不信你还问。就是昨天溜达的时候遇上的,人家比我大,估计是把我当小弟了,聊了两句就要送我耗子吃,我不好那一口,就让它们今天放那个黏人精袋子里了,正好你页可以摆脱他。”   路珩:“……阿澜,我有点怀念几天前还为自己是一只小猫咪而烦恼的你,你可千万不要陷得太深。你真的是个人啊!”   乔广澜懒洋洋冲他打了个呵欠,露出两颗小尖牙。   他们没有立即开棺,虽然路珩的说法是阴气没有散尽需要等待,实际上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太为难的事情,真正的原因是他想留出一晚的时间,给某些做贼心虚的人一个做手脚的机会,正好可以趁势守株待兔。   说着轻巧,但深更半夜在外面蹲点可不是件舒服事,路珩心疼乔广澜,半夜趁他睡着了把小猫往被窝里一裹,自己锁上门跑了。   乔广澜听见门响,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一起睡觉的贱人跑了,立刻炸着毛从床上跳起来跑到门口——当猫就这点好,不用换衣服,起床就能行动,省去不少时间。   路珩精的不行,早就把门给反锁上了,乔广澜挠了两下,知道没人给自己开,气的用力在门上拍了一爪子。   他不像路珩那么粘人,平时不和他在一起无所谓,只不过是担心晚上的事情危险,虽然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帮不上多少忙,也还是想跟着,路珩却正好相反。   乔广澜维持以爪撑门的姿势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回头看看,突然眼睛一亮,三下两下踩着床蹦到了写字台上,又顺着写字台上了窗台,整只猫趴在窗户上,奋力地开始推窗户。   推啊……推啊……推不开啊……   乔广澜气坏了。   其实耽搁了这么半天,他也明白自己已经追不上路珩,更不可能独自跑到山上去,但现在就是为了争口气,也一定要把窗户推开!连个玻璃都成了障碍物,这还废物了不成!   夜深人静,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睡不着觉抬头看去,一定会看见一只小白猫整个贴在玻璃上,几乎已经变成了猫饼,正在奋力和那扇推拉窗作斗争。   “擦。”   轻微的摩擦声响起,推拉窗在窗框上小小地移动了一点,夜风从缝隙中挤了进来。   乔广澜一下子瘫在窗台上,肚皮朝天地喘了一小会气。   开一下窗子累成狗,这下他什么雄心壮志都没有了,躺着歇了好半天,被凉风吹的绒毛直晃,心里暗暗骂自己有毛病。   就在这时,从窗隙里飘进来的夜风突然将一句隐隐约约的话带入乔广澜的耳朵里。   “……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没有那个装作不认识的必要吧……”   前后都没听清楚,可是乔广澜却一下子认出了邓珊的声音,他的耳朵一动,翻了个身,连忙趴到窗口,缩在窗帘后面听她说话。   脚步声传来,说话的声音也又近了一些,这样一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也清晰可闻了——是严艺学。   乔广澜有点得意,尾巴不自觉地在身后甩着,深更半夜的非得跑到外面来说话,一看就是有阴谋,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路珩扔下他自己一个人跑去喝山风,没准还比不上他原地蹲点能听到大秘密!   伴随着两人走路的声音靠近,严艺学回答的是:“我也不是刻意装不认识你,只不过就是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今天该救你的时候,我也不是没动手,你实在是太冲动了。”   两人一直走到窗下,站定,交谈仍然在继续。   邓珊道:“今天的确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当时我还以为从地下冒出来的是……”   是什么她还没说出来,就被严艺学打断了:“那位置不对,根本就不可能是……只不过我学艺不精,今天听那个路珩话里的意思,咱们当初把……挖出来,恐怕是闯下祸了。”   擦,是啥呀?挖出来啥了?把话说清楚,气死猫了!   乔广澜心里暗暗抱怨,只听邓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东西在你那里吧?这事我不干了,你把它埋回去。”   严艺学皱眉道:“什么?”   邓珊说:“你这么惊讶干什么?我不干了也是我自己受损失。你没听那个路大师说吗,这样下去潮华有可能变成疯子,蒋家把我养大,我总不能坑他吧。”   严艺学显得很不情愿,过了一会才说:“这东西挖出来埋进去都有讲究,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让我想想。”   “那你先给我吧。”邓珊一边说,一边向着严艺学走了几步,似乎要伸手去抓他的胳膊,而严艺学忙不迭地后退,就好像邓珊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迅速避开了她的触碰。   邓珊的声音稍微拔高:“我看你袖子上有土,想拍一下而已,你什么意思!”   严艺学道:“这可是蒋家,你别闹了,你现在也结婚了,我应当避嫌。”   邓珊气笑了:“你有病吧?避什么嫌,不就是咱们结过婚吗?离都离了,好像我多稀罕你似的,少在那自作多情。这本来就是你欠我的,如果事情顺利解决,谁稀罕多看你一眼。”   严艺学像是真的有点气短,被怼了也没反驳,沉默了一会,只说:“希望明天顺利吧,小眉还在家里,我不太放心,早点把事解决了,我也早点回去。”   邓珊道:“少在我面前提她恶心我。”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了,将严艺学一个人甩在那里,之前说的话不知道是懒得重复,还是忘了。   乔广澜琢磨了一下,这两个人语焉不详,说的话也不是很多,乍一听没太大的用处,但仔细分析起来,其实信息量很大。   严艺学和邓珊原来竟然是夫妻关系,而看邓珊对他和傅眉的态度,多半傅眉是第三者插足,但这也不好完全下断言。而墓地里原本埋着什么东西,看来是被这两个人联手给挖出来了,转移到了其他位置,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说。   至于这样东西是什么,乔广澜回忆刚才的对话,也能稍稍推断——第一,应该是某个人,因为路珩从地里拽出的人形阴尸土被邓珊误以为是那东西;第二,这人,应该还不是仇人,邓珊提起他的语气,是怀念而非仇恨。第三,严艺学大概也需要他,但对邓珊隐瞒了私心。   乔广澜不愧是一个门派既定的下一任掌门人,于毫厘之中抽丝剥茧,就看破了这么多的东西,他正想的入神,忽然觉得莫名有点不对劲,猛地抬头一看——   只见窗户外面的夜色中,有一张脸就隔着玻璃趴在外面,五官被玻璃压得有些扁平,正幽幽地看着他。 第139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二)   那人隐现在夜色中, 又是贴着玻璃,因此不仔细看的话, 就好像是凭空一张脸挂在那里一样, 眼睛中反射着异样的光芒,也不知道在这里盯了多久,饶是乔广澜斩妖除魔, 一向大胆,这样一抬头也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对方见自己被发现了,冲他笑了一下,隐约露出嘴里的白牙,说:“嗨。”   乔广澜默默地想, 你他妈还是别笑了。   这人正是刚刚在楼下说话的严艺学,乔广澜这么小的一只, 又没动弹过,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又爬上来看了多久。   乔广澜不知道严艺学想干什么,警惕地盯着他,眼见他把窗户打开, 手伸进来,似乎是打算把自己给抱出去。   乔广澜敏捷地从窗台上蹦下来,扭头就跑,他原本的打算是严艺学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自己虽然出不去,但可以仗着体型小在房间里和他打游击战, 弄出动静惊动别人。   但心里想的再好,还是比不上现实的残酷。   这边乔广澜前脚刚跳到一半,身后就甩过来一条鞭子,精准无比地缠住他的脖子,把他向后拖去,乔广澜只觉得呼吸一窒,喉咙处传来火烧一般的剧痛,根本就没有办法摆脱,而后他就被严艺学捏在了手里。   严艺学没把鞭子完全解开,只是松了松,保证乔广澜的呼吸之后,仍然缠着他的脖子,反手带上窗户,顺着一楼的护栏跳到地上。   乔广澜被勒的不轻,这小猫的身体细皮嫩肉的,不禁折腾,他能感觉出来刚才那一鞭子肯定是陷到了肉里,这时候虽然稍稍松缓了一些,但在严艺学有动作的时候,鞭子还是会摩擦伤口上,那种滋味简直跟凌迟没什么两样。   乔广澜简直要苦笑——他能认出来,这鞭子还是路珩的。那家伙龟毛的很,在山上用法鞭卷过了阴尸土之后,嫌弃它脏,随手就扔了。只是他大少爷财大气粗,在别人眼中这依旧是一件不错的法器,也不知道严艺学什么时候捡回去的,又拿过来勒他乔少门主的脖子。   他试着联络璆鸣,却不知道为什么,根本就联络不上。事实上从上个世界开始,璆鸣跟他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对此璆鸣的解释是到了修炼的新阶段,有时候会感知不到外界。   但现在还感知不到,那真是要了命了啊!   他被对方紧紧攥着,隐约感觉到严艺学的掌心纹有些奇怪,似乎哪里断了一截。那手掌中冒出了细细的汗水,又湿又冷,显然对方也非常紧张。   严艺学一边走一边神经质地小声说:“我知道你能通灵,肯定不是普通的动物,田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绝对不能让你有机会说出来!绝对、绝对不可以……对不起了,对不起了神猫……”   乔广澜:“……”   他被这碎碎念烦的要命,要不是喉咙肿了已经说不出话来,没准真的能脱口说上一句“要杀就杀,少在这里叨逼叨”!   不管严艺学是真有病假有病,他现在的目的很明显是要杀猫灭口了,乔广澜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虽然伤口剧痛,但他从小吃着苦头长大的,当了风水师之后也没少受伤玩命,这点皮外伤对他来说不难忍受,他只是在权衡自己应该怎么办。   身上法力还是有一些的,就算身体受到了局限,也不是完全不能发挥,但关键是能发挥就一定能赢吗?硬碰硬的话希望很渺茫,只能伺机而动。   严艺学似乎对手里的“神猫”还有一点点的忌惮,不敢亲自动手把他弄死,而是抱着乔广澜到了街旁的护城河边上,抖开鞭子,拿鞋带往猫身上绑了块石头,打算把他扔进去淹死。   乔广澜迅速做出决定,把心一横,装作已经晕过去了,一动不动。   他脖子上的伤口在那里摆着,严艺学不疑有他,绑完之后一咬牙,将乔广澜扔到了水里,冲着河水双手合十拜了拜,转身就跑了。   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乔广澜勉强屏住呼吸,严艺学一走,他立刻迅速将自己身上的绳子咬开,凝聚力气,抬起爪子,用了一个避水咒。   他的身体从水面上浮起来,一时不会再受到窒息的困扰,这就一切好办。乔广澜先蹭了蹭脖子上的伤口,血已经不流了,虽然看着有点可怕,实际这只是一些皮肉伤,他也就没再管,努力划水,向着另一侧的岸边游去。   而这个时候,路珩还兢兢业业地在山上蹲点,丝毫不知道他的心肝宝贝受到了别人严重的冒犯。   然而等了大半夜,这里什么异样都没有,路珩窝在两条大树的枝干的中间,又冷又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然后他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男人喘粗气的声音。   路珩精神一振,微微直起腰,透过树叶的缝隙向下面张望,意外地发现来的人是在他心目中最为胆小怕事的蒋潮华。   蒋潮华走到离墓碑还有六七米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路珩借助月光看的清晰,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畏惧之色,胸口用一个狗链一样的大铁链子挂了一个佛像,大概是觉得能驱邪保护自己,看上去又怂又滑稽。   路珩差点笑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树干。   蒋潮华停在那里,似乎就不敢靠近了,但是犹豫了一会,还是又磨磨蹭蹭地向前挪了几步,好不容易才蹭到了碑前。   他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看着墓碑叹了口气,说道:“爸,我原先以为这个世界上没鬼的,但是现在看的多了,我发现可能真有,那你一定能听见我说话吧?不会是你的鬼魂杀了田萍吧?”   路珩一怔,敲树干的手逐渐意识停了下来,紧盯着蒋潮华。   蒋潮华一无所知,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是生气了,整个墓地才会变成这样……没错,你当初是跟我说过无论什么事都要听珊姐的,要跟她好好过日子,不许在外面找女人。但是爸,这人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你也是男人,不能对我太苛刻了,有的时候我都觉得珊姐才是你亲生的,家里的钱和生意都给她管,还一定要我听她的,妈也是……我也不是说珊姐不好,但是她管我管的也太严了,我们又不是真的两口子……呸呸呸!”   蒋潮华天生脑袋瓜子上面缺根弦,说着说着发现漏嘴了,赶紧给咽了回去,赔笑道:“最后一句是我乱说的,乱说的。总之……哎,田萍死都死了,她也不容易。爸,你在下面罩着点她,千万别让她上来找我啊,来,我给您老送点钱。”   他跪在地上开始烧纸钱,路珩看着他的背影,琢磨着刚才的话。   看来要寻找杀害田萍的人,蒋潮华可以排除在外了。另外听他话里的意思,蒋潮华跟邓珊竟然只是表面上的夫妻,路珩之前就觉得他们的感情还不错,但更像是一种姐弟之情,现在好像真的应验了。   那如果这样的话,邓珊也就同样犯不着杀害田萍。   至于蒋潮华所说的蒋父所杀,更是无稽之谈,他什么都不懂,路珩却不可能不知道,能杀人的厉鬼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变的,不然早就天下大乱了。   只是这一切都是推断而已,蒋潮华的话里面还有点东西没说清楚,路珩本来想跳下去直接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等蒋潮华,想听的也不是这些,虽然有了意外收获,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再等待一会——再有一两个小时,天也就要亮了。   人们都喜欢趁着夜色诉说自己的秘密,如果天亮了,光天化日之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太方便,所以很快,路珩就等来了他真正想见到的人。   之前他故意把墓地里埋着的东西被人取出这件事说出来钓鱼上钩,怀疑的目标就是邓珊和严艺学两人,他们一个神色慌张,魂不守舍,另一个出现的莫名其妙,路珩本来觉得肯定是其中一人对墓地做了什么手脚,却没想到这两人会一起上山。   还真是热闹。   跪在坟前的蒋潮华一回头,和联袂而来的邓珊严艺学面面相觑,都感到很是意外。   邓珊看了眼地上的纸钱,先开口道:“你来看爸?”   蒋潮华道:“是啊,珊姐,你和严先生这是要干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狐疑地打量着两人,邓珊和严艺学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是一起来的,但相互之间的距离隔了八丈远,像是闹了什么别扭,实在是有点奇怪。   蒋潮华知道邓珊结过婚,但没见过她的前夫,更不知道这两个人之前发生过争执,邓珊虽然不是很顾忌他,可也懒得解释,只说:“我想来想去,妈的病没好,还是对这里不放心。白天路大师已经很累了,我不好意思打搅,请严先生一起跟过来看看——你先回去吧,不然一会可能还会有什么危险。”   蒋潮华不疑有他,一听“危险”两个字,忙不迭地说:“那行,我走,我这就走。”   他迅速走到自己的车边,又转头道:“珊姐,那你还要在这吗?你跟我一块走吧!”   邓珊道:“我没关系,你先走,我一会就回家。”   蒋潮华犹豫了一下,严艺学已经把身上的工具都拿了出来,摊在地上。   眼看就要弄明白这两人想做什么,这一晚上没白来,路珩神色悠闲,托着腮帮子打量他的那些宝贝,目光落定之处,脸色忽然一变。   他全身僵硬,愣了片刻,竟放弃调查,一下子从藏身的树上跳了下去!   蒋潮华吓得大叫一声,邓珊和严艺学同时喊道:“什么人!”   路珩恍若未闻,面如寒霜,大步走上去,一把扭住了严艺学的领口,力气之大,竟然把这个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双脚离地拎了起来。   他脚尖在地上一勾,就把那条法鞭挑了起来抄在另一只手上,厉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邓珊和蒋潮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愣了,一起看着路珩,竟然不敢上去劝解。虽然这个风度翩翩的高傲男子一直没有跟他们表现的太亲近,但最起码表面上是温柔有礼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冷静自持的性格都失态至此?   路珩这一揪的手劲有多大只有严艺学最清楚,他眼见着握着自己领子的那只手上面连青筋都爆出来了,连连咳嗽,艰难地说:“你……在说、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捡了你不要的鞭子……而已……”   路珩的手在发抖,但他自己已经没有意识了,看严艺学目光游移不敢同他对视,显然是心里明明都有数了,还在故意装傻,一下子受不了了,暴吼出来:“你还敢说!这上面的血迹和猫毛是怎么弄的!”   严艺学把乔广澜扔下去之后一直心虚,他心里认为那是一只神猫,本身就先底气不足,脑子里一直反复回想着那只猫当时的模样,不挣扎、不动、不叫,奄奄一息地任自己摆布。它的身体是软的,绒毛上因为沾了自己手心的汗,摸上去有种湿冷的感觉……   那种感觉,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事后却越是回想越觉得如鲠在喉。他连着洗了五六遍手,连手心的皮都搓破了,也不顾之前刚刚跟邓珊发生了冲突,死活找到她拉着她上山,就想着立刻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完了之后回家,没想到会碰见路珩,更没想到路珩的目光会那样敏锐,一眼就看见了鞭子上的血迹和猫毛——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   严艺学也是风水师,正因为懂行,所以对路珩表现出来的能力更加有种敬畏的心理,被对方这样逼问着,他的气场完全受到了压制,十分勉强地扯出一个苦笑,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血迹和猫毛实在太不起眼了,他根本就没想到路珩这么敏锐,解释到一半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自圆其说了。   路珩什么都明白了,他狠狠地瞪了对方片刻,手指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蒋潮华没看清楚他们的脸色,就看着没人说话了,还以为是气氛有所缓和,于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插了一句:“路大师,您先冷静冷静,这到底是发生了……”   “什么”两个字还没出口,路珩忽然暴起一脚踹在严艺学的胸口,把他踹的飞出去了好几米。   他不理会旁边的惊呼声,也没管严艺学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只是快步上前把他拎起来,一回身挤开蒋潮华,竟然直接把严艺学塞垃圾一样塞进了蒋潮华的车里。   蒋潮华张口结舌,眼睁睁看着路珩铁青着脸上了驾驶座,将车门狠狠一甩,自己的车子横冲直撞地就向着山下飚了出去。   他愣了一会,回头看向站在一旁半天没有说话的妻子,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啊?”   邓珊轻轻哼了一声,蒋潮华猛然发现她的眼中有一种很古怪的神色,像是感慨,又像是解恨,他听见对方冷冷地说:“我也不知道,但他多半是没干什么好事出来,下去看看吧。”   她上来的时候同样开了一辆车,蒋潮华和邓珊一起坐车下山,回去之后,路珩也已经彻底发现了乔广澜失踪的事。   他看见房间里有血迹的时候立刻就疯了,话先来不及说,照着严艺学就是一顿狠揍,周围一圈人,就连保安都到场了,但是连个赶上去拉架的都没有。   主要是路珩的架势实在是太狠了,拳拳到肉,完全就是往死里打,明明是个看上去文文秀秀的小年轻,动起手来都比不上,吓得大家不敢往跟前凑。   路珩打了好几拳,按着严艺学道:“你把他弄哪去了?”   他没有像刚得知消息那样怒吼,这时候保持了发泄过后的冷静,声音平平淡淡,但这种稍微克制的态度也只是如同水面上的浮冰,已经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稍一冲击,就可能彻底崩裂。   严艺学鼻青脸肿,胸口剧痛,觉得肋骨可能都被路珩给打断了,越是这样他反而就越不敢张嘴——就是看见点血就成了这样子,那要是知道那只猫死了,估计自己现在当场就得陪葬。   严艺学顿了顿,徒劳地说了一句:“真的跟我没关系……”   路珩眼神阴恨,整个人沉沉的,一点头道:“那好,那就看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嘴硬。”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手上一用力,严艺学的腕骨上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路珩竟然直接把他的骨头给捏断了!   严艺学的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他抓着头发,干脆利落地把脑袋往地下一撞,顿时血流满面。   这幅惨状实在让有些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道:“路大师,您冷静一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路珩没搭理那个人,但也没迁怒,只是继续重复道:“你把他弄哪去了?”   严艺学稍微一迟疑,手上的骨头又是一声轻响,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失声道:“我说!我说!就、就扔到了街边那条河里面。”   路珩的瞳孔骤然一缩,随着心痛而来的是无边怒火,他手下再次用力,揪着严艺学的头发往地上重重一磕,将人磕晕之后起身,简短道:“他如果跑了,我回来就问蒋家要人。”   乔广澜是在蒋家丢的,说到底也有点他们的责任,蒋潮华生怕路珩迁怒,连忙承诺:“不会……”   话还没说完,路珩已经冲出去了。   其实就在他发狂的时候,乔广澜已经就快要胜利游到岸边了。他知道路珩的脾气,比起自己身上的伤,乔广澜更担心对方找不到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所以分毫不敢松懈,拼命求生。   眼看胜利在望了,他奋力把爪子搭在岸边,稍微喘了两口气,忽然听见旁边“扑通”一声水声,紧接着水花溅起,泼了他满头满脸。   乔广澜循声看去,发现是一个老爷爷在自己身边落水了,他挣扎了几下,但好像抽了筋,很快就直挺挺向着水下沉去。   乔广澜:“……”   周围冷冷清清,这时候天还没完全亮透,根本没人路过,他对着水面的倒影,看看自身难保的自己,再看看另一边即将消逝的生命,叹了口气,放开扒着岸沿的爪子,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   他有避水咒护持,倒是不担心会窒息,只不过实在没劲了,就算这是个干瘪的小老头,也活活是一百来斤的人,一猫一人之间的体型相差太大,乔广澜用嘴叼着他的衣服拼命向上拖,就是死活也弄不动。   他的倔劲上来了,回忆当初在修真世界体会到的修炼诀窍,闭上眼睛,气走全身,利用自然之理,将身边的水波涌动一点点吸纳成自己的力量,而后竭尽所能地用力一拽!   乔广澜脖子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猛挣破了,又流了点血,但与此同时,他也成功地把老人扯出了水面。   还好,还有气!   乔广澜松了口气,从老人的衣服中翻找出被水泡了的手机,用毛蹭干之后重新开机,发现还可以用,于是艰难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老人只是暂时的昏迷,并没有什么大碍,乔广澜确定警察很快就能赶到之后,不再停留,把手机往对方的身子底下掖了掖,转身跑了。   他得赶紧找到路珩才行。 第140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三)   他身上的玉简本来就是神异之物, 虽然暂时没法跟璆鸣联系,但这样折腾也没有遗失, 拴着玉简的绳子为乔广澜指出了路珩所在的方向。   但乔广澜这时候却也实在有些走不动了。   身上的毛被刺骨的河水泡过, 现在小风一吹,又湿又冷,再加上脖子上的伤也没少失血, 他跑了几步就浑身打哆嗦。这时绳子所指的方向忽然一变,表示他跟路珩之间的位置有了变化。   乔广澜观察了一下,发现按照路珩这个移动的路线,很快就能找到自己了。   既然这样正好,他也不想走了, 一点点挪到一个竹筐后面缩着,期待能稍微暖和一点。   刚刚趴下, 忽然被人踢了一脚, 头顶上传来呵斥声:“哪里来的野猫,滚一边去,别弄脏了我的地瓜!”   乔广澜向前趔趄了一下,再扭头, 那个给他挡风的筐已经被挑走了。   他被那一脚踢的有点蒙,在原地缓了一下劲,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好多年没这么狼狈了,其实小时候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遭人白眼和嫌弃,当时满腔愤恨, 现在一想却只觉得好笑,根本就不会往心里面去。   经历多了之后,发现跟生死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而已。   乔广澜身上难受,偏偏还想乐,幸好没人听见。他乐了一会,眼尖地看见地上竟然有一个别人扔掉的暖贴和翻倒的半罐啤酒,立刻高兴地挪了过去。   他踩在暖贴上,靠着上面残余的一点热量温暖了自己的爪爪,跟着又将啤酒罐拨倒,里面的酒液流出来,乔广澜凑上去舔了舔。小猫需要的热量不多,喝了一点酒,他很快就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   一阵小冷风吹过,乔广澜又把自己蜷了蜷,然后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路珩脸色苍白,急匆匆朝着这个方向跑来。   他还没到跟前,乔广澜太小了,怕路珩看不见自己,扬着嗓子叫了一身:“路珩,这里!”   路珩听见这一嗓子,脚步停下来,他不断喘息着,猛地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傻愣愣站了片刻,如梦初醒,飞快地向着乔广澜冲过去。   乔广澜长出了口气:“我的天,哥们你可算是来了,老子差点变成冻肉……”   “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路珩的嗓子都哑了,这样冲口而出的一句话有些破音,听起来就好像要哭了似的,他蹲下身子,看着小猫白毛上的血迹,想抱他又把碰到伤口,颤颤道:“你都哪里受伤了,疼不疼?”   乔广澜连忙说:“没事没事,只有脖子破了一点皮,咱们快回去吧。”   路珩看了一眼地上一看就是被人家扔掉的暖贴和残酒,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乔广澜刚才就是在可怜巴巴地拿这些东西取暖,心口掠过一阵剧痛,眼眶立刻就红了。   他也不管这时候天气寒冷,脱下衣服把乔广澜身上的毛又擦了一遍,然后检查了一下伤口,将他裹住抱进怀里,半蹲在地下半晌没有动弹,脸埋在乔广澜的身上。   乔广澜能感觉到路珩的胳膊在微微发抖,他不知道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但也明白路珩这个时候的心情,只好说:“行了行了,又没有事,你别总是这样啊……卧槽你哭了?喂,我本来没事,被你这么一哭,我、我也很难过啊!”   路珩用脸蹭了蹭他的额头,勉强笑了一下:“你这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真恨不得,把那些人给杀了……”   他对乔广澜向来是呵护备至,连磕碰一下都要心疼,哪里见得了他这副样子,说了一句话就装不下去了,口气中满满的都是心痛惊怒:“凭什么!我之前就常常在想,凭什么!明明我们一直心存公义,处处为善,救下的、帮助过的人都不知凡几,没有善报也就算了,这种事明明不应该落在你头上,却总是让你遭受那么多。我真是……我真是,人心那么坏、那么自私,为什么我们还要救人!”   他这么说,乔广澜反倒笑了,这要是换了别的人,说不定还需要担忧一下,但他太了解路珩了,说这些不过是激愤之下的抱怨而已,他内心深处的坚定是不会动摇的。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温柔地蹭了蹭路珩的脸颊,又舔了舔他。   路珩感受到乔广澜的动作,长叹一声,手臂又收紧了一点,努力调整心情,重新放柔了声音:“你睡一会吧,睡醒了,我们也就回去了。”   乔广澜早就累了,刚才又喝了酒,小猫的酒量当然不可能比得过人,他的脑子已经有点昏沉,“嗯”了一声缩在路珩的臂弯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感觉温软的嘴唇在自己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   乔广澜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沉过了,可能是因为之前太累,梦里都能感觉出全身酸疼酸疼的,乱七八糟的身影在脑海中倏忽来去,梦境光怪陆离,前世今生的那些人全都混杂在一起,甚至连刚才救过的老头都被他反复梦见。   对方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乔广澜只能隐约看见他的嘴唇不断在动,他心里面着急,刚刚想凑上去看清楚,然后毫无征兆地就猛地一下惊醒了。   乔广澜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点懵,感到自己腰上搭着一只手,面前就是路珩沉睡的面容,他眼下一片青黑,嘴唇上裂了好几道口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乔广澜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试探着伸手摸摸路珩的脸,动作忽然一顿。   手?   覆在对方面颊上的那只手五指修长有力,肤色白皙温润,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属于男人的手。   不是猫爪子!   乔广澜低头看看自己,呼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刚才摸路珩脸的时候,路珩就已经迷迷糊糊感觉到了,这时候彻底清醒过来,一睁眼睛,就是那张自己想念了二十来年的容颜。   他震惊而又不可置信,脱口道:“阿澜!”   乔广澜有些怔怔地扭头望向他,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路珩忽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凌乱的吻已经雨点一样的落了下来。   乔广澜回手搂住路珩,两个人什么都顾不得了,很快就亲了个难舍难分,路珩呼吸渐重,手用力摩挲着乔广澜的腰背,亲吻也一路向下。   正在两个人都有点难以自持的时候,路珩的动作忽然停下了,乔广澜带着疑问“嗯”了一声。   他因为前一天的事有点感冒,声音中带了些鼻音,此时听起来更加显得温软,路珩用了很大的定力才把持住自己,手指怜惜地抚过乔广澜脖子上的那道血痕,再上面轻轻亲了一下,说道:“你前一天劳累过度,体力透支昏过去了,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差点没吓死我,先歇歇吧。”   他嘴上说着让乔广澜休息,手却依旧舍不得松开,又在他脸上亲了两下,用额头抵住乔广澜的额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乔广澜被看的不自在了,五指分开糊在路珩的脸上,把他推开一点,嘀咕道:“看什么看。”   路珩也不生气,满脸都是笑意,身体后仰,刚要说话,目光无意中向上一抬,眼中掠过一丝错愕,而后忽然大笑起来。   乔广澜莫名其妙:“疯了你?笑什么!”   路珩笑的说不出话来,抬手在他头顶上弹了一下,乔广澜感觉脑袋上有什么东西晃了晃。   他一脸纳闷,同样抬手在自己的头上摸了摸,手指接触到了一个软软薄薄的东西,上面还有一层绒毛。   乔广澜:“!!!”   他越是懵逼,就越显得可爱有趣,路珩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拿手机给乔广澜照了张照片,然后递给他看。   乔广澜:“……”   为什么!为什么变成了人还要给他留下两个猫耳朵!   这岂不是比单纯的当猫还要不好见人!   他恼怒地说:“这是什么鬼东西!路珩,你给我切下来!”   路珩骇笑道:“切下来就算了吧,我怎么舍得。还是留着,我倒是挺喜欢的。”   乔广澜烦躁地甩了甩头,他发间的两个小白猫耳朵跟着晃了晃,说不出的可爱娇俏,路珩眼睛都有点直了,只听对方没好气地说:“你喜欢你长去啊,管老子干什么。”   路珩太欣赏这个造型了,被他劈头盖脸的嚷了一句,脸上的笑意都没消下去半分,硬是搂着乔广澜,强行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说:“长我身上有什么意思,只有是你长得我才喜欢。”   乔广澜:“呵呵。”   路珩智商很在线地问道:“再说了,如果真的切了,你想当猫的时候变成一只没耳朵猫吗?哆啦A梦?”   乔广澜一愣,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我还会变回去?”   他不等路珩解释,就恍然大悟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我都忘了这事,我会变成人肯定是因为我喝了酒!”   路珩想起当时地上那半罐啤酒和瑟瑟发抖的小白猫,脸色微微一沉,但当转回乔广澜的时候又变回了温温柔柔的笑意,只是抬手怜惜地抚了下他的脸:“你能确定是这个原因吗?”   乔广澜道:“能,仔细想一下不难推测,当时没有比喝酒更符合条件的原因了。而且我喝酒的初衷是为了取暖,但喝完之后其实不太舒服,觉得全身酸胀,身体也有点发热,当时还以为是猫不能多喝,现在想想就明白了。就是不知道喝一回酒,能变多长时间。”   他郁闷地说:“我他妈这样也不能出门见人,又不好藏,还不如当猫呢。”   路珩的关注点在其他方面:“你不舒服为什么没告诉我?下次不舒服要及时跟我说,听到没有!”   乔广澜:“好了好了好了!”   路珩没办法地摇摇头,敲了一下他的耳朵,不等乔广澜骂他,正色说道:“其实这样也行,蒋家那边我还拖着呢,你现在没事就好,我先把坟地的事解决了,你在家歇一天,等你变回去了我再带着你出去,好吗?”   乔广澜连忙说:“对了,说到这事我还没告诉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弄成这鬼样子吗?那是……”   路珩道:“严艺学杀你灭口。”   乔广澜:“……”   路珩又说:“因为你看见了他跟邓珊说话,知道他们曾经做过夫妻,他却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出去。”   乔广澜眼珠一转,猜道:“你找严艺学问出来的?他居然把这都告诉你!”   路珩笑了笑,这个笑容不同于他在乔广澜面前一贯的柔情蜜意,而是多了几分血腥气,淡淡地道:“我自然有我的手段。不过恐怕他没说全吧?”   乔广澜见路珩反过来问自己,狡猾地转了转眼珠,立刻说:“你又发现了什么?”   路珩道:“先穿衣服吧。”   他起身去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顺手又从桌上顺了一个小本,等乔广澜穿戴整齐,他将那个小本打开递过去,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在乔广澜身边坐下了。   乔广澜拿过来一看,发现是他们在田萍家发现的田萍那个日记本,那一页杂乱地记着一些琐事,其中的一句话被路珩圈了出来。   “星期五下午经期结束,已预约去眉弯弯做美容,医生叮嘱当天停用阿司匹林。”   乔广澜对“眉弯弯”这个名字还有印象,那正是严艺学和傅眉夫妻开的美容院,他惊讶地说:“去做美容为什么还要注意这些?阿司匹林……阿司匹林?!”   路珩道:“想明白了?”   乔广澜道:“这……我没听说什么人在去美容院之前还要挑选是不是特殊的日子,停止药物服用,据我所知倒是在整容之前不能服用阿司匹林,以免无法止血,哦?”   他一边说一边有点不确定地看向路珩,路珩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又被乔广澜一挥手打断了:“那我就知道了!咱们刚开始就奇怪,为什么田萍明明是福寿绵长的面相,却偏偏短命而死,原来她根本就是整了容!”   明明是在说正事,路珩却一直凝视着他的脸——他已经太久没见到乔广澜了,实在眷恋,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想放掉。直到乔广澜说完了,他搂着对方肩膀的手才轻轻拍了拍,说道:“这行字是昨天你昏睡的时候我发现的,当时琢磨了很久,和你想的一样,就让人去顺着调查了一下,很快发现眉弯弯之前就私下做过很多次整容手术了,因为相比正规医院来说价格低廉,又没有出过差错,所以这方面的生意还越来越好……我想田萍或许就是这样跟严艺学认识的,但究竟是不是他杀的,他有为什么要这样做,咱们也不好断言。”   乔广澜道:“你总是这么谨慎,好不好断言,现在也已经断了一半出来了。说不定会和蒋家和邓珊的事有关呢。田萍的死法诡异,毕竟会法术的人本身也不多,怎么就能凑巧都赶到严艺学身上呢?”   他们倒是没怎么考虑傅眉,毕竟当时第一次见面他们都能一眼看出,这个老板娘生辰八字全是阴时。这样的人体质特殊,虽然可能对一些特别的异术有所帮助,但是是不可能修炼出法力成为风水师的。   路珩道:“我打算试试他。如果他企图害你是因为认出了你是田萍家的猫,又怕你有灵性把真相告诉我,那现在你被我找回来了,他肯定也不可能放过我,我应该给他提供一个机会。”   这家伙又要使坏了!乔广澜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再多问,就着这件事说了下去:“那么你在山上蹲点,又发现什么了?”   路珩微微一叹,给乔广澜简单地讲了一下当时山上发生的事,又说:“当时我看邓珊和严艺学的架势,其实是想在那山上找什么东西的,本来应该趁这个好机会看清楚,但是……我不小心发出了一点动静,被他们察觉了,就没看成。等明天随机应变吧。反正对于咱们来说,蒋家的事不过是顺带,田萍之死才是重点。”   乔广澜道:“蹲点了半个晚上,你就能发出动静被他们察觉?别开玩笑了,你十七岁那年在鬼沼泽趴了三天都能挺下来。你肯定是当时在严艺学身上察觉了什么异常……和我出事有关吗?所以才没耐住性子,等他和邓珊找到东西。”   路珩没办法反驳,只好笑了笑。   乔广澜道:“说到底还是怪我,变了猫成废物了。行吧,你去看看,不管怎么说先把坟的事解决了,不然那片山头早晚会变成一块凶地。”   路珩点头下床,摸摸乔广澜的脑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边换衣服一边叮嘱:“你还跟我分那么清楚干嘛?要认真讲……还是我把你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害的你出事。不说了,反正这回我已经布下结界,谁也进不来,你一定要好好地待着,千万不能再让我担心,知道吗?”   乔广澜一笑,拖着长音道:“知道了,妈——妈——”   路珩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将一盘水果和一个保温桶放在乔广澜的床头,冲他笑了笑就出门了。在转身带上房门的一刹那,他脸上的温柔神色尽去,剩下的只有冷硬。   从路珩找到猫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过门,谁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看他之前暴打严艺学的模样,恐怕猫要是救不活,别说给蒋家解决问题了,不摆个阵咒他们衰三年就是天大的好事。   蒋潮华就是再没眼色,也被路珩的样子吓得不轻,让人多注意那个房间的动静之后就一直忐忐忑忑地等消息,毕竟他母亲还在昏迷中,坟地的事也没有完全解决,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一直被他当成主心骨的老婆还不在家,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电话都不接,没有邓珊出主意,蒋潮华就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只能干等着,直到老管家跑过来告诉他,路大师出门了。   太好了!可算是出来了!大师啊,是死是活你给个话,你知道你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这段时间里我是多么度日如年思念成狂吗!   蒋潮华立刻道:“快,我这就过去见大师!大师的神猫怎么样?没死吧?大师出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高兴吗?这次一定要恳求大师把咱们的问题解决完了再闭关……”   他在这里计划的不错,老管家已经把问题回答了:“不知道猫有没有死,大师板着脸,看起来没有多高兴。”   蒋潮华:“……”   他想起路珩那张冷脸,心里又有点害怕了,脚步稍稍一停,犹豫着说:“你还是去叫几个人跟我一起请大师吧……要块头大的,耐揍的,脾气也好点,回来我让珊姐加薪,医药费也全包。”   管家:“……”   等到蒋潮华带着一堆大块头给予的安全感找到路珩的时候,发现路大师的状态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可怕。   路珩的目光从保镖们身上掠过,匆匆冲他点了个头,并未追究责任,反而率先道:“之前我因为私事耽误了时间,不好意思。蒋先生如果有空闲的话请准备一下,咱们尽早把坟地的问题解决吧!” 第141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四)   路珩这话一说, 蒋潮华在肚子里挣扎盘算着的那些措辞立刻就用不上了,不由暗暗赞美他的干脆利落剩了不少事, 心里一松, 脸上也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连声道:“好、好、有时间!只要路大师有时间,我们随时都有时间!”   他说到这里, 被管家在身后扯了一下,又意识到了什么,干巴巴地笑了笑,尴尬地补充道:“我有时间,但是我妻子那边……我还是得打个电话, 路大师稍等片刻。”   路珩脸上总算有了点淡淡的薄笑:“可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位严先生既然是懂行的人, 就也叫上吧, 大家一起出力,更方便一些。”   蒋潮华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下,脱口道:“真的叫上他?”   路珩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微妙的笑容,回答道:“当然, 重点还是看严先生自己愿不愿意去了。”   那还用问吗?人都差点被你给废了,必须不愿意啊。   蒋潮华想想他俩打架的样子就害怕,还想劝说一下路珩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等张嘴就见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放松身体闭目养神,养的那叫一个稳如泰山, 显然不想再听任何废话。   蒋潮华无奈地闭嘴,凄凉的发现自己堂堂蒋家大少在这个人面前就像个小跟班一样,偏偏还半点不满都不敢有,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只好去老老实实办事了。   他没想到鼻青脸肿的严艺学居然很快答应下来了,有点懵地退出他的房间之后,拿起电话给邓珊拨号。   之前连着打了好几次都没打通,这一回邓珊总算是接电话了,蒋潮华大松了一口气,立刻给她讲了路珩的事。   邓珊同样对蒋家祖坟的事非常上心,听蒋潮华一说,立刻道:“好,我知道了,你让路大师稍等,我马上就回去。”   蒋潮华联系上她,同样松了一口气,说完正事之后顺口问道:“你这一天是去哪里了?之前我打了好多遍的电话,你都关机。”   邓珊道:“公司这边事情多,说了你也不懂,好了,你等我先回去吧。”   蒋潮华答应了一声,邓珊那边就把电话挂断了,对方这种雷厉风行的态度他习以为常,根本就不可能想到现在自己妻子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个鼻青脸肿的严先生家里。   傅眉坐在邓珊的对面,带着笑看她把手机收起来,问道:“你丈夫?”   与她的笑容满面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邓珊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从沙发上起身,淡淡地说:“没错,傅小姐又想抢了?”   对于她不客气的话,傅眉并没有动怒,她脸上仍然带着亲近的微笑,说话的口气也像是面对着自己的好闺蜜一样诚恳:“邓姐,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有了新的家庭,为什么还要这样斤斤计较呢?我之前就跟你解释过好多回了,我并不是针对你,更不想当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能阻止的就是爱情,我也没想到我跟艺学会相爱。你耿耿于怀,说到底也是自己难受,对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不会有半点影响。”   的确是过去很久了,邓珊本来都懒得跟她多废话,但听见傅眉这样熟悉的强调和理由,她还是想曾经的每一次一样,轻易地就被挑拨起了怒火:“不要脸就是不要脸,没什么别的话可说!就因为你看上了,难道去别人家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也要偷偷拿走吗?那不叫爱,那叫下、贱!”   傅眉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当然,看上了别人的东西不能偷偷拿走,但是如果那样东西非要跟着我走,我可就没办法了啊。”   不能邓珊借口,她立刻又说了一句:“更何况邓姐你这么讨厌我,今天又主动上门来干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告诉我,严艺学又跟你见面了,又帮了你的忙,那能怎么样?”   邓珊盯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才慢慢道:“不怎么样,就是想教你一个道理,费尽心力抢来的东西,也很容易被人抢走的。”   傅眉的笑容微微一僵,在邓珊的凝视下,头一次回避了对方的目光,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重新开口:“别说我敢肯定他和你绝对没什么,就算是有,九年前我能让他在咱们两人之间选择我,九年后就仍然可以让他继续选择我。如果你真的还想和我争,那也不过是再伤心一次而已,这又是何苦呢?”   邓珊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傅眉的脸上,神情专注,像是正在仔细描摹着她的五官。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傅眉被她盯了一会,脸上逐渐露出慌乱的表情,她本来以为邓珊会说点什么,邓珊却很突兀地道:“我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啊?能、能啊。”   傅眉怔怔地回了一句,邓珊一点头,就走出房间下楼去了。这个房子是复式结构,还是过去严艺学和邓珊一起买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有意示威,她来到严家之后,直接被傅眉请到了卧室里做客,而邓珊要去的则是一楼的卫生间。   直到她走出去,傅眉还有点因为刚才的那个凝视回不过神来,她没有急着下楼,反倒拿起桌上的镜子,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脸。   镜子上反射出一双美丽的眼睛,但镜中人的表情却显得非常阴沉。   过了一会,傅眉认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把自己的镜子放下,下楼。   她下去的时候,邓珊正在洗手,把手擦干后走了出来,她显然也顺带着冲了把脸,情绪似乎随着那捧凉水变得冷静,重新恢复了那副理性优雅的样子,对傅眉说:“我走了。”   傅眉困惑地看着这个女人,觉得她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过去刚刚得知自己跟她的丈夫在一起了的时候,邓珊歇斯底里,又吵又闹,永远也不会温柔小意放下身段去挽留一个男人,所以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打赢了这场仗。   而现在,曾经那个头脑简单,性格也直接的女人,似乎有点让她看不透,果然是在豪门当过了贵妇人,就是不一样了吗?   她的新丈夫就对她这么好?   傅眉看着邓珊离开的背影,忽然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哎!”   这一声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邓珊止步回头,她又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邓珊打量了她一下,像是看透了傅眉的举动,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别人的东西,就算硬安在你的身上,也是别人的东西。”   傅眉浑身一颤,几乎是惊恐万状地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了?都知道了什么,知道多少?那……严艺学知不知道!   这句话好像是一颗投在平静湖面上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重重波澜,无数的问题在傅眉心中盘旋,邓珊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邓珊回去之后,一行人立刻出发,再一次上山来到了蒋父的坟前。这一次由于路珩的要求,跟上来的人减少了大半,总共只有蒋潮华、邓珊、严艺学以及路珩四个人再加上几名体格健壮的司机和保镖。   即使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时,路珩从小的气感也要比别人强一些,他甫一上山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山头的气氛比他之前两次来到都要多了一些诡异莫测的阴邪之气。   之前装着赖皮蛟的袋子像是与此发生了感应,突然扭动起来,路珩兜里一个折叠起来的护身符上忽然腾出了一簇火焰。   在他人的惊呼声中,路珩淡定地将飘着火苗的符咒从衣兜里拿出来,随手一捏,莫名的火焰在他手掌中熄灭,符咒化为飞灰。   他俊俏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冷笑,并没有解释这个现象,说道:“立香案,磕头吧。”   他之前已经把需要蒋家人做的事吩咐过了,说完之后,几个保安立刻从车上勤勤恳恳扛下来一张案子,放在坟前,案上摆好香炉,炉中焚香。   蒋潮华和邓珊作为目前唯二两个能动弹的蒋家人,一起乖乖等待路珩的指示。   路珩道:“要挖坟,势必惊扰亡灵。短剑凶位,剑鞘已失,凶煞原本就是勉强被克制,如果这个时候再招来怨气,此山必塌。你们磕头吧,表达一下对蒋先生的思念和孝心,如果香不断,就是成了。”   他既然话都这么说了,那这个头不磕不行,还必须磕的诚恳,蒋潮华和邓珊不敢怠慢,跪下之后冲着香案磕起头来。   以蒋潮华为首,抚今追昔,怀念小时候父亲的谆谆教导与无私疼爱,虽然没让他给在车站爬栏杆给买过橘子,但是自己从小到大香蕉苹果大鸭梨一点也没少吃,最难忘就是父亲慈祥的面庞,虽然常常没有笑容,但是眼底有疼爱的光芒……   严艺学:“……”   之前路珩让蒋潮华背诵初中生优秀作文他还不明白,现在可算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了。   路珩计算时间,也没忘了用余光一直注意香案上燃烧着的三支香。这一天的天气本来非常好,气温回升,连一丝风都没有,香上升起的白烟却忽左忽右,摇摆不定,显得非常诡异。   蒋潮华和邓珊心里都有点犯嘀咕,但路珩背着手站在旁边,表情漠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比之前冷淡了好几个档。自从严艺学把他的宝贝猫惹了,大师就变成了这么个样子,弄的谁也不敢过去触霉头找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蒋潮华搜肠刮肚,实在没得表白了,就轮到邓珊跟着开口,让人意外的是,她身为儿媳妇,说的话反倒比蒋潮华真情实感多了,从这番话中听来,她对蒋老爷子非常的依赖和崇敬,并且对方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突然,路珩神情一动,面露异色,猛地转头盯向香案!   一直暗暗注意他举止的严艺学见状,连忙也向桌子上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心里正在纳闷,就忽见灵前插着的三炷香竟然左右两支同时熄灭,中间一支从中断绝,向桌面上落去!   不宜开坟,大凶之兆!   严艺学倒吸一口凉气,蒋氏夫妻都惊呆了,谁也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支折断的香一点点往桌上落。   这时只见路珩动作迅捷如风,一个箭步向香案前冲去,恰好在半支香接触到桌面之前,中途捏住了它。   他的手就势一回,已经用那点微弱的火星重新燎燃了另外两支熄灭的香,跟着把手里的半支香也并排往香炉里一插,喝道:“香火供奉,伦理常情,怎可不肯受用?起!”   他松手后退,三点火芒猛然一爆,同时把香燃尽,化成香灰落在香炉中。   路珩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头,坦然对看呆了的三个人道:“蒋老先生深明大义,看来这是答应了,那就可以开坟了。”   蒋潮华三人:“……”   那是答应了吗?那明明是被你逼的吧!开什么玩笑,早有这样的手段不使出来,还让我们磕头干什么!   可是人家路珩就一定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也实在是无可奈何,蒋潮华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眼光无意中一瞟,忽然“咦”了一声。   他看见一棵小小的嫩芽从木头香案的一个角上长了出来,转眼间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蹿了一蹿,变成一棵小树苗,然后脱落下来。   他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路珩把嫩芽接住,但笑不语。   邓珊问道:“那我让人过来用铲子把坟挖开吧。”   路珩道:“不用了,那太费事,还是麻烦蒋老先生自己出来吧。请各位离远一点。”   在场的人一脸懵逼,怀疑耳朵出了差错,路珩并不想解释,拿着罗盘计算脚下的步伐,横走七步,斜行三步,脚下一跺。   被他跺下的那块地面没有丝毫问题,但不远处的墓碑突然缓缓歪倒下来,就像是在那里有一个隐形的人扶着它轻轻平放在地上一样。   蒋潮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更让他惊怖的事情还在后面——墓碑下的地面裂开了,一具白骨从那裂缝中爬了出来,冲着路珩弓了下身子。   路珩回礼道:“受累了。”   白骨转身蹲在地上,开始对自己的墓穴挖坑。   蒋潮华:“……”那是我爸爸?   路珩余光扫过严艺学的脸,抄在衣袋里的右手攥紧了鞭子柄,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惦念起了乔广澜,下意识地向山下望了一眼,目光中掠过稍纵即逝的温柔。   随着白骨的挖掘,就连局外人也纷纷看出了名堂。蒋家是老牌世家,讲究人死要求全尸,又有钱有地,因此蒋老先生下葬的时候是整个遗体装进棺材,然后埋到里土面去的,那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防腐防蛀,但此时竟然烂的像破纸壳子一样,一挖就碎了。   然后路珩眼神一凛,扬声喊了一句:“好了,都快点退后!”   要是有的选,没有任何人想在这个如同疯子幻想出来的世界里呆着,听见路珩这一声,忙不迭地往后撤,紧接着就看见墓底下喷出来一股呆着腥气的粘稠黑水,飓风平地而起,裹杂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扑向了路珩站着的地方!   这影子细细长长,头上有角,身上有爪,看起来竟然像是一条龙的形状。它身边的飓风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寸草不生。   这就是刚才路珩选择让白骨挖掘自己坟墓的原因——如果刚才在那里站着的是任何一个活人,这个时候都会立刻戾气蚀身而死。   路珩没有硬抗,向后连退,身手敏捷地撑着一块山石跳到后面,借着这一挡的机会,迅速抽开手中袋子上的系带,扔手榴弹一样向外甩了出去。   袋子里那条被关了好几天紧闭的蛟愤然而出,还没来得及找关他禁闭的路珩算账,见到黑影后眼睛就红了,身形在半空中变大了好几倍,飞快地冲上去和它厮杀起来。   与此同时,山体动荡,墓后河水倒流,反着撞到了山壁上,一波一波冲击着在地上投下“短剑”影像的那座山峰。山峰轰鸣颤动,这种隆隆的响声和旁边旋转缠绕的风声糅合在一起,震的人一阵阵头晕。   山壁上开始出现细小如同蛛网一样的裂缝,已经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无数道阴晦之气向着天空蒸腾而起,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已经乌云密布。   面对这样的奇景,路珩一直沉肃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浅笑。   一切尽在掌握。   半空中那只蛟的身份,之前已经被他和乔广澜料中了,正是这座山的守神。山虽然不大,但是布局奇幻,风水灵秀,原本是个不错的地方,却硬生生被蒋老先生这座选错了位置的坟地转为大凶之局。   山神的灵智被坟中经年积累的戾气侵袭,逐渐变得混沌和暴戾,但同时从过去的青山秀水中生出的本心又在此做着顽强的抵抗,所以最后活活变成了一个精分。   善的一部分失去神志,只知道是被蒋家人坑的,所以趴在杨冰身上不下来,被路珩装进了袋子里。彻底被侵蚀的一部分则成为山中凶煞的守护者,原本会是路珩这次改变风水局最大的阻力,不过现在他物尽其用,两条蛟暂时分不出胜负,正好可以腾出手来——   除煞!   路珩脚下踏着八卦方位,身形辗转之间,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在地面上隐现,并开始缓缓转动。   “太极者,无极生,阴阳之母,浩浩冥冥。神气不离,忘上之静,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从小练会的步伐口诀不疾不徐,如水流潺湲,缓缓而出,路珩的心也逐渐进入一片空明之静,他不再需要视力的辅助,只需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感受到山中灵气的交锋汇聚,整个人也仿佛跟这座受尽苦难的山合为一体。   在他以自身为轴的带动下,分散的煞气逐渐聚拢,不由自主随着路珩的节奏环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隐隐露出一张狰狞的巨脸。   蒋潮华远远地躲在一棵树下,悄声对严艺学道:“不是,我没看错吧?这路大师怎么还把眼睛给闭起来了?是不是受伤了?这这这他连看都不看,分分钟要输啊!严先生,你快想想办法!他一输咱们可就都完了!”   “放心吧,他的本事,这还只是小意思。”   严艺学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儒雅的面孔上也不期然流露出几分阴沉:“现在还不是我动手的时候。”   邓珊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把头扭开了,严艺学只当她对两个人之前的争执还有芥蒂,也没在意。   “好!时机已到!”   眼看煞气全都汇于一处,再无遗漏,路珩轻喝一声,一样东西脱手而出,正是之前香案上悄然生出的那支小树苗,带着春天般欲滴的翠色,掠过天际,向着煞气之眼飞射而出。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可以感觉到一声尖叫响起来,那叫声非常奇怪,像是没有经过耳朵,直接回荡在人的脑海中,刹那间煞气翻涌,天光大盛,原本被遮蔽的日头挣扎着探出头来,缕缕金光自云后辉映,又碎金一样洒遍人间。   一根小小的树枝面对庞大煞气,勇敢地在半空中盘旋,有了阳光滋养,它瞬间抽枝发芽,生出无数藤蔓,席卷勾连,将煞气尽拢其中。 第142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五)   路珩疾步向旁边冲去, 半道凌空劈下一道闪电,被他就地一滚避开, 同时已经借着这个动作够到了自己刚才扔出去的乾坤袋, 朝着煞气被制住的方向张开口,高声道:“为祸人间的东西,还不快点滚进来!”   漫天煞气不情不愿, 还待挣扎,已经被无数藤蔓环绕着兜进了袋子里,在袋口封闭的那一瞬间,蒋潮华和邓珊同时觉得心头一空,几欲落泪, 就好像刚刚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一样。   严艺学用眼角瞥了一下二人的表情。蒋潮华和邓珊不知道,他却非常清楚, 这座坟凶煞的起因是由于蒋老先生被葬在了短剑口上, 坟前原本装着镇邪的东西又不知所踪,以至于剑鞘消失,怨灵生戾。   而那香案上抽出的嫩芽,正是蒋老先生在这世上留下的血亲对他唯一的一点眷恋, 路珩就是要借着这点眷恋化去煞气,只不过想必他也没料到,蒋潮华他们的真心实在有限,最后只催生出来一棵小苗而已。   不过靠着这玩意, 眼下煞气还真的是要被他给平下来了,这人的胆识、功力和反应速度实在都不容小觑, 简直要跟教他的师父不相上下。   可明明自己的年纪比他还要大,真是世事不公啊。   随着路珩将袋口收紧,逼人威压一扫而空,天地间清气浩荡,刹那间地涌金脉,天启祥云,日光大炽,流波倾城,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晴天之下,竟然有一道彩虹架空而起,横亘山头,一片荒芜的地面上生出一株株淡绿的小草,转眼间铺陈开来,似乎无边的绿毯,蔓延过整片土地,生机勃勃,宛如春风忽至。   下面灵气蒸腾,上方日光倾泻,之前坟墓背靠山石应声碎裂,河水一泻而下,变为瀑布,水花四溅,如同碎玉流金——短刃大凶之局已破!   山峦起伏不定,整片地势都开始随之重组,除了路珩和严艺学之外,其他的普通人都几乎站不住脚,纷纷扶住身边的树木山石稳定身体。   路珩所在的地方原本是较低一点的山峰,现在地势变动,反而变成了最高地,他纵身下跃,抓着山壁上横斜出来的树木跃到半山腰的一处平台上,两条缠斗的蛟龙就在眼前。   此时山上的风水局一变,他们也很快分出胜负,被路珩放出来的那条黑蛟没了压制,身形再次长大,猛地一张嘴,竟然将对手吞进了肚子里。   路珩算是闲下来了,背着手仰头观战,眼看战局稳定,欣慰道:“恭喜你了山神,重新合二为一,现在就让我帮你找回本心吧。”   他像变魔术似的,又从那好像什么东西都掏的出来的大衣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将瓶口打开放在地上,凝神提气,刚刚将所有的法力聚集在指尖,即将动手动手,后背上忽然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   一个声音幽幽地在身后响起:“路大师管起别人的闲事来尽心竭力,怎么没注意好好保重一下你自己呢?”   后背有些疼痛,然而听到这个声音,路珩反倒悠然浅笑起来:“严艺学,你这么晚才动手,真是让我久等了。”   “难道……杀死田萍的人真的是严艺学吗?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把我扔到河里面去的举动也就能说清楚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   与此同时,留在蒋家的乔广澜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本子上,从桌边站了起来。   路珩把这个闲不住的祖宗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本来就非常违背乔广澜的本性,他虽然因为之前路珩的反复叮嘱而勉强消停了一会,但很快就受不了了,下了床在房间里溜达了两圈,这摸摸那瞧瞧,心里毛躁的快要上吊。   乔广澜两只手同时捶到床上,大喊一声:“无聊死啦!啊啊啊!”   他头上两只毛绒绒的白耳朵随着他的喊声轻轻抖动了一下,似乎是还怕乔广澜真的为了出门不择手段地将它们砍下去,幸好就在这时,一个落地的声音转移了这个小煞星的注意力。   乔广澜循声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个金属零件,看来是他刚才捶床的时候力气用大了,不知道把什么地方的东西给震了下来。   蒋家不会让赔钱吧?那倒也没关系,路珩有钱。   乔广澜走过去,把地上的金属片捡起来,好奇地打量,但东西甫一入手,他就觉得有一股极强的抗力传来,要不是及时加大了力气,就要落到地上了。   乔广澜蹙起眉,也看清了金属片上的图案——这竟然是两个粘在一起的肩章,他在学校历史学的不错,能认出来这是当年抗战时期士兵所佩戴的肩章,一面是我军的青天白日军徽,另一面则应该是属于日本军队所有。   把这样两个东西粘在一起……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只有某种镇压法术,真是奇怪,蒋家的秘密还不少。   乔广澜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布置,也没法验证心里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觉得自己不出去是不行了,可这两个破耳朵,真的是……唉!   他自己身上穿的是路珩找来的衣服,下面休闲裤,上面一件夹克衫,单薄不说,也没法遮掩。   乔广澜琢磨一下,想起路珩来的时候拎了个大包,里面肯定装了换洗的衣服,于是跑到包里面翻了一通,拎了件路珩的外衣出来,穿上之后带上兜帽,遮住了两只猫耳朵。   他变成人之后,自己原本的五官一样不少,这对耳朵是额外多出来的,即使被帽子压得耷拉下来,也不会影响听觉。   兜里还放着点零钱,不错不错。   乔广澜把窗户打开,随手破了路珩的结界,左右观察一番,感到右侧的房间里没有生人气息,于是敏捷一跃,翻窗进屋,同样在那个房间的西北角翻出了这么一个徽章。   之前他就在疑惑,到底是什么人给蒋老爷子选的坟地,故意选了一处大凶的位置,要说是有什么仇怨吧,偏偏短剑的剑锋还被外面的剑鞘克制着,要不是大树突然枯萎破坏了大局,就是再过二十年也不会出事,害人没有这样的害法。   直到现在他看见了这东西才突然恍悟,那块凶坟,多半根本就是蒋老先生当初有意选的!那么说来,大树下面被埋的东西会是什么也已经昭然若揭,路珩不知道这一点,估计还在那里辛辛勤勤的卖苦力,必须过去告诉他。   乔广澜顺着窗户爬下来,落到地上,又从后面花园的围墙外面翻了出去,打车上山。   司机先生用警惕的目光在后视镜里打量了他好半天,确定了不是歹徒之后,终于忍不住道:“小伙子,我这车里开着空调呢,你带个帽子不热啊?”   普通的帽子也就算了,还是这种衣服后面的兜帽,帽子周围一圈风毛,戴上之后连大半张脸都挡住了,挺好看一个小伙子,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抢劫的。   乔广澜苦笑道:“我……我这是故意带的。我之前总熬夜,有个脱发的毛病……”   司机恍然大悟,不再追问了:“哦,是这样啊!”   秃顶啊!真是可惜了。   乔广澜:唉!   他让车子在山脚下最近的一条街停住,下车之后没急着上山,先去超市买了白色的毛线帽和剪刀针线,重新把自己伪装一番之后,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踏上了山路。   而与此同时,路珩和严艺学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严艺学手上拿的是一根类似禅杖的兵器,长度大概将近三尺,也不知道他之前是藏在哪里的。路珩刚才屏气凝神,打算用三清殿上灵露度化蛟龙,严艺学趁机从背后偷袭,如果这一下成功了,绝对可以直接把他捅个对穿。   只是兵器与身体接触的那一刻,严艺学就感觉到了不对,他打中的好像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难道这个人练了什么邪门的功夫?   这个念头只来得及从心中匆匆闪过,他就听见了路珩那句话,随着话语共同而来的,还有对方骤然向后挥出的鞭子。   严艺学连忙向后一仰身子,用手中的禅杖招架了一下,被路珩一连震出去好几步才站稳,右臂发麻,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   “从你叫我上山开始,就已经算好了我会动手?”   路珩垂下手,那条新换的鞭子就从他腕上落下来,轻轻划过身边一排刚长出来的小草,他淡淡地说:“这种把戏,太没有意思了,能从背后偷袭到我的人,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你,还不配。”   严艺学眼看着他把手伸到背后,抽出来一个八卦罗盘扔到地上,发出呛啷一声响,显然他刚才那一下打中的就是这个东西。   路珩道:“我让你上山,的确有所谋算。今天你如果不出手,我还得费些周张继续查探,反而是这样一来,倒好像告诉了我什么东西……田萍是你杀的?”   严艺学愣了一下,冷静地说:“路大师没有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为什么要杀她?”   路珩笑了笑:“这么说你认识她,你是怎么认识她的,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严艺学被他反过来这么一将,到了嘴边的话停住,反而像是悄悄松了口气。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地说:“看见那只猫,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调查田萍的事情而来,我扔掉它之后本来想快点除掉你,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拍。那么看来今天真的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路珩一直面色沉静,然而当严艺学提到猫的时候,他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劈头把一个本子朝着严艺学扔了过去,冷声说:“杀人偿命,我本来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你这么痛快就自己承认了,那更好。”   那个本子正是从田萍家里拿出来的记事本,其中有一页窝了角,正是路珩拿给乔广澜看过的那张,上面的一行小字被圈了出来——   “星期五下午经期结束,已预约去眉弯弯,记得当天停用阿司匹林。”   严艺学不由脱口道:“原来你是这么知道的!”   路珩不疾不徐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破绽太多了。”   说到这里,他陡然转身,袖子里的法鞭灵蛇般挥出,没有攻击严艺学,反倒狠狠地抽在了不远处还放在地下的那个透明小瓶子上面。   瓶子飞到半空中炸裂,里面的三清灵露泼洒出来,溅到半空中不断扭曲翻动,想要融合的蛟龙身上,一瞬间龙吟之声响彻天际,云层忽降金雨,把路珩身后偷偷袭来的一股煞气扑了下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说起来复杂,发生的时候却无比迅速,转眼之间,路珩躲过严艺学的偷袭不说,山神的症状也得到了稍微的缓解。   严艺学大笑,笑声在风中一下子传了很远。他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性格,结果事情被路珩一揭破,他竟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也或者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言行都变得没有克制起来。   他大笑道:“好,好一个因势利导,借力打力!你果然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只是高手难免有看不起人的坏毛病——我却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没用!之前的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阵法,起!”   路珩迅速警觉起来,他之所以牺牲跟人形乔广澜相聚的宝贵时间,心脏滴血地跟这个人纠缠了这么半天,就是等待着将严艺学最终杀招,这座坟、这座山的秘密,看来也终于可以揭晓了!   山壁上那些积灰垂死的藤蔓一下子仿佛重获生机了一样,铺天盖地地朝半空中涌去,将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黑蛟裹在那里,一时间尘土和枯叶漫天挥洒,弄的本来想静观其变的路珩都忍不了了,用结界挡去了这些差点站到他衣服上的脏东西。   他这个时候还死讲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在是太讨厌了,严艺学心头火气,反而笑着说:“也别太看不起人了,我这阵法以死灵为祭,戾气供养,即使风水局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攻破的……”   随着他的话,刚刚平息下去的戾气再一次大盛,山谷中一阵阵哀嚎盘旋回荡,蛟龙在半空扭曲挣扎,而无数道黑漆漆的鬼影向路珩扑去。   路珩轻轻挥手,弹开了离自己最近的几只厉鬼,眯着眼睛向远方眺望,隐隐看见有一个光点正在跳跃移动。   ……咦?   他知道但凡阵法都需要上佳的古董法器或是魂魄来当做阵眼在中间镇压,但是还从来没见过阵眼自己还会动的,连中心都不稳了,摆个什么阵?   严艺学的目光在路珩脸上划过,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优越感,作为一个不能正大光明拜师,辛辛苦苦学艺半辈子,却发现自己连年轻人都不如的术士,谁的心里都难免不平,即使原本跟他实在是没有什么仇怨,但真正较量起来,享受逐渐打败他的过程,还真是一件让人无比快慰的事情。   他施施然笑道:“接下来,就是——”   路珩看不破阵眼,也不急着出去,干脆以不变应万变,握着鞭子站在原地等着。   他虽然看起来悠闲,实际上身在局中,也不可能太放松警惕,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紧张的,结果看着严艺学比划了几个手势,认出来对方的法术也是佛门一系,虽然是对手没错,路珩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陡然生出来几分亲切。   在严艺学得意的笑声中,旁边徘徊嚎叫着的鬼影散去了,翻腾舒卷的黑云被一阵东风吹的无影无踪,阳光破云而出,落在藤蔓上,那纷乱纠结的藤蔓一下子缩了回去,放出巨大的蛟龙。   路珩:“……”   搞什么。   这是攻击吗,这种攻击有什么杀伤力?严艺学是想把他活活惊讶死?脑子有病吧……   结果一转头发现摸不着头脑的不只是他,严艺学同样是一脸惊诧,连脸色都变了,吃吃地道:“怎、怎么可能?”   路珩心中一动,忽然转头,向那个光点的方向望过去。   刚刚挣脱束缚的蛟龙长啸一声,凌空冲下来,把严艺学冲了个跟头,一连顶飞了七八米,但路珩已经没空管他了,他完全被突然出现的另一道身影彻底吸引了注意力:“阿澜!”   乔广澜穿着他的大衣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冲路珩笑了一下,直接跳了下来。   刚刚路珩也是这样向下跳的,只不过他好歹还在旁边的山壁和树枝上借借力,乔广澜则完全是耍无赖不管不顾的跳法。   路珩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快步跑过去,张开手臂,正好稳稳地抱住了直接向自己扑过来的小混蛋。   他说:“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捣鬼了!又不听我的话好好在房间里呆着!”   乔广澜推开他,笑吟吟地说:“不就是想知道这山里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吗?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要耗多久。来,看看吧。”   路珩刚才就看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坛子,看式样有点像骨灰坛,但体积又要比骨灰坛大上不少,以他的阴阳眼观察,直到现在也能清晰地辨别出骨灰坛里发出一点明亮的光芒。   路珩恍然,这恐怕就是自己不惜以身作饵跟严艺学周旋也想知道的阵眼,更是当初埋在蒋家坟地前那棵大树底下的东西,但是现在这东西就被乔广澜拿着往他怀里塞,路珩却反倒好像不感兴趣了,只是满眼含笑地盯着乔广澜的头顶猛看。   乔广澜:“……”   他一开始还能勉强装作一下无事发生过,被路珩盯了超过一分钟之后,立刻恼羞成怒,把坛子往地下一掼,转身就要走。   “哼!”   “哎哎哎!”   路珩眼疾手快,俯身飞快地将差点落地的坛子抄在手里,另一只手及时抓住了乔广澜的臂膀,笑道:“生什么气呢,害臊了?这多可爱啊。”   乔广澜破口大骂:“滚!可你大爷的爱!”   他一边骂,脑袋上从帽子里露出来的耳朵一边微微晃动着。   严艺学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惊诧地看着这两个正在交谈的年轻人,刚才还逼格满满的路珩好像一下子精分出来第二人格,盯着新过来的那个人笑的死皮赖脸,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娶的新媳妇。   至于另外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外形是很不错,但那是什么打扮!   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带个猫耳朵的白色毛线帽,那俩耳朵做的还挺逼真,正面是粉色的,背面的白绒毛和帽子上的毛一起在风中柔软的晃着,配上他的容貌,精致又可爱。   虽然不得不承认有颜值的人什么打扮都好看,但严艺学还是合理的怀疑了一下,这别是个傻子吧。   他的目光顺着“傻子”的帽子向下看,落在路珩抱着的骨灰坛上,脸色慢慢地变了。   路珩被劈头骂了一句,倒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把乔广澜拽到自己怀里以防对方真的跑掉,松松搂着人,在他耳朵上轻轻亲了一下,拍着后背哄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这人什么都没见过,乡巴佬又爱大惊小怪,你明明知道的,别和我一般见识了,行不?”   乔广澜板着脸斜眼看他,路珩小声道:“哎,有这么好看的耳朵,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不高兴,你想想我当熊的时候,那才是什么脸都丢光了……” 第143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六)   这话一说, 乔广澜终于忍不住笑场了,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路珩的胸口, 嗤笑道:“行了, 不跟你闹了,跟我说话还一副哄傻子的口气,恶不恶心啊你!”   路珩松口气, 放开他道:“你不是傻子,我才是呢。费了这么大功夫想找的东西,被你一下子就挖出来了,说说吧,这到底是什么?”   这就是乔广澜利用捡来的那枚肩章, 从这里的后山找到的东西。   那个正反面图样不一致的肩章,恐怕换了别人还真的未必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也恰好乔广澜在过去曾经处理过一起几乎全家灭门的悬案, 又恰好见过同样的东西,才推断出了蒋家鬼鬼祟祟弄了这么一大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家的事还要追溯到好几十年前,当时的男主人在父亲去世之后, 常常梦到老人家托梦跟自己说在底下过得苦,被关在活大地狱日夜折磨,让子孙行善积德,帮助他早日脱离苦海。   男主人觉得自己一家行的正坐得直, 生平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嗤之以鼻, 但后来听得多了,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也不由重视起来,请了一个算命先生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算命先生几经掐算调查,发现原来这家人的祖上曾经有过叛国的行为,因为他们的行为,很多国人丧生,但这一家人却由此发了大财。虽然后来一代代传承,他们早就已经洗白,后来的子孙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但祸根已经埋下了,他们必须付出代价,不单家里的老人去世之后要在地府中受苦,就算是他和他的孩子去世之后同样无法避免。   男主人一听就慌了,连忙向算命先生求问怎么破解,最后商量出来的方法就是尽可能的赎罪。   从那以后,那家老老少少一起上阵,倾家荡产,专门为了保卫国家提供经济上的援助,一些年轻的男丁还上战场打仗,,经过一番努力,男主人总算有一天梦见了老父亲含笑投胎。然而家中好歹又平平静静地过了几十年之后,突然一夜之间莫名暴毙数十口,除了一名在外面读大学的孙辈,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路珩听到这里忍不住询问道:“像这种灭门案,一般不可能单留下谁不杀的,距离再远也不应该受限,那个幸存者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活下来?”   乔广澜道:“他能活下来,是因为他大学跟我上下铺……”   路珩一愣,立刻道:“孙明?”   乔广澜惊讶地说:“你认识他,熟人?”   路珩微不可查地撇了下嘴,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跟你住一宿舍的那几个,就没谁是我不知道的。”   乔广澜:“……”   他实在忍不住“啧”了一声,觉得以前活了那么多年都白活了:“其实我以前听说过你背地里查我,可兴奋了,每天下了课都等着有人堵教室门口打我闷棍,然后我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结果期待了这么多年,一个都没碰见。”   路珩一想着自己每回都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事就超级委屈,冷笑道:“就你这副脾气,就算不是我,想套麻袋揍你的也大有其人,你没碰见,是因为早就被我提前收拾了。”   乔广澜:“咳咳……人生已多风雨,往事无需再提,还是谈正事吧。”   路珩满脸委屈,趁机黏黏糊糊拉住乔广澜的手,乔广澜犹豫了一下,没甩开他,路珩心里笑嘻嘻,脸上哭唧唧,把他的手握在掌心不松开了。   乔广澜清了清嗓子,继续讲:“当时我们一个宿舍,半夜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我手上的佛珠自己用普圣明光给灭了,所以孙明没事。后来我跟着他去他们家走了一趟,才差不多知道了症结所在,当初那个算命先生的方法有用是有用,但是太过激进了。”   路珩道:“怎么说?”   乔广澜道:“都说杀人偿命,手上沾的鲜血多了会造下杀孽,那你说那些在战场上杀敌保国的士兵应该怎么办?”   路珩被他突然这么一问,倒是不假思索,立刻说:“为大义舍小义,自然有正气护身。”   乔广澜说:“是啊,可是正气没有了,就要死翘翘咯。”   “正气怎么会没……”路珩一怔,说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是说孙明家祖上干过亏心事,已经先破坏了家族本身自有的正气,后来虽然补救,但补救的措施血气过重,虽然暂时保住了平安,但也是治标不治本。”   乔广澜道:“就是这个意思,一开始他们家正气犹存,还能镇得住,但是过去了几十年,当年为国立功的老人也都已经过世,反倒是因为杀孽过重而带来的血煞占了上风。”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肩章递过去,说道:“这是我在蒋家发现的。”   路珩本来就是大行家,经过乔广澜前面的解释,再看到这个东西,一下子就明白了:“所以蒋家也是类似的情况,而这东西就是希望通过正气旺盛的人生前那些物品来压制凶灵。”   他再看看骨灰坛子,已经基本上猜出来这里面装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蒋家的情况和孙家相似,但是肯定不完全一样。蒋父的坟墓特意选在大凶的位置,先以毒攻毒,用这种方法克制煞气,再在坟头的大树底下埋上生前纯善之人的遗骨,以此克制,这遗骨同时可以和蒋家每个房间里藏下的肩章形成相互勾连的大阵。   阵法相互克制勾连,又被严艺学利用布成杀局,如果不是乔广澜或路珩这样眼光的人到场,恐怕根本就难以得解。   乔广澜既然明白了这个原理,剩下的事就不难办了,他用肩章为引子,很快找到了这个埋在后山的骨灰坛,把坛子挖出来向外倒倒,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个头骨和白色粉末。   乔广澜反正是百无禁忌,咬破手指后,将骨灰聚拢,滴入鲜血。   “五方徘徊,真灵下盼,聚气凝收,精魄化形。”   乔广澜喝道:“意形门第五百二十八代少门主请灵,如见此令,不得有误!”   他请灵素来口气强硬,不像别人有那么多文绉绉的客套,偏偏格外迅速,几乎是话音刚落,面前便有一道浓烟出现,飘飘渺渺,只是不成人形。   他的元神镇压凶魂已久,几乎已经聚拢不起来了,眼看就要在风中飘散。   乔广澜手疾眼快,用带血的手指在白色烟雾之前凌空画出一道符咒,画完之后打个响指,金光一晃,光芒中仿佛有经文流转,浓烟渐渐汇聚成了一个灵体。   灵体成型之后,面貌也逐渐可以辨认出来了,那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兵,穿着一身发旧的军绿色制服,身材干瘦,但是目光炯炯有神。   乔广澜在请灵之前已经猜到这必然是个性格人品至纯至善的人,现在看见对方有这么大岁数了,依旧神情坚毅,心里很敬佩,说道:“老伯……”   他老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动作有力。   乔广澜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一脸懵逼:“……”   他是修行之人,可以直接触碰灵体,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有点弄不明白这个老兵一上来就拉拉扯扯的是要干啥子。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同志,这是什么地方?我刚刚从镇长家里出来,好像迷路了。”   乔广澜:“……”   啥玩意?   老兵殷切地看着他,又说:“科学技术这一仗,一定要打,而且必须打好!同志,你见到今天来镇上检查的干部没有?干部们对咱们的工作满意吗?”   这句话稍微熟悉了一点,乔广澜想起来了,他说的两句都应该是领导人的语录。   国家刚刚成立后不久曾经有一段时期,人们说话的时候在开头都要加一句领导人的语录。他听路珩说过,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不太一样,老人的元神又被封印的太久了,记忆错乱,不单思想停留在了那个时候,甚至还以为自己没死呢!   依靠执念存在的魂魄,一旦被惊动,就烟消云散,再也找不回来了,这时候还真得顺着他说话。   经过上个世界的磨练,乔广澜的演技已经提高了很多,当下严肃脸:“枪杆子里出政权。您放心吧,干部同志们表示非常满意。”   老兵欣慰:“人有病,天知否?小同志,看你年纪轻轻,是个新面孔,是不是刚来这镇上揽工的?吃过饭没有?”   这……领导真说过这话?真不是骂他?   乔广澜:“……饭可以一日不吃。没有。”   老兵道:“面对严重的困难,我们是饿死呢?解散呢?还是自己动手呢?我孙女过生日,我原本是要去供销社买鸡蛋,小同志,你来我家吃吧。”   乔广澜:“……”   我选择饿死。   他哭笑不得,心里默默开了句玩笑,同时捕捉到了一个信息“孙女过生日”。   按照常理,这应该就是老人死去都不能忘记的执念,所以很可能他的牺牲,是为了他口中的孙女。   乔广澜在心里搜索下一句能背出来的领导人语录。   还没等他想到,老兵忽然在身上摸索一阵,面色焦急:“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的粮票呢?”   听到这句话,乔广澜立刻意识到麻烦要来了,在这种记忆错乱的情况下,老人一旦发现自己身上的任何细节与现实情况不符,就很有可能突然惊醒。   果然,老人找来找去找不到粮票,忽然道:“不、不对,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穿的应该不是这件衣服……”   他的神色越来越慌乱,一把按住额头,喃喃道:“粮票……粮票呢……”   眼看他就要意识到什么,乔广澜反应神速,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一定是刚才落到镇长家里了,您快回去找吧!”   随着他这一掌拍下,原本有些散乱的灵体又重新恢复了稳定。   老兵一脸惊愕看着他,乔广澜坚定颔首。   不要惊讶了,我就是如此睿智,所以说快去吧!   老兵缓缓道:“逼上梁山!同志,刚才你没说领导人语录。”   乔广澜:“……眼角眉梢都似恨。我错了,其实你刚才找粮票的时候也没说。”   想他纵横江湖多年,靠的就是捉鬼和嘴炮,没想到一世英名竟然会栽在领导人语录上,伟人的光辉果然不能小看。   好在忍了这么半天,结果还是好的,老兵终于被他糊弄住了,给乔广澜留下了自己地址,说自己先去找粮票,让乔广澜去他家等着。   这样走了可不行,乔广澜连忙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您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完成吗?”   他的用词有些古怪。老兵奇怪地看了乔广澜一眼,却莫名其妙地也觉得应该请他办一件什么事才好——似乎不论生平有什么憾事,面前这个年轻人都能替自己达成似的。   搜肠刮肚,他又想不出来什么特别遗憾的,一句话却冲口而出:“那你就替我跟我孙女说句生日快乐吧!”   乔广澜大松了一口气,立刻道:“我答应你!”   这句话一出口,老人的整个身体顿时虚化,迅速变成了几道光点,光点中,一张薄薄的纸片飘了下来。   乔广澜接住纸片,又掏出一张黄符折成纸灯的形状,直接向前一弹,纸灯自己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幽幽悬在光点的旁边。   乔广澜道:“老人家,送你莲灯引魂,跟着它走,快去投胎转世吧……辛苦了!”   光点绕着乔广澜转了一圈,就随着莲灯径直向前飞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他则拿着那个骨灰坛子过来找路珩。也正由于里面的亡魂已经被超度,阵法失效,严艺学才会功亏一篑。   路珩抱着手里的坛子端详,道:“他的孙女,是邓珊吗?”   乔广澜从衣兜里掏出老人临走前落下的纸片在他眼前晃了晃,路珩接过来看看,发现那是一张合同,大意就是老人本来就身患绝症,死后愿意将自己的遗体给蒋家处置,而蒋先生负责供他的孙女上学,视如己出。落款是歪歪斜斜的“邓永革”三个字。   乔广澜道:“你为了成功找出他的尸骨超度,也费了很大的劲,这个老人会感谢你的。”   路珩轻轻叹了口气,道:“逝者已矣,说这些没意义了。”   他随手一捻,想把这张纸毁掉,乔广澜在他手腕上挡了一下,说道:“给邓珊吧。”   路珩一顿松开了手,说道:“那好,那就剩下咱们自己的事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刚刚挣扎坐起来的严艺学:“你还想不想出气?”   乔广澜自己都没太愤恨严艺学企图杀他的事情——反正本来就是敌人,互坑很正常,他们现在已经坑回来了,倒是路珩还在愤愤不平着。   他在路珩肩膀上按了一下,走到严艺学身边,只见对方虽然脸色苍白,显然受了很严重的伤,但却既不打算逃走,也没想法解释,只是盘膝坐在地上,眼睛似闭非闭,面带从容微笑。乔广澜本来没火,倒被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弄出了几分脾气。   乔广澜道:“你为了阻止别人找出杀死田萍的凶手,不惜利用蒋家的坟地设局来杀路珩,费了这么大的周张……”   路珩喝道:“阿澜!”   乔广澜不用他说,已经一侧身轻松抓住了严艺学的手,他自己本来学习的就是佛门法术,比路珩更加熟悉对方的手段,只通过这样一下偷袭就立刻判断出来:“田萍身上的归途印果然是你下的,本事不错,不过要偷袭我就差点意思了。”   严艺学挣了一下,乔广澜和路珩两个人都在场,根本不怕他想逃跑,也就顺势把手松开了。   严艺学笑着说:“人死都死了,你还管我为什么要杀,岂不是多余。更何况我就是不愿意说又能怎么样,你们来杀了我呀?”   他自己也是术士,十分清楚像他们这种人都有严格的纪律约束,斩妖除魔可以,滥杀无辜不行,绝对不能干扰普通人正常的法治秩序,偏偏这样说,明摆着就是挑衅。   乔广澜倒是没有生气,挑眉道:“这话可是有病了,我又不在肉铺上班,杀猪干什么?你和田萍的恩怨当然由警察去查,又不关我们的事,就算你想装成弱智逃避法律的制裁,在我跟前儿装也没用啊。”   严艺学:“……”   乔广澜损了他几句,把他那一脸装逼的笑容给损没了,总算是出了口恶气。路珩走上来,   搭着他的腰轻轻拍了一下,把严艺学从地上拽起来,说道:“先上去再说吧。”   邓珊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看见路珩递过来的东西就哭了,倒是蒋潮华一脸惊愕,听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邓珊的嗓子有点沙哑,低声道:“我以前其实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无意听说之后,就一直想把爷爷的尸骨弄出来,我知道,总是在地下埋着……一定很难受。可是没想到刚刚把坛子挖出来,那棵树就一下子枯死了,我害怕会出事,本来想那就重新埋回地底吧,却怎么也挖不动原本的那块土地了,于是请‘某位高人’重新找了一个地方埋下去,他告诉我这可以暂时保证不出事,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邓珊擦了下眼睛,冲路珩道:“抱歉,我不懂这些,当时也只以为是他能力不够,这才请了很多大师过来,希望集思广益,一起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会给路大师带来危险。”   路珩略一颔首,态度不是很热情,但也没说责怪的话,只道:“可以理解。”   邓珊又说:“虽然其中有这张合约在,但蒋叔叔和杨阿姨一直对我很好,供我上学,让我找工作,我离婚后又让咱们两个结婚。这次的事没告诉你,潮华,对不起。”   蒋潮华苦笑着说:“没事,珊姐,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家里的事一直是你做主,这次就算你告诉我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话要是别人说,或许还有点像是讽刺的意思,但蒋潮华那一脸窝囊废的样,再配上软绵绵的口气,听起来就只是句大实话了。   邓珊心里也清楚,当初蒋父一定要让她这个离婚的人和独生子结婚,一方面是因为有约定在先,生怕她过得不好,蒋家违背了同死人的约定会遭到惩罚,另一方面则是想到蒋家虽然家大业大,可烂亲戚不少,蒋父亲生的孩子只有一儿一女,这二位没什么本事不说,关系处的也不好。蒋潮华性格怯懦,蒋潮丽却贪婪自私,两个人都无法管理一个偌大的公司,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帮助蒋潮华,恐怕蒋父一去世,蒋家就要四分五裂了。   而在国外取得金融管理专业硕士学位的邓珊,就是最好的人选。   自从祖父去世之后,她婚前一直住在蒋家,跟蒋潮华也熟悉,两人之间建立了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但感情上倒也不差。邓珊的个人能力很强,果然没有辜负蒋父的期待,用了三年的时间,在他去世之后使公司的发展步入正轨。   蒋潮华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其实不少,邓珊被严艺学背叛过之后,对感情本身就看得很淡,况且两人本身也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从未过多询问。 第144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七)   蒋潮华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其实不少, 邓珊被严艺学背叛过之后,对感情本身就看得很淡, 况且两人本身也不是真正的夫妻, 所以从未过多询问。   回想这么多年,她唯一干涉过的,就是蒋潮华和田萍的关系, 为了不让他们在一起,两人僵持过一段时间,她甚至切断了蒋潮华的经济来源,现在想想也是过分了。   可那时候见到田萍那张脸,她整个人就跟魔障了一样, 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恨。   后来田萍死后,蒋潮华回家认错, 两个人和好, 邓珊听说了这件事,心里过意不去,还想着安葬了那个女孩,但案子没破, 尸体不能入土,她就也没有办法了。   另一头严艺学听见邓珊跟蒋潮华说话,突然在旁边“呵呵”笑了一声。   自从被制伏之后,他就是这么一副欠揍的臭德行, 谁看了都忍不住上去踹两脚。邓珊冷冰冰地说:“笑什么笑?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我要是你,别说笑, 根本就没脸活着。”   她显然对这个前夫讨厌到了骨子里,态度已经算是平静了,但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咬牙切齿:“当初本来就是你经不住傅眉的诱惑背叛我,一对不讲道德的狗男女,还有脸在我面前洋洋自得地说什么追求真爱追求幸福,我真是听了就恶心!要不是一开始蒋叔叔的坟地就是你选的,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过来帮我找爷爷的骨灰坛,该给的钱我照价没少你一分,你还一副装模作样防贼似的表情,好像谁瞎了眼要勾引你一样,结果到头来还是利用爷爷遗骨布局杀人?你这个人真是烂透了!是觉得我好欺负吗?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的底线!脏心烂肺的畜生、王八蛋!”   严艺学被她当着几个人的面揭短,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就像曾经那些年每一次的夫妻吵架一样,他脸一沉,说道:“你有完没完?一说什么就东拉西扯胡搅蛮缠,我根本就没办法和你交流!”   邓珊反唇相讥:“本来就不用交流!我只是骂你而已,也没想听你说话。”   乔广澜不耐烦地皱眉,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开始,蒋潮华呐呐地说:“珊姐,你别跟他说话了。”   严艺学充满恶意的冲着蒋潮华笑了一下,话却是朝邓珊说的:“每回一吵架都这样得理不饶人的,行,你是女强人,你有本事,我惹不起。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垃圾,那谁是好人呢?你这个新老公吗?你知不知道他和田萍是什么关系?”   本来就要打断他们的乔广澜倏地收口,下意识地瞄了路珩一眼,也正好看见对方的眼神扫过来。   严艺学突然提起这句话,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蒋潮华脸色一变,说道:“这是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   严艺学笑吟吟地说:“是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觉得好笑。蒋大少爷,你说你们家家财万贯,你又是长子,为什么要想不开娶这样一个处处管着你的人?害得你没钱花,还要靠小情儿卖身挣零花钱……”   路珩:“……”   他感觉身边的乔广澜抬了下头,估计也是想到了他们两个人在田萍家里看见的不同男人的衣服,当时他们还猜的太不好听,但现在听严艺学的意思,竟然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严艺学接下来说的话,大致就是讲,因为邓珊和蒋潮华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所以蒋潮华在玩女人这方面很自由,也基本上不躲着邓珊,带田萍出入过好几次聚会,豪门那种排场铺张的宴席很快就把田萍吸引住了,心里也很渴望每天都能享受那样的生活。   她是个精明的女孩,跟了蒋潮华一段之后,从他话里话外的内容中敏锐地感觉到一些东西——蒋潮华对他那个大了快十岁的妻子有敬畏,但夫妻之情少的可怜,于是田萍心里就有了点熬成正房登堂入室的想法。   起初蒋潮华对田萍很大方,也给了她不少好东西,直到有一天他们两个被邓珊给撞见了,邓珊忽然就大发脾气,警告蒋潮华跟谁在一起都可以,就是田萍不行。蒋潮华不愿意,她就断了对方所有的经济来源,把一个平时大手大脚惯了的少爷逼的没办法,竟然跑去跟田萍要钱。   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蒋潮华是怎么说的,田萍又是怎么想的,总之最后一来二去,竟然就成了两个人一起花费田萍陪客人挣来的钱,一开始只是偶尔一次救救急,后来大概觉得这生意不费本钱,轻松好做,规模还越来越大了。   随着严艺学的话,蒋潮华冷汗都下来了,乔广澜和路珩不好评价,只有邓珊一下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转向蒋潮华,质问他:“是真的吗?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蒋潮华底气不足地说:“我没让她那么做,一开始就是我、我实在没钱了嘛,又在和你打架……我就跟她说我做生意,问她有没有钱给我救急,后来过了几天她给我的时候我也很震惊,我起初真的不知道……”   邓珊八岁到了蒋家,那时候蒋潮华甚至都还没出生,他们两个从小的相处模式就像姐弟一样,根本不需要扯没用的。听见蒋潮华这样说,邓珊直截了当地就问:“你起初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为什么还让她那样,她又为什么愿意!”   蒋潮华气势全然被压,说不出话来,但邓珊了解他的性格,又见过田萍,想了想,猜测道:“她可不像那种为爱奉献一切的人。是不是被你骗了,以为帮你做成了大生意,能挤走我这个老女人,正式跟你结婚呢?”   蒋潮华结结巴巴地说:“也不是,我没那么说,都是她自己想的!我、我……”   其实他的这句话显然就是已经承认了严艺学说的是真的。   邓珊看看蒋潮华,又看看严艺学,忽然觉得非常恶心。   现在,严艺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争执,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恶意的笑容。这个男人欺骗她又抛弃她,将她的人生弄的一团糟,现在还有那个脸在旁边看热闹,邓珊真恨不得弄死他。   如果杀人不犯法,她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严艺学。   好在,这样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严艺学盯着蒋潮华:“蒋大少爷你应该很清楚,这些破事可不光我一个人知道,我妻子同样知道,我要是回不去了,她一伤心,没准就宣扬的人尽皆知了。”   蒋潮华害怕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艺学道:“我不想死。放着蒋家那么广的财力人力,保我一命不难吧?”   “难,有我在这,肯定不可能。”邓珊和蒋潮华还没有给出答复,就已经有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乔广澜都没朝严艺学那个方向看,单手抄兜,另一只手很潇洒地一挥,甩了张黄符封住了他的嘴。   “你白长一张嘴,说不出我爱听的东西来,还是闭上吧。”   他跟严艺学说完这句话后,又向邓珊道:“邓女士,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见了田萍之后要阻止她跟蒋大少继续交往呢?我觉得她和蒋大少以前交往的那些花花草草比起来,可是很普通啊。”   邓珊不认识他,但是看路珩对乔广澜的态度,估摸着这位也是个高人,因此即使心情有些不好,说话还是客气了一些。   她客气地说:“我看她不顺眼。”   乔广澜:“……好理由。”   邓珊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是真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然肯定不会跟潮……跟蒋潮华闹的那么僵。”   她其实不太愿意说,但是也明白这样表达不明不白的,别人肯定听不懂,顿了一顿,又看了乔广澜一眼,补充道:“我这位临危不惧的前夫先生,最喜欢长着丹凤眼的人……”   乔广澜:“……”   严艺学勃然变色,邓珊好像看不见一样,自顾自地说:“因为那很像他亲爱的、死去多年的妈妈。我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就是按照这个标准找的,但不幸的是我在一场车祸中面部受伤,整容手术又不是很成功,所以不符合他想的模样,就被抛弃了。那个田萍的眼睛长得很像我,我受不了我的第二个丈夫——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丈夫,再找一个那样的女人。”   路珩的目光掠过邓珊的面庞,对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恨,显然到现在仍然没能从那段失败的感情中完全释怀,她说的话合情合理,只是带着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他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因为邓珊的眼睛是一双椭圆形的杏眼,眼角的疤痕的却很像是整容手术失败留下来的,但是……但是整容可以做到这个份上吗?将人的眼型彻彻底底改变。   路珩琢磨了一下,没整过容缺乏经验,就暂时不想了,只是颇有危机感的搭上他家宝贝的肩膀,往怀里搂了搂——乔广澜正好是标标准准的丹凤眼。   宝贝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脚。   虽然这对狗男男的互动很瞎眼,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实在没谁有心情去欣赏,邓珊道:“如果没什么要问的了,我就先走了,路大师,多谢您的帮助,我会把之前谈好的报酬加一倍打给您。”   路珩宠辱不惊:“好,多谢。”   蒋潮华忐忑地说:“珊姐。”   邓珊面无表情地说:“这几年在你们家天天和人勾心斗角,我累了,现在看来你也累了,咱们离婚吧,你跟我回去,我把该交代的东西交代给你就搬出去,放心,蒋家的钱我一个子都不会带走。”   蒋潮华震惊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根本没那个意思!珊姐,这些年有你在,我非常……”   邓珊没看他,干脆地说:“这座山已经不需要我爷爷的尸骨镇守,你也不用担心毁约了,就这样办,走吧。”   她刚刚说完这句话,乔广澜忽然脸色微变,一下子挣脱路珩搭在肩膀上的手,匆匆说道:“我有点事,要先离开。”   他说完之后,转身就向着山下快步走去。   路珩都愣了,错愕一秒紧走几步追上乔广澜,低声道:“怎么了?”   乔广澜脚步不停,甩开他继续大步走,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他同样低声的匆匆说了一句:“我感觉我马上就要变回猫了!”   路珩:“……”   他连忙松开手,乔广澜头也不回地跑了,自行找个隐蔽的地方变猫,路珩还没想好是跟着他还是盯着这边,就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几声惊呼。   他连忙回身,发现不远处原本几乎无法动弹的严艺学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蒋潮华直接习惯性的又躲到了他马上就要离婚的媳妇背后,而邓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紧盯着严艺学。   她的目光中,闪烁着紧张和期待。   路珩的角度在严艺学的正后方,看不见他打算干什么,也看不清邓珊的表情。他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干脆直接把别在大衣里面的罗盘当飞镖一样扔了出去,正中目标。   严艺学一声没吭地倒下了,这一倒,再也没爬起来。   路珩保持风度,四平八稳地踱过去,用脚尖把扑街的严艺学翻了个个,喝道:“老实点,我警告你……”   声音戛然而止。   邓珊向后退开,以防鲜血溅到自己身上,镇定地说:“他刚刚站起来,然后就自杀了。”   旁边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胆大的跟着点头附和。   路珩看着深深扎进严艺学胸口的匕首,拧眉道:“他为什么要自杀?”   真的很奇怪,从刚才严艺学的举动来看,他的求生欲分明很强,反激乔广澜和路珩,要挟蒋潮华,这都是在努力想找到一个脱罪的办法。而且刚刚路珩虽然追了乔广澜几步,但追出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他敢保证任何的诅咒或者精神控制都不可能在这个范围内让他丝毫察觉不到痕迹。   那么,在自己转身时那短短片刻的功夫,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又能发生什么,让严艺学去自杀呢?   路珩狐疑的目光掠过对面几个人的脸,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况且就算是离严艺学最近的人都隔着两米以上的距离,除非身上有长臂猿的基因,不然根本够不着他。   听了他的问题,邓珊摇了摇头,脸上还残存着惊异之色。   路珩蹲下身子,看了一会严艺学的尸体,说道:“那就报警吧。”   毕竟是自杀,还有这么多的目击者,恐怕警察来了也只能是走个程序而已,很快,蒋家的主人和保镖们陆续走上了下山的道路,并为自己还活着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邓珊跟蒋潮华上了不同的两辆车,她知道蒋潮华在不安地暗中看着自己,冰冷的脸上却再没有多给出任何一个表情。   直到上了车,重重带上车门,旁边的车子都发动了,邓珊还依旧静静坐在驾驶座上。   她目送着其余的人下山,行驶的车辆逐渐在自己的视线中变小,呼呼的风声透过半敞的车窗传进来,反倒将整个山野衬托出一种别样的静,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   伪装的冷静神情渐渐隐退,邓珊忽然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她的头始终骄傲地仰着,努力让那些泪水重新流回眼眶,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中全都是痛快。   她发动车子,迎着风在山道上疾驰,感受着生命中活泼泼的自由。   路珩和乔广澜也没有理由留在蒋家了,路珩拿了东西之后,就顶着猫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   二人组的情绪并不是很高昂……主要是这次的事情太特么让人讨厌了!   大面上看好像任务是完成了——不就是找杀害田萍的凶手吗?严艺学自己也认了,而且他承认的一切都跟乔广澜和路珩的调查对的上号。顺带还解决了蒋家的问题,貌似已经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但作为风水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留下这么多的疑点谁也不甘心,严艺学为什么要杀田萍,又为什么自杀?邓珊身上淡淡的违和感从何而来,蒋潮华作为跟田萍关系那么亲密的人,真的置身事外了吗?   这些他们都还不知道,就好像稀里糊涂的散场了,这还是头一次把一个任务完成的这样没有头绪而且漏洞百出。   乔广澜的尾巴不满地在路珩脖子上乱甩:“什么玩意啊,我到现在还有好多事都没想明白呢!”   路珩也在想——什么玩意啊,在这个世界我竟然还没跟你睡过觉呢!   他顺手捉住了乔广澜垂下来的尾巴,放到手心顺了顺毛,这家伙今天打开了把自己当坐骑的新方式,由蹲肩膀变成蹲头了,尾巴弄的人怪痒痒。   路珩顶着乔广澜进厨房弄吃的,昔日连端杯牛奶都会洒的大少爷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厨艺,一边刷锅一边嘱咐乔广澜:“你在上面抓住了,别一会掉锅里面去。”   乔广澜:“……”   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他不高兴地扯了下路珩的头发,权衡片刻,还是从他头上下来了,灵巧地钻进路珩衣兜里,只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不甘心地继续:“而且我记得清清楚楚,看尸体的时候,田萍明明也不是丹凤眼啊……”   路珩切菜的手忽然一顿,低头盯着乔广澜,若有所思。   乔广澜:“……咋,你要剁了我拌菜啊?”   路珩失笑,用手肘蹭蹭他的小耳朵,顾不上接这句玩笑,说出了自己的思路:“你忘了吗?田萍说她整过容啊。”   乔广澜道:“不要指着猫的记忆力可以保持太久,我来到这里之后只有近几天的印象。”   说是这样说,他也差不多明白了路珩的意思:“你说她是有可能故意整容的……她会不会是知道了邓珊讨厌她的原因,然后才这样做呢?”   路珩道:“不知道,但我想也不重要了。邓珊和田萍都整过容,都变了眼睛,田萍是在眉弯弯那里整的容,邓珊又会是在哪里呢?”   乔广澜明白了路珩的意思:“很好,那明天就去傅眉那里拜访一下吧。”   做出了决定之后,这件事反倒可以暂时放下了,路珩笑着答应一声,简单弄了些吃的,连猫带盘子一起弄上了桌。   乔广澜一眼就从桌上的东西中看出了路珩的居心不良,似笑非笑地问道:“哥们,这是要整两盅?”   路珩笑吟吟地拿起酒瓶子,把桌上的两样器皿倒满——为了让乔广澜舔着方便,这货特意准备了一个浅口的碟子:“你敢和我喝吗?”   乔广澜冷笑:“不怕先把你自己给喝醉了。”   路珩把小碟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顺口道:“只要心里高兴,醉又何妨?”   路珩:“……”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两人都被这个无意中说出的威武名字震慑住了。   片刻之后,乔广澜凑过去舔了舔一点酒壮胆,若无其事地说:“干什么不说话了,来啊,快活啊,要喝就喝。”   路珩清了清嗓子,也灌了一杯润喉:“突然提起我后妈的名字,让我感到惶恐中夹杂着些许凄凉。”   乔广澜道:“没关系,我知道是我亲妈就行了。”   路珩:“……咱们还是杯中酒吧。来,喝!” 第145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八)   他说是这么说, 也担心乔广澜空腹喝酒会胃疼,很快就把小碟子拿开, 把他抱过来喂小猫吃饭。   乔广澜竖起尾巴戳了一下路珩的脸:“不用你管, 我自己吃就行了。”   路珩抱着他舍不得松手:“再让我玩会,喏喏喏,张嘴~”   乔广澜:“……”   扯点有的没的, 吃了些东西,喝了点小酒,当两个人都有了些许醺然醉意的时候,怀里的猫咪变成了漂亮的青年。   路珩这次不会再流露出惊讶来了,他眯着眼睛, 温柔地凝视了怀里的人几秒钟,然后凑过去, 印上浅浅的一吻。   乔广澜变回人之后正好直接坐在他的怀里, 他本身也是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就算再怎么清瘦,缩在这么点小地方里也有些委委屈屈的,本来想先起来再说, 可是还没动弹就被路珩紧紧地圈住了。   然后乔广澜一怔,路珩忽然“噗嗤”一笑。   这次除了耳朵之外,他的尾巴居然也留下了,路珩给猫尾巴顺了顺毛, 把黑色的尾巴尖捞到唇边亲了一下。   乔广澜:“你妹啊!”   路珩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认真,没接这句话, 用手臂环着他的身体,把他的手压在自己胸口,嘴唇压在乔广澜的唇上,慢慢辗转。   他性格深沉绵柔,一生之中除了在感情方面狠拼了一把,此外从来没有失控或者过于激烈过,再加上乔广澜之前那次出事给路珩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即使无数次恨不得把人揉碎了吞进肚子里,他的动作依然是温柔缠绵的,任凭那股火焰仅仅燃烧在自己的胸腔里。   他一点点吻着乔广澜,手掌同时顺着他的后背向下,直至最后用力扯开他的腰带,随后五指松开,“嗒”的一声轻响,腰带落在了木质的地板上面。   这点响声不能惊动任何人,那被他们吞咽下去的酒意仿佛随着不断升高的体温慢慢在空气中发酵扩散,将人缠绵地包围。   乔广澜刚才实在是没少喝,脑袋本来就有点蒙,被路珩这么一亲就更蒙了。但当两个人的嘴唇相互接触的时候,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难过与温柔交织的感觉。   于是,乔广澜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路珩立刻感觉到了,那一下并不疼痛,反倒带着种奇异的热度,如同一股电流,从肌肤相接的地方传遍全身。   他喘了口气,忽然一下子从桌边站起来,用手胡乱推开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把乔广澜往上一抱,放在了桌子上面,俯身压下。   乔广澜吸了口气。   路珩心里一紧:“很疼吗?”   乔广澜眉头微蹙:“换个姿势行吗?硌尾巴……靠靠靠,要压折了。”   路珩:“……”   两人换了个姿势,世界和谐了。   过了一会,路珩喃喃地说:“我总是担心,好像……你只是我的一个梦,稍微用点力气,就要把你给抱碎了。”   他还有功夫说话,乔广澜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他无意识地攥紧路珩的手臂,片刻之后有松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才说:“你……先去把灯给关了。”   路珩硬是把他的手臂拉下来,道:“不关。”   乔广澜道:“你……”   路珩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又轻轻地说:“让我好好看看你吧。”   一滴汗,顺着他弧度优美的下颏落下来,滴在了乔广澜的皮肤上。   “我这二十来年啊,回想过去,总觉得好像一切都是假的。你曾经离我那么遥远,我心心念念惦记着你,却又从来不敢设想你真的属于我了。所以那些发生过的事如果其实并不存在,那我该怎么办?我常常这么问自己。”   乔广澜听着路珩说话,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喝醉了,原来在这样的时刻,路珩的话从来不会这么多,而此时他的脸上,分明也带着一种沉醉而又迷茫的表情。   乔广澜想说点什么,但路珩叹了口气,动作忽然加大了幅度,乔广澜猝不及防,闷哼一声,随即连忙咬住嘴唇,刚刚想好的话一下子就给忘了。   他只记得在最后的时候,路珩凑上来亲吻自己。   “我爱你。”然后他柔声说,每一个字都说的很珍重。   这一次乔广澜喝的酒要比上次在地下舔来的那些多得多,睡了一晚上起来也没再次变猫,万幸尾巴倒是消失了。他还想去见傅眉,生怕说话说到一边突然变化,早上起床之后又找了罐啤酒灌了两口,至于桌上剩下的那点白酒底,他是不想再碰了——变猫有规律,喝酒需谨慎,白酒带尾巴,啤酒留耳朵。   大厅里简直惨不忍睹,桌子上一片狼藉,地下滚着两个打碎的盘子,乱七八糟的衣服扔了一地,路珩不想洗,直接抱起来扔进了垃圾袋。   乔广澜刚洗完澡,下身换了条牛仔裤,上面敞怀穿了件衬衣,家里暖气开的太足,他就也没系扣,隐隐可以看见小腹上漂亮但不夸张的腹肌,靠在墙上一边看路珩收拾,一边灌着酒痛斥他:“浪费!败家子!二世祖!”   路珩找了卷胶带,把地上的碎玻璃渣都缠起来,好脾气地冲这个闲呆着嘴炮的祖宗笑笑:“反正咱们什么都带不走,留着也没有用,待会我再把这次挣的钱捐了,就当积德行善……哎?”   乔广澜把啤酒罐一捏,走过去扔进垃圾桶里,路过的时候顺便踢了路珩一脚:“你又想起什么倒霉催的破事来了?”   路珩抓住他的脚腕,低头亲了一下,乔广澜吓一跳,连忙把腿收了回去。   路珩笑了,这才说:“也不是破事,就是我突然挺好奇,最近没听你说过跟你那个玉灵有什么交流。你是怎么知道咱们的事办完了,什么时候该走的?”   乔广澜在他旁边蹲下,帮着一起收拾,叹气道:“所以我不知道啊,说到这个事就心烦。原来每回办完了事他都被火撩了尾巴一样逼着我走,不走都不行,结果最近两个世界越来越蔫,说什么到了新的修炼阶段,受尘世俗气侵袭,轻易根本就联系不上。玉简上面没有字,又赶巧这个世界的事情磨叽,我也是抓瞎。”   路珩敏感地说:“是他自己的问题吗?不会是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上回你帮我吸的毒……”   乔广澜摆摆手:“这点分寸我有,跟我没关系。他好歹也是个真灵,总要修炼啊。”   路珩若有所思地把手里的东西扔掉,亲了亲乔广澜的耳朵:“好,那就先去找傅眉吧——把衣服穿好了!”   乔广澜抖了抖头顶的耳朵,苦笑道:“当然,还得把帽子也戴严实了呢!”   根据路珩调查到的资料,傅眉和严艺学就住在眉弯弯后面的高级小区里,那里房子不错,全都是复式结构,还是当初邓珊和严艺学结婚的时候两个人一起买的。两人直到离婚也没有孩子,财产分割时邓珊拿了钱,把房子留给了严艺学。   路珩和乔广澜打算上门拜访,开着车路过眉弯弯的时候,发现大门紧闭,今天果然不做生意,之前那百毒不侵的防煞结界已经消失了。   不过留着也没用,被路珩改过风水的速达快捷酒店现在已经一片祥和。   路珩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将车开进了小区。   傅眉一个人在家,她没有了第一次偶然遇见时那种鲜活的颜色,脂粉不施,睡衣外面随便裹了件大衣,这样一不打扮,看起来好像老了五六岁。但是要说多狼狈也不至于,最起码路珩没有在她脸上发现哭过的痕迹。   傅眉还记得他,这个青年的容貌气质实在太打眼,想忘记不容易,她对摸路珩的手没兴趣了,垂了下眼睛,淡淡道:“有什么事吗?”   乔广澜在旁边单刀直入地说:“傅女士,我们认识你的丈夫严艺学。”   傅眉把着防盗门的手一顿,说道:“那你们可以走了,他死了。”   从乔广澜嘴里突然说出这个名字显然让她没有防备,回答的时候,傅眉的瞳孔收缩,视线回避,为乔广澜和路珩打开的门缝变窄了两厘米,这都是很抗拒的表现,与之相比,难过的成分反而变淡了。   乔广澜及时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心里忽然重新生出了某些疑惑。   “我们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很抱歉用死者的事情打扰你,只是我们对于严先生的死还有一些疑惑。”路珩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在旁边用彬彬有礼的语气打破了这种互相试探的诡异气氛。   他把手伸进乔广澜的衣兜里,变魔术一样从里面掏出一张工作证向傅眉展示:“这位是市局的乔警官,过来调查情况,我是他们请来的专家,能麻烦你配合一下工作吗?”   乔警官:“……”说的和真的一样,他都差点信了。   影帝升级了啊,现在不光自己演,还能帮着别人一起演,一台大戏路珩自己精分都够了。   傅眉瞟了眼乔广澜的耳朵,稍微犹豫,还是打开门示意两人进来。   她关门的时候,乔广澜悄声问了一句:“我兜里什么时候塞的那个玩意?你在警局走后门弄的?”   路珩从容地把证件收好,坦诚回答问题:“咱家一楼住那个大叔就是办假证的,500一张,昨天你睡着了之后,我下楼加了点钱订了加急单,刚才塞到袖子里,借你衣服兜挡着才拿出来。”   乔广澜:“……哦。”   傅眉关好了门,随后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并没有倒水招待的打算,摆明了一副“要问快问,问完滚蛋”的态度。   “傅女士,请问你知道你丈夫自杀的原因吗?”   乔广澜的问话比傅眉的态度更直接。   其实要论和人沟通的工作,还是路珩出马比较合适,可惜傅眉已经见过他了,既然乔广澜是“乔警官”,他也不好插嘴太多,于是默默坐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房子。   毕竟这小子虽然永远都学不会委婉,但是办起事来也自有一套他的方法,不用太过担心。   傅眉干巴巴地说:“不知道,我也很奇怪。他曾经答应过不会丢下我,平时他做什么事都会和我交代,这一次太突然了。”   乔广澜道:“哦,那请问他这次去蒋家办事之前是怎么跟傅女士交代的呢?”   傅眉听到“蒋家”两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地撇了撇嘴,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告诉我蒋家来人请他,说看看坟地的风水,就去了。”   从进门到说这句话之前,傅眉的神情一直是恹恹的,对他们过来的态度绝对不是欢迎,但也算不上抗拒,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直到现在才算流露出来一些真实的情绪。   可是乔广澜注意到,她在说话的时候,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人在撒谎的时候,敏感的颈部肌肤很容易因为血脉扩张而感到瘙痒,所以总是会不自觉地抚摸。傅眉这个动作倒是提醒了乔广澜——严艺学不太可能说这样的话。   这夫妻二人都对邓珊非常避讳,如果傅眉早就知道严艺学要去蒋家的人,多半不会同意。   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点,眼波一闪,闲话似地说道:“看来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还不错。说真的,我听说严先生是二婚,还以为这次想不开,可能又是在婚姻上出了什么问题呢。”   他这话说的失礼,很轻易地就激怒了傅眉,她眉毛一立,像是想要发脾气,又强自按捺住了,冷冷说:“既然是没有根据的猜想就别乱说了,我们的感情非常好,非常稳定,他很爱我!”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又转向路珩求证道:“这位路大师,你应该看见了吧,上次我跟你刚刚说两句话,我丈夫就出来给我披衣服,他很在乎我,是不是?”   路珩刚刚觉得这个房间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绝对不是邪气,正在出神,冷不防傅眉这样问了自己一句,一时有些惊讶。   她怎么就突然激动起来了?   心里疑惑,脸上丝毫不显,路珩微笑着说了一句:“的确是这样。”   在路珩说话的时候,傅眉的眼睛一直牢牢盯在他的脸上,似乎非得监督着路珩赞同了自己的话才行,直到路珩简单地说了这五个字,她才好像了却一桩心病一样,舒了口气。   乔广澜把她神经质的表现看在眼里,刚刚的试探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不管严艺学对傅眉的感情如何,傅眉心里其实是不太信任他的,不信任到甚至需要去向别人求证。   路珩回神之后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他更是狡猾,当下好像不经意一样,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补充道:“说来也是很巧,我这次恰好和严先生合作,他那个人的确不错,脾气很好,对人也体贴。蒋家的人都在夸他呢。”   傅眉的腰一下子挺直了,后背离开沙发,她好像一点也不愿意听见别人说自己丈夫的好话,警惕地追问道:“你说谁?谁夸他了?蒋家的……邓珊吗?”   路珩一脸意外,迷惑而又内疚地看了傅眉,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乔广澜,好像在问“我说错话了吗”?   然后他又抱歉地补救道:“我也不太清楚内情,就是很多人都这样说……”   傅眉听见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气息明显粗重了起来,她死死地盯了路珩一会,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也不肯,胡乱把桌子上放着的一把水果刀抓起来扔了出去。这个动作纯属泄愤,力气用的很大,旁边一个房间的门吱呦一声被撞开了。   傅眉胸口起伏,似乎废了极大的力气才把怒火压了回去,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口,冷冷道:“该问的都问完了吧?他出门之前没有任何异常,没说过值得怀疑的话,我们的感情也一直非常好,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说,你们爱信不信!快走吧,我不喜欢陌生人在我家待太久!”   她脾气突如其来,发的没有道理,这样公然逐客的态度更是让人难堪,乔广澜却并不以为意,坐在沙发上八风不动地说:“不好意思,傅女士,还有一件事没问——田萍这个人你认识吗?”   就在刚才傅眉站起来的时候,路珩突然捕捉到了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这一次要更加清晰,那是一种春天草木萌生般的勃勃生气。   生气是一种非常珍贵的东西,它不像死气那样激烈,人接触之后会立刻被侵染,但却可以潜移默化地滋养一切活物的生机,如果利用得当,就是起死回生也不是难事。   可是路珩很清楚,这东西固然千好万好,想要却太不容易了,别说一般的生气都藏在活人活物的体内,想提炼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就说目前他在这个房间里感觉到的气息,就根本聚拢不了,等于是再珍贵也废了。   所以这到底是哪来的呢?   “不好意思。”路珩突然抱歉地说,“我想借用一下卫生间。”   傅眉没搭理他,路珩就当是默许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偷偷捏了下乔广澜的手。   乔广澜立刻会意,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傅女士没印象了也没关系,就是这个人。她曾经在‘眉弯弯’做过整容手术,不久之前去世了,我们怀疑她生前跟严先生有一些感情纠葛……”   “不可能!”傅眉直接打断了他,重重强调,“我已经说过了,他很爱我,我们的感情也好,他不会跟其他的女人有任何的感情纠葛。”   “是吗?”乔广澜淡淡地说,“但是严先生已经承认他自己是杀害田萍的凶手了,他没交代过原因,我猜想了一下,从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也只能往感情方面去想。”   这个重磅消息一抛出来,傅眉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片刻,她扶着沙发重新坐了下来,慢慢地说:“他说……他杀了,田萍?”   乔广澜逼视着她,加快语速:“是的。我从严先生的前妻邓女士嘴里得知,严先生对长有丹凤眼的人带有好感,田萍正好符合这个标准,同时,她又曾经多次光顾眉弯弯美容院,和严先生也有一定的接触……”   路珩走到卫生间门口,打开门,他的整个身形就被挡在了门后面,大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傅眉语气激动,明显被乔广澜突然抛出的一个又一个线索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空注意他。   路珩笑了笑,趁机一闪身,没进卫生间,反而绕到了后面的小书房。   他刚才打量之间已经把这房子第一层的构造弄清楚了,小书房前通着一个长条形的阳台,路珩先从书房进到阳台,又从阳台的另一面翻窗一跳,正好跳进了刚才被傅眉盛怒之下砸开门的那个房间。   他是命格特殊的人,生来阴阳眼,大功德,对灵异事物的感知力也要比一般人强,这点连乔广澜都比不上,路珩一进那个房间,就非常敏锐地察觉到生气的旺盛。   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上面的被子没叠,有一半凌乱地拖在地上,床头摆着一张结婚照,明显是严艺学和傅眉两个人的卧室了。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感受了片刻,身边的生气像是水流一样在周围滑过,草木清芬源源不绝,在温柔的滋养中,路珩很快找到了这水流的源头。   他走到床前,谨慎地掀起了右侧的枕头——   大厅里,傅眉已经完全被乔广澜的话控制了情绪,她从听到“丹凤眼”那三个字的时候,眼神就一下子变得狠戾而阴毒,那表情像是想扑上去活活掐死这个人,让他彻底闭嘴。   乔广澜常年拉仇恨,傅眉的这点愤怒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反倒从对方的情绪中感觉到了那隐隐被遮掩下去的真相。 第146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九)   想起之前严艺学对邓珊说的那些话, 再看看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乔广澜感到一阵厌恶。   在傅眉这里, 似乎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被她的偏激镀上了一层阴霾, 令人压抑。   他冷冷地说:“傅女士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你的婚姻本来就是通过破坏别人的家庭得来的,别人自然也可以抢走你的丈夫, 何必自欺欺人呢?俗话说得好,三人者,人必三之……”   “啊——”   傅眉忽然抱着头尖叫起来,用高分贝的尖锐嗓音阻止乔广澜继续说下去:“你胡说!你胡说!他爱我,田萍跟他没关系, 田萍是我杀的!”   路珩刚刚从卧室出来,顺着原路返回卫生间门口, 然后假装刚刚出来一样正要往大厅走, 就听见了前面那声大叫,他生怕乔广澜那里出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还没到近前, 傅眉就尖叫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路珩的脚步顿住,乔广澜一下子站了起来,寂静的大厅中,只有傅眉喘粗气的声音。   过了片刻, 路珩先有了反应,他走上前, 按着乔广澜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旁边,他的脸色很平静,好像没有听见傅眉刚才那句话,而是径直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道:“严艺学也是你杀的吧?”   乔广澜:“……!!!”   他一方面觉得匪夷所思,另一方面又觉得其实自己也仿佛在潜意识里这样怀疑着,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傅眉干的——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   他看了一眼路珩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发现那是一个小玻璃瓶,瓶子是透明的,瓶口用木塞堵着,里面放着一株枯萎的小草。   乔广澜从瓶子上感觉到了漫溢而出的生气,只是这生气散乱而浑浊,已经无法滋养生机。   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路珩的言下之意也就呼之欲出了。   乔广澜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叹息,他把玩着小瓶子,轻声说:“我无意中看见过严艺学的掌纹,生命线清晰,也没有什么岔路,只是中间有一段断了,重新续上之后走势就发生了转折。这说明他本来是个短命的人,因为遇到贵人相助得以续命,但一旦续命的法宝被毁了,他肯定就活不下去了。”   修长的手指拔开木塞,将里面的小草倒在桌子上,小草立刻化成了一摊枯黄的粉末。   乔广澜有点出神,淡淡地说了句:“这就是空幻草,能够起死回生的神物。”就一反常态地没再说别的。   “原来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不过我往里面倒了一杯开水,它也就枯了。”   他没有多言,过了片刻,傅眉反倒开口了。   “你说的没错,田萍是我杀的,严艺学……我把这个东西毁了,他肯定活不下去,听上门报信的人来说他是自杀的,我还很吃惊。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傅眉把手伸到了那对粉末上,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在上面碾了几下,而后神经质地将头凑过去,“呼”地一吹,本来就没有多少的东西,这一下算是彻底散干净了。   “从小我就总是遇到好多奇怪的事情,什么鬼压床、走夜路的时候莫名其妙出现幻觉、跟我搭讪的人第二天就死了……如此种种,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我那时候不懂事,吓得直哭,和别人讲,一开始他们不信,后来遇见多了也信了,都很厌恶我,我奶奶也总是骂,说我不吉利,好在爸妈对我还算是疼爱。”   “结果……初中的时候,就在我过生日那天,我妈突然脑溢血发作去世了,从那以后,我能感觉出来我爸对我的态度也变了,他很少搭理我,每次不得已跟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就好像我有什么传染病一样,生怕他自己一不小心也会被我给克死,我就知道,我爸肯定也是相信我奶奶的话了,觉得我不吉利。”   路珩对这番话并不意外,他一早就看出来傅眉是个八字全阴的人,体质特殊,命又硬,本来就容易吸引鬼怪。   其实她祖母话说的虽然难听,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路珩自己小时候长了一双阴阳眼,看见过很多不该看的东西,对别人形容的时候也是不知道多闹出来多少事,只是因为他运气好,家里宠爱,又被师父收了徒,所以才没有那样的经历而已。   “我明白家里人都不待见我,所以从高中起就一直住校,上了大学然后上班,很少回家,这期间我谈了三个对象,都死了。我本来都灰心了,结婚干什么,这辈子就瞎活着吧。”   傅眉说到这里,脸上忽然多了点笑意:“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接近我,而且不会被我克到。那还是我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一天下了班,路过一个小胡同,走进去就出不来了,身后还总有一个影子来来回回跟着我。我知道遇上了鬼打墙,那时候吓得要死,就碰见了艺学,他一抬手就把那些东西都解决了,好像拍电影一样……对了,他还送了我一个护身符,跟我说没事的。那时候我就想,这个男人,我得抓住了。”   她讲到这里,乔广澜都要不服气了——会点功夫法术什么的本来就是泡妞的最好装备,这方面他可比严艺学厉害多了,结果严艺学一招惹,就招惹了三个女人,他自己反倒颜面扫地的被老头子逼去相亲!   原来是觉得自己命里带衰,直到现在才明白路珩过去都偷偷摸摸干了多少不是人的事。   乔广澜忍不住冷飕飕地看了路珩一眼。   路珩:“……”   乔广澜转向傅眉,说道:“你们遇见的时候,严先生已经结婚了吧。”   傅眉耸耸肩:“是啊,很遗憾,我觉得他跟他的妻子并不般配,邓珊太强势了,她对丈夫有控制欲,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由她做主,不知道撒娇也没有女人味。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但是我不一样,我一见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懂我的慌张和孤独,我也会对他好,我们两个人之间才能产生真正的感情。”   路珩和乔广澜谁也没说话,静静听着傅眉讲述她是怎么装作无意中跟严艺学偶遇,又怎么不断请求对方帮忙做一些小事,又“不慎”被邓珊遇上和误会,在两个人之间制造矛盾。   邓珊从小被当做蒋家的大小姐,性格刚硬,傅眉却是看着别人眼色长大的孩子,当然比她更加懂得如何讨人开心,但即使这样,严艺学还是没有跟邓珊离婚和她在一起的意思。直到有一次他喝醉了,傅眉才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个消息,得知严艺学是跟大他十岁的姐姐相依为命长大,感情非常好,可惜四年前那个女人去世了,而邓珊的眼睛长得和严艺学的姐姐很像。   乔广澜直到听见傅眉讲述邓珊在一次车祸中毁容,她趁对方昏迷不醒的时候假作好心,要求帮她修复眼角的疤痕时趁机换了眼睛,终于有点忍不住了,问道:“你的整容技术,可以把两个人的眼睛交换吗?”   “见笑了,应该说是整容技术搭配上一点小法术。”傅眉笑着说,“我那时候跟艺学学了不少,他怕我一个人不安全。”   乔广澜非常匪夷所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觉得是因为你有了邓珊那双跟严艺学姐姐相像的眼睛,他才会爱上你,和你结婚。所以看见田萍之后,因为她也长了一双那样的眼睛,你就要杀了她吗?”   “难到她不该死吗?她来我这里做过好几次的美容,我看小姑娘说得来,每回都是又打折又送卡,她呢,拉生意都拉到我丈夫头上了,还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呢!她这么逼我,我就非要让她死的时候变成一个丑八怪!”   乔广澜道:“你当初的做法也没比田萍高尚到什么地方去吧。”   傅眉道:“我和她怎么能一样!田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爱情!”   乔广澜似笑非笑,换了个坐姿,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脊背放松后靠,慢慢咀嚼着两个字:“爱情?”   爱情是这样的吗,爱情那么美好,里面怎么会有伤害、污蔑、威胁和罪恶?爱情应该是美的。   而如今明明知道一切都破碎了,还硬是要把那种虚假的美好往下咽,总有一天会把喉咙割坏。   他生性正直,十分不喜傅眉的行径,可是听到这里,又不禁要觉得叹息。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严艺学……”   愉快的往事回忆尽了,剩下的就是被生活磨砺过后那些血肉模糊的结局,傅眉自欺欺人的梦境似乎在路珩拿出那个小瓶子的时候就打破了,她的眼中逐渐流露出一种刻毒的憎恨。   “我这辈子除了他以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什么,他是我千辛万苦才努力争取来的,我绝对不能被他也丢下。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明明白白的答应过我,不会跟别的女人接触,会一直守着我,为了让我相信,他还给了我这个瓶子,跟我说是把自己的命都给我了。我信了他,可是他却先跟田萍牵扯不清,又背着我偷偷给邓珊帮忙,我打电话问他,他不但不回家,还用那个破画嘲讽我……”   说到“破画”的时候,傅眉的嗓子噎了一下:“他要变了,但是我不能让他变,只要他死了,这一切的问题就都解决了,我宁愿他死,也不愿意每天担惊受怕,想着他如果被抢走了我该怎么办。哈,哈哈哈哈,现在我终于解脱了,再也不用怕了——”   她的声音似哭似笑,说到这里几乎已经破了音,脸上分明是一种狂喜的表情,却又有两行泪水,慢慢地从那双原本属于邓珊的眼中落了下来。   路珩一直沉默不语,这个时候把事听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道:“傅女士你说的画,是这个吗?”   不涉及乔广澜的事情,路珩一般都是这副平平淡淡的样子,他乍一看上去要比乔广澜温和好相处,实际上是冷血多了。   他对傅眉的失态和眼泪都视而不见,又变魔术似的将一块包好的手帕放在桌子上,一层层打开,里面包着一些碎纸片。   傅眉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你、你这人……”   乔广澜同时道:“这是什么玩意?”   路珩眉目柔和下来,冲他笑笑,又向傅眉道歉:“不好意思,为了调查这件事,不得已翻了一下您家的垃圾桶,找到了这个东西,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他的手没有接触那些纸,在半空中一拂,碎纸片重新拼成了一幅皱皱巴巴的画,上面的女人别的地方都跟傅眉一模一样,只有眼睛是水润润的杏眼。   傅眉脸色变幻,没有回答,一把把那些碎纸片扫乱了。   她的行为已经让路珩得到了想确认的答案,于是他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田萍身上的归途印,是你下的吗?”   傅眉一愣,道:“什么东西?”   她的体质注定不能修炼太多的法术,从严艺学那里学了一点简单的用来防身也就罢了,至于各种各样的印伽符咒,简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路珩听到这句话,忽然抬起头来凝视着她,这是傅眉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个男人的目光,一时间觉得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里暗藏着太多莫名的情绪,像是深深的漩涡,竟然让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遭遇,而心生惶惑。   路珩嘴唇动了动,本想说什么,权衡了一下又放弃了这种念头,他移开目光,转向乔广澜低低询问:“咱们走吧?”   乔广澜站起身来,很痛快地说:“那就走。打扰了,傅女士。”   傅眉还处于愣怔之中,她的情绪宣泄过了,却没有看见倾听者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想象中的怒斥、抵触与厌恶全都没有出现,反倒让人觉得空落。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出门,傅眉突然道:“你们想怎么处置我?”   路珩道:“我们只负责了解情况,你是杀人犯,带你去警局的人一会会过来的。”   他们不管阳间事,但可以作为合法公民反映情况,路珩跟警局的人曾经有过好几次的合作,刚刚已经用微信和赵队长联系了,虽然严艺学的死模棱两可,但杀害田萍这个罪名,傅眉是一定要承担责任的。   傅眉既不慌张,也不害怕,或许会不会得到惩罚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木然看着那堆碎纸。   路珩在关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背影,脸上又浮现出了刚才那副欲言又止神色,乔广澜好像已经明白了一切似的,在他的背后拍了拍路珩的肩膀,路珩便什么都没说,把门带上了。   他们走后不久,得到消息的警察就已经赶到,很迅速的把傅眉和一些证物带走了。   傅眉不想再多跟不认识的人废话,在警局里非常平静地承认了她做过事情,只是田萍的事还好说一点,严艺学是很多人看着自杀的,即使傅眉自己认了,这条罪名大概也不能成立。   在警察局上班,难免会接触到各种匪夷所思的案子和形形色色的人,但这件事环环相扣,离奇诡异,一些理由又不能摆到明面上说,仍然让许多人都非常好奇。   一名刚毕业的年轻警察正在和同事交换听来的情报,眼看着做笔录的人出来了,连忙凑上去,悄悄询问道:“李哥,里面怎么样了?”   他年长一点的同事叹口气,点点头,意思是该认的都认了。   年轻人看了眼证物袋里的碎纸片,好奇道:“我刚才怎么没听明白呢?为什么她看着这幅画就急了,还想杀她丈夫?”   李警官小声说:“我也不是很明白,好像是她整过容,觉得她老公喜欢她现在的模样。结果她老公背着她去前妻家里帮忙了,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在什么地方留了张画让她看,她一看,那个画上面是过去没整容的样子,觉得这是在暗示她分手,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一脸惊讶,觉得十分不能理解:“这也太脆弱了。”   李警官道:“你抢了别人的东西,当然总是会担心有人会抢回去,和本来就是堂堂正正得来的,感觉肯定不一样,我看那女人也是疯了……”   他说到这里,看见另一间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正是自己认识的人,立刻笑着打招呼:“邓女士,事都说清楚了?谢谢你这次又来配合我们调查,田萍这案子总算是结了。”   邓珊笑着点点头,说道:“是啊,终于完事了。”   她看了一眼审讯室,又说:“听说你们把眉弯弯的傅老板给带来了,我能进去跟她说几句话吗?”   李警官犹豫了一下,有点为难,好在很快他就看见自己的队长也从那间办公室出来了,冲邓珊点点头道:“邓女士想去就去吧,不过请快一点。”   “谢谢,不会花很长时间的。”邓珊笑着起身,“毕竟我们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邓珊走进审讯室,门是虚掩着的,傅眉在里面就听见了她的声音,正坐在那里冲着她冷笑。即使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见到邓珊之后依然本能的进入战斗状态,不想在对手面前示弱。   邓珊倒是依旧淡淡的,似乎比起上次见面气色好了不少,傅眉不再虚以委蛇,冷笑浮上苍白的面颊,讽刺地说:“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我落到这个份上,你高兴吧?”   邓珊说:“还可以。你还是小事,更让我高兴的应该是严艺学死了,当时我就在跟前看着他完蛋,那感觉才叫爽快。”   傅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陡然变得警惕而阴冷,厉声道:“你又想跟我显摆死前陪在他身边的是你吗?”   邓珊失笑,摇了摇头,叹息道:“鹞鹰叼着死老鼠飞在天上,见到鹓鶵过来就觉得它想跟自己抢食物,也不想想,天上的凤凰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烂东西呢?你自己心术不正,就觉得谁都像你一样下作,就是因为卑鄙又多疑,你才会有今天的下场。”   傅眉道:“我愿意,不用你高高在上地跟我说教。”   “不过我倒是挺感谢你这样疑神疑鬼的,帮了我很大的忙。”邓珊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放在桌子上,优雅地向中间推了推,“所以在出国之前最后来看你一趟,给你送上一份谢礼。”   这下傅眉是真的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了。她自从费尽心力把严艺学从邓珊那里抢来,就觉得邓珊一定会非常嫉妒自己,非常舍不得严艺学,这种思维简直已经成了定式,即使现在严艺学死了,她依然改变不了。   傅眉带着这种迎战情敌的心情,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打开了邓珊递过来的信封,她知道那一定跟严艺学有关。   里面是两张照片,她拿起来分别看了看,然后照片一下子落到地上,在邓珊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傅眉猛地从桌前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翻倒,她嘶声道:“这是什么!”   邓珊淡淡微笑,只说道:“我跟严艺学生活了那么多年,虽然现在已经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但他的习惯还是了解一些。他出门在外的时候,总喜欢往家中电视柜顶橱里面放东西让人找。上次听见他给你打电话之后,我就去了你家一趟,没想到好几年了,那个电视柜的位置都没有变。”   傅眉按着桌子的手簌簌发抖,上次邓珊到她家里的时候,那一幕幕场景像过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遍——这女人要求去卫生间,曾经独自在一楼待了一会,自己才下去……   那、那幅画……不是严艺学,是她,竟然是她啊! 第147章 乔大咪的猫生(完)   傅眉突然疯了一样向审讯室外面跑去, 邓珊似乎早有预料,及时让开了门口。   外面的警察们正忙着做自己的事情, 冷不防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从审讯室里冲了出来, 都吓了一条,纷纷戒备。但傅眉没像他们想的那样往门口跑,而是疯疯癫癫地扑到了之前做笔录的警察桌上, 一把拿起了证物袋。   那个姓李的警察原本想阻止她,又有点奇怪她要干什么,犹豫了一下,傅眉已经把证物袋给拿在手里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将袋子的碎纸片一一倒出来, 颤抖着手拼在一起,那纸片被路珩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拼好, 又被她再次攥过, 早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但拼完了,上面的笔迹还是能看清的。   邓珊在她的背后,慢慢从审讯室里走出来, 睇了傅眉一眼,踩着高跟鞋,一步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鞋跟敲击地面,发出高傲的、“嗒嗒”的轻响, 径直在傅眉的面前踩了过去。   傅眉的头发乱了,忙着看那堆纸, 狼狈地伏在她脚下,连头都没抬。   邓珊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阳光洒了一脸——她还要赶下午的飞机,以后也再不打算回国了。   终于拼好了!终于找到了!   傅眉手边的照片拍的就是这幅图,一张是整体照,一张是细节特写,铅笔绘成的素描画上是她整容前的样子,角落上分明还用铅笔写着“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直爱你,不要再不安了,等我回来。”   可是她拼好的那张原图的纸面上,却并没有这句话。   傅眉第一次看画的时候惊怒交崩,想也没想就给撕了。这次仔细地寻找,才发现照片上原本写着文字的位置,的确有着淡淡的痕迹——如果不特意提醒,恐怕只有非常细心的人才能注意到。   颤抖的手指在半空中僵了很久,才轻轻抚上那模糊不清的痕迹,珍惜的动作仿佛在触碰价值连城的珍宝,可是即使这样小心了,原本就破碎的纸张还是轻易就重新变得散乱。   傅眉忽然狂笑起来,周围的人纷纷露出惊骇的神情,她却不能自抑。   然而这终究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无论结局通向何方,都已经与其他人已经再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乔广澜跟路珩肩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点想吹风,于是路珩就没有开车。   “杀死田萍和在她额头上写字的都是傅眉,但归途印是严艺学下的吧?”乔广澜一脚将面前的一颗小石子踢飞了,“傅眉处心积虑的,想把她做过的那些事都瞒住严艺学,其实严艺学早就知道了,并且帮她收拾了烂摊子。”   路珩双手抄兜,眺望远处的白云,几缕云丝在天边卧着,显出此时的好天气。他慢腾腾地说:“严艺学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看来他最后是真心喜欢傅眉的,可惜傅眉嘴里口口声声这样说,心里却从未相信过。”   或许她也曾经憧憬过那美好的,独一份的爱情,而从未料到自己会插入到一个家庭当中,落得这样的结果。当时头脑发热,自以为看见了想要的,就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可是两情相悦容易,执手偕老却难,追逐的东西早就已经到手,却因为追逐成了习惯,而生生把所求的那个结果忽略在了脑后。   掺杂了那些猜疑与伤害,所谓的爱情就早已经变质了,她寻找爱情的样子,就像是找寻腐肉的蛆虫,找到的,都是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烂东西。   乔广澜道:“所以那副画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我想恐怕也和归途印的事情差不多,才让你那样欲言又止。”   路珩冲他笑了笑,冲乔广澜摊开手,掌心中是一张团起来的淡粉色纸条。   乔广澜一看那颜色就知道,这种纸是特制的符纸,他们平时遇到一些被毁坏的法阵之后,常常用这样的纸条拓下被破坏的符咒痕迹,带回去研究。   他把纸展开,看见了严艺学留下的那行字,路珩道:“我把画拼好之后,可不觉得严艺学会那么无聊,会费劲画一幅画故意嘲讽自己的妻子,就仔细看了看,发现角落里有一块好像写了什么,后来又被人擦下去了,于是拓下来查看,发现原来写了这么一句话。其实严艺学画那幅画的初衷是想让傅眉安心的。”   乔广澜随手把纸撕了:“所以你没跟傅眉说。”   路珩耸肩:“本来想说,想想又何必呢——严艺学都自杀了。”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问这事会是谁干的,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乔广澜向路珩看过去,忽然明白了严艺学为什么会自杀——这个世界上,比被心爱的人杀死稍微好一点的结局,恐怕就是自我了断了。   这样的劫数,又怎么可能躲的过去呢?   路珩也笑着看他,抬手轻轻理了理乔广澜的头发。四目相投,两个人同时想起了之前的修真世界里,临楼所中的那穿胸而过的一剑。   能让我甘心赴死的,只有我爱的人。   不过何其幸运,他们到底不一样。   乔广澜道:“其实整个事件当中,还有一个人……”   他没说完,忽然就感觉什么东西撞上了自己的腿,低头一看,发现是个四五岁的小崽子。   小崽子揪着他的裤腿,像只树袋熊一样扑在乔广澜身上,抬头好奇地看他的耳朵。   乔广澜把帽子带习惯之后,原本都快要给忘了,结果在小孩好奇目光的注视下什么都想了起来,顿时觉得有点尴尬。   小孩好奇地看着他,扒着乔广澜问:“叔叔,你是一只小猫吗?”   乔广澜:“不是……这是帽子。”   小男孩像发现了新大陆:“叔叔还带这样的帽子!和我妹妹一样!”   虽然他也觉得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如果真的戴了这么一顶帽子是挺恶心的,但是这几天乔广澜已经被自己恶心麻木了,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地说:“因为叔叔总是掉头发,头发掉秃了很丑,必须戴着帽子挡一挡。”   他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小男孩的家长,只好顺便瞪了围观看热闹的路珩一眼。   小男孩兴奋起来:“我妹妹的帽子就不如这个像真的,我想摸摸,叔叔,你能让我摸摸吗?”   乔广澜:“……”   小孩年纪不大,但似乎很会察言观色,他见乔广澜不理自己,犹豫了一下,放开了他的裤腿,有点怏怏地抿着嘴,明明很想,却不肯张嘴再说了。   乔广澜看着他这样,忽然莫名的心中一软,弯下腰把小孩抱了起来。   路珩抄在兜里的手微微一动,似乎想拦着乔广澜,终于还是停住了,只是目光柔软地看着他们两个。   乔广澜酷酷地把头偏过去:“只能摸一下。”   熊孩子立刻就高兴了,把手放到乔广澜的耳朵上,用力揪了一下。   乔广澜:“……”是让你摸!   路珩倒吸一口凉气,感觉那一下好像揪的是他的肉,连忙上前,不由分说地把小男孩的手从乔广澜的猫耳朵上弄了下来,顺便把不情不愿的孩子弄过来自己抱着。   小男孩还在惦记着乔广澜的“帽子”,在路珩怀里挣扎了一下,路珩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在乔广澜刚才那只耳朵上揉了揉,淡笑着说:“这个只有我才能摸,知道吗?”   乔广澜瞪了他一眼,路珩只是笑,他本来想问问这孩子的家长在哪里,结果这样近看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孩看起来相貌竟有几分眼熟,只是眼熟的不厉害,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像谁。   身后传来脚步声,路珩抱着孩子转身,跟他面对面的乔广澜已经冲着他身后打招呼道:“蒋先生,是你啊。”   路珩一下子想起来,这孩子正是长得很像蒋潮华。   他转身,跟着打了个招呼,只见蒋潮华西装革履,步履沉稳,一副精英派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邓珊打算出国,蒋潮丽变成了植物人,现在的蒋家再没有人能与他争夺什么了。   怀里的小男孩高兴地说:“爸爸!”   乔广澜和路珩听见这个称呼,几乎是同时看了蒋潮华一眼。   这个孩子管他叫爸爸,但肯定不是邓珊的孩子,也没再蒋家出现过,甚至看这样子应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那么蒋潮华竟然能瞒过所有人,在三四年前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在打算什么?   蒋潮华肯定看出来了两人的疑虑,脸上的笑容丝毫未改,把孩子接过去,坦荡荡冲路珩他们打了个招呼:“这孩子能闹,给两位大师添麻烦了。”   路珩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在蒋家住了好几天,我居然都没见过令公子,他长得跟你很像。人家都说有子万事足,现在蒋先生意气风发,不同以往,看来果然是这样。”   乔广澜站在旁边,默默地想到,现在整个事件结束之后,其他人死的死走的走,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蒋潮华。现在看来他也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并且毫不慌乱,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   那么既然有这样的心机眼界,他那个时候会沦落到靠小情人卖身才能弄点零花钱吗?田萍去引诱严艺学,是真的只想多做一笔生意挣点钱,还是压根就被人诱导了呢?   蒋潮华知道路珩话里有话,但他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手上可没沾一滴鲜血,说到底最大的不对之处就是对田萍无情无义了,但那又如何?情义这种东西,不讲会犯法吗?就算这两个人知道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他矜持地微笑着,带着一个大家族掌舵者应有的高高在上,冲路珩略一颔首,当做赞同了对方的话,然后很快告别离开。   他转过身去,留下傲慢的背影,后背上盘踞着一团黑漆漆的生物,长着女人的头颅,长发盖了满脸,看不清楚面貌,四肢却异常短小,仿佛畸形一样蜷缩着。   然而来往行人毫无异色,这只有乔路两个人才能看见。   严艺学死了,他所设下的归途印必然已经失效,原本不应该直入地狱十八层之下的田萍魂魄自然重新浮起,但因为戾气的侵蚀,它早已经变成了需要吞噬仇人血肉才能维系存在的怨般若,蒋潮华活不了多久了。   路珩眺望了一会,转头冲乔广澜笑道:“走吧?”   乔广澜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热,把玉简拿出来一看,发现上面已经重新浮现出字迹,写的是“铁树开流云,深山不可行”。   他微微一哂,心里有点感慨,但这感慨还没有成型,他就忽然想起来一直盘算的一件事还没机会和璆鸣商量,连忙把别的都放下,着急道:“璆鸣?璆鸣你在吗?”   他没避着路珩,路珩却也非常识趣,见乔广澜跟璆鸣讲话,就先说了一句:“我在前面慢慢走,一会你追我吧。”   璆鸣不说话,乔广澜就拿着玉佩使劲晃,听了路珩的话点点头,心不在焉地一挥手,路珩就笑着先走了。   路珩一走,乔广澜和璆鸣的神思就连上了,面前的空间顿时变成了星月流光的清冷深夜,璆鸣皱眉道:“你乱晃什么!”   乔广澜没跟他斗嘴,紧走几步到了璆鸣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总算见到你了!你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这样一抓,惊讶地发现璆鸣的袖子竟然是湿的。   这片空间里可没有任何的水源,乔广澜惊疑不定,还要仔细看,璆鸣已经把袖子抽了回去。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索性也不解释,将手里的一样东西递给乔广澜。   乔广澜发现是把钥匙,问道:“干什么用?”   璆鸣道:“就像我与你说的,我现在没办法离开玉简太久,这一次你自去吧,反正你也认得路,用这把钥匙打开那道门即可。”   乔广澜想起要问他的事情:“我能带人吗?”   璆鸣:“……”   你当是逛公园呢?   他冷笑道:“路珩。”   乔广澜能够感觉到对方对路珩是迷之有敌意,也觉得挺奇怪,“嗯”了一声:“反正进一个也是进,进两个也是进,你又不在跟前,不如让他凭本事试一试,不行就算了。”   璆鸣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想让他跟你一起走,无非是不想让他多在另一个世界白白等待你二十几年,但如若这样,他迟迟不过去,就只能像你一样附在阳寿将尽之人的身上了,身份可不由我控制。”   乔广澜爽快地说:“那没关系。”   璆鸣闭上眼睛道:“试就试吧,那你走吧。”   说完之后他没听见乔广澜回答,本来以为人都走了,结果下一刻就感到手腕一紧,被人握住搭上了脉,璆鸣一甩,没有甩开。   他睁开眼睛,对乔广澜道:“你不用管我的事。”   乔广澜想管谁都拦不住,充耳不闻地放开手,沉吟道:“我倒察觉不出来你有什么问题,只不过神思好像有些散乱。奇怪……明明你没怎么和外界接触,为什么会突然沾染了这么多的人世浊气呢?”   璆鸣按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道:“我不知道。”   乔广澜有点担忧,但是他和璆鸣虽然关系亲密,终究不是属于一个品种的东西,也没法做更多了,于是想了想,道:“那我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等我到了下个世界之后了解了任务,把玉简彻底封印起来,不让半点外界的气息进来打扰,你好好恢复,沾染上的浊气又不能自己滋生,应该很快就能被消掉了。”   他这样说也是个办法,璆鸣迟疑道:“那你……”   乔广澜笑着说:“不用那么操心,难道我自己还不济事吗?”   璆鸣沉吟了一会,刚点了点头,冷不防乔广澜就把外套脱了下来,一下子罩在了他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   他的动作大大咧咧,就像上学时的好兄弟之间打闹一样,璆鸣猝不及防地被狠狠揉了几把,反应过来的时候乔广澜已经把衣服拿下来了,又往他身上裹。   “干什么!”   璆鸣抬手隔开,头发已经乱了,乔广澜却跟他一架一绕,还是按下璆鸣的手,又帮他擦了擦湿衣服,这才说:“好啦,你在这里面没得换,还是弄干一点比较好,我出去就能换新衣服了。”   璆鸣脸上的怒意一僵,有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看着乔广澜把湿衣服重新穿上,顿了顿才道:“下次不用多事。”   乔广澜笑着说:“能有几个下次呢?我走了。”   他出去之后找了找路珩,本来以为一定被落下很远了,没想到人就在前面慢腾腾地走着,看他那速度,简直就跟蜗牛爬没什么两样了,怪不得走了这么半天,才走出去那么几步。   乔广澜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心情非常不错,欢欢喜喜地从路珩背后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做了一个扼喉的动作,笑着说:“你没听见我过来啊?干嘛头都不回。”   路珩被他撞的向前趔趄了一下,也不推拒,任凭乔广澜挂在自己身上,皱了皱鼻子,闷闷地道:“干什么跟他说那么久?”   乔广澜去和璆鸣说话,他一个人慢慢走,面前阳光菲薄,卷地的微风将雪花重新扬起,晶莹中仿佛置身昔日时光,路珩突然少有的多愁善感起来。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因为对乔广澜实在是太在乎了,不免患得患失,无常的生死爱恨看得多了,心里着实觉得人心易变,自己对于傅眉的举动那么不齿,但如果有朝一日乔广澜想离开他,甚至在他面前跟别人在一起……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又会怎样做呢……   他把自己脑补的愁苦万分,正惦记着的那个人就从后面没心没肺地抱过来了,路珩当然没什么好气。   乔广澜连修真世界那个喜欢跟自己吃醋的神经病都应付过来了,路珩这点小情绪对于他来说就跟没有一个样,只是自顾自地把跟璆鸣说的话讲了一遍,得意道:“怎么样,这次你有机会沾我的光走个后门了,开心吗?”   原来他嘴上不说,竟然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背着自己,不声不响地和别人要人情去了。   路珩的唇角情不自禁地翘起来,刚刚所忧虑的一切突然间如同春日细雨,被阳光一蒸,很快就没了痕迹,真是没事闲的钻了牛角尖——爱情本身又怎么会悲苦?时间一寸寸地烘烤感情,历久弥坚还是中途破碎还看个人材质。   他的声音放柔了一些,反手亲昵地拍了拍乔广澜的腰,微笑道:“你可真好。”   乔广澜圈着他脖子的手臂作势一勒,笑着说:“哈哈,那你就好好求求我吧!”   路珩在他身上捏了一下,故意说:“回家再求。”   他这样一捏,却突然发觉乔广澜的衣服湿了,脸色微变,转身把他从自己后背上扯下来,在乔广澜身上摸了几下,气道:“怎么弄的!大冬天里湿衣服你也穿!”   乔广澜没躲开,被他摸出来了就笑嘻嘻地说:“里面有一片湖,我跟璆鸣逗着玩,不小心掉里面了。”   路珩又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湖,起码也能看出来这衣服光湿了里面没湿外面,气笑了:“我在这眼巴巴等你,你还敢和别人逗着玩?以后不许你跟别人玩,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他不由分说把乔广澜的衣服扒下来,迅速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肩上。这样一来寒风顿时透体而入,路珩向路边跑去,头也不回地道:“我先去打车,你等着。”   乔广澜被他弄愣了,直到这小子跑出去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在后面大声嚷道:“喂!路珩,你长本事了啊,你给我穿上衣服!”   路珩背着他摆摆手,头都没回,脸上却已经在自己意识到之前露出了一个温柔浅笑,笑容如同煦暖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整个故事宝贝们应该都明白了。醉醉补充解释一下,我没有在这里提及邓珊的最终结局,不是说我觉得她的行为是对的,而是这已经不属于这个故事提到的事情了——小乔和路珩要寻找的是田萍死亡的真相,如果我把每一个人的结果一一赘述,会显得细枝末节太多,很啰嗦,也没有意义。   邓珊的所作所为虽然是有心算计,但她充其量是在诱导,会走到这样的结局,其实说到底还是傅眉和严艺学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法也没有资格干涉。他们的感情中,杂质实在太多了。   就让故事的结局里留下一点想象的空间,或许邓珊和蒋潮华一样,因为斩不断的因果最终被一同拖入地狱,纠缠到死,也或许她成为了恩怨纠缠中唯一一个脱逃者,从此顺着爷爷的期待,开始崭新的美好人生。   曲终人不见,江山数峰青。希望每一个宝贝都在对的时机,跟对的人遇到专属于自己的爱情,不必争抢担忧,留存美好,斩断不愉快。 第148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一   乔广澜本来以为这回自己多带一个人, 说不定还要穿过什么关卡才能过去,没想到最近似乎衰气到头, 一切顺利的不得了, 他和路珩轻轻松松地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们虽然是一路来的,但新的世界里两个人要依附的身体不一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地点就不同, 甚至恢复自我意识的时间也很有可能因为路珩是第一次采用这种方式而相对的更慢一点,大概是要先暂时分开一小阵。   乔广澜只感到路珩轻轻勾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就消失在了虚无中,跟着他也感觉到眼前天旋地转,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又穿了。   他心里倒是不着急,反正有路珩给的编绳无所畏惧, 就算对方要恢复一两天,他也马上就可以先去找这个家伙。   乔广澜刚刚恢复五感, 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脸有点痒,他顺手在自己脸上一摸,摸了满把的眼泪。   此时,他另一只手拿着而话筒举在耳边, 隔着玻璃窗的对面坐着个五十来岁的贵妇,看上去非常雍容优雅,正在一脸忧伤疼爱地注视着他,叹气道:“广澜, 你先别哭了,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你在里面好好改造, 我和你爸爸会经常来看你的。”   乔广澜听到这里,才猛然惊觉——他好像是蹲监狱了。   这回别说是找路珩,就连门都出不去,他再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心理暗暗骂街的同时,乔广澜也接收到了这个世界的情况。这回的任务一个是洗刷冤屈成功出狱,另一个是找出害死原主的凶手,两句话听上去简单,但再了解一下事情经过,就会发现也不太容易办。   原主乔广澜,目前是警校大四的学生,再过半年多就能毕业了,本来现在应该是在市局实习,结果就在半个月之前,警局开展了一次秘密行动,大规模抓捕走私人员,行动中因为信息提前泄露,导致了好几名同事无辜牺牲。   发生了这样的事,谁心里都不好受,发誓要把泄密的内奸给找出来,原主跟着前辈们参加审讯,负责在旁边做笔录,挨个审问被抓到的人,结果就是没人肯说出那个给他们提供消息的人的名字。   警察们用疲劳战术问讯了两天两夜,没有收获,这个时候警局突然停电,其余的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纷纷出去休息,只留下资历最浅的实习生在那里看守嫌犯。结果这个时候,那个嘴巴闭的像蚌壳一样的人突然说话了,他向原主表示他其实是不敢说出真相,因为那个内奸就是刚才审问他的刑警队队长,同时说了很多那个队长的家庭情况和生活习惯,都对的上号。   原主作为一个刚刚过来实习没几天的学生,对各方面的势力都不了解,倒是挺有一腔正义的热血,嫌犯这么说显然就是看中了他的单纯,让原主把他反映的情况直接越级向上面报告,原主还真就答应了。   然而就在他第二天准备反应情况的时候,罪犯突然反口,指证原主才是那个内奸,于是连带着他一睁开眼睛,就是在看守所。   原主还真是单纯的发傻,对方无凭无据,说两句话他就想卖命,自己连点提防都没有。更倒霉的是,乔广澜在收到行动信息到警方开始行动的那个期间,曾经离开了办公室五分钟,这就更加加深了他的嫌疑。   但对此原主是有解释的,他在警局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实习学生,这次行动的计划是最后被通知的,当时接到通知的几个年轻人都留在警局办公室里,并且身边没有任何的通讯设备,他出去那五分钟就在办公室的门口,见了他的继母和妹妹。   也就是说即使被嫌犯指证了,只要继母和妹妹肯证明乔广澜当时跟她们在一起,并且也没有过任何异常的举动,他的嫌疑就能被洗清大半。   可惜……乔广澜看着对面那个温柔的女人想,面对这种情况,他的这个后妈却推说当时她们只是拿了件衣服就走了,前后的时间不到一分钟,所以剩下的四分钟乔广澜究竟做了什么,没人能为他证明。   现在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他,还有这个叫郭思的女人心里其实都清楚,当时他们确确实实一直没有分开,乔广澜是无辜的,但人家偏偏唱作俱佳,一副慈母为了儿子伤心惋惜的样子,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这对母子感情非常好。   后妈情真意切,在乔广澜穿过来的时候,原主正在痛哭流涕,也不知道是因为对郭思的行为失望了,还是被她哄住了——乔广澜根据目前掌握的他的情商水平来判断,居然觉得第二种可能性大一些。   他可不喜欢男人哭哭啼啼的,用袖子擦了把眼泪,冲对方嘲讽一笑。   郭思被他精分似的态度转变弄的愣了一下,随即也用手里的纸巾蘸了蘸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忧伤而委屈地说:“广澜,你别怪我,虽然我想护着你,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个是非黑白,咱们不能做假证啊……”   “没事,别解释,你干那些事我理解。”   乔广澜打断了她,声音比对方还要诚恳:“从小我就特别爱看《灰姑娘》,后妈是怎么回事咱们大家心里都明白。我要是你后爹,我肯定也恨不得弄你丫的,让我儿子独占家产。说实话不就得了,非慈眉善目的把自己弄的那么累,你不演戏能死啊?”   他话难听,音量不高,因为刚刚哭过一大场嗓子不舒服,说起来甚至还有点柔声细语的味道,郭思长这么大没挨过别人的教训,现在被直怼了一通,当场就愣住了。   乔广澜回忆了一下她刚才忽悠原主的话,又补充道:“你也别跟我扯那没用的犊子,说什么当时没记住没看清的,你是猪吗?记不住事那是傻逼,记住了装记不住那就是贱。”   郭思脸色发青,不知道乔广澜吃错了什么药,因为不远处还有看守的警察,她用尽毕生最大的涵养才忍住了没翻脸,勉强笑了笑,说句“我和你爸改天来看你”,就起身要走。   乔广澜抓住她挂断话筒之前的最后几秒时机,快速地说完自己的结束语:“千万别再来,我怕猪。”   郭思:“……”   她忙不迭扔下话筒,拎起包落荒而逃,因为她真的很怕自己再多呆一秒会忍不住砸开玻璃打碎这个继子的狗头!   不过没关系,挨几句骂不算什么,反正他也出不来了。   她走了之后,乔广澜也放下听筒,施施然站起身来,明明心情不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郭思离去的背影,他忽然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来。   那个时候乔广澜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毕竟刚刚来到一个新世界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受到原主情绪的影响。在他的印象中,过去的郭思也一直这么能装,跟原主的感情挺深厚,一下子被人害进了看守所又遭到家人的背叛,想哭也是难免的。   他揉了揉有点疼的眼睛,跟着看守向着自己住的房间走回去。乔广澜虽然说话比较犀利,但不太动真火,更不是大吼大叫跟人比嗓门的人,看守没有听见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只能通过表情猜测。   他能看出来郭思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悲愁哀伤逐渐变得尴尬,到后面眼神已经有一些凶狠的意思了,可见之前是装出来的。但乔广澜从默默流泪到平静诉说,最后人走了,他还眼睛红红的站在那里目送,配上这幅小模样真是说不出地让人心疼。   他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毕竟情况特殊,乔广澜是内奸这件事的传播范围并不大,原主平时又内向,甚至很多同事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上班了,现在又在哪里。这个看守倒是知道点内情,一开始非常痛恨这个叛徒,但今天看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   倒是刚才那个女人,一张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把人家大小伙子都给说哭了,更不像个好东西。   乔广澜不知道看守是个脑补帝,在他同情的目光下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那是个十来平米的小屋,贴着墙面的一侧有张木板搭成的大通铺又占了好大的地方,足足有八九个大男人一起睡,简直是拥挤不堪,屋子里还有一股不那么让人愉快的味道。   这里的光线并不好,但乔广澜也能看出这些人全都人高马大,一脸凶相,无一例外,看着就很不好惹,身上带着股亡命之徒的匪气。   他进去之后,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梭巡,乔广澜心里有数,原主得罪的那个刑警队长是局长的儿子,有点背景,既然故意把他关在了这里,肯定叮嘱过这些犯人好好关照,他记忆里原主可没少挨欺负。   乔广澜不怕挨欺负,但是他初来乍到,身上背了一口内奸的大锅,就想先把事情理清楚,暂时没那个闲心修理这帮傻大个子,决定还是先低调。   本意是好的,如果他明白什么叫“低调”,那就更好了。   乔广澜装作没看见那些不怀好意地眼神,径直往里面走去。在他的记忆里,那张大通铺虽然够长,却是不许他躺的,他能呆的地方是房间角落里的一小块地板,地板上放了张被单。   没走两步,一只脚伸过来绊他,乔广澜迈过去了,身后又有个大手照着他的屁股就捏,乔广澜就好像被看见一样。手的主人脸上带了坏笑,结果一用力却发现自己捏了个空。   乔广澜全程没有说话,非常低调地走到自己的小墙角坐下,照着他砸过来的一截木板打空了,咣当落在地上。   “……”   短暂的沉默后,大家面面相觑,再看看老老实实缩在墙角的青年,忽然有一种见鬼了的不真实感。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道:“老丁,这小子怎么回事?你看看去。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好几个人都没耍成他,还混不混了。”   新来的犯人就要有新来的自觉,好几个人联手逗他是给他脸了,不管挨没挨着那几下子都应该摔个大马趴让他们开心开心才对,这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   老丁油滑地笑着:“我算什么东西,要去也应该是豹哥去。”   豹哥是这里战斗力最强的人,虽然有好几个不服他的,但暂时也只能默认他是房间里的老大,听见老丁这么说,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豹哥也不能推辞。   他直接走到坐在墙角的乔广澜面前,露出了一个近乎于狞笑的表情:“小子,你今天很嚣张啊。”   低调的乔广澜正在想这次的任务,茫然看了豹哥一眼,怀疑他有病。   他眼神里的鄙视太坦荡了,看的豹哥一愣,身后随之传来窃笑声。   “卧槽!厉害了!”   豹哥气笑了,那张脸倒显得更加凶神恶煞:“我看得把你扒光了塞到床底下跟老鼠住一个晚上,才能知道点厉害。除非你……”   他站着,乔广澜坐着,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对方纤细而雪白的脖颈,以及深刻的锁骨,豹哥看了这一眼,忽然又有点心猿意马,心里的火气稍微褪下去一点,眼珠一转,邪笑道:“除非你过来,给老子当马骑。”   乔广澜本来没心情搭理他,这个屋子里的空气太浑浊,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本来担心路珩摊上一个不好的身份也混在这帮人当中,刚才还想找一找,现在却非常肯定,这个房间里绝对没有。   否则就冲这个卫生状况,那家伙恐怕当场就要作天作地的发疯了。   豹哥的话打断了乔广澜的思维,挑衅到了这份上,他就是再低调也没法装孙子了,歪着头看了对方一眼,唇角泛起冷笑,一只手开始捏另一只手的拳头,指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从地上站起来。   他一句话没说,身上就有一股亡命之徒的狠劲,豹哥看这小子一脸玩命的表情,倒是有点意外,不由后退了半步,谨慎地看着乔广澜。   他又高又壮,把乔广澜整个都挡住了,豹哥身后那些人不明状况,开始在后面大声起哄。   豹哥恐吓道:“你想找死是吧?那就别怪我今天收拾你!”   听到这句狠话,正打算动手的乔广澜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对于他来说非常陌生的心情,还没等他细细体会,鼻子就一酸,两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乔广澜:“……”   乔广澜:“!!!”   他长这么大以来,从记事开始就哭过两次,一回是祖母去世,一回是上次替路珩吸毒,刚在在郭思的面前是原主在哭,不算他的份,可是现在算他妈怎么回事?   怎么又开始了!   乔广澜突然意识到,掉眼泪绝对是这身体的习惯,他隐隐能感觉出原主遗留的情绪,这小子是被活生生吓哭了,还他妈要连累自己丢人!   对于一个要面子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丢脸更恐怖了,乔广澜觉得自己要疯。他心里越是想着别哭了,眼泪越跟开闸一样的往外流,憋的满脸通红。   虽然他自己知道这是纯属尴尬加上生气,但在别人看来,红扑扑的脸配上那含泪的眼睛,就是害怕到了极点,还怪可怜的。   周围的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豹哥也回过神来,指着乔广澜,乐的直拍大腿:“哎你们看这小子,刚才吹牛逼吹的那么横,我他妈还以为他长能耐了,结果还是个怂货!”   “笑什么笑!”   一堆人正闹的热闹,外面忽然传来了铁栏杆的敲击声,紧接着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有人呵斥道:“都出来,吃饭了!”   那口气就和叫猪狗没什么两样,不过这里的人基本上都习惯了,于是他们暂时放过了乔广澜,一屋子的人在看守的押送下向着食堂走去。   在这里吃饭当然就没什么品种可以选择了,一天三顿都是白米饭咸冬瓜,再一个人给一碗白开水似的蛋花汤,大家在窗口之前排着队,有意无意地将乔广澜挤到了最后。   乔广澜没在意位置的问题,他正在心里怒吼:“璆鸣——”   璆鸣那边没有声音,乔广澜气得要死,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变成个什么怂样都不是璆鸣安排的,可是心里窝火,要不找人作上一通,他能把自己活活憋死。   每个人一勺米饭一勺菜,队伍行进的很快,乔广澜看着到自己了,就把碗递过去,心里仍然试着跟璆鸣说话。   他叫了好几声那边都没反应,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要发脾气的事了,而是有点担心璆鸣的状况。   盛饭的人凶神恶煞地说:“拿着饭赶紧躲开!别在这里挡路!”   乔广澜道:“你盛完了?”   他的碗里只有半碗饭,也没给菜。   这小子每天都是低头拿着碗默默走人,今天还敢张嘴问了,盛饭的那一脸鄙夷压都压不住:“就你,也配吃菜?就是这些,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乔广澜本来就气不顺,听了他的话冷笑道:“真给你脸了。一个打杂的使什么厉害,你以为自个做的是御膳呢?这破玩意就是给条狗也能炒得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璆鸣在那边叫了他一声:“乔广澜?”   乔广澜连忙道:“你怎么样?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璆鸣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任何的异样:“刚才正在冥想修炼,没听见你叫我。”   两个人说的才是正事,乔广澜暂时把刚才的小争执放到一边,端着汤和半碗饭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关心地问:“那你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盛饭的听见他说了那么两句话,本来勃然大怒,结果乔广澜说完之后又急匆匆地走了,就好像被吓怕了一样,他的心气顿时又顺了,撇着嘴嘟囔了几句,没再说别的。   璆鸣道:“尚可,似乎比前阵好一些了。你不是说要将玉简封住?”   米饭半生不熟,可是不吃不行,乔广澜感觉这个身体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眼前都有些发花,估计之前被欺负的不轻。他被璆鸣的问题勾起伤心事,把半碗鸡蛋汤倒进了饭里面搅拌,皱着眉头道:“我封,我封之前都要疯了,吐血变猫也就算了,这回直接成了一个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娘炮!你说我可怎么见路珩?我一定会被他嘲笑至死的!”   璆鸣道:“你还没有习惯吗?”   乔广澜:“……”   他郁闷地连顶嘴都不想了,用勺子在饭里胡乱搅拌了一下,看也不看地往嘴里送。   夹生饭再被清汤一泡,倒是容易下咽了,但什么滋味只有吃的人清楚,也只有乔广澜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对这些东西不讲究,才吃的下去。   璆鸣道:“这人性格倒也不算懦弱,只是心肠太软又爱哭,才会如此,你忍忍吧。”   乔广澜也没脾气了,边吃边说:“算了,我明白,那你继续好好休养,我帮你把浊气封上,回见。”   璆鸣沉默了一会,声音忽然温和起来:“我看你的魂魄也修复的差不多了,或许很快就能回去,多多保重,勿要惹是生非。”   乔广澜笑了:“好吧,我尽量,我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他这句话刚说完,头顶上一个阴影移过来挡住了他的光线,正是刚才找事的那个豹哥。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好了不能尽量了,必须揍他! 第149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二   他刚才还没来得及收拾乔广澜就来了食堂, 觉得这顿饭都吃的不香,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 来到了乔广澜吃饭的小角落里, 抬手就把自己吃剩下的菜汤倒进了他的饭碗。   乔广澜啪一下就把筷子拍到了桌上,震的整个桌面都颤了颤。   他眼神锐利地瞪向豹哥,唇角微微一撇, 流露出一抹狠意,如果是熟悉的人在这里,一定会知道,这小爷的脾气是彻底上来了。   璆鸣:“……”   罢了,管那么多人间的凡俗之事做什么, 还是修炼去吧。   豹哥被他的眼神一瞪,心里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又看了看, 面前的青年秀美消瘦,眼看着眼圈就要发红,非但没有半点杀伤力,反倒叫人心痒痒, 恨不得狠狠虐待他一把。   他于是嬉笑着,语气充满了恐吓道:“小子,给你加加餐,还不赶紧吃。”   乔广澜鼻子酸酸的, 感到自己好像又想哭了,心里更觉得晦气, 豹哥那边刚说完话,他猛地站起身来,也不吭声,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把人揪过来,将他的胳膊往桌子上一扯,按着豹哥的头狠狠磕在了他自己的手臂上。   豹哥足足比乔广澜高了大半个头,结果被揪住之后发现这人的手指简直就像铁钳一样,揪的他根本动弹不得,他的头明明没有直接磕在桌面上,却疼的就像几乎要碎了,喉咙里发生一声闷哼,刚想本能地大叫,却被乔广澜捏着下巴用力一扭,立刻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乔广澜挑衅地说:“你他妈想教训我是吧,来啊。”   豹哥被他拧脱了下巴骨,眼泪都疼得飚出来了,刚刚想挣扎就被乔广澜加力按得动弹不得,只好拼命摇头表示求饶。   乔广澜把自己碗里的米饭和那点菜汤直接倒进了他的后领子里,同时一脚狠狠跺在他的脚上,冷笑道:“眼瞎不认识你祖宗,非得挨揍才长记性,下次再让我不痛快,你也别活了。”   他得动作虽然狠,出手也不轻,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本来他们这种人的看守一定是很严格的,但大概是之前有人跟看守打了招呼,那些人故意站的远远的,这里的动静竟然几乎就没人察觉到。   乔广澜一只手死死按着豹哥的脑袋,匆匆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挨欺负原主还是要哭,揣摩了一下心理活动,大概是从来没这么狠的揍过人吓的。   乔广澜无语地擦眼泪,擦了半天发现根本没用,这阵哭并不是说停就能停的,只好松开人,随手把他的下巴推上去,不耐烦地说:“滚蛋。”   豹哥一时没发现他的异样,头都不敢抬,忙不迭地就要滚,乔广澜又一拍桌子:“回来!”   豹哥:“……”   他默默地又回去了,一米九多的大汉耷拉着脑袋站在乔广澜跟前,说不出的可笑。   乔广澜哭着说:“你平常欺负了人,也这个德性?”   屁话,那当然不是!这不是他被人给欺负了么!这他妈说哭就哭,也实在是太牛逼了!   豹哥的表情十分难以言喻,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演的人,就好像乔广澜真的被自己怎么样了似的,憋了一会,才说:“不是。”   乔广澜骂道:“那你他妈一脸死人相,给谁哭丧呢!给老子高兴点,别让别人看出来我刚才打了你!”   他答应璆鸣要低调了!   豹哥:“……”   乔广澜看他不说话,就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咯嘣”一声响,豹哥吓得一哆嗦,刚才的疼痛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就再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打了一顿似的,连忙说:“是、是,我一定高兴。”   乔广澜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红着眼圈说:“嗯,就是这样。你现在刚找完我的茬,心情肯定好啊,你给我笑一个,笑的高兴点再回去。”   他说话还带着鼻音,本来是霸气的命令,弄得跟娇嗔一样,豹哥不明就里,一心认定乔广澜哭是装的,现在这样也是装的,至于原因,他实在想不明白,只能姑且认为,是爱演吧……   妈的有病!   豹哥心里翻天覆地的mmp,但知道乔广澜不想让别人了解刚才发生的事,他无计可施,只好咧开嘴做出笑模样。   连着换了三种笑法,乔广澜勉强满意,红着眼圈挥手让他滚了。   他是把豹哥给彻底吓住了,同屋住的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老大又去找怂货的麻烦了,心里都暗戳戳期待搞点事情。回去之后,大家看看面带标准笑容满面春风的豹哥,再看看眼眶红红的乔广澜,不由都想的有点多,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一个手下贱兮兮地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豹哥,贼眉鼠眼地问道:“哥,我说那小子的滋味怎么样啊?爽不爽?”   豹哥心想爽你妈个头,面无表情道:“老子爽到命都快没有了。”   他说的是实话,对方却想歪了,闻言暧昧地坏笑起来,说道:“别说,那小子长得还真不错,我都想试试了。”   刚才乔广澜那狠样,一看就是敢跟人玩命的架势,可不是他们这种收收保护费的小流氓能比的,没有他的允许,豹哥也不敢和人说实话,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恨恨警告道:“你他妈别找事。”   “呦,这还要护着吃独食了?”对方不以为意,“行,您是大哥,听您的。等你玩腻了我再上。”   豹哥:呵呵。   由于大家心照不宣地认为乔广澜成了“豹哥的人”,倒是暂时没人找他麻烦了,乔广澜看豹哥那么懂事,正好乐得省心,也没再跟他们起冲突,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很快就天黑了。   在这种地方住着,每天入了夜都要有人值班,主要是要看守着防止有人自杀。之前守夜的那个人一直是原主,别人都能睡大通铺,只有他可怜巴巴地一个人躺在地板上。   这回豹哥不敢欺负他了,眼看乔广澜过来,连忙踹了一脚他旁边的男人,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给老子下去!今天晚上你守夜!”   他又换了一种语气冲乔广澜道:“您……你躺这吧。”   周围有人发出怪笑,暧昧地交换着眼神。   乔广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把豹哥吓得哆嗦了一下,好在对方没说什么,也没去床上,只说了一句“不用”,就去那把唯一的椅子上面坐着了。   豹哥暗暗松了一口气——乔广澜不来,他还不乐意跟这个凶神恶煞的人一起睡呢!万一半夜被杀了怎么整?   旁边的人还在挨着他小声嘀咕:“豹哥,这小子也太蹬鼻子上脸了,刚让你尝一点甜头就这么端着,我看还得打!”   豹哥倒吸一口凉气,偷偷看了乔广澜一眼,眼见着他闭目养神,好像没听见一样,才稍稍放心,在被窝里狠狠踹了那人一脚,咬牙切齿地说:“傻逼,闭嘴!”   那张大通铺又臭又脏,还和很多人挤在一起,就算乔广澜没有路珩那么龟毛,也实在是躺不下去。正好他们房间是顶头的,有一扇半个人都出不去的小窗户,窗户坏了,角落处有个小小的豁口,乔广澜搬着椅子靠在窗口,长腿往窗台上一架,清风徐徐而入,冲散了屋子里的浊气,相当惬意。   他心里琢磨着白天打探来的消息,那个卖了原主的刘彪和这里面关的流氓混混不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在这一带还是很有名的。   他原来身上就有案底,后来跟着这个犯罪团伙走私,更是什么场面都见过,刀尖舔血的日子里混出来的,他不应该是一吓就反水的怂货,更不会无聊到陷害原主这么一个还没有完全毕业的小警察。   那么也只能从家庭背景的方向来想了。刘彪倒非常符合《水浒传》里面李鬼糊弄人的时候说的那两句话,他上有八十岁老母,下面有个两岁的孩子,此外还有一个弟弟在读大学,妻子生完孩子就跟人跑了,一大家子都靠着他养活。乔广澜套了一阵话,已经发现刘彪这个人,虽然对外人凶残,但是似乎对自己的家人很在意。   既然如此,他反口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家人的性命受到威胁,对于乔广澜来说,这也就相应的成为了一个突破口。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真正被指控的刑警队长张岭东,原主会在这里蹲班房,用豹哥的脑子想也知道肯定是这厮搞的鬼……   乔广澜想到这里,房间里的灯忽然一下子亮了。   他们这里不是每个房间都有电灯开关,而是统一拉闸,这时一整层的房间都变得灯火通明,很多人的美梦被刺眼的灯光惊醒,一时间到处都是骂娘声。   这个时候,楼道里似乎来了几个人,有人在外面梆梆梆敲铁栏杆,怒吼道:“都闭嘴!闹什么闹!”   这是整个看守所里最凶的一个警察的声音,嫌犯们背后都管他叫“朱老虎”,一听见这句怒吼,骚乱的人们很快又沉默下来,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一直走到了最靠里面的210。   这里隔音很差,大家不敢明目张胆地交流,但心里都直犯嘀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试图用眼神传递八卦消息——毕竟这里的生活太无聊了,不管怎么说,有热闹看还是不错的。   210是个特殊的房间,因为挨着楼道最里面的一侧,对面又是水房,所以阴冷潮湿,条件是最差的,里面住的都是进来好几次的惯犯,凶狠霸道。一般只要家里稍微有几个钱的,被关进来之前都要找找人,请求不要把自己关到这个房间去。   现在大半夜的,他们屋谁又惹事了?   乔广澜觉得应该是自己。   他刚才想事情想累了,没事闲的给自己卜了一卦,这回没有按照每次的习惯请观音,而是拜了道家的吕祖,结果出来的正好是中下签,“隋杨广夜看琼花”。   “明日下山未见晴,大雾忽起蔽天明。如今始信闲为福,奈何二女伴人行。”   二女伴人,那就是个“佞”字,流年不利犯小人,闲为福,之前原主可是揽了件不得了的大事,这麻烦还有的解决呢!   大门被推开,乔广澜坐在椅子上没动,一抬眼,就对上了领头走进来的那个张岭东的目光。   “天不佑之,时不合也;花被风折,人在海底。”乔广澜低声一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真是倒霉的命盘,只是,这命是原主那个受气包的,可不是他乔广澜的。   当一个大家公认的窝囊废居然胆大包天,敢跟自己作对的时候,没有什么比折磨的对方生不如死认清现实更让人爽的了,张岭东进门的时候本来志得意满,落脚声都比平时响亮一些,结果被乔广澜轻轻瞟了一眼,他忽然有种一下笑不出来的感觉。   但很快,看看可怜巴巴缩在椅子上的单薄青年,再看看床上一堆舒舒服服的躺着的汉子,张岭东心里的痛快很快将那点怪异的感觉冲散,他知道乔广澜最近的日子肯定特别不好过,这正是理想的效果。   “朱老虎”站的靠后一点,没有体会到他变幻的心情,用严厉的声音一板一眼道:“乔广澜,出来。”   乔广澜挑了挑眉,一掸衣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从容,即使他没有反抗的意思,还是有两个民警过来站在他身后,打算把他押送出去,看着他的眼神也是满盛着鄙夷冰冷。   然后从容而帅气的乔大师就被鄙视哭了。   他的心也在滴血。   乔广澜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外走,心里越是咬牙切齿地想着别哭了,这身体的水闸开的越猛,哭的他生无可恋,只能强忍着不发出抽噎声——那他妈真是把脸皮扒下来搁地上踩了。   也就是他没有镜子,所以并未遭受更加沉重的打击——乔广澜的外形本来就不够威武雄壮,这样咬着嘴唇掉眼泪的模样,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了……   豹哥一脸懵逼地看着这小子哭天抹泪地出门,半天回不过神来——演技这么好,戏这么多,他咋没混娱乐圈呢!   旁边的人同情地拍拍豹哥的肩膀:“别看了,这眼睛直的,你小情儿都走了。唉,我看他身上麻烦这么多,够呛能活着回来,你想开点。”   豹哥:“……”   他是能想开,就怕一会警察们想不开。   乔广澜被带进了审讯室,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强光灯开着,进去后也没人审问他,直接把他用手铐铐在椅子上,推到强光灯底下,然后关门反锁,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乔广澜很满意,觉得他们很有眼力见。   张岭东刚满三十岁,从警校毕业没几年,说起来还算是乔广澜的学长,能在这样的年纪当上队长,不是因为他自己能力出众,而是据说他家里面上头有人,所以张岭东是内奸这件事能够牵涉出不少的东西,原主居然觉得单凭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揽下来,实在是单纯过头。   但不管真相是什么样的,不过这人够毒是真的——就拿今天晚上来说,他大张旗鼓地抓人,所有人都被弄醒了,犯人不可能跟警察算账,这个仇记到谁身上不言自明,最后就算乔广澜能关回去,肯定也会被打个半死。   现在把他弄出来,又什么都不问,不给吃喝,不让休息,单独关起来,这样不让人跟外界有所交流,光是在寂寞中进行各种各样的恐怖猜测,就有可能把人给逼疯了。大约过个两三天再审问,估计就是让说什么说什么。   更何况据说这个房间里撞死过好几个人,闹鬼,就算传闻不是真的,吓唬人也够了。   ……不过这些对乔广澜都不适用。   他还就怕有人在跟前守着烦得慌,门一关,乔广澜听了一会,确定那些脚步声是真的离开了,立刻一手一个,直接在两个手铐上各自一掰,手铐就松了。   乔广澜活动着手腕,躲开强光灯的照射,向审讯室另一头的黑暗中看去,那里有几只不开眼的恶鬼,面目狰狞地看着他,其中一只的头忽然掉了,骨碌碌滚到了乔广澜脚边。   乔广澜低头瞅瞅头,又瞅瞅鬼。   “还我的头……”   无头鬼嘴里发出幽幽的声音。   乔广澜鼻子一酸,差点吓哭,好在这回他有了点经验,拼死拼活给忍住了,烦躁地抬起一只脚踩爆了那个头,愤愤地道:“我就不还!”   无头鬼剩下的话噎住了,大概正在考虑要不要冲过去跟乔广澜拼个你死我活。   乔广澜没给它做傻事的机会,严厉地说:“都死了还在阳间逗留什么?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了?你看看你们,长得乱七八糟,站的也乱七八糟,不像样子!都给我过来排成队,一二三报数!”   众鬼:“……”   等黑白无常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一帮奇形怪状的鬼战战兢兢按照高矮个排成队,乔广澜大爷一样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里边拿着一副手铐捏着玩,打头的鬼正哭丧着脸给他讲笑话。   白无常:“……”   娘的,当人可真不错。   黑无常倒是高高兴兴跟乔广澜打了招呼:“少、少门主,好久……不见!”   乔广澜睁开眼睛,随手把手铐撇到地上,站起身来笑着说:“好久不见!两位阴差来的挺快啊。”   乔广澜是两天前给他们递的消息,白无常知道他在说反话,直接说:“抱歉,我们毕竟不像少门主这样清闲,而且……每次都在不一样的地方看到你,感觉还真是微妙。”   乔广澜叹了口气:“微妙的不只有你,我内心的感受也很微妙啊。喏,这里的几只你们都带走吧,他们有资格投胎。剩下的有几只恶鬼都被我给收了,名簿在这里,给你。”   白无常没想到他在这等了两天,居然还帮着自己和黑无常把活做了,意外之余也有点不好意思,把乔广澜夹在指间的纸接了过去,有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劳烦少门主。”   乔广澜摆了摆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领走吧,可惜笑话没听完。”   黑无常道:“少……门主很想笑吗?”   乔广澜苦笑道:“我就是不想哭。”   警察局里正气太足,阳火又旺,所以很多死在里面的鬼魂是不敢随便乱走的,也就出不去,时不时就需要过来清理一遍。   白无常将它们装到勾魂袋里,准备一会直接送下地府,跟乔广澜告别道:“这次劳烦了,我们也无以为报,下次少门主有事的时候尽管说话。”   他本来就是客套,结果乔广澜犹豫了一下,说道:“太谦虚了,其实你也有以为报……”   白无常:“……不卖身。”   乔广澜:“……我不瞎。”   黑无常:“……”   黑无常说:“少、少门主……有事尽管吩、吩咐。”   乔广澜恳切地说:“那能麻烦你,去给我买瓶眼药水吗?我给你钱。”   他也是郁闷。要怪就怪这届鬼长得太丑,导致原主的残存意识总是受惊吓,他一害怕,乔广澜就想哭。妈的,孟姜女哭长城也不是这么个哭法,这两天他眼睛都快要瞎了。   黑无常就是比白无常贴心很多,不但帮他买了眼药水,还给他带了包子,乔广澜非常愉快地笑纳了,在张岭东来找他麻烦之前饱餐了一顿。 第150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三   白无常觉得自己非常奇怪, 因为他居然也和他傻不拉几的同伴一起,站在这个破地方等乔广澜吃完饭, 然后帮他把包子袋扔出去。   终于总算可以告别了, 就在他即将到门口的时候,乔广澜忽然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对了,你们见到路珩的时候可千万别跟他说在这里见过我啊, 丢人。”   他说的太随便,内容也没什么特殊的,白无常在心里日常嘲笑了一下对方的死要面子,顺口回答道:“放心,少掌门还不认得我们。”   短短一句无心之语, 可以听出很多东西,乔广澜会意了, 这说明路珩确实已经平安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而且目前的处境一定要比自己好很多,只不过他的记忆还暂时没有恢复,不过也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他从白无常嘴里成功套了一把话,心满意足, 脸上带着微笑在审讯室里溜达了几圈消食,看着外面的太阳渐渐出来了,就把椅子搬到强光灯前面,自己重新坐下, 又把手铐拿过来捏上,整个人大写的乖巧。   又等了几个小时, 外面的天彻底亮了,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门一开,张岭东一个人走进门,随手又把门关上了。   他走到乔广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用和脸上笑容丝毫不符合的关心口气问了一句:“这两天休息的怎么样?现在饿了吧?”   乔广澜扬眉,迎着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现在明明是张岭东站着他坐着,张岭东却被这一眼看的莫名有种矮了一头的感觉。   他脸上笑意微收,乔广澜却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认真地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这句话有点傻,但是不问这句话开不了头。   张岭东意外了一下,这小子一直蔫了吧唧的,还娘炮,属于三脚踹不出来一个屁的类型,看起来特别逆来顺受。当初他发现暗中跟刘彪接触的竟然是乔广澜,着实大大的意外了一阵,打了一段交道才发现,乔广澜虽然不吱声,但是脾气愣的不行,被他修理了这么长的时间,依然抵死不肯认罪。   但今天他居然张嘴说话了,这就是一个进步。   张岭东是一个人进来的,摄像头全都关了,乔广澜既然问的直接,他也不用避讳,直截了当地说:“这怎么能说是我陷害你呢?明明就是你跟刘彪早就认识,泄露了咱们行动的机密,害死那么多的同事。哎,小乔啊,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学长,看见你误入歧途,我心里也很不舒服,可是法不容情,没办法啊。”   乔广来不跟他来虚的,直接犀利地反问:“既然没办法,你还在这里跟我废话什么?”   张岭东的表情一僵,在那一刻,他眼中掠过一丝受到冒犯的怒意,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但没了跟这人废话的耐心:“刘彪到底给了你什么证据?我要你交出来。你被关在这里,就算是想递也递不出去,死了这条心吧,还不如东西交出来,你自己少吃点苦头是最实在的。”   他说到这里,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你放心,这事顶多罚了钱之后判几年,钱我出,你进去装两年样子,也就能出来了,我不会亏待你。”   乔广澜听见他这样的话才算是明白过来,张岭东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折腾人,看来原主还不是傻到家了,估计他和刘彪都打的是同一个主意——张岭东以为两个人手里掌握了他是内奸的重要证据,但其实他们手里只有半盒根本没法当成证据的香烟而已,如果这点被对方知道了,两个没有筹码的人恐怕很快就会被想办法弄死。   而且他现在要做的不光是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还要找到真正能够指控张岭东的证据……   张岭东说的口干舌燥,见乔广澜还在那里傻呆呆地出神,火气不打一处来,重重一拍桌子,喝道:“你到底交不交出来!”   乔广澜冷不防被这么一吓,立刻就吓哭了。   他哭着说:“不交。”   张岭东:“……”   不光是乔广澜觉得丢人,他也要疯了,这小子动不动就哭,比个娘们还烦人,偏偏怎么吓唬也不松口,实在是奇葩!   神经病啊!   他气的一连在屋子里疾走了好几个来回,总算稍微平静了一点,顺手摸出一包烟,从烟盒里拿出一支放在嘴里,看样子似乎是想点上,结果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又把烟塞回到烟盒里面去了。   乔广澜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有点心动——如果这是张岭东的习惯性动作,那么自己手里的那半盒烟,说不定还真的有用。   张岭东没想到一个小细节已经无意中把他自己给坑了,他转了几圈之后下定了决心,用手指着乔广澜说:“好,你既然要跟我杠到底,那我就如你所愿,你不是想说我是内奸吗?我就看看,等你被认定成了精神病,跟那些疯子去住两个月,看看还有谁相信你的话。”   他说完之后,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声:“让刘彪进来!”   这是乔广澜头一次见到刘彪,跟原主的记忆比起来,他显得沧桑了很多,眼下青黑一片,满脸都是胡子,显然也没少挨折腾,他看了乔广澜一眼,迅速把目光躲开了。   张岭东道:“准备好了吗?”   刘彪的手指紧张地绞着,咬着嘴唇,显然张岭东吩咐他做了一件让他自己很为难的事情,他还不能完全做出决定。   乔广澜忽然说:“刘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是你先跟我说内奸是张岭东,害怕他杀你灭口,但你现在出尔反尔,又算是怎么回事?你又不怕死了?”   他的语速很快,刘彪本来就紧张,大脑空白中陡然听到这么一番话,来不及多想,脱口道:“可是我不能连累我妈她们……”   张岭东踹了他一脚,呵斥道:“哪那么多废话!就说你干是不干!”   乔广澜不知道到底让他干什么,话倒是接的飞快:“不管你干是不干,你肯定活不了,等你死了,他会不会动你的家人你也不知道。”   妈的,这小子的嘴可够利索的,张岭东气的一巴掌向乔广澜扇过去,乔广澜一偏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刘彪却在这个时候一下子下定了决心,对乔广澜说:“你就算死了也只有一条命,我家里还有三个人呢,我儿子我弟弟都还小,我不能让他们遇到危险。”   他说完之后,一咬牙,一头向着墙上撞去,“咚”一声闷响,刘彪脑袋上顿时涌出血来。   他一连撞了好几下,动作太快太突然,连乔广澜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乔广澜脱口道:“你疯了!”   张岭东脸上带着笑,慢悠悠地说:“怎么是他疯了呢?明明是你疯了啊。你看看,你有精神病,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也没去医院治,现在发作了不是?胡言乱语不说,还动手打人,刘彪,你没事吧?你说你招惹一个疯子干什么!”   刘彪按住额头上的血口子,勉强保持着神志清醒,嘶哑着嗓子说:“我没招惹他,他就是个疯子,见着谁都喊内奸,我说不是,他就打我,按着我的脑袋往墙上撞。”   张岭东同情地说:“遇上这么个疯子真是够可怜的,你现在肯定被撞晕了,先躺一会,醒过来之后就大声地叫,知道吗?”   刘彪刚要点头,张岭东又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既然照我说的做了,咱们就是一条线上的,你给了他什么也该跟我说了吧?”   刘彪一下子又不说话了。   乔广澜忽然在旁边笑起来,他其实早就在张岭东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想乐了,这个人肯定是投错了胎,明明是宫斗的一把好手,怎么就跑这里来了呢?   张岭东刚要揍他,手机忽然就响了,他一边接电话,眼睛还在恶狠狠瞪着乔广澜,但听到对面说了什么之后,阴沉的脸色逐渐转晴,带着笑容满口答应。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听上去似乎是让他出去见哪个高官家里的公子。张岭东的父亲就是市局的局长,前几天就说过好像上头要过来一个人暂时借调到市公安局工作,背景大的不得了,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位了。   这其实是个套近乎好机会,可是这么一来这边的事就要耽误,他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让刘彪这么快地动手了。   张岭东犹豫了一下,暂时放弃了跟刘彪之间关于是否交出证据的分歧,很快做出了决定,小声叮嘱道:“这样,你等我出去之后,过上十分钟左右的给他打开手铐再喊,到时候该怎么说怎么说,我办完事就回来。”   刘彪顿了一下,默默点头,张岭东不放心地加上了一句:“照我说的办,你家那几位吃不了亏。”   说完之后,他的手机再次响了,张岭东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头也不回地大步匆匆离去,还没忘记周到地给他俩锁了个门。   假装被铐在椅子上没法起来的乔广澜和假装被乔广澜撞了满头血的刘彪大眼瞪小眼,乔广澜道:“哥们,你……”   刘彪像是很怕再听他多说什么动摇自己的决心,迅速打断了乔广澜:“小子,你别怨我反口蒙你,现在这世道就这样,我必须听他的。这就是有权有钱的好处,你也别说世道不公平,这世道还真就这样。你也别想求我什么,现在咱们可不是一路的。”   他一边说,一边强撑着挪过去,给乔广澜打开了手铐,打算再等张岭东走远一点就喊人。   给了他好几次机会他不要,那就是自找了,乔广澜赞同道:“人畜殊途,咱们的确不是一路的。”   说完这句话,他施施然把手铐捡起来,变魔术一样自己把自己给铐到椅子上了,在刘彪错愕的注视下冲着外面大惊小怪地喊道:“有人吗?快来人啊,出事了!这有个精神病发疯要自杀啊——”   刘彪:“……”这他妈一点也不像被饿了两天两夜的人啊!   他和张岭东本来觉得一个人在审讯室里面不让吃不让睡关了两天,这个时候绝对是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这才没给乔广澜下药,毕竟下了药之后被检测出来的话,又要平白添上不少麻烦,结果谁也没想到乔广澜会这样做。   刘彪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捂乔广澜的嘴,奈何本来就受了伤,被对方轻轻一挣就挣脱了。   张岭东还不知道他前脚一出门,后脚下好的网就被人一把给掀了——乔广澜那个怂样,他根本没想到他反抗的可能。   这个时候的张岭东满脸堆笑,正在迎接祖宗一样迎接电话里所说的那位高贵访客,对方看年纪应该比他还小上几岁,派头倒是摆的挺足的。张岭东站在自己的父亲身后,老远看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过来,缓缓停在了市局门口。   他本来以为这一大堆人等在外面,要迎接的少说也得是个检查小组,结果车子停下来之后,驾驶座匆匆跑下来一个司机,快步走到另一头,弓着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紧接着一个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人衣冠楚楚,穿了身剪裁合体的西装,颜色虽然只是普通的纯黑,但他的眉目清朗俊逸,穿在身上非常好看,神色并不冷漠,看见有人站在门口迎接,还没说话,眉宇间就先行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只不过这笑容显得很矜持,并没有多少亲近感。   司机替这个年轻人扶着车门,他一下车,站在最前面的张局长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带着人迎了上去,用力握住他的手摇了摇,殷勤道:“路少,你来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刚刚恢复自己所有记忆的路珩,面对张局长的热情,他也是微微一扬唇角,收手与对方浅浅一握,很快松开,说道:“让张局长久等了。”   开眼了,这还真是十足的一副贵公子的派头。   张岭东的家世虽然比上不足,但在这个城市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同样喜欢没事显摆显摆,但是端成这样的就算是他也没见识过,当下忍不住牙疼似的吸口气,悄声询问自己身旁的副局长:“这人什么来头?”   副局长小心翼翼地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朝他比了个“小声”的动作,凑在张岭东耳边说了几个字。   张岭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副局长十分了解上司这个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一句话把他吓住之后,又拍了拍对方肩膀,低声说:“这位不单是那家出来的,自己也是军队出身,有军衔的,因为前一阵受伤,才被他家里调回这边,就当是休养一阵,也有点事情干,你要是搭上了他的线,那可什么都不在话下了,千万别犯傻。”   这个道理张岭东当然明白,闻言连忙点头,也不敢造次了,看着路珩已经往里面去,赶紧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   结果一行人簇拥着其实不知道具体干什么来的大少爷在局里绕了两圈,纷纷在内心深处表示——这位看上去难相处,实际上可真是随和啊!   什么都不问,跟他介绍点什么都是点头,微笑,说好,要说哪里不对,唯一的一点就是心不在焉,眼神好像总往一些路人的脸上瞟。   路珩当然没有那个心情想别的,感觉应该已经在整个警局里面转了一大圈了,依然没有看见乔广澜,他心里的急躁也逐渐一点点升了起来。   按理说乔广澜记忆恢复的应该比他要快上一些,身上又有原来路珩送的编绳,怎么说都应该过来找他了,却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路珩恢复记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做调查,虽然重名的人很多,但就单指这座城市的范围来说,姓名年龄都合适的就只有这里的一个实习警察像是乔广澜。   路珩这回的身份不一般,怕认错了人给人家添麻烦,因此没有直说,本来想过来亲眼看看,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结果在这个警局里转悠了一通,连个影都没发现。   他当然不知道乔广澜在这里上班时直接被关起来了,消息根本没有传出去,甚至连他学校的同学都以为他还在这里实习呢。   路珩找了一圈,实在忍不住了,于是笑了笑,有意无意地说道:“张局长治下有方。前一阵我弟弟打电话回家,还提到要来市局实习,起初听了有些不放心,现在转了一圈,我倒真是觉得自己多虑了。”   难得他主动张嘴说句话,还都是夸奖,张局长本来听的乐呵呵,到了后面不由一愣,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问道:“路少说,令弟……在这里实习?”   别说整个市局都没有姓路的,就算是在他掌握的信息里,路珩也是家里的独生子,从来没听说哪还有个兄弟啊?   不过高门大户里面事多,这话具体的他也是不敢询问,只好一边在心里把几个实习生都过了一遍,一边做出惊喜交加的样子回答道:“原来还有一位公子已经来了这边实习?哎呦,这可真是,太巧了!怠慢了怠慢了,路少要是早说,我也好招待,不知道……是哪位啊?”   “客气了。”路珩笑着说,“他叫乔广澜。”   “哦,那就是乔少,乔少我们……”张局长说到这里,话音一顿,脸色忽然就僵住了,“乔、乔、乔广澜?”   他在这一刻忽然有种诡异的玄幻感,好像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背后迅速出了一层冷汗,呐呐地重复道:“乔广澜?”   这人是出身不差,但是从小没了亲妈,这次的事一出,他父亲和继母那边就表态说一定要公正处理,他们不会参与,要不是这样,现在乔广澜也不会落到这个份上。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路珩也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出了不妙,脸上的笑容慢慢消下去了,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张局长,面无表情地说:“怎么,是这个小子闯了什么祸吗?那我可真是要替他跟张局长说声抱歉了。他现在在哪?我现在就去教训教训他。”   张局长心乱如麻,但在这件事上,他还真不是个知情人,张岭东私下做的那些事张局长一无所知,只以为乔广澜是真的闯了祸被关起来。所以他现在担忧的也不过是乔广澜闯了祸落到自己手里,自己却没有把事压下去,反倒关了人,不好跟路珩交代。   眼看路珩话说的好像通情达理,但实际上脸色阴沉的可怕,简直像是转眼换了一个人似的,见他不回答问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张局长犹豫了一下,这个时候反正也不能瞒,搪塞不如照实说,只好道:“他……的确是牵扯到了一些误会里面,这几天正在停职调查,虽然我们都相信小乔的人品,但您看,凡事都得讲证据,相信真相也马上就要出来了,小乔很快就能恢复职位。”   他说这话就是隐晦地暗示路珩,虽然乔广澜犯了错误,不过没关系,这个面子他一定给,保证全力周旋,争取解决麻烦。   路珩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毕竟他也不知道乔广澜这次穿越的是个什么人,有没有真的犯错误,所以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埋怨别人关他,总之先得把媳妇弄出来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原主真的犯了事,该怎么补偿再由自己承担就好。   反正张局长这个意思,乔广澜应该是没受什么欺负。 第151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四   路珩这样琢磨着, 权衡好了利弊,也就翻脸如同翻书一样露出一个亲近地笑容来:“张局长说的有道理, 他从小就脾气倔不服管, 不过应该没那个胆子犯什么大错。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是给局长添了麻烦,我真是过意不去, 还是得先教训教训他。”   张局长看他虽然端架子,但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也松了口气,笑着客气了两句,领着他往里面走。在他的印象中, 乔广澜应该是被单独关在一间值班室里等待调查,不过这几天局里太忙, 他也没管这件事, 现在看来应该提前派人去看一眼情况,对一对口风。   张局长这边正在盘算,就听见扑通一声,身后传来一阵小小的骚乱, 他一回头,发现儿子居然在大平地上摔了一跤,而且半天都没爬起来。   这样的地方,怎么摔也摔不出什么事来啊。张局长觉得有点丢人, 皱着眉说:“张岭东!”   张岭东听见了父亲在叫自己,有心想答应一句, 只是他腿脚不听使唤,嗓子也不听使唤,浑身发抖,吭哧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趴在地上,想着乔广澜这时候多半已经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再想想路珩的家世以及刚才他说话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想法真是恨不得自己直接在这里摔死算了。   但他显然摔不死,就连趴着逃避问题也逃避不了多久,路珩心里惦记着乔广澜,本来就和百爪挠心一样,根本没心情在这里耗着,眼前张岭东半天不起来,就说了一句:“既然这位身体不适,那不如麻烦哪位带个路,我自己去吧。”   张局长连忙说:“不用管他,我来给路少带路。”   “别、别去了……”   张岭东终于一横心,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本来想鼓起勇气一口气把话都说完,结果对上路珩看过来的目光,一下子又哆嗦回去了,狠狠咽了口唾沫,腰也不自觉地弓了起来,缩的像只虾米一样。   张局长目光疑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这个倒霉儿子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张岭东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乔广澜那边的计划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千万不要闹的太大,他头都不敢抬,满头大汗地说:“他人……不在那边,在、在审讯室里……”   一片寂静之中,路珩缓缓地说:“审讯室在什么地方?”   他没有发脾气,没有责难,问的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但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因为路珩声音里压抑的愤怒几乎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其实大家实在想多了,乔广澜那边倒是确实没吃什么亏,只是现场所有的人都有点懵。   真是见了鬼了,他们明明已经被张岭东叮嘱过了,一会刘彪会大声呼救,然后他们就冲进门去,直接以乔广澜躁狂症发作伤人为由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去,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说谁有病?   刘彪满头是血,撑到现在已经快要不行了,也没法应对乔广澜突然闹妖,只能翻着白眼奄奄一息念好自己的台词:“是他刚才突然发狂了,按着我的脑袋往墙上撞……”   乔广澜惊讶地道:“看这疯的,连事都记不清楚了。不是我,怎么会是我呢?我还被铐着呢呀。”   刘彪:“……”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到了极限还是纯属被乔广澜气坏了,哆嗦片刻,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几个做好准备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其中领头的犹豫一下,知道这事怎么弄都圆不过来了,反正害人害到底,今天必须先把乔广澜送到精神病院里头去再说,剩下的事让干脆就让张岭东去操心吧!   他向几个同伴使了眼色,打开乔广澜的手铐,粗暴地把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打算带走:“现在怀疑你精神有问题,对他人有攻击性行为,先去跟我们做个检查。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乔广澜没反抗,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淡淡道:“我说了,发疯的不是我,是刘彪自己撞的。”   “你说了,谁信啊?”   他认真辩解的模样倒让那几个人觉得非常好笑,自得地说:“现在这里就是咱们几个人,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我们说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不疯也得疯。你也不用觉得不公平,怪就怪当初没投个好胎,没本事的人挨欺负,你这不是活该的么。认命跟我们走吧!”   乔广澜一开始本来没脾气,这件事虽然从头到尾都是在坑他,但是对于他而言完全不会有任何的威胁,所以一直就是看闹剧的心态陪玩,直到听了这番话,他才忽然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怒意。   对方的口气非常轻蔑,这是赤裸裸的轻视,他们把这种欺压作为自己值得炫耀的成就,乔广澜不怕轻视,但是他对这些人的态度深恶痛绝。   在他们眼里究竟把人命给当成什么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无辜之人身上,逼得人走投无路还在得意洋洋,连基本的是非观都没有了吗?   乔广澜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啊,这么高高在上,不知道又是什么名门大户出身?我就没见过给人当狗还这么骄傲的,你是不是做梦没醒连不要脸三个字怎么写都忘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德性,呵呵,就差把我是傻逼挂脸上了,难怪只能跑这来当当小喽啰。我看你也别想着什么升官发财了,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不如赶紧的跟我一起治治脑子去呢!”   他损人的话说来就来,中间都不带换气的,对方没想到自己说一句这小子能还十句,而且专捡歹毒戳心窝子的话来说,只听的脸色铁青,想回骂都不知道骂什么,喘了两口粗气,挥拳头就要揍乔广澜。   乔广澜看这样反倒笑了,偏着脸道:“来,尽管打,照脸打,你今天打不死我我跟你没完。”   “你他妈的……”   那个人身后的另外几个同伴连忙拉住他:“你别跟这小子一般见识,还是先把人送走了吧!卧槽……这什么情况?”   他一边拦着自己暴怒的同伴,一边眼睁睁看着乔广澜放完狠话就哭了。   “……你他妈是脑袋真有病吧?”   乔广澜擦了把眼泪,哽咽着想:我也这么觉得。   是刚才被对方那么一吓,原主害怕了,他非常想控制住自己不跌份,可是忍来忍去,还是不禁流下了晶莹的泪水。   “砰!”   正在乱成一团的时候,审讯室的大门开了,挡在门口的人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就被人拎着领子甩到了一边,紧接着一道身影快步进来,直接走到了乔广澜的面前,开口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变调了:“你怎么了!”   乔广澜光听这个口气就知道来的人是谁,心里一阵兴奋,一把拉住路珩,他本来想说“小犊子你可算来了”,结果刚才那阵劲还没过去,一开口,泣不成声。   路珩:“……!!!”   他都快要吓死了。   他惦记了乔广澜那么多年,就算之前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也隔三差五就得找个机会上去撩一回,对他的性格实在是太了解了,这么一个平时连句软话都打死不出口的人,得遇上什么事才能哭成这样啊!   他看乔广澜哭的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的心也要碎了,同时怒火也涌了上来,抓着他连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人欺负你了,打你了?你、你快说话啊!摇头是什么意思?你真是要急死我!”   张局长进门的时候看见这一幕,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德性,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件事是谁干的,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活剐了这个倒霉儿子。   然而回头一看,张岭东满头的冷汗,都快要昏过去了。   张局长心里着急,又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路珩已经快炸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二位不如先冷静一下,这中间肯定有误会,咱们有话好好说……”   “强光灯、手铐!东西都摆在这里了你告诉我是误会?”   路珩气的什么风度都没了,怒气冲冲地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关起来?看守所是随便进的吗!你等着,这事不交代清楚,我跟你们没完!”   这个时候心里面狂喊卧槽的还有刚才被乔广澜阴损一顿的几个帮凶,他们是眼睁睁见证了这朵白莲花从头到尾的变脸过程,刚刚还把人骂的都要活不下去了,结果说哭就哭,连个缓冲都不用,简直是太惹人生气了!   可是路珩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看局长的态度也能明白这是个大人物,就算是再想把这小子狠狠抽一顿,也得忍着。   乔广澜快疯了,他觉得别人都在鄙视他,将心比心,要是他自己看到这种明明没受多大委屈还就知道拽着别人哭的贱人,给他俩嘴巴子都算轻的。   他好不容易勉强停住了,深吸一口气,心情非常不好地推了路珩一把,无精打采地说:“别问了,跟他们没关系。”   这句话很明显是敷衍人的,但路珩非常有眼色,立刻明白了乔广澜一点也不想提,多半是还有什么别的内情,想到这里他虽然担心,也没有再追着纠缠,只是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事?哪不舒服吗?”   路珩看着乔广澜的头发也有点乱,一边说,一边给他理了理,心疼之色溢于言表。只是两个人表现的感情越好,周围的人就越是觉得心里害怕。   好在不管是真的白莲花还是假的白莲花,最起码乔广澜并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而是回答道:“不舒服倒是没有,但有话要说。”   他瞥了路珩一眼,补充道:“本来你没来我也要说的。”   只不过他原本是打算把事情闹大点,最好这里天翻地覆,多惊动一点人,现在路珩来了,倒是可以少费一些周张。   路珩知道他要面子,刚才那样大哭一场,这时候大概是有点恼羞成怒了。他勉强冲乔广澜笑了一下,眉头却并没有完全舒展开来,显然对这件事依旧非常恼怒。   张岭东冷汗直冒,脚都软了,眼前直发黑,但是这种情形下他才是万万不能一晕了之,顾不得多想,低声下气地跟乔广澜说:“学弟,咱们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有什么事慢慢商量,都好解决。我知道我之前的态度激进了,我向你道歉,这里太吵了,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说怎么样?”   他面向乔广澜说着话,眼睛一直向张局长的方向示意,显然是在告诉他自己还有父亲撑腰,如果乔广澜识趣把这件事先压下来,一定互惠互利。   路珩淡淡笑道:“张队长这是什么表情?眼睛有毛病吗,还是刚才进了沙子?需不需要揉一揉啊。”   张岭东立刻觉得眼珠子有点疼,路珩脸上虽然好像有点笑模样,但那话说的咬牙切齿的,似乎下一秒就恨不得动手把他的眼珠子给抠出来。   乔广澜嘲讽地笑了两声,说道:“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俗话说狗眼看人低,畜生瞧什么都总得有点和人不一样的地方,正常现象。”   张岭东被他挤兑的说不出话来,眼看今天的事情是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善罢。他一边咬牙一边害怕,手心攥了一把的冷汗,心里也是说不出来的后悔——其实这后悔从前几天就隐隐开始了。   本来以为乔广澜这样的人,家人不亲,性格软弱,最好摆布,所以才挑选了他给自己背黑锅,结果真对上了才发现理想太美好,现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小子就跟牛皮糖一样,遇到点事就哭的肝肠寸断,仿佛很好摆布,弄了半天倔的要死,打死了也不松口,这也就罢了,现在还冒出来一个身份不一般的哥哥,这他妈简直倒霉到家了!   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他心里念经一样,翻过来倒过去就是这两句话,却根本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路珩了解了事情经过,脸阴的像是要滴水一样,简直想像乔广澜那样嚎啕大哭一场了。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刘彪到底给了乔广澜什么证据,满心都是绝望,等着他出具。张局长还心存侥幸,带着询问看了张岭东一眼,希望他做的事情不要太过分,但看见张岭东脸色灰败地摇了摇头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血压一下子就上去了。   生气到了极点反而有种诡异的平静,没有人比张局长更加清楚路珩的能力和背景,他知道,即使再不愿意,现在自己也应该冷静地衡量一下怎样取舍了。   如果一定要袒护张岭东,或许能够起一些作用,毕竟这警局还算是他的地盘,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彻底惹毛了路珩,站到他的对立面,这是自己承担不起的。   而秉公处理,大义灭亲,能最大限度地把他从这件事中摘出来,或许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但自己的后果如何,就取决于乔广澜和路珩喜不喜欢迁怒和记仇了……   又想了想家里面另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儿子,张局长咬了咬牙,艰难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父子交换眼色的时候,乔广澜正在试图把他的证据拿出来——原主已经被搜过身了,那半包烟他藏在了旧墙角落里的一处裂开的洞中,乔广澜想去掏洞,又被路珩拦住了,卷了卷袖子半蹲下来,猫着腰替他拿东西。   周围的人看见了,神色各异,又有机灵的人凑上去,表示可以代劳。   路珩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半包已经开封的、皱皱巴巴的香烟。   他端详了一下,不知道这东西能干什么用,但还是递给了乔广澜。   而一直紧张注视着那里的张岭东却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他脸上甚至快要露出笑容了,故意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学弟,你想拿它证明什么?”   乔广澜对他的得意视而不见,淡淡道:“这是你的东西。”   张岭东被张局长和路珩同时看了一眼,知道自己刚才发现所谓的证据就是这么个玩意,实在惊喜,一时忘形了,连忙收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说:“或许吧,但烟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特别纪念版,都是批量生产,你弄得皱皱巴巴的,我怎么认识。”   乔广澜听他一推四五六,冷笑一声把烟扔到路珩怀里,自己走到张岭东身边,直接伸手,就朝着他的衣兜里面掏过去。   张岭东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下意识地拿手去挡,乔广澜攥着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往张岭东身后反拧过去,另一只手已经迅速地将他衣兜里另外一盒普通香烟拿了出来,松开了人。   他的动作幅度不大,但是快准狠一个不缺,张岭东也是有点身手的人,被乔广澜这样把胳膊一别,就觉得他的手指简直和铁钳一样,半边的膀子都麻了,不由十分错愕。   乔广澜刚才又在路珩面前丢了脸,心情很不好,脸一直绷着,从侧面看线条冷硬,张岭东突然觉得他好像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   但已经不是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了,乔广澜把两盒烟一起拿着,在张岭东面前晃了晃,依旧冷冰冰地道:“张队长,你有个习惯,想抽烟的时候多,真抽烟的时候少。常常是无意中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放在鼻子旁边闻一闻,然后又装回去,我这话没问题吧?”   张岭东眼睛里还残存着不屑的神情,脸色已经一下子变了,张局长更是大吃一惊,他回忆了一下儿子平时的举动,发现似乎的确是这样,只是当时没有多想,现在被乔广澜用这样的口气拎出来一说,他心里突然想到一种非常可怕的可能性。   乔广澜唇角略微翘了一下,本来张岭东这个动作他只见过两次,还不确定,但现在看他们的表情这么丰富,就实在不用多怀疑什么了。   他施施然继续道:“你这样倒是有点像在戒烟,想抽不敢抽,只能闻闻过把瘾,就不知道是烟里面加了什么好东西,还是张公子太会过日子,要把每支烟都这么珍惜地留着。不过我想,烟盒外壳虽然经过好多人的手,也弄得皱巴巴的,但里面的指纹应该会保存的很完整,只要送到质检科化验一下就知道了,是不是?”   张岭东眼睛发直,死死地盯着乔广澜手里那两盒烟,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往下落,嘴唇抖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些人里面大概只有他最清楚,这烟里面加的正是这次毒枭们走私的货物,只要再从上面找到他的指纹,那真是什么都完了。   他在脑中飞快地搜索办法,可是根本没有那个急智,情急之下,扑过去就要抢。   路珩眼神一沉,还没来得及过去,就看见乔广澜反应快的出奇,已经迅速地侧身让开,张岭东扑了个空。   乔广澜顺势照着他背后踹了一脚,直接将人踩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他暗暗出了口长气——吓死人了,要是他再被张岭东当众给打哭一次,那才叫真心的没脸见人。   他嘲讽道:“呦,心虚了?”   张岭东挣扎了一下,乔广澜就轻易地放过了他,将两盒烟递到张局长的面前,说道:“局长,这件事应该由您来处理啊。” 第152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五   张局长一愣, 被乔广澜的举动弄的十分不知所措,他觉得对方应该把这两盒烟给这里跟他关系最亲近、也是最有话语权的路珩, 现在给了自己, 反倒让人不敢接,于是他忍不住看了路珩一眼。   路珩心里正为了乔广澜这个处理方式暗叫高明,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见张局长看自己,瞬间变脸,冷淡地说:“这里是市局,当然应该由局长处理,别人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张岭东也渴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张局长把目光移到乔广澜伸过来的手上,心里迅速将整件事情权衡了一遍, 很快领悟到这件事交到自己的手里, 其实正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远远比其他人处理要好得多,更何况他刚才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是吗?   想明白这一点,张局长几乎是带了点感激的神情冲着乔广澜点一点头, 伸手接过了那两包烟,神情虽然还有点不舍,但已经变得坚定。   张岭东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了这一幕。他毕竟和张局长父子多年, 一见到老爹这个表情就知道,他这是要下定决心大义灭亲明哲保身了, 自己成了弃子。想到这里,他一时间心都凉了。   张岭东也不想想本来就是他自己做错了事,心里反倒先生出了一种近乎仇恨的情绪,索性也豁出去了。   他不管不顾地喊道:“即使我有他们那里的烟又能怎么样,那也不能说明行动机密就是我说出来的!乔广澜,当时通知完任务计划之后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你能证明吗?”   他说完这番话,没有看见对方像想象中的那样惊慌失措,乔广澜的眼珠子转了转,反倒笑容满面地说:“我能证明郭思和乔慧慧在说谎,算不算?”   其实证明的方法很简单。当时是郭思和乔慧慧一起来看原主,两人异口同声地编了瞎话,声称乔广澜当时仅仅是把衣服给她们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但如果乔广澜没猜错的话,既然已经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撕破脸,那么就算真的想害他,这两个女人也不应该像抽风一样突然就在这个时候撒谎,更大的可能性是她们跟张岭东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既然如此,当初的证词也肯定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没有经过更加严格的盘问。据原主的记忆,乔慧慧刚上大一,她想转专业,这个时候正好是考试期间,绝对没空回家,那么跟郭思所对的口供也就不可能完全面面俱到了,只要现在分别跟她们视频通话,仔细盘问当时的细节,要证明撒谎很容易。   果然,在听完郭思和乔慧慧错漏百出的证词之后,张岭东面如死灰,什么都说不出来。   现在一切都昭然若揭,就算指纹鉴定一时出不了,乔广澜的嫌疑也已经洗清,没必要再被关在这里。   他之前本来是被张岭东从看守所提出来,带到了公安局的审讯室,别的倒是不重要,但原主还有个平安符留在了住的地方,那是他去世的母亲留下的,乔广澜觉得应该给人家拿回来。   他进公安局的时候带着手铐,身后有人押送,托了路大少爷的福,出门倒是前呼后拥,相当威风,一直快被人送到了看守所的大门口,张局长才恋恋不舍的留步,另一头,得到消息的看守所所长王成贝已经带着心虚的笑容殷勤迎了出来。   路珩一视同仁,也跟他浅浅握了握手,笑着说:“王所长太客气了,你公事繁忙,不用特意迎接。”   王成贝心想我拜张局长那个倒霉儿子所赐,把你弟弟都给关进来了,敢不迎接你么,就这样我还怕你记仇呢。   不过看路珩这样,他心里怎么想的王成贝不知道,最起码表面上非常亲切随和,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想想也是,哪怕乔广澜真是路珩亲生的兄弟呢,只要不是路珩自己被关进来就行了,兄弟又能有多亲?   王成贝心里松快了一点,热情笑着回答道:“这里的道有点难认,我怕路少找不到地方,是特意来给您领路的!”   路珩似乎比他还要愉快,连连客气:“怎么会?我知道看守所的路最好找了,什么人想进都能进来,您实在多虑。”   王成贝:“……”   原来是笑里藏刀,这下他才总算听出路珩的不满来了,但是又没话可以辩解,后背上全都是冷汗,也只能干笑着,不敢再多说。   路珩气不太顺,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了一下,右手轻轻一拍乔广澜的后背,两个人肩并肩先进了看守所,把王成贝晾在了身后。   这时候恰好又赶上犯人们都去食堂了,路珩跟着乔广澜进了那个房间,先就忍不住皱了眉头,乔广澜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刻说:“你在外面等我吧。”   路珩脸色很难看地站在他旁边没动,指着那张大通铺:“你就睡这?”   乔广澜走到墙角去翻原主的被单,笑着说:“不是,这里。”   王成贝:“……”   他本来也跟在后面,但感觉到路珩骤然阴沉下来的气息,非常聪明地快速倒退两步,去楼道里等人了。   路珩咬着牙说:“欺人太甚!”   顿了顿,他又道:“太过分了!”   乔广澜手上的动作停下,回头看见王成贝出去了,就冲路珩笑了笑,说道:“行了你,从这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发脾气,气大伤身还是你跟我说的,怎么这回这么火爆?住在这里的是原来那个人,又不是我。”   路珩阴郁地说:“那你也没少受罪。”都哭了!   乔广澜继续找东西:“小事,比起你当年对我的人格侮辱和肉体摧残,这些不过是……嗯?”   他忽然发出一个疑惑的声音,路珩连忙走到乔广澜身边,问道:“怎么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发现乔广澜的手上拿着一个碎成两半的护身符。   就像是之前路珩曾经送给范志波的那个护身符一样,当主人遇到了无法化解的危险时,护身符就会主动为主人挡灾,现在看来,说明之前原主曾经遭遇过一次危机。   路珩看了眼护身符上画的图案,知道这不是出自于乔广澜的手,就问:“怎么回事?”   乔广澜把手里的碎片递给他:“这就是我这次回来要找的东西,原本是原主的亲生母亲在他小时候为他求来的,这么多年一直挂着,但我没印象它是什么时候碎的,你感受一下。”   路珩手一合,将护身符在掌心中攥了一会,感觉到那上面附着几丝非常淡的死气,他说:“厉鬼索命吗?”   乔广澜耸了耸肩:“不知道,要是早点发现估计还能找一找这死气从何而来,现在都快散干净了,根本没有办法辨别——忘了跟你说,我这次的任务就是要找出是谁害死原主的。”   路珩安慰道:“没事,慢慢来,还有我呢。”   乔广澜冲他笑了笑:“出去吧。”   他在前面先向外走,路珩则弯腰摸摸角落里那张单薄的被单,咬着嘴唇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慢慢跟在乔广澜的后面。   而这个时候,恰巧刚刚出去吃饭的犯人们也回到了这间屋子,打头的那个人正好跟乔广澜撞了个正着。   他瞪大眼睛,立刻抓住乔广澜的衣袖:“你小子站住!”接着扭头大声说:“豹哥!你小情人回来啦!”   乔广澜:“……”   豹哥:“……”他腿一软,差点没给自己这个“小情人”跪下。   刚刚从后面走过来的路珩:“!!!”   路珩简直怀疑是穿越没看黄历,他从今天开始就没碰上一件舒心事,已经濒临爆炸边缘,现在再听见这么一句,当场爆发。   他不等面面相觑的几个人说话,上去直接攥住那个正在大喊的犯人的衣领,将他一把扯到自己这边,冷冷地说:“有本事你再把话给我说一遍。”   跟乔广澜一个屋住着的犯人都不是好惹的,在外面也是欺男霸女的一方流氓,威风习惯了。那人冷不防被路珩粗暴地扯过去,衣服勒的脖子生疼,勃然大怒,一拳就冲路珩挥过去:“我看你他妈真是找死!”   只是他这一记老拳没来得及落在年轻人俊俏的脸蛋上,路珩微微偏头,同时膝盖向上一抬,用力顶住了对方的小腹,那个犯人只觉得肚子上传来一阵剧痛,惨叫一声弯腰去抱,已经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重重地躺在了地上。   路珩压着火道:“谁是豹哥!”   不远处的王成贝没想到这么一小会的功夫,自己带来的两个祖宗居然就能和犯人打起来,吓了一跳,急忙朝着这边过来,只来得及听见路珩最后的那个问题,不由看了豹哥一眼,转头冲路珩赔笑道:“路少,请问您这是……”   路珩踩着的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回答问题,路珩就已经从王成贝那下意识的一眼中明白了自己的“敌人”是哪一个。他连话都懒得说,顺手把王成贝腰间一直充样子的手枪拔了出来,看都不用看地一回手,枪口直接对准了豹哥的太阳穴。   豹哥腿一软,直接给路珩跪下了。   他心里都是悲愤,自己离本命年明明还有七个多月呢,咋就倒霉成了这样!   之前欺负人莫名其妙被人欺负回来了,挨顿打不说还非得让他笑,那也就罢了,毕竟事是他挑的,但是现在这不就是无妄之灾吗?   小情人,妈的这个跟自己关在一起的蠢货绝对是瞎了眼睛,他是有多想不开敢找这样的小情人!   可怜的豹哥之前已经被乔广澜吓破了胆,现在路珩的枪口就冷冰冰地对着他,更是真正生命的威胁,虽然当众杀人这么冲动的事很少有人会干,可是对方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豹哥感觉到脸上有点凉,还有点痒痒——和乔广澜不一样,他是真的被吓哭了:“我、我没有啊!”   被挡在身后的乔广澜倒是更了解路珩的性格,知道他肯定就是吓唬人而已。虽然这样其实挺好的,吓唬吓唬,看守所里面管理混乱欺压新人的事都能得到改善,但面对大家如出一辙的恐惧表情,他还是有点看不下去了,无奈地说了一句:“路珩啊——”   路珩的手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收回枪扔给了王成贝,抓住乔广澜的手,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两个人一起走了一会,不知道路珩是不是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他的司机没有跟来,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总算是完完全全两个人单独相处了,兵荒马乱的心也逐渐在合拍的步伐中宁静下来。   乔广澜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在蹲班房,对道路并不熟悉,由着路珩带他走到了一处街心公园的小树林里面,刚纳闷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整个人就被狠狠抱紧了怀里。   路珩的手臂环在他的腰背上,下巴抵在乔广澜的肩头,轻轻磨蹭着,好半天都没说话。   乔广澜等了一会,见他还没有松手的意思,就拍了拍路珩的腰,安慰道:“好了,你气也出了,还想怎么样?明明知道被欺负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嘛。”   路珩深吸口气,从他肩上抬起头来,手臂滑落下来执起乔广澜的手,控诉道:“还不是你一见我就哭,把我的心都给哭乱了,当时脑子里哪还顾得上想别的,就琢磨着我要把欺负你的人全都给杀了——对了,你到底为什么哭?还哭成那个样子,真是吓死我了。”   乔广澜:“……”   笑容,逐渐僵硬。   刚才折腾了一阵,他已经把这茬都给忘了,这时候突然听见路珩提起来,只觉得头皮发麻,情急之下连瞎话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编好。   乔广澜一向不会掩饰,他这表情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人家有内情,路珩等了一会,眼中浮起疑惑,又开始着急起来:“到底怎么了!你不会又瞒着我做了什么对你自己不好的事情吧?”   对这方面他相当有心理阴影,脸都吓白了,乔广澜看他这幅怂样,也实在不好再为了面子瞒着他什么,当下深吸一口气,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情绪,视死如归地说出了小哭包的秘密。   路珩:“……”   他花了三秒钟梳理整个事件发展过程,然后开始笑。   乔广澜满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一脚踩上对方锃亮的皮鞋:“你想死是吧!”   路珩连忙摆手,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忍着笑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狠狠咬了下嘴唇,好不容易把笑声憋了回去,只是唇角仍然抑制不住地微微翘着,尽量诚恳地对乔广澜说:“我不是在嘲笑你,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真的,你想想,你哭的时候最心疼的还是我啊。”   乔广澜愤怒地说:“我呸!可滚你的吧!你那么能装的人,要不是故意嘲笑我,根本就不会让我看出来你在笑!”   路珩看他真的要急眼了,连忙投降,举手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笑话你了。要不然……你狠狠地打我一顿解气?”   乔广澜:“……”   路珩:“……你怎么又哭了?”   乔广澜哭着说:“都他妈赖你!跟你说了原主爱哭,你为什么要嘲笑我,被人嘲笑,他就想哭,我他妈有什么办法?”   路珩这是头一次正面领教小哭包的威力,简直叹为观止,连忙拍着乔广澜的后背哄他,用袖子给他擦眼泪,然后忍了一会,再次勇敢地笑了出来。   他轻轻捏了捏乔广澜的脸,笑叹道:“这回可真的是‘娇妻’了……”   乔广澜:“……”   不管原主的心愿是啥,他这个世界最大的心愿就是先宰了路珩然后再自杀!   好在经历过了之前几次毁灭性的打击,乔广澜渐渐地有点能够掌控这个身体了,眼泪很快止住,路珩机智地一闪,躲开了他恢复之后挥过来的拳头。   “路珩……”乔广澜收手,尽量和颜悦色地说,“咱们差不多也该走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没事别相看两厌的碍眼。”   路珩按着乔广澜的肩膀,把他推到身后的大树上,自己挡在乔广澜的前面,迅速亲了他一下,五分真五分假地抱怨:“这才刚见面,把你捞出来你就不认我了,真是没良心。”   乔广澜丝毫不在乎他的禁锢,双手抱在胸前,略微扬着下巴:“咱们在这个世界各有身份,你总得混下去吧?再说了,我看原主的死因还复杂,非得去他们家看看才行。对了路珩,你刚才说我是你弟弟,你亲妈知道吗?”   路珩笑着说:“没事,在我们家我有绝对的话语权,就算实话实说你是我媳……男人,他们都没意见。”   乔广澜简直太嫉妒他了,投哪个胎都是好命,哼了一声把路珩推开:“我走了,及时交换情报。”   路珩犹豫了一下,觉得挺心疼的,他很想送乔广澜回去,或者带他吃个饭,但是在目前两个人都没有亲自见过原主家人的情况下,随便产生本来不应该有的交集显然不太合适,刚才在警局里的事没人敢传出去,在街上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这一次没有拦着乔广澜,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这次见面他要比之前哪一次都狼狈许多。路珩想想就感到很难受,虽然他承认乔广澜的确不可能真的挨欺负,但看守所那种地方也不是好待的。   路珩走出街心公园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已经不见了,他的车就停在外面,路珩上车之后说道:“走吧。”   车子折了回去,刚刚路过市局门口还没多远,他就在道边上见到了张岭东,旁边还有一群男女老少拉拉扯扯,路珩眯了下眼睛,让司机减速,听了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原来路珩走了之后,张岭东就跟张局长大吵了一架,两人都是满腹怨气,一个说儿子无法无天不懂事,一个说老爹大义灭亲太无情。张局长心里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本来是想直接把张岭东拘留起来接受调查,没想到局里有张岭东的铁哥们,看情况不好竟然给他家里打了电话,结果老老少少的女人们全都过来了,非要把张岭东给带回家去。   张局长被吵的脑袋疼,别人不知道具体内情,他心里还是拎的清的,知道张岭东说什么都不能保,眼看都拉扯到了大街上,影响实在太不好,脸一沉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个刹车的声音。   他一扭头,只见黑色的小轿车重新停在门口,车上走下来一个人,直冲着他们就大步过来了。   张局长被自己家里吵吵嚷嚷的女人们挤在最外头,先看清了那个过来的人,不知道这个祖宗为什么又折回来了,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叫倒霉,脸上却还要堆起微笑,连忙凑上上去想打招呼兼解释情况。   结果人家根本不理他,直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一堆女人拨开,从人群中将张岭东拖出来,拽到栏杆外面一松手,就把他扔进了一条正在施工开挖的臭水沟里。   然后对方拍了拍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上了车扬长而去,从头到尾没废半句话。   张局长:“……”   “别闹腾了!”过来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冲着自己家里的人大吼,“这件事我根本就做不了主,必须严格处理!” 第153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六   在另一头, 乔广澜可不知道路珩最后又跑去替他狠狠出了一口气,他按照原主的记忆自己回了家, 满身狼狈的开门进去, 家里人正围坐一桌吃饭,屋子里面都是饭香,颇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感觉, 这更显得他十分格格不入。   他这一次的家庭结构有点复杂,虽然不比路珩是高官出身,但他家里从祖父那一辈开始就经商,财产颇丰。   原主的父亲乔楠没什么大本事,好在办事也不出圈, 继承了父亲留下来的财产之后,依然可以养尊处优地享福玩女人, 每天过着纨绔子弟的生活, 刚开始被乔广澜怼走的那个郭思就是被他玩回来的。   两个人早在乔楠结婚之前就认识了,乔楠一方面非常迷恋有手段会奉承的郭思,另一方面又很理智地知道自己不应该跟她在一起,所以在有了长子乔克振之后他选择隐瞒了这件事, 跟原主的母亲结婚,直到原主的母亲留下一个三岁的儿子去世之后,狗男女才终成眷属,喜结连理, 并且有了最小的女儿乔慧慧。   乔广澜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原主之所以会成长为一个茁壮的哭包, 基因只是少数因素,多半全是他这个后妈捧杀的功劳,祸害人从娃娃抓起,不动声色地将孩子养成了内向软弱的性格。   从他进门之后,家里良好的气氛立刻受到了影响,乔广澜就像是个突然闯入的乞丐,一身狼狈地站在华丽的大厅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惊异,又难掩厌恶。   气氛尴尬地凝滞了片刻,最先说话的还是郭思,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从饭桌前站起来,快步走到乔广澜身前,关切地说:“广澜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来,快去换件衣服收拾收拾,我让阿姨给你盛饭去。”   乔广澜“唔”了一声,倒是先没说什么别的,把自己脏兮兮的外衣脱下来,自然而然地扔给了郭思,吩咐道:“脏了,洗洗。”   这衣服在看守所里蹂躏的不像样子,郭思碰到它的时候,表情空白了一下,她跟乔楠结婚这些年养尊处优,连活都不干,更没碰过这么脏的东西,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脏衣服扔到地上去,然后狠狠地洗上十遍手。   可是她刚刚萌生了这个想法,又很快意识到这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要扔衣服的手一抖,迅速将衣服抱到了自己怀里,勉强保持着平时的温柔笑容,干巴巴地跟另外几个正在吃饭的家庭成员说:“这孩子,肯定受了不少罪,我先把衣服拿进去。”   乔广澜说完这句话也没再搭理任何一个人,径直凭着记忆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先洗个澡再来说话,他走到二楼,余光向下一瞟,正好看见郭思的表情,忍不住坏坏地扬了扬眉毛,心里觉得好玩——这可是她自己找的,既然要假装献殷勤,那就不能怪别人捉弄了。   不过他当时没顾得上注意,现在看看那件衣服确实挺脏,乔广澜想起路珩的洁癖,微微垂眸,忍不住笑了一下。   郭思抱着衣服走出饭厅,立刻嫌弃地扔在地上,吩咐阿姨拿去洗干净之后,就冲到洗手间去洗手。   在之前接到警察的电话时,郭思就已经知道不好,她说了假话的事情多半要被揭穿,但好在她从来都足够机灵,跟警察说了几句话后意识到这一点,就一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口风往“记不清”这个借口上面带,好说歹说没让警方判定为自己是“主观上故意作伪证”。   也正因为这样,她虽然没能成功让乔广澜顶罪,自己却也没有因此承担任何后果。   这件事别人都不知道,郭思已经跟乔慧慧对好了口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她也实在没想到乔广澜回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甚至让自己根本就没有时间安抚。这小子的态度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   这样一想,连刚才抱过脏衣服的恶心都有些让人忽略了,郭思一方面觉得乔广澜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应该很容易掌控,一方面又隐隐察觉到了他近来的反常。她就这样不安地反复思量着,等洗好了手再走出来的时候,别人已经快要把饭吃完了。   乔楠疑惑地询问郭思:“那小子不是在看守所关着吗?现在这是没事了?”   郭思只好笑了笑,含混地说:“可能是吧。”   毕竟那是他的儿子,之前听说乔广澜进了看守所,乔楠一点也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这担心实在有限——乔广澜平时畏畏缩缩的,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不是很亲近,乔楠又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所以他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勃然大怒,觉得非常丢人,一点也不想插手这件事,任由原主在里面关着。   也正因为如此,郭思和乔慧慧背着他做的那些事乔楠也一概不知。   本来乔广澜出来了是件好事,可他进门之后连个招呼都不知道跟父亲打,被关了几天之后还涨脾气了。乔楠想到这里一抬头,正好看见乔广澜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楼上下来,于是冷哼一声,把筷子一拍,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乔广澜没看他,走到饭桌边坐下,看了看桌子,询问郭思:“你刚才不是说要让阿姨给我盛饭吗?饭呢?”   郭思就是随口客气一下,哪还会真的想着让他吃饭,被乔广澜问的一愣,才连忙说:“马上,马上,我这就给你盛。”   乔广澜吃了几天清汤寡水的牢饭,本来就有一半的原因是被这个女人给坑了,再加上现在也的确很饿,听她这么说就不耐烦地皱起眉,颇为不快地说:“盛个饭又不用你动手,就是吩咐一声的事还磨磨蹭蹭的,合着养你白吃饭的啊?”   郭思:“……”   她之前被乔广澜呛的那次还可以勉强找到解释,想着乔广澜是被关进去了心情不好,再加上自己确实做了伪证,也就算了。但这一回又当着全家的面听见继子说出这么难听的话,简直就像被当众打了个嘴巴子,第一个反应甚至不是羞耻难堪,而是觉得不真实。   这是那个遇到事情就会哭哭啼啼的乔广澜?吃错药了?被刺激疯了?   一股怒意从她的心里涌上来,但是郭思知道,以自己这么多年来“温柔慈爱,对继子比对亲生孩子还要好”的形象,是绝对不可以发脾气的,乔广澜既然想作,她就配合着装可怜,当然有人出面替自己治他。   郭思拉住了皱眉从桌边站起来想替自己出气的长子乔克振,暗暗冲他摇了摇头。   果然,坐在沙发上的乔楠勃然大怒,指着乔广澜骂道:“你去了趟看守所还光荣了是不是?丢人现眼的东西!我都恨不得掐死你,你倒能耐上了。混账东西,你说的还是不是人话!”   乔广澜不爱听了,耿直地说:“我说的有错吗?她不上班,花的都是家里的钱,那不就是被白养活着?哼,白吃白喝还不干活,我要是娶了这么个懒婆娘,早就给打死了,你真没出息。”   乔楠气的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畜、畜牲!你混蛋!你他妈就没吃老子的用老子的?你有什么脸说这样的话!惹急了我我一分钱都不给你!”   郭思的脸同样涨的通红,怒气简直快要将整个胸腔炸开了,她心里恨的牙根痒痒,但随后就听见了乔楠这番话,立刻转怒为喜,心里暗暗叫好。   骂的太爽了!如果能这样就让父子两个人感情破裂,那自己就算是挨十顿骂也值得!   可以她得意的时候,忘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   相比父亲的满脸愤怒口不择言,乔广澜依然游刃有余,嗤笑道:“你说得出,又做的到吗?爷爷立下遗嘱亲口说了,你死了之后家里的钱有我三分之二,你不给都不行。装什么大瓣蒜,就知道骂我,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进去呢?要不是你媳妇和闺女跟警察撒谎,我至于的吗?”   乔楠被他气得暴跳如雷,又实在词穷,站起来就想踹乔广澜,只是腿还没抬起来,他突然反应过来,动作一顿,僵硬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谁跟警察撒谎了?”   乔广澜也有点惊讶:“你居然不知道?”   他本来以为乔楠是知道的,觉得这个父亲也太完蛋了,心里颇为不满,杠了一通之后才发现对方居然一无所知。可没想到啊,郭思还挺有手段的,不过端详着乔楠这一脸愕然的神情,乔广澜初步判断,原主的死应该跟他父亲的关系不大——虽然乔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郭思的心里也开始慌张了,她设想过如果按照乔广澜以前的性格,肯定是一声不吭,挨了骂就哭,一点也不用担心他会吐露出这件事。但因为他最近有点难以把控,那么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推断,最坏的可能性也是拿这件事来威胁自己,跟自己谈条件。   但两种可能性居然都没有命中,这小子打了个直球,想什么说什么,张嘴就来,说话又利索,根本就没办法招架。   乔克振同样不知情,已经在旁边看呆了。   乔楠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乔广澜到底也是他的儿子,他大男子主义惯了,最恨别人欺骗和忤逆,就算是喜欢郭思,也不能容忍她兴风作浪,当下怀疑地看向对方,正好对上妻子苍白的面色。   郭思被他看的一哆嗦,连忙调整了一下,露出一个略带委屈的表情,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个话要怎么说。但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乔慧慧就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了,见到父亲瞪自己,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躲到母亲身后,战战兢兢地道:“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乔楠一下子就明白了,怒吼道:“郭思,你可以啊!”   郭思本来还想着推脱,结果被乔慧慧打乱了计划,她立刻明白这个时候再装傻只会让乔楠更加生气,当机立断,简略地把整件事情依照冲警局的说法讲了一遍,哀伤地说:“你想想,人一天到晚要做那么多事情,当时的小细节我怎么记得清楚,慧慧和我说的不一样也是很自然的。广澜从小是被我养大的,我怎么对他你又不是没看见,如果真的想害他,我能等到现在,用这种办法吗……”   乔广澜听到最后一句,忽然心中一动,本能地感觉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一个什么非常重要的点。   对啊,乔楠看这样子一时半会死不了,远不到分遗产的时候,郭思这么有心机的女人,为什么要选了那个时机,用这种并不算太高明的方法来陷害她软弱的继子呢?   他脑筋灵活,立刻想到了郭思或许跟张岭东之间有什么交易,但这女人一看就不好说实话,看来明天也许还要找张岭东问一问。   郭思说到这里,看着乔楠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点,于是再接再厉,继续道:“我只是觉得孩子如果犯了错就应该教育,而不是包庇他让他误入歧途,所以才会这样做。老公,你相信我啊!”   在乔广澜穿越之前,她也是用这番话来忽悠原主的,胜在情真意切,唱作俱佳,要不是乔广澜过来,原主恐怕就相信了郭思这番鬼话,也就直接被坑到底算完,不会再有后续这么多的事情。   乔楠当然不会像自己的小儿子那样容易忽悠,他能感觉到郭思话里面的漏洞,但这么多年的夫妻,想想她过去对乔广澜一直温柔以待也不容易了,不太忍心仅仅因为这一件事过分苛责,他带着思量看着郭思,神情莫测。   乔广澜围观了一会,觉得没意思,自己找到了厨房的位置,用微波炉热三明治去了。   乔楠:“……”   郭思被丈夫这样带着审视盯着,紧张的脊背发凉,她全部的荣耀和财富都是来自于乔楠,心虚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仿佛万分委屈一样垂着眼睛,任凭对方打量。   乔楠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实在是很喜欢郭思的,不然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在妻子去世之后执意要将这个没有学历也没有背景的女人正式娶进门来。他能力平庸,经常受到父亲失望的斥责,因此也就格外喜欢性格柔软、条件也不怎么出众的人——这样可以让他在对方的眼神中体会到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   乔广澜的母亲,太强势了,也不知道她那么强势,为什么会生出一个如此软弱的儿子——当然,今天这个儿子有点反常。如果真的能由一次挫折让他改改这个性格,乔楠其实还乐见其成。   乔慧慧忐忑不安,同样一声不敢吭,母子三人中只有乔克振的心情比较放松——一方面他是长子,一直很受父亲重视,地位不同一般,另一方面也是在他的心目中,从小自己的妈妈就什么事都能摆的平,根本就不用担心。   他甚至还有功夫用眼角瞥了一眼自己倚在厨房门上吃饭看热闹的小弟,不屑地撇了撇嘴,觉得颇为新鲜。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无论是进看守所还是作伪证都不光彩,就谁都别提了。”   乔楠终于缓缓开口:“广澜,你妈妈从你小时候就去世了,要不是你阿姨照顾你,你能不能活到这么大都难说,她不是有意害你的,你妹妹就更不可能了,别不依不饶的。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如果真的有人陷害你,你以为你还出的来?”   他这话一出,乔慧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乔克振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有郭思的心沉了下去。   夫妻这么多年,她最了解自己的丈夫,乔楠这样说虽然是放了她一马,但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看自己,话也是冲着乔广澜说的,这说明他到底还是心里面有隔阂了。   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塑造的好形象毁于一旦!她明明想的很好,那个方法虽然有点冒险,但用在乔广澜这种软蛋身上再合适不过,现在真是倒霉!   心里虽然愤恨,但郭思很聪明地没有为自己争辩,那样只会让好面子的乔楠觉得威信受损,本来已经是看在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放过她了,现在绝对不能再做错事。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低着头,看起来还挺可怜。   乔楠扫了郭思一眼,脸色果然好看了一点,威严地说:“广澜,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吧?你也是,以后好好上班,工作是你自己一定要找的,就别总是给我丢脸!”   乔广澜用纸巾擦了擦嘴,随手团起来,漫不经心地一扔,纸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了垃圾筐里。   他答应的很爽快:“嗯,你放心吧,你是爹你最大,你说什么是黑的,那肯定漆黑漆黑,你说什么是白的,那肯定煞白煞白,我完全没有意见。”   没有受过这样的顶撞,乔楠的脸色真的因为他的话而变得“煞白煞白”,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喝道:“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子!”   乔广澜道:“我没有不孝啊。爸,我最心疼的就是你了,年纪轻轻就得了睁眼瞎,这么大岁数也没治好,脑子还跟着坏了,啧。”   他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乔楠气的用甜白瓷的茶杯砸他,乔广澜随手一架,茶杯正好砸在乔慧慧的脚边炸开,乔慧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声说:“妈妈,妈妈,我的脚——”   有一个碎瓷片划破了她裸露的脚腕,伤口倒是不大,但出血了,郭思大惊,顾不上再想别的,连忙说:“天哪,怎么流血了!别哭,阿姨,阿姨,快把医药箱拿来!没听见慧慧受伤了吗?!”   乔克振皱眉道:“慧慧,你喊什么,吵死了!这点伤死不了!”   客厅里面乱成一团,乔楠只觉得一阵头疼,按了按太阳穴。   郭思把乔慧慧交给阿姨,讨好地凑过去:“老公,我帮你揉揉吧?”   她本来想借机献殷勤,正好把这件事揭过去,可惜赶上了乔楠有脾气没地方发,一把挥开她的手,白了郭思一眼道:“你先把孩子的事管好再说吧!少给我假惺惺的。”   郭思脸色一白,乔楠已经气哼哼地摔门进了书房。   乔广澜则没想到茶杯的碎片会把乔慧慧划伤,听见她的哭声,连忙吐了吐舌头,迅速溜了。   他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第一件事是反手把门别上,跟着实在忍不住也哭了——刚才那一下茶杯打中胳膊了,砸的他好疼,又激发了哭包属性,真他妈的,呜呜呜。   整个乔家因为这件事都弄的不太高兴,整整一个晚上,家庭成员们之间都没有再互相交流,乔广澜好不容易不哭了,给路珩发了微信,跟他讲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路珩那边几乎是秒回,看法和乔广澜一样,都觉得第二天应该再去问一问张岭东。   乔广澜看了一眼时间,笑着回了他一条信息:“你怎么还没睡?”   路珩:“孤枕难眠。”   乔广澜:“你可以多摆一个枕头。”   路珩:“……我想过去找你,想你了。”   乔广澜笑了,忍不住换成了语音:“得了吧你,大半夜的怎么那么有病呢?还是明早见吧,明天我过去找你,警局有人上班了咱们就一起去找张岭东。”   路珩没说话,连发了三个满地打滚的表情耍赖,表达自己内心的渴望。   看着满屏幕不停翻滚哭泣的小龙猫,实在要比路珩可爱多了,乔广澜大笑,顺手把自己的定位发过去,就径直关灯睡了——反正如果路珩想来的话,绝对用不着他操心。 第154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七   他躺在床上, 感觉上好像刚刚有了点睡意,外面的窗户上就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乔广澜一下子就清醒了, 穿着睡衣从床下跳下来跑到窗前,一边开窗户一边惊讶:“你居然这么快!咦,手里拎的什么东西?”   路珩把袋子递给他, 空出来的手在窗台上轻轻一按,就敏捷无声地翻进了乔广澜的房间。   他一回身关上窗户,先扭头在乔广澜鼻梁上亲了一下,气息中还带着夜雾的清凉。   “我家保姆今天晚上做的甜点特别好吃,我怕放久了影响口感, 赶紧往你这里赶——快点打开尝尝!我知道你最近肯定都没好好吃饭。”   原主的家人只知道掰扯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从看守所出来了, 有没有挨欺负, 受没受伤,心里难受吗,饿吗。   但即使这些事他其实并没有经历很多,路珩也还是在乎、记得。   乔广澜觉得原主很不幸, 又觉得自己很幸运,轻轻出了口气,把保温盒的盖子揭开,笑着说:“那就让我看看是什么玩意, 还能让路大少爷这么赞不绝口的。”   路珩非常自然地脱掉外衣,拉开乔广澜的衣橱挂进去, 坐在他的床上笑道:“不过就说了一句好吃,我可没有赞不绝口,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赞不绝口的,只有你啊。”   乔广澜随口道:“什么玩意,我又不是吃的。”   路珩暧昧地笑着:“但是你也可以吃,而且比什么都好吃……哎呀!”   乔广澜随手抓起在椅子背上搭着的一件毛衣头也不回地冲他砸了过去,路珩做作地惊呼了一声,顺势倒在床上,抬手一捞,把毛衣接在手上,放到嘴边就亲了一下。   毛衣上有股香气传入鼻端,他的脸色忽然一变。   乔广澜一回头想要骂路珩,正好看见这一幕,片刻的呆滞之后笑的直拍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是不是大傻子!这衣服是原主的,他老是爱喷香水,我今天本来想穿,一看实在嫌弃那个味,就给扔这里了——你个变态,没事亲衣服干什么!”   路珩触电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恨恨地用手朝着乔广澜一点,顾不得说话,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洗手间。   乔广澜快笑死了,在外面乐了好半天,这才开始检查路珩不辞辛苦给他带来的甜点。   不是想象中蛋糕曲奇一样的点心,饭盒里面是果冻状的半透明物体,被做成一个个花朵的形状,看上去非常精致小巧,乔广澜尝了一个,果然入口即化,冰冰凉凉,带着柠檬的香气,非常美味,是他的菜。   路珩刷了两遍牙出来之后,乔广澜已经快吃完了,正靠在桌沿上站着,手里捏着最后一块,看见他满脸悻悻之色地走出门,简直乐不可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路珩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也觉得很囧,磨了磨牙,趁乔广澜笑的没力气时,冲上去抱着他的腰,一下子把人扛到了床上,压在他身上阴森森地道:“就那么有意思?”   乔广澜丝毫不介意被人压在下面,潇洒一抬手,将最后一块柠檬冻扔进嘴里,笑嘻嘻地说:“你可真是够二的——离我远点,我怕猪。”   这句话他跟郭思也说过,也是到了路珩这里,同样的内容就有了不同的口气,反而撩的人心痒痒。   路珩切了一声,手就顺着他的衣服摸了进去,乔广澜这几天关在看守所里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睡裤本来就显得肥肥大大,被路珩一扯就掉了。   路珩不等他说话,亲吻也随之落下,两个人的唇齿间一下子都充满了柠檬的清香,不知道什么时候,乔广澜不笑了,路珩故意装出来的咬牙切齿也早就变成了满脸温柔神色。   一夜好梦,晨光悄悄而至。   阳光正好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了路珩脸上,他睁开眼睛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侧头,乔广澜抱着他的胳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的正好,那副面孔也像是清晨中带着露水的花朵,眉目舒展,恬淡美好。   路珩凝视着他,唇边也不自觉地带了笑,很轻很轻地将乔广澜额前的一缕发丝拨到旁边。   楼下传来沙沙的声音,阿姨已经开始打扫院子,路珩是不请自来,知道自己应该走了,轻轻地抽出胳膊,想坐起身。   乔广澜在睡梦中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满意地蹙了蹙眉,闭着眼睛一拽,又把路珩抱紧了一点,舒舒服服靠着他继续睡。   路珩被他这样一抱,也没法坐起来了,不由失笑,捏了下乔广澜的鼻尖,小声道:“你可真霸道。”   乔广澜迷迷糊糊地拍开他的手,眼睛仍然不愿意睁开,路珩知道他大概好几天没这样好好睡一觉了,又有点心疼,索性也不再执意起身,干脆反手将乔广澜搂在怀里,一块躺着。   过了十分钟,乔广澜忽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一看外面的天都亮堂了,立刻急眼:“几点了!”   路珩把表递给他,安慰道:“你别急,还不晚。”   乔广澜看了一眼,赖赖叽叽地说:“你怎么不叫我!”   路珩知道他有起床气,再加上肯定是为了昨天夜里又哭了一场的事情懊恼,听着这话倒忍不住笑起来:“好了,怪我还不行吗,你又没事要做,多休息一会怎么了。”   乔广澜皱了皱鼻子,被他顺过毛来就不说话了,路珩在旁边看他穿衣服,一件件帮着他递。   乔广澜穿好后下床洗脸,道:“你别管我了,你走吧,先去吃个早饭等等,然后我很快去找你。”   路珩盘膝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我等你一起吃?”   乔广澜洗了把脸瞬间精神了很多,回头冲路珩狡黠地笑了笑,拿出一样东西冲他晃了晃:“不,我要和他们一起吃。”   路珩一看立刻会意,也跟着笑了,跳下床道:“好吧,那我等你的消息。”   乔广澜手里拿的是菖蒲水,这东西没什么大作用,就是跟阴气有点相克。原主那个碎裂的护身符上有阴气残留,乔广澜就想试探试探,这个家里面会不会还有谁沾染过这种东西。   路珩走后,他趁着全家共进早餐的时间往每个人的牛奶里面都加了一滴菖蒲水,因为昨晚的不愉快,饭桌上的气氛非常沉闷,没有人说话,但是也没有人产生过敏反应。   虽然这不能说明他们就肯定是无辜的,但最起码没办法在这里找到突破口了,乔广澜决定先去跟路珩汇合。   他路过大厅向门口走去,乔楠正坐在沙发上拿着几页纸看,听见动静沉着脸抬起头看了一眼,乔广澜冲他灿烂地笑了笑。   他昨天晚上说那些混蛋话的时候也是这么笑嘻嘻的,说不出的欠揍。   乔楠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想搭理这个小兔崽子,将纸往茶几上一摔,站起来就回了自己的书房。   乔广澜耸耸肩,哼着小曲走过去,非常不见外地拿起他刚刚看的东西,想看看是什么玩意。   可惜那只是一份普通的招标合同,跟他想调查的事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刚想把东西放下,又听见一阵拖鞋的声音,是乔克振过来了,他看见乔广澜,立刻嗤笑一声,讥讽道:“呦喂,我家大小姐要出门了?带好您的手绢了吗?”   乔广澜的眼睛有一点红肿,其实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但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乔克振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多爱哭,从小到大一直就嘲笑他娘娘腔,这一次当然也不会放过机会。   都怪路珩这个小贱人!乔广澜没好气地白了乔克振一眼:“知道我为什么爱哭吗?就是每天看你那个傻逼样愁的。你要真那么好心,就赶紧有多远死多远别在这里碍眼,我谢谢你。”   乔克振立刻就急了:“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还他妈改不过来了是吧!”   乔广澜嗤笑:“为什么要改?难听也是说给你们听,反正我又不可能骂自己。”   “卧槽,卧槽卧槽——”   乔克振暴跳如雷,一眼看见乔广澜手里拿着的文件,伸手拽过来蹭蹭几下撕了个粉碎,把碎纸扔到乔广澜身上,指着他骂道:“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   乔广澜不说话了,看看自己的手,又低头看看地上的碎纸。   乔克振看见他这幅样子,总算心里痛快点了,得意洋洋地笑道:“看什么看?再看你也拼不回来了。活该!”   乔广澜突然大笑起来,摇摇头转身就往门外走,露过乔楠的书房门口时,他扬着嗓子,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了一声:“爸,快出来啊,不好啦,你的合同被人给撕啦!”   乔克振:“……”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一下子从门里面冲出来的父亲,无语凝噎。   妈的!乔广澜真讨厌!真讨厌!   比起乔广澜的好心情,路珩却刚刚接到了一个不太美妙的电话。   乔广澜找到路珩的时候,他正低着头站在一棵树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乔广澜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哎!”   路珩一回头,并不惊讶,淡淡地冲乔广澜笑了一下,顺手把他搂到自己身前:“你还挺快。”   乔广澜后退两步,带着点审视打量了路珩一番,问道:“出什么事了?”   路珩倒也没什么可隐瞒他的,若有所思地说:“张岭东昨天晚上死了。只是刚才才被发现,让我去警察局接受调查。”   乔广澜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问道:“怎么死的?”   路珩示意他上车,一边开车门一边说道:“还不太清楚,那边语焉不详的,好像有什么内情,咱们去看看吧。”   结果他们只是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警局会是这种态度——张岭东这个死状实在是不太正常。   张岭东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并没有挪动,因为路珩前一天跟他起过冲突,所以才会接到警方的电话被要求接受调查。路珩前往警局之前还以为这件事会有点麻烦,没想到对方只是走过场似的向他询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表示可以了。   他没有把心里的惊讶表现出来,跟坐在对面的王副局长握了握手,笑着说:“如果还有其他的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也非常遗憾,一定会积极配合调查。”   因为被调查的人身份不一般,张局长因为儿子的死请假了,王副局长才会亲自过来,他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路珩的意思是指这调查过程太简单了,于是苦笑着跟他解释:“谢谢路少的配合,不过我相信这案子跟你没关系……其实应该说,我觉得这案子,咳咳,真的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出来的。”   其实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点担心,怕路珩觉得自己一个警务工作人员,竟然宣传迷信思想,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好在路珩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反倒好像很好奇的样子,询问道:“听王副局长这话的意思,看来案子还挺复杂的,方便让我看一看吗?”   路珩的心态很容易理解。他一个借调过来的大少爷,明摆着就是混资历的,其实什么都不用做,老老实实找个地方坐着当吉祥物就可以了。可是年轻人气盛,越是这样越想立功显现本事,碰着个案子就想掺和一脚。   不过现在看来有他参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这种案子肯定要变成悬案了,有路珩的身份顶着,就算破不了,他们也不会受到过多的责难。王副局长犹豫了一下,很快做出了决定,说道:“当然可以,路少请。”   乔广澜本身就是警察,因为上次的事情,局里面给了他几天假,现在他提前回来,去现场看一看倒是不成问题,路珩到的时候,乔广澜已经在了,却没有进到屋子里面,只在门口站着,一脸若有所思。   路珩走到他的身边,乔广澜对他略一点头,侧开身子让了个位置出来,没跟他说话。   张局长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没到最后的判决之前,他没有让张岭东住在拘留室里,而是在自己的局长办公室弄了一张床给他睡,这也是张岭东的尸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的原因。   办公室的门敞着,里面传出淡淡的血腥味,张岭东整个人弓着腰跪在中间,侧面冲着门口,头垂着看不见表情,这样粗粗一扫,他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致命的伤痕。   乔广澜知道路珩在想什么,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张岭东被阉了,我觉得可能是失血过多死的。”   路珩也悄悄地说:“这是你自己看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乔广澜:“……”   他没好气地白了路珩一眼,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拽,两个人换了位置,路珩从乔广澜的角度才看清,张岭东的裤子前面已经被捅烂了,布料上露了一个大窟窿,下体上全都是鲜血。   路珩奇怪道:“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没人进去?”   王副局长站在他们后面,解释道:“早上已经有打算勘测现场的警员要进去了,但是只要有人迈进那个门,就会觉得头昏脑涨,耳边好像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据说听着像个女人的声音,他们赶紧就退出来了,到了现在都没法取出尸体。张局长的母亲悲痛过度昏了过去,他又赶到了医院,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正在尽量商议怎么采取措施。”   路珩看了乔广澜一眼,王副局长所说的那种现象,多半是里面死气过重使普通人受到影响,但对于乔广澜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这家伙居然会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真是怪事。   乔广澜揉了揉鼻子,不情不愿地小声说:“我进去了……会被吓哭。”   路珩:“……”真不是故意要笑的,就是真忍不住。   乔广澜的鞋子狠狠地踩在他的脚面上碾了碾,脸上笑靥如花:“路大少爷,我看你长得么正气凛然的,八字肯定旺,要不麻烦你去试试,把尸体给弄出来怎么样?”   王副局长吓了一跳,连忙道:“不用不用,这不安全,这件事还是我想办法处理吧。”   这个乔广澜倒是真敢说,人家路珩是什么身份?他可是宁可自己被打死都不敢让这位大少爷去冒险。   但出乎王副局长意料的是,路珩的态度非常温顺,冲他摆了摆手,垂头看着自己的脚,也不敢躲,苦笑道:“好的,好的,交给我吧……有没有手套?麻烦给我拿三副。”   于是路珩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去,弯腰去抓张岭东的尸体,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具诡异的尸体被好端端拖了出来。   路珩趁人没注意,随手在张岭东衣服上画了一个光明去祟符,示意道:“没什么问题,估计是刚才里面空气不好,还是把他放到停尸房里面去吧。”   别人看路珩确实是没事,心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有两个警察过来搬尸体,路珩则回到乔广澜的身边摘下手套。   手套的边缘无意中擦了乔广澜的衣服一下,这个时候,在场的人忽然同时听见“啪”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炸碎了,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声音。   乔广澜的眉头猛地一皱,路珩面不改色道:“大概什么东西打碎了吧,我先去洗洗手。”   他冲乔广澜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去了洗手间,路珩顾不上洗手,先问了一句:“刚才你身上是什么东西炸了?”   乔广澜表情严肃,从衣兜里掏出几个碎玻璃碴给路珩看:“还记得我早上给你看的那瓶泡过护身符的菖蒲水吗?我在乔家所有人的牛奶里都滴了两滴,但是发现他们身上都没有同样的阴气,反倒是你刚才用碰过张岭东的手套碰到了我,这瓶子直接就炸了。”   路珩沉吟道:“你怀疑张岭东跟原主是同一种死因吗?不,我觉得不会。”   乔广澜听他说的严肃,疑惑道:“你就那么肯定?有证据吗?”   “当然!”路珩正色道:“你看,张岭东被阉了,但是原主肯定没有,我昨天刚刚才检查……哎呀,好疼!”   乔广澜皮笑肉不笑地收回手:“原主跟张岭东是不是一个死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贱下去,肯定就和张岭东是一个死状了。”   两人逗了两句嘴,路珩笑着到水池旁边洗手,乔广澜又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身上的阴气同源而死状不同,这一点也挺奇怪的。还有就是,张岭东为什么会是那种死法呢?”   路珩甩了甩手上的水,不紧不慢地说:“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城市近郊的地方,挨着高速公路有一座公主坟。”   他所谓“我的印象”,指的应该是路珩这身体原主的记忆,乔广澜知道路珩提起这话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微一挑眉,问道:“然后呢?”   路珩道:“然后一开始也算个景点吧,常年没有人维护,后来那地方变得破破烂烂的,就荒了,其实里面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其中为了给公主陪葬制作的人俑我一直印象深刻,一部分手持长矛列队站立,另一部分面朝棺椁躬身跪拜……”   乔广澜道:“你的意思是张岭东的姿势和第二种人俑一样吗?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以前到过那个坟里,对公主不敬了?”   路珩别有深意:“到没到那个坟里我不知道,但是跪拜的人俑都是宫里的太监。” 第155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八   这难道是张岭东被招到公主的坟里当太监的意思?那公主咋想的, 怎么就相中他了呢?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出了洗手间,乔广澜道:“找时间去看看?”   路珩点了点头, 说:“我的意思还是等张岭东的验尸报告出来确认一下, 我顺便也用这个时间调查一下他到底跟郭思或者你家别的人有什么关系,这样比较妥当。你别着急,等我办好事咱们一起去, 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路珩这样谨慎是有原因的,任谁都知道鬼在阳世停留的时间越长,法力就越高深,他们平时处理事情,嘴不愿意碰见的就是这种古墓或是千年老鬼, 如果再带了皇家之气,那就更麻烦了。   乔广澜道:“也行。”   两个人刚刚把事情商量好, 走廊的另一头就有人过来叫路珩, 说是他刚刚接受调查之后所说的内容已经被整理成书面文字,还需要路珩过目一遍在底下签名。   乔广澜懒得动弹,就说:“我去办公室等你,你签完字回来找我。”   他说完话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路珩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在身上,把领子抻了抻:“这几天总是下雨,气温不高,你怎么这么快就把薄衣服换上了?最近听你说话嗓子就有点哑, 肯定是这几天着凉了,你快去吧, 喝杯热水等着我。”   乔广澜皱眉想脱:“你这不是胡闹吗?就穿一个半袖,你要冻死啊!”   路珩双手在乔广澜肩膀上一按,阻止了他的动作,轻笑道:“我不怕冷,快去。”   几个路过的陌生人好奇地看了一眼这对举止过于亲密的年轻人,又很快走了过去。路珩心里其实知道警察局是个严肃的地方,毕竟不适合谈情说爱,他不应该总是这么黏黏糊糊的,可是他实在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经历过了那么多次分离,想见的人终于可以随时陪在身边,还不讨厌他,能跟他说话,冲他笑。路珩觉得自己就像抱着一件大宝贝,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珍惜才好,幸福感和爱意充满胸腔,根本就控制不住。   他的情绪也感染了乔广澜,以至于他进了办公室之后,唇边还残存着些许笑意。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的同事一抬头,看见乔广澜进来,立刻笑着打招呼道:“小乔,你来了!怎么这么多天都没上班?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张岭东那些事办的见不得人,也都是暗中进行的,乔广澜好多普通同事都不知道内情,还以为他是自己有事请假。   乔广澜笑了笑,倒了杯水坐下来,也不说破:“好几天不见了啊,梁哥。我家里有点事,最近可能都不能经常过来。”   梁征嘿了一声:“你今天不是来上班啊?早知道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就根本不应该过来,外头有个闹事的老太太,满世界找小蔡和你,刚才被挡回去了,但是还没走。小蔡去了下面的派出所,我没想到你倒是来了。”   乔广澜:“为什么找我?”   梁征道:“就是你和小蔡半个月之前抓的那个小偷的妈,过来碰瓷的,非说你们把她儿子给打坏了,让你们赔钱。”   乔广澜回忆了一下,这件事应该是原主办的:“明明是她儿子在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自己滚到坡底下了,我哪打得出来那么均匀全面的伤。”   梁征哈哈一笑,说道:“我想也是,让你打人,你自己肯定先哭了。”   乔广澜:“……”   “我现在已经痛改前非,不是那样的人了!”他严肃地强调。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吵嚷声,梁征头痛道:“又来了!”   本来这样是可以直接把人轰出去的,可是今天因为张岭东的死,局长不在,人心惶惶,局里面人手不足,再加上这老太太上了岁数,有自称有心脏病,谁也不敢随便动他。   乔广澜听到外面有劝阻的声音,梁征示意他别出声,但他总不能让别人替自己挡着,于是一下子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楼道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打着滚哭嚎,周围好几个警察围着,但都手足无措,这个老人看上去真的已经年纪很大了,连这样哭嚎都把她自己哭的好像要断气一样,谁也不敢随便碰。   她倒也没说什么污言秽语,就是满嘴喊着警察打人,   乔广澜站在旁边看了两分钟,凉凉地说:“老太太,别哭了,都没眼泪。下次记得带个洋葱。”   喧闹的声音骤停,老太太被乔广澜一打岔,把脑子里琢磨好的台词给忘了,这一下就没接上来。   乔广澜冲几位热心帮忙的同事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又说:“您不是要找我吗?把你儿子逮回来的就是我,跟他们都没关系,来吧,办公室说吧。”   他的态度不凶,但是可也没说一句软话,老太太阅人无数,一下子就知道这个小伙子不好糊弄,眼珠子转了转,重新扯开嗓子,打算就在楼道里哭,引来更多人的围观,年轻人好面子,总要给她钱的。   “警察打了人不赔钱啊,我这把老骨头可活不下去了哟!我那苦命的儿啊,咱娘俩一起死了算了……”   她一边哭一边拍腿,脊背驼着,身体瘦弱的就像能被一阵风吹透,嗓子也有点哑了。老太太就是仗着这个外形,成功击退了一帮人高马大的小青年。   可惜乔广澜不吃这套,直接走到她身边,弯腰架起老太太的胳膊,一副强抢民女的恶少气质,半拉半拖地将她架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用脚踢上了门。   梁征:“……”   壮士啊!   乔广澜力气虽然大,动作倒不粗暴,他甚至一点都没把老人给弄疼,直接把人往沙发上一撂,若无其事地道:“你就在这哭吧,隔音好,不扰民……对了,喝水吗?要不一会嚷不出来了。”   老太太莫名其妙地就被拖进了屋子里,简直被乔广澜噎的没话说,一口气不上不下地憋在胸口,过了半天才颤巍巍地说:“你、你……你是想要了我老太婆的命啊!”   乔广澜笑了笑,轻飘飘地说:“放心吧,老太太,您身体好的不得了,能一直活到一百岁。今天这钱我还就不给,你要表演犯病尽管的,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别人心脏病发作,还挺想看看的呢。”   这位会装病,抵不上他会看相啊,别说乔广澜有信心这位老人起码还有十来年的阳寿,就算是她现在立刻哭的魂魄离体,乔广澜也能有办法召个长明锁命灯过来,看看哪个阴差敢当着他的面拘魂。   这可真是碰瓷踢到铁板了,老太太目瞪口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办公室的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一下子给打开了。正巧刚才乔广澜动手之前把路珩给他披上的大衣脱了,顺手挂在了门把上,这时门一开,衣服也跟着掉了下来,一个绒布小盒子从衣兜里骨碌碌滚了出来。   他看见那个小盒子,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悲伤,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底也涌上了一股猝不及防的泪意,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哭着抬起头,正好和推门而入的路珩打了个照面。   路珩:“……”   作为刚才目睹了整个事件经过的梁征和碰瓷老太太,不由为乔广澜的演技目瞪口呆!   前一刻嚣张跋扈油盐不进,后一秒说哭就哭楚楚可怜,真是张弛有度,能屈能伸,这种牛人来当警察可真是屈才了!老太太和梁征一个在心里怒骂戏精,一个不动声色疯狂打call,唯一被这眼泪吓了一跳的只有不明就里的、可怜的路大少爷。   路珩心里明白乔广澜这是毛病,有的时候还会觉得他又哭又懊恼的样子很可爱,很有意思,但前提是他知道乔广澜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这一次就不一样了,刚刚在外面就听说有人来碰瓷,本来还没当回事,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乔广澜又哭了。   路珩当场就急了,看一眼沙发上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快步走到乔广澜身边直接抬袖子给他擦眼泪,急急地问:“你怎么了?”   乔广澜也不知道,想哭就是突如其来的事。   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一系列事情,总算找到了原因,使劲吸了口气忍住眼泪,捏了捏鼻梁跟路珩说:“你衣兜里掉出的那个盒子是哪里来的?里面是什么东西?”   路珩听乔广澜这么问,意识到他不是为了办公室发生的事情而哭,脸色缓和了一些,将地上的衣服和东西捡起来,盒子就要往乔广澜手里递:“你说这个吗?这里面是一对翡翠耳环,我妈前几天提起来想要一副,这是我帮她找的。”   乔广澜惊恐地缩手:“你你你别让这东西碰到我,我再哭了你负不负责?!”   路珩顺从地把小盒子装了回去,但还是回答他了一句:“嗯,负责。”   乔广澜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小声道:“你那么认真干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路珩放心之后,两个人都没就那个神奇的盒子进行深入探讨,路珩这才转头打量沙发上的老太太,目光在她衣服上的补丁那里停顿了一下。   老太太被他那眼神看的有点心里发虚,觉得自己不能输给乔广澜这样没有战斗经验的年轻人,演技不够也还可以嗓门来凑,拍着腿又要闹,路珩已经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老太太,别闹了,这让你家孙子在外头看见了,丢不丢人。你把他捆在楼道里也不看着,这孩子差点跑到大马路上面去。”   老人一愣,乔广澜和梁征也跟着往门外看,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傻兮兮站在门口,腰上拴着一个长长的布条,尾巴一样拖在身后,正在津津有味地吃手指。   他的身上同样也是补丁摞补丁,花色跟老太太身上的是同款,不过衣服倒是挺干净的,就是孩子本身不太机灵,显得好像不正常。   老太太一看见孩子,脸色就变了,明明很着急,却也走不快,只能弓着腰颤巍巍地过去,把孩子正在吃的那只手从他嘴里拔出来,一边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声音比之前跟乔广澜叫嚣的时候低了八度。   路珩很小声地跟乔广澜说:“我刚才从旁边的办公楼回来,就看见这小孩往外头的马路上跑,把他抓回来发现身上半截布条,另外半截拴在楼道的栏杆上,我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欺负孩子,结果把他解下来之后才发现这孩子有点傻。”   乔广澜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看了路珩一眼,意示询问,路珩摇了摇头,告诉他:“不是脑子有问题,我检查了,他缺了一魄,可能投胎的时候散了,我试着帮他找了一下,但是没找到。”   老太太见着孙子就不闹了,那小孩到了这么大还不太会说话,拽着奶奶的衣服袖子,结结巴巴地说:“脏……土……”   老太太忙不迭地把身上的土拍了拍,又抻平刚才滚出来的褶皱:“奶奶回去洗。乐乐知道这是脏脏,不能碰脏脏。”   乐乐点头,但表情仍然是一派懵懂,好像听不太懂人话。   他只能喃喃地蹦出几个简单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奶奶,好。”   梁征的耳根子总算清净了,溜溜达达地走到祖孙二人旁边:“老太太,你这不是也知道什么叫脏,什么叫丢人吗?当着孙子面不好意思闹了吧?赶紧走吧,别把你儿子培养成了小偷,以后又把你孙子弄成个地痞流氓。为了五十块钱昧着良心说话,至于么,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要不是我们同事好心给你把孩子领回来,这小孩还不一定遇上什么危险呢,你不能以怨报德啊!”   听他这么一说,路珩和乔广澜同时看了对方一眼,都有点意外,他们之前不知道情况,谁也没想到这老人这么挣命的折腾,就是为了五十块钱。   但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这个钱给了,就说明警方承认自己殴打了那个小偷,犯了错误要赔钱,被倚老卖老地逼迫,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这老太太的行为也算是让大家烦不胜烦,梁征知道小孩听不懂,说的话也就不太好听,但总体上态度也算是客气了。结果他没想到,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梁征吓得“卧槽”了一声,向后小小地跳了两步:“这怎么说哭就哭,我没说什么啊,这都是实话吧?这个房间里有什么能催化眼泪的东西吗?”   他说着忍不住看了乔广澜一眼,乔广澜满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老太太刚才来闹事的时候干嚎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嚎出眼泪来,直到现在真正的情绪一崩溃,就再也忍不住了。她刚才在这里硬着头皮闹,所有的警察都用鄙夷的眼神看她,不拿她当个好东西,索性她也就豁出脸去了,但现在,看见了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孙子,勇气褪去,巨大的羞耻感涌了上来。   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她的傻孙子才会把一个脏兮兮的、没能耐的老太婆当成全部的依靠,人人都觉得他奶奶不是东西,只有他觉得“奶奶,好”。   老人瘪着没牙的嘴,觉得非常丢人,但眼泪说什么都忍不回去,一连串一连串地往下落。   她一边哭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有错,我是没办法呀,钱好难赚,钱好难赚呀……人家说我儿子是贼,不要我做活,孙子没得饭吃,饿的晚上睡不着,儿子的腿要烂掉了……五十块真的好多呀……快急死了,怎么办?日子真的不好过,我真的赚不来钱……”   在苍老而沙哑的哭声中,三个成年人静默地站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只有那个小傻子颠颠地凑到奶奶面前,木愣愣地给她擦眼泪,眼泪不停地流,他就一下一下地擦。   老太太一把攥住了孙子的小手:“我活够了,死了也就死了,不会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可是他爹混蛋,留他一个人在这,我闭不上眼啊……”   她的嗓音哑了,到后面说的什么大家都有点听不清,乔广澜把手伸进路珩衣兜里,果然掏出一块手绢来,他走过去蹲在小男孩的边上,也没说话,就把手绢塞到他手里。   小男孩被塞就拿着,继续机械地一下下擦眼泪,乔广澜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迅速作出判断,他身上少的应该是二魄灵慧。   老太太终于哭够了,之前豁出脸来大闹也就算了,反倒是现在哭了一场之后,恢复理智,想起刚才的行为万分惭愧。她站起来,谁也不敢看,小声说:“谢谢你小伙子,是我不对,我鬼迷心窍……我、我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说完这几句话,领着孩子颤巍巍地要走,脊背驼的厉害,使祖孙俩看起来几乎一个高度。   路珩知道乔广澜就是看不下去这种事,余光已经看见他掏钱包了,他没说什么,走过去把人叫住:“老太太,你刚才说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老太太说话的时候乔广澜就蹲在旁边,听的最清楚,替她回答:“说是在工地上做大锅饭,一天三顿,一个月六百,洗菜买菜全都是她一个人。”   路珩沉默了一下,一个月600块钱的工资,让人每天三顿饭全做,这明摆着就是欺负老太太,但人上了年纪,很多地方都怕担责任不敢用,这老人也没别的选择。   他脸上不露异样,笑了笑:“我这倒是不需要人做大锅饭,只有一个收材料的活,您愿意干吗?得每天住在门口的屋子里,有人把纸袋子送过来收一下就行了,按颜色分类,一个月1800,管饭。”   他没有刻意提高价格,就是按照正常的定位说的,他不希望给老太太造成一种只要闹一场就可以沾到便宜的错觉。但看这位老人的面相不是奸恶泼辣之人,她说的应该是真的,这一次是走投无路,头回干出这样的事,想要到五十块钱,因为实在没办法了,孙子就要饿死了。   钱虽然不多,但是对于老太太来说已经是太惊喜了,她又激动,又惭愧,又感激,看起来像是要给路珩跪下。   路珩摇了摇头:“你干活,我给钱,公平交易,这个不用谢。但是下次别再这样了。”   老太太连连点头,嘴里喃喃地赌咒发誓,路珩一哂,打了个电话叫人带她去要去的地方,到了正好可以先吃午饭。他放下手机的时候,那个小傻子似乎都弄懂了什么,跑过来冲他乱七八糟地比划,好像也在向路珩道谢,乔广澜在后面故意咳嗽了一声。   路珩会意,微笑着抚了下他的脑袋,从小孩身上抽出了一丝魂力,如果他们什么时候有机会见到这孩子身上丢失的灵慧魄,可以把这点魂力作为线索。   两人跟在祖孙后面出了警察局,看见道路最前面有一个易拉罐,还没等老太太反应,小孙子已经双眼放光,训练有素地跑了过去,将易拉罐捡起来递给了祖母。   梁征出来送乔广澜和路珩,远远地看见这一幕,不由笑着说:“没想到这孩子还挺能干的,其实每个月这么着捡点破烂,估计也能挣不少钱吧。”   乔广澜摇了摇头,说道:“没多少钱。”   “说的好像你知道一样。”梁征好奇地说,“那你说说,能挣多少?”   乔广澜随口科普:“像他们这样去废品收购站卖,一般的价格是塑料瓶八毛一斤,纸壳四毛一斤,如果能捡到易拉罐要幸运一点,大约三块钱一斤,运气好呢,全天不停地捡,一天挣上二十块钱。运气不好,再碰见别的什么人抢生意,一天就只能捡几个瓶子,喝汤都不够买米的。”   梁征受教,感慨道:“那还真是不容易。”他顿了顿,又跟乔广澜开玩笑道,“我记着你家挺有钱的,没想到说起这个来这么如数家珍,怎么着兄弟,小时候捡过?”   乔广澜笑着说:“那是,经常为了抢生意跟一帮老要饭的打的头破血流呢!”   梁征大笑,当然不可能把这番话当真,眼看也送到门口了,就跟乔路两个人告别,转身回了警局。   他一走,路珩的手就伸了过来,默默地与乔广澜十指相扣。   虽然乔广澜在说话的时候非常坦然,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可是他听在耳中,就难免又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样子,觉得心疼又心酸。   路珩很难受,用大拇指轻轻蹭了蹭乔广澜的手背。   乔广澜这个粗神经唯一的感想就是有点痒,不知道路珩突然又发什么疯,扭头看了他一眼,见路珩满脸黯然,才突然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   他失笑道:“你怎么又来了!别总是伤春悲秋的行吗?真是怀疑你被你老爹抱错了,其实你姓林吧?”   路珩没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小时候不懂事,犯的错太多了,我常常会觉得后悔。如果当时我能参与你的艰辛,做跟你一起分享情绪的那个人……”   乔广澜胸无芥蒂,笑着说:“可是现在你已经在参与了。我以前过得好靠我自己,我以后过得好靠咱们两个人一起努力,这多好,既搞到了对象,又不显得我像个吃软饭的。”   路珩被他说的没办法反驳,眉头一展,用另一只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又想起了这次的事情。   其实老太太这一次的做法并不对,或许有人会觉得他和乔广澜这样做反而是助长了耍无赖的风气,但是他们两个都愿意相信,谁都有为难的时候,对方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   乔广澜一向都是这样,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好处去想,路珩非常喜欢和感谢这一点,因为他也曾经做过错事,他明白被原谅、有机会弥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他这样琢磨着,忍不住静静地,不出声地微笑了。   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路珩突然想起来,问乔广澜:“对了,我衣兜里那个首饰盒上到底有什么玄机,你为什么会哭?”   乔广澜跟他并肩走着,情绪已经控制过来了,没有再掉眼泪,懒洋洋地说:“唔,这个啊,那对耳环是原主他妈的陪嫁,我印象中原主小时候妈妈总是会戴的,很漂亮,可惜后来就找不到了。这次不知道怎么突然从你那里滚了出来,我一看,当时没有心理准备,大概是触物伤情吧。” 第156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九   路珩恍然:“我这边外祖父的产业中有一个典当行, 三年前交给我打理。这是前两天被死当的东西,我本想拿回家给我妈看看是不是喜欢, 还没来得及带回去。可是你家的东西, 怎么会落到典当行里?”   这个可不难猜,乔家的其他人就算是有这个心,也弄不到东西, 肯定是郭思偷偷地将原主母亲的遗物拿出来典当,没想到这么倒霉落到了路珩的手里……但是她一个豪门阔太太,怎么会一下子这么缺钱呢?   乔广澜心里有了主意,向路珩摊手道:“给我吧。”   路珩毫不犹豫,将东西给了他, 殷勤地问:“要不要我回去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乔广澜道:“不需要,反正我只是想知道她要搞什么阴谋而已, 一个够了。对了, 你把当时典当的凭据给我找来。”   路珩笑道:“好吧,你办事我也就不操心了,回家之前能不能先陪我吃个饭呆一会?我给你找凭据去。”   乔广澜一挑眉,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郭思大概只是最近的运气不够好, 她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不过一天的时间,已经花言巧语地把冷着脸的乔楠哄了回来。   乔广澜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乔家的夫妻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看电视, 乔慧慧回去上学了。乔克振在一旁不时插几句嘴,家里的气氛非常融洽, 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乔广澜进了门,说笑的声音停了下来,乔楠还记着这混账东西顶嘴的事情,脸色一沉,气哼哼地不理他。   反倒是郭思慈爱地笑了起来,若无其事地上前迎接乔广澜:“广澜回来啦?我今天还跟你爸爸说,你这几天不用上班,还那么一大早就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是不是交女朋友啦?”   乔广澜觉得她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扫了郭思一眼,才随口道:“没有。”   郭思笑了笑,并不计较他冷淡的态度,乔广澜猜的没错,她目前真的很高兴——虽然乔广澜最近越来越脱离控制,但好歹老天保佑,今天让她得知了一个大秘密,看来转运的时机要到了!一定要好好想想怎么利用才行。   她没说什么,倒是乔楠严厉地对乔广澜说:“早上顶嘴的事还没说你,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对阿姨是什么态度?还不道歉?”   乔广澜惊讶地说:“哎,这算个什么说法啊?上次她坑我,我还没报仇呢,凭什么要跟她道歉?太偏心眼了!爸,你自从娶了小老婆之后就这么对待我,我妈的在天之灵知道吗?半夜没给你托梦啊?”   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疾言厉色过,但偏偏是这幅吊儿郎当的口气更加气人,乔楠当着妻子和大儿子的面丢了脸,气的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乔广澜道:“唉,我可没胡说八道,这世界上的鬼多着呢,活了的,死了的,什么品种都有。有一种鬼,就特别喜欢把别人带走跟它一起玩,也不知道我妈是不是那个类型的。”   他这话说的又轻又柔,别有深意,目光朝郭思和乔克振那个方向一扫,本来想暗示的是郭思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但被不知道真相的人看起来,倒好像是乔广澜在说郭思那个方向真的有鬼似的。   乔克振心里一哆嗦,忽然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面色惨白地一连倒退了好几步。他的身子撞在后面的茶几上,碰掉了一个银叉。金属落在瓷砖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全家人都惊诧地看着乔克振。   乔广澜一直把关注点更多地放在郭思和乔慧慧这一对从开头就在污蔑他的母女身上,对乔克振的注意较少,这样一看才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比早上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要更加苍白了一些。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脸上就一直没有什么血色,乔广澜也就只觉得是这人天生就长成了这样,没有当回事,现在却觉得这种白有点过分了。   当然,这是从他们风水师看相的角度来说的,一般人看不出来,乔克振的样子就像那些《聊斋》里面被抽干精元的书生,可是他的身上有没有任何的阴气。   乔广澜很快地收回了目光,把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听见旁边的乔楠惊诧地问:“克振,你怎么了?”   乔克振呆了一下,这才勉强平稳下声音道:“哦,没事,我刚才以为我后面真的有、有鬼,吓了我一跳。”   乔楠不能理解他的思维,脸上是全然的莫名其妙:“这不是你弟弟胡说八道么,你这孩子,当什么真啊。”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乔广澜看向郭思,却见她担忧地看着乔克振,没有说话,但神情中显然没有刚才那样春风满面了。   乔克振就是郭思的命根子,她见到儿子被吓成了那样,非常心疼,心里暗骂乔广澜有病。在她看来,自己辛辛苦苦筹谋了那么多年才堂堂正正地嫁进乔家,让儿子女儿都能够跟自己的父亲相认,所以乔家的东西理所当然都应该属于她的孩子,乔广澜的存在本身就是在给自己添堵。   好在她刚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乔广澜还小,经过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已经对她言听计从,被她养成了一个遇到事情就会流眼泪的废物,而且又不招乔楠的喜欢,可以说丝毫没有威胁力,这次要不是迫不得已,她本来也不想动乔广澜。   现在可倒好,张岭东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反倒好像让乔广澜受了刺激,说话办事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简直让她措手不及——不过幸好,现在自己手里有了其他对付这小子的东西,他很快就嚣张不起来了。   郭思这样安慰着自己,手指摸了摸外衣兜里的信封,脸上带出了温柔的笑容,说道:“好了,克振,你好好休息,肯定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才会瞎想。广澜,你看你一回来就跟你爸爸顶嘴,刚才又吓唬你哥,太不像话了。就算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别迁怒他们呀。这样吧,阿姨跟你道歉好不好?以前那些事都是误会,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乔广澜压根就没打算跟她两面三刀的打太极,听了这话也不多说,干干脆脆地将一个首饰盒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说道:“那么这是什么东西?也是误会吗?”   郭思低头去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但当那个首饰盒闯进她的视线,她的笑容忽然就凝固了,身体陡然一震。   这、乔广澜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自己典当首饰的事情,难道他都知道了?怎么会!   乔楠看着那个首饰盒,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又看向郭思,发现自己的妻子表情惊诧而惶恐,心里面疑惑起来,不由又问道:“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乔楠知道,因为这不仅仅代表着典当首饰一个错误而已,还意味着她以后很可能不能再随便打开家里的保险柜,在乔楠心中的形象大跌,而且还要交代出这样做的目的!   郭思的脑子转的很快,她一咬牙,只能选择牺牲自己好不容易弄到的把柄作为交换。   她陪着笑脸敷衍乔楠:“我和广澜能有什么事,我就是看这孩子好像对我有误会,心里面不安……广澜,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但是千万要想好了!别总是气你爸爸,他上了岁数,不禁气。”   说话的同时,郭思悄悄把手垂下来,一张照片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现在几个人所站的位置,只有她和乔广澜是在同一排,其他两个人因为角度看不见地上的照片,倒是乔广澜低头一瞟,发现上面拍摄的竟然是路珩凑过头来亲吻他侧脸的画面,而照片上的他自己,脸色虽然好像不耐烦,眼中却盛满了笑意。   这照片肯定是近两天拍的,这么快就能弄到手,郭思还真是个狠角色,怪不得她今天的心情看起来那么好。她的意思很明白,两个人交换,谁都不揭谁的短,要不然就鱼死网破。   很迅速的反应,可惜郭思面对的是乔广澜,别说这不过是一个穿越而来的世界,就算现在面对的真的是他的家人,乔广澜也绝对不可能受别人要挟,他更不觉得自己和和路珩的事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   他像是没看见照片一样,唇角微微一翘:“怎么是气爸爸呢?我就是奇怪,为什么我妈生前最喜欢的首饰会出现在典当行里,这事我得问清楚了啊。还是你觉得,真相说出来会很气人?”   郭思没想到他这么油盐不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先辩解,还是先把他的丑事说出来,而乔楠一愣,已经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郭思:“他说的是真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郭思张口结舌:“我……”   乔广澜点到为止,把话说清楚了就不再添油加醋,又拿出一张当时她卖首饰的单据,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让乔楠自己看。   乔楠展开看了两眼,刷刷几下撕了,劈头就扔在了郭思脸上,乔克振吓了一跳,连忙喊道“爸爸”!   乔楠气得够呛,没搭理他,他对那张单据上面的字迹再熟悉不过,知道那绝对就是属于郭思的,更何况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能顺利把这些东西拿出去,现在任何人的任何解释都没有用。   卖东西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么多年来,郭思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直是温柔顺从,即使前几天或许真的她因为自己的私心不肯为乔广澜作证,乔楠也一直相信这郭思对自己是绝对全心全意的。   可是由这张单子,他想起了家里之前丢失的白玉镇纸、茶具……甚至还有一份收账单!每次他询问郭思的时候,郭思都无辜地表示不知道,她一说,乔楠就信了,还为此辞退了两个保姆。   然而现在想起她当时无辜的表情,乔楠突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怒气:“你平时缺钱花吗?我亏待你了吗?你到底瞒着我惹了什么事要这样做!”   最后一句话是乔楠吼出来的,陡然加大的声音把乔克振吓得一哆嗦,他眼里都是恐惧,站在乔楠斜后方的位置,垂在身侧的手拼命冲郭思摇了摇,似乎在阻止她说出什么,而这一幕正好被乔广澜看见了。   乔广澜更加确信郭思从陷害他到典当首饰这一连串的事,全都和乔克振有关了——乔克振肯定闯了祸,事情还不小,都不敢让乔楠知道,只能求助疼爱自己的母亲补漏子。   嗯,这件事应该还和张岭东也有牵连。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郭思果然对乔楠非常了解,她估计的没错,乔楠真的勃然大怒,面对着丈夫看向自己的眼神,郭思立刻意识到她快要失去对方的信任了,必须及时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她心念一转,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老公,对不起,其实我这样做……是为了广澜。”   这话一说,连乔广澜都有点意外,只听见乔楠疑惑地说:“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跟他扯上了?”   郭思无奈地看了乔广澜一眼,故意做出犹犹豫豫的样子,直到乔楠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她才小心翼翼地说:“是这样的,一个月之前,有人匿名将这些照片寄给我,说如果我不给钱,就要向外面宣扬出去,广澜跟你本来就不亲近,我怕你知道之后要把孩子吓坏了,自己又没足够的钱给,所以才……”   乔楠听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照片,拿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这几天妻子和儿子斗法,最倒霉的反倒是他,时时刻刻都处于被气死的危机中,惨的没地方说理去。   乔广澜看到照片也很快反应过来,简直都要鼓掌叫好了。他本来典当首饰的事一说,郭思肯定会阵脚大乱,从而说出真相来求得乔楠的原谅,要不就是直接气昏了头,不顾一切地将路珩和他的照片扔出来报复,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乔广澜看了看地面,又抬起头,正好对上继母得意的眼神,但只是短短片刻,郭思脸上的神情又变成了那惯有的无辜与可怜了。   乔楠一把将照片摔在桌面上,他刚才因为郭思的事情已经发过一次火,这一回再次暴怒,只觉得脑袋都一阵发晕,指着乔广澜厉声喝道:“你这个混账!这人是谁?你怎么会和个男人搅在一块?!”   在场的人中唯一不知道照片内容的就是乔克振,他本来正因为母亲这边事发而惶恐不安,但架不住他妈战斗力一流,这么快就把乔楠的怒火全部转移到了乔广澜身上,母子两人暂时是安全的,所以听到乔楠的那句话,乔克振惊讶过后,一颗好奇之心立刻热烈地燃烧了起来。   他大着胆子凑过去看桌子上的照片,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弟弟。   哎呦喂,竟然是同性恋!妈妈真是太给力了,这可实在是没看出来啊!原来乔广澜竟然是个变态!   乔克振既惊讶又幸灾乐祸,他一方面不太能理解这种感情,一方面又止不住的好奇,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乔广澜,突然觉得以另外一种眼光来看,他这个异母兄弟长得还真是……啧。   面对乔楠的质问,乔广澜不慌不忙,在他看来,郭思这倒打一耙确实用的漂亮——如果她刚才没有故意把一张照片掉在地上让自己看见,用以来威胁的话。   乔广澜遗憾地摇了摇头,叹口气从地上将那张照片捡起来,笑着说:“这还有一张呢,都看完再说话,别忙着发火。爸爸,不是我说你,这要是被漂亮女人的花言巧语哄晕了头还能勉强说你一句风流,你听见个半老徐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唉!”   他后面的难听话多着呢,但是乔楠没有战斗力,就会瞪着眼睛喘粗气,怼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乔广澜也就干脆不说了,指着那张照片一处建筑物说:“一个月前,这里还不是房地产公司吧。”   乔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郭思听乔广澜这么说,心里倏地一跳,一下子想起一件被自己倏忽的事情,顿时就慌了,简直觉得他的声音就像利刃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一个月之前,北侧那片大楼还没有建好,当然不可能挂上房地产公司的牌子,这照片原本就是她刚刚才弄到的,本来以为能利用它度过这次的危机,现在看来真是弄巧成拙了!   乔楠看看照片,又看看郭思,郭思极力逼迫自己冲丈夫露出了一个有点可怜兮兮的笑容,却冷不防乔楠忽然一抬手,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   这清脆的一巴掌下去,打的她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愣住了,身体一晃按在茶几上,接着刚才被乔广澜放在桌子上的那个首饰盒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下,正好停在乔楠的脚边。   所有的人都以为乔楠会咆哮,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弯下腰,默默地捡起了首饰盒。   在这一刻,乔楠的心里突然非常难受,他是一个非常重视家主威严和面子的人,在他的面子之前,什么都要向后靠,但在这一天,连续遭到来自妻子和儿子的两个打击,让乔楠突然油然而生一种悲凉和孤独之感。   打开首饰盒,里面装的是一对玉制耳环,质地温润,他用手指摸了摸,忽然想起乔广澜的母亲在生前的时候最喜欢戴它,她的肤色洁白细腻,很爱笑,整个人也像是个玉做的美人,耳环总是悠悠地在面颊两侧垂着。   看见乔楠拿着耳环发呆,郭思捂着自己火辣辣的面颊,目光中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了恨意。当年明明是她先认识的乔楠,也是她费尽心机才能打动这个豪门少爷,但是就因为傅明月同样出身富贵,所以她就只能由正牌女友变成小三!   乔楠曾经信誓旦旦地冲她保证,最爱的还是她,但郭思心里其实清楚,和傅明月朝夕相对的那几年里,他还是动心了,并且这份动心,随着傅明月的死而永远地保留了下来。   而她出身不佳,所能依仗的只有乔楠的喜欢,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行差踏错半步,最后在对方的那里,仍然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平时说的那些屁话没半分的真心。就算她一把年纪了,感情不感情的可以不在乎,但乔克振和乔慧慧是她最重要的两个宝贝,绝对不能再让乔广澜把自己这对儿女的东西给分走了!   想到这里,郭思的心中重新充满了斗志,她还有需要保护的人呢。   乔楠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想什么,他陷入到了对傅明月的回忆当中,那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可是她跟她的儿子一样,远远没有郭思乖巧,专爱跟自己作对。   他不喜欢这种被背叛的感觉,也绝对不允许有人忤逆自己的尊严!   乔楠深呼吸,打算一件件解决这些事情,他看向眼泪汪汪捂着脸的郭思,用一种冷淡的口吻问道:“你到底为什么需要那些钱?” 第157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听到这个问题, 乔克振暗暗绷直了后背,心里有些忐忑, 然后他就听见他妈妈怯生生地说:“老公, 你别生气,我说实话吧——其实是克振在路上飙车的时候撞伤了人,伤者残疾了要赔偿, 我没办法只好背着你……”   乔克振实在没想到她会把自己交代出去,大惊失色,脱口喊了一声:“妈!”   感觉到父亲严厉的眼神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心里不光有惊慌,还有愤怒, 乔克振觉得好像被母亲给背叛了。   但他没来得及向郭思表达愤恨就被乔楠狠狠踹了一脚,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乔楠脸色铁青, 又上去连着踹了好几脚,大骂道:“你他妈的混蛋!”   郭思连忙拽住他,哭着说:“所以我才不敢和你说!他都多大的人了你还打他,他又不是故意的!”   乔楠一把甩开她, 怒喝道:“都是你惯的!”   郭思拿张纸巾捂着脸不说话,好像在哭,看上去十分可怜。   毕竟喜欢了她这么多年,另一个又是自己的长子, 乔楠揍了几下又觉得有点不忍心,稍稍冷静了一下, 问道:“在哪里撞的?撞的是什么人?对方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郭思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他心软了,把事情一一如实说了,乔广澜在一边听着,也暗暗记了下来。   乔楠看着郭思,沉声说:“这次的事情我会解决,明天我带着你儿子去医院看病人,要多少钱我出。但是我告诉你郭思,明月的东西你必须一样不少的给我拿回来,听见了没有?别再消磨我对你的耐心。”   郭思听见前面的话,本来心里一松,结果到了最后,她的脸色又不由变的有些不好看了,虽然那些钱还没有花,但是东西她选择的是死当,要再赎回来谈何容易!不过郭思也知道,自己最近接连做了错事,不能再挑战乔楠的耐心了,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去和典当行的老板谈一谈,相信老板也不会愿意得罪乔家。   想到这里,她又有了信心,痛快地答应下来。   “还有你,乔广澜。”乔楠转向他,觉得有点头疼,这小子比郭思和乔克振加在一起还要难搞,原来是无论说他什么就会哭着不吭声,过后该干嘛干嘛,现在去了趟看守所升级了,你说一句他顶一句,根本就治不了。   可能是因为刚刚回忆过傅明月,乔楠的心中还带着一点残余的温情,愿意跟乔广澜好好说两句话:“你怎么跟个男人搅在一起了?简直是胡闹。就算是想玩玩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立刻给他打电话,给我分了……我在跟你说话,你想什么呢!”   “啊,已经轮到我了啊?”   乔广澜这才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看看他们:“我你就不用说了,你说了我也不听,那就这样吧,晚安爸爸。”   他说完之后,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上楼。   郭思看乔楠气的说不出话来,就劝道:“老公,今天都是我们不好,惹你生气,阿澜性格倔强,我看你还是别跟他硬碰了。”   乔楠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不管他?”   郭思假装思考了一下,试探着建议道:“要不然把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孩子叫过来谈一谈,先看看那孩子怎么说?广澜性格单纯,很容易上当受骗,只能由我们当家长的帮着看看了。”   以乔广澜现在的脾气,如果他真的跟那个小伙子感情不错,那么看见情人被不亲近的父亲为难,肯定要生气,这样一来,他们父子间的感情就会更加疏远了。   她好像随时都揣着好几副面具,即使之前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还是能够毫无心理障碍的自称是乔广澜的家长,乔楠看了郭思一眼,问道:“你能联系上他?也是,毕竟照片是你拿回来的,是不是那小子的电话住址家庭状况,都已经被你查个底调了?”   乔楠并不好糊弄,以前是被她哄住了,但近来的态度越来越不好,郭思听见他这个不咸不淡的口气不对,心里陡然一跳,语气放的更加柔软:“我连照片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怎么可能故意去调查他。只是当时他们吃饭的时候那孩子出示了餐厅会员卡,卡上写着联系电话的。”   其实她当然不是没有调查,但目前的时间太短,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要不是乔广澜突然闹事,郭思本来也不想这么早就拿出这些照片,现在罪魁祸首上楼睡觉了,反倒弄的她一身腥。   “是吗?”   乔楠淡淡地说:“你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这照片是一个多月前就送来了呢,现在我真是没法相信你。如果要装,就装到底,你现在太莽撞了。”   他正在气头上,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小门小户出来的,永远小家子气,目光短浅,可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郭思的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胸口窒闷,那种感觉简直比刚才挨那一个耳光还要羞耻。   她知道乔楠现在很生气,但有时候人往往在气头上说出来的才是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不可否认,他这么多年来是很宠着自己,但那种宠始终就带着一种不平等的态度,在乔楠的心目中,郭思始终就是一个只能依附着他的所有物。   郭思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当初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依靠着男人向上爬的女人”,因为自己没有尊重自己,别人才更加不会尊重她,她只是觉得很愤恨。   偏偏这个时候乔楠还是决定采用郭思的建议,虽然这的确很有可能激怒乔广澜,但从来就没有老子怕儿子的道理,更何况本来也是他做错了事。   乔楠想到这里,就自然而然地吩咐了一句:“明天晚上,叫那个人来家里吃饭,你准备招待吧。”   刚刚羞辱完了又要让她做事,这还真是不把人当人看,郭思脾气上来了,觉得看什么都不对劲,气的发抖,乔楠却连正眼都没看她,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躺在地上装死的乔克振这才敢拍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爬起来。   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郭思很心疼,过去要看乔克振的脸:“儿子,疼不疼?”   乔克振一把甩开她,怒吼道:“装什么假好心?还不是你害的!”   郭思解释道:“你爸爸那么生气,如果什么都不说只会更糟糕,我不是也没有全说吗?把人撞伤了而已,赔钱就行了,他今天打过你就不会再追究了……”   不得不说她的确把乔楠的心态摸的很好,可是乔克振却不能理解这一点,他只是觉得母亲狡猾自私,连亲生儿子都出卖,愤愤地说道:“怪不得我爸看不上你,你就会这种见不得人的招数!”   郭思被他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乔克振却已经拂袖而去。   他们倒是一个个潇洒,一边骂着她,一边还让她收拾各种烂摊子,郭思气的很想甩手什么都不管,但她终究也没有任性的资格,独自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还是一大早就给路珩打了电话,出乎意料的是,接电话的居然是个生活助理,说是路珩正在开会。   郭思倒也不是特别意外,照相的时候两人吃饭的饭点就是一家会员制的高级餐厅,由此可见乔广澜那个男朋友最起码也不是什么家境普通的人。   而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更得拆散他们了,绝对不能让那人成为乔广澜的助力,反正她只是负责邀请,得罪人的事已经被乔楠承包了。   郭思心里这样想着,语气非常柔和客气,向生活助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邀请之意后请她转达,这才放下了电话。   只不过当路珩从警察局开完会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因为张岭东的事情,整个市局连同下辖的看守所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整顿,中间涉及到的人事变动和规章条例非常复杂,整个会议进行了四、五个小时,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些脚步虚浮,头晕眼花,活像刚刚卖完苦力。   虽然有点麻烦,但在其位谋其事,路珩既然担当了原主的职务,也不愿意怠慢工作。他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有时间从生活助理那里将手机拿回来,结果发现上面没有乔广澜发来的消息,感到非常失望。   幸好这时生活助理补充了一句:“今天早上有个打给您的电话,说是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到这里,总感觉自家老板的眼睛亮了一下,她不由也跟着一顿,这才把话说完:“说是乔夫人,邀请您晚上去这个地址吃晚饭。她说她和她的丈夫都想见见您。”   路珩知道乔广澜家的地址,一看就认出来了。乔广澜那边没消息,他的后妈却来约见自己,这事有点意思……路珩不由笑起来:“知道了,你跟她回话吧,就说我会准时过去的。”   他长了这么大,所经历的事情跟同龄人相比可以说是异常丰富,但这种“被男朋友的约见劝分”的戏码还是头一回遇到,顿时觉得十分有趣,原本想发给乔广澜的信息也删掉了,晚上正好过去吓他一跳。   路珩觉得自己受到了启发,难得乔家人愿意配合,这个真的很有必要演练一下,这样万一以后被乔广澜的师父反对,他也可以涨涨经验。   路珩草草把饭吃完,跟助理说:“那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下班吧。”   助理十分意外,感觉他似乎收到了那个邀请之后心情变得很好:“不需要我帮您买吗?”   路珩笑着说:“不用,得自己挑选才有诚意呢。”   助理:“???”   另一头,乔广澜之所以没有联系路珩,是因为他也在忙着办事。   头一天从郭思的嘴里听说了乔克振撞人的事,乔广澜实际上是心中存疑的。被乔克振撞了的人虽然残废了,但命还在,现在就躺在医院里,绝对不可能变成鬼魂作祟,如果整件事情这么简单,那原主和张岭东的死就解释不通了。   他知道路珩忙,也没有打扰他,自己去了乔克振撞人的地方。那里正好是刚下了高速,旁边是个小果园,有点偏僻,现在大白天的也没有什么人。   乔广澜下了出租,仔细地在周围检查了一圈,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但是他的心里面总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那就是似乎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自己。   乔广澜暗暗把手伸进衣兜里,猛地转身,他身后空空荡荡,既没有人,也没有鬼,只有那一片果园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茂盛葱茏。   他突然想起过去他也曾经去过一个果园,那个时候还是不巧正好赶上了午夜时分,园子里的树木也是这样郁郁葱葱,在风中张牙舞爪,沙沙作响,晃着晃着竟然变成了活物。要不是他当时带着自己的佛珠,又配合使用了大光明无量佛印,恐怕当时就要完蛋了。   后来经过一番查探,乔广澜才发现,原来每棵树底下都有一个死人,死人的冤魂被树木镇压不得超生,纠缠长到了一起,所以大树才会那么厉害。   不过这片果园正好是玉带缠腰之位,联纳外气之口,阳气旺盛,灵运畅通,理论上说不可能培植出那样不人不鬼的精怪,但既然如此,究竟窥伺他的又是什么?   乔广澜略一沉吟,将红色的符篆裹在一把银制匕首的外面,举步进入了果林。   他在外面的时候还觉得这林子没有半点异样,结果进去之后发觉光线顿时就暗了下来,阳光好像一点都不能透入似的,乔广澜一下子警惕起来,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呢喃声。   他听了一会没听清楚,手里握着匕首,谨慎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声音逐渐清晰,听上去像是出自一位苍老的妇人之口:   “豆子磨来磨去,磨成粉吃下去,把人磨来磨去,磨成粉吃下去。”   此时乔广澜转过一棵粗壮的大树,一个穿着旧式对襟棉袄,头上还扎了一块花头巾的婆婆正蹲在浇灌花园的水管边上,面前还摆着一个大木盆。她正用手在木盆里的搓衣板上揉来揉去,嘴里念叨着的正是刚才乔广澜听见的话,场景诡异莫测。   乔广澜眼神一闪,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步履从容,微笑道:“匀圆万颗争相似,暗数千回不厌痴。婆婆这红豆颗粒饱满,色泽红润,真不错啊。”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见到这么诡异的场景还能这样淡定,洗豆子的婆婆停止了吟唱,抬头看向乔广澜,她的打扮和声音虽然老气,面容却十分年轻。这样一来也足够别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件古朴的对襟棉袄竟然是寿衣。   她上下打量着乔广澜,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小伙子,你要过来看看我的豆子吗?”   乔广澜走过去,那个大木盆中用水泡了满满一盆红豆,婆婆捞起一把递给他,乔广澜毫不犹豫地接了,可奇怪的是,红豆到了他的手上,却一下子褪去了颜色,变得苍白,而滴滴答答落下的清水,一下子变成了鲜红的血液。   婆婆眼中显现出一种狂热的喜悦,用带着诱导的口气问道:“小伙子,现在豆子是什么颜色?”   乔广澜道:“白色。为什么不是红色了?”   婆婆怪笑起来:“因为你死后才会变成这样。你有鲜血吗?你的血够红吗?”   乔广澜仿佛已经被她迷惑了:“我有,够红。为什么一定要白色的豆子变成红色?”   婆婆道:“白色无心,红色有心,有心才会受伤,才会软下来被磨成粉。你……”   乔广澜微笑起来,倏地收手成拳,随即松开,白色的粉末从他掌心簌簌落地:“你说错了,洗红豆婆婆,无论是红是白,只要我不喜欢,都得完蛋。”   洗红豆婆婆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顿时变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豆子,是死者身上最坚硬的那块骨头,被她多年来磨来磨去也没有变成粉末,就让乔广澜这么徒手给捏碎了!   她这才知道碰上了硬点子,大叫一声,一脚踹翻了自己的木盆,里面的豆子骨碌碌滚出来,瞬间变成了无数盘绕的鬼魅,她则趁机向着果园外面跑去。   乔广澜眼中掠过一抹叹息,随即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用血直接在半空中画了一个符篆,并指一点,喝道:“夜渡凡尘七莲生,不住神魔不成行,善乐,立证,灭!”   霎时间暗沉沉的林子里金光乍现,虹霓一纵,无数残缺不全的魂魄瞬间灰飞烟灭——它们被磨练了多年,早就无法轮回转世了。   乔广澜被这样一挡,洗红豆婆婆的身影已经逐渐淡化,眼看就要像水波一样消失在半空中,乔广澜眼疾手快,把银色的小匕首照着她扔了出去。   他这一仍也是经过无数次训练的,力道恰到好处,匕首上的红符先甩了出去,空气中传来“啪”一声宛如什么东西爆开的轻响,洗红豆婆婆淡化的身影重新变成了实体。   她一惊,连忙向后蹿了几步,让已经随后刺过来的匕首落空,眼看匕首就要落到地上了,乔广澜也已经从后面冲了过来,脚尖直接在刀柄上一踢,匕首重新飞起来被他抄在手里,看也不看地顺势递出,刀尖当当正正停在洗红豆婆婆喉咙之前。   乔广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带着种和他漂亮的眉眼不太相符的阴冷神情:“刚才那么多的冤魂,都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哪来那么大的法力?”   洗红豆婆婆惊恐地看着他,到现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横行了这么多年,竟然栽在这么一个年轻人手里。银匕首用特制的药水泡过,上面散发出一种非常让她厌恶的气息。   她眼珠一转,依旧用那苍老的声音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也是不得以的。我死在这片果园里,死后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投胎,就只能在这里来回游荡。本来我没有什么法力,可是有一天……”   她的声音嘶哑,越说越听不清,乔广澜收回匕首,凑近了一点。   就在这一刻,洗红豆婆婆手上的指甲突然变长,五指就像钢筋一样,照着乔广澜的咽喉处就插了过去!同时,她的身体里爆发出一团黑气,铺天盖地地向外扩散。   乔广澜一侧身躲开,一只手顺势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掌中的匕首打了个转,刀锋乍现,毫不留情地斩下了对方的一条胳膊,周围的黑气被他随意掐诀一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乔广澜脸色都没变半点,随手把洗红豆婆婆的一条胳膊扔到旁边,淡淡道:“有一天怎么了?接着说。”   地上的手臂逐渐变成了一团烟雾,洗红豆婆婆嚎叫着,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乔广澜道:“你不回答,是没听见我的话吗?那好吧,既然耳朵这么不好使,也别用了。”   他竟然不是在威胁,说完之后连个停顿都没有,直接把洗红豆婆婆的一只耳朵也削了下去。   平心而论,乔广澜在风水师里面绝对算不上是心狠手辣的人,但他也是分对象的,像面前这个,手上并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几乎已经快修炼成了一方恶灵,就是下多重的手也不为过。   洗红豆婆婆原本想拖延时间找到脱身的办法,但乔广澜是在是个狠人,她说什么也不敢了,不顾一切地大声道:“我说!我说!可是我说完之后,你要保证我不会被什么东西攻击!”   乔广澜痛快地说:“哦,行。”   洗红豆婆婆道:“是、是这样的,有一天一家人来这个果园子里摘水果,他家的有个小姑娘把随身带的镜子落在了地上。他们走了之后,我依旧像往常一样飘来飘去,忽然被镜面上折射出来的一道光照中了,那个瞬间我觉得浑身发热,然后一下子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实体……”   乔广澜不打算听她晋升之后的激动心情,打断她问道:“镜子呢?”   洗红豆婆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早就碎了。”   乔广澜:“那么当时你被光照到的时间、具体位置镜子的位置?”   洗红豆婆婆犹豫了一下,乔广澜立刻扬了扬自己手里的匕首。   洗红豆婆婆立刻道:“中午,正中午,镜子在那里,我在最粗的那棵大树底下——你答应保证我的安全的!”   她这样说,就等于是背叛了赐予她力量的人,刚说完“大树底下”四个字,乔广澜就非常乖觉地闪开了身子,紧接着九道紫黑色的光刃袭来,全都劈在了洗红豆婆婆的身上。   乔广澜施施然回答了她留下的最后一个问题:“瞎答应一下逗你玩的,那么当真干什么。” 第158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那九道光刃来的莫名奇妙, 很难判断方向,但有了之前对方提供的位置和时间, 要计算出那力量来自并不困难。乔广澜蹲在地上, 拿树枝在地上列了两个公式,基本上找到了一个大致的方位。   等他算完了起身之后,洗红豆婆婆的躯体已经消失, 只有那个大木盆和盆里被血液染红的骨豆还留在原地。   乔广澜叹了口气,虽然这些人很无辜,可是没有办法让他们最后的遗骸入土为安了,不然再过多少年,难保又会化成一个新的什么玩意, 继续为害人间。   他用火烧掉了木盆和骨豆,刚进来时阴沉晦暗的林子一下子明亮起来,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静静洒落, 树叶在微风中清扬,外面的鸟叫声隐约传来。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乔广澜走出果林,用湿纸巾擦擦手, 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来一个面包,一边吃一边向远方眺望,发现洗红豆婆婆所说的方位正是路珩之前提及过的公主坟,和这个果园中间隔着一条公路。大概是由于偏僻, 公路上面车不多,不时还有附近农场里的动物跑上去。   他吃饭从来能凑和, 简单填饱了肚子,就跟在一队浩浩荡荡的猪后面穿过了公路,仔细打量那座坟。   经过上一次路珩的分析和后来遇到洗红豆婆婆的事情,乔广澜本来以为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但看过周围的地势之后,他却很失望的发现,这里没有半点异常。祭庙和棺椁所安放的地方是一处绝佳的真穴,整座山形似罗汉盘坐,两肩开展,双膝分叉,卫穴藏风聚气,金水化育而入,万无孕育邪魂之理。   乔广澜从十六岁开始点穴就没有失手过,这地方更是被他检查了三遍才敢确认,那么洗红豆婆婆的出现和张岭东的死,就可以说是很奇怪了。   他只好站到最高峰处将周围的地形都拍了照片,决定带回去研究,之后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进了祭庙里面,把最高台上的公主雕像抱了下来,一直扛到了山顶上,放在一棵树下。   乔广澜在雕像前点了三支香,鞠躬致意:“公主,不好意思了啊,在不能完全确定你跟这件事无关之前,我只能暂时切断灵位跟真穴之间的联系。等他日真相水落石出,我再带香火来补偿你。”   公主的雕像靠在树下默然无语,不知心里有没有一个mmp。   在乔广澜做这番事的时候,路珩已经准备妥当,带着礼物出发赴约。   他到了乔家,乔克振不在,乔楠在沙发上正襟危坐,面沉如水,郭思依旧像平时一样满脸温柔,在门口欢迎路珩:“是小路吧?你好,我是广澜的阿姨,那是他父亲,快进来吧。”   路珩笑着说:“叔叔好,阿姨好,我是乔广澜的男朋友路珩,第一次上门,给你们带了点不值钱的小东西,请两位千万不要嫌弃。”   他一边说,一边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郭思,郭思当然知道这东西不能拿,也没打算接,可是路珩拎着的纸袋子却正好敞开了一个小口,让她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皮包,以及皮包上的商标。   郭思:“……”   这包全手工制作,精致无比,造型独特,全球限量十个,她之前梦寐以求,只可惜不是花钱就能弄到的,所以一直很遗憾,没想到今天路珩居然带来了这个!实在让人无法抗拒。   郭思嘴上说着怎么好意思,手不受控制的伸出去,将路珩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然后路珩顺利地绕过她进屋了。   乔楠忍不住瞪了郭思一眼,心里觉得她肯定是故意的,丢人现眼,沉着脸对路珩说:“你坐下。”   路珩笑了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乔楠开门见山,用命令的口吻道:“你不用自称是什么我儿子的男朋友,这事他说了不算,你自己说了也不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有毛病,你不觉得恶心,我们乔家也觉得丢人,所以分手吧,你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分手之后你也别在这个城市住了,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搬走,钱我来出。”   路珩笑着说:“叔叔,我什么都不缺,就想要他。”   乔楠的眉头一皱,眼看着就要发火,强忍着又把怒气咽回去了,淡淡地扬起下巴:“像你们这种年轻人我见的多了,不管是真话假话,好听的人人都会说,什么真爱啊,这辈子就惦记着那一个人啊……我作为一个过来人跟你说,那些都是狗屁!你们受得了异样的眼光吗?你能给他生孩子吗?你们现在觉得无所谓,以后谁想要孩子了,怎么办?”   路珩道:“乔叔叔对您现在的子女满意吗?”   这可真是扎心了,就那几个货,他最近想起来就头疼,乔楠刚要说话,忽然又一瞪眼睛:“你什么意思?”   路珩不紧不慢地道:“看来乔叔叔对自己的儿女并不满意,我爸也是,总说我是混账小子,他上辈子肯定是缺了大德了才生我。所以理智地想一想,如果真要是再生个我这样的孩子,那还不如绝后呢,乔叔叔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乔楠:“……”   这他妈糟点太多了,他想指着路珩破口大骂,都不知道从哪里骂起——都是什么神逻辑,说屁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那么认真正经,弄的打算认真听一听的他都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神经病!   还有那句“缺了大德才生我”真的不是在反讽吗?   乔楠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歪理!我告诉你,你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什么爱情不爱情,如果乔广澜不是我们乔家的人,我就不信你能看得上他,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钱吗?你们这种小瘪三都是一个德性,妄想靠着姿色上位。现在你说,想要多少,我给……”   在旁边当背景板的郭思脸色变了,乔楠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重重打她的脸,既然他看的这么清楚明白,既然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这样的,那么这么多年的夫妻,自己在他眼中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乔楠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头到尾无论怎么恶语相向也一直面带笑容的路珩,就已经把脸板了起来。   不管是不是认真的,有没有说气话,他不许任何人在他的面前说乔广澜半点不好。   路珩伸手在兜里一摸,找到一张支票,干脆地拍到桌上,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支笔,问道:“对,说到底就是个钱字,你想要多少才能让我们在一起,随便填。”   乔楠:“……”   然后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没等几个人做出反应,家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乔广澜背着个包从外面走了进来,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然后他看见沙发上的路珩,一下子就愣了。   屋子里一片沉默。   乔广澜看看路珩,看看乔楠,再看看桌子上的支票,感觉自己一下子领悟到了什么,扬了扬眉头,忽然笑了。   他把包摘下来往地下一撇,手插在裤袋里,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路珩的身边,注视着乔楠说道:“呦,这是在上演‘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吗?”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支票看了一眼:“挺大方啊,空白的,还是要多少随便填。你们都说什么了?谈好价了吗?”   乔楠有苦说不出,打死他他也不可能告诉乔广澜,自己本来想拿钱砸人,还没掏就被人给反砸了,这么一个年轻人都弄不过,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乔广澜本来就是问问,他也不信路珩会吃亏,不过看乔楠神色诡异,心里反倒纳闷了,又转头去看路珩,意示询问。   “别问了,说了什么都不要紧,我不怕受委屈。”   路珩笑了笑,握住乔广澜放在膝盖上的手,柔声说:“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一副情深义重,委曲求全的样子。   看着他的样子,乔楠感觉自己像是日了狗。   什么叫无论怎样?老子根本就没有把你怎样!他妈的,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碰上了一朵活的白莲花!   乔广澜斜了路珩一眼,很爷们地说:“嗯,放心吧,有我呢。”   乔楠道:“我说你这几天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是被鬼迷心窍了吧?你们两个男的在一块能有什么好结果?我看你是疯了,找这么个就会玩心眼的小白脸,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进咱们乔家……”   他的话没说完,乔广澜已经霍然抬手,将一个杯子狠狠掼到了地上,猛地瞪向乔楠,目光锐利,就好像是要杀了他一样。   乔楠被他这一下子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把后背往身后的沙发上缩了缩,这才反应过来,气的声音发颤:“你、你……”   乔广澜摔完了杯子,反倒很平静,淡淡道:“爸,你骂我也就算了,路珩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欠你的,你该尊重他。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打扰他了。”   郭思连忙在旁边煽风点火:“广澜,你也太不懂事了,你爸这是为你好!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乔楠就更生气了:“见不得光的玩意,同性恋就是有病,我看见你们就恶心。”   乔广澜微笑着说:“我喜欢他,我就敢明明白白地说,我也敢明明白白地跟他站在一起,你要恶心你随便,反正我们不恶心,这就得了,是不是?”   郭思还想添油加醋,冷不防路珩淡淡盯了她一眼,她忽然感觉心里一凉,那句话就没说出来。   乔楠道:“乔广澜我告诉你,人活一张脸,你要丢你自己的脸我管不了,你丢我的脸就是不行!之前你进看守所的事就已经让我颜面扫地了,现在要是再找个男人,出去之后就别说是我儿子……不,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乔广澜痛痛快快地说:“没问题。路珩,走。”   路珩答应了一声,礼数周全地跟乔楠和郭思各自点了点头表示告别,这才跟在乔广澜的身后走了出去,偏偏乔楠还以为他是在挑衅,又给气了个够呛。   路珩走出门去的时候,乔广澜正在外面等着他,看见路珩过来,就半侧着身子冲他伸出一只手,路珩笑了,把手伸过去与他五指相扣,两人就手拉着手一起走了出去。   路珩晃了晃乔广澜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你在生气吗?”   乔广澜道:“没有。我在想我是不是有病,莫名其妙地跟他掰扯什么,又不是我亲爹。”   路珩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压着嗓子说:“对不起,要是早知道是说这个我就不过来了,弄的你家里还闹了一场,惹乔叔叔生气。”   乔广澜摇了摇头,说道:“他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乔楠这个人啊,最在乎的只有他自己。前几天我刚从看守所出来,他在乎的不是儿子是否受了委屈,身体怎么样,而是‘乔楠的儿子进了看守所’这件事给他丢人了。现在同理。”   路珩静静地听着,揉了揉乔广澜的头发,抿了下嘴唇,仰头看向天空。   乔广澜没看见他的表情,提到这件事,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也被冤枉过。   有一回镇长家那个胖儿子打碎了他自己家的窗玻璃,怕回家挨骂,就非说是乔广澜干的,别的小孩都给他作证。   在他们眼里,乔广澜最瘦小,穿的最破,他爸爸病歪歪的,也不像别人家的爸爸那么厉害,不欺负他欺负谁。   镇长夫妇倒是没说什么,大概知道乔广澜是被冤枉的,或者也可能是一块玻璃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不叫个事,反倒是他妈吴玉秀那个时候还在家,听说这件事之后吓得不轻,硬要押着他去镇长家道歉。   乔广澜从小性格就倔强,拒绝这个要求后,挨了一顿打,被打过之后他从地上爬起来,用小手拍拍身上的土,还是不同意。吴玉秀生怕把“大官”给得罪了,本来就上火,看见他这么倔,气急败坏,扯过来还要揍,被他爸乔永胜硬撑着从床上下来,给拦住了。   夫妻两个人为了这件事吵了一架,乔广澜的记性很好,现在也记得他们说过的话。   爸爸说:“咱家孩子说他没干,肯定是没干,咱们不能冤枉孩子,也不能让他低声下气地给别人赔礼道歉。”   吴玉秀大骂道:“你说的好听!不想让老婆孩子低声下气,你有那个本事吗?你这个病鬼,一分钱都挣不到!”   乔永胜被她这么劈头骂了一句,脸色顿时变得难堪起来,可这个时候吴玉秀却一下子哭了,她不敢推搡看起来随时都要咽气的丈夫,一边哭一边用力在儿子的后背上拍了两下:“你们都说我不对,难道你们觉得我就是贱骨头,我就想让自己生的孩子去给别人赔笑脸?咱家的低保都在他手里掐着呢,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啊……”   乔永胜剧烈地咳嗽着,伸手护着儿子,却一句话都没再说,他本来就心里愧疚,最怕看见妻子哭。   乔广澜也一样,父子俩都对吴玉秀的眼泪没办法,所以他最后还是去镇长家道歉了,这种方法获得的结果的确是皆大欢喜。   大概在大人们眼中,小孩子是不需要面子的,道歉说了也就说了,也没什么所谓,没有人对乔广澜说出“我不该淘气,打碎您家的玻璃”这句话时的心情感兴趣。   当时愤恨的要死,现在想起来,种种情绪却都像是隔着一层缥缈聚散的烟云,再也不像当年那样激烈了。   额头忽然被轻敲了一下,乔广澜转眼看去,路珩那张明俊的脸在月色下粲然含笑:“想什么呢?跟你说话也听不见。”   乔广澜刚才的心思一直不在他身上,这时候才突然发现路珩今天的心情像是非常好,眉梢眼角都带着飞扬之色。   他还以为对方刚才说了什么特别重要的话,就问道:“你说什么?”   路珩笑出声来,说道:“我说让你看流星!”   深蓝色的天幕上,果然有几颗流星划过,但规模不大,没有引起太多人注目,对于见惯了奇景的路珩和乔广澜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乔广澜刚看了一眼,路珩已经在旁边哼了两句: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   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   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   ……”   乔广澜:“……”   他随便向天边瞄了一眼,还是选择了继续扭头看路珩:“……怎么这么高兴?你刚才是不是背着我捡钱了?”   路珩其实已经憋了半天了,从刚才乔广澜态度坚定明确地说出那番话开始,他就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刚才甚至背着乔广澜偷偷咬了自己的手背一口,才确定对方真的那样说了!   能不能说服乔楠谁都不在意,但一个人对待某件事的态度是不会改变的,乔广澜把话说的这么坚定磊落,就说明他的心里也早就两人之间的感情确信不疑。虽然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路珩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了,但这和亲眼见到乔广澜态度的感觉毕竟还是不一样。   巨大的幸福把人的胸口都给塞满了,想忍都忍不住,路珩笑眯眯地道:“说实话吧,能听见你说那些,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乔广澜愕然了片刻之后才明白他什么意思,有点惊讶,又有点无奈地笑了。   路珩趁他出神,抬起乔广澜跟他交握手,在乔广澜手腕上用力亲了一下,继续唱歌:   “温柔的星空 应该让你感动   我在你背后 为你布置一片天空……”   乔广澜被他弄得也莫名其妙雀跃起来,过去那点零星的回忆如同烟尘散去,他笑着说:“原来可没看出来,你真是个疯子!要是你过去不那样端着,早点像现在这样,我肯定不会膈应你。”   路珩撇了撇嘴:“我以前每次见到你,你都板着脸,斜着眼睛看我,表情上全都是不耐烦,弄得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讨你高兴一点——就想着不惹你生气就不错了,不端着连手脚都没处放。”   听了他的话,好像两个人过去相处的场景都浮现在眼前,乔广澜忽然一下子想起来了:“啊,我说你怎么唱起这首歌了,原来如此。”   两个人属于王不见王类型,平时什么地方遇到了大麻烦,鲜少有需要两个门派继任者一起出马的情况,再加上又是众所周知的关系不好,在别的场合也是尽量能不见面就不见面。但毕竟共同的朋友太多,即使再这样谨慎地躲避冲突,也是躲不开的。   乔广澜大学毕业那年,同期有好几个人一起从学校回到门派,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就办了个聚会算做庆祝。路珩已经毕业两年,当时正在苗族的一处寨子里,本来说应该是参加不成了,但当晚居然被他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和已经喝的半醉的乔广澜碰个正着。   大家围坐一桌,本来在打牌玩。说好了最后跑的两个人,如果都是男的就喝交杯酒,如果一男一女就合唱一首情歌,结果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倒霉,路珩加入的第一把,输的人就成了他和乔广澜。   乔广澜当场就忍不住沉了脸,路珩虽然没有表情,但脸上也没有了惯常带着的笑意,其他人一看碰了炸药包,心里都忍不住苦笑,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当然是选择打圆场了。 第159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在场人中最有资格劝说乔广澜两句的就是单璋了, 他把乔广澜在手里捏皱的牌拿开放到一边,按着他的肩膀, 建议道:“小乔, 路少掌门,按咱们先前说好的,你们两个本来是应该喝交杯酒……”   乔广澜听到这里差点蹦起来, 单璋早有预料,手掌加力一压,把这小子按了回去,淡定地把自己的话说完:“但是酒刚才已经被喝的差不多了,估计剩下的也不够, 喝不成了。我看不如你们俩就一起唱个歌?”   旁观的群众们暗暗在心里夸奖单璋——很好很好,这个想法棒极了, 要不然这二位喝起来交杯酒, 估计酒还没有进喉咙,他们就先把对方给掐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连忙赞同,只有金英民一个叫石阖的师弟早喝的连妈都认不出来,傻乎乎听见这几句话, 立刻直着脖子叫道:“唱歌没意思,要喝酒!”   金英民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的头按到沙发上的一堆外套里面,温柔地笑着:“他什么都没说。”   单璋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路少掌门, 小乔,那你们给我个面子?”   路珩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沮丧的, 但想想能唱个歌也不错,于是点头答应了,他还怕乔广澜不同意,自己答应后故意带着挑衅看了他一眼,就好像在说“我答应就是为了膈应你,不敢就别唱,呵呵呵”——这一眼效果显著,乔广澜炸着毛抢过话筒,不假思索地表示同意。   然后他们两个就正好轮到了一首灾难一样的《一起来看流星雨》。   前奏起,歌词滚动出来,乔广澜别别扭扭唱了两句停下,路珩倒是没闹妖,紧跟着也接上了,貌似唱的还挺认真,周围的人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乔广澜心里的别扭消散了一点,目不斜视,紧盯着大屏幕认真地唱。   他知道路珩时不时地在偷偷看自己,觉得这货肯定又是故意恶心他,于是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是脸板的都快结冰了,冷眼一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唱葬礼进行曲。   这两个货相处的模式金英民看的好笑,但他听了两句之后意外地发现,虽然乔广澜平时不怎么唱歌,但没有走调,声音也挺好听的,有些入神,就没管住旁边酒鬼师弟的嘴。   石阖从衣服中把头钻出来,冲着乔广澜直乐:“小乔,你这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唱的个什么歌啊,情歌得对看知道不?你看人家路公子,一眼一眼往你这边瞟呐,你太不敬业了,我得批评你。”   路珩冷不防被点名,吓得心里一哆嗦,半是害怕,又半是期待,一脸漠然地等待乔广澜的反应。   “滚你大爷的,会不会用成语啊就如丧考妣,我要是如丧考妣,你就是考妣!”   乔广澜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照着石阖扔过去,有一小撮打到了金英民身上,金英民也不生气,反倒帮着乔广澜一起揍了石阖两下。   乔广澜骂道:“你懂个屁!我是看mv里这姑娘好看太出神了知道不,放着好看的不看,没事闲的辣自己眼睛,我有病吗?”   路珩差点就呵呵了:“没想到乔少门主品味独特,好这一口。”   他的语调非常讽刺,正是乔广澜最讨厌的那副德性,乔广澜道:对,我就是喜欢她怎么着?好哪口也比你强,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路珩不咸不淡地道:“不怎么着,就是有点好奇,乔广澜你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跟她在一块别人很容易分不清谁男谁女啊!”   乔广澜直接把话筒摔了,过去就拎住了路珩的领子:“你他妈才像女的,小白脸你找事是吧?”   路珩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脸色隐忍,周围的人立刻训练有素地蜂拥而上,将这两个祖宗扯开了。   在另一个空间中,长大了一些的乔广澜和路珩同时一笑。曾经年少轻狂,而此时此刻,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跟以前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大逆转,再想起这段往事,都觉得好笑,又有点隐隐的叹息。   路珩道:“不是故意要唱这首歌的,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不过你当时真是差点气死我。”   乔广澜道:“喂,也不能都怪我吧?要不然……咱俩回去揍姓石的一顿?”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来金英民,喉头忽然一哽。   路珩也想到这里了,看乔广澜飞扬的神色陡然黯淡下去,连忙转移话题:“我生气可跟石阖没有关系,谁叫你总是盯着屏幕上那个女人看,又说她好看,哼,我当时……我当时就恨不得……”   他后面的话不敢说了,小声嘀咕了一句,乔广澜倒是被转移了注意力,惊讶道:“原来你是这个心理活动啊,你思维的奇葩角度又刷新了我的三观啊,路公子。”   路珩一本正经地回答:“没办法,爹妈生的性格,改是改不了了。我得提醒你,每一个爱吃醋的人,都是表面看起来开朗大方,实际上性格细腻敏感,纯真善良,缺乏安全感,害怕被抛弃,需要爱,需要人时时刻刻陪着……这是我看见《巫女帮你做测试》上面说的,所以你不考虑对我好一点吗?”   他的手悄悄顺着乔广澜的后背往下摸。   乔广澜:“……”   一个看《巫女帮你做测试》的风水大师?真想跟所有的客户曝光他!   他向后杵了路珩一肘子,甩开他的手,冷笑着问道:“你刚才最后说的话是什么?你恨不得怎么样?揍死我?”   “揍死你?”路珩失笑,“我恨不得冲上去把你按在沙发上,狠狠的亲你,我让你再看别的女人!你都不知道我都那样想了多少回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反倒让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乔广澜想到跟路珩在一起之后,自己某些方面总是吃亏,总是嚷着报仇也没有得手。他眼珠一转,打起了别的主意:“不就是之前没跟你喝酒唱歌吗,来,要不然澜哥今天补偿你,咱们买点酒,找个地方喝点?”   路珩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垂眸浅笑:“你要去ktv吗?”   乔广澜脱口道:“那个地方人太杂……咳咳。”   他看了路珩一眼,又说:“人杂,太烦,咱们就找个个安静的地方,随便喝点呗。”   路珩笑着说:“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附近有个公园,里面的湖很美,你如果想,我可以叫人弄条小船进去,咱们在船上喝。就是……我酒量不好,如果喝多了翻下去,可就惨了。”   路珩这人相当端着,也就是后来和乔广澜在一起了心情轻松,偶尔才会有些放浪形骸的表现。平时无论是在什么样的饭局上,乔广澜觉得他喝酒从来都是浅尝辄止,从来没醉过,但也是因为从来没多喝,这大概就是因为酒量不好。   他更觉得自己有办法了,怕路珩犹豫,连忙使劲撺掇:“没关系,就算你不行,还不相信我吗?你要是喝趴下了,我负责把你扛回去。”   路珩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乔广澜片刻,笑着说:“好吧,那就靠你了。”   乔广澜听他说把船弄过来,按照路珩的逼格推算了一下,想象中的船是豪华游艇,好几层的那一种,即使明白他们要去的是公园的小湖不是出海,可能这个设想的有点过,但他也万万料不到,摆在水里的就是一个轻飘飘的气垫船!   “这……”路珩将车停在湖边,两人走下来,乔广澜嘴角抽了抽,无语道,“这玩意稳当吗?”   路珩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奇怪地说:“坐两个人而已,又不乱动,有什么不稳当的……你要做什么吗?”   乔广澜道:“不不不,你说得对,没什么,没什么。”   路珩一笑,道:“等你坐上了,就知道这个船的好处了”,他说着先上船试了试,确定没问题之后,回手将乔广澜也拉了上去。   两个人坐在船上,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这回路珩非常听话,乔广澜喝多少,他就陪多少,毫不推辞,充气船比想象的要宽敞稳当,乔广澜稍稍放下心来,喝了一阵,也有了几分醉意。   他看路珩满脸通红,跟平时从容自若的样子相比,倒是别有一番颜色,乔广澜借着酒劲凑过去亲了亲他,道:“你不能喝了就说话。”   乔广澜难得主动一次,路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占便宜,他甩甩头,像是有点不清醒一样用力按了按眉心,拿起两人中间的一杯酒就灌了下去,冲乔广澜一亮杯底:“我怎么就……不能喝了,你可别小瞧我!”   乔广澜乐坏了,也把自己面前慢慢一杯酒一口闷了,又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他之前生怕酒劲不够大,特意买了混酒,刚才喝了杯白的,这回倒的却是两杯红酒,酒液被月光映着,艳丽夺目。   路珩乖乖地把他倒的那杯酒喝光了。   乔广澜刚才喝大劲了,也有些酒气上头,一只手举着杯子,另一只手一巴掌拍在路珩肩膀上,兴致勃勃地说:“兄弟!你是个爽快人。”   路珩:“……”他早就猜出了乔广澜的打算,本来想装醉逗逗这家伙,结果没想到乔广澜太实诚,也实在太低估了他的酒量,算计他算计到一半,自己先真的喝多了。路珩本来还想等着美人主动过来亲近,现在简直哭笑不得。   乔广澜自顾自道:“哎,你说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子这么有意思呢?不然咱早就一块玩了,我跟你说,哥几个平常经常出去玩……我那会故意拦着他们不让带你,现在早知道一起去啊!那什么……喝,喝酒,别愣着。”   路珩忍着笑,跟乔广澜对碰了两杯,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下来,放在手里攥着,悄声问:“那现在,你说杉菜好看还是我好看?”   乔广澜嗤之以鼻:“杉菜算、算什么。哥们你不知道,就我以前经常去一个酒吧,那有几个小丫头特别可爱,见着我就叫哥哥,下次我带你一块玩去啊。”   路珩:“……呵呵,呵呵呵。”   要不人家说酒后吐真言的,还果然是这么回事。   呵,男人……无情无义。   其实以路珩对乔广澜的关注程度,他也知道那酒吧和小丫头是怎么回事。酒吧是个清吧,老板为人不错,里面的女孩都是单纯的服务生,大多数都是家境不好上不起学,来城里打工的。   可惜那个酒吧的位置不好,正巧赶上了一块聚阴之地,之前有个人死在里面,魂魄作祟,乔广澜免费帮忙解决了,顺便赢得了所有无知少女的仰慕,他也就没事过去喝两杯,散散酒吧里的阴气,那些叫他哥哥的小丫头,也是真的把他当哥哥。   可是听到乔广澜这么说,路珩还是很不爽!   他正这样想着,腿上忽然一疼,却是被乔广澜踹了一脚,不满道:“快把你那杯酒闷了,警告你,别趁机少喝,占你大哥我便宜啊!”   路珩气笑了,随手扣住他的脚腕,不让乔广澜乱动:“就这点酒量,还想使坏灌我,自己先翻车了吧……喂,你也别喝了,小心明天起来难受!”   他说话的时候乔广澜已经自己又喝了杯酒,路珩没抢到杯子,就把酒瓶子拿到了自己这边,其间又挨了乔广澜一下子,路珩只好加大力气扣着他。   他刚才攥住乔广澜脚腕的时候本来没想别的,但对方脚腕纤细,皮肤白皙光滑,路珩把手攥紧了,心里一荡,手顺着漂亮的小腿线条向上轻抚,忽然用力一扯,将乔广澜拖到了自己身下,直接压了上去:“我如果偏要占你便宜呢?”   小船一阵晃动,两旁的水波轻轻荡开,月光碎了一湖,不远处的花香盈盈而来,身下的人面若桃花。   乔广澜被他压着,两个人的身体都在跟随着湖水晃动,他的脑子本来就不太清醒,被这么一晃更蒙了,又没有力气,下意识地回答道:“那不行,我有喜欢的人了。”   路珩好像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脸一沉,脱口道:“是谁?”   乔广澜道:“是路珩啊,你认识吗?他叫路珩。”   路珩一怔,顿时觉得一片温柔情绪涌上心间,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多心,他总是难以自抑地患得患失,然而此刻看着乔广澜认真的眼睛,胸口好像被一只小爪子轻轻柔柔地挠了一下,又痒、又幸福,不知道应该怎么喜欢他才好。   他的手指插入乔广澜的发丝之前,轻轻为他把头发捋顺,抬起他的头,俯首亲了下去。   乔广澜被他一碰,似乎稍怔了怔,而后抬腿就踹,路珩抬脚一别,将他的腿压了回去,船身又是一阵晃动。不过路珩准备的东西的确都质量过硬,这个普普通通的充气船竟然十分神奇,无论怎么晃悠,都不会翻倒。   “是我。我一直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路珩柔声说了一句,嘴唇覆上乔广澜的唇角,又一点点向下亲吻,他的手指轻轻一解,已经把腰带扔到旁边。   那半瓶红酒倒了,路珩也没心情去管,酒液溅到乔广澜的身上,蜿蜒流下,殷红的液体映着雪白的皮肤,显示出一种惊人的美感。   其实乔广澜的酒量实在已经不算差了,但是抵不过路珩奸诈,他迷迷糊糊地被翻了一面,脑子还没转过来,直到身后一疼,整个人顿时就清醒过来,简直是咬牙切齿:“我擦,路珩?!”   路珩一用力,乔广澜连忙咬住嘴唇,路珩的声音也不太平稳,但依旧带着点可恨的笑意:“嗯,阿澜。”   “你、你你……”   乔广澜发现他毫无醉意,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的反攻大计再次宣告破产,恨的几乎暴走,他强忍着身上异样的感觉,反手用力后推,竟然打算把路珩生生从自己身上推下来,也算是为了争一口气拼了。   这祖宗上了脾气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这一下连路珩都没有想到,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紧紧抱住他的腰,乔广澜向后一撞,没把路珩弄下来不说,反倒两个人一起后靠,他直接坐进了路珩的怀里,力道极重,那一瞬间,乔广澜满头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话都说不出来,差点没被自己给作死。   路珩喘了口气,心跳极快,差点没把持住,但这船晃得厉害,即使再怎么稳当,也经不住两人这样折腾,路珩勉强维持着仅存的理智,带着乔广澜向前挪了挪,以便保持平衡。   他还敢乱动,简直命都快没了,乔广澜的睫毛上沾满了因为生理性的不适而溢出的泪水,怒吼道:“你别动了!”   路珩同样满头大汗,声音隐忍,哄道:“好好好,对不起。”   他的手环住乔广澜,在他脸上落下细碎的亲吻,安抚地吻去泪水,乔广澜这才稍微缓过来了一点,还没说话,就被路珩转了过去。   他大大地吸了口气,总算认清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连反抗的心情都没有了,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他妈的想着在这方面跟路珩较劲,有气无力地说:“你别闹了,这船一动就晃……真的不会翻吗?”   他越说,路珩反倒越是坏心眼地动了动,浅笑道:“放心吧。刚才上了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这船可好了,你坐上就知道。”   乔广澜:“……”我呸!   直到第二天回到了车上,他仍旧愤恨难平:“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戏精!你居然给老子装醉……你那一脸通红怎么憋出来的!”   路珩摸了摸鼻子,诚实地道:“你没听说过吗?其实喝酒上头的人,不爱醉。”   乔广澜:“呵呵呵呵。”   路珩揉揉他的后腰,道:“好啦,是我不对。下回你来,行不行?”   他这回说的倒是真心话,乔广澜冷哼了一声,说道:“不需要!”   其实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跟路珩之间只是单纯地为了较劲而较劲罢了,倘若真让路珩让着他,反倒无趣,这一点两个人心照不宣,不然路珩也绝对不可能舍得勉强他。   乔广澜哼过之后也不多提了,向窗户外面看了看,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路珩熟练地将车挤进停车位:“今天周六,我去我外祖父留下来的那个典当行看下账,你昨晚也累了,先去我办公室睡会觉吧?等明天休息好了,咱们正好可以去上次说的公主坟那里看看。”   乔广澜跟着他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摸了摸鼻子道:“唔,其实我昨天已经去过了。”   路珩倏地转身,瞪大眼睛看着他。   乔广澜就知道他要生气,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说话不算话的,我是……哦对,那什么,我是听了乔克振的话,想看看他撞人的地方,恰好碰见了一个孤魂阴化洗红豆婆婆,然后我发现……”   路珩的声音都变了,一把揪住他:“你还自己单独碰见了洗红豆婆婆?”   乔广澜道:“你别激动嘛,我碰见的那个不是很厉害……”   路珩听他把整个事情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气的脑仁疼,虽然里面的信息量很大,但他这会根本就没有功夫细想,就是觉得心里一阵后怕。   洗红豆婆婆以吞噬别人的残魂维生,会爆发出强大的戾气,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双生婆婆或者三生婆婆,就算他们平时有了任务,目标明确地去捕捉,都要尽量几个人结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第160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这次也就是乔广澜本身法力高又机警, 再加上运气不错,要是碰上两个以上, 他的玉简又废了, 简直就是找死。   还有那个诡异的公主坟,路珩上一次之所以反复叮嘱乔广澜不要自己去,是因为他头脑中还留有这个身体之前的记忆, 知道那里肯定有蹊跷,没想到乔广澜倒是把那些都给撞齐活了。   他当时一股火气就上来了,张了张嘴想说话,又怕自己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惹怒乔广澜,让两人回到之前那种别扭的状态, 硬给忍了回去,憋的肺疼。   乔广澜看着他, 还以为路珩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 看他表情那么严肃,也没敢说话,结果路珩憋了半天,就咬着牙说了一句:“总有一天会被你吓死。”   他说完之后甩头就走, 把乔广澜撇在了后面。   乔广澜看着路珩的背影,还没思考出“炸毛的路贱人”怎么哄这个高深难题的解决方案,就觉得鼻子一酸,涌上一股泪意。   擦, 又被吓哭了。   其实乔广澜在熟悉了原主的哭包属性之后,已经基本上可以做到把要流出来的眼泪忍回去这件事了, 他刚要付诸行动,忽然想到这一回路珩看上去好像真的挺生气的,这事也确实怪自己言而无信,不出点血恐怕不行……想到这里,乔广澜觉得他可能有思路了。   这还是路珩头一次把乔广澜甩下自己先走,结果还没迈出去三步就后悔了,第四步抬不动腿,第五步步履沉重,第六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回过身去偷偷看,结果正好看见乔广澜站在车边哭。   路珩:“……”   他心里还在为了乔广澜背着自己冒险的事生气,但腿上就像装了机关一样,自动把他带回到了乔广澜的身边,手也像装了机关一样,用手背蹭了蹭对方的脸,最后装了机关的舌头问道:“怎么又哭了?不是已经能控制了吗?”   乔广澜一放飞就停不下来,实在做出了很大牺牲,哭着说:“我看你生气了,你不是每回一见着我哭就想笑的吗?我好不容易哭了,你倒是笑啊!”   路珩:“……”   乔广澜道:“妈的,为了让你笑牺牲一次,现在我停不住了呜呜呜呜呜。”   路珩有再大的气也忍不住烟消云散,他还真的是笑了,捏了捏乔广澜的脸,无奈道:“傻子。”   乔广澜哽咽着,没法和他斗嘴,路珩道:“好了,你以为我真舍得跟你生气?咱们先进去吧,上了楼洗把脸就好。”   乔广澜抽抽搭搭地道:“你不生气了,那、我也不算亏,我刚才,是……是要进去的,但是鞋带开了,你、你等我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想弯腰系鞋带,结果昨晚在船上两人都喝了酒,玩的有点疯,他的腰还没弯下去,就疼得呲了呲牙。   路珩已经不假思索地蹲下身:“你别动,我来吧。”   乔广澜就低头看着他,哭着等路珩把鞋带给自己系好,这里是典当行外的停车场,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认识路珩,发现老板家的少爷竟然一反平时的贵公子派头,任劳任怨地照顾傻子,都忍不住侧目。   唉呀妈呀,果然是认真的男人最美丽,用心给人系鞋带的路少好帅好温柔——这是少女心的表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路少这么用心照顾的应该是他弟弟吧?这毛病……是脑瘫吗?哎,真不幸啊——这是一个中年职员充满沧桑的感叹。   为什么路少照顾傻子照顾的这么开心?连低着头都掩饰不住他嘴边的笑容,我知道了!说不定这个年轻人就是他弄傻的,这样争家产人又少了一个……嗯,再故意表现兄弟情深来掩饰阴谋,好奸诈——这就属于阴谋论的范畴了。   不过所有的猜测都没留下任何影响,路珩系完了鞋带,把傻子乔广澜领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周到地执行了送上床盖上被一系列服务。   他在这里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面用于办公,里面还有一个放了床的小卧室可以睡觉,正好可以装一个媳妇。路珩让乔广澜在里面休息,自己轻轻带上门,去了外间工作。   他本来以为把乔广澜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工作了,但事实证明这种方法非常糟糕,路珩的人壳坐在外面,脑子和心脏却都好像跟着乔广澜被关到小房间里了,一会怕空调太低他感冒,一会又担心被子不小心拉高了把这货闷死……也或者没有借口,就像个小孩子不愿意将最心爱的玩具装进盒子里,不时就得拿出来摸一摸的心态,路珩就是想进去看乔广澜。   直到他自以为“蹑手蹑脚”地进去第三趟时,乔广澜终于忍不住坐起来了。   “你困吗?你要是困了的话,我把床让给你睡吧。”   路珩连忙道:“不困不困,你怎么不多睡会?”   乔广澜看他一眼:“被你这么一趟趟进来检查,就是死人也睡不着了吧。”   路珩失笑,道歉道:“是我的错,你睡吧,不然……我把东西搬进来,坐在你旁边看?”   乔广澜摇摇头,拍了下身边的床,路珩就走过去坐下。   乔广澜道:“其实我刚才没睡着,想了下你刚才说的话。我有点奇怪,为什么你要把公主坟说的那么可怕呢?不是我要给自己找理由,而是我去的时候,真的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甚至就连洗红豆婆婆竟然会出现我都非常不解。我认为那里没有能够供她形成的、足够的阴气。”   路珩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机翻出几张照片来给乔广澜看:“这是我这个身体的原主小时候去公主坟玩的那次照下来的照片,我前几天找到了用手机翻拍的,你先看看,跟你去的地方一样吗?”   乔广澜仔细辨认一番:“除了现在比较荒凉破败之外,没有区别。”   路珩道:“我所说的危险和诡异也不在这张照片上面,而是另一个说不上来的地方,没有留下照片。可惜,原主那个时候太小了,记忆不清晰,我只能断定绝对是那一次里在公主坟见到的,但具体的位置却并不能辨明。”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翻着手机上的照片给乔广澜看,因为嫌原主两个字叫着麻烦,干脆就直接自称了:“你看,当时这么多的照片,说明一直有人跟着我照相,可是照片里并没有我跟你说的地方,很有可能是我一个人迷路了——那么那个地方一定不在明面上。”   乔广澜道:“要不然咱们再一起去一趟吧……哎,等一下!”   他看着照片,突然按住了路珩的手,路珩的反应也很快,连忙攥着手机往身后藏,乔广澜扑上去,一把抱住路珩的胳膊将他的手扯了回来,路珩使坏地在他腰上一戳,乔广澜一下子笑出来,手却坚持着不肯松开,路珩也忍不住笑了,不再跟他抢,放开了手机。   床上被弄的乱七八糟,乔广澜飞快地翻了路珩的手机几下,怒吼道:“路珩!”   路珩把他按在床上,手环过去拿自己的手机,装傻道:“行了行了,不许再看了,我警告你乔广澜,尊重个人隐私啊。”   乔广澜踹他:“滚你的!你偷拍老子还有脸跟我说隐私,这都拍的什么啊?删了删了!”   他翻遍了整个相册,发现路珩的手机里除了那几张翻拍的照片之外就是自己了,还挺挑一些很……那啥的照,简直没眼看。乔广澜划着屏幕就要删。   路珩舍不得,把他压在身下按住:“不行!”   乔广澜试图把他掀开,挣了两下,他的表情忽然一僵,路珩已经哑着嗓子说了句:“你别乱动了。”   乔广澜:“……”   路珩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同时还没忘了趁乔广澜愣神抢回手机,他进了卫生间,直接把脑袋伸到水管底下,冲了好一会才算是恢复了——昨晚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他本来是想让乔广澜休息休息,结果刚才一闹着玩,又差点没把持住。   路珩用毛巾擦着脑袋出来,乔广澜不死心,还想逼着他上缴手机,正好这时候外间传来敲门的声音,路珩连忙说:“有人找我,肯定是急事,不能怠慢工作,我得去看看!”   他说过之后也不等乔广澜回答,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带上了门。   乔广澜在后面一个枕头砸在了门上。   路珩深呼吸一下,把脸上的笑憋了回去,拨了拨头发,这才道:“请进。”   进门的是他的秘书小孟,看见路珩头发湿漉漉的样子,不由一怔,随即很快移开目光,说道:“路少,外面有位姓郭的女士要见您。”   路珩稍稍一想,不记得自己认识哪个姓郭的,小孟又补充道:“本来是典当行的一位客人,她当的物品都是死当,但刚才那位郭女士过来说想把东西赎回去,这不符合规定,经理不同意,她就一定要见您。”   路珩总算想起来自己还真的认识一位郭女士了,他挑了下眉,说道:“那就请她进来吧。”   郭思进了办公室,就看见路珩坐在桌子后面,正在往杯子中倒着饮料。听到门响声他抬眸浅笑,伸手向面前的座位一引,风度翩翩,说了句:“郭女士,请坐。”   郭思本来觉得要求拿回首饰虽然不符合规定,但大家都是生意人,凭借着她乔太太的身份,这里怎么也应该给点面子,在底下跟经理说了半天,见对方油盐不进,原本就是带着脾气进门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发作,一眼看见路珩,目瞪口呆。   “你、你不是……”   路珩莞尔一笑,淡淡地说:“哦,原来是熟人。阿姨坐下喝点饮料吧。”   郭思怔怔地在他对面坐下,一时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昨天见到路珩的时候,她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风度翩翩,出身应该不差,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的已经是这里的老板,还正好被自己倒霉催的给撞上了。   这样一来,乔广澜为什么会发现她典当傅明月的首饰也变得非常容易猜测——这种巧合实在是太倒霉了!   虽然郭思最讨厌的事就是看见傅明月的儿子过得不错,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得不利用一下自己后妈的身份。郭思一边思考怎么才能说服路珩,一边顺手拿起路珩给自己倒的饮料喝了一口。   然后她的脸色就变了,飞快地放下杯子,朝旁边的饮料瓶上扫了一眼。   ——瓶子上写着崂山白花蛇草水。   郭思:“……”   路珩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大方地说:“不够喝我这还有,阿姨走的时候可以带两瓶,多喝败火,我看您的气色,最近好像火气很大啊。”   到了这个份上,郭思要是再感觉不出来路珩敌意就成傻子了,她也不知道乔广澜那个满嘴不说好话的小子都跟路珩说了什么,心里暗暗咬牙。   在这方面乔广澜也算是天赋异禀,还没过来多长时间,就成功地把原主在别人眼中的“怂包”特质,变成了“满嘴不说好话的小子”,但,他不冤。   即使再怎么不满,有求于人,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郭思只能干巴巴地笑笑,说道:“不用这么客气,其实阿姨这次来是有点事要麻烦你。”   路珩似笑非笑,重复了一遍:“有事要麻烦我?”   郭思假装听不懂他的揶揄,直接抛出筹码:“是啊。哎,其实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昨天广澜他爸爸的态度有点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们走了之后我还劝他来着,这事你别着急,他爸爸就是嘴硬心软,我在旁边没事提一提,他肯定会答应你们的。”   出乎郭思意料的是,路珩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大喜过望,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着,他这样的态度反倒郭思焦急起来。   她试探着说:“其实我这次过来就是想赎回一些首饰,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阿姨。”路珩打断了她,“不好意思,规定就是那样,恕我无能为力。”   郭思实在是不高兴了,她在乔楠面前忍气吞声,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是依附着对方而活,但面对路珩这么个毛头小子一再的戏弄,谁怎么可能没脾气呢。   郭思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阿姨办了?昨天说得好听,我看你对我家广澜也就那么回事啊,一点真心都没有。”   路珩淡淡地说:“这话说的过了,我对他怎么样和我对你怎么样有什么联系吗?他可不是你生的吧?”   郭思:“……”   路珩耸了耸肩:“仅仅是昨天上门那点时间,我就能感觉到,你对阿澜并不好,甚至还在煽风点火,挑拨他和乔叔叔之间的关系。所以你来找我办事,别说本来就不合规矩,就是合规矩,我肯定也不会同意的,说白了,我就是心疼他,想替他出气,这样能听懂吧?”   郭思脸色青白,觉得好像被两个火辣辣的嘴巴子迎面扇在脸上,羞辱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路珩已经站了起来,话语间从头到尾半分火气都没有:“人贵有自知之明,继母怎么可能跟亲生母亲相提并论啊。郭阿姨,您找错人了,还是请吧?”   郭思咬牙冷笑道:“好,你今天这个态度,希望日后不要后悔。”   她说完之后摔门而去,路珩噗嗤一笑,施施然将那剩下的半瓶白花蛇草水倒掉了。   乔广澜从里间出来,笑嘻嘻地说:“路少掌门,好厉害啊,把人撅回去的感觉爽吗?”   路珩笑着说:“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我爽的,给你出口气而已,再说本来也不合规矩啊。”   乔广澜道:“可是她没拿到东西就这么走了,我估计还会继续来纠缠你。”   路珩摇了摇头:“未必。反正她错误已经犯下了,而且传到了乔楠那里,东西是不是拿回去都已经落下埋怨,我要是她,我就不来了。”   乔广澜道:“算了,别管不相干的人了,你也休息休息,关键是咱们得快点看看那座坟,都到现在了也没什么头绪,我总是担心去晚了要出事。”   路珩对于他一向予取予求,听见乔广澜这样说,便爽快地答应道:“好,既然这样,咱们干脆就今天半夜去吧。”   乔广澜目光一亮,笑着说:“好主意。”   两人艺高人胆大,路珩觉得乔广澜在上一次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肯定不是他疏忽大意,多半是当时真的没有鬼物阴气出来作祟,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在午夜时分阳气最弱的时候结伴前去查看,说不定可以有所发现。   可让路珩失望的是,他和乔广澜一样,没有在公主坟里发现任何的异常,而他所描述的记忆之中的那块地方,就像是一个荒诞的梦,根本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   两个人站在祭庙外面观望,路珩将一样东西塞在乔广澜的衬衣兜里,说道:“你自己也小心点,我进去看看。”   比起他来,来过一次并且没有任何发现的乔广澜远没有路珩那样谨慎,随手又把东西掏出来看:“嗯,我知道……这是什么?”   路珩道:“郭思走了之后,白天正好把那些古董整理了一遍,发现几样东西能当法器使,这个莲座观音纹的扳指还是傅明月的遗物,辟邪,你先装着。”   乔广澜嗤之以鼻:“我还用得着这种东西。”一边却又问:“你呢?”   路珩笑着打开手里的袋子给他看:“我有。”   乔广澜这才把东西装起来了。   这个夜里没有月亮,倒是漫天繁星熠熠生辉,附近就是公路,偶尔有一闪而逝的车灯,转眼就把光明带走了,夜风微微发凉,在别人眼中空旷安静的郊区,看在乔路两个人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高速公路上总难免发生车祸,多年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在这个地方消逝,虽然魂魄大多数已经重新投胎进入轮回,但一些当时留下的死亡记忆却因为太过惨痛而不断重演着,日积月累的多了,这样放眼一看,到处都是血色。   有的人身体被碾压成了两半,还在挣扎着向前爬;迎面而来的货车直接从逆向行驶的小轿车上压了过去;一辆卡车突然起火,瞬间爆炸……哀嚎声不绝于耳,如果这幅景象展现在平常人眼前,恐怕当场就要吐了。   乔广澜和路珩对于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两人都是面不改色。乔广澜看路珩绕着公主坟转来转去,拧眉思索,就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或许你的记忆出现了差错,这种情况是说不好的,走吧,咱们从别的地方下手。”   路珩也知道就算他再在这里干看十年也没什么用处,拥住乔广澜的肩膀:“嗯,走。”   他们又向来的时候一样,穿过一片挣扎濒死的人影,向放车子的地方走去,但正在这时,路珩的袋子里突然传出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声音掺杂在哀嚎惨呼之中,更加显得诡异万分。   路珩刚说了一句:“是我的招魂铃”,乔广澜胸口玉简,兜里扳指就已经同时闪出金光。   乔广澜惊道:“不对!这里不光是记忆幻象,还有真正的死灵!怎么会这样?”   说话间,一辆货车疾驰而过,从路中一人身上碾压过去,半截断手飞出,落在乔广澜的脚边,五指迅速张开抓向他的脚腕! 第161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路珩倏地将乔广澜的肩膀向外一推, 并指点出,喝道:“邪灵退下!”   断手被路珩一点, 应声灰飞烟灭, 但同时又有十余道残缺的魂影跃上去,想要吸食两个人身上的阳气,路珩手结法印挡在前面, 依旧游刃有余,乔广澜向后退了几步,打量周围,顿时发现了记忆幻境中混进真正阴灵的原因。   他得出结论,立刻蹿到路珩身边, 顺手将一道纠缠不休的阴魂甩了出去,路珩道:“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乔广澜探手一摸, 从他口袋里拿出一面金色的小镜子, 身形直接转到路珩后面,借他的手给自己挡下一道凶气,哈哈一笑:“没打算帮忙,你想多了。”   路珩哭笑不得:“臭小子, 你再添乱就要守寡了!”   乔广澜呸了他一声,手指在镜子边缘上一弹,镜子飞到半空,星光落于其中。   乔广澜喝道:“诸法空相, 镜照真身,现!”   随着他的喝令, 周围的场景没有变化,但却凭空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透明结界,像一个四方的罩子,尽纳星华,将所有的阴灵罩在了里面。   路珩百忙之中跟着抬头一看,不可置信道:“中心是……公主坟!”   乔广澜:“哈哈哈你记错啦!”   路珩:“……触灭道迹,涤昏去寐!”   真讨厌啊这人!   这很明显是个以公主坟为中心立下的法阵,法阵本身没什么力量,却能够聚纳日月精华,隔绝鬼怪,当古时这里没有公路的时候,本来应该是为了防止孤魂进犯公主的坟墓,到了后来开始修建道路建筑,周围的环境逐渐发生变化,这法阵就将公路上的一些阴灵也顺带着罩了进去,反倒使得它们不能投胎转世。   这也说明公主坟本身不能带有一点邪气,才可以支撑起这样的法阵,路珩的说法肯定就有了错误,乔广澜一眼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嘲笑他。   随着路珩那一声轻喝,镜子里的清光从半空中散出,打碎了记忆幻影,又将阴灵包裹在里面,乔广澜收回镜子,反手掷出,镜子边缘向外一撞,结界被他简单粗暴地打出一道缝隙,那些残留的阴灵顿时一拥而上,挤了出去。   乔广澜道:“怪不得这条公路这么爱出交通事故,现在应该就好了。”   时迁世异,原本出于保护目的而设立的结界现在变成了阻碍,这么多血腥的景象和阴气,即使来来往往的司机看不见,也难免会受到精神上的影响。刚才的阴灵并不是厉鬼,而仅仅是被困在里面的时间太长了,神志不清,看到阳气本能地想冲上来吸收而已。   经过路珩用清气打破混沌,他们已经恢复了正常,只要一出结界就可以自动前往地府,从此以后这片公路上可以恢复宁静了。   路珩哼了一声。   乔广澜这才注意到他的神情,眼珠一转反而笑了,伸手去捏路珩的脸:“呦,还生气啦?今天的气性挺大啊。”   路珩攥住他的手,偏头躲开,本来想装一下,还是忍不住笑了:“算了,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会记错。”   乔广澜笑而不语,其实他理解路珩的心态,两个人性格在这方面非常相似——总是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别人有不同意见,那肯定是别人不对,不把所有的究竟刨出来绝对不会死心。   正在这时,他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一转头,发现自己旁边正飘着一个长裙飘飘的女鬼,女鬼身上的白裙子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一双眸子隐在披面的长发后面。   虽然形象可怖,但乔广澜总觉得她眼中含着一种莫名的凄苦情绪,柔声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路珩道:“阿澜,那是幻影。”   乔广澜道:“不,我觉得她有话要说。”   他一边说一边凑了过去,头发挡住了女鬼的嘴,乔广澜听见她正在反复说着“救命”两个字。   乔广澜侧着头努力去听:“你是想让我复活你吗?还是怎么样?具体点说。”   路珩又叫了一声“阿澜”,说道:“那是幻影,已经不见了。”   乔广澜一怔抬头,眼前果然已经是一片夜色。   路珩走上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你怎么了?身上没有阴气,接近时并未引起我们身上的法器震动,这怎么可能是真的魂魄呢。”   乔广澜皱着眉:“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就是觉得她不是幻影,我好像有什么感应能听见她说话,是来自原主的吗?”   路珩笑道:“恭喜你,现在终于理解我的感受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浓重的困惑,这个世界里违背常理的事情太多了,明明整个事件不应该是如此复杂,却似乎有哪个环节没有弄清楚,以致于两个人陷入了某种误区。   路珩温和地说:“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急躁无用,走吧。”   两个人揣着一肚子困惑回去,结果还有件没想到的事跟着来了——几天后的下午,郭思再一次来到了路珩的典当行。   路珩这回却在警察局里,乔广澜也已经回去上班了,两个人趁着单位没事摸鱼,正一块在会议室里商量阵法,路珩忽然接到小孟的电话,告诉他前几天那位郭女士又来了,并说见不到路珩不会离开。   乔广澜诧异地说:“为点首饰这么执着,她不会是老牛想吃嫩草,看上你了吧。”   路珩摸着下巴:“唔,听起来似乎不错,那我不就是你爸了?”   乔广澜道:“不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本来就是后妈,你要是真把她收了,那么我当大她当小,每天让她晨昏定省三跪九叩,不听话了我就训斥‘贱婢,跪在这里,没有我的话不准起来’。”   路珩:“……”他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乔广澜翘着兰花指坐在上首,冲跪地的郭思训话的场景。   服了服了,跟喜欢看晋江小说的人真是比不起,这都是什么鬼畜脑洞!   开玩笑虽然这样说,但郭思主动过来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肯定是要见的,路珩拿着电话,问乔广澜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即使路珩平时的态度非常好,也基本上从来没对下属发过脾气,但他这么温柔的说话也还是头一次听到,电话那头的小孟愣了一下,脑海中顿时应景地出现了肯德基全家桶的可爱身影。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饿,差点就脱口而出了,然后就听见电话那一头路珩重新带上一种疏离的温和的声音:“麻烦你告诉郭思,晚上六点在漫餐厅见吧。”   小孟:“……好的,路少。”   虽然路珩约的是晚上,但在听到回应开始,郭思就第一时间赶到了见面地点,因为实在太需要见到路珩了,她只有等在这里才能安心一点。   这事说来还另有波折,郭思上次去了典当行,没能成功把首饰给赎回来,反倒被路珩气了个够呛,满腹委屈地回到家,乔楠也正好刚刚从公司回来,脸色非常不好看,还没等郭思向他诉说遭遇,劈头就问道:“东西呢?赎回来了吗?”   就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忘记傅明月,原来就是偷偷地想,不表露出来她也可以勉强装作不知道,现在倒好,少了几件冷冰冰的首饰就紧张地跟什么一样,还把之前傅明月留下的那些遗物统统都检查了一遍,生怕有什么东西被她给顺走了!   乔楠的这些行为郭思一直冷眼旁观,她知道自己应该像这么多年表现出来的一样,温柔地上前,楚楚可怜地请求原谅,然后继续如同从前一般,过她虽然小心翼翼,但是衣食无忧的阔太太日子。   但经过这几天的一连串事情,她现在突然不想那么做了,现在乔楠已经知道乔广澜是被她陷害的,乔克振开车撞了人,她还私自动了傅明月的东西。   这明明是一连串的小事,但在这对夫妻眼中,乔楠发现郭思并不像自己一直想象的那样,是个温柔顺从,打心眼里一直敬慕他的女人,而郭思则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在乔楠心目中的地位——永远都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玩意。   两个人心里都有结,相处起来也就分外别扭,郭思听见乔楠的那句话,心里就好像突然被针给戳了一下,她尖锐地说:“人家不给赎,我能怎么办!你还想让我给傅明月那些死东西抵命吗?”   乔楠这边还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呢,见她还理直气壮起来了,气的把手里的一沓文件甩到了郭思脸上,吼道:“赎不回来?那他妈还不是你卖出去的!你们母子两个是要气死我吗?你自己是个骨子里见钱眼开的穷货,还把儿子也给教坏了,什么东西!你自己看看他干的好事!”   郭思听到后面一愣,心惊胆战,不知道乔克振这是又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祸,也顾不得跟乔楠生气,忙不迭地拿起那摞纸扫了一遍,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乔楠看见她这样,心里反而好受了一点,哼了声说道:“那被他撞伤的人我也看了,该赔钱该慰问一样不差,结果你们呢?一个说东西赎不回来,另一个更能耐,给我在公司闹亏空做假账,我还没死呢!想分钱也太心急了吧?要是把我惹急了,明天就去立遗嘱,一个子也不给你们几个!”   “老公、老公,都是我不对,我刚才也是心情不好,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郭思连忙扔下那几张纸,抓着乔楠的衣袖连声说,“克振不懂事,我一定会训他的,他可是你的大儿子,父子之间没什么说不开的,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啊。你告诉他他就知道错了,他一定不会再犯的!”   乔楠不耐烦地说:“你别再烦我了!就知道闯祸。”   郭思勉强笑着说:“会闯祸的孩子才有福气呢!上次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躲电线杆,你想想,要不是孩子机灵赶紧打了方向盘,那躺在医院里面的人可就是他了,咱们赔多少钱,也比孩子受罪要强是不是,公司里的这件事他肯定也有原因……”   乔楠甩开了她,用手指着郭思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我宁愿他在外面被车撞死也别再给我惹是生非!你觉得一个乔广澜还不够我丢脸?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来进监狱的人,那我们家成了什么地方?贼窝吗?”   这话听起来异常刺耳,郭思几乎冷笑起来:“乔广澜给你丟了人,你就去跟他说啊!克振还没怎么样,就在这里说难听话咒他,乔广澜从里面放出来,又找了个男人招摇过市,都没挨过你半个指头,乔楠,就算我不如傅明月,你偏心也没有这种偏法!”   这都是什么逻辑,那小子警校出身,最近又像是疯了一样,他就算是想揍也得先打的过!乔楠气道:“泼妇!”转身就走。   郭思跟他争执了一番,也气得浑身发抖,但看着乔楠那副说走就走的狠样,心里又觉得发虚,咬着牙想了一会,还是没有追上去,坐在大厅里等着乔克振回家。   乔克振白天已经在公司被老子臭骂了一顿,知道自己干的事都被发现了,心里害怕,也干脆像乔广澜一样,缩在外面不敢回家,郭思一连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又怕孩子是出了什么事,只好提心吊胆的等着。   直到半夜,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郭思精神一振,快步走到门边,乔克振打开门一头撞了进来,反手重重将门关上,也顾不得跟郭思打招呼,厉声说了一句:“开灯!”   郭思心惊胆战,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小声道:“你叫什么!别把你爸吵醒了,你说说你今天又闯了什么祸,你……”   乔克振一把将她推开,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真正的迷茫与惊恐:“妈!我求求你别说话了,你陪我上楼吧,陪我呆一会,你能在我卧室里搭一张床吗?”   郭思一愣,乔克振已经直接哭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说:“妈,我又看见鬼了,我完了!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郭思心里一沉,连忙说:“别害怕,妈在这呢,咱们上去说。”   两个人到了乔克振的卧室里,一进门乔克振就忙不迭地把灯打开,跟着又冲过去拉窗帘,然而人还没有完全到窗前,他突然惨叫一声,转身飞快地扑到床上,连鞋都没脱,用被子围住自己瑟瑟发抖。   郭思吓了一跳,连忙上去看儿子,乔克振不肯掀被子,胡乱挥着手喊:“快!快把窗帘拉上,外头、外头有女鬼!”   最后的“女鬼”两个字都破音了,郭思吓了一跳,只觉得一股寒气打心眼里涌了上来,她鼓足勇气向着外面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过去把窗户别上,又将窗帘拉的严丝合缝,这才去拉扯儿子的被子:“没事,我都看了,没有鬼,妈在这呢。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之前明明都好了吗?”   乔克振怒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妄想症不是妄想症,都怪你一开始不信我的话!咱们找那个大师都说了,要是早一点找他,情况会好很多!”   郭思道:“你这个傻孩子,他那是为了挣钱才这样说的。你看看,咱们照着他的吩咐,花那么多的钱上香,修庙,他那一阵也明明是拍着胸脯说一定可以解决,现在就因为咱们不给钱了,所以又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因为他说的话又胡思乱想了……”   郭思说到这里,猛然反应过来,问乔克振:“你爸爸说你在公司做假账挪了公款,你是不是为了给尤大师钱?”   见乔克振点了点头,郭思直皱眉:“你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这么大的事,你被他骗了怎么办?你都不知道你爸爸有多生气……”   乔克振心乱如麻,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见郭思非但没当回事,还磨磨叨叨这些烦人的东西,立刻气不打一出来,猛然大吼道:“闭嘴!”   郭思被儿子吓了一跳,把后面要说的话都忘了,乔克振瞪着眼睛,眼白上都是血丝:“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了什么吗?!我他妈见鬼了,真的见鬼了!就是我说过的那只女鬼,一直跟着我,我拼命的跑,她就一直在我后面飘,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别人都看不见她,都拿我当疯子,只有她!只有她……一直跟在我后面笑,别处都黑漆漆的,不知道还藏着多少鬼!我拼了命的往家跑,沿路上经过了一个寿衣店,那女人突然不动了,我把自己缩在花圈堆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敢出来!才算是捡了一条命!你都知道吗?就知道唠叨,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郭思被他嚷了一通,一开始满脸震惊,到了最后反倒又平静下来了,她伸手去摸乔克振的头发,被乔克振打开了,郭思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妈不骗你,最早的时候妈听你说被女鬼给缠上了,的确是不信,但后来咱们心理医生也看了,什么办法都用过了,都说你……不是精神问题,所以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乔克振慢慢平静下来,郭思继续说:“妈不是不信你,可咱们按照尤大师的吩咐,该做的都做了,明明都以为是好了,但你现在又看见了那个女鬼,总得找原因吧?你好好想想,你撞了个人,撞的又是男人,又没有死,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就碰见女鬼缠着了呢?”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询问了,乔克振目光闪烁,也不接话,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倒是平静了不少,道:“咱们请尤大师来家里做做法吧。”   郭思道:“那你爸爸会知道的。”   乔克振猛地一下子将被子掀开坐了起来:“知道了就知道了,我是他亲儿子,难道我有事我爸能不管我?我真不懂你在担心什么!我爸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怪我了,他肯定会给我钱,帮我想办法……最起码比你有用!”   郭思顿了顿,乔克振说的没错,乔楠的确比她有用,可是那又能怎么样?乔楠这个人死要面子,自私自利,什么事都先想到他自己的名声才会想到自己的家人孩子,在乔克振心目中,他现在的形象还是无所不能的爸爸,但郭思早就把这个男人给看透了。   她严肃地看着乔克振,用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吻问道:“那就告诉我,你到底在慌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乔克振避开母亲的目光:“谁见鬼了能不慌啊……”   郭思道:“见鬼总有个理由吧?心虚的人才会见鬼!你前一段时间一直就不正常,上次还死活闹着让我和你妹妹听张岭东的话,帮着他诬陷乔广澜,你现在看看呢?事情都闹成什么样了!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你要是再不说,就真的没人管你了!”   乔克振嘴唇颤抖,郭思却坚定地盯着他,乔克振终于艰难地说:“我……我开车撞死过人。”   郭思大吃一惊,失声道:“你说什么?!”   乔克振颓然地用手捂住脸,下一秒就被郭思用力地将他的手拽开,急急地道:“你把话说完啊!你要急死我是不是!什么叫‘你撞死过人’?那人不是没死吗!”   乔克振怒道:“我说的不是这一次!是、是在一年之前了,就是,葛辉断腿的那一回……” 第162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一年之前, 乔克振开着车和同伴出去,临时有事把车停在路边, 他的同伴葛辉先从另一头下车, 结果冷不防从后面斜着冲出来一辆车,将他整个人撞在了车下,开车的正是张岭东。   当时乔克振也是酒驾, 下了车跟张岭东和他的女朋友理论,双方发生争执,越吵越生气,连伤者都忘了,乔克振失控之下竟然重新回到了车上, 直接踩油门撞死了张岭东的女友,而葛辉侥幸没有死亡, 却因为救治不及时双腿残废。   乔克振会跟张岭东争吵, 原本也不是为了葛辉,只不过咽不下那口气罢了。现在两人闯了这么大的祸,互相之间也再顾不得之前的不快,只商量着怎么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最后约定葛辉由张岭东负责赔钱安抚, 就当做他的受伤和张岭东女友的死亡都是意外车祸,两个人谁也不向外面提起。利用职务便利,这件事也竟然真的让他们给瞒过去了。   但这造成的结果就是张岭东手里掌握着案件全部的真正资料,并以此要挟乔克振听他的话, 毕竟两人一个人是无意中把人撞残,一个是蓄意杀人, 这程度的轻重是不一样的。   本来以为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可是在车祸事件发生的一年之后,如同历史重演,乔克振再一次在相同的地点将一名男子撞伤,从那一天开始,他就被女鬼给缠上了。   郭思虽然溺爱孩子,但说什么也想不到他身上居然背着人命,乔克振的一番话将她说的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了半天,头脑几乎一片空白。   乔克振那个朋友葛辉跟他可以说是铁哥俩了,郭思也见过年轻人几次,她过了好一会才说:“我……我原来问你,怎么没见你跟葛辉一起玩了,你说他出车祸受伤了,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乔克振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很快地说:“但是他现在过得也不差,这辈子吃穿是不用发愁了,我也给过他不少的钱。”   郭思道:“你去看过他吗?”   “他心里肯定也有点埋怨我,见了面也没啥好说的,还看什么看。”乔克振刚说出自己杀人的事情时,本来还有点心虚,结果没想到郭思没有追着这件事骂他添乱,反而就这种细枝末节问个没完,不耐烦之下,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感觉了。   他不耐烦中又带着几分急躁的恐惧:“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跟你说,那个女鬼……那个女鬼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我有种感觉,那就是被我撞死的那个女人,现在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了吧!妈,你别不相信尤大师,他真的很神的,咱们必须让他来家里驱驱邪,我们去把这事跟爸说一声吧,啊?”   对,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她后半辈子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一儿一女的身上了,丈夫不顶用,但她绝对不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郭思明明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做,可是却一时动弹不得。   她觉得很冷。   这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柔柔软软的一团,小脸肉乎乎的,抱在怀里面的时候让人感到心都要融化了。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十分溺爱乔克振,也知道这孩子其实不怎么成器,但是没关系,有她这个当妈的在,乔广澜绝对争不过,她会为乔克振把以后的路都铺好。   只要能讨得乔楠的喜欢,能继承乔家的财产,足够乔克振和乔慧慧这一生不需要怎么努力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既然如此,干什么让孩子活的那么累呢。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没想到乔克振会变成这个样子。   郭思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心眼多,不善良,但是为人父母的,不论自己如何,总是希望儿女开朗单纯。乔克振撞死了人,可以若无其事地一遮掩就是一年;好朋友因为他而变成残废,他除了想着赔钱封住对方的嘴,没有半丝心痛;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女鬼找上门来,他的情绪也只是惊慌害怕,而并非悔恨、内疚。   当初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变得这样狠毒自私呢?那她这个当妈的,在乔克振眼中,又能有多少的分量?   郭思已经不敢、也没有信心再猜测了。   她忽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某种冲动,一字一句地告诉乔克振:“有件事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张岭东死了,你——知道吗?”   乔克振勃然色变,哆哆嗦嗦地道:“张、张岭东?!”   郭思盯着他的脸,说:“是,前几天你弟弟刚从看守所出来,他第二天就死了。”   乔克振脸色发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女鬼!一定是女鬼找他索命了!妈你必须救我,要不然我真的活不成了!”   郭思到现在也不太相信什么女鬼不女鬼的,本来怀疑张岭东的死跟乔克振有关系,结果现在看乔克振这表现,好像还真不是,她正要说话,就看见乔克振忽然指着自己的身后,发出了一声几乎不像人声的惨嚎。   郭思下意识地一转头,这一次,她竟然在自己身后的墙面上看见一个女人身影!   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瞬间涌了上来,郭思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发现刚才出现的并不是幻觉,女人的影子还在墙上飘着。   ……不,与其说是飘着,不如说是印在墙上,但此时此刻,那个诡异的人影正在一点点从墙面上挤出来,由平面变成立体,随着她的动作,那挡在面前的长发向后面散开,露出狰狞的五官,以及脸上……隐隐约约的笑容。   屋子里片刻的死寂过后,郭思和乔克振齐声惨叫,一起跌跌撞撞地从乔克振的卧室里冲了出来。   乔楠本来正在睡觉,听见母子两个人这么大的动静也睡不着了,刚刚从床上坐起来,房门就被撞开了,郭思和乔克振鬼哭狼嚎地冲进来,要他救命。   乔楠:“……”   他和郭思刚才的反应一样,根本就不信,呵斥道:“我看你们两个是疯了!”   乔楠一边说,一边走到门边,想要到外面看看,乔克振大惊失色,连忙想阻拦他,结果腿吓得软了,根本就站不起来,爬在扑到了乔楠脚下,涕泪齐下:“爸,不能开门!真的不能开门啊!”   乔楠从来没见过儿子这样,即使还生这母子两个的气,心里面也不由有些犯嘀咕了,但让他相信有鬼还是有点难度:“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他话音刚落,郭思就在两个人的身后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又来了!又来了!”   乔楠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就在他面前,那扇还来不及打开的门板上面,又像刚才一样,渐渐浮出了女人的影子。本来就要抬手开门的乔楠就和那个女人面对面,眼看鼻尖都要撞上了。   乔楠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突然明白了乔克振为什么会爬到自己的面前——现在他的腿也软了。   郭思在后面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慌乱之下从床边的柜子上摸到了一个东西,不假思索地狠狠扔了出去,伴随着“噼啪”一声碎响,女鬼的身影随之消失。   乔楠一屁股坐到了乔克振的旁边,脑门上的冷汗流了下来,他也顾不得擦,只是大口的喘气。   郭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的碎片,也是惊魂未定,她没想到虽然一样东西就能把一个女鬼打跑,回忆了一下,自己打碎的好像就是上回拿回来的傅明月的那对耳环,不过这个时候谁都顾不上这个了。   一家三口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恐神情,过了好半晌,乔楠才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郭思虽然是女人,但她的性格比家里的另外两个男人都要强硬干脆,也是最早回过神来的人,眼看着这时候是个好时机,她心里还在害怕,脑子已经灵活了起来,扑过去一把抱住乔楠的腰,眼泪说来就来:“老公,你吓死我了,幸亏你没事!辛亏有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乔楠一愣,顺手抱住了她,他本来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非常丢人,但郭思这样说,倒是让乔楠心里熨帖了一点,找回了些许面子,不由得又还是觉得,这个女人能跟自己过这么久,果然还是她最合心意了。   郭思能感觉到他的想法,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趁机轻声地提出了想要请大师来家里作法的事情。之前乔克振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还觉得儿子是被人骗了,但亲眼见上一回鬼,这回倒是发自内心地将那个尤大师当成了一棵救命稻草。   乔楠不知道具体的内幕,但所受的惊吓不比郭思少,很快地答应了。   乔克振紧张地在旁边听着,生怕郭思把他撞死人的事情也说出去,直到他听见乔楠答应了之后,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由衷地觉得,无论自己闯了什么祸,母亲果然都能够帮着解决——从小就是这样。   只不过虽然放了点心,但之前留下的阴影还是太重了,他不敢自己睡觉,依旧让郭思搭张床陪着他一起睡。   郭思的心里也很害怕,带着请求看了乔楠一眼。   乔楠转开目光,淡淡地说:“既然克振害怕,那你就陪他去吧。”   无论说的做的有多好听,本质上还是那么自私自利,郭思刚刚恢复的那一小点温情一下子就消失了,答应一声站起身,把还想说什么的乔克振也带走了。   他们本来以为这件事情会就此结束,结果却没想到,这不过是一个开端,当天晚上虽然女鬼没有回来,但是乔克振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天请来的风水师李茂来了之后,说是整个家里有浓重的鬼气,需要连着做三天的法事才可以,然而最后一场法事做完了之后,他前脚刚走,后脚那只几日不见的女鬼就又像挑衅一样的出现了。   乔家的三口人吓得不轻,连忙再一次给李茂打电话,李茂再来的时候,找了半天,突然询问前几天郭思拿起来打走女鬼的是什么东西。   郭思连忙把那些留着还没有扔的碎片拿给他看。   在西餐厅中,乔广澜把郭思的讲述听到了这里,恍然道:“你把那些碎片拿给你那位大师看,他肯定说这是辟邪的好东西,然后你们就想起来我妈那被你当破烂卖了的嫁妆里还有点什么相同功效的宝贝,所以重新放低姿态来装孙子,希望我脑子一抽大发慈悲,替你求求我对象,把东西给你。”   在郭思刚才的讲述中,只说了跟女鬼有关的事,她当然不会跟乔广澜提起乔克振身上有人命,但乔广澜也能感觉出来,郭思绝对有什么事没说清楚,要不然乔克振那副神神鬼鬼的样子就显得太突兀了。   路珩听见“我对象”这三个字就笑了,他低着头,一边笑一边将盘子里的鱼块分开,一点点剔出上面的刺。   郭思张了张嘴想解释,结果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解释的,又不能跟乔广澜掰扯字眼,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乔广澜翘着二郎腿抖了抖:“凭什么?”   郭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也是你的家啊,阿姨知道你对阿姨有误会,可是家里还有很多你和你妈妈的东西,还有你爸爸,你总要回去的吧?尤大师说了,只要给他一样可以辟邪的宝贝,他就保证能把女鬼给赶走,咱们一家人,这个时候应该齐心协力才对。”   乔广澜还要说话,路珩戳了他一下,用手里的叉子敲了敲乔广澜面前的碟子,“先吃饭,都凉了。”   乔广澜道:“我不爱吃鱼。”   路珩道:“知道你嫌麻烦,我已经把刺挑出去了,你不能总是乱吃零食,又不好好吃饭菜。”   乔广澜道:“我是嫌腥!”   路珩顿了一下,叹气道:“好吧,那你拿过来,我吃。好不容易把刺都挑出来了,不能浪费。”   乔广澜被他这口气叹的愣了愣,又看看盘子里剔好的鱼,干咳一声,把盘子往自己面前拽了拽:“……我没说不吃,我就是说……嫌腥,现在闻闻,也没那么腥。”   路珩心里暗暗地笑,拍拍乔广澜的后背,转向郭思道:“郭阿姨,其实我觉得你这些话应该跟我说才合适,毕竟东西实际上是都在我这里的,阿澜做不了主。”   郭思用眼角扫了下正在吃东西的乔广澜,心里为路珩这明显是推脱的话冷笑了一声,就看他这幅殷勤备至的模样,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两个人之中到底哪个才是说话更顶用的,她还真不信,乔广澜如果点个头,路珩还能不舍得给东西。   在暗骂路珩的狡猾之余,郭思的心中还掠过了一丝猝不及防的怅惘,她原本觉得两个男人在一块很荒谬,又没有法律保障,又没有孩子,但坐在这里看着路珩和乔广澜的互动,她竟然觉得自己有点羡慕。   枉她机关算尽,汲汲营营,这辈子可从来没被人这么当回事过。更何况她上次跟路珩见面之后又过了两天,路珩身份背景的资料就已经送到了,当时看得她目瞪口呆,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这么显赫的出身,而性格为人方面,显然也比乔楠要好得多。   郭思当时就一肚子酸水,简直恨不得自己年轻个几十岁亲自上阵将人拿下,或者直接把乔慧慧塞到路珩怀里。就算是同性恋,她也受不了碍眼的继子能搭上个条件这么好的人,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   郭思忽然很不想坐在这里,很不想面对这两个人,但她别无选择。   她道:“路少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咱们都好商量,就算我办不成,广澜他爸也会尽力的。”   她接着又加了一句:“我之前还特意求了一支签让大师帮我解,大师说我那支签的意思是转危为安,逢凶化吉,只要度过这次难关,以后就不会再有不顺了,是中吉呢!”   路珩也不客气:“那就先回答我两个问题吧。第一,乔克振到底为什么要杀人?第二,乔克振跟张岭东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郭思的手一抖,猛地看向路珩,路珩倚在椅背上,姿态悠闲,淡淡地冲她笑了笑,仿佛一切已经尽在掌握。   旁边像只小猫一样乖乖吃鱼的乔广澜都忍不住为之侧目,心想这家伙又在装模作样了。   这两种可能性不难想到,鬼魂缠身,很大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为了索命,至于跟张岭东的关系……郭思帮着他诬陷了原主,然后张岭东又诡异的死了,再然后乔克振被女鬼缠上了,这两者之间很明显会有某种的联系,只不过具体是什么联系就不好猜了。   但路珩选择了这样两个问题询问郭思,却将角度把握的非常精准,郭思现在有求于他们,如果一口否定显得太没有诚意,但如果要编……乔广澜相信她急切中没那么容易再编一套天衣无缝的真相出来,而只要她有漏洞,就瞒不过去。   郭思果然迟疑了,她这么一顿,路珩又说:“其实阴阳术数,我也接触过一点,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把之前尤大师给你解过的那枚签让我看一看?”   他自己没有追问那两个问题,郭思求之不得,连忙拿出一支竹签来,摆在桌子上。   乔广澜在旁边瞟了一眼,随口念出了签上的字:“殷效遇师……这是哪门子的中吉啊。”   路珩捻起竹签,轻叹道:“筹谋数载不成家,水性痴人似落花。心存缘断欲说反,到头尽揽事如麻。大凶。”   郭思本来觉得自己不应该相信他的话,可是路珩说的这几句签文她似懂非懂,心生异样,又不由得不担心,战战兢兢地辩解道:“怎么会呢?尤大师说这讲的是纣王的儿子殷效在逃命途中,被广成子收为徒弟,学会了仙法,变成三头六臂……这、这不是好事吗?”   乔广澜嗤笑道:“断章取义。”   路珩无奈地看看他,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盘子。乔广澜这个身体的健康状况不太好,又喜欢挑食,他是不这样多盯着点,到时候乔广澜生病了心疼的还是他。   乔广澜撇了撇嘴,不说话了,继续吃鱼。   路珩这才接着他那句“断章取义”继续向郭思说了下去:“你那个故事根本就不完整,殷效的确是死里逃生,又学得了仙法,但他在下山是明明对广成子发誓助周文王成就大业,结果因为心智不坚,在山下碰到申公豹后被其策反,欲助纣王作恶,广成子阻止殷效,师徒因此反目大战……你知道殷效的结局是什么吗?”   郭思的脸色不大好看,摇了摇头。   路珩淡淡地说:“姜子牙取得杏黄旗之后将殷效打败,夹在两座山的中间,山外仅露一头,而后被广成子用犁锄给犁掉了。”   他讲完这个故事,脸上微露轻蔑之色,也不知道轻蔑的是殷效还是郭思:“这个故事一波三折,意示事如乱麻,不好解决,天道昭昭,种因报果。这种情况,若无命数之外的贵人相助,全家一人不剩。更何况求签之人内心早已寒凉,真情不似往昔,你既然已经对你想救之人生怨,那便是更添一冲凶险,何吉之有?”   路珩不紧不慢缓缓道来,一句句无不切中最隐秘的心事,郭思越听越是心惊,手心里面都是汗水,冷不防路珩突然微微提高了嗓音:“言不对心,机关算尽,却不知覆巢之祸将近!眼看人命危殆,功德不存,你还是连个缘由都不敢说出来吗?!”   他的声线温润,这一声呵斥的语气也不算是特别严厉,但郭思就觉得头脑中一晕,好像有一把大锤子从半空中砸下来,直接捣进了她的脑子里,一阵嗡鸣,夹杂着路珩的话,不断地盘旋回响。   郭思脱口道:“一年前克振开车撞死了人,现在那个人来索命了!” 第163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她说完这句话, 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向后瘫在座位上, 不断喘着粗气。   乔广澜放下叉子, 淡淡道:“原来如此。”   郭思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还没回神,一时说不出话来。   路珩用指关节扣了扣桌面, 引起她的注意力,浅笑道:“不打算把话说清楚吗?”   郭思迟疑了一会,吸了口气说道:“他一年前……不小心把张岭东的女朋友给撞死了,结果前一阵,又在同样的地方撞伤了一个男人, 然后就开始看见女鬼。”   乔广澜追问道:“就是高速路口挨着果园的那个地方?”   郭思点了点头。   路珩和乔广澜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路珩遗憾地叹了口气, 对乔广澜说:“出了这样的事情, 的确是挺难办的,阿姨说得对,那怎么也是你的家,回去帮帮忙吧, 也免得咱们在这里担心。”   郭思:“……”   乔广澜:“……”   这个戏精!   乔广澜道:“那您老人家打算往何处去啊?”   路珩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很想跟着你的,又怕惹乔叔叔生气,只能睡地板。”   郭思:“路少放心吧, 广澜他爸就是嘴硬心软,其实他, 很……欣赏你。”   路珩很满意:“那就好,我也觉得我很值得欣赏。”   乔广澜:“……行吧,你开心就好。”   乔楠的脑子没有坏掉,当然不会觉得路珩身上什么地方有半毛钱值得他欣赏,但这几天精神上实在受了很大的折磨,没有精力去管其他的事情,因此见到路珩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之后,他也只是有气没力地斜了这个心机婊一眼,以眼神的鄙视来表达自己的不欢迎。   路珩不以为意,他进门就感觉到整座房子里面气息阴沉,黑雾涌动,充满了邪气,回头再看乔楠,只见他脸色灰败,带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连鬓角都白了,好像几天之间苍老了十岁,但身上倒是没沾染太多的怨气。   这就只是精神过于紧绷,没休息好而造成的憔悴而已,看来这次乔家闹鬼的事情跟他没多大的关系。路珩沉吟着,已经听见乔广澜询问道:“爸,我哥呢?”   乔楠本来想训他两句,但乔广澜一脸若无其事的,反倒让人觉得什么都不好说,他顿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楼上呢,跟尤大师在一起。”   他们现在简直把那个尤大师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虽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但最起码在场的时候,女鬼从来都不会出现,这对于饱经折磨的乔家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所以他们干脆就直接用重金留尤大师在家里住了下来,乔克振更是把他当成了人肉护身符,恨不得连上厕所都让他陪着自己。   乔楠原先不信这些东西,这几天的三观也遭到了彻底的颠覆,他说完之后还特意警告乔广澜:“这个尤大师可不是普通人,全家的命都是他保下的,你给我恭恭敬敬的,绝对不能得罪他!”   乔广澜眼珠转了转,满脸的不怀好意,路珩已经抢在他之前开口道:“乔叔叔说的对,您放心吧,我们对于这种高人一向是很尊敬的,相信有他在,事情一定可以顺利解决。我这次把傅阿姨的东西都拿来了,希望能够有所帮助。”   乔楠虽然不想理他,但看在路珩这次说的话比较顺耳的份上,他还是赏脸淡淡地哼了一声。乔广澜翻了个白眼,倒也没再拆台。   路珩说了这两句,然后就在郭思期待的注视下,爽快地将傅明月的首饰放在了桌子上,除了之前给过乔广澜的那个能够辟邪的扳指,连带着其余的东西他也一并都带了回来。   乔楠和郭思两个人都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路珩这么大方。到底是要面子的人,看他这样,乔楠反倒有点讪讪的了,说道:“多少钱,我给你。”   路珩握着乔广澜的手笑了笑,爽快地说:“乔叔叔这话见外了。以我和阿澜的关系,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还分什么彼此呢?”   乔楠听着就烦,皱眉想要开口,但路珩的话还没有说完:“更何况,我压根就没想着同意把死当的物品外赎,这些东西送人可以,要是论价买卖就算了,那点钱我还是不缺的。您说是吧。”   乔楠:“……”   路珩实在太奸诈了,难怪他刚才把东西给的那么痛快,这话听着漂亮,其实明明白白地就是在说,他不在乎钱,给这东西要的就是人情,如果自己承认他和乔广澜的关系,给什么都没问题,如果不承认,对不起,按规矩办事,一根毛都拿不着。   他很想把首饰扔路珩一脸,但是又没那份骨气,只好用眼睛去瞪乔广澜。   乔广澜不管两个人的交锋,已经自顾自地坐下,在茶几上的果盘里找东西吃,接触到乔楠的眼神,他愣了愣,把手里的苹果递过去:“你要吃吗?”   乔楠:“……不要!”   路珩把苹果从乔广澜手里拿过来,开始给他削皮,也顺便打断了乔楠的瞪视。   乔楠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任何有威慑力的话,他悲哀地发现,可能是自己真的老了,对于很多的事情,甚至是自己的妻子子女,都很难掌控。   郭思之前恨不得乔广澜和乔楠之间的父子关系越僵硬越好,最好是一天三顿打,打到父子关系断绝她才安心,可是这一回看见乔楠沉默下来,她竟然不得不破天荒地松一口气,暗暗庆幸——终于可以把自己之前当出去的首饰给留下来了。   她知道乔楠没法下台阶,就算内心松动了,也绝对不可能率先说出服软的话来,于是连忙说:“小路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了,没必要计较太多,我去叫人帮你们把房间收拾出来,今天就在家住吧。老公,咱们把大师和克振叫下来,让大师看看这些东西能不能用上吧?”   事已至此,乔楠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但他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这样做,心里仍然是憋气,看到郭思眉间那掩饰不住的喜色,知道她遂了心愿,更加不快,之前刚刚转好一点的印象又落了回去,正好把脾气都发在了她身上,淡淡地说:“你本事那么大,自己做主就可以了,干什么又来问我。”   郭思事情办成了也要受气,办不成也要受气,深深呼吸才压下怒火,一声不吭地去叫那个叫做尤京的大师了。   作为同行,乔广澜和路珩都对这个人很好奇,他下楼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看去,只见这个人应该已经年过四十,身材高挑瘦削,看起来就像根竹竿似的,倒真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乔克振脸色憔悴的像个大烟鬼,亦步亦趋地跟在尤京身后,恐惧的眼神不时向周围扫着。   乔广澜和路珩还在沙发上坐着,乔楠已经立刻站起来迎接,转眼换了一副表情,殷勤笑着说:“尤大师,您下来了。”   尤京淡淡一颔首,也没看乔楠,显得非常倨傲。乔楠这次倒是不以为意,在他心目中,这种神秘的世外高人都应该是这样的。   乔广澜和路珩的外貌都十分出众,原本是到了哪里都引人注目的人,尤大师见家里一下子多出来两个陌生男子,却目不斜视,只径直在沙发上坐下。   他这么一坐倒是会找地方,正好紧贴着乔广澜,如果再偏一点,就要坐到他大腿上去了。路珩皱眉,站起身来,将还打算死坐着不让开的乔广澜拉到他的身边。   乔楠立刻瞪了两个人一眼,嫌他们对尤大师没有礼貌:“这是尤大师,要不是他咱们家人早就没命了,你们还不快打招呼。”   其实乔广澜还想更没有礼貌一点,作为一个资深的风水师,虽然不爱使用,但是他深谙各种装逼套路,这个尤大师明显就是通过这些神神道道的举止来营造一种得道高人般的神秘感。   刚才大概是嫌他和路珩没有站起来迎接,不够尊重,所以故意找茬,乔广澜本来打算就坐在沙发上不动,跟他比一比到底谁挤的过谁,可惜有洁癖又爱吃醋的路珩似乎不喜欢这种较劲方式。   所以这到底是个老骗子,还是有真本事?乔广澜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溜,发现对方腰带上挂着一串钥匙,钥匙链是个白色的小袋子,看上去倒是不太起眼。   路珩欣赏乔楠这种如同吩咐上门女婿般的口气,倒是挺听话的,笑着打了个招呼:“尤大师,你好。”   尤大师没有正眼看他,冷淡地“嗯”了一声。   乔克振刚才一眼看见了桌子上的东西,简直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了,好不容易等着几个人说完了话,他立刻将那些首饰全都推到尤大师的面前,殷切地问道:“大师!大师您快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用,是不是有了他们,我就可以再也不会遇到鬼了?”   乔广澜插嘴道:“大哥,你这几天还总是见到那个女鬼吗?难道她每天就在这个家里飘着,只吓唬你,但是不害人?”   乔克振过去跟乔广澜的关系并不好,但这几天面临的都是有性命之忧的大事,他也没心情较劲了。自己不敢出门,家里又没人能聊天,听乔广澜一问,立刻被戳中一样,诉苦道:“你可别提了,之前那个女鬼好几次要害我,都被我机智地躲过去了,最后一次是尤大师来了之后把女鬼打跑了,但是家里又他妈多了一只男鬼!”   乔广澜:“嗯?”   他稍微有点疑惑的表情极大地刺激了乔克振的倾诉欲,乔克振道:“是啊!那男的满脸横肉,长得就一脸劳改犯样,我以前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要不是好几次尤大师在关键时刻赶过来,我真是……哎呀,尤大师,您说要找这些东西,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能把鬼都赶走了吧?”   尤大师沉吟片刻,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淡淡地道:“未必。”   乔克振立刻叫了起来:“为什么!之前明明说好的!”   乔楠和郭思也立刻充满紧张地看向尤大师。   “哥你别着急,这事不能怪尤大师。”打圆场的居然是乔广澜,他善解人意地说:“大师看不见东西,做生意的时候肯定会受到点影响,这种身残志坚的精神咱们应该体谅,还是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嘛。”   尤大师:“……”   路珩屈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心里清楚乔广澜等待损人的这一刻已经有一会了,尤大师这个人从出场的装逼方式到现在的故作高深都正好是乔广澜最讨厌的那一款,又故意找茬,不挨怼他才算是要奇怪了。   乔楠说:“胡说八道,尤大师的眼睛没有问题。”   乔广澜惊讶地说:“啊?没有问题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我看大师一出来,眼睛就没动过,直勾勾地向着前面,谁都不看,还以为这是个瞎子呢。”   逼格满点的尤大师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冷冷地说道:“我们修行法术的人,必须心思专一,不受外物干扰,才能有所成就,你懂什么?既然你这么无礼,那我看我还是走吧。”   他说完之后竟然真的要走,乔克振这么些天全靠尤大师才能安心睡觉,虽然对他刚才说的话震惊又不满,但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走了,立刻拽住尤大师:“哎!大师你别走,这是他得罪了你,你不能不管我啊,你不知道,他和我不是一个妈生的,从小就没人教育,总是这样,我们都习惯了,大师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尤大师叹了口气推开他,仿佛一个真正的得道高人,痛心疾首地说:“我们做这一行的,就是要为人解决困难,我什么样的情形都遇到过,这点小冒犯本来可以不计较,但如果不是你们家没打招呼,突然多出来两个这样的人,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乔楠一愣,连忙说道:“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尤大师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放空片刻,看也不看路珩和乔广澜两个人,突然回手向他们站着的方向一指,说道:“你们这些普通人不懂,任何的空间都有那个空间的气场,任何的变化都有可能引起阴阳失衡。我之所以以前敢说拿到灵物就能够解决,而现在却不确定了,就是因为家里多了两个身带怨气的人破坏了这个地方的气场,形势变了,唉!”   乔楠惊疑不定地打量他们两人,语气都变了:“大师说他们两个身上有怨气?这……为什么会这样呢?”   尤大师模棱两可地说:“我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怨气当然是亏欠别人后被怨恨而来,至于为什么,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路珩饶有兴致地听着,悄声跟乔广澜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说。”   乔广澜道:“唉,真遗憾,他忽悠人的技巧比你差远了,没劲。”   另一头乔克振已经急了,匆匆地说:“那是不是我把他们赶走就可以了?大师,您千万不能放弃我,我这就让他们离开!”   乔广澜道:“大哥说的对,我们不能在这里防碍大师,我这就收拾东西走人。路珩,你快把你放桌子上的东西都装起来,咱们走啦。”   乔克振一时没想到这个,眼看着那些郭思好不容易求回来的首饰就要再次被装走,不由又没了主意。   乔楠硬着头皮说:“你们走吧,把东西……留在这里,等过一阵没事了,我再让你们回来……”   “现在已经晚了!”尤大师突然沉声开口,打断了乔楠,“你们既然已经进来了,就算走了气场也不能恢复,反而会给我带来麻烦,都留下吧。”   路珩轻轻一笑,乔广澜道:“这……”   乔克振连忙说:“那你们就留下吧,快把东西放下。”   乔广澜道:“我们……”   乔楠烦躁极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现在家里的事已经够多了,你就别再添乱了,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乔广澜干咳一声,道:“不是,我就是想先提醒你们一下……你们不如看看后面?”   乔楠一愣,乔克振已经先一步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随即他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惨叫:“鬼!那个男鬼,那个男鬼又来了!尤大师救命啊——”   乔楠和郭思大惊失色,立刻一起顺着乔克振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果然是这几天偶尔会在家里飘来荡去的那个男鬼。对方眼中流血,牙齿外翻,脸上映着幽幽的绿光,手里还拿着一把斧头,作势将要砍出。   危急时刻,尤大师不计前嫌,迅速一抬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把桃木剑,反手架住了斧头,大声喝道:“你们退后!”   紧接着,他挥舞着剑横劈直刺,跟鬼魂打在了一起,口中不时发出呵斥声,果然威风凛凛。   乔广澜如同欣赏马戏,看得津津有味,低声道:“演技不错,可惜了。”   路珩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问:“可惜什么?”   乔广澜道:“可惜他选错了方法,装逼的时候一定要选择自己技术纯熟的领域,他这种强行装逼的行为太危险。你看,长得帅还能叫帅比,够幽默可以是逗比,两样都不沾,那就只能当个傻逼了。”   “……你的话很有趣,如果你说话的时候,没有总是用眼角瞥我加以暗示,我可能会礼节性地笑一下。”   路珩又道:“我看这个尤大师马上要赢,那可就没得看了。他那个皮偶挺不容易的,我帮帮它。”   他说着,右手双指并拢,在半空画了一个圆弧,轻声道:“灵化授魂,去。”   听到路珩要使这个损招,乔广澜瞪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嘴角一歪,坏笑起来。   他们两个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尤大师真本事不够,坑蒙拐骗的花招却相当丰富,他不但根本没有把女鬼给赶走,就连现在这个拿着斧头的男鬼,也是大有玄机。   大概根本问题就在于乔家实在是太有钱了,同时又解决这件事心切,几乎是尤大师提出来的任何一个要求都会爽快地满足,让他这笔生意做下来挣的盆满钵满,根本舍不得离开。   尤大师想多挣点钱,但女鬼没了,他就也没了作用,因此居然想出来一个损招,他自己用人皮做了一个皮偶灵,假装成鬼怪在乔家吓唬这人傻钱多的一家三口,其间管吃管住,要什么给什么,享受着贵宾级的待遇。   尤大师说让郭思去寻找带有灵气的古董,一开始不过是想把东西据为己有,但人的贪心总是没完的,当乔广澜和路珩真的把首饰带过来之后,他来回权衡,还是舍不得彻底将事情解决了,离开乔家,所以干脆拿乔广澜和路珩当借口,想趁机再拖延时间。   那些话糊弄糊弄外人还可以,乔广澜和路珩可不至于连真鬼和假鬼的都分不清,当路珩把自己的法力贯到了那个皮偶身上一点之后,整个事态立刻不受尤大师控制了。   尤京演了一会,觉得挥着剑不断乱砍实在是太累,就打算先假装把皮偶打跑之后收手,于是挥起桃木剑,冲着皮偶当头砍了下去,口中呵斥道:“妖孽,还不赶紧伏诛!”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事态已经变的让自己不认识了。 第164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面对浮夸的表演, 乔广澜没忍住“噗嗤”一笑,路珩眼带笑意, 轻轻挥了下手。   在乔家另外三个人的眼中, 皮偶也举起了手里的斧子,冲着尤大师一挥,长剑和斧头相交, 尤大师只觉得一股非常大的力道砸下来,他的两边肩膀同时感到酸麻,几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没有把桃木剑掉下来,只是脚下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郭思失声道:“大师, 您没事吧!”   尤大师的心里非常慌乱,这皮偶明明是由他操纵的, 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力气, 可能是刚才他心神不宁,一不小心把哪里弄错了。他掩饰住心里的惊惶,表情肃然,重新将桃木剑抬起来:“这东西因为气场的改变, 能力也变强了……唉,我今天被你们连累,真是冤孽,你们再站远一点。”   他话音刚落地, 还没有再次做好准备,那个男鬼就像是一下子疯了一样, 双手抡起斧头不断地挥舞着,没头没脑地向着尤大师砍过去。   “刷”地一声,桃木剑断了。   好几个人齐声惊叫,其中最慌乱的还是尤大师。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做出来的一个假的鬼魂,怎么就突然不受控制了!   但现在已经没工夫去找原因了,第一斧子就砍断了他赖以骗钱的木头剑,第二斧子现在又直接照着脖子过来,尤大师再也顾不得装模作样,惨叫一声,抱头就跑。   跑也没用,那个假鬼好像认准了他,疯狗一样跟在后面穷追不舍,经过别人身边的时候却一眼都不多看,尤大师在屋子里绕着圈的狂奔,好几次都感觉到了斧子掠过身体的疾风擦着后颈滑过,背后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终于忍不住抢夺了近来乔克振非常喜欢使用的台词,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嘶吼着:“救命啊!救命啊——”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乔克振那份肺活量的,尤大师刚刚喊了两句,就觉得无以为继,加上身后又实在追的紧,他慌乱之下,竟然一个大马趴摔倒在地,身后的斧子却没有半分迟疑,带着血气就砍了下来。   然而就在下一刻,劈砍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乎所有的人都还没能看清是发生了什么,斧子就已经在半空停住了。乔广澜挡在尤大师前面,一手仍然抄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仅凭两指就夹住了斧子锋锐的刃部。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乔广澜指尖轻轻用力,原地爆出一道烟雾,烟雾之中,面色狰狞的鬼怪消失,一块不到巴掌大小的飘飘悠悠落到地下,正好掉到了乔克振的眼前。   虽然被追的不是自己,但在一边看着也同样是心有戚戚,乔克振一头冷汗地盯着那块人皮,喃喃地说:“这是什么?”   乔广澜一摊手,耸了耸肩,笑道:“问他。”   尤大师摊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这个脸丢的实在太大了,他一时也想不到到底要怎么把话给圆上,呐呐无语。   同时,他的心里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乔广澜刚才空手接白刃的那一下,越是回想越是惊骇,暗暗思索他到底会是个什么身份,只是将这个世界里自己叫得上名号的大师都数遍了,也没找到这号人物——大多数的人都是年届四十,乔广澜相比之下太年轻了。   乔克振还在茫然地询问他:“尤大师,这是什么?这样是不是就证明鬼已经死了?”   乔楠和郭思多活了这么多年,到底不会像乔克振那么天真,乔楠顾不得深思乔广澜是怎么有这个本事的,只是又惊又怒地询问:“尤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之前说的我们家有鬼的话是真的吗!”   尤京的心情还没有从刚才的险境中平复过来,被乔楠这样质问,顿时心里一慌,差点想把什么都给说出来。   而这个时候他的手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尤京无意识地一看,发现那是自己那柄断掉的桃木剑。他并非是对法术一窍不通的人,这些年来带着这把剑走南闯北,也斩杀过不少的真正的鬼怪,什么场面都见过,原本不应该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慌乱的。   尤京的心平静下来,他站起身,脊背挺的笔直,仍然是那副得道高人的表情,淡淡地说:“鬼明明是我来这里之前你们自己见到的,怎么现在听了几句闲话就反过来问我了?的确,我不知道这落在地上的人形薄片是什么东西,但那女鬼总是我赶走的吧?乔先。生判断做的太快,就不怕触怒神明吗?”   不管怎么说,女鬼是真的不见了,乔楠看见尤京这样的态度,心里不由又有点嘀咕,正在犹豫的时候,乔广澜在旁边轻轻笑了一声。   尤京这次最大的失误就是看走眼了,没有判断对乔广澜的深浅,听见他这样一笑连忙先发制人,率先质问道:“反倒是刚才,这位乔广澜先生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个连我都不认识的怪物给变成了一块薄片,真是让本人惭愧。我也很想请教一下,你能不能说说,这地上的到底是什么?”   尤京一脸正气凛然,乔广澜一听他这句话的意思就知道,这个不要脸的是打算把事情推到自己的头上了,他不慌不忙,反而笑着说:“我的确有话要指点你,尤大师,你的业务太不熟练了。”   尤京没想到他还真敢说,微微一怔,随即云淡风轻地道:“愿闻其详。”   乔广澜笑着说:“好,那我就教教你正确的装逼技巧,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如果你装不下去了,一定要悬崖勒马,及时承认自己水平不够。这样呢,一来可以彰显你虚怀若谷谦虚坦诚的优点,二来化解装逼失败的尴尬。你,对于这方面的基础知识掌握的还不够啊。”   尤京:“……”   乔广澜总结:“所以出来混之前应该多读书,用知识满足每一次装逼的需求。比如说……这个,你就不应该让我看见。”   尤京被他阴阳怪气地损了一通,刚要发怒,没料到乔广澜会忽然伸手,拿走了他挂在腰带上的那串钥匙。   尤京没想到他的话转折的这么突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就要抢。   他也是有点身手的,这一下拼劲全力,却没想到另一个一直文文静静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年轻人突然闪身过来,干净利落地一脚就踹上了他的小腹,尤京只觉得肚子上一阵剧痛,仰面朝天地就飞了出去。   路珩站定,微微一笑。   乔广澜心里暗暗想:这才是正确的装逼方式啊。   这下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串钥匙肯定有什么问题了,乔楠惊疑不定,看了看尤京,又看了看乔广澜。   乔广澜自己就是急性子,也懒得卖关子,他把钥匙摘下来随手往地上一扔,取下那个白色的小布袋,提醒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啊。”   除了路珩以外,其他的人正不明所以,就见到乔广澜从小布袋里面倒出来三张照片,以及一小撮粉末。   乔广澜弯腰捡起照片,扔在桌子上,唇笔噙着讥讽的笑意:“见识见识,这是什么。”   乔克振也反应过来了,扑上去拿起照片一看,发现分别是他们在家这三个人的一寸照,只是照片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仿佛被鲜血泡过了,阴森之意油然而生。   乔楠见他脸色不对,将照片抢过来看看,面色一拧,一把将尤京拽起来,暴怒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乔广澜道:“看他磨磨唧唧的,还是我来说吧。”   尤京的做法可以说是非常缺德了,乔家花费重金找他来解决女鬼,他却发现那个女鬼法力高深,凭借自己的本事根本无法收服。不过如果直接承认这一点,不单快要到手的酬劳没有了,也会对他的名声造成影响,尤京不舍之下,想出了一个损招。   他借着施法的由头向乔楠一家三口要了照片和八字,将三张照片用鲜血浸过,八字祭拜女鬼许下承诺之后,放在香炉里烧成灰烬,再将东西装到寿衣缝成的布袋里。这样的一系列步骤,是用乔家三个人各十年的阳寿换取那个女人暂时不会前来骚扰,但这治标不治本,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顶多能保证两个月的平安,两个月之后,尤京自然已经跑的没有影子了。   乔广澜把整件事说的清清楚楚,尤京没想到他居然全都知道,脸色顿时煞白,再也难以说出一句话来辩驳,他能够感觉乔楠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就像两道利剑一样,简直扎的脸皮生疼。   乔克振道:“我、我他妈跟你拼了!”   他扑上去,跟尤京扭打在一起,尤京的身手虽然比乔克振强多了,但一个心虚,另一个却是诚心拼命,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住了。   郭思到现在为止,还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一样,她怎么也不明白,明明一个月之前,自己一家还过得开开心心,生活富足,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十年的寿命——要知道她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啊!   她眼睛里含着泪水,拽着乔广澜反复确认:“你的意思是我们每个人都会少活十年吗?没有别的办法吗?”   路珩天生的体质就和别人不一样,就在房间里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已经能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正在慢慢流动——刚才寿衣料做成的布袋被乔广澜打开了,法术失败,女鬼肯定很快就会出现,到嘴的阳寿没有了,说不定会引起鬼怪的暴怒。   路珩皱起眉,对地上扭打的两个人说:“别打了。”   乔克振和尤京谁也没工夫搭理他,然而在下一秒,他们就同时感觉天旋地转,一股大力已经把两个人分开,一左一右地摔了出去,路珩冷冷地说:“听不懂人话吗?”   乔广澜在旁边沉声道:“路珩,来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灯突然都灭了,与此同时,路珩眼疾手快地一拉,赶在完全看不见之前,将乔广澜扯到了自己身边,想也不想地把自己手里的一团金线塞给了他。   乔广澜没接,直接挡了回去:“不用,我有刀。”   路珩还要说话,这时黑暗中,一阵幽幽的歌声已经响起:   “如削肌肤红玉莹。举措有、许多端正。二年三岁同鸳寝。表温柔心性……”   随着着歌声,一个白色的身影逐渐浮现,看样子就是乔克振所说的那个女鬼,她的身上好像泛着淡淡的荧光,因此让人们在黑暗中都可以看清楚。那身影在半空中飘荡着,其他的人都吓傻了,乔广澜想摸清楚女鬼的来路,就没有出手打断她的歌唱。   女鬼一边歌唱,一边在半空中旋转起来,路珩忽然说:“她的衣服变了。”   乔广澜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随着一圈圈的旋转,女鬼身上的衣服真的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袖子和裙摆加长,衣服一层层的增多,布料的颜色也逐渐从单一的白变得华丽绚烂起来……   “……别后无非良夜永。如何向、名牵利役,归期未定。算伊心里,却冤成薄幸。”   一首歌即将唱完,他们也看清楚了女鬼最后完全定型的打扮,只见对方身穿华丽的宫装,发髻高挽,上面戴着各式各样的珠宝,看上去像个古代宫廷里的后妃或是公主。   ……公主坟?   这一点不难联想,但乔广澜和路珩没有时间深思,时机稍纵即逝,就在歌声停止的那一刹那,他们两个人已经同时动手了。   路珩手腕一抖,刚才他没递出去的那捆金色的丝线就如同一片日光般洒了出去,看上去没有章法,却精准无误地将女人包在中间,让她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乔广澜已经向前一扑,手中的小银刀又狠又快,向着女鬼的脖子上划了过去。   善恶难辨,他没打算一举打散对方的魂魄,特意把刀子划过的部分偏了一点,却没想到,就在刀尖即将过去的时候,女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非常大的力气,竟然嚎叫一声,全身发出耀眼的光芒,路珩手中的线立刻崩断。   女鬼在半空中一飘,乔广澜就刺了个空,同时,一只白骨手已经迅疾刺向了他的胸口,尖锐的指甲上闪着幽幽的白芒。   乔广澜的反应非常快,一击不中立刻收手,银刀顺势向下斩去,这一下变招实在让人猝不及防,女鬼连忙准备收手,但就在这时,旁边一脚飞踹,正好踹中了她的手肘,乔广澜顺势一切,白骨手连着华丽的衣袖,被削下去了半截。   路珩趁机一把拉住他,共同后退了几步。   那半边袖子飘飘悠悠拂过乔广澜的手背落在地面上,那一瞬间,乔广澜心中忽然掠过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女鬼之前明明是现代的打扮,她来找乔克振索命,按理说身份昭然若揭,应该就是被乔克振撞死的那个无辜女子,但为什么她会突然变了一身古人装束?   另外,如果没听错的话,刚她的唱词应该是柳永的《红窗听》,这原本是著名的青楼小调,为什么会出自这么一个服饰打扮华贵不凡的女子口中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现在根本不容多想,路乔两个人虽然配合无间,但是这个女鬼已经受到了部分活人阳寿的供养,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被乔广澜削断的的手转瞬间就长了出来。   乔广澜皱起眉头:“这样不行,周围的人太多,不能让她这么闹起来,先把她引到一个房间里面封住!”   他一边说一边拿刀直接就往自己的掌心划去,路珩一听乔广澜的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早有准备,飞快地用自己的手在乔广澜的手上一挡,那一刀就划到了他的手背上。   乔广澜怒道:“你!”   路珩飞快地道:“手疼总比心疼好!现在不是骂我的时候,快跑——”   鲜血从他的手上涌出来,对于女鬼来说是最好的诱饵,顿时不管不顾地追在路珩的身后,路珩转身朝着二楼就跑,乔广澜迅速跟上。   路珩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一个最近的房间,女鬼旋风一样冲进去,低头想去吸路珩手上的血。   路珩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头发向下一按,另一只手已经顺势将一把黄符扔了出去:“封!”   女鬼拼命挣扎,路珩操控黄符压制她,一人一鬼暂时僵持住了。   乔广澜随后进屋,一脚踹上房门,手结法印,一连下了三个结界,先把整个房间封住,跟着又从路珩的衣兜里摸出金线,轻喝道:“法华莲台,金线锁魂!”   路珩这才松开手,金线被乔广澜一抖,变成了金色的锁链,牢牢将女鬼缠在中间,他又在外面加了一张符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路珩柔声道:“累了吧?”   乔广澜没好气:“别扯没用的,手给我,我看看你伤。”   路珩有点高兴,笑着把手递给他,乔广澜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道:“嗐,我还以为多重呢,就这点小伤,没事。”   路珩:“……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乔广澜大笑,拿出张治疗符一甩,符纸在他指间燃烧起来,乔广澜托起路珩的手,将纸灰洒在手背上。   他的动作可比处理自己伤口的时候小心多了,就是嘴上仍然不留情面:“谁叫你自讨苦吃……傻子。”   路珩刚刚还有些懊恼的情绪很轻易又被乔广澜一句“傻子”给抚平了,只觉得心里软软的,忍不住的想笑,又忍不住的想好好喜欢他。   他感到乔广澜的手指有点凉,下意识地想要把那只手攥到手心里,乔广澜连忙说:“哎,干什么呢,伤口都崩裂了。”   路珩美滋滋地道:“那你就再给我包。”   乔广澜忍不住笑瞪了他一眼。   路珩也是一笑,这个时候,两个人身后的女鬼喉咙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乔广澜转身,发现她的身形向水波一样变幻着,一会是之前现代装束的白衣少女,一会又是宫鬓高挽的华贵女子,诡异莫测。   路珩将手搭在乔广澜的肩膀上,说道:“我想去公主坟再看一看。”   乔广澜稍微一思量,点了点头:“你去,我留在这里看着她。”   路珩道:“那尤京呢?”   乔广澜犹豫了一下,这人会点半吊子的法术,又跟女鬼有过交易,是个变数,在事情完全解决之前最好不让他出去乱跑,但是这货难缠又不可能老实听话,看着他绝对是件麻烦事。   他这么一顿,路珩就已经先说:“不然我让他同我一起去公主坟吧。”   他是不想让乔广澜费事,但公主坟本来就已经够凶险的了,怎么可能带人?乔广澜摆手道:“用不着,你去吧。我记得我房间里还有一副手铐,等你一走,我就把他铐上,事情解决了再让他走。他要是敢告我非法拘禁,我就告他诈骗。”   路珩不由一笑,想了想道:“也是个好主意,那你小心,我去了。”   他抱了抱乔广澜,转身要走,忽然听见乔广澜在身后叫了自己一声,路珩回头,乔广澜缓缓道:“刚才,这女鬼唱的歌是柳永的《红窗听》。”   路珩道:“红窗听?那不是古时候青楼名妓最喜欢唱的曲子吗?一个是妓女,一个是公主,这怎么会……啊!”   他聪明过人,一句话没说完,已经反应过来乔广澜的意思,当即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公主坟里下葬人的身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公主!” 第165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乔广澜回头看着身后的女鬼, “嗯”了一声:“之前咱们就奇怪过,这个女鬼找乔克振索命, 身份不言自明。可为什么她顶多一年道行, 就会掌握法力,并且变换服饰?现在我想,原因我是知道了。”   路珩沉吟道:“你要是这么说, 那么我怀疑那个大面上的公主坟中,其实根本就没有人下葬。”   乔广澜道:“没有人下葬,那女鬼是从哪里来的?当时我们一起过去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公主坟外面有阵法,那阵法明显就是在阻挡外来的孤魂野鬼入侵, 同时也是拦着坟中的东西出来,如果你说坟是空的, 那不就是多此一举了?”   他之前已经分析过了, 乔克振撞死人的地方正好在公主坟的附近,或许死法相近,或许两个人心中怀着同样的冤屈和愤恨,因此坟中已经身死数百年的亡灵怨气借机附在了被乔克振撞死的女子魂魄身上, 又因为乔克振的再一次出现激发怨气,彻底恢复自由的行动,这一次才解释的通。但如果按照路珩的说法,那就又都要全盘推翻了。   路珩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也想不通, 但如果照你说的那样完全可以解释。阿澜你想想,穿着公主的服饰, 举止却是青楼女子的样子,那是否说明,当初可能公主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诈死,却选择了其他人来代替她死去。但如果那个代替她死去的人身份有问题,被认为不配住于皇陵之中,那很有可能在公主坟的背面,还有一个真坟!”   他说的入情入理,乔广澜却一下子变了脸色:“那座山上唯有一处真穴,已经被那座祭庙占了,如果在别的地方下葬,无论是什么人,肯定都是凶坟!”   路珩苦笑道:“可不是嘛,这不厉鬼都出来了?”   乔广澜:“……”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确是说了一句废话,和路珩面面相觑了片刻,两人突然一起笑了出来。   路珩轻轻弹了一下乔广澜的脑门,笑着说:“行了,别担心,我去解决这件事,你好好看家。”   路珩走后,乔广澜说到做到,真的找了副手铐,将尤京给铐在家里了,尤京刚刚被狠狠揍了一顿,这个时候鼻青脸肿,根本就没有反抗。   乔克振顾不得管这些了,焦急地问道:“刚才那个女鬼呢?”   乔广澜笑着说:“在你床上。”   乔克振:“……”   乔广澜倒并不是特别担心这一家三口捣乱,毕竟现在如果成功解决了公主坟的事情,最大的受益者还是乔克振,就算郭思再怎么没安好心眼,但到底是个聪明人,不会跟自己儿子的命过不去。再加上他们被尤京活生生地坑了一把,更加不可能帮着他逃走。   他只是警告道:“现在还不能消灭她,她身上的怨恨也随时有可能因为你的接近而变强,所以你最好不要上楼,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着。”   乔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几乎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过去一直在自己控制之下的儿子突然变得陌生,让他油然而生出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乔广澜也觉得目前的气氛有点奇怪,于是又补充道:“只要不上楼,你们可以出去。”   乔克振连忙道:“不不不,我就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之前在大马路上见到鬼影简直是家常便饭,现在他只要看到车都会发抖,出去更加没有安全感,只是……   乔克振顿了一下,止言又欲地说:“你能不能陪我去厕所?”   乔广澜:“你找不到门?”   乔克振哭丧着脸说:“以前都是尤京陪我去的……厕所容易闹鬼啊!”   “厕所容易闹鬼?”   乔广澜惊讶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物种歧视?难道鬼就没有尊严吗?他在哪里吓唬你不行,为什么要不嫌恶心地跑到厕所那种地方躲着呢?”   乔克振:“……”   仔细想想,竟然好像还很有道理。   说了这两句话之后,乔广澜能够感觉到有一股力道正在跟自己的封印相抗,路珩如果去了公主坟并造成破坏,很有可能会引起女鬼的暴动,这也是他必须留在这里看守的原因,乔广澜不敢离开太久,于是匆匆道:“就这样吧,我上楼了,如果还想活命,请几位千万安分守己,不要添乱。”   乔楠眼看他转身上楼,无意识地伸了下手,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只好悻悻把嘴闭上,过了片刻,他突然道:“我要走。”   乔克振一愣,道:“爸,你去哪?”   乔楠烦躁地说:“你还有脸说话?都是你惹的事!你看看现在算什么,家里到处都乱七八糟,我是不想呆了,你们在这等着吧,我出国散散心。”   他一边说,一边把桌上那个扳指拿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乔克振难以置信:“你要带走这个扳指,然后把我和妈扔下先离开?那怎么行!爸,你不能这么自私啊,万一要是乔广澜制不住那个女鬼被弄死了,咱们还指着这东西呢!你留下咱们还可以一起用。”   乔楠本来刚开始说的时候,就是习惯性的自私,想出去走走,没考虑那么多,但听乔克振这么一说,他的心里真的有些发虚,猛然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有理由相信乔广澜和路珩那点莫名其妙的法术。   自己的儿子他还是了解的,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不可能一下子就无师自通,说不定只是随便跟着路珩学了两招就出来卖弄,如果女鬼真的挣脱出来,他又挡不住……   乔楠想起之前见鬼的经历,只觉得不寒而栗,不由把手里的扳指攥的更紧了,脱口道:“不行!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杀人的是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让我陪着你送死!”   乔克振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乔楠平常最喜欢端架子,从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在几个子女的心中都对父亲有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敬畏感,他实在想不到,在生死关头,居然会听见对方这样的话。   乔楠一口气说完之后,对上乔克振满眼的震惊,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现在多留一刻就是一刻的危险,他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于是竟然连东西都不收拾了,狠狠心,揣着那枚扳指向外走。   乔克振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在乔楠衣兜里掏摸,大声道:“不行!爸,你绝对不能这样,既然你要走,就把东西留下,这是我妈弄回来的!我也想活!我也想活啊!”   乔楠用力想要推开他,怒气冲冲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这个?那是广澜妈妈的东西!”   父子两个人推推搡搡,郭思冷眼在一边看着,居然有点想笑。曾经乔克振是乔楠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自己虽然没有嫁入这个地方豪门,但乔楠却对他们母子非常非常的好。   可是一路走过来,随着年老色衰,感情本来就在逐渐消耗,他想到的,最爱的,也永远都是他自己,现在这幅嘴脸,已经不能让自己找到半分当初动心的感觉了。   而至于乔克振呢,难道他就无辜了吗?虽然很不情愿,郭思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过分溺爱把好好的一个孩子都带偏了,她对乔克振真的很失望。   这种失望是从之前发现他撞死了人还能若无其事,并且对自己断了腿的好朋友不闻不问之后突然涌上来的,也正是从乔克振坦白的那一天起,郭思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自私到了多么可怕的程度。   这次也是,不管以前的关系怎么样,现在乔广澜是救他们的人,但乔克振没半点感激,心里想的就是怎么在乔广澜死后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为此不惜跟自己的亲生父亲大打出手,抢夺活命的机会,这真是一件让人心灰意冷的事情。   那……对自己这个母亲呢?   她自己以前也做了很多不道德的事,明白对错,只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因为出身不好,迫不得已这样做的,但乔克振和乔慧慧用不着,他们只需要正直善良的生活就可以了,可是现在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耳边是父子两人争吵和推搡的声音,听的人不胜其烦,但乔克振和乔慧慧两个孩子已经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了,郭思绝对不能失去他们。   她的手指蜷着,觉得掌心都是冰冷的汗水,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跑进厨房,然后很快地跑出来。   乔楠虽然上了岁数,但小时候练过跆拳道,这些年来又保养得好,比起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乔克振来说,还算是身手矫健,两个人经过一番较劲,他把乔克振按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郭思在头顶冷冷地说:“你走不了。”   乔楠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架着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斜眼一瞟,竟是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   他的身体顿时僵住了,连乔克振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动也不敢动。   郭思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个扳指拿回来!”   乔克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乔楠那里摸扳指,摸的过程中,他总觉得菜刀上的寒光正在晃着自己的眼睛,全身止不住的哆嗦——别说乔楠,现在连他都全心全意地觉得,自己的亲娘真的是疯了。   但所有的害怕都在将那枚扳指牢牢攥在手中之后消失无踪,这东西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给予他了极大的安心。乔克振攥着扳指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溜烟跑到了屋角。   郭思放下刀,乔楠站起来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郭思的脸色非常平静,她半边左脸红肿起来,一滴泪水慢慢顺着面颊滑落,但是也只有那么一滴,她也不擦,只是淡淡地告诉乔楠:“你既然不仁,我当然不义,反正怎么样都是个活不成,想要我儿女的命,那还不如我先剁了你!过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真的有多稀罕你不成?你不是想走吗?好啊,现在随便。”   乔楠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却无计可施,他能看出来郭思并没有在危言耸听,如果自己真的敢把那个扳指拿走,她绝对会冲上来拼命,这个女人实在是又狠又精明,这让他甚至感觉到了害怕。   但同时他也不敢从家里离开了,既然不能带着护身的东西走,现在留在这反而更安全,乔楠咬了咬牙,气冲冲地回到了一楼的卧室里面去。   郭思也没把菜刀放回去,就那么拿着坐在沙发上,一动都不动,虽然她的行为都是为了保护乔克振,但乔克振看着闪闪发亮的刀刃也不敢凑过去了,战战兢兢躲到了厨房门口。   乔广澜缺了大德的把尤京给铐到了冰箱把手上,乔克振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心惊胆战地搬了个椅子坐在厨房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扳指,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解放。   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虽然分别在不同的房间,各自有自己的私心,但恐惧的心情如出一辙。明明就在不久之前,日子还富足美满,亲人之间,除了那个从小就不合群的乔广澜,也是相处的和和美美,没想到一朝之间埋下隐患,竟然就被过成了这样。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暗暗埋怨着家里的另外两个成员,在生死关头,竟然连交谈的欲望都没有,整个一楼是死一般的寂静。   “乔少,乔少?乔克振!”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任何异状发生,乔克振放松警惕,都有点昏昏欲睡了,突然听见有人在小声而急切地呼喊他的名字。   他一个激灵醒过来,只见铐在冰箱上的尤京正看着自己,他为了凑的近些,手铐中间的链子都绷直了,身子拼命向前探着,乔克振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   他本来还有点刚刚醒来的眩晕,这样一来被吓了一跳,怒道:“你干什么?!”   尤京连忙“嘘”了一声,开口切入重点:“小声点,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乔克振精神异常紧张,听见“活命”两个人就激灵了一下,不知觉地放低了声音,但口气依旧不好:“这话怎么说?”   尤京刚才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听的清清楚楚,知道他的心病:“你真的信任这些人能救你吗?你那个自私凉薄的父亲,心狠手辣的母亲,还有一个关系根本不好的异母弟弟,谁有可能是真心为你好?谁不想着自己活命?”   乔克振不耐烦的神情猛然一僵,色厉内荏地瞪大眼睛:“我不信他们,难道信你这个不要脸的骗子?”   尤京连忙又道:“都说了小声点!我承认我之前骗了你,但你也应该明白,我是真正懂法术的人,不管用了什么方法,女鬼总是我赶走的吧?要不是你那个弟弟插手,她肯定不会回来了!你说是十年寿数的代价重,还是你一条命的代价重?哼,那小子就是个半吊子,他这么做,还不定是安的什么心呢!”   这……倒是真有几分道理。尤京常年靠嘴做生意,舌战莲花,没几句话已经再次把乔克振说动了心,他犹豫了一下,呐呐地问:“那你有什么办法?我可先说好,你再想要我血啊照片啊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尤京立刻笑起来:“放心,绝对不会了。”   乔克振忽然又清醒了片刻:“那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尤京道:“你想活,我也想啊。你们家的人好像都疯了,居然非法拘禁,我被绑在这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处置呢。你放我走,我帮你忙,互惠互利。”   乔克振嘲讽道:“你不是连法术都会吗,居然对付不了手铐?”   尤京道:“你看看我的手铐,上面被那个小子贴了东西,我根本就不能碰!只要你帮我揭下来,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乔克振凑过去一看,果然见到手铐上还贴了一张长条的纸,上面画着古怪的符号,在黑暗中,那串符号竟然隐隐闪着金光,他狐疑道:“你既然说乔广澜是半吊子,不如你,为什么会害怕他的纸符?”   尤京抓狂道:“你就别怀疑了,我跟你无冤无仇,骗你有什么好处?就算他比我强,跟你有关系吗?你真的相信他会实心实意地帮你?”   说的也是。乔克振犹豫片刻,把那张纸条揭了下来,纸条上的金光顿时黯淡了,尤京立刻左手运劲,在手铐上拧了好几下,总算获得了自由。   乔克振心里想着,如果尤京敢骗他,他就拼命地嚎,把乔广澜给叫下来,但是对方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小声说:“我告诉你怎么做。”   乔克振见他这个态度,稍稍放心:“你说。”   尤京道:“你欠了命,欠了血,就得还……”   眼看乔克振瞪圆了眼睛又要喊,尤京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别急,我还没说完!你自己不愿意还,可以用别人的啊。你想想,谁跟你留着一样的血,换一换,不就行了?”   乔克振愣了一会,扒下尤京的手,急急问道:“你的意思是,让乔广澜替我死?这不是之前试过了吗,根本就没有用啊!你现在能对付的了他?要怎么做,说来听听!”   尤京摇了摇头:“错了。你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一次不管用吗?因为你跟他并不是一母所出,这个血脉不够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妹妹……是吗?”   乔克振失声道:“你说慧慧?这……我不能害她!”   乔克振跟乔慧慧的感情肯定比对乔广澜要亲厚太多,但这绝对不会比得上他的命更加重要,尤京这些日子一直在跟乔家打交道,这些事知道的七七八八,觑着他的神色劝说着:“对,我知道你可能一时下不了决心,但是你想想,这件事解决之后一劳永逸,你除了少个妹妹,什么损失都不会有。想想你过去的日子多舒服,再看看现在,朝不保夕,活的就像是丧家犬一样,你难道愿意吗?”   乔克振沉默不语,或许他只要说句“答应”,以后就会还像从前一样过的舒舒服服,什么都不用担心,现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感觉简直快要把人给逼疯了,但这两个字仿佛千金之重,怎么都张不开嘴。   与其说是不舍,倒不如说是最后的良知带来的一点羞愧。   但是良知有个屁用?能吃吗?能救命吗?   尤京适时地又补充了一句:“唉,其实我也不应该这样说,你不是活的像丧家之犬,你是根本就没几天好活啊!”   这句话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乔克振一个激灵,咬牙道:“我干了!”   尤京笑了笑,低声说:“你把我的包找到,那里面有一个铜鼎,在这张符纸上写下你妹妹的名字和生日,烧成灰放到鼎里,再给我施法就可以了。”   他的东西之前都摔在了地上,在大厅里,好在位置距离郭思不算近,乔克振四肢着地,一点点爬着过去,把那个灰扑扑的包够了回来,照着尤京的方法做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甚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已经没再像刚才那样攥着刀坐在大厅里守护他了——当然,乔克振也不觉得那是守护,他从未想过郭思还敢拿刀威胁人,这样子让他挺害怕的。 第166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十   最后撒纸灰的时候, 乔克振的手一直微微发抖,尤京催促道:“快一点, 一会烧东西的味散出去, 就会被发现了。”   乔克振牙一咬,手一扬,纸灰落于鼎中, 暴起一小簇血光。   血色暗沉不祥,他吓得向后躲,尤京却面露喜色,说道:“成了!”   他喜滋滋抱着鼎背过身去,对着那个鼎比划古怪的手势, 乔克振看不清楚,只好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 不时又心惊胆战地看看厨房门口, 在房间里的乔楠是不用担心,但大厅中的郭思可千万不要听见动静半路过来啊!   他不知道的是,郭思这个时候也已经进了另外一间客卧——她正在跟乔慧慧视频。   无论是薄情寡义的丈夫还是狼心狗肺的儿子都那么让人绝望,郭思明明知道这时候时间不对, 会打扰女儿睡觉,但还是没忍住给她拨了视频过去。   乔慧慧大半夜的接到视频通话,吓了一跳,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 连忙离开宿舍走到楼道里,小声道:“妈, 怎么了?”   郭思道:“没什么事,吵着你睡觉了吧?”   乔慧慧稍微放心了一点:“啊,还行……妈妈,你到底干嘛啊?”   郭思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你这几天在学校住,妈有点惦记。你那里怎么那么黑?我都看不见了。”   乔慧慧道:“当然黑了,这里是楼道啊,我们宿舍的人都睡了,这样吧,我去厕所,那里面有灯。”   脚步声响起,是她正在向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去,郭思攥着手机,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乔慧慧从小就听她的话,特别孝顺,母女俩感情非常好,连上一次她让女儿给警局提供假口供,乔慧慧都照做了。   不过那个时候郭思是觉得儿子继承家业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她已经对乔克振失望,以后应该好好对待女儿才行,不能再让乔慧慧掺和这种事了。   “妈妈,你看见我了吧?”   她正想着,乔慧慧的声音已经再次响了起来。   郭思连忙看向手机屏幕,厕所里的灯光还挺亮的,乔慧慧头发散着,一身睡衣,正和她说话。   郭思笑着“唉”了一声,说道:“看到了!妈妈也是有毛病,怪冷的打什么电话,没事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就在这时,乔慧慧身后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郭思大骇,镜头前,乔慧慧还在一无所知地说着话,忽然听见母亲声嘶力竭地喊道:“慧慧,快跑——”   这句话话音未落,乔慧慧也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阴风,她下意识地回头,郭思喊道:“别回头,快跑!”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漩涡里伸出来两只粗大的手掌,活生生把乔慧慧撕成了两半!   “啊——”   “啊——”   这个时候,乔克振也发出了一声同样的惊叫。   极度地惊恐让他没有注意外界其他的事情,而是直勾勾盯着地面,颤声道:“这是、这是什么!”   就在刚才,随着尤京的做法,那个铜鼎中竟然逐渐溢出了鲜血,腥气冲鼻,随着鲜血的增多,血液溢出小鼎,流到地上,汇成了一张人脸!   微笑着的、属于乔慧慧的脸。   月光透过窗子落在地面上,正好可以让乔克振看见这张脸,却又有一种朦胧的诡异,一种极度的惊恐涌上心头,全身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他和郭思同时叫了出来,尤京道:“我说了很多次,让你小声一点。”   乔克振触电一样跳起来,连滚带爬地躲过地上的人脸,颤着嗓子说:“那、那是什么啊!”   “这个嘛……”尤京诡异地笑着,“这可是救命的好东西,乖乖乖,多喝点,多喝点就不要来找我了。”   乔克振惊恐地发现,尤京手里的鼎边竟然趴着一个手指头长短的小人,就像是皮影戏中用的那种皮子剪出来的人一样,身体瘪瘪的,没有五官,脸上却咧着一个豁口,正在大口大口地喝着鼎中的血,那血一开始还往外溢,现在眼看就要喝光了。   那个小人正是之前尤京用来施法的皮偶,这种法术要求是制作一对皮偶,一个放出来吓人,另一个则在制作者的手里用来操纵,但其中的一个皮偶被路珩给毁了,法术中断,如果不能及时采用邪法供养,尤京就会遭到反噬。   这其中的曲折乔克振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就算是再傻也知道自己被尤京给蒙了,惊怒之下连害怕都忘了,厉声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说好的用我妹妹的命换我的命,那现在怎么办!我呢?我会不会有危险?!”   厨房门口传来“砰”一声巨响,乔克振和尤京同时一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郭思在门口摔了一跤。   刚才她通过视频,眼睁睁看着乔慧慧被手撕了,顿时陷入了失控状态,扔了手机就从卧室里跑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赶到乔慧慧的学校,结果刚刚发疯一样地冲出来,就听见了乔克振的那句话。   郭思的腿当时就软了,一个趔趄倒在地下,浑身摔的剧痛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噩梦。   乔克振这边也是一个惊吓接着一个,快要被逼疯了,看见郭思之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刚要说什么,异变陡生!   那个喝光了小鼎中鲜血的皮人跳进小鼎中,这舔舔,那嗅嗅,结果发现真的什么东西都没得吃了,顿时暴怒,一下子从鼎里跳了出来,转眼间又变成了那个手持板斧的鬼影。   乔克振顿时顾不上郭思了,紧急向门口跑了两步。他还以为是尤京在捣鬼,惊叫道:“你还想干什么?!”   结果没想到尤京比他还惊慌:“这是怎么回事?!快住手!快停下!不是已经供养你一个人了吗?你怎么还不听我的!”   但根本就没有,那个皮人似乎反倒被他叫烦了,转身一斧头,就把尤京劈成了两半,死状竟然跟乔慧慧一模一样,紧接着,他也不停留,又冲着在厨房门口一站一躺的郭思母子砍去。   母亲就在他的身后,乔克振吓得几乎失去了理智,连忙习惯性地求助道:“妈,你快救我!”   然后他就觉得背后有双手推了自己一把,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在乔克振的心目中,自己的母亲是无所不能的,从小到大,无论多大的事,她都可以摆平,只要有她在,自己闯了天大的祸都不会有事。   他心安理得地被母亲推开了——然后发现自己被推到了皮人手中的板斧下面。   “妈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不知道是在呼唤郭思还是单纯的惊呼,转眼间也被劈于斧下,直到变成两片的时候,眼睛犹自瞪的很大,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乔楠几天没睡好,疲惫不堪,本来都在房间里睡着了,可是这外面连着几次鬼哭狼嚎,总算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刚刚推门出来,就看见儿子被妻子推过去的一幕,惊的连张大了嘴,连话都没说出来。   郭思却看见了他,竟然不管不顾地扭头冲过来,拼命去抓乔楠的头发,揪着他把他往另一边拖:“我都是被你们害的!你们都给我死!都给我死!都给我死!”   她明明应该扯不动乔楠的,可是这个时候郭思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乔楠看到刚才那一幕都吓傻了,竟然被她拖拖拉拉地向前拽过去。   眼看皮人已经过来了,两个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二楼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定!”   朦胧的黑暗中倏忽掠过一道五彩虹光,明灭不定,绚丽无比,虽然很快逝去,但好在那个皮人一下子就不动了,郭思和乔楠也跟着倒了下来,昏迷不醒。   乔广澜顾不上去查看,站在二楼弯下腰来,把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他俊美的面庞上滑落下来,滴在地上。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他当然听见了,实在没想到乔克振竟然这么蠢,明明只要老老实实地等在那里事情就可以解决了,他却非要瞎搞,搞出来这么大的事,坑死了自己还给别人添麻烦。   乔广澜发现外面状况不对就要下楼,但那时由于尤京的作法,这一片阴气聚集,女鬼一下子就挣脱了刚才的束缚,乔广澜没办法,只能先对付她,费了好大劲才以最快的速度将女鬼压制下来,可是再冲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缓了几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面都是怨气,一面暗骂,一面下楼去查看几个人的状况,发现死两个活两个,活着的人就算是醒了也多半要变成疯子,更是一脸阴沉。但当拿起那个小鼎的时候,乔广澜忽然间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原主的死因了!   就在乔广澜恍然大悟的时候,另一头的路珩同样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这处公主坟根本就是一个双面坟。   路珩用罗盘和招魂符测了,就像之前他和乔广澜两个人分析的那样,大面上的公主坟果然是空的,但与此同时,他却发现在偏离公主坟一点的位置,似乎隐隐有着阴灵的气息,那气息给人一种阴郁凶戾的感觉,却不是很尖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隔住了。   罗盘上的珠子不断撞击盘壁,公主坟依山而建,路珩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到前面没有路了,罗盘却依然不肯消停,他立刻意识到,看来这山壁后面说不定还有东西。   路珩顺着墙面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没有发现暗门,反倒是摸到一个地方的时候,罗盘一下子就不动了。   他修长的手指虚拢,按着那个位置,指间逐渐散出白光,轻声念道:   “空一遭,实一遭,阴阳两消。   空坟冢,无家鬼,风雨飘摇。   欲图罪业,往生不至,日光不及之处,自有来使。请开门。”   随着路珩的念诵,他指间的白光范围越来越大,最后几乎笼罩了正面墙壁,说完“请开门”三个字之后,路珩反手在墙壁上轻轻扣了三下,然后整面墙壁就消失了,露出后面的一片黑暗。   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黑暗当中。   那片黑暗在他刚刚的位置看来,就好像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一样,然而跳进去之后才发现,其实这暗只像是一层薄薄的布,后面露出的是座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祭庙,夜明珠将周围照亮。   只不过这里一切的摆设都是反过来的,最上方也同样摆着一个棺椁。   这一次,路珩直觉感到,那个棺椁一定不是空的了。   他回想了一下外面的地势,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风水有阴阳之说。一座山,如果要阳生,需要“坦曲生辟”,如果要阴成,需要“曲直坦脊”,所谓阳无阴不生,阴无阳不成,一阴一阳是为龙也,独阳独阴是为鳏寡。   外面那座空坟占了个阴阳俱全的好位置,偏偏里面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灵位镇着,而后面真正的坟却独阴无阳,是为大凶,难怪外面要设立法阵,更难怪有法阵在外面挡着,这坟里的阴灵还能把自身的戾气投映在外面,操纵附近冤死的魂魄作祟。   幸亏乔广澜心思缜密,虽然上一次没有看出端倪,还是把前面的公主雕像挪了出来,不然他今天不可能这样轻易地找到这个地方。   路珩一边观察一边向前走,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胸口有一道白光飞出,随后一切就恢复了平静,四下静悄悄的。   路珩有点疑惑,在自己的胸口按了按,想了半天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神情有些异样。   他定了定神,抬高声音道:“客人临门,难道连迎接的人都没有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静谧,使整个地方的气氛更加诡谲,不知道是不是路珩的错觉,整个大殿之内仿佛静悄悄地升腾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白雾中,仿佛有无数的光影晃动,旧时的多少人来了又去,全都是熟悉的面孔,路珩稍稍有点恍惚,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不用你管,我要揍他!他是小偷,他偷我的东西!”   路珩被这个声音激的全身一颤,猛然向前方看去,只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指着另一个衣服破烂的孩子,大声叫着:“他偷我饼!”   路珩忍不住脱口道:“别再这样说了,他没有!你会后悔的!”   一句话说出来,他的头脑中好像突然掠过一阵清明,顿时恢复了理智。路珩意识到女鬼居然敢用他心中的隐痛来迷惑人,眼中带出怒意,倏地屈指一弹,一朵清净莲花在半空之中徐徐盛开,莲台净世,转瞬间,往事烟尘散尽。   这个地方果然有古怪,不过见惯了大场面,环境越是危险,路珩反倒越是淡定,他很快压下怒气,眸中残存的温柔伤感迅速化成冷然,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见没有人应声,冷然一笑。   大殿中数级玉阶直通香案,香案上供着牌位。路珩走到最上面,拿起香案上的灵位,轻声念道:“绿——鬓?‘绿鬓能供多少恨,未肯无情比断弦’,寓意太悲且晦气——这名字不好。”   他拿着人家的牌位挑三拣四,上来就说名字不好也就罢了,说完之后竟然直接松手,牌位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灵位前供奉的香炉大概已经有好几百年没人上过香了,上面落着很多灰尘,随着路珩摔坏了牌位,香炉轰地一下就炸开了,碎片劈头盖脸地向他砸了过去。   路珩抬臂在脸前一挡,碎片落地,珠光下他白色衬衣的衣摆轻闪,一道符箓已经向着大殿的西北角挥了出去,   “你!”   那个位置先出一道女子身影,华服珠冠,正是他们见过的那个女鬼本体。这一回凌乱的发丝都被高高盘起,露出下面的真容,她的容貌很美,但脸色却是青白的,正在又是愤恨又是畏惧地盯着路珩。   她的敌意造不成任何伤害,路珩淡淡地说:“绿鬓,你给我找了很多麻烦。”   他的手抬起,屈指一抓,从绿鬓身上汹涌而来的戾气一敛,转眼消失。   绿鬓在这里封禁数百年,虽然不能出去,但她心中有怨恨,又借助极阴之地的风水便利,修为突飞猛进,本体在墓中徘徊,但一旦捕捉到附近有新死鬼的怨恨,立刻渗入自己的意识进行操控,简直觉得天底下都没有对手了,却万万料想不到,路珩来了之后,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破了她的幻术,砸了她的灵位。   绿鬓的身影忽聚忽散:“你是怎么做到的?这、这不可能!”   路珩轻描淡写地说:“现在应该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我时间不多,耐心也有限,你听好了,告诉我这双面坟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要害乔家的人,快点说。如果不说,我就毁了你的尸骨,烧了你的祭庙,让你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也见不到你的情人!”   他说出问题的时候,绿鬓原本还一脸的抗拒,直到听见了最后一句脸色才变了,失声尖叫道:“你说什么!什么情人?!”   路珩冲着侧面的红漆柱子扬了扬下巴,上面用金笔写着建殿者的名字,是越安殿大学士文子清。   绿鬓顺着他的示意看了见了那个名字,迅速地说:“那不是我的情人,那是我的仇人!”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恨意,这祭庙跟她魂魄相连,竟然也随着绿鬓的情绪晃动起来,仿佛马上就要倒塌。   路珩稳如泰山,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一样,他观察着绿鬓的表情,说道:“是吗?我本来以为他给你建庙是为了缅怀,现在看来,我猜错了。”   绿鬓冷冷地说:“没错,你猜错了。我青楼卖笑为生,身份低贱,何德何能让大学士为我建坟?恨只恨我当时不自量力,看不清这一点罢了。”   “纤纤垂素玉,掠鬓春云绿”,路珩说绿鬓寓意不祥,可是在当时的青楼里,如果不是风姿绝代,歌舞双全,谁又敢叫这个名字?被人说上一句名不副实就太失颜面了。   当时绿鬓艳名远扬,虽然不是青楼头牌,却也有无数公子愿意为她一掷千金,但那些人她都不喜欢,唯独那位当朝丞相家的文公子让她一见倾心,从此日日相会,花前月下来相守,也不必再过倚门卖笑的日子。   听起来似乎是李益跟霍小玉故事的翻版,但绿鬓比霍小玉清醒,也比她幸运,她从来就没盼着文子清能够娶自己过门,从不要求,只是安静地相伴。   其实爱情中,一个名分在乎就重要,不在乎就不重要,他是清贵世家,绝对容不下青楼妓女,但只要绿鬓知道,他们相伴的这一刻是爱着的,那就好了,即使以后分开,也可以互相道一句愿君安好。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些事情她不在乎,文子清反倒非常在乎,他背着绿鬓,一个人默默扛住了家族的压力,终于征得家里的允许,娶她为妻。这份情她没说过一个谢字,但是认真地记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一辈子对他好。   两人成婚三年,举案齐眉,恩爱异常,只是未有子嗣。因为绿鬓到底出身不好,又凑巧和皇上的爱女兴悦公主长得很像,因此很少出门。   路珩听到一半,忽然抬头,察觉到身边又是一阵白雾弥漫。 第167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二   路珩眉心一凝, 却发现倒不是绿鬓再次偷窥到了他的心魔搞鬼,而是这个姑娘肯定是想到了往事中什么不堪回首的地方, 情绪失控。   他拂袖, 白雾一散,绿鬓恍然失神,路珩问道:“然后呢?他辜负你了?”   路珩猜测绿鬓一定要说文子清过去就喜欢兴悦公主, 求之不得,然后把她当成了替代品,虽然故事凄惨缠绵,但惜之俗套,他也就有些懒得听, 没想到绿鬓却摇了摇头。   他眉梢一扬:“哦,不是吗?”   绿鬓苦笑道:“我和兴悦公主长得像, 是因为我们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我娘就是当时贵妃,她假扮处子入宫,获得盛宠,却没想到被她抛弃的长女竟然会加入丞相府, 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大家这才知道了一切,都非常震惊。”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贵妃本来想杀我,子清力保, 我侥幸逃得一命,从此假装身体不好, 足不出户,只是一心一意地在家里操持家务,外面都盛传文子清不单娶了个妓女,还是个病秧子,对他多有嘲笑,但是他对我依然如故。直到崇德九年,岳将军叛乱,京都大乱,很多人都逃跑了。普通百姓也还好,皇室和重臣家眷却是叛军重点搜查的对象,我在家中等着子清送完婆母再来与我一同离开,然后……”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那恨意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淡漠,反倒一点点堆叠在胸口,刻下经年日久的烙印,时时刻刻让人感到窒息。   这个祭庙金碧辉煌,尤其是四根柱子依旧如新,但绿鬓却觉得那红色亮的刺眼,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说:“然后他来了,身边还带着兴悦公主,他灌了我麻痹身体的药。我朝皇室公主,从出生以来手腕上便用药水画以兰花型的图案,绘兰的手法独特,正是文家不传之秘,是他亲手为我一笔笔画上,把我留在那里,把兴悦……带走了。”   路珩的表情有点奇怪,道:“他想让你替兴悦死?”   绿鬓没有回答他。   这么多年独自被关在这里,她以为她的心已经被仇恨填满了,这仇恨梗在心头,硌的人生疼,同时却又将所有的怀恋与悲伤阻挡在了外面,鬼是不会流眼泪的,她也以为自己忘记了什么是悲伤。   可是在重新与人提起时,绿鬓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哀恸,那些记忆中的画面,就像是这柱子上的红漆一样,待在封闭的空间里,没有半点褪色。   柔软的笔锋在如同凝脂的肌肤上绘出兰花,想想应该是很风雅的画面,可惜并非闺房之乐,而是暗藏杀机。   那一笔笔下去,就好像一刀刀的凌迟,让她全身的血肉剥离,露出白骨,与白骨中间一颗碎裂的心。   从此之后,她就是个怨鬼了。   变成鬼也好,因为活着实在是太苦了。   鬼的去处是阴间,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都需要有很多很多的仇恨,有很多很多的不甘心。她生来贫贱,每日努力讨好父亲,做零活贴补家用,最后还是被卖到了青楼里,倚门卖笑的营生,任是谁都可以践踏唾弃,欺骗羞辱,绿鬓本来早已习惯了   可是,唯独这个人不能是他啊!   不是应该做了坏事的人才会受到惩罚吗?为什么她那么努力地想把日子过好,最后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路珩吐了口气,问道:“这么说你应该是被乱军杀死的,可是我看你分明是鬿。”   鬿指的是自杀而死的怨鬼,绿鬓并不否认:“那麻药的药劲不大,他们走后不久,我就有点能动了。那时外面杀生扰攘,叛军已经进门,与其让他们抓到受辱,倒不如我自己了断。”   路珩淡淡笑了笑:“真是思虑不周。如果我是文子清,又何必给你下麻药那么麻烦?直接把你装扮成公主的样子,再杀了你让他们认为公主已死,岂不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这个时候还这种反应,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大概就是仗着他法力高深,不会被打死。绿鬓眉宇间显出怒意,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总觉得路珩这话说的别有用意。   她咬了咬唇,道:“我死后,魂魄一直在文府徘徊,他从未来看过一眼。后来人们说文府有女鬼夜哭,阴魂作祟,建了这座双面坟将我镇压,我昏睡了一百年,醒来后,在柱子上见到了他的名字……”   路珩打断她:“那你知道岳将军为什么要造反吗?”   绿鬓微微一愣,柱子上写着历年大事,她数百年来在这里,长日无聊,几乎每一个字都能倒背如流,很快回答道:“当年一名道士向宫中进献了一张驻颜方子,称将不足两岁的女童活活投入沸水中熬成糊状敷面,可以永葆青春。当时本来已经被皇后斥为无稽之谈禁止了,但兴悦公主却不死心,偷偷弄到了那张方子。将军有一独女刚满周岁,被她当成普通民女弄进宫……活生生煮死了,岳将军悲愤之下,这才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造反。”   她说到这里,不由冷笑:“他明知道岳将军最恨的就是兴悦,还让我扮成了她!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喜欢兴悦,还是想要讨好皇室?但不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原谅他!”   即使这份不原谅同样让她自己不得往生轮回,日日难安。   “‘清君侧’,真是微妙的借口。”   路珩摇了摇头,似叹非叹:“这样一来就逻辑不通了,将军造反成功,皇帝在乱军之中坠马而死,由岳将军为首的几名重臣拥立三皇子成为新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三皇子正是兴悦公主的同母胞弟。岳将军恨她恨到可以造反,为什么在造反之后又要拥立她的胞弟呢?”   绿鬓语塞。   路珩道:“你不应该忽略的。请细看柱子上的文字,我虽然对书法没有太多研究,但也能看出来,这笔字写的非常不错,想必应该是出于名家之手,再由匠人刻下。但这其中有个地方我很不解,那就是为什么前后叙述之时,提到的两次都称呼公主为‘兴悦公主’,到了后面叙说岳将军小女之死时,却变成了兴悦?前后不一是大忌。这样的书法名家,性格一定是个非常严谨认真的人,怎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出了一片死寂,绿鬓没回答路珩,但她显然听见了对方的话,而且听的非常清楚,因为她的整个鬼体都在波动着,时聚时散,显出情绪上巨大的波动。   路珩并不觉得尴尬,他仿佛在自言自语:“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四个字写不开了,所以只能写两个字?原先这个位置,想要刻的既不是‘兴悦’,也不是‘兴悦公主’,而是……”   “而是什么?!”   路珩凝视着终于开口的女鬼,淡淡吐出几个字:“而是……文氏。”   绿鬓的身体猛地一抖,失声道:“我没有!他女儿真的不是我杀的,真的是兴悦杀的!”   路珩点了点头:“我听得出来,你刚才应该没说谎。但如果不是你,又是谁呢?为什么你的名字会被改成兴悦……我有一个猜测,你愿意听可以参考一下。”   他来回踱了几下,微微沉吟,说道:“道士进献的驻颜之术显然不是正经东西,皇后看到之后,严厉废止,但其中内容总能流传出去。兴悦一方面畏惧皇后知道,另一方面却又十分想要尝试,灵机一动之下想到——既然如此,那何不冒充一个跟自己长相相似,又不爱见人的女子,来进行这件事呢?”   “据我刚刚看到的这些史载,岳将军不愿女儿惨死的事情成为众人的谈资,所以造反的时候是没有明言的,他说清君侧,清的恐怕就是文家吧?他最狠的人不是兴悦,而是你啊!”   绿鬓声音颤抖:“怎、怎么可能……”   路珩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如果事实真的如此,文家冤屈,文子清作为你的丈夫,一定知道这些乃是你被人冤枉。所以——他到底是想让你为了兴悦公主抵罪,还是想骗得兴悦公主装成文氏跟他一起走,替你引开叛军!”   绿鬓久久无语,她流不出来眼泪,却有两行鲜血顺着眼眶滑落,在青色的面颊上留下了两道血痕。   她冷冰冰地说:“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推测罢了。”   路珩道:“没错,是我的推测,但这些猜想不是仅仅通过柱子上文字的改变,你说文子清再没有回来过,或许他不是不想回来了解你的安危,或许他只是不能回来了。”   绿鬓失声道:“你什么意思!”   路珩不回答她,走到柱子前,将手覆在上面,一点点抚过。   他的手掌移动,柱子上的字迹没有丝毫变化,要不是看见路珩的神情严肃,绿鬓几乎要以为他在耍自己了。   但紧接着,她就瞪大了眼睛,发现写着“文子清”名字的那几个字,以及几处由“文氏”改成的“兴悦”,都由金色变成了黑色。   绿鬓道:“你做了什么?”   路珩淡笑不语,忽然凑近她一些,伸手捞起她华丽的衣带,轻轻一捏,随即放手。   绿鬓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衣带上面留下了几个漆黑的指印,其他路珩没有接触过的地方仍是华丽细腻,毫无变化。   路珩这才道:“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我身为男子,阳气充沛,与死者身上的阴气相克,两相接触,自然会发生反应。”   他这样一说,绿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不愿意相信,喃喃地说:“你说文子清早就死了?那怎么可能。”   路珩道:“我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这字上面有阴气,死灵所写毫无疑问。更何况……”   他反手一扣,手中多了一个小光点,正是上一回从那个碰瓷老太太的傻孙子身上抽出的神魂,他将光点向着自己身后的殿门方向弹出,轻喝道:“显形!”   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长衫的古代男人灵体,面容儒雅,文质彬彬,只是身上斑斑驳驳的都是血迹,显然是经历过一番厮杀才死亡的。   路珩道:“这个灵体并不完全,只是人的灵慧魄,无法思考,也不能说话,但主体给他的残存意识肯定是守护这个地方。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被他阻拦,但因身上带着无意中得来的一缕神魂,所以很快又被放行了。”   那个小傻子竟然就是文子清的转世,只因为他自愿把自己的一魄留在这里守护爱人,不肯参与轮回,所以才会世世痴傻。   这件事也实在是凑巧,路珩知道绿鬓受到的打击有点大,本来想给她点时间冷静一下,但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这个地方本来没有信号,一般人是打不通电话的,路珩连忙接了,风声夹杂着喘息声透过无线电波传入耳中。   路珩的心一下子提起来:“阿澜?”   乔广澜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就是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我靠啊!乔克振那个傻逼就知道坑老子……路珩,你那边事情解决完了吗?解决完了快来T大南校区,乔慧慧变成血尸了!”   这时候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T大南校区跟乔家的距离不远,乔广澜跟路珩通电话的时候,已经同时单手撑墙,翻进了学校,他挂了电话,将罗盘拿出来,上面的钢珠正在发疯一样地旋转。   整个校园的夜色不再清澈平和,四下都好像被蒙了一层隐隐约约的雾气,天边的月亮几乎变成了暗红色,乔广澜等待片刻,罗盘中的钢珠只是转着圈的乱撞,却无法指出一个明确的方向。   他皱起眉头,乔慧慧是被亲人害死的,死状又凄惨无比,既有冤屈,也有怨恨,肯定刚刚去世就有了很深的煞气。但像罗盘这种反应,说明煞气已经扩散到整个校园中,难以辨别方向。   这不符合常理,想来想去只可能是乔慧慧被手撕之后化成的血尸到处乱跑,肯定是跑到了什么旺阴的位置,以至于煞气扩散,难以克制。   乔广澜打手电看了一下学校门口的校园地图,试探着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发现罗盘的躁动反而好像有些减轻了,他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也好。叫路珩过来本来是觉得他脸皮够厚,可以派去搜查女厕所,如果血尸已经从宿舍楼跑出来了的话,我自己也ok了。”   学校里面旺阴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乔广澜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周围漆黑而安静,但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教学楼最顶层的一个窗户中有光线一闪而过,紧接着又变黑了。   乔广澜神情一动,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走了一会,他迷路了。   乔广澜:“……”   正在这时,他发现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女生,正背着书包小心翼翼地走着。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乔广澜兴奋地跑过去,叫了一声:“同学!”   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外面还黑着,女生本来就有些害怕,这时候突然看见蹿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乔广澜连忙道:“嘘!”   女生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发现面前是个俊美逼人的青年,看了下脸顿时觉得安心了很多,不再害怕,反倒有点脸红。   乔广澜道:“同学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了。我迷路了,就是想问问跟女生宿舍对着的那个白色的教学楼怎么走啊?”   他还担心自己形容的不清楚,没想到这么一说女生立刻就了然了:“我知道,你是想去成教楼609上自习吧?我也要去,我领你去。”   我擦这小哥哥太特么好看了,绝对得发朋友圈显摆的那种好看!别说上自习,就是去南极也得领!   乔广澜试探着说:“好的,那谢谢了。我就是担心教室里位置不够,那我就得再换一个地方了。”   女生道:“这个时间别的教室怎么可能开门啊。放心吧,考研的人虽然多,但是大多数人都怕609真的闹鬼,位置肯定还能空下来很多的。”   “闹鬼?!”乔广澜立刻进入飙戏状态,大惊失色,“是我宿舍的人说夜里可以去那里自习,可我怎么不知道原来609还闹鬼啊!”   女生说:“嗯,都这么说,不过没见过……你很激动吗?”   乔广澜揉了揉鼻子:“不是,我这表情是害怕的意思……下一话题吧,为什么说这个教室闹鬼啊?”   两个人边走边聊,女生挺惊讶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的,但倒是也乐于解答:“以前那个教室里面曾经死过人的,具体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教室里的桌椅摆放都和平常不一样,而且无论用什么锁都锁不住门。一开始我们还挺害怕的,结果后来那个教室也没出过事,考研的想通宵学习,就会偷偷去,只要不被主任抓到就没关系的!徐夜叉可比鬼可怕多了。”   乔广澜沉吟了一下,他虽然没去过那个教室,但可以从女生的话里推断出一些消息——教室的桌椅摆放很奇怪,但又没出过事,很有可能那些桌椅形成的根本就是一个阵法,将里面的东西都镇压住了。   但每天都有学生去那个教室里上自习,就算是再无意也难免会把桌椅碰乱一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平时没事也就算了,乔慧慧万一被那个教室的阴气吸引,凌乱的阵法根本挡不住他,这是要出大事!   眼看着就到了楼里面,乔广澜看了一眼身边懵懂不知的女生,本来想让她先回去,但是犹豫了一下,又觉得今夜煞气充盈,如果她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什么危险更加麻烦,还不如跟在自己身边安全。   乔广澜悄悄把一张平安符折起来,塞到了女生的书包侧兜里,两个人一起上了电梯。   上电梯的时候,女生还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这样的时间点,如果不是有男同学陪着,她是绝对不敢一个人坐电梯的,还得自己辛辛苦苦爬上六层楼。   乔广澜却没有那份天真无邪的好心情,身上的符箓和法器正在蠢蠢欲动,要不是他压制着,恐怕这个时候都要飞起来了——乔慧慧一定在这层楼里。   乔广澜不动声色地向女生靠近了几步。   电梯上升的非常缓慢,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女生也觉得有点害怕,忍不住说:“这个电梯怎么回事……”   乔广澜道:“万一有事,你就往我后面躲,记住这一点就行,不用怕。”   女生一愣,转头看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乔广澜却觉得脖子有点痒痒,忍不住回手一摸,原来是几缕头发。   他有点尴尬,连忙放手,又稍稍跟女生保持了一点距离,然后“叮”的一声,电梯停了。   一切的发生前后间隔不足两秒,几乎就是同时进行的,眼看身边的女生就要向外走,乔广澜无意中瞥见了她的背影,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女生明明是短发,就算距离再怎么靠近,那些头发也不应该扫到他的身上!   乔广澜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女生的胳膊往自己身后一拉:“别出去!”   与此同时,电梯门已经一下子打开了,长可及地的头发飘了进来,一双手从那长发中伸出,直抓向首当其冲的乔广澜。 第168章 小哭包是朵霸王花(完   乔广澜五指张开, 扣住其中一只手的手腕,两张符箓已经在他的喝令下飞了出去, 血尸的动作一僵, 乔广澜趁机把惊呆了的女生推出电梯,自己也迅速跟了出来。   电梯门“砰”地一生关上了,楼层数飞速一闪, 上面显示这电梯转眼坠到了一楼。   不过乔广澜可没时间管电梯了,血尸很快就把符咒挣开,开始向他进攻,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609教室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正在向血尸的身上汇集。   “速请火德星君,急急如律令!”   乔广澜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躲开一波攻击, 忽然双指一并,向旁边挥出去,随着他的口令,垃圾桶外的一摞报纸竟然烧了起来。   乔广澜迅速对女生说:“你快去教室里告诉同学们着火了, 让他们从另一边跑!”   可是这火不是你放的吗——女生的思维有些迟钝,这也不能怪她,任何一个正常人看见面前这一幕幕,没有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就已经算是很勇敢了。   乔广澜敏捷地避过两下袭击, 顺手扯过一张着火的报纸掀过去,撩着了血尸的半边头发, 他误以为女生是害怕,保证道:“你放心,是我请你带路的,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你有事!你尽管去。”   在这样凶险的情况下,听见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女生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好像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可以让她绝对无条件的信任。   她回过神来,不再耽误时间,点了点头,迅速向着609跑去。   血尸似乎是个哑巴,见状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头发飞扬起来,瞬间变长,像着女生卷去。   乔广澜侧身一挡,抬起左臂,让那些头发卷在了他的手臂上,用力一扯,右手同时切向女鬼的咽喉,女鬼竟然一低头,照着他的手就咬了下去,乔广澜缩手,勾脚绊住她的小腿,阻止她趁机挣脱。   他这边拆招拆的迅速,另一头喧闹起来,女生已经把学生们都叫出了教室。   乔广澜微微松了口气,他就知道这种情况解释是解释不清楚的,倒不如直接把人都给吓唬走,周围的可燃物不多,火倒是一时间烧不起来,就是浓烟滚滚的,看起来非常虚张声势。   609的人走光了,不能再提供生人精力进行供养,加上鬼怪身上的阴气喜欢黑暗、冰冷,一向忌讳火焰,在这种情况下,血尸的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被乔广澜觑准了空子飞起一脚,重新踹成了两片。   乔慧慧的尸体被撕成两半之后,因为强烈的冤屈和愤恨发生异变,自己黏合在一起,结果这样被乔广澜一脚踹散了架,伤口处顿时渗出了暗红色的粘稠血液。   乔广澜把被勒青了的手臂解放出了,长嘘了口气,不由感叹:“我的个妈,这一晚上可累死我了……”   他这边还没感叹完呢,刚才本来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突然又折了回来,一个男生抱怨道:“你没听梁静静说吗?着火了!这时候硬拉着我回来很危险啊!”   另一个声音道:“不行,我论文明天要交的,死也得拿回来!”   乔广澜:“我擦——”   他的反应非常快,从第一个声音出现,就手捏法诀,一道白光向着609打出去,同时另一只手倏地出招,猛击地上血尸的头部。   可惜乔广澜毕竟是人,速度再快也比不上煞气,609本来就阴气浓郁,感受到生人接近之后,迅速吸取生人身上的精元,转眼助长了血尸的煞气。   乔广澜那一下打了个空,两半身体竟然直挺挺地从地上蹦起来,顷刻间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乔广澜紧急收招后退,后背往墙上一贴,血尸的爪子正好擦着他的脸划了过去,他把这一下避开,已经趁机掏出了一把银刀,就势顺着血尸身体中间的缝隙劈了进去。   这一下又准又快,血尸停顿的间隙,乔广澜在墙上一踹借力,身体跃起,脚下发力,一连踹了她好几脚,可惜这一回血尸刚刚获得力量,没有散架,但也被他逼退了好几步。   乔广澜趁这个机会冲到了609的门口,生拉硬拽地将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拽了出来,然而这个时候他们也受到了阴气的侵袭,有些神经错乱,力大无比,正在拼命挣扎着。   “莲台召令,阴丧涤形,奉创始元灵神魄请命,清!”   这时,就在不远处一阵破空之声尖锐地响起,冲破一片混沌,路珩那边人没到,鞭子先甩了出来,一鞭子从头到脚,重新把血尸抽成了两片。   他来的及时,乔广澜腾出手来,来不及回头,两手分别并指点中那两名学生的眉心,轻喝道:“奉我令处,邪祟尽退!”   两个学生一下子晕了过去,乔广澜放下手,轻轻舒了口气。他见路珩跟血尸缠斗,知道对方还不至于吃亏,并没有上前帮忙,而是先顺手把609里面的阴气清了清,桌椅重新摆放回原位,这才走出来。   区区血尸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刚才只不过是因为借了地形的便利才格外凶残,乔广澜把教室的问题解决,再出来的时候,路珩那边也就结束了。   路珩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乔广澜叹气道:“甭提了,真是倒霉催。”   他当时并不是一直在场,但根据后来看见的情况和郭思胡乱地叫骂,真相不难推断。乔广澜简单地把事情讲了一下,路珩蹙着眉,一边听,一边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脸上刚才不小心划出来的血痕。   乔广澜无所谓道:“这没事。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路珩道:“嗯?”   乔广澜道:“我知道原主是怎么死的了!尤京有一个借寿夺魂鼎,这一回他就是用那个鼎害死了乔慧慧,虽然尤京这次跟乔克振玩了心眼,但我想既然能想到用乔慧慧的命来换乔克振的命,那么在刚接手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不可能没尝试过同样牺牲原主的生命——这也是原主的护身符损坏的原因。”   路珩道:“这样一来,的确对上了。”   乔广澜道:“可是他们这样做只是让原主代替乔克振来承担厉鬼的怒火,杀死原主的凶手,除了尤京、乔克振、那个女鬼,还应该有女鬼背后操控和给予她力量的人……所以你那头进展如何?”   路珩笑了笑,屈指在虚空中弹了一下:“当然不能给你拖后腿。”   绿鬓的身形浮现在半空中,乔广澜上下一打量,看出她的服饰打扮和之前向乔克振索命的那个女鬼变身之后的样子一模一样:“公主坟里真正下葬的人,就是她吗?”   路珩点了点头:“她愿意收回自己的控制,释放之前被她迷惑的无辜魂魄去投胎,条件是咱们带她去见一个人。”   这几百年来,绿鬓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冤魂,又夺走了多少性命,她放弃反抗,意味着就要被押入叫唤大地狱,由阎罗王发落审判,如果不能洗清罪孽,很有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乔广澜有些意外她竟然不做反抗,问道:“见谁?”   路珩叹息道:“一个不会因为任何俗世烦恼的出尘之人……不过,灵慧魄回归,他现在可能已经没有那个福气了。”   在人们平常说话的时候,“傻子”总是用来骂人的,但其实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物种——每每别人看着他们很可怜,他们自己却过得很幸福。只因为傻了,就不会有任何的烦恼,也不会为情所苦,为了他人的目光忧愁。   但路珩已经将文子清的灵慧魄放了出去,魂魄自动找到主体归位,当他们将学校里的事情处理好再赶过去的时候,天色大亮,那个叫乐乐的孩子已经恢复了正常。   路珩之前给他祖母找了一个收材料的工作,这祖孙两个人就住在工厂门口的传达室里,地方虽然不大,但倒也舒适,乐乐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听另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给他念课文,远远看来,这孩子洗干净脸之后长得还挺清秀。   那小姑娘是厂里员工的孩子,也不嫌弃乐乐是个傻子,混熟之后反倒经常过来陪他说话,她念完一篇课文,自言自语地说:“乐乐,这个故事好听吗?今天我爸爸要加班,姐姐再给你念一个吧。”   乐乐说:“谢谢小萌姐。”   小萌随口答应一声,翻了两页课本,然后猛地抬头,书掉到地上了。   乐乐帮她捡起来,拍了拍土,还没递过去,就被小萌一把抓住了胳膊:“乐乐!乐乐!会说谢谢?”   乐乐有点迷茫地说:“突然就会了,我以前也想说,就是说不出来。”   绿鬓终于忍不住向前飘了一点,想把他看的再清楚些,小萌却激动地扯着乐乐站起来,一边向屋子里面跑,一边大喊:“王奶奶!王奶奶,您快看看啊,乐乐会说话了!”   两个孩子跑得飞快,穿过了绿鬓的身体,冲进了屋子,很快,屋子响起了叫声和喜悦的哭泣。   绿鬓的身体在风中飘飘忽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肩头忽然一暖,是乔广澜走过来,将手平搭在她的肩上,片刻过后,绿鬓惊讶地发现自己有了实体,身上的衣服装扮也变了。   乔广澜道:“小障眼法,只能维持十分钟左右。”   绿鬓迟疑了一下,忽然飞快地跑上台阶,敲响了那扇门。   过了一会,王老太太才出来开门,脸上犹有泪痕。   绿鬓道:“我、我想来找东西。”   快递员经常把厂里员工的快递放在这里,老太太以为她是拿快递的,不疑有他,连忙说:“哎!都在这里,闺女儿你找找。”   绿鬓茫茫然走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箱子旁边,随便翻着,有她在,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了,但她可以听见自己斜后方一个呼吸声。   手一颤,不小心将两个纸箱子碰掉了。   绿鬓低头去捡,一双小手伸过来,帮着她抱起来另外一个,乐乐说:“阿姨,给你。”   绿鬓蹲在地上,拿着那个可笑的箱子,忽然就哭了出来。   乐乐惊讶而茫然地看着她,王老太太连忙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来、给你纸,先擦擦。”   绿鬓捂着嘴站起来,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夺门而逃。   她一口气冲到院子外面,蹲在墙根之下,放声大哭,路珩和乔广澜在后面跟了过来,远远地站着,都没说话。   几百年没有哭泣,眼泪好像怎样都流不干。对于一个没有实体的鬼来说,获得身体,哪怕仅仅十分钟,都是非常珍贵的。可是她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将这时间用来哭一场。   曾经最亲密的人相逢不识,你正是天真年月,我虽绿鬓朱颜,无奈此心已老,在你年轻的生命里,我早已是幽幽的浮烟,又何必点破。   鬼为什么能在世间游荡,不过是人死心不死,这几百年来,我关在方寸之间,守着自己的仇恨度日,有朝一日知道真相,我以为我会后悔,我会疯狂,我会不顾一切找回自己的爱人。   但见了面之后才恍然发觉,你有你的前路,我有我的归途,爱与恨,早已经都不重要了。   十分钟后,路珩召唤的叫唤大地狱使者也来了,双方简单交涉一番,使者将绿鬓带走,乔广澜远远地眺望了一下工厂后面的大院,高高的围墙挡着,他什么都没看到,但隐约听见了里面孩子们的笑声。   乔广澜道:“你说她还有希望轮回吗?”   路珩了解情况,道:“就算可以,起码也要千年之后了,后来她手上无辜的人命不少。”   乔广澜点了点头,顺口说了一句:“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如果再也遇不上,倒也挺好。”   路珩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含笑道:“说的不对。是桥边有路,路尽接桥。”   乔广澜愕然道:“什么意思?”   说完之后看路珩眼中含笑,他反应过来,不由也笑了:“好吧好吧,算我说错了。”   几乎就在乔广澜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忽然感觉一阵头晕,整个世界倏地旋转起来,眼前的天空、建筑、树木、行人……都仿佛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变成了一片混沌虚无,乔广澜的余光看见路珩好像要过来拉他,然而转瞬,眼前的一切在两个人指尖相触之前都消失了。   “师兄!师兄!师兄啊——”   乔广澜是被人活生生晃醒的,再睁开眼睛那一刹那,他几乎觉得自己穿越了,穿越中遇到了咆哮晃肩帝马景涛。   结果一看,面前的人眉不浓,眼不大,咆哮没有穿透力,晃肩缺乏节奏感,不是涛哥,是他的师弟潘亘。   乔广澜一巴掌糊到他脑袋上,把潘亘掀开,他从床上坐起来,先看看自己的右手腕,发现佛珠好好地套在上面。   他脱口道:“现在哪年哪月?”   潘亘捂着自己的头,无奈道:“师兄,换副本了,不要说穿越人士才会说的台词了。恭喜你魂魄俱全,成功从瑜岚山回家。”   乔广澜一愣:“我回来了?哦……我怎么回来的?那路珩呢?”   潘亘道:“路少掌门被送回去了,单璋师兄接的你,现在师父让我来‘用力地将你弄醒’,然后出去跟他一块吃饭。”   乔广澜:“……我刚把命捡回来都不放弃祸害我,老头还是人吗?!”   潘亘小心翼翼后退两步:“你真不是刚把命捡回来,你那命回来好几天了,只是你一直在睡,师父说,你如果再不起,捡回来的命眼看就要饿没了,反正活着废物,倒不如死了我们做人干吃——别打我师兄!师父原话!。”   乔广澜:“……让老头等着!我马上就去!”   他迅速地洗了个战斗澡,气势汹汹来到夏长邑的房间里,刚推门就闻到一股饭香,夏长邑虽然黑徒弟是一把好手,但准备的可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乔广澜老实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   夏长邑啜着一杯茶看他吃:“减肥成功的感觉怎么样?”   乔广澜头都没抬:“爽。”   夏长邑竟然难得地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叹了口气。   乔广澜被他这声叹息吓了一跳,手一抖放下筷子,探究地看了看夏长邑。   夏长邑白了他一眼。   乔广澜道:“师父,你这样我会怕。”   夏长邑道:“这个世界上……”   他这个宏大的开场白把乔广澜吓了一跳,以为这是要阐述什么不得了的大道理,连忙洗耳恭听,却听自己家那个老头子继续道:“无论养点什么,都是件乐事。养花舒心,养鸟怡情,我就是养个跳蚤,它还能给我蹦跶两下,唯独养混蛋……唉,又费事又劳神,真是讨厌!”   乔广澜:“……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恕我直言,养混蛋这种事,不是更混的人还真干不出来。”   夏长邑惆怅道:“是啊,老子把你给养歪了,不过我还挺庆幸你是这么个歪法……阿澜,师父今天跟你说正经的。你妈妈来了。”   乔广澜一下子就愣住了。   从五岁时吴玉秀离家之后,乔广澜就再也没见过他妈妈了,他只后来在别人的议论中听说过母亲因为盗窃和诈骗入狱,乔广澜托人给她送过几次东西,但并没有留名,后来吴玉秀出狱了,双方更是形同陌路,乔广澜连她的去向都不知道。   猛然听见“你妈妈来了”这五个字,他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依稀感觉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时候,家里虽然穷,但是所有的人都在。他有时候到外面玩,母亲来叫他回家吃饭,别人看见了,就会这样说一句:“乔广澜,你妈妈来了。”   此时此刻,心中涌起愤恨,怨怪,还有点不能出口的喜悦,乔广澜下意识地就想说,“谁让她来的?我用不着她操心。”   但这句话没来得及出口,夏长邑大概也是怕徒弟想太多,说完那句话就又接了一句:“她不知道你在这里,是有事相求咱们门派。”   乔广澜及时把他那句话咽了回去,夏长邑分了杯茶给他,乔广澜一饮而尽,顿了一会,说:“师父,这件事……我不想参与,我已经跟她没关系了,既然她不是为我而来,我也没必要见她。”   夏长邑沉吟了片刻,那女人刚来的时候,他也和乔广澜一个想法,还以为吴玉秀是听说儿子出了事,总算良心发现,这才上山探望。   结果他特意亲自出去接待,试探了一番口风,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别说特意来看望,人家自从离开家之后根本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连乔广澜这个时候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话里话外绝口不提这么个人。   夏长邑心里有气,当时就没想把这件事跟乔广澜说,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吴玉秀却是被一个曾跟乔广澜打过交道的富商推荐过来的,指名道姓,就要找乔大师。乔广澜的名字是夏长邑起的,虽然没改父姓,吴玉秀肯定也不会产生过多联想,多半是有事相求。   他缓缓地说:“阿澜,你还是出去听一听她怎么说吧。我们已经拒绝过了,但她不肯走,而且已经言明是来请你的,你也应该明白,母子亲缘难端,这样的巧合摆明了就是你的因果,就算你今天不见她,日后也难免不会应在其他的麻烦事上。既然如此,倒不如及早了断为好。” 第169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一)   广澜坐着不动, 夏长邑将一只签递给他,签文乃是“叶梦熊朝帝”。   “扰心乱情一时哀, 电出云霄晴后来。不经琢磨不得玉, 天然终止落尘埃。”   乔广澜看着签文皱眉,这支签固然有劝人迎击磨难,暗示雨后才能天晴的意思, 但与此同时,似乎还隐隐暗示了他,上一次天谴的事根本就没算完。   他顿时把吴玉秀带来的那点小烦恼扔到了脑后:“师父,你给我这个签是什么意思?是告诉我我还得接着倒霉?还是我妈……还是那女的到这里来会跟之前的雷劫有关系?”   夏长邑道:“不知道。解签的作用不过是提供一些暗示的线索,要是什么都给你说清楚了, 你直接让玉皇大帝写封信扔下来呗,还用得着这么费劲?”   乔广澜小声嘀咕:“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人官当的越大, 就越爱装逼,装逼最好的招就是有事不说人话,所以才才要故作高深,弄了半天根本你就是不知道啊!”   夏长邑假装没听见, 继续正色说:“所以为师给你这支签,就是告诉你,无论她跟之前的雷劫有没有关系,你都该出去一见。因为……”   乔广澜收口认真听, 夏长邑把话接下去:“因为我刚才看见了,她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老实说, 为师非常担心你英年早逝,这样我养你长大的钱就要赔本了。所以希望你出去之后,如果答应接她的单,务必在你下次倒霉之前给为师多挣一点钱回来,如果不接,至少让她走,咱们意形门是清净之地,在外面撒泼很影响客源。”   乔广澜:“……呵呵,有你这样的门主,早就污浊了好吗?我跟你说,只要你每天少出去晃三圈,保证客如云来财源滚滚。”   夏长邑:“滚蛋,混小子。把刚才老子污浊的饭吐出来!”   乔广澜哈哈大笑,他和老头互相撅了几句,心情稍好,又觉得这点破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了,起身去见吴玉秀。   他们门派接待客人的地方在山脚下面,布置的像个小小的茶舍,乔广澜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女人跪坐在蒲团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杯子,里面还剩下半杯清茶,她也不喝,手指焦虑地转着茶杯,显得很是不安。   她结婚早,十九岁就生了乔广澜,现在也不过四十出头,身材容貌都保持的很好。如今也不再是曾经那副土里土气的打扮,而是穿了件套裙,妆容精致。   连乔广澜也不得不承认,她很美,如果不是长得漂亮,这个生过孩子又进过监狱的女人,现在也不会混的这么好。而且如果仔细看起来,母子两个人其实是很像的,只是气质迥异,乔广澜又更加精致锐利一些,让人很难把他们联系到一处去。   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很快大步走进了屋子里。   负责接待的弟子站起来,叫了声“师兄”,吴玉秀之前见过照片,这时扭头一看,知道应该是自己等待的大师来了,也慌忙站了起来。   乔广澜暂时没法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说话,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冷静,冲那个打招呼的师弟点了点头:“南廉,回去吧。”   南廉答应了一声,却迟疑着没走,凑近乔广澜小声说道:“师兄,你没事吧?要是身体还没恢复,不如我来打发她,你现在就回去?这女的特别烦人,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犯不着非得管她不可。”   他是看出来乔广澜脸色发白,呼吸急促,神情不似以往,才会这样说,乔广澜默了一下,却道:“谢谢你……我没事,快去吧。”   南廉看他态度坚决,只好犹豫着走了,走了两步回头看看,发现师兄已经自顾自地坐下了,并没有搭理客人。   乔广澜这个态度,吴玉秀并没觉得怎么样,或者说她已经没脾气了——刚才夏长邑过来说话的时候更横,或许有本事的人都是这样吧。   她是个很会跟人交际的女人,想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计较乔广澜的态度,满面笑容地说:“这位就是乔大师吧?我听说您给宋老板刘老板都帮过大忙,当时心里就特别敬佩,没想到后来看见照片,发现您还这么年轻,哎呀,真是英雄出少年。”   有句话吴玉秀没说,其实她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甚至觉得有点眼熟,只是仔细回想了一番,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乔广澜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有事说事,别扯没用的。”   吴玉秀:“……”   她勉强保持了笑容,一边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语气哪里不对惹到了人家,一边解释道:“我是真心称赞……”   乔广澜:“称赞我的人多了,不缺你那几句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说。”   吴玉秀:“咳咳……嗯,好,是、是这样的。大师,我有两件事,一个是想请您帮我看看,我儿子的命怎么样,各方面的运势都算一算。”   乔广澜听到这里,心中猛地一顿,总算抬头扫了她一眼。   他从进来说话开始,就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人,结果这一看他才发现,吴玉秀妆化的很浓,厚厚的粉底掩盖住了她真实的面色,但眉心和人中两处都笼着一股青色,她最近应该是很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过接触,但她本人并没有生命危险。   乔广澜连着喝了好几口水,这才放下杯子,淡淡地说:“姓名,八字。”   吴玉秀早有准备,将一张纸条递给了乔广澜,乔广澜接过去的时候,觉得手指有点发颤,稍微顿了一下才展开纸条,最上面写的是“马博”这个名字。   吴玉秀还在一边絮絮叨叨:“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今年刚满二十,他这几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就很担心……”   当初吴玉秀是跟一个叫马金强的人离家的,但乔广澜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一个孩子,而且看马博的年纪,竟然是在吴玉秀离开家之前就已经怀上了。乔广澜忽然不想再往下看,于是随手把那张纸一团,扔了回去,冷冰冰地说:“你没说实话,这命我算不了。”   吴玉秀一愣。   乔广澜道:“这并不是你的独生子。你这辈子会怀三次孕,头一胎是个女孩,但中途流产,第二胎是个男孩,能平安落地。”   他笑了笑,不无讽刺地说:“但会不会养大可就不好说了。这位是你的第三子,对吧?”   吴玉秀没想到他仅仅是看了自己一眼,居然就把一切算的这么准确,震惊之余更加觉得乔广澜很神,连忙说:“是是是,大师您算的真准。刚才是我说错了,那您现在能帮我算算我儿子的事吗?”   乔广澜的心情其实非常复杂,他虽然埋怨吴玉秀抛弃他,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但这到底也是他的母亲,小时候曾经哄他睡觉,带他出去玩,为他一针一线缝补衣服,于是多年之后再见,他一面怨憎一面眷恋,又想找茬又不愿意走,直到现在,终于忍无可忍了。   因为百般努力之下,他没有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现半点能够让他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看见一丝温情。   他站起身来,冷冷地说:“不能。我算命看眼缘,你跟我没缘分。”   吴玉秀愕然。   乔广澜深深吸了口气,又放低了声音道:“顺便提醒一句,你命火黯淡,阴气缠身,最近一定去过一些阴辟的地方。看在咱们……见面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此刻虽无生命之虞,但运随心走,希望你多加留神,有些事该收手就收手,不要被别人的花言巧语蛊惑。言尽于此,你走吧。”   吴玉秀听的心惊,但仔细想想,又有很多地方想要询问,见乔广澜这一回居然真的走了,她立刻慌了,连忙追出了屋子,连高跟鞋都没顾得上穿:“大师!大师!请等一下!”   她年轻的时候劈柴杀鸡什么都干过,跑起来速度也是一流的,眼看就要追上乔广澜了,对方忽然转身冲她咆哮了一句:“别他妈跟着我!”   吴玉秀吓了一跳,却见乔广澜竟然扭头狂奔,很快就跑的没影了,就像突然疯了一样。   这人到底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乔大师!乔大师!”   她叫了两声,还想再追,忽然被一个人给挡住了,吴玉秀抬头一看,发现挡在自己面前的也是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一脸温和笑意,看起来非常亲切:“这位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吴玉秀看他也不像个普通人,估计应该也是意形门里的人,连忙道:“小伙子,你认不认识乔大师?就是乔广澜。”   那个人当然就是刚刚上来的路珩,他刚才就是听见吴玉秀的两声大喊才会过来说话,闻言一笑:“认识啊。”   他又补充了一句:“很熟。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跟我说也是一样。”   被他这么挡住问了两句,眼看乔广澜是彻底追不上了,吴玉秀只好跟路珩说:“我本来是想请大师帮我解决一点问题,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大师忽然就走了。你能不能帮我转告他一下,就说……就说我真的需要他帮助,这件事如果不解决,我肯定就完了!你们这种术士不是最重视积德行善什么的吗?他怎么能见死不救啊,这样太不道德了。只要他能帮我,要什么都行!小伙子,你就帮我这么说,谢谢你!”   路珩道:“不用谢,你说的很对,我一定把话带到,像我们这种术士最在乎的就是自身功德了。”   吴玉秀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说到点子上了。   路珩又说:“所以我看你的面相,命宫晦涩,眉交于额,早年克夫弃子,中年因罪入狱,上停狭窄,半生穷困落魄,富贵乍现,随即成空,四十岁之后遭遇命劫,虽看似没有生命危险,但只有当断则断,不听信他人言语才能安然度过……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福德宫昏黑,田宅宫枯涩……大婶,你可不是什么好人吧?我看帮你才是真的损阴德。”   吴玉秀:“……”   她也顾不上纠结自己的称呼怎么这么快就由“女士”变成了“大婶”,只听路珩的说法跟乔广澜一样,连忙问道:“‘看似没有生命危险’的意思是,我还有可能会出事吗?可是……不,你告诉我,究竟不要听信哪个人的话啊?有一些事我真的没法断,你说清楚啊!”   路珩笑着说:“断不了啊?断不了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话,吴玉秀已经认识到这位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于是目光灼灼,连忙期待地看着路珩。   路珩道:“你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回家赶紧享受一遍吧。”   吴玉秀:“……”   路珩把她噎的没话说了,这才转向山上,脸上的笑容淡下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他刚才上山的时候远远听见了乔广澜那声大吼,这才过来想看个究竟,但跟吴玉秀打交道时,只觉得她实在是个非常平常的女人,路珩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让乔广澜那样失态。   乔广澜心里面憋着一口气,向山上狂奔了一阵,就连到了河边都没上船,沿着河堤一路向前跑,船头上的酥酥本来在等他,结果看他没上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小眼睛里满是疑惑,从上面蹦下来,跟在乔广澜后面一起跑。   乔广澜跑了一会,听见后面有叫声,一回头就见一只青色的小山羊跟在自己身后歪歪扭扭地跑着,一身绒毛风中凌乱。   他无奈地停下脚步,走回去蹲下:“酥酥,你说你这小短腿,追我干什么?”   酥酥用脸蹭他的裤腿,又使劲用头上的角往乔广澜怀里顶,乔广澜只好无奈地将它抱起来,顺手撸了撸毛,叹息道:“唉,真愁人,你什么都不懂。”   酥酥轻轻叫了一声。   乔广澜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的也快,刚才一时憋屈,跑一会也就想开了,反正吴玉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了,过去了这么多年,根本没必要再为了她动怒。   因为没有这个母亲,他也活的很好。   乔广澜对酥酥说:“走吧,咱们回去了。”   他这段离开门派的日子就好像做了一场场梦一样,刚醒过来就被夏长邑叫去了,然后又下山去见吴玉秀,脑子还没太转过弯来,直到重新上山,一路上才发现山上的人居然很多。   意形门是风水大派,弟子很多是不假,但也不是人人都住在山上的,大多数弟子都有自己的生活,乔广澜发现很多离开几年的师兄师姐都回来了,非常奇怪,正好看见前面有熟人,于是扬着嗓子叫道:“惠佳姐!”   李惠佳一回头,见到乔广澜,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哎呦喂,小子你醒了?不容易啊。”   乔广澜也笑了:“上山看我的?”   李惠佳上下打量他一番,抬手给了乔广澜一个脑瓜崩:“是不是睡傻了?看你干什么,就把你臭美的,我们上来开会!我还奇怪你怎么没走呢。”   乔广澜“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风水界的术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人向乔广澜他们这样,常驻门派,平时游走四方替人解决问题,而另外一部分人则在国家的特别行动处供职,算是代表风水界为国效力,为了让这两批人能够互相交流沟通,不至于太过疏远而造成对立,这就有了每五年一次的集会。   趁着十一的假期,在外面工作的人回到各自门派,而每个门派也要派出一名代表去参加集体的聚会,意形门这边要去的当然就是乔广澜。   乔广澜想起这件事之后,刚琢磨着那么他应该可以和路珩一起去,就听见李惠佳笑着说:“你既然回来了,还不先回大厅转悠一圈?我刚才可是看见你那个老冤家的笑话啦。”   乔广澜心里一顿:“谁?”   李惠佳道:“还能有谁,路珩呗。也不知道他今天突然来咱们这里干什么,正好密玄宗姓冯的那兄妹俩也在,这就碰上了。你也知道,密玄宗虽然是咱们的附属门派,但是一向到处抱大腿,冯远恨不得他妹妹分分钟嫁入豪门成为路太太,正在那里拼命拉皮条呢,我看路少掌门那个脸色,啧啧啧,你可以围观一下找找乐子。”   乔广澜:“……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好玩的事情。”   他过去,还没进门,正好听见冯丽媛甜甜的声音:“路珩哥,我看你换的新车真好看,一会下山的时候,能不能顺路捎我和哥哥一段啊?”   冯远就像个捧哏的,立刻接上:“哎哎哎,这还是你们两个去比较合适,大哥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啊。”   路珩好像没听见冯远的话,温和而冷淡地说:“不好意思,我的车不捎人。”   他这句话一说,顿时就冷场了。   冯远和冯丽媛一时都没接上话,单璋和潘亘都在里面,作为招待客人的主家,单璋只好担当起了打圆场的重任,笑着说了句:“二位应该是不顺路吧?路少掌门是上山来找我们少门主一起去参加大会的,并非顺着回长流派那条路走。”   冯丽媛连忙想借着这个台阶下来,同时又为单璋的话有些吃惊,于是开玩笑说:“哦,二位这是打算要化干戈为玉帛了?”   她的话其实没毛病,但却一下子让路珩回忆起以前跟乔广澜关系不好时的辛酸岁月,顿时就不爱听了,淡淡道:“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   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站不住脚,说完之后不给冯丽媛质疑的机会,又加了一句:“也不是不顺路,只是我这辆车是只给我爱人坐的,别人都不行,所以只能对不起了。”   冯丽媛被他这样拒绝,脸上火辣辣的,又不由为路珩话里的意思震惊,脱口道:“你有女朋友了?”   路珩眉峰微挑扫了她一眼,并不答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乔广澜在外面听到刚才都忍不住笑了,这时候见他们不说了,就在半敞着的门板上敲了敲,一边进门一边说:“今天好热闹啊。没想到这么多贵客一起上门来了,路少掌门,冯宗主,冯小姐,三位好,我刚刚有事外出,来晚了,请见谅。”   他容貌出众,风采过人,一进门就自带光环,大家都看了过来,路珩更是直接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乔广澜的肩膀。   他是看着乔广澜跑的,本来以为上了山肯定能碰见,结果来了之后却发现乔广澜好半天都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担心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了,立刻就想确认他是否平安。   结果他的手刚刚碰到乔广澜肩膀上的衣服,潘亘和冯远就好像安了发条一样,同时跳起来,一左一右,把两个人给隔开了。   冯远和稀泥:“路少掌门,有话好好说,千万冷静。”   潘亘很愤怒:“路珩,在我们意形门的地盘上你还要找我师兄的茬,太目中无人了吧!”   路珩:“……”   乔广澜:“……”   路珩觉得很受伤,他不想遮掩自己跟乔广澜之间的关系,但是潘亘的态度让他突然意识到,以前给“岳父家的人”留下的坏印象太多了,这样不行,必须先把以前作的死补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说得对,这的确是最后一个世界了,我也很舍不得,毕竟这是醉醉成绩最好的一篇文,也让我认识了好多可爱的小天使,其实不完结的话……只要再来一道雷劈小乔一下,他就可以继续穿越了哈哈哈哈哈……   开个玩笑,事情发展到现在,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坚不可摧,我也已经把对于这篇文来说觉得有意思的梗写个遍啦,不好水字数拖着大家,希望这个世界能给出一个尽可能美好圆满的结局。   一个作者最大的心愿就是写文能让读者看的开心了,所以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周到,请相信我不是本意如此,只是能力有限,大家多多包涵,醉醉会不断努力把我每一个故事讲好讲有趣,谢谢陪伴,爱你们喔~ 第170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二)   于是路珩硬生生把要沉下来的脸扭出了一个微笑, 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冲潘亘说道:“潘师弟,你误会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潘亘吓得哆嗦了一下, 立刻放开他,向后跳了两步,颤声道:“师兄, 他、他是不是中邪了!”   乔广澜:“哈哈哈!”   单璋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到了哪一步,但起码明白之前乔广澜是路珩救的,路珩对他肯定没有坏心,于是上来把几个闹哄哄的人都给分开,对两个不省心的师弟又好气又好笑:“好了, 路少掌门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瞎掺和。小乔, 你还不说句话, 就知道捡乐。”   乔广澜笑着说:“好好,我说话。咱们和谐社会和平共处,潘亘,不要紧张啦, 我们现在关系挺好的。来来来,几位都请坐,一会咱们再去吃晚饭。”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路珩肩膀上, 搂着他往座位上推:“刚才的事路少掌门别介意啊,我师弟也是一番心意, 眼看盛会将即,生怕大家闹起来不太好看。”   潘恒道:“师兄……强颜欢笑就没意思了,你可千万不要太委屈自己!”   乔广澜:“……放心,你咋会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几个人重新落座,路珩受到了很大打击,习惯性地给乔广澜倒了杯水推过去,小声道:“我在你们这……是不是形象非常糟糕?”   乔广澜揉了揉鼻子,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没事,有我呢,别人说什么你都别在意……”   路珩连忙打断他:“不不不,你千万别,你记着对我凶一点,给我个表现机会,尤其是让咱们师父看看,我现在已经改了,已经……已经对你挺好的。不然他们万一反对咱们怎么办?”   乔广澜看见路珩这幅小心翼翼想讨好的样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咱们师父”指的是夏长邑,又想笑,又有点心疼他,顺手摸了下路珩的脸,笑着小声道:“好吧。”   路珩连忙咳嗽一声,乔广澜一顿,发现别的人都在稀罕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交头接耳,立刻随机应变“凶一点”,手上一重,那一下轻轻的抚摸变成了一个小耳光。   乔广澜:“……”可我也不想这样呀……   单璋一惊,连忙说:“小乔!”杨远和潘亘也迅速再次进入拉架预备状态。   众目睽睽之下,路珩神态自若地摸了摸脸,笑着说:“刚才是我脑子有些不清醒,乔少门主这一下,真是让人神清气爽。”   单璋:“……”他觉得路珩应该是被打的头昏脑涨才对,这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   乔广澜没有那么好的演技和那么厚的脸皮,在旁边干巴巴地陪着笑了两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头灌水,好在这个时候,该回来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意形门这边也准备了饭菜来给大家接风。   这里都是小辈,夏长邑理所当然地坐了主桌主位,路珩按照身份坐在了他右侧,乔广澜陪坐在路珩的下首,其余的人才按次序坐下了。   寒暄了一番正式开宴,夏长邑随口问道:“阿珩,你师父最近怎么样?令尊身体也还好吧?”   路珩好像听见了圣旨一样,立刻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地说:“托您的福,师父和父亲都很好。”   长流派和意形门的关系其实并不和谐,但不管平时这帮小辈们怎么闹,最起码路珩见了夏长邑一直都非常客气,夏长邑还挺喜欢这孩子的,这时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今天怎么战战兢兢的?不会是闯了什么祸不敢和我说话了吧?”   一代掌门,眼神就是犀利,他无心地说了一句,还说了个正着,乔广澜在旁边差点被噎死,连咳嗽都不敢,连忙喝了几口酒顺气,斜眼偷偷看着路珩。   路珩可比他有出息多了,面不改色地笑道:“怎么会,只是心里尊敬夏师伯,每次和您说话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郑重而已。”   夏长邑不由笑了:“我们阿澜要是有你一半会说话,我也不用那么操心他。”   乔广澜放下心,顺口道:“老头……不是,师父……”   他本来想调侃一句,结果刚开口就把私下的称呼叫出来了,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他这么无法无天,就是从小被夏长邑养出来的,夏长邑当然不可能生气,哼笑一声,用筷子敲了乔广澜一下。   他本来还挺欣慰乔广澜和路珩总算不打了,饭桌上的气氛非常和谐,但很快又觉得这俩人好的似乎有点过分。   乔广澜因为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吃了些东西,旁边又总是有人跟他寒暄,所以他全程没怎么动筷子,反倒是路珩隔一会就要给他夹点东西吃,这种照顾完全是自然而然的,夹和吃的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其他人就觉得诡异了——这要是别的两个人关系好也就算了,主要是路珩和乔广澜两个人平时势如水火,就算是不得已座位被安排到了一起也要离开八丈远,看看现在,都快要贴到一起了!   还有路少掌门那满脸殷勤,真的不是吃错药了吗?   路珩面前正好有盘鱼香肉丝,他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盘子里,把里面的胡萝卜丝都扒出来,又将剩下的肉丝夹给乔广澜,乔广澜头也不抬地吃了。   夏长邑老师父一边吃一边看徒弟,不小心咬了舌头。   结果路珩还没完,又夹了点鱼,同样把刺挑出来再给乔广澜吃,这一回乔广澜不耐烦了,白了路珩一眼,把鱼扔回给他,路珩也就笑笑,自己吃了。   你那人尽皆知的洁癖呢路少掌门?!   乔广澜吃着吃着,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场越来越安静,才觉出来事态有点不对,他忍不住看了路珩一眼,路珩冲乔广澜笑了笑,乔广澜又去看夏长邑,夏长邑磨了磨牙,也阴森地冲自己的爱徒笑了笑。   乔广澜:“……”   他以手成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我……吃饱了,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诸位请继续。”   路珩立刻说:“我也吃饱了。乔少门主,能不能请你带我参观一下这附近的风景?”   乔广澜觉得脸皮火辣辣的,已经挨了他师父狠狠地剜过来的一眼,他稍微一犹豫,冯远那边就已经打蛇随棍上,接话道:“要是少门主有事,我妹妹也可以陪同路少掌门在山上逛逛,这一带她也是从小玩到大,非常熟悉。”   他说的倒是实话,密玄宗附属于意形门,冯丽媛也是从小在这座山上学习法术,领个人参观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路珩却不给面子,一把拽住乔广澜的手,阻止他离开,说道:“麻烦女孩家多不好意思,乔少门主,你要没空,我跟你去等等也可以。”   乔广澜本来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可是面前是从小把他养大的师父,心里还是有点虚的慌,下意识地挣开手,路珩却眼疾手快,又抓住了他另外一只手,问道:“不行吗?”   乔广澜一咬牙,说道:“没错,既然到了意形门,就应该我来招待,不好麻烦冯小姐。少掌门,请吧。”   他们人模狗样的出去,拐了个弯,路珩没见到美景,倒是被乔广澜狠狠踹了一脚。   路珩拿腔捏调地说:“哎呀,好疼。”   乔广澜几乎要破口大骂:“你这个……你还敢叫唤?你刚才明明就是故意的!你你你——”   路珩敏捷地一躲,反手握住他的拳头,苦笑道:“大侠息怒……我还真不是故意的。”   乔广澜:“你当老子傻?”   路珩道:“我只是比你反应快了一点而已,咱们两个在一块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吃饭的,我也没多想,结果吃鱼的时候……我被你师父在底下踹了一脚。”   乔广澜:“……”   路珩又道:“不过我觉得以那一脚的力度和角度,可能原本是想踹你,结果踹错人了。所以我想,反正他老人家也看出来了,我还不如表表决心,畏畏缩缩的反倒更不好看。”   乔广澜琢磨了一下,脸色渐渐缓和了:“你也不用太紧张。是咱们两个选择了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和你一边。”   路珩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怔之下,也跟着笑了。   他摸了摸乔广澜的脸,这才有空问起一直惦记着的事:“其实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你了,你刚才在山下又是嚷又是跑的,是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女人……是谁?”   乔广澜微妙地停顿一下,很快神色如常:“我妈。”   路珩:“……???!”   乔广澜倒纳闷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干什么一脸一言难尽?怎么了,被吓到了?”   路珩尴尬地说:“是有一点……那我好像得罪阿姨了。我、我看你跟她闹脾气,还以为她是……反正我呛她来着。”   乔广澜听到最后忍不住笑起来:“我真受不了你。算了,你呛了就呛了吧,我也呛了。原本我跟她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无所谓。”   他的心情本来有些压抑,但跟路珩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又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吴玉秀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乔广澜也不想再见到她,这么多年都没有为她烦恼,以后也大可不必。   倒是路珩听乔广澜轻描淡写地讲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心里涌起一阵难过,他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好,那以后不理她了。”   乔广澜刚刚一点头,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之后,从头到尾就“喂”了一声,接下去一直到挂断,连句话都没机会说,放下手机之后对路珩苦笑道:“我师父有请。”   路珩的小心脏怦怦跳,故作镇定道:“没事,夏师叔一看就特别通情达理,咱们过去吧。”   他这么多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来,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领着乔广澜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委婉又动听的说辞,想着夏长邑那种性格的人应该怎样做才好打动他,直到快到门口了,路珩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张地抻了抻衣服,松开乔广澜的手,做衣冠禽兽状。   乔广澜看了路珩一眼,路珩冲他露出一个颤抖的笑容。   乔广澜:“……”   他嘴角抽了抽,而后重新板起脸,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路珩连忙跟上。   夏长邑听到声音,看了两人一眼,脸上倒是看不出来喜怒,他也像路珩一样,在心里深吸了口气,这才淡淡地说:“过来了。知道为什么让你们过来吗?”   路珩心里面飞快地转着念头,刚要开口说话,冷不防乔广澜拽了他一把,直接就跪下了,耿直道:“我知道。我们过来就是跟您出柜的。师父,我跟路珩在一块了,好长时间了,希望师父能祝福我们。”   打了半天腹稿,准备和对手雄辩一番的夏长邑和路珩一起惊呆了。   路珩愣愣地跟夏长邑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乔广澜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啊!   他只能后知后觉地退后一步,跟乔广澜一同跪下了。   夏长邑简直不知道应该说点啥,小兔崽子连让他耍威风的机会都不给留,就把话都说光了,反倒把他老人家逼在了半道,气的摔了一个杯子,摔的时候还生怕杯子砸到跪着不知道躲的兔崽子,故意扔歪了。   可怜的瓷杯命不好,被扔到地上摔成八瓣,连滴水都没溅到乔广澜的衣服上,就这样,路珩还紧张过头地当着他老人家的面,一把将乔广澜拉进怀里,好像就他知道关心人,自己这个辛辛苦苦把小兔崽子拉扯大的师父还能真砸他了似的。   夏长邑觉得很生气:“你们俩真是……莫名其妙!之前不是还打得天翻地覆吗?怎么转过头来就你救我我救你卿卿我我了?谁起的头?”   路珩抢在乔广澜张嘴之前说道:“是我。”   夏长邑以前没想太多,现在听了这句话,再回忆起路珩之前的种种反应,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冷冷地说:“你倒是深谋远虑。”   路珩轻声道:“夏师叔,我真的是一片真心。”   夏长邑道:“你是一片真心,别人却没有必要圆满你那份心意。我不同意。”   乔广澜想说话,路珩连忙拉住他,他知道这么多年来乔广澜跟夏长邑情同父子,如果因为今天的事闹僵了,心里一定会很难受,所以还是不愿意让师徒两个人对上。   路珩缓缓道:“夏师叔,您是个通情理的人,应该也知道,我们两个同生共死,在现实中虽然只是短短数月,但实则已经相处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都没分开,又怎么到了最后这一步分道扬镳呢?这件事是我开的头,但我不会让阿澜认为我们在一起是个错误,如果只因为性别关系而控制自己的感情,才是真的太遗憾,还请通融。”   夏长邑道:“保证的话人人会说,我不缺你那一句。我可以不因为同性在一起而觉得怎么样,但是,路珩,还有阿澜,你们两个自己想想,你们真的适合在一起吗?如果性格相投,又怎么可能从小就认识,却争执了二十多年?这说明你们根本就不合适,现在就是一时昏了头!”   乔广澜道:“但是现在他变了,我也变了……”   夏长邑道:“凭什么你要变,我从小把你带到大你都倔的像头驴一样,凭什么搞个对象你就要变?我觉得你没什么可变的!”   乔广澜:“……师父,冷静。”   到这会他和路珩也算是看明白了,其实夏长邑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未必就有多震惊愤怒,他就是心里面别扭,估计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所以一定要胡搅蛮缠一通,等想通了自然不会阻止。   夏长邑冷哼:“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了,你就给我胳膊肘往外拐。”   路珩不愿意让他训乔广澜,把话接过来:“他没有,他经常在我面前提起夏师叔……”   夏长邑盯着路珩,忽然问:“你既然现在这样护着他,以前你们又为什么会走到那个地步?”   路珩沉默。   乔广澜道:“师父你知道,我以前脾气不好。”   夏长邑道:“把嘴闭上,我现在脾气也不好。”   乔广澜低头摸了摸鼻子。   路珩悄悄握住他的手,沉吟片刻之后回答说:“那个时候年少气盛,不识温柔,只知道求之不得内心煎熬,越是在意越是患得患失……而后每每想起,悔恨无地。”   夏长邑默然,定定地看了路珩一会,终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路珩和乔广澜的心里同时一松,夏长邑遗憾地说:“可惜眼瞎,你怎么就相中他了呢。”   乔广澜:“……”   “你不瞎你把我捡回来?”——这句话在他的嘴里打了个转,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咽了回去,讨好地小碎步跑过去给夏长邑捶肩膀。   夏长邑骂道:“滚你的蛋!”   乔广澜亲亲热热地道:“我这么久没见您,心里想得慌,我不滚。来老头,再让你徒媳妇给你捶捶腿。”   路珩:“……”   得到了夏长邑的同意,乔广澜和路珩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他们没有刻意遮掩,但倒是也没必要把私事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在山上住的几天,意形门大多数人的思维还停留在对于两个千年冤家和好的恐惧中——他们总觉得可能世界末日就要到了。   好在没有恐惧太久,路珩和乔广澜就要动身去参加风水界大会,单璋一直把他们送到山下。   乔广澜道:“师兄,你回去吧。”   他和单璋从小情同兄弟,依依惜别一点本来也没什么,但是有一双充满醋意的眼睛一直在旁边幽幽地盯着,实在是让人觉得很难受。   单璋仿佛没看见路珩幽怨的眼神,拍了拍乔广澜道肩膀,感叹道:“这次时间赶的太紧,我本来还想在上班之前多跟你待几天,可惜你刚回来又要走了。”   他之前本来在特侦处上班,那是由国家成立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机关单位,因为乔广澜出事,单璋才特意请了大半年的长假赶回来,帮助夏长邑处理门派事物,现在乔广澜回来了,他的假期也快到头了。   乔广澜道:“师兄,这次我做事莽撞,反倒麻烦你不少。”   单璋笑道:“你还跟我说这个?门派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不用什么事都揽。羡宁那边最近心情不错,我就是再请一年假他也不会不答应。倒是你一定要走这么早吗?我记得现在距离大会还有一个多星期吧?”   乔广澜道:“我……先带路珩去看看我祖母,这一阵总是卧床不起,已经很久都没去过了。”   单璋揉揉他的头发,路珩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对于“岳父”家的人不敢轻易造次得罪,但还是忍不住干咳一声以示不满。   单璋道:“路少掌门喉咙不舒服?平时要多喝水啊。”   路珩微微一笑:“谢谢单师兄关心。只不过我的话不多,这嗓子有无不适都影响不大,喝水就不必了。”   乔广澜也不管他们俩,站在旁边隔岸观火,仿佛什么都听不到,等两个人说够了,他握着单璋的手臂晃了晃,松手道:“那我们走了。”   单璋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衣兜里,笑着说:“回见。”说完之后他不再磨蹭,转身上山。 第171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三   乔广澜拿出来看了一眼, 发现是一对装在盒子里的钻戒,他忍不住笑了, 将盒子扔进路珩的怀里:“这是治吃饱了撑的的良药, 下次不用喝醋,摸摸就行了。”   路珩看了一眼,也有点意外, 又有些不甘心地嘴硬道:“我还想给你买的。”   乔广澜道:“用不着你,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   路珩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眼角眉梢一下子都带出笑意来:“什么时候给我?”   乔广澜摸着下巴道:“唔……本来是想吓你一跳,结果没忍住说出来了,你尽快忘记吧, 等你什么时候忘了,我再什么时候拿给你。”   路珩:“……我努力。”   乔广澜过去住的那个小棚子其实是属于违章建筑, 但可能是由于位置荒僻, 这么多年过去了,市容整顿过无数次,那个棚子竟然还是摇摇欲坠地保存了下来。两人在不远处的墓地上过坟后一起回家,乔广澜本来担心路珩会觉得这个地方破败, 但见他推开那扇小门低头进屋的样子,竟然也好像熟门熟路。   他道:“这里面地方小,你如果不喜欢就出去等我吧,我简单收拾一下咱们就走。”   乔广澜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怎么样, 在他看来,他和路珩的成长环境不同, 路珩不习惯这种地方是很正常的,他自然也不会因此多心地认为这就代表着瞧不起或者对自己没有真心。   反倒是路珩一下子紧张起来,表忠心一样连忙说道:“不会,不会,我没有不习惯。我以前……来过很多次。”   乔广澜:“???”   路珩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竟然果真熟门熟路地从棚子旁边的几个纸箱子后面拿出了一把扫帚和一个撮子,两样工具都是半新的,看上去倒比破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值钱。   乔广澜讶异地挑高了眉毛,路珩面对着他,竟然难得有点腼腆,解释道:“我知道你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看看,有时候趁你走了,我也会来,不过我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帮奶奶扫扫院子。我……不会嫌弃这的,这里很好,你想住也没问题,我陪着你。”   乔广澜失笑:“我不想住。怀念过去是怀念过去的感情,但是没必要固步自封,真的让自己永远生活在过去。有好日子不过,那不是矫情了?”   他一语双关,以路珩的聪明当然能听出来,于是道:“那么……你也可以把过去的我都忘了吗?”   乔广澜主动抱了抱他:“没忘。只是现在回忆中的你也变得可爱许多,我喜欢的是路珩,可不分过去的和现在的。”   心中涌上一股温软的甜意,路珩的手臂都被他圈住了,没法回抱,侧头轻吻了一下乔广澜的头发,静静地弯了弯眼角。   两人都经常往这里跑,虽然棚子里面没人住了,倒也不脏,乔广澜和路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眼看没有其他遗漏,也就打算离开这里去参加大会了。   乔广澜边走边道:“今天也算帮我解决了一个大谜团,我以前来的时候能发现院子变干净了,还很纳闷来着,我以为……”   那时候可丝毫没往路珩身上想,只是傻乎乎的心存侥幸,以为是吴玉秀回来过,还在心里偷偷设想了无数个母亲抛下他之后一去不回的苦衷,现在看来,实在是想的太多了。   就在这时,乔广澜听见前面有说话声,漫不经心地侧头一看,脚步瞬间停下。   路珩跟在他的后面,还在问:“你以为什么?”   他问完这句话,才察觉乔广澜的不对劲,随同他站在原地,顺着乔广澜的视线看去:“那个人是……刘建?”   刘建这个人路珩和乔广澜都认识,三年前他还是个小煤老板,因为一次挖煤的时候不小心动了山神庙的地基,差点被咒的倾家荡产,是乔广澜帮他解决了这件事。后来刘建财源广进,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正式成立了上市公司,并且跟路珩的父亲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在路珩的印象里,这人在生意人当中算是行事厚道的,对待员工不错,没钱还会捐一些善款,然而此时此刻他看上去像是心情不怎么美妙,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重点是刘建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其中那个女人正是吴玉秀。   路珩想了一下才把人认出来,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瞄了乔广澜一眼,乔广澜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非常难看,这时候已经调整过来,淡淡道:“男的是她现在的丈夫,叫马金强,原来卖狗肉的。后来他们一起跑了,现在大概混得不错。”   路珩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声地把手放在乔广澜的肩膀上,柔声道:“既然不想见他们,就走吧。”   乔广澜站在原地,蹙着眉,不说不好也不动弹,心里乱糟糟的,眼看一行人越走越近。   马金强和吴玉秀似乎有什么事在求刘建,一个说着“刘老板请留步”,另一个则陪着笑脸说“就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尽心的”,刘建则一脸不耐烦,说着“不可能,你们不要再说了”。   眼看双方就要碰面,路珩看乔广澜不走,就轻轻捏了下他的肩膀,扬声道:“刘老板!”   刘建闻声抬头,看见是这两个人,脸色一下子就由阴转晴,中间连点过度都没有,笑容满面地大步走过去,激动道:“竟然是路少还有乔大师!哎呀,这可好长时间没见了,我心里可惦记着呢!二位好二位好!”   乔广澜淡淡一笑,冲他微微颔首,他的心情不好,神情难免淡漠,刘建敏锐地感觉到了,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路珩神态自若地把话接了过去:“刘老板太热情了,我们也是路过。看你这满面春风的,最近又要有一笔大生意啊。”   他这样一说,气氛重新变得活络起来,刘建知道路华英这个儿子同样是风水界的高人,他说谁要发财,那就肯定不是单纯的恭维,当下脸上的笑容连收都收不住:“借路少的吉言了。不过我就算是再怎么红火,也绝对敢不上令尊动一下小手指头啊。还有乔大师,上次的事多亏了您,我一直想请您赏光吃顿饭,就是没有合适的时机。择日不如撞日,今天由我做东好好招待一下二位,您们看方便吗?”   乔广澜还是没说话,路珩故意看了马金强和吴玉秀两个人一眼,笑着说:“咱们五个人吗?这两位老板我还不认识呢。”   听见路珩的话,吴玉秀欲言又止,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路珩和乔广澜,眼看着刘建满脸热情地跟两个人叙旧,她和马金强被晾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说话也插不上,脸色不免有些尴尬。   刘建本来不想提,直到路珩这样问起来了,他脸上的笑容变淡,只好简单地说了一句:“这是马总和吴经理,过去跟我有点生意上的往来,并不熟悉。”   他的不快之色溢于言表,显然三个人之间很是有些不愉快的过往,路珩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就是看乔广澜不动弹,他也就由着对方,陪在一边顺便多套几句话,反倒是吴玉秀听着两人之间的寒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她跟丈夫这些年来坑蒙拐骗,干过传销坐过牢,好不容易挣下了一笔资财,凑凑合合弄了个空架子的小公司,专门做丧葬行当,接的最大一笔生意就是给刘建的公司供货。   他们本来看着刘建这人脾气不错,样子也不精明,干脆在货物中掺了一半次品,全部卖给了对方,自以为占了大便宜,却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刘建发现了。   刘建这一回气的不轻,不但终止合作,要求他们赔偿损失,还表示一定要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可想而知,他们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马金强和吴玉秀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和人做生意,因此才有了刚开始路珩和乔广澜看见的那一幕。   吴玉秀哀求了刘建半天,眼看他态度坚决,是肯定不会回心转意了,但现在峰回路转,刘建竟然和乔广澜是认识的,看上去还很尊重乔大师!   好歹她之前跟乔广澜也有过一面之缘,如果现在在刘建面前做出两个人是旧识的样子,刘建说不定会看在乔广澜的面子上对她网开一面呢。至于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她不说,想必乔广澜这种大师也不屑解释,这不就是皆大欢喜吗?   想到这里,吴玉秀立刻满脸堆笑,厚着脸皮接话道:“其实刘老板这话说的可生分了,咱们好歹也打过几回交道,怎么能说不熟呢?就连乔大师和路少也是我的旧识。”   乔广澜听到最后一句,几乎是立刻抬头看向吴玉秀,眼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期冀。甚至连路珩都跟着愣了一下,心道难道是吴玉秀突然认出来阿澜是她的孩子了?   然而吴玉秀接下去就说:“前几天我还在山下跟乔大师一同喝过茶,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师应该钟爱君山金针吧?正好我知道这附近有个茶楼,几位要不要一起过去品两杯?也算大家难得能这么巧聚到一起。”   她这话说的高明,明明不是那么回事,却好像跟谁都挺熟一样,就是吃准了这几个人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跟她掰扯。   马金强全程懵逼,不知道妻子在哪里认识的这些牛人,但听见吴玉秀这样说还是心中大喜,连忙接口道:“就是,就是,这么巧的事上哪里找去,说什么也得让我好好招待几位一回啊!”   乔广澜这才知道他是想多了,不过也是,吴玉秀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就属他最了解了,会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才是真的有病。想到这里,他不无讽刺地冷笑了一声。   马金强被乔广澜这么一笑弄的莫名其妙,停住话看了他一眼,有点窝火,要不是见到刘建的态度知道这个人不能惹,他还真想教训教训这个从一开始就阴着张脸的小子。   乔广澜却淡淡地对吴玉秀道:“你说的没错,前几天我刚刚在意形门见过你,怎么这么快你又跑到这里来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吴玉秀见他肯开口,而且话中又无形地证明了自己之前的话,觉得很高兴,她不知道乔广澜为什么要这么问,实话实说道:“我们是来这里找刘老板的,没想到又能碰上乔大师。”   刘建倒是转念一想,好像明白了乔广澜的意思,搭了句话:“我想起来了,这里是乔大师以前住过的地方吧?您这是刚刚给令祖母扫过墓吗?哎呀,我这个脑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不该在这里大声喧哗的。”   刘建那句话好像是当头砸下来的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劈在了吴玉秀的脑门上,让她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她能感觉到,身边的马金强同样傻了。   等一下,住过的地方……住在、住在这里?!   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但具体的相貌已经十分模糊了,乔广澜后来再说了什么,吴玉秀没有听清,她一点点扭过头去,看向那个摇摇欲坠的小窝棚,说什么也不能把她那个瘦小倔强的小儿子跟眼前这位丰神秀逸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可是事实容不得她怀疑,这附近只有这么一处可以住人的建筑,连认为是个误会都不可能。   她不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只不过是刚才过来的时候丝毫没有在意罢了——不过是一个破棚子,那承载着她最困苦的生活,在与不在,有什么可惦记的吗?   里面住着的老人与孩子都是她的拖累,以往吴玉秀在操劳了一天之后躺在床上,被外面漏进来的寒风冻的瑟瑟发抖的时候,甚至曾经无数次想要把他们两个给毒死。   她那么年轻,那么好看,凭什么她的人生就要这样过!   直到附近来了一个年轻的狗贩子,挨家挨户地收狗卖钱,他好像很有门道,每天早出晚归,总是能揣上好多钱回来,那小日子过的别提有多滋润了,在这个贫民窟住着的人眼里,那就是个“大款”,吴玉秀羡慕他每天都能吃香喝辣,穿的也体面,有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也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叫马金强,只是她一直没机会凑上去说句话。   直到有一次,乔广澜在家门对面的那个面摊旁边玩,恰好马金强坐在摊子上吃肉丝面,他见这小孩有意思,便逗乔广澜,说如果他学两声狗叫来听,就给他一块肉吃。   可是乔广澜这个孩子从来不上道,根本就不搭理马金强,被踹了几脚,他拼命反击,就打翻了马金强的面。吴玉秀被邻居叫过来之后,发现惹了这位得罪不起的“大款”,连忙向马金强道歉,双方这样一来二去的,竟然对上了眼。   于是没过多久,当他们有一次在家里偷情被乔广澜撞上之后,吴玉秀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跟马金强一起私奔了,从那以后,她决心把以前的穷日子都抛在脑后,再也不愿意回想过去,无论是年幼的儿子还是老迈的婆婆,她也只当是他们死了。   时间匆匆,吴玉秀和马金强都没有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竟然会重新遇上长大了的乔广澜,甚至他竟然已经取得了这样的成就,谁见了他的面都要恭恭敬敬,已经不可同旧日而语。   吴玉秀讶异过后,便是随之而来的狂喜,她万万没有料到还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下好日子要来了!   虽然后来她抛下乔广澜走了,但孩子是她生的,也曾辛辛苦苦地养育过,要是没有自己,他也活不了这么大,现在乔广澜混的这么好,当然对自己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最起码现在想让刘建答应这单生意,看起来应该也就是乔广澜一句话的事!   吴玉秀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就捡了个大馅饼,她又惊又喜地去抓乔广澜:“你是小宝?”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乔广澜的胳膊时,乔广澜忽然后退了半步,将吴玉秀的手一推,淡淡地说:“我不是。”   两人手指接触,明明是他去推的,但乔广澜就好像摸在了火焰上一样,脸色毫无变化,手指却猛地一蜷。   吴玉秀生怕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飞走了,没注意他的僵硬,急急地说:“怎么会不是呢?你就是啊!上一回我没看仔细,现在你瞧瞧,你这鼻子眼睛长得跟我多像!你就是小宝,这些年妈妈一直很惦记你啊!”   刘建听的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乔大师,您和吴经理……是旧识?”   吴玉秀连忙说:“是啊是啊,他是我儿子!他是我的……”   乔广澜深吸一口气,蜷着的那只手突然被人握住了,路珩盯着吴玉秀,冷冷地说:“他说刚才不是。”   吴玉秀的后半截话消失了,她语塞了片刻,看着路珩的表情,呐呐地说:“哦,但我……他、他……”   路珩已经忍了半天了,因为想着乔广澜素有主见,这又是他的家事才没有插嘴,但虽未能全部了解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单看吴玉秀的种种言行,也足够让路珩心里的心疼连带着怒火一波一波涌上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妈!   可是偏偏就也因为她真的是乔广澜的妈,路珩才有很多话不能出口,不然没面子的只会是乔广澜。他从小在富贵中长大,少识人间疾苦,每一次知道了乔广澜的往事都要难受好久,这一回更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他简直不敢仔细去想象乔广澜小的时候都过了什么样的生活,因为仅仅是现在听见的只言片语,都足够让他连呼吸都感觉到痛苦。   但路珩说了这么一句话,乔广澜却仿佛觉得自己从时间漩涡中跳出来了,那些不好的回忆一闪即逝,现在他的已经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倒。   他推开路珩的手,淡淡冲吴玉秀说:“你上次找我算命的时候,不是早就已经当你儿子死了吗?”   吴玉秀想起上次的话,一下子有点气虚,顿了顿才说:“我知道是我不对,我当初不应该抛下你。可是你也知道,那时的日子不好过,我有什么办法?你好好想一想,你小的时候妈妈是不是对你很好?家里有一个馒头,我都让你先吃……可是我也有我的人生,那样的日子你怎么能让我过一辈子呢?你也应该希望妈妈过得好呀!”   乔广澜一反常态,语气平板无波:“是的,我非常赞同你的看法,所以当年你当做没生过我离开了,现在我也非常配合,同样就当没有过你这么一个妈,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吴玉秀一噎,而后急急的还要说话,乔广澜抬手示意她闭嘴:“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捞好处吗?可惜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别再纠缠了吴玉秀女士,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不耐烦。到底是怎么样的脸皮让你还有脸跟我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有妄想症,就去医院洗洗脑,我这里不管治!”   吴玉秀那点小算盘全都被揭出来了,憋的满脸通红,马金强看话越说越僵,心里暗暗骂这个蠢娘们脑子不好,事情弄到这份上,旧账越翻越多,乔广澜不报复就是好事了,还怎么让他帮忙!   这种人就得先顺着毛说点好话才行,好歹不能让他记恨。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要挂一只戏精狗给你们看!   醉醉每天早上都是习惯起来后在外面溜达着背单词,顺便喂一圈流浪的猫猫狗狗,久了它们都知道在固定的地方等着我。然后有只小狗,每次尾巴摇的最凶,要饭要的最猛,我花式给它带好吃的,结果、结果昨天……   昨天我有事没按点投喂,晚一点出去之后发现那只看起来脏脏的小狗居然不是流浪狗?!它脖子上系个小绳跟着主人溜达,还有葡萄干吃,合着每天都是来我这里吃加餐的……(*/ω\*)顿时有一种被绿了的感觉……   然后今天早上它又假装自己孤身一狗没人要的样子骗吃骗喝来了,我怀疑它要饭之前还特意在土里滚了两圈,最后我还是喂了_(:з」∠)_……戏精狗实在是卖萌一把好手,没法抵抗。 第172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四   马金强想到这里, 连忙把话接过来,陪着笑说:“乔大师, 您还记得我吗?我……”   乔广澜面无表情:“记得, 你让我学过狗叫,现在还听吗?”   马金强:“……”   路珩在旁边听着,脸都青了, 气的热血上头,要不是乔广澜一直是半侧身挡在他前面站着,他早就冲上去打人了。   直到这个时候,吴玉秀才渐渐意识到事情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乔广澜是她生的没错, 可是她当年没尽好母亲的责任,一走多年不闻不问, 现在想把孩子认回来, 事态却已经不由掌握了。   想到这里,吴玉秀不由跟马金强对视了一眼,夫妻二人都感觉非常懊悔,要是早知道这小子居然是块材料, 长大之后能混得这么好,他们当年说什么也得多关心一点,或者咬咬牙给带走了也行。   吴玉秀眼眶红了,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你恨我, 可是我也知道错了。你以为我把你扔了之后过上好日子了吗?摆地摊、进监狱、孩子得病……现在做笔生意也被人看不上。当初就算我带着你走了,你也是一样的吃苦……”   她的话看似认错, 实际上就是诉苦装可怜,说来说去还是希望乔广澜能帮她的忙,刘建在旁边躺枪,非常生气,碍着乔广澜又不好开口,呼哧呼哧直喘。   路珩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了主意,轻咳一声打断吴玉秀的话,说道:“说到这里我也好奇了。我知道刘老板在生意场上那是有口皆碑的,几位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余怒未消,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上去倒像是在骂脏话一样。   刘建犹豫着看了看路珩,却见路珩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他愣了一下才明白路珩这是让他尽管说的意思。   本来就憋屈,那要是有人撑腰,他就不客气了,于是道:“吴经理,你说这话可就实在是太不厚道了!你也不用夹枪带棒的,这笔生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心里都清楚,我是因为信任才选择你们当供货商,但是当初说的好好的,我订那一批骨灰盒都要用整块的柏木来制作,你们却以次充好,用木屑废料掺了进去,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跟别人说是我看不起你们,你还真可以啊!要点脸行吗?”   他想想自己看见那些废料时的心情,现在依然很生气,要不是怕乔广澜脸上不好看,早就说的比这还要难听一百倍了。   马金强和吴玉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刘建的话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辩解,路珩也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了,意味深长地道:“原来如此啊……”   乔广澜嗤笑一声,说道:“二位有所不知,马先生头脑特别灵活,一直都是这样办事的,幸亏刘老板慧眼识人,没跟他做成这笔生意。除此之外,我倒是建议你早点收回应该的赔偿,如果他不还的话,可以上告法院强制执行,不然刘老板可能要破点小财啊。”   他的话一说,马金强和刘建同时一惊。因为刘建已经提前付了不少的订金,马金强还真是打的这个主意,他想如果刘建真的不肯通融,自己干脆就带着那些订金一走了之,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反正他们就是坑蒙拐骗起家的,现在公司的一切证明都是伪造,走了什么都不会损失。   没想到乔广澜竟然看穿了他的打算,现在想法被点破,什么都完了!   刘建被乔广澜一提醒,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再联想到马金强和吴玉秀的为人,不由万分感激,连声道:“乔大师说得对!多谢乔大师提醒,我一定注意!”   你他妈注意了,那我怎么办!   马金强一下就急了,这样绝对不行,难道真的让他把那么多的钱都退回去吗?就算是劣质的骨灰盒也是要花成本的,要是订金都被刘建要回去,再加上赔偿他的损失,自己就连本都捞不回来了,这笔生意会赔死的!   想到这里,他简直恨死了坏事的乔广澜,尤其是再一想到这小子当年还是个趴在自己脚底下玩石头的小屁孩,被一脚踹出去都半天起不来,现在长大了倒是会耍能耐,装的跟二五八万一样,当自己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呢?   他脸色阴沉,但也知道事情无法挽回,指着乔广澜的鼻子,冷森森地放了句狠话:“你他妈给我等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为了抒发一下心里的憋屈感,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句话几乎毫无意义,但紧接着,马金强就因为他那句毫无意义的威胁挨了狠狠一拳头,那一下将他的头打的重重地偏了过去,连喊都没喊出来。   动手的当然是路珩,他余怒未消,一拳过后,跟着又一脚踹在马金强的小腹上,将他整个人踹翻在地,按住就是一顿狠捶。   他之前就算是动手也都一直留着余地,但这回,路珩却觉得自己一辈子头一次这样痛恨过一个人。乔广澜儿时的生活从来都是他的心结,马金强本身就是参与这一切的人之一,现在他居然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这样说话!可恨!该死的!   以路珩的身手,几拳下去马金强就见血了,看上去还想继续往死里打,甚至连乔广澜连叫了两声“路珩”都没听见。   其实他也恨不得同样给吴玉秀几下子,好歹还记着那是乔广澜的妈,硬忍了。   吴玉秀吓得尖叫起来,想拦又不敢,刘建也看呆了,乔广澜见事不好,蹙起眉从身后抱住路珩的腰,好歹把他给拽开了,马金强爱死不死他不在乎,但路珩可不能因为这么个东西脏了手。   乔广澜拽着他:“路珩,你冷静点!”   路珩一只手反握住乔广澜的手,又狠踹了马金强几脚才算罢休,居高临下地指着他,同样道:“你他妈也给我等着,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马金强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真是一场闹剧,这么一搅,简直让人没法保持忧伤,乔广澜仰天长叹,说道:“好了好了,咱们走走走,还有正事要办呢。”   路珩深呼吸几下,点了点头,放柔声音道:“走吧。”   这样大闹了一场,可算是谁也没法再提去茶楼喝茶的事了,路珩和乔广澜跟刘建说了一声就走,剩下刘建看看狼狈不堪的马金强和吴玉秀,心里也满是不屑。   刚才的事他也差不多听明白了,这对夫妻还真是狼心狗肺,让人打心眼里鄙视,也幸亏他走运,今天碰上了乔大师和路少,不然恐怕真的要被小人坑上一把。   刘建没好气地道:“刚才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我会给你们五天时间把钱还上,这期间有人盯着,你们也别想跑,要是钱赔不上,那就法院见吧。”   吴玉秀本来还盘算着等乔广澜把她生意上这件事解决了之后,还可以让他给自己的儿子马博算一下命,毕竟那是乔广澜同母异父的弟弟,想来他也不可能拒绝,可是最后实在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马金强被打了不说,刘建那边的生意还由做不成直接发展到立刻赔钱了,她恨的咬牙切齿,也很想骂上几句,可是心里有莫名觉得发虚,骂不出口。   造成这样局面的人,难道不是她自己吗?   吴玉秀好像听见有人骂了“活该”两个字,她吓了一跳,四下看看,又根本就没有人。   眼中仿佛猛地涌上一股泪意,不知道是懊恼还是悔恨,她极力压下心里的不安,咬了咬嘴唇,迅速拔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路珩下手够狠的,马金强掉了两颗牙,身上还有各种程度的挫伤和错位,吴玉秀这边刚刚跟着护士拿了检查结果和片子,医院就来了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给了她一个装满现金的信封,有礼貌的表示这是自家少爷打人的赔偿。   钱倒是真的不少,可是把人这么打了一顿,就给点医药费怎么够呢?   吴玉秀本来就气不顺,当下把钱揣进了兜里,却不阴不阳地说:“我们家开公司做生意的,也不差这几个钱,就是住医院这份罪不好受,你们家随便派个人来给着医药费,就算完了?说打人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今天生意亏了不少,本来想说这句话吓唬吓唬对方,再弄点赔偿出来,毕竟这种富家公子重视名声,闯了祸肯定更怕他们宣扬,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要是敢不给,自己就闹到警察局去,看看到底是谁丢人。   没想到那个中年男人听了吴玉秀的话之后竟然不慌张,反倒笑着附和道:“吴女士这话说的很对,医药费我们该赔的赔,责任也一定要负起来,您要是不满意的话,可以去报案,我们听从法律的处置。”   吴玉秀:“……”没听错吧?   事实证明她没听错,那个男人接下来竟然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吴玉秀,上面路珩两个字非常显眼,他诚恳地说:“报案的时候说告这个人就可以了,抓人的地址也写在上面,这样警察同志也不会跑冤枉路。”   吴玉秀拿着名片发愣,对方已经彬彬有礼地告辞了。   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犹豫了一会,又觉得不甘心,拿着那张名片给几个消息灵通的人打了电话,想着先探探底,结果知道了路家和路珩的身份之后,吴玉秀只恨不得自己这几个电话没打过。   难怪对方会这样大大咧咧地把名片给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啊!这样的身份就算是打死马金强,她也不敢得罪,更何况他们两口子本身也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人,真去了警察局,只有更倒霉的份。   吴玉秀自从舍弃掉那个给她拖后腿的家之后,一直觉得自己现在混得很好,已经大小是个体面人了,直到今天才明白什么叫“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更何况路珩还不是单纯的富二代,他自己同样也是颇有名声的风水大师,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还有那个总是跟路大师并列在一起的名字,也同样让吴玉秀心里不是滋味。   乔广澜……   她只能叹了口气,小心地将路珩那张名片收起来,打落了牙和血吞,给钱还算是路珩厚道的,就算是一分钱没有,这回她也不敢再闹了。   这时护士说马金强醒了,吴玉秀连忙赶了回去,进了病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马金强指着一顿骂:“你这个败家娘们,都他妈是你惹来的事,反倒连累老子挨揍!丧门星!”   这不是单人病房,他这样不管不顾的一骂,周围的人都能听见,简直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吴玉秀本来也正窝火,闻言立刻道:“要不是你说了给假货,现在能成这样?有事就知道往老娘身上推!”   旁边的病人险恶地皱起眉头,吴玉秀在村里的时候就是远近闻名的泼辣货,也不怕丢脸,狠狠瞪了那个病人一眼,插着腰继续骂道:“挺大一个老爷们屁本事没有,拿老婆孩子出气你不丢人啊你!看你现在鼻青脸肿的熊样,我他妈还恶心呢!”   以前她年轻貌美的时候,马金强还真的对吴玉秀好过一阵子,现在虽然也算是风韵犹存,但这样面目狰狞的样子,已经能让人清楚地看到眉梢眼角岁月的痕迹,十分不堪入目。   马金强大怒,挣扎着起来,劈面就是一个耳光。   吴玉秀没想到他还能动手,半边脸都肿了,不但不怕,声音反倒更高:“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没靠山了!他就是再不认我,那也是我生的,你动我一下试试,我立马就跟我儿子告状去!”   马金强刚刚吃过不小的苦头,竟然真的有点被吴玉秀吓住了,犹豫了一下没动弹,骂了句“滚”。   吴玉秀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可是她虽然吓住了马金强,自己心里却知道,乔广澜是绝对不会管她的。这小子从小就倔,又要强,他说不认这个妈,肯定就是不认了。   发生了这件不愉快的事,谁也没有心情再耽搁,乔广澜和路珩直接坐飞机赶往了开会的地点。   为了不打扰正常居民的生活,风水界的大会往往都选在十分偏僻的地方,这一次的地址同样在东北地区一处山中的度假村里,乔广澜和路珩先坐飞机到了市里,出了机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于是先找了家旅馆住下。   他们第二天还要换车穿过一个小镇,再继续上山。   经过白天的事,两个人都有些疲惫,到了旅馆之后简单地洗漱一番,就躺上床打算睡了。   那是张双人床,乔广澜面朝外侧着身,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被子,刚闭上眼睛,就觉得身后有条胳膊搭上来揽住他,动作小心翼翼的。   乔广澜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去面对路珩,路珩也没说什么,就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说道:“睡吧。”   可惜他这么说了,自己却睡的不安稳,整整半宿都被困在颠来倒去的梦境中,梦里路珩好像变成了幼时的乔广澜,又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在旁边看着衣着破烂的小男孩像捧着宝贝一样,蹲在墙角玩一堆其他孩子不要的破旧玩具,然后过来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一脚把他的宝贝都给踩烂了。   泪意毫无征兆地涌上来,心脏处传来清晰的绞痛,几乎让人不能呼吸,路珩猛然从心悸中睁眼,一时间竟是哽咽难言。   身边的乔广澜猛地一下子坐起来,好像也是刚刚惊醒。   路珩连忙用衣袖擦了把眼泪,勉强压着声音道:“我把你吵醒了吗?”   乔广澜听他的声音不对,这才一回头看见路珩的表情,惊讶道:“你没睡啊!你怎么了?”   路珩尴尬地说:“啊?刚才不是我把你吵醒了的?”   乔广澜这才想起来,在胸口一拽,将玉简扯出来:“是它烫了我一下。”   黑暗中,玉简上发出通透的红光,明美莫测,乔广澜已经很久没有和璆鸣联系上了,前几天问了夏长邑,却连夏长邑都没有看出究竟,没想到在这个夜晚它会突然有反应。   路珩怕乔广澜烫着,把玉简接过来放在被子上,乔广澜轻声道:“璆鸣?璆鸣?”   等了半天,那个冷淡的声音没有响起,乔广澜有些失望,路珩忽然道:“上面是不是有字?”   的确,玉简上浮起了一串淡金色的字迹,金红相映,非常美丽,只是大概由于字多的缘故,每个字都很小,需要非常仔细才能看清楚。   乔广澜慢慢念道:“良玉不置于皮毛而逢干戈,有怨——什么意思?”   路珩琢磨片刻,摇了摇头,可惜玉简转眼间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路珩抱歉地说:“我一时想不到这个意思,要是从前,咱们还知道它是在给某个世界发布任务,能结合着穿越人的身份和世界背景来分析,但现在咱们现在连玉简为什么会亮起来都不知道——难道是在预示什么事?”   乔广澜道:“接下来的事就只有风水大会而已,会不会是大会出了什么问题?你跟羡宁联系了吗?”   夏羡宁是夏长邑的侄子,也是目前特别案件侦查处的负责人,路珩和乔广澜跟他见面的时间不多,但交情都还不错。   路珩摇了摇头:“打不通,他师兄的也打不通。”   大会开始在即,夏羡宁肯定也很忙碌,不接电话是非常正常的事,路珩本来一开始也没多想,所以根本连提都没和乔广澜提,直到现在两个人才觉得有些不对了。   乔广澜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他道:“反正也睡不着了,咱们早点过去看看吧!”   路珩点头道:“好。”   他说完话之后,见往日雷厉风行的乔广澜没动,仍是坐在床上定定看着自己,不由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干什么呢?”   乔广澜道:“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呢?”   路珩愣了一下:“做噩梦了。”   乔广澜似笑非笑:“梦见什么了?”   他的语气明显是猜出来了,路珩没有回答他,倾过身去将乔广澜搂在怀里,乔广澜抬手,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路珩的肩膀,叹气道:“不是都告诉你了吗?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自己不难受,你也不要难受。”   路珩“嗯”了一声,乔广澜又说:“我只是突然见到她,难免有些感触而已。”   路珩无奈道:“怎么反过来让你安慰我了,我没关系,我曾经非常痛苦曾经在你最需要人照顾和陪伴的时候,因为不懂事荒废了那么多年,但是现在咱们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和你在一起我心满意足,过去的痛苦早已经什么都不算了。”   乔广澜把头稍微后仰,借月光看着路珩的表情,路珩捧住他的脸,温和地说:“而现在,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对你好,让你知道你不在意过去的事,不是因为你忘了,而是现在,你是有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你在被重视和珍惜,你是我最最在乎的所有。任何事情,你愿意做就做,你不愿意了,就全推给我,即使你不要强,不拼命也没有关系。”   路珩的话,好像揭开了一些他从来不太在意也没有仔细审视过的内心,乔广澜有点恍惚,喃喃地低语了一句:“是吗?”   路珩迅速捕捉到了他的话,坚定道:“是的,阿澜。” 第173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五   眼下形势不明,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立刻动身,好不容易才打车来到了附近的镇上, 开会的度假村还要再穿过那个小镇, 两人在镇子口就下了车,特意步行过去。   表面上看,小镇一片祥和, 可是路珩和乔广澜越是往镇口走,就越感觉冷,那种寒意不是指温度低,而是透进骨子里的一股阴冷。他们的目的地偏僻,周围的行人在渐渐地减少, 等到了度假村口的时候,就只剩下乔广澜和路珩两个人了。   这个地方紧邻着一处温泉, 气候与整片地区的特征迥异, 四周草木青青。   但气温明明高了,阴冷之意却没有消散,路珩跟乔广澜对视了一眼,乔广澜道:“进去?”   路珩把手放在门上, 却没有动,忽然问道:“你说,这里面还有活人吗?”   他这样一问,乔广澜的脸也沉了沉, 这次参会的人中,不乏两人的好友, 无论是谁出事他都不想看见,更何况那些人每一个都是各门派的精英人物,要是那么多的人都被一网打尽了的话,可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乔广澜定了定神,道:“肯定有。咱们进去找。”   现在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已经失去了信号,路珩提前设置了几条定时信息通知亲友以防万一,可惜没办法实时传达出里面的情况了,   听乔广澜这样说了,路珩点了点头,也不再犹豫,用力推开大门,他们两个什么血腥的场面都想过了,结果在看见里面的景象时,还是不由同时一愣。   里面……非常热闹,是那种欣欣向荣,人来人往的热闹。   整个院子里全都是形形色色的人,有老有少,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有人行色匆匆,有人追逐打闹,孩子们在游戏,老人们聊着闲天,乍一看十分正常,但是看仔细了,又根本不正常。   因为他们所有的言谈动作,都没有发出声音,虽然嘴巴一张一合,脸上满是笑容,但这一切都好像一场盛大的哑剧,因此也让原本祥和的画面中增添了无尽诡谲。   除此之外,更加违和的还在于,仔细看去这些人身上的衣服竟然春夏秋冬都有,行为也万分诡异——吃饭的跟办公的并肩而坐,两名建筑工人旁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泳池,身穿比基尼的女郎正在里面嬉水,更何况这些行为原本都不应该是出现在一个度假村里的……   总之一切都好像是把无数个不相干的世界拼凑在一起,得出了这样一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路珩和乔广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异。   毫无疑问,这些并不是活人,但就他们目前的感觉来说,也不像是阴灵。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要过去,就必须灭了他们。   乔广澜右手盖在左手的佛珠上转了转,已经是打算动手的架势了。他一向是想不明白的事先打再说,相比之下,路珩要谨慎很多,正稍微一犹豫要不要阻止乔广澜,就见到一道红光破空,径直冲着他们两个人就扫过来了。   路珩连忙说:“小心!”   乔广澜正好拿着兵器,手里的佛珠化剑,毫不犹豫地向那道红光劈了出去,两样东西相交,无声无息。   乔广澜微微一愣,他的兵器上加持了大光明如来咒,一般只要稍微沾点邪气的东西碰上了都会产生剧烈的相斥,然而这回的碰撞居然这么温柔,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路珩的法器也拿出来了,在旁边一鞭子抽过去,打开红光,拉着乔广澜退后。   直到这个时候两个人才看清楚,那红光竟然是一束红色的丝线,上面透出晶莹的光华,就好像将傍晚时分天边的一抹彤云采在了手里,看上去非常美丽。在两个人的注视下,红丝抬起一端晃了晃,好像在和人打招呼。   乔广澜的脸色突然古怪起来,路珩按了按额角,红丝亲亲热热地攀上了两个人的兵器,像个妖娆女郎,温柔地缠绕住剑锋和鞭梢。   一个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情缕红丝冉冉,东风雁雁前尘。虽说我的欢迎不值钱,好歹也是一番心意,二位不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乔广澜一下子笑了,扬声道:“又是你装神弄鬼!别那么谦虚,你的欢迎根本就不是不值钱,而是需要人倒赔钱!”   他话是那么说,但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了,和路珩一起跟着丝线拉扯的方向向里面走,红光漫洒之处,一切人员消失,但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哑剧仍然在进行着表演。   这处度假村模仿的是内蒙古草原的生态景象,连住宿处都做成了蒙古包的形状,乔广澜和路珩顺着线进了最大的一个蒙古包,发现很多熟识的同伴都聚集在里面,不由同时松了口气。   洛映白和路珩跟他们寒暄了几句,虽然大家都对这两位会联袂而来有些奇怪,但现在的情况下,谁也没有心情去在意了。   路珩没见到这次的负责人:“羡宁呢?”   “他拽着牵情丝出去探路了。”   回答的是刚才用线拽他们进来的青年,手指一拂,红线消失在了袖子里。   他的相貌清冷秀美,只是性格和脸蛋完全就是彻底相反的两个极端,非常活泼健谈,一双凤眼中盛着笑意:“没想到你们也进来了,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本想提前告诉各位,可惜这里一丝消息都传不出去。”   乔广澜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牵情丝既然能将外面的人影驱开,就不能出去吗?”   青年旁边的一个女孩接话道:“少门主看看窗外就知道了。除了咱们的这个帐篷被羡宁哥勉强用阵法稳住,其余外部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化,亦真亦幻,进来之后根本就找不到出去的路!外面晃晃悠悠的那些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简直是一团乱麻!”   乔广澜顺着她的话向外一看,发现果然是这样:“那刚才映白的红丝……”   洛映白说:“障眼法而已,不过是让你们两个看不到他们,不受干扰的进来,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消失。”   乔广澜道:“你为什么不灭了他们?”   洛映白苦笑:“你别说,我还真试了,然后断了条胳膊。”   乔广澜一看,这才发现他一条胳膊上用两截树枝固定着吊在胸前,便凑过去轻轻捏了捏,发现骨头接的不错,没有错位,只要慢慢养着就行了。   他于是夸奖了一句:“造型不错。”   洛映白用没废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彬彬有礼地说:“谢谢你,那我就祝你同样拥有吧。”   两个人虽然斗嘴,但乔广澜和路珩的心里都并没有觉得轻松,洛映白是国家特别侦查局局长的独生子,从出生开始就接触法术,入门比他们都要早,算起来还是路珩的师兄,连他都没有办法,那么说不定就算是夏长邑等人亲自赶过来,在不知道情况下也会被困住,他们有点些后悔发那几条信息了。   乔广澜刚才那草草一扫发现,在场的人中,除了洛映白和出去的夏羡宁,剩下的还真没什么能打的,多半是各门派过来观摩的后辈,大概是他们来得太早了,有一大部分人还没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洛映白看他俩沉默,又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外面这些人里,老人较多,孩子其次,年轻人是最少的。你们说……这是不是和各年龄阶段的死亡率正好成正比呢?”   乔广澜来的仓促,只把周围的环境看了个大概,并没来得及注意这一点,听见洛映白这么说,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   “你说的没错。”路珩猛然反应过来洛映白是什么意思,“从这些人的服饰、行为、阶层、所处地点中找不到任何的共同之处,但现在看来,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很有可能就是安葬在同一片坟地里了!”   乔广澜沉吟道:“所以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或许是什么地方的坟地出现了异变?”   洛映白一脸爱死不死的颓废样:“不知道。我也就是瞎想想,又不能印证,反正想完了也没用,就这样吧。”   乔广澜笑着虚踢了他一脚:“……那你在干什么,坐这里等死?”   洛映白冲他眨了眨眼睛:“我害怕啊,在祈祷‘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乔广澜大笑:“酸了吧唧的,不摧残你摧残谁……”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洛映白跟路珩突然同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路珩一把抓住乔广澜的胳膊往身后扯去,挥鞭子往门口抽过去,洛映白反手抓住路珩的鞭梢,喊了一声:“先别动手,是羡宁!”   随着他的话,蒙古包的帘子一下子被掀开了,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个头高挑的青年,正是这次大会的负责人夏羡宁,他进门之后也没来得及打招呼,第一个动作就是反手紧紧将帘子后面的门合拢,急促地说:“各位不要靠墙,都聚到中间!”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按照夏羡宁的话向中间靠,刚才跟路珩说话的那个小姑娘跑的太急,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哎呦”一声撞到了旁边的墙面上。   蒙古包的外面响起了一阵笑声,声音有老有少,好像是有很多很多的人聚在外面,一起围观他们的狼狈,与此同时,四处的墙壁上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一根枝条竟然直接凿穿了窗户,向着靠在墙边的小姑娘抓过去。   路珩一鞭子过去,抽断了那根枝条:“这是什么东西!”   洛映白突然闪身过来,一把推开他:“危险!”   路珩一愣,顺着他的力道就地滚开,鞭子反抽回来,正好打在他刚才站的地方,将地面上抽出了一道重重的鞭痕。乔广澜连忙俯身一抄,将路珩的鞭子握在手里。   洛映白道:“血的教训:不能物理攻击,只能用法术封印——不然你以为我的胳膊是怎么断的。”   他边说边飞快地跑过去,单手将靠在墙边的姑娘扶起来,墙后同时又是一根树枝穿入,大家有了刚才路珩的教训,谁都不敢轻易出手,洛映白将人一把推向乔广澜,轻喝道:“万象伏魔,灭!”   他袖子里红丝弹出,卷住了那根树枝,空气中蔓延开烧焦的气味,红丝和树枝同时变成灰烬,乔广澜配合着甩了几张黄符出去,封住缺口,危机暂时解除,但窗外的笑声和敲击还在继续,仿佛下一轮的攻击随时有可能开始。   一片混乱中,一直守在门边顶着整个结界的夏羡宁房间里看了一眼,道:“你动作慢点,小心胳膊。”   他不用指名道姓,大家也知道这话是和谁说的,洛映白道:“……哦,但我想你还是专心一点比较好吧……”   夏羡宁“嗯”了一声,趁着刚才树枝被逼退的空当,手中发出淡淡的金光,金光如同水波,一圈圈荡开,将帐篷外被打破的结界补全。他放下手,脸色毫无变化,只是额角冒出了一些细汗。   乔广澜这才有时间跟夏长邑这个侄子打了个招呼:“羡宁。”   夏羡宁点头:“广澜哥,路师兄。”   路珩也没空寒暄了:“辛苦了。只是这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怎么会弄成这样,你知道多少?”   夏羡宁道:“穿进来的是柳树,别的都不知道。”   洛映白截口打断他:“好了打住。你那个是精简版,他们要听废话多一点的还是我来吧。”   夏羡宁就不说了,“嗯”一声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胳膊。   洛映白说:“是这样的,所有的人里面我和羡宁来得最早,进门的时候已经动过手了,总结出一些经验,会发动攻击的是种在院子里的柳树,但那攻击有一定的规律。第一,不会主动攻击,除非你企图捕捉外面那些人影。第二,反弹物理攻击,我的胳膊就是这样断的。所以随后的人进来,我都用红丝牵引,并阻止你们动手。”   乔广澜道:“你说不会主动攻击,那么刚才是怎么回事?”   夏羡宁慢慢摇头,肯定地说:“我在外面没有动手,是发现柳枝同时向这边延伸,才赶回来的。”   洛映白笑着说:“乖,跑的真快。”   夏羡宁:“……”   路珩趁着洛映白打岔的时间,凑到乔广澜耳边,小声说:“你觉得那些柳条……会不会是因为咱们两个进来了,才突然发动攻击的?”   乔广澜一时无法回答他。   洛映白和夏羡宁跟他们都是沾亲带故的,说句实在话,这两人分别跟他们的关系可比以前乔广澜和路珩之间的交情铁多了,绝对不可能骗人。所以说还真的是很巧了,之前柳枝老老实实,乔广澜和路珩一来没过多久就开始发疯。   除了这以外,还有示警的玉简中那段没头没脑的话,也让人心存疑惑。   乔广澜正在这样想,身边忽然有人尖叫道:“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他被那过于尖锐的叫声下了一跳,猛地向窗外看去,发现在阳光的照映下,蒙古包的外面似乎有一重重的黑影在晃动,上升,很快就到达了窗口——那竟然是一片片的人头!   刚才还在院子里表演哑剧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凑了过来,他们无法突破夏羡宁的结界,就围在外面,用一种夹杂着厌恶和仇恨的眼神注视着里面的人,不时交头接耳,好像在议论着什么,只是同样没有声音。   这种被光明正大窥伺的感觉简直要比打一架还难受一百倍。   紧接着,那些人对着房间里张开嘴,似乎在大喊着什么,表情愤慨,不时挥动拳头做威胁状,可惜在场每一个人懂哑语,实在摸不着头脑。   洛映白干笑道:“大哥们,有话好好说嘛……”   乔广澜道:“我靠,你跟戏精也聊得起来?果然是一个品种的吧!”   夏羡宁冷哼一声,扣住结界猛地发力,那些人竟然被他生生向外弹开了一些,但紧接着重新挤了上来,神情更加愤怒,竟然好像是要不死不休了。   路珩结了两个法印,扬声说:“这是什么结界,我帮你!”   洛映白道:“他用了邪灵屏退法……我靠!”   他刚说完前面的话,在场的好几个人一起出手,本来是帮助夏羡宁加固结界,但外面的人影在拼命压迫,里面又增强了抗力,这样两边一往来,整个蒙古包竟然炸了!   里面的人纷纷用手护住头脸,向外扑出,人影转瞬间散开,周围的数十棵大柳树却一下子枝叶暴涨,围拢过来。   洛映白手中的红丝飞出,缠在一棵树上,借力凌空而起,竟然一下子翻上树梢,他四下一打量,提醒在场的人:“柳树一下子多了十来棵!”   乔广澜手里捏了一个锁缚咒,刚要向外放,他衣兜里的手机却疯狂地响了起来。   乔广澜一愣,路珩三步并作两步从旁边冲上,护着他躲开了两下攻击,快速地道:“电话给我!”   乔广澜没来得及多想,掏出手机,刚要递给路珩,还没出手,就猛然一下子反应过来——这电话有问题!   他们刚才已经确认过无数遍了,所有的人手机上都没有半点信号,怎么在这个时候,就突然一下子有电话打进来?   这通电话又和两次突然的暴乱有没有关系?   铃声狂躁不安地响着,乔广澜来不及多想,迅速让开路珩抓过来的手,连来电显示都没来得及看,就接通了电话。   “喂?”   “广澜,我是妈妈!”吴玉秀慌乱的声音从手机那一头清晰地传过来,对乔广澜的称呼已经换成了他现在的名字,“你不要挂妈妈的电话,你听我说,你救救你弟弟吧……”   路珩带着乔广澜躲过两下攻击,夏羡宁道:“我掩护,你们到后面去。”   洛映白远远地喊:“你们三个向东南去,东南有残余结界!”   路珩道:“我们没关系,二位小心身后!”   洛映白向后一看,狼狈不堪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身上有伤,动手不方便,是所有人中最惨的一个:“救命啊羡宁!靠,为什么它们都追我?我没有急支糖浆啊!”   乔广澜刚抬头看了一眼洛映白的情况,那边吴玉秀已经哭起来了:“你不能不认我啊,我也是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啊……”   “……”   乔广澜听着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响成一片,还要分神担心周围乱舞的树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再也没有那份见到亲妈纠结不已的闲情逸致了,所有的耐心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几乎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滚!”   他把电话挂了,扣了半天的锁缚咒带着怒气甩了出去,瞬间锁住半片柳树。   洛映白吹了声口哨:“广澜哥你太英俊了!我爱你!”   路珩皮笑肉不笑地说:“洛师兄,这话就不劳你说了。”   洛映白一个漂亮的纵跃,从树上扑了下来,一直没吭声的夏羡宁在地上接了他一把,洛映白冲路珩说:“咦,我明明看你们两个关系好了很多,怎么你还是听不惯别人夸他吗?”   乔广澜被他们几个吵的头疼,抓狂道:“都不要再说话了,我有重要的事!关系到咱们能不能出去!”   夏羡宁道:“你们说,我去守着。”   洛映白凑到乔广澜面前,乔广澜抢在他之前指着洛映白的鼻子,严肃道:“看在你抄了我六年作业的份上,不许说话,不许撒娇,听我说!”   这个恩情太重了,洛映白瞬间闭嘴。 第174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六   乔广澜说:“我好像明白这些是怎么回事了, 路珩,你还记得当时吴玉秀他们跟刘建的那笔生意吗?”   路珩立刻会意:“骨灰盒?”   乔广澜点点头, 冲洛映白解释说:“我之前认识一个老板, 现在做的是经营殡葬用品的生意,就在不久之前,他购进的一批骨灰盒被人以次充好, 要求整块的木材制作,替换成的却都是空心木板中填充了木屑劣质品。而我刚才接到的电话正是骨灰盒的供货商打进来的。”   洛映白道:“这么巧?”   乔广澜道:“要是没有那个电话,我也根本没有往这个地方去想,更何况劣质的骨灰盒怎么说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暴乱,不过你看看这个。”   他朝旁边踢了一脚, 一样东西骨碌碌滚到了洛映白身边。洛映白低头一看,发现地上的东西正是半个碎裂开来的骨灰盒, 中间填充的碎木屑也洒了一地。这东西原本是埋在一棵柳树底下的, 刚刚他们乱七八糟的一通打,将柳树旁边的一层地皮掀开了,这才意外地露出了这样东西。   洛映白蹲下身子,用完好的那只手捏起地上的一些碎屑捻了捻, 然后忙不迭地扔了:“谁这么缺德?就算是偷工减料……也不能用柳木啊!”   槐木和柳木都是招阴之树,别说绝对不可以用作棺材、骨灰盒等物品的材料,就是种到坟地上久了都要出事,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不光他们这些风水师知道,也是做殡葬一类用品的生意人一定要了解的事情, 按理说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疏忽。   洛映白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将骨灰盒翻了个面,更加发现由于这东西做工粗糙,原本里面装着的骨灰都有一部分顺着缝隙漏出来,跟柳树的碎木屑掺杂在了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刚来到这片地方的时候明明记得没有这么多的柳树,现在却发现好像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长出来了十余棵——这树分明就是被亡魂催生的!   洛映白双指并拢冲着地上的残块一点,轻喝道:“速请火德星君急急如律令,起!”   火光升起,这堆废料化为尘烟,三个人身边那棵柳树忽然一下子灰飞烟灭,恰好证实了乔广澜的猜想。   洛映白吁口气站起来:“托你的福,咱们一会大概能出去了。”   乔广澜“呵”了一声,心情不是很美妙:“可惜治标不治本,看来我一定要去制作骨灰盒那家人的门上走一趟了。”   洛映白笑了笑:“可见世界上的好些事,都是柳暗花明,山重水复,兜兜转转尽皆缘法,巧啊。”   他这话已经是第二次说了,乔广澜知道洛映白的为人看似开朗,实则高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他沉吟一下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有话直接说吧。”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和路珩之间早就彻底冰释前嫌了,你不用担心。”   洛映白道:“那好。”   他倒不是对路珩的人品不放心,而是要说的涉及乔广澜他们门派的隐私,现在既然乔广澜这样说了,也就不再顾忌,说道:“如果按照你的话,骨灰盒的事情不过是不久之前才出的,那么这些盒子埋在土里的时间满打满算也超不过半年吧?这么短时间就能让骨灰盒树木中天然携带的阴气交融,只有一种可能性——”   路珩道:“洛师兄的意思是,催化?”   “没错。”   洛映白打了个响指:“昔日佛教传说中有无忧树,近看如紫裟,远眺似宝塔,其金色花朵盛放之处,尽成散播欢乐之海,故我佛以慈悲之心,愿无忧永存,使用‘生命光极法印’催化树木生长,后来这种法印流传下来,变成了佛门中的一门法术,只是非常耗费力量,非功力高深之人不能动用。就拿今天到场的人来说,这份修为,恐怕也只有咱们四个人能做到。”   他出身风水世家,从小熟读典籍,不论佛道,各种渊源如数家珍,可以说是一本移动的百科全书。乔广澜正在沉思,忽然听见对方叫了他一声。   “而你。”洛映白对他说,“又是咱们四个人中唯一一个佛门一脉的弟子。”   乔广澜倏然心惊,洛映白分析的入情入理,他的父亲洛钊跟路珩的师父谢是是同门师兄弟,而洛映白和夏羡宁又都是洛钊的弟子,所以他们三个是完完全全的道教中人,不会生命光极法印,唯独自己,出身佛门,又的确有这个能力——但关键是当初夏长邑说这个法印没啥大用,懒得教了,他也根本不会啊!   路珩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洛映白:“洛师兄这是在怀疑他吗?”   洛映白不急不恼,笑着说:“表面上看来,他很值得怀疑,不是吗?”   乔广澜明白洛映白一番好意,拦住路珩,慢慢地说:“你要说的是,这整件事就是冲着我来的,有人设下连环计,故意以这种方式害我,如果无法令我受伤,那么接下来的一环也可以是借机陷害。”   洛映白道:“我不敢定论,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既然有办法找到出路,你当然是越早脱身,越能令暗处的人措手不及。一会只要有机会,你就立刻先走。”   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解决柳树阵的办法,应该只需要把骨灰盒一一挖出来烧掉,整个度假村就能恢复原状,但理论上是这样,实际可不可行就不一定了。   乔广澜是行动派,点了点头道:“那就先干活。”   “我真是最讨厌干活了。”洛映白打了个哈欠,又单手伸了伸懒腰,虽然吊着一条胳膊,还是能完美地演绎出他素来那副没骨头似的颓废样:“可惜没有玄霄真火,否则一把火下去什么都干净了。”   他无意中提起的“玄霄真火”四个字,倒是让乔广澜想起了在他变成猫的那个世界,听黑白无常提到过的玄霄真火失窃之事,于是随口问道:“那东西就算你有,又要怎么储存啊?”   洛映白说了四个字:“雪山地心。”   那的确是个储存火焰的好地方,乔广澜会意,当下几个人也不再废话,把其余的人叫过来说一声,开始干活。   这些柳树非常讨厌,因为是从人的骨灰中催化而出,已经相当于半个活物,不仅长得快,还会随时随地变化位置,一群人忙活了很久才好不容易处理掉,随着最后一棵柳树消失,迷阵一样的度假村恢复了本来面貌,大门重新出现。   终于成功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时竟然有点不敢动弹,生怕门后面还有什么玄机。   夏羡宁也没说话,走上前去,直接推开了门,外面阳光正好,野花遍地,毫无异常。   路珩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面前的一片祥和当中似乎隐藏着什么莫名的危机,可是又说不上来。本来想说话,就眼看着乔广澜已经也跟着往外走了。   路珩连忙追上去。   然而就在夏羡宁第一个迈出大门的时候,门前的空地上突然有一片金光轰地爆开了,乔广澜下意识地抬手,一把扣住夏羡宁的肩膀,将他往后扯了半步,然后抬头,看清楚了面前的东西。   ——靠,又是那些戏精!   刚才的哑剧演员们围在大门外,放眼看去一片人头,他们依旧用那种愤怒的、怨恨的眼神盯着这些度假村的闯入者,进行着毫无声音的窃窃私语。   已经迈出去一只脚的夏羡宁首当其中,受到了疯狂的攻击,好几个人同时向他扑了上来。   夏羡宁一步不退,双手结印,金光迸出,瞬间逼退一片,乔广澜不敢出剑,挥出符咒协助他,大声道:“我们开路,后面的人跟上,一起向外跑!”   他这话一说,后面立刻有人反对:“不能向外跑!你们没发现吗?向外跑的人才会被攻击,咱们快回去……”   路珩立刻打断他:“别说了,抓紧时间,冲出去就好了!”   说这话的人简直是白痴,他们会被阻拦,恰恰意味着是找对了出路,眼看拼过这最后一关就可以了,在关键时刻退缩,难道还要躲在度假村里一辈子吗?   路珩这么一催,又有一些人还是咬咬牙跟着冲出来了,后面还有人要发表异议,被最后的洛映白轻轻一脚踹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笑眯眯地说:“倒霉孩子,让你出去你就出去,这么多事。”   出是出去了,紧接着就是疯狗一样的狂奔之路,这些人不能打,只能用法术勉强抵挡攻击,也不好让他们跑出去影响附近居民的正常生活,乔广澜扬着嗓子问:“这里最近的门派在哪里?引过去!”   夏羡宁:“长流派。”   路珩道:“去吧,山上的入门法阵可以把他们卡在里面,再慢慢解决。”   乔广澜道:“那你前面的带路啊!”   他说完之后,洛映白也从后面跑了上来,一把拽住乔广澜小声道:“你太入戏了吧哥们!不是让你先走吗?”   乔广澜还真差点忘了,听他这么一说迟疑了片刻,小声道:“我要是现在走了,羡宁那边不好交代……更何况这些人影也甩不掉啊。”   几个人都受过很好的体能训练,一边狂奔一边交谈,倒还上的来气,路珩也凑过来,边跑边道:“阿澜,洛师兄说得对,你先走,我留下来拖住羡宁。”   那些柳树是靠佛门法术催化的,洛映白能看出来,夏羡宁当然也可以,只不过他刚才一直忙着,稍后腾出时间来,必定要寻找原因。他为人严肃,从来不讲情面,虽说乔广澜算是他的哥哥,路珩更是跟夏羡宁同门,两个人也不太愿意当面撞上他。   路珩这声“阿澜”叫的非常亲热,洛映白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挥手道:“都走都走,一切有我。”   乔广澜顿了片刻就不再磨叽,干脆地说:“那行,谢了兄弟。这回欠你的人情我……”   洛映白冲他竖起三个手指头:“老规矩,三顿火锅,十次写检查名额。”   乔广澜:“……你都这么大了还在写检查?”   洛映白道:“少年,你想想谁是我爸爸就懂了,多少人帮我都不嫌多。”   乔广澜大笑,巴掌拍在他竖起的手指头上:“Ok!”   洛映白点了点头,眺望了一眼,眼看最前面开路的夏羡宁没有注意,于是猛地刹住了脚步,他周围的人都在狂奔,转眼就把洛映白甩在了最后面。   乔广澜不由稍微放慢了脚步:“虽然觉得他肯定有办法,但是这家伙还总是让我有种非常不靠谱的感觉。”   洛映白一边小碎步跑着,一边回头冲追着他的人影们大喊:“哥几个别一直瞎跑了,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不行吗?”   在人影中领头的两个人一个是身材火辣的美女,另一个则是面相凶恶的壮汉,谁都没有搭理他,反倒跃跃欲试,似乎想要先把这个掉队的货弄死。   乔广澜实在忍不住了,撤回去骂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嘴炮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洛映白道:“快,你那里有没有祭庙香,来一支救命。”   乔广澜把洛映白往后面一推,拿出三支香,迎风一晃已经点燃,他随手一挥,三支香并排插在了面前的泥土中,飞快地燃烧起来,后面那些穷追不舍的人影果然齐齐停步,使劲闻着那些烟雾,露出陶醉的表情。   乔广澜沉声道:“他们人多,这些香顶多拖延超不过一分钟,你要干什么抓紧!”   在他说话的时候,香就已经下去了一半。   洛映白笑道:“你们俩准备跑吧,交给我没错!”   但凡是这种没有实体的鬼怪,都最喜欢汲取香火,这几乎是一种如同人类进食般的本能,洛映白趁他们高兴,估计着是可以稍微沟通了,小心翼翼地接近,果然没有受到抵触。   他手里捏了一个通阴诀以便对方能听懂人话,凑过去在那个打头的女人耳边悄声道:“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死肥婆。”   女人:“!!!”   她的动作瞬间停止了,整个鬼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绝望,另一个打头的壮汉可能是有些奇怪,扭头看了她一眼,冷不防被洛映白一巴掌糊在了脸上,骂道:“跟你说话了吗?看你大爷啊看!”   乔广澜:“……”   同时遭到了精神和肉体打击的两个带头人瞬间暴怒,竟然连哑巴病都治好了,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咆哮,一起向洛映白扑去。   洛映白调头就跑,于是所有的人影山呼海啸地都冲他追了过去,将其余人晾在一边。   夏羡宁听见动静一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大吃一惊,想也不想地就要动手。   只是要结印的手刚刚举起来,就被狂奔而至的洛映白用没断的那只手一把抓住,拉着他就跑,顿时连带着夏羡宁也顺便变成了被愤怒追杀的对象:“羡宁,救命啊,快快快带着我浪迹天涯——”   夏羡宁:“……”   虽然本来就没想不管他的,但这种强行被坑的感觉……非常囧。   一片混乱当中,无论是同伴还是敌人,都没空再管路珩和乔广澜,他们两个趁机闪在一边,偷偷地溜了。   虽然刚刚十月,但他们身在最北边的地区,乱七八糟一通狂跑,现在所处的地势很高,气候就像是冬天一样,两个人本来穿的都是冬天的衣服,现在倒是满头大汗,乔广澜热的直接把拉锁拉开,敞着怀扇风。   路珩皱眉重新把他的衣服扯上:“干什么?会感冒的!”   “你真烦。”乔广澜道,“等一下,咱们别走大路,绕小道下山。”   绕小道下山可以避人耳目,但是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找不到车。   乔广澜和路珩过来的时候坐车就坐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走到了快中午,山脚还遥不可及,路上连一个人都没遇到,两个人都有点着急了。   路珩看了眼他的手机,说道:“有信号了,我找人来接咱们。”   乔广澜道:“不,等一下,前面好像有个村子,先去看看!”   他们走过去,发现村子里面空无一人,有一些人家的门是敞开的,只是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东西,留下的桌椅倒是摆放的很整齐,应该是这些人自己离开的。   路珩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乔广澜看着墙壁上贴的一张告示:“前方山区有融雪性山洪暴发,此地为危险区,请村民们尽快转移?这个季节居然会爆发山洪?一般来说应该是春天吧。”   告示上还画着一张地形示意图,路珩看了两眼,脸色也变得严峻,道:“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虽然一时半会淹不到这里,但是下面地势较低的地方已经有很多都被洪水冲了,再晚路就断了!”   乔广澜一点头:“走。”   他们向下走,逐渐能看见一些人了,果然像路珩说的那样,底下的几个村落已经被冲垮,洪水暂时被一些沙袋堵住了,受难的村民们灰头土脸,抱着手里仅剩下的财物傻愣愣地坐着,显然惊魂未定,其中还有不少是倒霉催的驴友,不远处有很多战士还在不停地加固临时堤坝。   路珩在这些战士中间看见了一个熟人,扬声道:“崔成!”   乔广澜道:“认识的?”   路珩笑着说:“大学一个宿舍,还没毕业就当兵去了,没想到在这里倒是碰面了。”   崔成看见他之后也很惊讶,连忙跑过来:“路珩?你怎么在这呢?”   没等路珩回答,他又顺带着看了乔广澜一眼,辨认片刻,脸上立刻露出会意的笑容:“啊,是你啊!那个……对,乔广澜是吧?”   路珩倒吸一口凉气:“哎!你——”   乔广澜:“???”   崔成说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说:“没什么、没什么,不好意思。那啥……你们怎么在这里?”   路珩摸了摸鼻子,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随便编了个出门旅游遇上山洪的倒霉故事。   崔成道:“你们要是需要车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找两辆军用的……这样,你俩都会开车吗?干脆一人一辆,帮我捎点人下去呗?这些村民们本来就是等人把他们送下去的,只是这边抢险也缺人,下一批救援队又没赶过来,我这里正愁没人开车呢。”   他是真的忙,说话的语速都很快,乔广澜看灾情严重,倒是愿意帮这个忙,就痛快地答应了:“会开,本来就是我们沾光蹭车了,你说去哪,我们保证把这些人给送到了。”   崔成笑道说:“哥们真痛快,不用太远,山脚下有临时救援点,那就麻烦了哈。”   他让人把车开过来,组织人们上车,一个同样穿着战士服色的年轻人腿上绑着绷带,也被扶着过来了,见到路珩之后也打了个招呼:“班长好啊。”   路珩道:“于浩?你也在啊,这是怎么了?快上车!”   于浩被扶着上了乔广澜那一辆,道:“倒霉催的,上一波洪水过来的时候被冲下来的石头砸了腿,只能一起撤退了。”   他估计已经受到了崔成的叮嘱,没说别的,但也好奇地悄悄看了看乔广澜。   乔广澜当时没吭声,等周围的人少了,他开车门,下车,低调地走到路珩旁边,揪住他的领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上大学的时候黑过我!”   路珩:“咳咳。”   乔广澜:“别装,勒不死你!”   路珩只好认罪:“你想多了,没有黑你。就是上学的时候……我,手机屏保上和钱包里都有你的照片,他们可能是看着眼熟吧。”   乔广澜:“……”   两个人各自开车下山,一路开去,越来越发现这次的山洪的确严重,泥泞的道路上都是被冲毁的废料,周围不时还有另外几队战士在辛苦地加固堤坝,要不是乔广澜实在有重要的事要办,他都简直想下车帮忙了。   乔广澜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头顶上方有什么声音,他还没来得及看,车厢里就有人惊恐地喊道:“石头!石头从上边落下来了!”   乔广澜反应快的出奇,对方话音没落,他那边已经一脚油门猛地向正前方冲了出去,车子四轮离地,直接越过了一道山沟,而后又重重落下,向前面一连冲了七八米才刹住。后面的路珩则及时刹车,应变能力堪称无敌,跟乔广澜一前一后将山上松动而下的巨石让在了中间。   车里车外的人都是一头冷汗,乔广澜最先反应过来,试着发动车子,车在原地震了两下,没动弹。   于浩道:“坏了?”   乔广澜道:“好像是,我下去试试看能不能修好。”   他说完之后刚刚推开车门,路珩的电话也打了过来,乔广澜接通之后,那边劈头就问道:“没事吧?”   “没事,就是车好像坏了。”乔广澜道,“倒是你们顺这边下不去了,恐怕得绕路。”   路珩的车前面挡着那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再向前一段就是乔广澜的车,就算是推土机也过不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先掉头绕路,一直开到山脚的临时补给处,放下人之后再上来接乔广澜这一车的人。   路珩也实在有点怀疑人生,他们出门是没看黄历没错,但也不应该一路上这么波折啊!弄的开个大会跟西天取经似的,一难接着一难,开不成也就算了,现在连走都不让走?!   他只能叮嘱:“那你在那里好好等着我,我尽快回来接你。”   乔广澜挂了电话之后下车,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也没看出来是哪里的毛病,只好干等着,这对于他这种闲不住的性格来说实在有点痛苦,等了一会就不耐烦了,冲一车老弱病残说道:“我去那边帮一会忙,等车来了再带你们下去。”   于浩:“哎……”   他话还没说完,乔广澜就已经走了,于浩剩下的话噎在嗓子里,简直觉得这个人跟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和路珩大一大二都住同一个宿舍,早就见过他这个梦中情人的照片,只是因为乔广澜长得精致,路珩平时又宝贝的很,让别人多提一句都不愿意,所以他也不了解对方的身份。   在于浩的想象中,乔广澜应该是个有点娇气,又或者高高在上的人,现在看来,一点边也不沾。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透过车窗向外面看去,只见乔广澜站在不远处的一处截水坝之前,跟正在扛沙袋的战士们简短的交谈了几句,就走到一边,挽袖子扛起沙袋帮着一起垒坝,连点迟疑都没有。   于浩简直看傻了,又有些明白了路珩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 第175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七   乔广澜的体力不比那些当过兵的人差, 再加上不怕苦不怕累,一开始战士们只是感谢他帮忙, 越干活越发现这小伙子还挺能干的, 都觉得很高兴,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水渐渐被堵在了沙坝后面。   这时却有人叫起来:“等一下, 堤口这边有人飘过来了!”   乔广澜扔下一个几十斤的沙袋,一边擦汗,一边向堤口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有四五个人一起顺着水飘了过来,手中抱着木桩, 勉强维持住身体没有沉下去。   这几个人应该是从上游一直飘下来的,也是命大, 一路上没遇到山石碰撞, 还弄来了这么几个大木桩,除了有些疲惫之外毫发无伤,见到人之后正挥着手拼命呼救。   乔广澜向那个方向凑近几步,本来想帮忙, 但已经有几个战士抢在他前面去拽人了,眼看把一个个人都拉上来了,乔广澜忽然察觉不对。   在某一个瞬间,他好像看见水底冒出了一只红色的手, 凭空虚抓了一下就消失了。   就在那只手消失的不远处,一个小战士正用力伸长胳膊, 拽住最后一名大叔的手,打算将他往下拉。   乔广澜连忙冲过去,脱口道:“小心!”   随着他的话,水面陡然出现一个漩涡,漩涡中心蹦出一个如同猿猴般的怪东西,四肢短小,脊背佝偻,身上长满了砖红色的毛,尖利的指甲如同匕首,分别向着小战士和那个大叔的头顶戳下去。   乔广澜飞身踩上沙坝,顺手揪住小战士的衣服,将他向后一甩,紧接着自己借前扑之力,一个飞身抬脚踹出,将那个怪物给踹飞了。   他在大叔身上推了一把,冲着岸上看呆了的人喊道:“快把人拉上去!”   立刻有几个战士反应迅速,过来拽住大叔的手,又来拉乔广澜。   眼看两个人都要上去了,整个河水又开始像煮沸的水一样翻腾冒泡,一股极强的吸力从下面传来,硬生生把乔广澜和那个大叔向后拖了好几米,岸上的人伸过来的手也被迫松开了。   乔广澜连忙说了一句:“其他人千万不要下来!”   他说了这几个字,又被水扯着向后拽,也来气了,怒道:“非得上赶着找死是吧!”   大叔:“啊?”   乔广澜想他没吓得晕过去也算是条好汉了:“没跟你说话大叔,你抓住我,千万别松手啊!”   大叔说了声“好”,果然就紧紧抓住了乔广澜不再废话,他攥的是左臂,正好便于乔广澜保护他又不添乱,非常省心,这年头这么懂事的被搭救者已经不多了。   乔广澜没空表扬他,在水面上一拍,喝道:“滚出来!”   他这一掌下去,没有溅起半点浪花,水面却开始晃动起来,金光以乔广澜的手为中心向外散射,形成了一面大网,将整个水底兜住,那个红毛怪果然再次蹦了出来。   它蹦出水面那一刹那,乔广澜手疾眼快,反手挥出,黄符利箭一样从那东西的胸口穿了过去,转眼间腐蚀出一个大洞。可是令乔广澜意外的是,受到了这样的重创,那东西竟然好像没事一样,仅是稍微一顿,就再次发动攻击。   他人在水里,又带着一个不会法术的人,行动不便,躲闪了几下,结了个堕地狱印,又将红毛怪物轰掉了半边脑袋,竟然还是没办法置它于死地,红毛怪反倒学精明了,扑上来专门攻击被乔广澜保护着的大叔,尖锐的指甲再次扎向对方的脑门。   乔广澜紧急之下直接侧身挡在对方的面前,大叔却说:“小伙子,给你这个!”   乔广澜反手一抄,连看都不用看,一下子就摸出来那竟然是枚刻有金刚经的飞刀,顿时一喜,毫不犹豫地反手弹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着!”   这一次刀上有符文加持,红毛怪被透体而过,瞬间变成了一堆红色的碎石头,掉进了水里。   乔广澜这才先把那个大叔推上去,自己也跟着爬到了岸上,两个人浑身滴水,并排坐在一起喘气,战士们都对乔广澜刚才的举动很好奇,可是现在形势紧急,他们忙着干活,只好把疑问压在肚子里,留下毛巾和水,慰问了几句,又匆忙地离开了。   乔广澜拧开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大叔道:“小伙子,这次谢谢你啊,你救我一命,以后但凡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说。”   乔广澜看了他一眼,这位大叔应该得有五十来岁了,保养的不错,一身西装虽然已经湿透了,还是可以看出上好的料子,他笑了笑,问道:“您是做生意的?怎么自己来这大山里了,考察吗?”   大叔连连摆手:“哪呀。做点小生意,不值一提。是我儿子就在这附近,臭小子半年没回家了,我今天本来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他还活着没有,结果没想到我这个当老子的倒差点先完蛋。”   乔广澜笑了,听他说儿子在这附近,又想到刚才大叔给他的那把小刀,猜测道:“令公子是不是……也是术士?”   大叔说:“是啊,你们这算是同行了吧?”   见乔广澜点了点头,大叔也有了谈兴,说道:“我们家那个从小就送去了,为这个他妈没少埋怨我,说什么我把儿子给坑了,算命的泄露天机,都要五弊三缺。他有时候也给我讲点他们那的事,可是说的也不多,我今天一看才知道,你们干这行……还挺危险的啊?”   他说的“五弊三缺”中,五弊指鳏、寡、孤、独、残,三缺指钱、命、权,这在风水学上是一个很常见的说法,是说他们这些术士常常接触天机,如果泄露出去,很容易遭到这样的惩罚。   大叔带着试探看向乔广澜,似乎要向他印证什么。他原本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然而今天是头一回直面这样的场景,突然意识到这个职业的危险性,也开始担心孩子,又有点懊恼自己当初的决定。   乔广澜倒是对这个男人很有好感,被救的时候不拖后腿,对家人也惦记,他想了想道:“这肯定是有危险的,人活着都有危险,但说什么五弊三缺那是矫情了。行善积善,行恶积恶,如果所作所为没有愧对人心处,自然不怕灾厄。其实看相除妖都没有那么多的忌讳规矩,坦然即可。”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很少有人能这样直白地说不在乎任何惩罚,做事只需要无愧于心,乔广澜的个性坦荡不羁,却是因为真的能这样做,所以也敢这样说。   被他救下的这个大叔也不是一般人,他在生意场上见的人多了,真心假意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知道乔广澜说的是实话,对他非常欣赏,心也放宽了很多,笑着说:“你说的对!我们堂堂正正做人,不怕那些。”   乔广澜道:“大叔,您家孩子是哪个……”   他觉得有这样的父亲,那孩子人品也不会差,本来想问问是哪个门派的,看看自己是不是认识,话还没说完,大叔就道:“咱俩今天投缘,我看你也别叫我大叔了,就叫大哥!你救我一命,我以后拿你当亲兄弟看。”   这人也太爽快了,乔广澜失笑,有些摸透了他的脾气,干脆也直来直去地说:“其实你跟我拉关系,也是想让我以后见到你儿子的时候跟他沾点亲,可以互相照应吧?”   大叔被他说破了心中的想法,也不觉得怎样,乐呵呵地说:“这是一半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你救了我的命,咱们又投缘,你叫我一声哥,我把你当亲弟。只要有需要,绝对义不容辞。”   称呼而已也不算什么,乔广澜哈哈一笑,说道:“行吧,哥。”   他刚说完这句话,下面传来车声,乔广澜顺着方向一看,路珩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放下那一车人赶了上了,下了车就往他这个方向跑,跑了几步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脚步一刹,满脸震惊。   乔广澜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刚要喊,身边的大叔已经很惊喜地站了起来,冲着路珩挥手:“儿子!”   乔广澜:“……”   路珩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懵逼,简直是张口结舌,站了片刻愣是没说出来话,匆匆跑到两个人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   他爸拍拍乔广澜的肩膀:“给你介绍介绍,这是爸刚才认的小兄弟,他救了你老爸一命,我们俩聊的挺来。”   路珩:“……”   他很想崩溃地质问一下这两个祖宗在整什么乱七八糟,但是看他们两个都是一身狼狈,也来不及解释了,只好哭笑不得地说:“爸你别闹了,我们本来就认识!阿澜比我还小一岁呢!”   路爸爸很惊讶,问乔广澜:“是吗,原来你们认识啊!”   乔广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坐端正了,挺直腰杆,谨慎地回答:“是的。我跟他很小就认识了……关系,很不错。”   路珩简直没眼看:“好了,不要聊天了,你们两个怎么弄成这样?快都上车去下面换衣服,不然会感冒的。”   他睨了乔广澜一眼,又跟路爸爸说:“爸,我这还有点事,等办完了就回家看你跟我妈,这里不安全,现在我先送你下山,你快点回家吧……不用依依不舍的!到时候我带你……小兄弟一起回家看你!”   一番折腾,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走下了这座见鬼的大山,路珩的父亲一走,乔广澜就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   路珩好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乔广澜道:“我就是再天不怕地不怕,我也不可能不怕你爸啊……不过你家老爷子,挺可爱的啊。”   路珩心里面甜甜的,乔广澜会这么紧张他的父亲,全都是因为太在意他,他捏了捏乔广澜的鼻子,微笑着说:“你也可爱,我爸和我妈都会很喜欢你的,今天谢谢你救了他。”   乔广澜一笑,刚要说话,他的手机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上露出明显的厌烦之色,光看表情就知道那一头打电话过来的一定是吴玉秀。   不知道她和马金强到底是怎么回事,让骨灰盒里面混进那么多的柳树屑,导致了这场动乱,现在他们家是不得不走一趟了,但乔广澜也是真的,实实在在的不想见到他们。   路珩看着他的手机,在旁边说:“你如果不愿意去,这件事让我解决吧。”   他同样想让乔广澜尽早跟过去告别,不受这些渣滓纠缠,更何况吴玉秀心术不正,关于骨灰盒的事情蹊跷难明,万一乔广澜最后还是忍不住心软,那他恐怕会因此而吃亏——种种线索足以表明,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布局非常机深。   乔广澜挂掉了电话,路珩还在想着怎么说服他,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干脆地说:“嗯,你去吧,那我回意形门了,很多事我都想回去问问我师父。”   路珩:“……好歹礼节性的留恋一下。”   乔广澜道:“演技不行,怕你觉得我欢欣鼓舞。”   路珩笑了:“很现实的担忧。”他凑过去亲了亲乔广澜的脸,故作大方地说,“好吧,分头行动,自己小心。”   乔广澜说:“好,我去找我师父有什么可小心的,你自己注意吧,有事及时联系。”   路珩点了点头。   乔广澜:“……那就把我的手松开啊!”   路珩松开了他,抿唇笑了笑,说道:“突然意识到这一次是真的事属于咱们的世界了,有点不习惯,你居然连我爸都见过了……等事情办完了,带你回家。”   乔广澜冲他做了个鬼脸,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只不过这一回,他也并没有扬长而去,走了一段路之后,还是突然回头望去,路珩果然没走,站在原地冲他挥了挥手,仿佛是笑了一下。   乔广澜在路边打车回意形门,这一边的路很不好走,一路颠簸,他看着外面晃动的风景,忽然想到自己过去可能是真的太过粗心了。   直到这回听洛映白一说,乔广澜才猛然意识到,甚至在他不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之前的几次穿越中似乎都有一些不能理解的地方,譬如玄霄真火,譬如石哲之死,再或者还有严艺学令人眼熟的法术还有……璆鸣的自封。   或许也不能怪他粗心,毕竟身早已在局中,难免被乱花迷眼。   乔广澜竭力回想还有什么被自己遗漏的地方,刚才那只红毛妖怪忽然一下子蹦进了他的脑海,伴随而来的还有洛映白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   他忽然道:“师傅,麻烦停下车。”   顿了一顿,乔广澜又说:“调下头吧,我……回去一趟。”   如果路珩知道乔广澜没走出多远就又折回去了,他肯定不会走,可惜吴玉秀那边的事因为他们的被困也耽误了很久,路珩根本没有想太多,下了山就直接按照查到的地址找到了马家。   马金强这几年坑蒙拐骗发了一点小财,在郊外买了处面积不大的别墅,路珩还没走进,就能听见里面歇斯底里的吵嚷声,仿佛是什么人在疯狂地叫喊。   他本来就对这家人没有好感,听见之后更觉得闹心,没好气地按了门铃。   估计是里面吵闹的声音太响了,路珩按了几遍门铃都没有人应声,他微微蹙眉,退后两步,干脆一脚踹在了大门上,然后“砰”一声巨响,那扇门一下子被路珩给踹开了。   路珩坦然走了进去。   他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上门打劫,终于成功地惊动了房子里的人,先出来是刚刚从医院回到家里的马金强,他身上好几处还缠着绷带,见到路珩吓的连退了好几步,又惊又怕地说:“是、是你?你想干什么?”   吴玉秀也跟着迎出来了,但是那嘶吼声仍然没有停歇,看来发出声音的应该就是乔广澜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马博。   路珩懒得跟他们说话,不耐烦地道:“不是打电话叫救命吗?把人领过来吧,难道还要我亲自过去请?”   吴玉秀充满希望地看了看路珩身后,先有马金强被暴打,再加上又知道了路珩的身份,吴玉秀觉得很怕他,原本还盼着乔广澜能来,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但起码来人就比不来强,在给乔广澜打电话之前,吴玉秀也不是没有试图联系过别的术士,但她没有想到乔广澜的威望那么高——风水界的人要接生意都有各自的规矩,首先需要问清楚的一点就是之前有没有别人接手这件事,结果每次听她一提乔广澜的名字,别人就不敢管了。   吴玉秀意外之余也觉得心情非常复杂,曾经那个被她被她抛弃的孩子如今达到这样的成就,那感觉就像是发现扔掉的破碗原来是千年古董,又后悔又肉疼,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敢怠慢路珩,只能暂时放弃了跟乔广澜打感情牌的念头,将马金强拽到一边小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进房间去找小儿子马博。   马金强在外面打交道的人多,听吴玉秀一提路家就知道了路珩是什么人,顿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可恶的混小子还有这样的背景,他本来是打算好了要报仇,已经联系了一群人打算往死里揍路珩一顿的,这下也不敢了,心里暗暗盘算回去得把这件事取消了。   路珩不用人招呼,自己过去坐在了沙发的主位上等着人出来,马金强转了转眼珠子,凑过去弓腰笑着说:“路少,您喝茶吗?”   路珩坐姿不变,抬眸斜了他一眼,马金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用了。”路珩这才懒洋洋地说,“你这里的破茶当漱口水都不配,我喝不下。”   马金强:“……”   路珩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吴玉秀离开的方向,皱眉道:“怎么叫个人这么慢?这破房子,坐久了真是憋屈。”   “……”马金强说,“您稍等,我这就进去催她。”   他发誓,如无必要,再也不主动跟路珩多说一句话了!   过了一会,吴玉秀推着一辆轮椅走出来了,轮椅上用束缚带绑着一个男孩,正在不停地大喊大叫着,努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路珩看了他一眼,知道那就是马博,他的相貌更像马金强,跟吴玉秀和乔广澜长得都不像。   路珩道:“这不就是疯了么,为什么不把他送精神病院?”   吴玉秀一愣,说这话的如果是别人,她肯定得说一句“要送精神病院的话还找你干嘛”,但是面对着路珩她不敢,只好压着气解释道:“他不是疯子,他就是中邪了,是被鬼吓的。这里真的有鬼!前几天我在家里也见到了……”   坐在旁边打定主意死不开口的马金强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吴玉秀说道这里,马博忽然疯狂地叫喊起来:“别说了!别说了!鬼啊——不要杀我啊啊啊……”   路珩还特意仔细辨认了一下他喊了些什么东西,有的时候恰恰是这种没有逻辑的言语中更能够反映出某些问题,可惜这次马博叫嚷的东西完全没有半点意义,他听了一会得不到有用信息,又有些烦的慌,干脆一挥手,施了个屛音咒。   吴玉秀和马金强惊恐地发现,马博的嘴虽然还在动,但是发不出声音了。他们在之前主要是对路珩的身份忌惮,直到这一刻,才似乎真的体会到了那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心生敬畏。   路珩盯了马博一会,淡淡地说:“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在你们将骨灰盒卖给刘建之前还是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哈宝贝们,最近有些忙。我可能这几天水逆,哥哥在人行道上被车撞了,没有大碍,但是三肢骨折需要静养,然后老师给了九万字的四库全书校对要假期后交,昨天基友又跟我说贴吧有个帖子在贴我的v章截图,我问那个人可不可以删掉还没人理我_(:з」∠)_……总之生活的比较艰辛嘤嘤嘤,辛亏还有宝贝们支持,么么。   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不是也有个作者在虐我啊,如果是我恨她╭(╯^╰)╮。   醉醉不会断更的,好在也快完结了,就是没能及时跟宝贝们互动不好意思。评论都看啦,你们咋都知道下本书的主角来了?我本来没想说,然后等开新文再吓宝贝们一跳的,没想到洛师兄这么大关注度233333。   洛师兄说他太抢戏,工作量这么大不好玩,被醉导发根冰棍回家啦,继续路乔夫夫历险记∩_∩。 第176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八   吴玉秀没想到这也有关系, 愣了一下才说:“之前,之前就这样了……啊, 对, 就是在我们把骨灰盒弄来放到家后面的仓库里以后,我们家就总是发生一些很奇怪的事,有的东西总是自己就跑到别处去了, 要不就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老是有人笑。然后有一天晚上,厨房里有动静,他爸和儿子以为是进了小偷,一起去看,结果就看着一个女的双脚离地飘了过去, 孩子被吓晕了,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她说到这里声音也开始发抖:“……一直到我们把那些骨灰盒卖给了刘老板也没好。您救救他吧, 我就这么一个……不是, 我儿子还年轻,又没做过坏事,他一辈子不能就这样毁了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玉秀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路珩似笑非笑, 好像是幸灾乐祸一样,这种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说到后面,也就呐呐地闭上了嘴。   路珩道:“嗯, 你们家确实有鬼,是个女鬼。”   吴玉秀一惊, 路珩这回倒没有刁难推脱,拿起面前桌子上的一个水杯,随随便便就把那杯水向着马金强泼了出去,说道:“既然有冤,何不显形?”   处置一个没有多少修为的女鬼而已,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马金强吓得一躲,那半杯水却悬在了空中,转眼间消失,原地显出了一个女鬼的身影,身穿条纹图案的衣裤,肚子上有一大片鲜血,正是之前他们一家三口看见过的女鬼。   马金强吓得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屋角,那个女鬼就在他的面前,几乎就要贴在他的身上了,非常吓人,旁边的马博则一下子就不动弹了。   女鬼似乎很想去追马金强和吴玉秀,但又畏惧地看了路珩一眼,没敢动弹。路珩说道:“你有冤?”   女鬼向他行了一礼,点点头。   路珩道:“有冤偿冤,有债还债,我不会随便镇压你,不用担心,请稍安勿躁。”   他说完这句话,女鬼真的不动弹了,像个贤淑的大家闺秀一样,老老实实待在一边。   路珩在她身上抽了一缕气,夹在一张符纸里,然后问道:“有纸钱吗?”   吴玉秀已经被这神奇的景象惊呆了,连忙说道:“有的,有的。”   她跑到里屋翻翻找找,找到一摞冥币和几个金纸折成的元宝,连忙拿出来给了路珩,路珩接过去,似笑非笑地说:“这东西如果也是假的,那你们真的就可以直接等死了。”   吴玉秀连忙发誓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她顿了顿,又低声下气地解释说:“我真的不知道几个骨灰盒能弄出这样的事情,那些骨灰盒就算是偷工减料,也没有用什么有忌讳的材料,我做这行已经好几年了,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路珩没看她,淡淡地说:“这个世界上你想不到的事多了。”   他先将纸钱焚化,然后又烧了那张夹着女鬼气息的符纸,双掌一击,地上的灰烬顿时钻入地底,消失无踪。   路珩对地面行礼致意:“长流派路珩拜上,欲请此魂卷宗助解冤屈,望可准许,特酬香火以谢。”   他这番话说完,过了一分钟左右之后,地底下竟然果真弹出来一张公文纸,上面用红色的字迹写的满满当当。   路珩拿起那张纸看了几眼,唇边噙了一抹冷笑,对那名女鬼说:“原来如此。看来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那便望你事情了结之后立刻投胎,不要在阳间耽搁,否则我不会手软。”   女鬼本来觉得他是马家人花钱请来的帮手,没想到路珩不动自己,感激地点点头,再行一礼之后消失。   马金强别的没看懂,最起码知道路珩没有处置她,非常着急,另一头马博则立刻也像抽风一样闹了起来。   吴玉秀哀求道:“路少,就算你不缺钱,但如果你能帮我们解决了这件事,真的想要什么都行,我绝对不会推辞一句,求求你行行好吧!”   马金强更有脑子一点,想起之前路珩跟乔广澜亲密的样子,估摸着这两个人关系很铁,路珩不动那个女鬼,肯定是故意刁难,来给乔广澜出气。   他想到这里,于是说:“路少,我知道……我们过去那么对待乔广澜……”   、   说到这里,他被路珩瞪了一眼,吓得连忙改口:“是乔大师,乔大师。我们不应该那么对乔大师,但是你想想,他那会就是个小孩,无所谓的,我是逗他玩,他妈后来没带着他走也是家穷没办法,现在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们也想冰释前嫌,您看,就别再为那点小事计较了吧?”   他觑着路珩的脸色,试探道:“等这些风波过去,我们好好跟他道歉,让他妈好好对他,我们这里就是他的家……您看这样,行吗?”   路珩听到这里,忽然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吴玉秀看他一笑,连忙跟着补充道:“对啊!我们博博还是他弟弟呢,以后让他好好尊敬他哥哥。”   路珩笑了一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们觉得他需要吗?”   吴玉秀的话停住。   路珩道:“你们几个不干好事的货色,这么个狗窝似的地方,还当他的家?你们也配!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他虽然在笑,可是笑声中没有一点愉快之意,有的时候深爱一个人,就会对他所有的喜悦与悲伤感同身受,乔广澜见到吴玉秀时的那种挣扎恍惚之色,曾经让路珩心如刀绞,痛苦难当,而如今听到这样的话,他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内心压抑的憎恨。   他说:“我告诉你们,我的确是想给他出气,但是不是因为想挽回你们,你们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吗?我就是单纯的看你们不顺眼,他希望离你们越远越好,我则希望你们不要仗着这点血缘关系,就去一再的打扰他。真他妈的!”   马金强敏感地察觉出路珩话语中的恨意,吓得连声说:“不会了,我们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路珩道:“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马金强说道:“是,是!”   路珩道:“好,那你趴在地上学几声狗叫。”   马金强一顿,而后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路珩冷冷回视,淡然道:“你不是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吗?那你也学两声听听?只要你学了,我就告诉你,你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金强的脸涨得通红,实在忍不住了,怒骂道:“操!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你……”   路珩揪住他的衣领,淡然道:“你再骂一个试试?”   马金强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真的很想再破口骂上几句,可这一回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张嘴了。   吴玉秀在旁边咬了咬牙,哀求道:“要不然……你就叫两声吧!”   马金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吴玉秀忍不住哭了:“不然咱家孩子要怎么办啊!”   马金强好像被这句话戳中了,看了马博一眼,终于还是狠狠一闭眼,“汪汪”学了几声狗叫。   其实事情真的不大,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人逼迫着叫,实在让人感到屈辱难当。   路珩松开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非常生气,他很少有不能克制自己情绪的时候,那怒气冲的他脑海中一阵恍惚,有一瞬间眼前几乎看不见东西,连忙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马金强压抑地说:“我已经学完了,你,该救人了吧?”   路珩道:“救人?行。”   他走到马博面前,马博还在挣扎,路珩去掉了屏蔽术,于是整个房间里重新充斥着惨叫声。   路珩淡淡道:“你一直这样喊,就不累吗?”他说完之后,直接给了马博两个嘴巴子。   路珩这两下下手非常重,两巴掌下去之后,马博的两边腮帮子立刻就高高肿了起来。   吴玉秀惊道:“你干什么!”   路珩道:“不干什么,这不就好了?”   他两巴掌打掉了马博一颗牙,马博一张嘴,牙齿连着血水就喷了出来,他疼的眼泪都下来了,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啊”一声惨叫出来:“卧槽,你他妈疯了!”   这一声出来,房间里面一下子就安静了,马博也顿时反应过来,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完了!”   马金强过了一会才转过头瞪着他:“你是装的?”   马博颤声道:“爸……”   马金强指着他,胸口不断起伏着,后退两步,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直喘粗气,气的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吴玉秀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去拍了他两巴掌,骂道:“你这个死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有多担心?刚才还……你为什么啊!”   路珩道:“抱歉,请几位容后再说,我还有别的事情,还是让我先问吧。”   乔广澜不在身边他心里总是惦记着,不想在这种地方多耽搁,这次来的目的本身就是想弄清楚骨灰盒的事而已,当下直截了当地问道:“马博,你为什么在制作骨灰盒的用料中掺进阴柳木?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吴玉秀和马金强同时变色,一起惊呼道:“阴柳木?!”   他们两个是做这门生意的,当然知道制作骨灰盒材料的忌讳,刚刚还跟路珩信誓旦旦地保证了没有用不该用的材料,可实在没想到转身儿子就给了一个大“惊喜”。   马博一直是在装疯,刚才已经在旁边围观了路珩的种种本领,心里对他很害怕,被这么一问立刻结巴了,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你在说什么啊?”   路珩不和他废话,眼看茶几上放在一包纸抽,他随手从纸抽中拿了张纸巾,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绘了一圈符箓,符箓画完之后,纸巾自动燃烧,冒出的白烟像是某种活物一样,悠悠飘到一家三口的面前,在他们身上绕了一圈。   路珩道:“知道你手上的东西叫什么吗?”   马博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不看还好,这一看大惊失色,惨叫了一声:“这是什么?!”   那双手上是一块一块的褐色斑痕,顺着指尖向上蔓延,到手腕处逐渐减少,但看这个架势,竟然还隐隐有扩散的兆头。   路珩是阴阳眼,这斑痕他一开始就看见了,所以早就知道那骨灰盒是马博做了手脚。他淡淡地说:“这是阴尸斑。尸斑出现在死尸上,阴尸斑则是当有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是才会出现,你哪个部位碰见了,就从哪个部位开始蔓延,及至蔓延遍了全身,魂魄离体,神仙难救。”   马博大惊失色:“你说我会死?不能吧?怎么会这样!他答应过保我一命的!”   路珩道:“谁?”   吴玉秀也着急了,不管马博之前犯了什么错,毕竟现在保命要紧,她连忙催促着:“你快说是谁啊!你不说让大师怎么救你?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博快要急哭了:“可是我不认识那个人啊!我真的不认识!就是咱们家闹鬼之后,我走在街上,碰见一个人,说我身上有死气,家里肯定是有阴灵作祟,他说的这么准我当然就信了!然后我就问他有没有什么保命的招……”   那个人听马博这么问,还真的告诉他一个方法,那就是将混有他鲜血的柳木屑放入制作骨灰盒的材质里,这样他身上的阴气就会被散去,于是马博就照办了。   吴玉秀还没弄明白,焦急地问:“只有这些了吗,别的你都说清楚了?那你装疯骗我和你爸爸干什么?”   马博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但马金强自己就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听到这里倒是反应过来了,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冷冷地说:“他装疯是因为不想让咱们知道,你没听说吗?这个方法只能救他,咱们两个该完蛋照样会完蛋,没有人管的。”   吴玉秀还没来得及往那里去想,一下愣住了,她看看马博,马博低着头,又看看路珩,路珩抱着手站在旁边,唇边有讽刺之意。   马博呐呐地说:“不是我不管你们,我问过那个人了,他说没有办法,只能救我一个,女鬼的怨气需要有地方发泄……我是冤枉的啊!那是你们两个造的孽,凭什么咱们家的人都要陪葬,凭什么要把我扯进去!”   马金强怒道:“你还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造了什么孽?”   马博直着脖子喊道:“那个女的叫王佳琪!你敢说你真的不认识?”   路珩早就从地府的状纸上看见了因果,所以并不惊讶,但“王佳琪”三个字一说,马金强和吴玉秀的脸色都变了——他们都记得这个名字,可是已经十多年过去了,整件事情早就被埋在了记忆深处,以至于他们从来没有把女鬼和那个女人联系在一起过。   那还是在马博很小的时候,马金强趁着吴玉秀在家里带孩子出去乱搞,其中这个叫王佳琪的小姑娘只有十九岁就不小心怀了孕,马金强让她把孩子打掉,她却不甘心,想让马金强和自己结婚。   这种小姑娘玩了就玩了,马金强可不怕那些纠缠,反正最后成功上位的到最后也就只有吴玉秀一个,他本来没把王佳琪放在心上,结果没想到她还是个有心计的角色,竟然在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偷偷收集了一些马金强生意往来的账单,声称如果马金强不娶她,就要把这些东西公开给警察。   王佳琪一直拖着不肯打胎,那个时候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本来是仗着有孩子觉得马金强不敢动手,不依不饶地上门闹事,吴玉秀这才知道,气愤之下不小心把她从台阶上推了下去,这一推,就将王佳琪推进了医院。   她无父无母,就是一个外来的打工妹,医院还是马金强送去的,本来如果抢救及时的话或许还能留一命,但因为马金强私心想到了自己被威胁的事情,犹豫一番,故意拖延送往医院的时间,同时又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以至于王佳琪失血过多死亡。   冤有头,债有主,虽然王佳琪的确是够作的,但她的死跟面前这两个人脱不开关系,路珩并不打算干预他们之间的因果。   他只是奇怪,十多年过去了,王佳琪没能报仇,为什么时至今日,这件事又会被翻出来呢?那个指点马博的到底是什么人?   路珩道:“马博,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能不能把他画下来。”   马博说:“他的声音很年轻,个子挺高,不胖,可是脸……他戴着口罩啊。”   这里纬度高,天气冷,怕冷的人早早戴上口罩也很正常,但放到这个人身上,应该就是在刻意隐藏他自己的相貌了。   马金强起初还存着侥幸心理,想起来那个女鬼是谁之后,简直是一股凉气从心里直窜上来,刚才还想救马博,现在打死他的心都有,怒骂道:“你就听了一个连脸都不露的人那些屁话,就连你老子娘都不管了?你给了他多少钱?他就是骗钱的!”   马博道:“没有!他、他一分钱都没要……”   他说到后面底气有些不足,路珩却被这句话点醒了,立刻说道:“他不要钱,肯定要了别的什么,你给了他什么?”   马博支支吾吾地说:“也没什么……他就是让我在我爸妈一人身上拔了一根头发,沾上他们的血,是带着手套拔的,拔完之后装到金子做的信封里面给他……”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马金强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扑上去揍他:“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我他妈杀了你算了!白眼狼,你就顾着自己活命,没想过我和你妈怎么办吗?”   这回连吴玉秀也不拦着了,她的心头升起对未知的恐惧,一转身发现路珩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要走,连忙追上去喊道:“路少,您不能走啊!这件事您还没处理完呢!”   和他们的一无所知不同,路珩一听说金子做的信封,心里就“咯噔”一下,觉得事情貌似不太妙。   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这个人要了那两样东西,倒不是为了对吴玉秀和马金强不利,而是人的头发和血液里都隐藏着对过去的回忆,在离体之后立刻置于金器中保存,一些法力较为高深的术士便可以藉此中提出的过往编织似是而非的幻境,困住他人神魂。   路珩实在想象不出如果要算计面前这几个人有什么可大费周章的,可是吴玉秀却是乔广澜的亲妈,她和马金强过去都曾经跟乔广澜有过交集!   路珩一边拨打乔广澜的手机,一边随口道:“我已经处理完了,你们让我把马博的疯病治好,他现在不是挺清醒的?”   吴玉秀道:“可、可是我们两个……还有那个女鬼,不管怎么样,你要把这件事整个解决了啊!”   路珩打不通电话,有点着急,反问道:“凭什么?”   吴玉秀一噎,路珩抬脚就走。   马金强一看他要走,也反应过来了,也暂时放弃了殴打马博,连忙拦住路珩,哀求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路少,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一家的命都在您身上,我学狗叫行吗?我学多少声都可以,汪汪汪!”   此情此景,简直让路珩连出气或者嘲讽的想法都没有了,这些人卑微可怜到让人根本就不想理会,和他们计较除了“掉价”两个字再也没别的什么好说。   那种熟悉的暴怒情绪又涌了上来,路珩甩开马金强企图拽住他衣服的手,说:“救你们是吧?我为什么要救你们?你们的儿子自私自利,不念生养之恩,传播柳木上的阴气,为祸他人。你们两个害人性命,心术不正,一生恶行累累,现在你们所遭遇的一切并不是无妄之灾,而是应该付出的代价。要问我,我只有两个字,那就是不救!”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人生来应当善良,但善良是有底线的。如果不能让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那么所谓的行善反倒成了助长不善之风。人活一世,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路珩说完这些话之后,不再停留,抬手一推门,就要离开。   可是马家这扇大门上就好像安装了什么机关一样,被路珩这么抬手一推,整个天地忽然就化作了一片虚无。   一切,都消失了。 第177章 现实世界 死生幻灭(完)   乔广澜并没有接到路珩的电话, 他在去意形门的半路上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重新回到刚才那片山区, 到了山脚下就让司机回去了, 他则负手站定之后,仰头观望。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员都已经成功转移了, 山洪渐渐得到了控制,四下空寂,冰冷的风吹过,直灌进人的脖子里,寒意刺骨。   乔广澜如同根本不怕冷一样, 逆着风,抄小路向山上爬去。   他想这场莫名其妙的山洪一定会让很多人感到奇怪, 融雪山洪是因为高峰上的积雪大量融化流下山来造成的灾害, 多发生在春季气温升高的时候,按理说以现在的天气,明明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有多少气象学家会为此抓耳挠腮乔广澜不知道,他只是突然想起洛映白说过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自己问他,如果一个人真的弄到了玄霄真火应该放在哪里,洛映白说的是“雪山地心”。   他说的没错,雪山地心的寒气固然可以压制真火灼烧, 但表面上的冰雪会因此而融化……也是在所难免吧?   乔广澜摸了摸毫无反应的玉简,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良玉不置于皮毛而逢干戈, 有怨。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可惜我太傻了。璆鸣,你放心把,我已经找到办法让你恢复正常了。”   说完这句话,他长叹一声,闭上眼睛静了片刻,黯然之色在那张俊美无瑕的面容上一掠而过,乔广澜凝神出指,在空气中一划:“同源相引,金光显迹!”   空气中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金丝,为他指明了一条上山的捷径。   他用的这一追踪术法只能寻找意形门本门派中的人,金丝的出现,几乎已经将乔广澜的猜测印证了一大半。   乔广澜顺着金丝一路上山,他自己是个路痴,方向明了之后走的就轻松多了,很快就走到了山顶,放眼一看,竟是别有洞天。   原本他经过的地方虽然积雪也融化了一部分,但仍旧是寒冬景色,到了山顶之后,身处的季节却仿佛一下跨越到春天,周围绿意显现,隐有小鸟啁啾,显然是受到了地火的影响。   两棵松树之间靠着山壁有座守山人住的小房子,金线消失,乔广澜见门是虚掩着的,也就没客气,直接推门而入。   房中有一桌两椅,桌上有茶,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窗口,房间正中悬着一面八卦镜。   乔广澜坦然落座,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说:“既然我用金线找人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还不转身?难道我还认不出来你吗,单师兄。”   “良玉不置于皮毛而逢干戈”——璋为美玉,单在起源之时则是兵器的意思,良玉逢干戈,是为单璋。至于为何应置于皮毛,又为何有怨,乔广澜就不知道了。他原以为自己很了解单璋,现在才发现,可能之前的很多事情都只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幻象。   那个人回过头来,熟悉的面容,温和的浅笑,正是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单璋。   他拉开椅子,坐在乔广澜的对面,递给他一杯茶,笑着问道:“这个地方被我改造了一下,感觉怎么样?”   乔广澜喝了一口,淡淡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不错。就是玄霄真火弄来费劲,你的手笔可真是不小。”   单璋大笑道:“这才哪到哪,对付你,我可真是花了大功夫啊!”   他笑容爽朗,神采飞扬,和往日大不相同,乔广澜握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中,过了片刻才放下来,盯着单璋不说话。   单璋志得意满的神态在他的凝视下有点挂不住了,稍微回避了乔广澜的目光:“你干什么?”   乔广澜道:“师兄,如果要故作高深,我也可以接的上你的话,但是面对你,我不想。”   单璋笑容微顿,乔广澜道:“我是自己来的,来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路珩。我不想像对待敌人那样对待你,就是因为我不明白。”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沉着嗓子说:“你为什么?”   单璋抬眼,与乔广澜对视,虽然山顶因为玄霄真火的关系看似一派春色,但北风依旧凛冽,透窗而入,从两个人的中间浩浩地穿了过去。   他忽地一笑,抬手重新将两个人的茶杯斟满:“这里冷,得一直喝点热水才行。”   乔广澜笑了笑,顺他的心意,喝了口茶,单璋道:“你先告诉我,你都知道多少,我才好把剩下的事讲给你听。”   乔广澜道:“也不知道多少,但如果怀疑了你,反推起来就很容易了。每一次风水大会的地点都会改变,知道具体位置的人并不多。最起码咱们门派中,想来也就只有我、师父还有你三个人,能够用法术将柳树迅速催化成长的人选就更少了。”   单璋微笑着说:“哦,你居然知道了这一点,我明明记得你没学过那门法术。咱们师父觉得没用的东西,不会让你这个得意弟子浪费时间的。”   他思索片刻,又道:“倒是忘了,应该是洛家那位大少爷到场了,他跟你交情不错。哈,谁他妈都来坏我的事。”   他的话里面有种阴阳怪气的情绪,乔广澜长长的睫毛微垂,复又一扬,继续自己的话:“这种感觉非常熟悉,让我不由想起了第一次在异世界感受到我熟悉的力量时,是在石哲身上,他不但会法术,还知道我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当时他的解释是那是他算出来的,我虽然没办法反驳,但是心里很惊诧,他可真不像有这本事的人。”   单璋笑了笑,爽快地说:“是我告诉他的。”   乔广澜本来想问什么,顿了一下又咽回去了,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接下来就是严艺学,严艺学的法术套路跟咱们很像,他却又师门不详,这一点连路珩都看出来了,可见并非我的错觉。而后还有我的玉简出了问题……师兄,能够进有穿越时空之力的八冥塔,能够接触到我的玉简,功力还不能太差,符合这个条件的人选,只有你啊。”   单璋刚要说话,乔广澜却一抬手,示意他自己还没有说完:“其实仔细想想,线索很多,我也并非没有发现,但始终因为一点,让我没有想到你。”   能够让他出乎意料,就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特别是听见了乔广澜亲口承认,单璋施施然地问道:“什么?”   乔广澜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师兄,是我的亲人,我觉得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害我。”   四目相投,他的情绪坦陈在眼底,平时锋芒毕露的一个人,时至今日没有半点怨恨愤怒之意,单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种执掌一切的满足感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之火。   他冷笑道:“你拿我当亲人?可惜了,从一开始我就把你当成要铲除的对象!从你被师父领回来之后,我就不满意了。同样是无父无母,同样是孤儿,为什么师父就能把你看成像亲生儿子一样,对我却总是隔着一层?你叫我一声师兄,哈,真是好真心啊,那为何不论长幼有序,少门主之位还要落到你这个师弟头上,让我每次都要让你先行,对你低头!”   单璋比乔广澜大三岁,两个人认识了十来年,这还是乔广澜头一次听他吐露心事,震惊无比:“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跟你争先……”   单璋迎头就是一句话:“你就是先,争什么?”   乔广澜如果真的想说,有的是话可以呛他,但面对的人是单璋,他蹙了蹙眉,还是一声都没有吭。   单璋压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我被师父领上山之后,事事无不尽量做到懂事顺从,师父也对我很慈爱,那时候我觉得意形门是人世间最幸福的地方,可是没过多久,你就来了。你来了之后我才发现,真正的亲密无间原来是那样的,师父对待我神色温和,很少表露出真正的情绪,却会冲你破口大骂,当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别人都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根本接不上口。我本以为我跟师父情同父子,却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像你那样,跟他言谈无忌。所以我,怨恨你。”   乔广澜道:“咱们两个性格不一样,这跟亲疏远近没有关系,你从小就比我听话,师父也根本就没必要责骂你……”   单璋打断他,冷笑道:“所以这个道理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了?凭什么!既然你这样说,他又为什么不把少门主的位置给我?”   乔广澜按着眉心,突然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直接动手吧!”   单璋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我知道你不稀罕那个位置,师父把玉简给你的时候你几次推辞,嫌麻烦。其实我也不稀罕,我在乎的是他那句话。既然他最重视的弟子不是我,那我也干脆做点我自己真正愿意做的事情,玉简不是我的东西,那弄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他喋喋不休,人家不愿意听还要说个没完,乔广澜只能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抗拒变得冷静。   单璋道:“我等待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真是侥天之幸,你自己脑子短路去救路珩,才给了我可趁之机。其实早在当初君浵成为皇帝的那个世界,祸根就种下了,我借般若之祸让他陷入往日心魔,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把你的玉简挂在了君浵的脖子上,就已经走进我的陷阱里了。”   “同样,点拨石哲,教导严艺学的人也是我,那帮蠢货总是很容易被心底的不足操纵,这一点我再明白不过了……”   乔广澜神色不变:“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对付我?”   他问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发现单璋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一下子反应过来:“你已经动过手了?你是谁?”   单璋缓缓道:“记不记得你曾经在重伤落水的时候遇到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   他说的这件事很不好想,也就是乔广澜的记忆力不错,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才琢磨起自己在变成猫咪的那一世,曾经有回遭到严艺学的算计,被他勒住脖子扔进水里,然后遇到一个同样落水的老人,乔广澜废了很大劲才把他拖上来。   难道那个老人是单璋变的?可是……他变成那个样子有什么意义呢?   “想起来了吗?很好。”   单璋观察着乔广澜的表情,笑着说,“你肯定不懂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因为我需要你内心的黑暗。你不贪图钱财,不沉浸爱欲,可是人的诸般欲望中,求生欲最强,那我本想你当时顾着自己逃命不来救我,你的心中就产生了‘孽’,一定能为我所用。可惜,可惜你竟然把我救了上来。”   他拼着性命累死累活地去救一个人,不是为了施恩,但更不是为了听那个人亲口说上一句可惜,随着单璋的话,乔广澜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去,片刻后,又倏地一笑,从容道:“想要掌握我内心的弱点吗?让我变得恐惧或者自私。看来你一计不成,今天又想出来其他的办法了,那就请吧。咱们两个之间谁输谁赢,这个结果我也很好奇。”   他唇边扬起的浅笑弧度优美,如同一刃刀光,暗含凛冽滋味,所有的惊怒痛心都仿佛从未出现过。单璋看了他一眼,知道乔广澜虽然这个时候算是笑了,但实际上反倒说明他已经彻底调整了心绪,抛开了自己与他两个人这么多年来的情分牵绊。   很好,这样很好。   单璋笑着拍了几下手:“我承认,你有情有义,你厉害,你赢了。但是这一回,我希望你也同样能够那么幸运。”   随着他的击掌,正中间的八卦镜上亮光一闪,将一副景象投映下来,乔广澜扫了一眼,脸色顿变,失声道:“路珩?”   他面前的一切不过是别处的影像而已,路珩当然听不见。但奇怪的是,他本来处身在一片黑暗中,乔广澜这么一喊,路珩身边的黑暗褪去,已经化作虚无的万物重新出现,他在一片荒野里,头顶月光漫洒。   乔广澜在阵法幻术方面造诣不浅,看见这一幕之后猛然意识到,这是连心之境!   他恍然道:“你给我们的戒指!”   所谓连心之境,是一种能够困杀人意志的幻阵,使假造的虚幻变成眼前的现实,这没什么特别的。但这种阵法的特别之处在于是把两个纠葛至深之人的心神连在一起,用一个人的情绪禁锢另一个人,阵法不破,两人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有可能会给对方造成万劫不复的灾祸。   也就是说,如果乔广澜陷入魔障,路珩那边的处境就会相应变得艰险异常,单璋只需要对付乔广澜一个人,就能够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   乔广澜试着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发现真的摘不下来了。   “你的反应很快,唯一的错误就是开始没有怀疑到我,不过……”单璋的眼神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忽然说,“我其实并不想杀你。”   刚才想跟他说几句真心话,他神情激愤,指责不休,现在乔广澜已经下决心料理这件事了,单璋忽然又冒出来这么一句,实在让人摸不清他的路数,即使现在身在局中,乔广澜也还是忍不住用猎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单璋淡淡道:“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你没有害过我,但是你的存在却让我无比痛苦,所以我也只想让路珩死在你的手下,这样算是公平——时间还早,师弟,不如我告诉你一点有趣的事情?”   面前的世界竟会突然发生改变,这十分出乎路珩的意料,他知道马家有古怪,因此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时刻戒备着,按理说以他的法力和机警,不应该有这么脱出掌控的情况发生才对,除非……这个危机早已埋下。   路珩有一种微妙的第六感,这里并不仅仅是突然没有了光线,而是周围所有的东西都一下子消失了,甚至包括这个房间里原本的另外三个活人。他看不透情形,没敢轻举妄动,索性盘膝席地而坐,神游身外,闭上眼睛用感觉去体会身外的一切。   视觉固然至关重要,但在某种情况下,那也很有可能变成迷惑人心的屏障。当路珩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时,他的身体四周却好像睁开了无数双慧眼,穿透虚无,试着看破一切迷障。   过了片刻,路珩淡淡自语道:“原来是幻境。”   他一开始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渐渐的,好像有微风拂过身体,小鸟细细轻鸣,花香幽微,悦人心神。   路珩睁开了眼睛,只见明月当头,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片青青草地,不远处有溪水潺湲流过,他睁开眼睛的那一个瞬间,正好是草地上无数株花朵同时徐徐开放,场面绚烂华美。   他感知到了这些事物的出现,却不知道这正是乔广澜动念的一刻,心念一动,万物生。   花香与美景,简直让人心神俱醉,宠辱皆忘,路珩不知不觉被“美好”吸引到了幻境之中,然而就在转瞬之间,异变陡生,那竞相绽放的美丽花朵,竟然全部都枯萎了!   路珩忍不住脱口“啊”了一声,声音里都是惋惜。   方生方死,世事无常,路珩本来不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可是看着它们绽放,还没能细细体味欣喜之情,又要见证它们的枯萎,这种感觉实在令人窒闷,就像一只不知不觉扼上喉咙的手。   路珩在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屏气凝神,默念《静心咒》。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清,望我独神……”   可是就在情绪将稳未稳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句中气十足的“路珩”。   路珩的经文一下子停了,什么也顾不上,猛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乔广澜正踩在地面上枯萎的花朵,大步向他走过来,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路珩不自觉露出了笑意,但他转眼间就本能地感到哪里不对,倏地断喝一声:“你小心!”   可是晚了,晴朗夜空转眼间乌云密布,一道天雷气势汹汹地砸下,如同历史重演,乔广澜再一次被击中,区别只是上一回他身边没有他人,这次却是在路珩的面前。   路珩当时眼前一黑,尽忘身外之事,只感觉自己也随着那一道天雷魂飞魄散。他不管不顾地站起身向着乔广澜跑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只觉得怀里的身体冰凉冰凉的。   路珩的心也跟着凉了,他的神思完全纠葛在幻境之中,被痛苦淹没。他曾经听过了一次乔广澜的死讯,也拼命挺了过来,但这和亲眼所见的冲击终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路珩抱着乔广澜,觉得自己浑身冷得发抖,忽地茫茫然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应该做什么,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一辈子里面有几天完全快乐,没有烦恼的日子?如果拥有了一切,那何必还要继续追求?如果什么都没有,那留恋不舍岂非愚蠢?   一滴冰冷的泪从眼角落下,“啪”一声溅在乔广澜的眼角,水花四溅,路珩下意识地感到心疼,连忙伸手帮他抹去。   他的手指在乔广澜的脸上留恋片刻,忽然说道:“我不会放弃。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只想要他活着!我一定会救活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就是我在这里的意义!”   话甫落,天边骤然一声脆响,除了路珩以外,整个世界都在崩毁,一重幻境破。   “痴妄!”还来不及回神,路珩好像突然听到这样的呵斥,那声音听起来竟很像他自己,“你又选择了一条相同的苦难道路啊!”   路珩的怀中已经空空如也,他似有所悟,回答道:“心上有人,不苦。”   那个声音立刻驳斥他:“心上有人,肩上亦需背负,实苦!”   路珩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微微一怔,眼前场景倏乎变化,赫然竟是当初他化身君浵的那一世遇到的幻境。   此时此刻,路珩人已在瑜岚山石阶上的最后一级,身后背着乔广澜,面前就是八冥塔,满身都是雨水,眼看他就能成功将乔广澜送进去了。   就差一步!   守山人的小屋里,乔广澜看着面前的单璋,轻描淡写地说:“你要对我说什么?”   他的面容平静无波,身体纹丝不动,如同参禅一般坐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波动降到最低,以便于减少对路珩那边的影响,可是内心并不平静。连心之境本来就是相互影响,路珩那边遇到的事情也会同样对乔广澜造成影响。   但虽然如此,乔广澜倒是也不慌乱,毕竟从小跟单璋一同长大,单璋了解他,可以同幻境将他困住,从乔广澜的角度来说,也未必就一定处于被动地位。如果运用得当,未必不能反杀。   他心中盘算着方法,眼看单璋冲自己晃了晃手,两指间夹着的一个金色信封应势燃烧起来,属于吴玉秀脑海中的他的过去被八卦镜吸入之后投映而出,乔广澜努力平静的心绪好像忽然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往昔涌入脑海。   但也正是这一刻,他趁着自己没有完全被过往记忆吞噬,单璋因得意而稍微松懈的那一刹,迅速出手,手掌重重拍上桌面,八卦镜被掌力一震,从桌面上竖了起来,镜面正对着单璋。   那上面的白光刺目,单璋猝不及防,连忙眯了一下眼睛,乔广澜一指点在镜面后面,喝道:“转灵犀,点明台,思空影幻!”   单璋怒道:“你——”   他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就觉得周围的场景转眼间发生了变化,心中暗暗骂娘,知道自己被那个小子反过来摆了一道,也陷入到幻境里面,来不及做别的,只能先全神应付。   乔广澜一击成功,也来不及松口气,他这么做顶多是不让单璋再出什么幺蛾子,先把他困住,自己和路珩的危机却没有解除,需要他凝神应付。现在,他眼前看见的一切也已经开始改变了。   其实除此之外,乔广澜心里还有一点点好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从吴玉秀那里看见什么不知道的过往。   于是小屋陷入一片安静,这对同门师兄弟面对面坐着,功法如出一辙,试图对抗过往心魔。   乔广澜穿着一件大棉袄走在雪地里,他现在是四五岁的模样,那件棉袄却是爸爸穿旧了的,对于他来说又大又肥,冷风直往领子里面灌,一双破鞋早就湿了。   这点罪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乔广澜因为暂时困住了单璋,提前有一些准备,这个时候还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意识,他在几乎齐膝的雪地里艰难拔脚,凭着直觉向前走,心里面琢磨着这到底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况,可是小时候这样的经历就是家常便饭,实在没什么辨识性。   乔广澜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思绪反而慢慢倒回了儿时。   单璋是因为被冷落而心里愤恨,那么对于乔广澜来说,值得仇恨的事情岂不是更多了?他的生命中有无数的残酷冷漠,全部发生在一个孩子原本应该不谙世事的年龄。因为穷,没有好衣服穿,爸爸有病,被其他的小朋友嘲笑,没人愿意跟他玩,闯了祸反倒常常喜欢推到他的身上,他不承认,但每一次争执都不能给自己讨回公道。   他曾经期待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会像别人那样,把他护在身后,期待到最后,得到的却只是爸爸在病床上无力的叹息以及妈妈的埋怨,后来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乔广澜也就都不愿意跟别人说了。   接着爸爸去世,妈妈离家而去,他跟奶奶一起生活,每天捡废品的时候,都有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冲他扮鬼脸,大声嘲笑……   后来每每回想,总觉得这不过是些许小事,没有人虐待他,穷也没有办法,但那些无形中的言语和耻笑日积月累起来才是最让人难以释怀的。他曾经觉得自己不在意,可能也是真的不在意了,但在这个幻境中,一切的情绪好像都被放大了,纷至沓来,难以抵挡。   乔广澜使劲裹了裹棉袄,喃喃自语道:“好冷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仿佛能够远远透出些许光晕来了,乔广澜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一点,那是他的家,不管怎么说,起码他还是有家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现实中的一切,只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个刚刚从寒风夜雪中走出来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暖和暖和。   可是走到了家门口,他看到妈妈正站在爸爸的床前哭,边哭边诉说着什么。乔广澜非常奇怪,于是喊了一声:“妈妈!”   他的声音并不小,但是吴玉秀和乔永胜都没动弹,就好像乔广澜是个透明人一样。   乔永胜喃喃地说:“你想让我死?”   吴玉秀哭着说:“是我想让你死吗?实在是咱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你想想儿子,想想你妈,哪个不要花钱?现在是儿子病了,得去大医院才能治……”   乔广澜脑子里乱七八糟,听到这里还不太明白,莫名其妙地又说了一句:“妈妈,我没有生病。”   吴玉秀依旧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你这个病耗了这么些年,把全家人都给拖垮了。你看看这单子,是前几年你没病的时候买的保险,马上就要过时间了,那么多钱都废了……”   乔永胜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半天才慢慢平复,哑着嗓子说:“所以为了让这钱不浪费,你不让我吃药,等我病发死了,那些钱就是你的了。”   乔广澜这才看见吴玉秀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药瓶,边哭边说:“怎么就是我的,我嫁给你这几年,落下你什么好处了?都说了是给儿子治病啊,你随便吧,反正那是你们乔家的种,大不了我就让他去死,又不姓我的姓,我怕什么!”   两个人开始激烈地争吵,最后,乔永胜脱口而出“那就让他去死吧”,吴玉秀却将那瓶药用力地扔了出去。   药瓶骨碌碌滚到脚下,然后竟然消失在泥土中,乔广澜愣住了。他突然想起在爸爸去世的那一天,他和奶奶好像都不在家,被妈妈给送到一个亲戚那里住了好几天,再回去的时候,就是有人突然过来报信,说爸爸病发去世了。   乔广澜的身体晃了晃,扶住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轻易不愿意示弱,然而此时此刻,只觉得如同五内俱焚,心脏碎裂,痛不可当。   活着有这么多的怨恨,这么多的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   不如毁掉这个世界,毁掉自己,也算是一了百了。   乔广澜这边心念一变,路珩一方立刻出现险境,就在跟八冥塔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身后原本没有气息的乔广澜忽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路珩就算是防备谁也不会防备他,冷不防被掐个正着,他震惊异常,只来得及叫了“阿澜”两个字,就一阵窒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路珩反手扣住他的腰,本能地就想把人甩出去,可是在这种时刻,他的动作却一迟疑,生怕把乔广澜给摔坏了,一下子失去了先机。   脖子上的手猛地收拢,路珩心里叹息,放弃了抵抗。   无论如何,他也舍不得动乔广澜,所以就只能被乔广澜杀死,这就是深情的代价吗?   突然一声巨响,一切都消失了。   雪夜里,真正的乔广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戒指本来是单璋给的,他和路珩一人带了一枚,摘不下来了。   看见它,他突然想起了这些世跟路珩一次次的相遇、分别,一路闯过生死,有笑有泪,不知道有多少回痛苦的几乎挺不下去,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后悔过认识彼此。   小时候饥寒交迫,邻家的大婶曾经偷偷塞给他热热的包子;没钱读书,有个到现在也不知名的姐姐默默将用旧的课本放在装废品的纸箱子里;捡到他之后,一直对乔广澜视若己出的师父;有回在沙漠里被龙魔打伤,洛映白背着他走了一天一夜……   人不能为了过去活着,有痛恨仇人的力气,不如更加用力地珍惜幸福,人之悲欢,月之阴晴,万事本来难全,这个世上有人对他好,当然也可以有人对他不好,公平合理,何必抱怨。   乔广澜说:“我不会怨恨,没什么东西值得我去恨。就算是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但总会好过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乔广澜脱口道:“路珩?”   一语既出,天地清明,雪夜、父母、陋屋都只是一场幻象,他坐在桌前,微风携着花香透窗而入,徐徐散开一室清芬,手上的戒指“啪”一声炸开了。   在他对面的单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不醒,他想用过往的悲惨与怨恨困住乔广澜,结果自己却成为了那个迷失的人。   乔广澜还有点刚刚从过往挣扎出来的惘然,弯腰摸摸单璋的动脉,知道他还活着之后愣愣地站了两秒,突然自语了一声“路珩”,头也不回地冲出屋子,向山下跑去。   连心之境,甘苦与共,另一边的路珩也已经挣脱出来了。   就在他眼前的八冥塔和瑜岚山全部消失之后,路珩发现自己到了一片雪地里,正前方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棚子。曾经那里有过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因为骂了几句“小偷”,扔掉了半个煎饼果子,而遗憾了很多很多年。   现在他故地重游,恍惚间时光交错,过往种种却已经难以追回,任性的小少爷变成了长身玉立的青年,怀中空空,四下唯余白雪纷然。   路珩环顾四下,他的脖子上还有刚才被掐出来的血迹,稍微一扭头就觉得疼痛不堪,但这时,他忽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棚子旁边,垂着头,好像很沮丧的样子,白雪一直埋到膝盖。   路珩走过去,那个酷似他自己的声音又出现了,正在非常严厉地对他发出警告:“不要过去,不要靠近,他会伤害你的!你最好根本就不要认识他!”   路珩充耳不闻,快步走到瘦小的身影面前,毫不犹豫地一把将乔广澜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做出了他多年以前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他手上的戒指也应声而碎。   路珩重新站在了马家的大门口,那栋别墅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路珩不再关心他们的去向,迅速地拨通了乔广澜的电话。   他并不知道,其实那三个人谁都没有离开。   乔广澜冲到半山的时候,迎面也开来了一辆车,看见他之后,车子远远地停下了,路珩从上面下来,同样飞快地跑向乔广澜,然后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阳光洒在积雪上,万千晶莹折射出绚丽的光芒,璀璨夺目,被那样的光线映着,路珩的眼睛有些酸,不知道怎么,突然涌上一股泪意。   “太好了。”路珩闭上眼睛,用自己的面颊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脸,“我真庆幸当初遇见了你,乔广澜。”   “我也是。”乔广澜抱着他,静静微笑起来,“万幸能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说加更加更,临完结前我说什么也要兑现承诺才是说话算话,生死时速从早上三点四十开始写结局和修改,终于赶上啦嘻嘻嘻。   要是说在这里完结也算可以,后面那章我不知道算不算番外,就是交代一下乔爸乔妈的结局和路哥那边知道二位在一起的反应,醉醉分开章节发,这样小宝贝们可以自己选择买多少。   最近也是非常忙和不顺利,焦头烂额的,我写的时候其实我自己都有点怀疑人生,觉得好累啊好累啊,我究竟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多事。不过现在咬咬牙还是快要熬过来了,真开心∩_∩。   就像小乔也终于能够不再介怀,从童年的阴影中走出,或许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愉快的过往,或者正在经历不愉快,可是人的一辈子那么长,这个时候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啊,往前走,肯定能找到一个地方安放痛苦,找到一个地方获得幸福。   到时候回头再看,已经变得强大的我们可以抱抱内心那个脆弱的、小小的自己,告诉他(她),我已经释怀啦,谢谢你没放弃。   祝所有看过这篇文的宝宝更强大,更勇敢,更幸福。谢谢你们给我力量,无论是鼓励还是指出问题,醉醉都一样的感激。写完这本书回头再看,非常惭愧,其实有很多地方我可以写得更好,当时却没有领悟到。下一本,下下本,我都会汲取经验教训,继续努力,希望每一次再遇见,都能让你们遇到的是更好一点的我。   虽然不更新了,评论我也慢慢地尽量回到,然后如果有了灵感再补番外,到时候想办法通知宝贝们。   初步定在5月1号开《风水大师是网红》,因为跟这本是一个系列的,所以就先写了。然后完结了就开被我推迟的《你算命不准》,肯定也是在今年秋冬的时候,再次向小读者们道歉,下次醉醉一定考虑好开文的顺序,不再犯这种出尔反尔的错误。   期待五月再见,么么哒! 第178章 不知道算不算的番外   乔广澜道:“路珩, 你跟我再回家一趟。”   别说他要回家一趟,就是乔广澜说去地府走一趟, 路珩都不会反驳, 两人回去之后,乔广澜凭借着记忆力,在院子里找到一个地方, 开始刨坑,路珩看他不说也就不问,找了一把铲子一起帮着挖,过了一会,竟果然被他俩挖出来一个生锈的铁盒子。   路珩道:“这是什么?”   乔广澜道:“我不是跟你说我在幻境中的时候发现到一个细节吗。当时他们两个人吵架, 扔出去一个药瓶,但那药瓶滚到地上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当时太乱了, 我没多想, 但后来越回忆越觉得不对——那个时候幻境还没有结束,别的东西都在,为什么唯独药瓶会消失?我看见的那些,真的是真实的吗?现在在药瓶消失的试着挖一挖, 果然有东西。”   路珩听见他这样说,反倒有点忧虑,眼见乔广澜伸手,下意识地按住了那个铁盒。   乔广澜看他一眼, 笑了笑:“你放心,现在不管遇到什么, 我都可以心如止水。反正最糟糕的事都经历过了,我没什么可怕的。”   路珩叹口气,只好松开手,乔广澜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有一封信。   他一看就能认出那是乔永胜的字迹,虽然家境贫寒,但实际上,乔永胜的学习很好,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才会失去工作,卧床静养,不然当年以吴玉秀的漂亮也不会挑来挑去嫁给了他。可惜,一切的算盘都打空了。   “……是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奶奶,虽然每晚闭上眼睛,都觉可能第二天就无法起身,但我还是不想死。万一有奇迹呢?这个世界上,不是总有奇迹发生,总有绝症被治好的病人吗?我很希望我也能拥有一个奇迹,可以一直看着你长大,给你奶奶养老,让你妈妈过上几天好日子。”   “小宝,爸爸想,爸爸的病可能真的治不好了,前几天听王婶提过保险的事情,我突然有个想法,如果我的死能给小宝换来上学的学费,那似乎也总算能进一点作为父亲的职责。”   “不管爸爸在你的身边,还是长埋地下,你都是我唯一的、最爱的儿子。希望下辈子,我还能成为你的父亲,好好地保护你,不管你能否看到这些……”   乔广澜半天没有说话,路珩无声地搂住了他的肩膀,过了很久,他小心翼翼地说:“阿澜,你……”   乔广澜忽然笑了笑,说道:“幸好。”   幸好他没有相信那个幻境,幸好他来了这里。   他们去扫墓,奶奶和父亲的坟是紧挨着的,乔广澜将墓碑擦拭干净,和路珩一起在墓前磕了三个头。   他在心里默默地告诉墓中的人:   奶奶,咱们现在有大房子了,也有了很多钱,如果您们都在,每天都可以看电视,不用担心费电。您还可以喝牛奶,吃蛋糕,去医院看医生……   爸,您看,你没读下来的大学,我读下来了,现在我像你曾经想过的那样,有很高的学历,有一份非常有趣的工作,还找了一个我很喜欢,也很喜欢我的人,虽然你大概永远都没法知道这些了……不过谢谢你留下那封信,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你们爱我。   他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终于有一滴眼泪慢慢滑下,渗入到石缝里。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温柔地将乔广澜拉起,路珩浅笑着,轻轻亲了亲他眼角的泪痕。   乔广澜顿了顿,同样冲他一笑。   路珩没有多说什么,建议道:“长流派离这里不远,咱们去那边休息吧,总比住旅馆要方便。”   长流派的掌门谢是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住的地方也另有风格,他们跟意形门代代相传下来的古色古香不同,过去山上的道观只留了几个徒弟轮流看守,而真正算是总部的地方则是一栋三层写字楼,最下面的一层接待访客,上面两层充当教室和宿舍。   乔广澜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每回都还忍不住感慨:“还是你师父比我家那个傻老头精明多了,收徒弟就收家里有钱的,你这里看上去超级拉风啊。”   路珩笑道:“你当面说他会更喜欢听。”   乔广澜道:“你们这里的人一看见咱们在一起出现,又要把眼睛瞪的溜圆。我累了,今天不想见人,能隐蔽一点吗?”   于是两个人隐蔽地顺着后门翻了进去,刚刚上了三楼,迎头碰上一个打着哈欠回房间的小伙子,见到路珩瞬间瞪大眼睛:“路师兄,你回来啦!哎,这是哪个师兄,我怎么……”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路珩就把乔广澜推进房间去了,自己笑吟吟地说:“我一个朋友,你不认识。林星,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林星点了点头,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要说,琢磨了一会没想起来,目送着路珩进房间把门带上,自己也躺到了床上,这才猛然记起,明天上午有家人要请他炼魂,可是炼魂鼎还摆在路珩的房间里面当装饰呢,刚才他忘了提前要出来。   ……林星眷恋地蹭了蹭自己的被窝,想着算了,明早上偷偷进去拿吧,动静小一点,不打扰师兄睡觉就是了……咦,这里空屋那么多,他同学和他挤一个房间吗?那睡沙发多难受啊。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林星显然是多虑了,路珩一张床睡两个人正好,路珩把乔广澜往怀里搂了搂,突然笑了。   乔广澜靠在他身上,后背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问道:“你干嘛?”   路珩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还记得我当皇帝的时候,咱俩第一回 在一张床上躺着,你说了什么吗?”   乔广澜想了想就知道他指什么了,故意道:“我说的话多了,记不起来。”   路珩就不说话了,手顺着他的腰往下摸。   乔广澜吓了一跳,倏地翻了个身,跟路珩面对面,按住他的手大声说:“记得记得!我说……”   路珩挠了挠他的手心,乔广澜忍不住笑了,拍了他一巴掌:“我说不要你给我打天下,一张卧榻留半边,足矣。”   路珩亲了亲他的鼻尖,笑着说:“乖,就知道你不会忘,现在算是还愿了。以后咱们可以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人打扰。”   乔广澜欲言又止,还是道:“是啊。”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想到两个词,一个叫“FLAG”,另一个叫“现世报”。   乔广澜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了,他胸前的玉简上有一层淡淡的晶莹之色,吸收着透窗而入的菲薄晨曦。   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单璋被幻境反噬,虽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神志尽失,心智水平如同三岁孩童,乔广澜联系了意形门的人,让他们把单璋接回去,这下他可以永远待在意形门中跟夏长邑做伴了,不知道算不算另外一种形式的得偿所愿。   他在玉简上做的手脚当然也就随之消失,估计用不了多久,璆鸣就能回来了。   ……以后不能带着他一起睡觉,上床之前要把玉简摘下来。   其实乔广澜昨天晚上本来还想问问路珩吴玉秀怎么样了,但是转念一想,知道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爱怎样怎样吧。路珩说得对,反正从此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了……   什么声音?   他警觉地向着门口处看去。   一个年轻男人轻轻推开路珩的门,没穿鞋,垫着脚尖蹑手蹑脚地向里面走,鬼鬼祟祟如同做贼。   乔广澜:“……”   他一开始惊讶的是没想到长流派这种地方还有人敢进来做贼,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但见那个人走进了,才认出来是昨天晚上路珩的那个师弟林星。   路珩就算是没醒,也肯定不可能察觉不到,但他应该是习以为常了,把乔广澜往怀里搂了搂,继续睡。   林星小心翼翼拿了炼魂鼎抱在手里,松了口气,随意往路珩床上扫了一眼。   门派里很多法器都在路珩的房间,路珩平时不怎么在这里住,偶尔回来师弟们不知道,早上常常会跑过来拿东西,这双方本来也都习惯了。林星就是下意识的随便看看,结果没想到正好对上一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那个被路珩搂在怀里的人是……   “乔广澜?!”   炼魂鼎一下子砸在脚上,林星不知道是因为脚疼还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抱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啊——”   乔广澜惊呆了。   路珩:“……”   他刚才是不想起,这回算是彻底清醒了,翻身坐起来,顺手给乔广澜掖了下被子,怒道:“你叫什么?!”   “师兄!”林星几乎是带着哭腔,“你不能这样啊!”   路珩以为他对自己和乔广澜在一起有意见,一下子就不高兴了,道:“你别管我的事,我喜欢……”   林星奋力站起来,一瘸一拐扑到床前,眼含热泪要去摸乔广澜,手被路珩架开。   乔广澜:“……”他真的,除了呆若木鸡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林星痛心疾首地说:“我知道你恨他,但是人家好歹是意形门的下一任门主,平时我也敬他是条汉子,你你你为了报私仇,照着人家的样子做成充气娃娃搂着睡,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路珩:“……你、你说什么?”   林星又往床里面探头:“师兄,就算你不怕被意形门的人打死,我也很怕啊,我打不过他们的……不过话说你这娃娃哪做的,好逼真啊……”   “充气娃娃”乔广澜从床上坐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有这么像吗?”   林星惊呆了。   他小心翼翼:“活的?”   乔广澜按住路珩,另一只手给了林星企图摸他的爪子一巴掌。   卧槽!这力道,这角度,真是活的,好像还是原装?   林星再次确认:“乔少门主?”   乔广澜:“呵呵。”   林星呆滞三秒,跌跌撞撞冲出门去:“来人啊!不好了!大师兄疯了,大大大大师兄在跟乔广澜一起睡觉啊!!!”   床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乔广澜:“不会再有人打扰?”   路珩赔笑:“阿澜,我错了……”   乔广澜:“呵~”   看来以后,还是要有很久都不能消停了。   *****   吴玉秀发疯般地挠着墙壁,她又渴,又饿,并且觉得越来越无法呼吸,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这样渴望着能够见到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孩子,但却再也没有希望了。   在当时幻境出现的时候,周围的气场扭曲,甚至连旁边的吴玉秀一家三口都受到了影响,他们身上虽然没有戒指,但却是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人,转眼间就跟路珩一样陷了进去。   在幻境中,吴玉秀看见马博的疯病被路珩给治好了,女鬼也已经收伏,乔广澜重新认她当妈,并且帮助他们做成了好几笔大生意。   全家人换了新房子,她过上了曾经梦想中的阔太太生活,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直到有一天,全家出门兜风出了车祸,马金强变成了瘫痪,马博成了植物人,吴玉虽然毫发无损,但是不得不承担起照顾他们任务,家里的积蓄也逐渐因为高额的治疗费用快要花光了。   直到有一天,吴玉秀照镜子的时候,看见镜子里那个苍老憔悴的女人时,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而镜子里的画面却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场景。   在那个场景里面,当初的她没有选择劝乔永胜去死,也没有抛家弃子,过了几年丈夫的病好了,把儿子送去读书,自己也做起了生意,一家四口的日子越过越好……   “这才是你本来的人生,你后悔了吗?”正当吴玉秀看的几乎入迷时,她听见镜子里的自己那样询问着她。   吴玉秀喃喃地说:“后悔了。”   镜中的马金强和马博瞬间化为枯骨,吴玉秀隐隐感觉到,他们似乎已经死了。   心里掠过淡淡的哀伤,但她很快就被分散了注意力。   听到了她答案,镜子中的那个人眼带笑意,将手伸向了她:“既然后悔,就来吧,回到真正属于你的世界……”   吴玉秀像受到什么蛊惑一般,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被用力一扯,拖了进去,周围什么都没有,迎接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死寂,吴玉秀这才意识到不对,她发疯般地敲击着四面的墙壁,但甚至连一丝回响都难以听见。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救命啊——”   这一次,她终于不能再抛下谁,也不能再从什么地方逃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幻想主给《弄死剧情君》的两枚手榴弹;   谢谢花颖月和麋鹿鹿鹿的地雷;   谢谢嗷嗷待哺的黑龙大人,萌萌哒xiaomin,molian,脱线份子,麋鹿鹿鹿,我不是用户5,秦家景,阿筝,韶华倾负,Siry,ichuca007,风烟俱净,淑睦吾生,莫问归途,不归路,绿窗明月,果子,花颖月,月见雪,阿筝,亲亲白萝卜和一个没留名小可爱的营养液。   给宝贝们笔芯,谢谢一路支持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