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匠宗师[综]》 作者:玫 【文案】 作为一个新手审神者,宗珏的锻刀炉大概有毒。 不然怎么会锻出英雄王的天之锁。 又试一次,这次是滑头鬼的弥弥切丸。 再来,这次是某位团长的盗贼极意。。 居然还能搞出宇智波的火焰团扇。 真是太好了......个鬼啊!!! 大概只有时之政府援助给他的刀剑们能温暖他的心了。 相传,有一座兵魂乡,九天之上,踪迹难寻。 相传,兵魂乡有一位绝世神匠,锻得出无上刀兵。 相传,神兵有灵,为主者尽是不世豪杰, 相传...... 宗珏面无表情地加热锻造炉,不想去猜这次又会锻出个什么鬼来。 总不会比金箍棒更惨了。 内容标签:综漫 甜文 快穿 主角:宗珏 ┃ 配角:小狐丸,药研藤四郎等刀剑众,鬼灯,奴良组 ┃ 其它:审神者,刀剑 编辑评语: 作为一个新手审神者,宗珏的锻刀炉大概有毒。不然怎么会继锻出英雄王的天之锁之后,又锻出滑头鬼的弥弥切丸,还搞出了宇智波的火焰团扇。真是太好了……个鬼啊!大概只有时之**援助给他的刀剑们能温暖他的心了。本文设定新颖文笔流畅,人物刻画鲜明,利用传统游戏系统展开新的故事发展,每个世界的出阵剧情脑洞大开,刀剑撞上刀匠,付丧神遇到黄泉鬼神,各种各样的兵器各有性格传说,衍生出令人期待的故事。 第一章   本丸位于山峰的顶端,陡峭的山从山脚开始修筑起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从山脚到山顶,蜿蜒错落一眼看不到尽头,叫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敬畏之情。   这并不是一座多么美丽或者多么巍峨的山,反而怪石嶙峋幽暗诡异,树木没有经过任何修剪,太阳被浓密的树荫遮蔽,沿着台阶稍微走两步,就像是从白天走到了深夜,台阶上落着枯叶,又覆着零星的积雪。   在这里,居然已经是冬天了。   药研藤四郎正在往山顶跋涉着,即便是对于灵巧的短刀来说,想要爬上这座山也绝非易事,台阶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人走过,长了厚厚一层的青苔,因着昨日落了些雪的缘故又湿又滑,稍有不注意就要栽个跟头,阴暗的密林间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伺着他一般,让他本能地觉得背后汗毛直立。   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建本丸,想来审神者也绝不会是什么温柔可亲的善类。   作为一振并不稀有,由时之政府分配下来的普通短刀,药研藤四郎早已做好了觉悟。   哪怕跟他接洽的时之政府工作人员拍着胸脯保证新任审神者是一个能力强大性情温柔会善待他的好人。   经历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攀爬,满目暗沉的墨绿之中突兀地跳出了一抹朱红,再定睛一看,那分明是庭院高高的院墙,站在门口冲他招手的应该就是审神者的初始刀歌仙兼定了。   “我还担心你找不到路正想着要不要去接你呢。”歌仙兼定笑着迎接了他,反身推开本丸的大门,“里面稍微有点乱,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座本丸大得超乎想象,仅仅目前目所能及,就要比药研藤四郎之前待着的本丸大起码三倍,本丸越大,对于审神者的灵力要求就越苛刻,事实上很多普通审神者,都是依靠着时之政府提供的固定模板才能勉强维持一个本丸的运作。   但也的确颇为凌乱,地上只有一些杂草零零碎碎地长着,又堆放了许多由时之政府分发下来还没来得及放入仓库的资源以及一些他不知道里头放了些什么的箱子,应该是水池的地方也只是一个土坑,虽然新造的建筑没有半点破损痕迹,并且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然而空空荡荡的院落莫名给人以荒凉之感。   “你要住在哪里?”歌仙兼定热情地向他介绍本丸的建筑,“这边的房间比较大,以后你的兄弟们来了一起住也不会挤,那边的房间的话离温泉很近,几步就到,还有那边——”   “那个……请问大将现在身在何处?”药研藤四郎打断了歌仙兼定的介绍,说道,“我想要先去拜见大将。”   闻言歌仙兼定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停了几秒后才答道:“主殿说是要去参加朋友的赏樱会,一早就出门了。”   现在他们本丸的狐之助还蹲在屋顶望眼欲穿,甚至要化成一尊望审石。   实际上歌仙兼定自己也只早上匆匆见过审神者一面,自我介绍后审神者丢下一句让他一切自理就出了门,速度快得他回不过神来。   就连药研藤四郎要来的消息都是他翻阅政府公文才知道的。   一大早?药研藤四郎不禁在心里挑了挑眉毛。   看上去以后的日子可不会轻松啦。   作为一个新手审神者,在就职的第一天就放了狐之助鸽子翘掉新手教程随便出去,而且还是回现世,可以说是极端自我主义的体现了。   况且……   他环顾了一圈白雪皑皑一副初冬景象的本丸。   这种季节,哪里的樱花会开呢。   ……   世上当然有这么一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这里的樱花都是满开,飘飘零零落了满地粉雪,连空气都漂浮着让人迷醉的气息。   枝头坠着一片片云一样浓而不艳的粉,天空是干净得不可思议的蓝,大地则铺着一层满载着生命活力的新绿,大片大片的色彩铺叠晕染,乍一看宛如孩童笔下天真烂漫的图画作业,还不曾沾染半分人世间的庸碌纷扰。   这里本就不是人间。   这里是天国,无冬无夏,永昼长春,高天原八百万诸神统领之下的桃源乡,世人一切追求与幻想的终点。   永不停息的歌舞,永不停息的欢笑,永不停息的宴会,美酒如流水,天国的美酒,喝再多也不会醉。   然而宗珏身边的人似乎已经有些醉了,没骨头一样懒洋洋地侧靠在他的肩头,嘟着嘴唇抱怨个不停。   明明是宴客的主人,两杯美酒下肚就自顾自任性地发起了脾气,拉着宗珏这个客人大吐苦水。   衣料不和心意,信徒送来了讨厌的贡品,甚至某些神女们背地里不可告人的一面,统统被一股脑地抱怨了出来。   这是位极美丽的女子,梳着端庄的发髻,穿着华贵的衣裙,雍容优雅不可接近,神情却像是个生闷气的小孩子。   “您已经有些醉了。”宗珏取下她手中的酒杯放在桌案上,“我已在此处逗留许久,该要离开了。”   他心里还记挂着自己刚刚建设出雏形的本丸,东西还没有收拾好,庭院里也还乱糟糟的,他答应了接收时之政府分派下来的一振刀剑应该也快要到了,据说性情成熟稳重,战斗经验丰富,也很擅长内番和文书工作,对他这个崭新的本丸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助力。   若不是这位发出邀请函的人实在是不好拒绝,他此时应当已经在本丸按部就班地完成了自己的新手教程,正式成为一名官方认证的审神者才是。   “诶——”女子发出了不满的声音,狐狸一样的眼睛水光潋滟,“每次都是这样,真是过分。”   “在下本就不该踏足天国,如此已经是不合规矩了。”宗珏微微笑起来,他本就是极清冷肃穆的面容,即便笑起来似乎也带着三分不近人情的淡漠。   “没关系啦。”女子咯咯笑着伸手挑起宗珏的下巴,醉眼迷蒙语调轻佻,“如果是你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天国也好,高天原也好,大家都很喜欢你哦,如果你……”   宗珏抓住女子的手没有让她说下去,只是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重复道,“您已有些醉了,稻荷大明神殿下。”   是了,若不是这位是稻荷大明神,他又何必在今天出门。   他会这么称呼自己,就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女子,也就是惯常意义上所谓的稻荷神识趣地收回手点点自己的唇,明眸流转哪还有半分迷蒙,一颦一笑俨然又是端庄高贵的神女模样。   “说起来,你是会锻造的对吧?”她展开桧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啊眨。   细而上挑仿佛狐狸,又丝毫不显轻浮媚俗。   “多少会一些。”宗珏答道,等着稻荷神的后文。   “那不如帮妾身一个忙如何?”稻荷神说道,桧扇轻摇,扇面上艳丽的山茶闪烁出明艳的光彩。   蝴蝶振翅,焕彩生辉。   稻荷神所庇佑着的家族向她祈祷,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锻造出绝世的神兵,只不过……   “妾身又哪里会锻造呢。”稻荷神不满地抱怨着,“人类可真是不可理喻。”   从她诞生以来,可从没拿过比酒盏桧扇更沉重的东西。   她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宗珏无奈道:“我可是黄泉的眷属啊,殿下。”   一现身于现世身上属于黄泉的秽气就会妥妥露馅的好不好,哪里能冒充天津神呢。   “你说的也对。”稻荷神低笑,手上的桧扇翻转,化为一个描着艳丽红金纹路的半脸狐狸面具,“稻荷神的从属,应当是美丽的狐狸精灵才对。”她将面具覆在宗珏脸上,宗珏不动,任由着她用面具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下颌。   皮肤是雪色的苍白,唇色也是毫无血色近乎于白的粉,倒映出一种恍如虚无的异样魅力。   稻荷神微怔,仿佛被诱惑了一般倾身想要隔着面具吻在宗珏的额头之上,喃喃叹息:“妾身真的是很中意你呢。”   “若是您少喝些酒,就不会这么说了。”宗珏后退一些站起身,取过旁边生着狐耳的侍者捧着的羽织披在身上,“借用一下。”   做戏做全套,稻荷神的使者,可不会像他这般通身漆黑如报死的乌鸦。   “对了。”他停住脚步,“接下去一段时间我都不在黄泉,您的宴会我怕是要缺席了。”   “知道知道。”稻荷神眯起眼睛,白玉般的手指拨弄着朱红酒盏,“明明你想要付丧神的话,无论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眼前这尊黄泉秘藏的珍宝,值得用一切珍贵事物来点缀。   “在下不过区区一介野干,能力微浅,难当大任。”宗珏拢起羽织,扬起的衣角如白鹤振翅欲飞,“承蒙错爱,不胜惶恐。”   他仍是拒绝了,就像之前千百年一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稻荷神把玩着酒盏,看着酒水流到地上,笑出声来。   自天国向下,穿行过一座座鸟居,走过如梦似幻的云桥虹障,宗珏理了理衣袍,飘然落下。   肤色黝黑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诚惶诚恐地向他跪拜。   这是在京都三条地区锻造刀剑,名叫宗近的刀匠。   那双满是老茧与伤痕的手中,将会诞生出举世无双的神兵。   宗珏有些期待地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野干:黄泉的狐狸即为野干   振:日本对于刀剑计算的量词,一振刀就是一把刀这样子,像一期一振的含义就是倾尽一生只能铸造出一把的刀(大概意会)】 第二章   每一把刀剑的锻造从来都是漫长而又辛苦的,锻刀炉燃着烈火熊熊,灼干空气之中的水汽,刀匠赤裸着上身,汗水随着肌肉起伏流淌而下,给酱色的肌肉镀上一层仿佛金属一般的光泽。   刀匠挥起锤子,重重敲打在初现雏形的刀剑上,火花四射,而后盘踞于上身形瘦削的神明抬手,神力化作无形的锤,敲击而下。   人类眼睛所不可见的力量引动着天地间的灵力灌注进凡铁之中,卷起风旋,落下细雨,迷蒙薄雾之中酝酿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变化。   日夜不休,一天,一天,又一天。   刀匠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锤子,他的双唇皲裂,双眼通红,手上遍布着被火焰灼烧出的伤痕,但他浑然不觉,眼睛里只看着那柄渐渐展现出绝世光彩的刀。   神明的唇色已是没有任何血色的白,覆盖着容貌的面具之上,红金的纹路却是愈发璀璨,红的如浓艳欲滴的鲜血,金的如晨曦微明耀目的朝阳,他的指尖流淌出几乎凝成实质的灵力,一下一下,将力量灌注于刀剑之上。   量变,继而质变。   终于在某一瞬间,光华璀璨,灵光闪烁,生机勃勃。   是的,生机勃勃。   凡铁之中,竟也是被稻荷的神力催生出了一点蒙昧未明的辉光,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闪动着,像是呼吸一样,一闪,一闪。   刀匠终于精疲力尽,摇晃着栽倒在了地上,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自己锻造出的刀就倒了下去,锤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锻刀炉内炉火渐熄,只有木炭间明灭着一点点火光,忽明忽暗。   刀身如镜,照映着锻刀炉里炭火明暗,刀刃凝着一点寒光,仿佛凝固在碎裂瞬间的冰,明光中似流水微漾。   宗珏俯身,指尖轻轻落在刀刃之上,刀身上的光辉极亲昵地包裹着他的手指,撒娇一样地忽闪忽闪,就像是牵着家长的手撒着娇不愿意放开的小孩子。   “分别之时终将到来。”宗珏说道,“你会流转于尘世,沾染鲜血,明见人心,命运如长河奔流,不知去往何方。也许你会高高在上,受人崇敬供奉,历经岁月仍然一如今日,也许你会堕入污泥,无人知你锋锐无匹此世无双,亦或者……你会折断于某处,尘归尘,土归土,再没有过去,也再没有未来。你需要知道,这都是你作为刀剑的宿命。”   那辉光仍然亲昵地缠绕着他的指尖,温暖而又柔软。   还只是个初生的小小付丧神,又能懂得什么呢。   宗珏抿抿唇,面具遮掩下看不出神色,只是沉默着摊开手抓住了刀身,锋锐的刀刃划开他掌心的皮肤,沾染着黄泉秽气的鲜血从伤口流出。   鲜血并没有流下去,而是仿佛被刀刃吸收了一般,在钢铁之上洗练出如水如冰一般的光泽。   以稻荷的神力锻造,以黄泉的鲜血开刃。   这是作为铸造者,他能给予这个孩子最大的庇佑。   “我祝福你。”宗珏语气淡淡,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我愿你强大,忠诚,坚韧,历经岁月流转而身如琉璃,看遍人世变迁而心如明镜。”   刀刃划过宗珏的掌心,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无所谓地撕下羽织随意裹了裹,专注地看着那鲜血如何流淌过刀锋,刀身如何散发出夺目的明亮光彩。   “希望终有一天,我们还能于岁月长河之中相见。”   神明的身影渐渐融化在了黑暗之中,明明一身雪白的羽织,却仿佛天生便归属于黑暗一般,如同一滴墨水滴进水中,无声无息再无踪迹。   只有刀剑之上那凡人无法得见的辉光,似是落寞又似是期待地闪烁着。   ……   此时本丸里已经入了夜,夜色深沉月光微弱,也没有星子漫天,仿佛只草草扯了块黑布做幕,全然的敷衍了事。   药研藤四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孤身一人,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但是当离开了时之政府狭窄的独身宿舍,躺在这间睡下整个粟田口也绰绰有余的大房间里时,某种不是滋味的苦涩依旧盘桓在他的胸口,像是一只大手攥着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也许那五味杂陈的苦涩之中,隐约还有几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因为前路未卜而产生的惶然无措。   他又翻了个身,攥着被子角焦躁得浑身是汗,又不得不闭着眼强迫自己快些睡过去——隔壁的歌仙兼定白天收拾了一天东西,还处理了积压在案头的公文,晚上的饭菜也是他做的,此时想必已经很是疲惫,万一打扰到他就不好了。   药研藤四郎这么想着,闭着眼胡思乱想了半天,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是他以为睡着了的歌仙兼定,却是披着外衣推开了门,看了一眼没有亮灯的隔壁,提着鞋轻手轻脚地走下回廊,之后才把鞋穿上,快步走到本丸的大门口。   歌仙兼定推开门,冬日里还是有些寒意的,开门时一阵凉风窜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站在门口眯眼看着蜿蜒曲折的青石道路,不多时,他就看见一道身影慢悠悠地走了上来。   “欢迎回来,主殿。”歌仙兼定迎了上去,下意识就想要把自己的外袍脱掉披在宗珏身上。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宗珏此刻的脸色实在是太过苍白,就像是那种久卧病榻的人才会有的没有半分生气的白色。   “睡一觉就好了,不用担心。”宗珏抬手拒绝了自家过于贴心的初始刀的照顾,转而问道,“本丸里怎么样?”   “上午药研藤四郎就已经过来了,我跟他收拾了一下院子,还有公文也已经处理好了,我大致总结了一下,您需要现在过目吗?”歌仙兼定担忧地看着似乎身体状况不佳的审神者,忍不住又劝了一句,“今天太晚了,若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宗珏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药研藤四郎,之后就睡。”顿了顿他又道,“今天辛苦你了,做得很不错。”   闻言歌仙兼定露出了一个微笑:“非常感谢您的夸奖。”   他们说话的功夫也就走到了歌仙兼定的屋子,宗珏道:“你先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了。”   “那您有什么事情,还请立刻呼唤我。”歌仙兼定也不坚持,只不过走的时候还是坚持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审神者过于单薄的羽织上,“夜深露重,还请注意身体。”   宗珏哑然失笑,他都多少年没被这么照顾过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扯了扯身上还带着自家初始刀温暖体温的外衣,“你赶紧进去吧,外头冷。”   披着歌仙兼定的外衣,他小心地推开隔壁的房门,房间里黑漆漆空荡荡,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在角落里找到蜷着身子睡得很不安稳的药研藤四郎,孩童模样的短刀抱着被子,一只手虚握着放在身边的本体,只要听到什么动静,顷刻间就能暴起反击。   明明是在最安全的本丸里,却像是身处龙潭虎穴,眉头紧皱,不得安宁。   但即便是以短刀的警觉,竟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宗珏的靠近,只是呓语几声,不安地翻了个身。   这是一振出身于被政府所清剿的黑暗本丸的药研藤四郎,公文上冷冰冰的字眼猛地跳入脑海,本来只打算看一眼就走的宗珏停住脚步,撑着地板坐下来,小心翼翼地轻轻摸了摸药研藤四郎的头发。   他看上去比资料里还要稚嫩,脸上还有些没褪去的婴儿肥,手脚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还是个孩子呢。   宗珏的指尖点在他的额头,温声道:“好梦。”   一夜好梦。   药研藤四郎觉得自己像是沉坠进了一场美好得让人不愿醒来的梦境之中,醒来时虽然不记得自己究竟梦到了些什么,但脑海里依旧存留着那种让他几乎要落泪的幸福飘忽,他甚至并不是在清晨来临时惊醒,而是迷迷糊糊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声睁开眼睛,阳光暖洋洋地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他坐起身麻利地收拾好被褥换好衣服,推开房门——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走错了本丸,眼前不再说昨天入睡前的荒凉景象,反而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门前生着一丛丛开得正盛的茶花,红的白得拥挤着簇拥在枝头,开得热闹,地上用鹅卵石铺出小道,又长出了绒绒的嫩草,那是一种生命初始的嫩绿,而庭院里一棵棵常绿的高大乔木,则是枝繁叶茂深沉的墨绿,深浓浅绿倒映在清澈的水池里,几尾金鳞红尾的鱼儿自在地游着,偶尔一个跃起甩尾,水珠迎着朝阳闪闪发光。   那是一种勃然明朗的生命力。   看样子应该是审神者回来了。药研藤四郎想着,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锻刀房?   他敲了敲门而后推开,就看见狐之助大呼小叫着“不可能!”之类的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你醒了?睡得怎么样?”歌仙兼定侧头看到了他,便让他进来。   “还行……这是怎么了?”药研藤四郎走进来站定,一边问一边打量着那位新任审神者。   并不是什么和善可亲的外貌,过于锐利的棱角赋予了审神者近乎于压迫性的气势,此刻皱起眉来眉眼上挑,更是十成十的冰冷傲慢,远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审神者看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唇角,代替歌仙兼定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什么,锻刀失败了而已。” 第三章   时之政府所提供的本丸系统里所提供的锻刀,其实只需要审神者用委托符催动刀匠式神,而后将木炭,冷却材,玉钢还有砥石四样材料按一定比例投入锻刀炉,锻刀炉内的阵法就会自动运行抽取审神者的灵力进行锻造,理论上是不存在任何失败可能性的。   但是宗珏就是失败了,他的刀匠式神在忙活一阵后突然地倒了下去,锻刀炉抖了好半晌,吐出来一个像是炭球的玩意。   那东西药研藤四郎熟悉无比,刀装制作失败的话就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怎么可能……”他喃喃道,就算是运气差如他的前任审神者,也只不过是一把接一把的锻造出短刀和打刀,从不会有失败这种现象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歌仙兼定苦笑,刚刚那个炭球被吐出来的时候,他可是彻底崩了表情,差点就成为了永久的黑历史。   相比起他们几个,宗珏倒是无比冷静,把手放在锻刀炉上,灵力探入仔仔细细地巡查了一圈。   “降神系统吗……”描绘在锻刀炉内部令人眼花缭乱的法阵带着他无比熟悉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心里头有了底之后宗珏收回手,神情自若地转身对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道:“还不做饭吗,我饿了。”   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面面相觑,而后药研藤四郎躬身道:“我这就去准备!”   出身黑暗本丸的短刀深谙该在什么时候选择回避,想也不想就拉着歌仙兼定离开了锻刀房。   门关上,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宗珏还有狐之助。   “好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了。”宗珏拎起小小的狐狸式神,挑着眉梢懒洋洋道,“别装了。”   “审神者大人您在说什么啊狐之助我——”狐之助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身子猛地一僵,而后翻身灵巧地落在了地上。   “啧,被发现了。”狐狸嘴里发出了低沉的男子声音。   “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好歹认真一点装啊鬼灯。”宗珏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脑袋,“不过你从小就是个不可爱的小鬼,也不能要求太高。”   现任地狱第一辅佐官从小就一点也不可爱,就算附身在了狐之助身上也没有半点萌系气息。   鬼灯附身的狐之助转过头,硬是用那张可爱系的脸拗出了极端阴森恐怖的表情,冰冷地淬了一声。   “好吧,不逗你了。”宗珏在鬼灯真的上嘴咬之前收回了手,“说吧,为什么让我来做审神者,黄泉的眷属可是召唤不出高天原的神明的。”   他指了指另一边的锻刀炉,与其说是锻刀炉,倒还不如说是做成锻刀炉造型的降神系统,以审神者的灵力与四种锻刀素材为祭品,请求高天原的神明以分神的形式降临世间,如宗珏这般黄泉的眷属,力量之中天生就带着属于黄泉的秽气,高天原与黄泉的关系可不是多么如胶似漆,相应的他的力量跟这个降神系统一点也不兼容,别说是召唤出刀剑付丧神了,不当场炸炉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鬼灯歪歪脑袋,道:“最近出现的新型敌刀,你有听说过吧。”   “知道。”宗珏说道,他在就任之前的资料准备之中看到了很多份关于新型敌刀的资料,时间溯行军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种类的新型敌刀,对于普通审神者来说完全无法与之匹敌,使得整个战局开始向时间溯行军方向倾斜。   “经过对新型敌刀的研究,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对方是时间溯行军从不同空间之中劫掠来的。”鬼灯只开了个头,一听他口中的不同时空宗珏就明白了,挑眉道:“所以才来找我。”   “毕竟你比较熟练。”鬼灯点点头,虽然眼前这个家伙近些年已经进入了半退休养老的状态,但曾经可是穿梭于无数平行空间之中追缉恶鬼逃犯手底下亡灵无数的狠角色,涉及到时间空间之类的事情,还是找熟练工叫人放心。   “任务要求呢?”宗珏问道。   “直接去往新型敌刀的原生世界,从根源上消减新型敌刀的出现。”鬼灯道,“具体操作由你自己决定,只要不引起大规模空间崩溃我们不会插手你的任何决定,这是技术科对活捉到的新型敌刀本体的分析资料,希望你能尽快投入工作。”他说着用狐之助短短的爪子掏出厚厚一沓文件推了过去。   宗珏挑了挑眉,具体操作由他自行决定,也就相当于完全放权了,看来这次是真的准备下狠手了。   要知道空间的稳定性要比时间强得多,黄泉的这句话也就意味着允许他在必要时直接通过摧毁整条世界线的方式来消减新型敌刀出现的可能性,毕竟一两条世界线的消失只要控制得当,就不会引起空间大规模崩塌。   “当然了,”鬼灯看着宗珏的神情又加上了一句,“并不推荐使用过度暴力的手段,不然高天原那边很难处理。”   “放心。”宗珏笑着道,“我可是和平主义者。”   “还有,为什么派我过来,我要听实话。”   鬼灯冷静道:“只不过是想抒发一下对某个人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六十天在休假,剩下五天在摸鱼,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愤怒罢了。”   宗珏扶额长叹:“好歹我当年也是帮你说服了伊邪那美大人退位隐居的,你就不能对我友好一点吗?”   “对你这种玩忽职守之人……”鬼灯冷着脸道,“我只想把你丢进高温赤铜水里用高压锅煮。”   “还真是严苛呢。”宗珏抱怨道,不过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又揉了揉狐之助柔软的皮毛,“既然鬼灯都这么对我撒娇了,就久违地努力一下好了。”   “并没有撒娇。”鬼灯如此反驳了一句,在宗珏开口前果断脱离了狐之助的身体。   再留下去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狐之助僵直了几秒之后就又恢复了活力,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过依旧非常快速地接受了宗珏“时之政府已经解决了问题”的说法,欢欢喜喜地想要跟审神者多亲昵一会。   也许是因为多少算是跟宗珏沾亲带故的原因,它对宗珏身上的气息又敬畏又亲近,非常想要把肚子露出来让审神者揉揉。   “大将——”药研藤四郎敲门而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辛苦了。”宗珏说道,“方才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宗珏,你的新任审神者。”   “药研藤四郎,奉时之政府调令前来。”药研藤四郎努力挺直背脊,沉声道,“风雅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战场的话请放心交给我。”   “那么以后就好好相处吧。”宗珏伸手揉了揉短刀的头发,露出一个笑容,“药研。”   名字即为最短的咒,药研藤四郎清晰地感受到某种肉眼无法察觉的联系建立在他和宗珏之间,他隐约而模糊地碰触到了宗珏的力量,博大的,浩瀚的,明明温柔但却又带着几分让他不寒而栗冰冷的力量,化为无形的桥梁,连接在了他们之间。   审神者的笑容有点冷淡,不过药研藤四郎接收到了其中传递出的善意。   他的心突然就安稳了起来,看来在这座本丸里也不会像想象中的那么辛苦。   吃完饭,宗珏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觉得在工作之前还是得去一趟万屋。   各种资源时之政府给得不少没错,但是本丸里依旧缺少很多日常用品,这些都是要去万屋进行购买的,更不要提歌仙兼定初来乍到连换洗衣服都没有,药研藤四郎的行李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少得可怜,急待补充。   对于出阵什么的他并不是多么着急,一来他更倾向于稳扎稳打地和已经入手的刀剑男士们好好培养感情,二来他很清楚,自己的主要战场并非寻常审神者出阵的时间线上,而是更加广阔,相对也更加危险的空间线。   寻找新型时间溯行军出现的原因并消除,并且彻底斩杀蔓延到各个空间之中的时间溯行军——事实上本来真的打算在本丸咸鱼养老的宗珏幽幽叹了口气,在购物清单里加上了一打御守.极。   一打可能不够,真的跑到那些极端危险的空间线去估计御守基本等同于消耗品,一把刀带个一打差不多。   万屋建立在一个由时之政府开辟出的次空间内,与其说是一家店,不如说是一个大型集市,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型贸易城镇,假如不去注意店铺内贩卖的物品,以及那些突然出现或者突然消失的审神者和刀剑们,那么这里与现世之中的繁华商业街也没什么区别。   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都是很普通很常见的刀剑男士,宗珏也并非会引起围观的类型——严格来说并非他外貌不出众,而是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场以及过于具有攻击性的眉眼很容易叫人知难而退,甚至一眼就会认为他是个苛刻冷酷难以接近的男人。   完全无视了对隐隐约约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宗珏神情自若地拿出购物清单分派了任务,食材和调味料等厨房需要的东西由歌仙兼定去买,药研藤四郎则和他一起去购置其他生活用品。   男人对于逛街往往都是没什么热情的,尤其是像宗珏这种毫无情趣可言的男人,他只会根据万屋的店铺分布和自己的购物清单安排好行程,然后一家一家干脆利落地订货付钱,大件物品留下空间坐标让店家送货上门,没有任何四处逛逛或者玩乐的意向,药研藤四郎跟在宗珏身边,他并不是一振很有童趣或者好奇心的短刀,一直都是以大人为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对物欲的要求也并不强烈,因此周围色彩斑斓的各种店铺完全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只是一板一眼执行着自己作为审神者助手以及护卫的职责,一定程度上就像是一只认真努力亦步亦趋跟着主人的小奶狗。   宗珏因为自己这奇妙的联想笑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正巧看到一振小短刀正缠着审神者撒娇想要买糖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叫做包丁藤四郎的短刀,是药研藤四郎的弟弟。   弟弟喜欢的话哥哥应该也差不多吧。   宗珏的眼神不自觉往糖果店那边飘了飘,打算等买完要买的东西之后来购置一点糖果。 第四章   宗珏列的购物清单很长,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东西让人看得眼晕,不过好好规划的话,完全可以在上午就完成采购任务。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只花了短短两个小时就买完了购物清单上的东西——都是些生活必须的日常用品,在万屋的百货超市里就能买齐大部分。   留下本丸的空间坐标让店家送货上门,宗珏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药研藤四郎,察觉到他的视线,药研藤四郎立刻问道:“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大将?”   他实在是一振又认真又可靠的小短刀,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宗珏自认为是个赏罚分明的审神者,对于跟着自己忙碌了一上午的短刀,他理应是要有些奖励的。   于是宗珏掏出一小袋小判放在药研藤四郎的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随便买些喜欢的东西,我去看看歌仙那边的情况。”   小判袋子鼓鼓囊囊,落在手里沉甸甸的,药研藤四郎下意识就想要推拒,一来时之政府每个月都会给他们一笔日常开销的钱,他也不是多么喜欢购物的性格,所以手头并不缺钱,二来他确实不太愿意接受才认识了没几个小时的审神者给他的馈赠。   也许在之前那个本丸留下的伤痕依旧在心上隐隐作痛,让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毫无芥蒂地面对被冠以审神者之名的任何人。   “这是给药研的奖励。”宗珏揉了揉药研藤四郎的头发温声道,“药研陪我逛了一上午很辛苦,我很感谢你。”   在大街上被自家大将像哄孩子一样夸奖,还被揉头发,药研藤四郎捏着小判袋子犹豫几秒,抿抿唇果断道:“非常感谢,我会妥善使用的。”   “乖孩子。”宗珏夸奖了药研藤四郎一句,又跟他约好一个小时之后在这里见面,然后才转身往贩卖食材的地方走去。   当然,他没忘记在路上多拐个弯,绕路去了那家装修五彩斑斓隔着好远就能闻到甜香气的糖果店。   “欢迎光临!”穿着可爱玩偶服的营业员小姐迎了上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糖果店的主要客户群体是女性审神者和可爱的小短刀们,不过像是宗珏这样的男性审神者也不算少,但是他们大多和宗珏一样,只看脸就知道肯定不是买糖回去自己吃,十有八九是带回去分给本丸里的刀剑们的。   宗珏环视了一圈店内,货架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糖果,色彩艳丽造型各异的袋子里承装着一个个甜滋滋的美丽梦境,隔着袋子那种诱人的,近乎于幸福的气息依旧在空气之中弥漫,水果的酸甜,牛奶的醇香,巧克力的丝滑,一起交织在空气中,引得人移不开步子。   每一种看起来都非常好吃的样子。   宗珏有些决定不了。   “这里是试吃台,客人可以随意品尝。”见宗珏犹豫,营业员把他带到了试吃台,热情地介绍道,“这种柑橘糖在五虎退之中卖得最好,还有这种草莓软糖,乱藤四郎们都很喜欢带一包,这里还有我们新出的柿子饴,在小夜左文字那里评价非常高呢!”   试吃台上放了好几排小玻璃碗,每一个玻璃碗里都是切分成碎块的糖,营业员如数家珍地一一说着每一种短刀喜欢哪种糖果,时不时拿一些让宗珏试吃一下。   宗珏听了一圈,确定自己并没有在营业员嘴里听到药研藤四郎的名字,开口问道:“那药研藤四郎呢?”   众所周知,药研藤四郎虽然有着和兄弟们一样稚嫩的孩童外貌,却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成熟稳重得叫很多大人都要自惭形秽,而这样子一振短刀,可不会是糖果店的常客。   营业员神色不变,想了几秒笑着回答道:“药研藤四郎的话,我推荐这几款。”她快速翻找出几款口味清淡的薄荷糖和抹茶糖,又拿出几款不同浓度的黑巧克力,“这几款都不太甜,听客人说她们本丸的药研藤四郎还挺喜欢的。”   “那就这几款,全都包起来。”宗珏看也不看价格就直接包圆了营业员拿出来的所有糖果,摸出钱包问道:“能刷卡吗?”   “没问题。”营业员笑得更加灿烂,要知道她们店的糖果价格可不是多么的亲民,寻常也就是一两袋一两袋这样子卖,一下子能卖出去这么多,相应的她这个月可就能拿到不少的奖金。   对于大客户她自然是更加殷勤了几分,特意挑了花纹素雅的风吕敷把糖果包好,还送上了店里的打折卡和外送单。   “欢迎下次光临。”心里计算着自己这次能拿多少奖金,营业员笑眯眯地躬身送宗珏出了店门。   买好了糖果,宗珏也不准备再多逛,径直去了贩卖食材的区域去找歌仙兼定,根据刚刚他不断收到的消费通知来看,歌仙兼定应该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跟他会和之后就可以去百货超市那边找个地方坐下休息,等药研藤四郎过来。   想到自己的初始刀,宗珏脚步在食材区外顿了顿,自觉不应因为药研藤四郎稚嫩可爱的孩童外貌而厚此薄彼,于是他又回去绕路去了一家文具店,给歌仙兼定精心挑选了一套笔墨作为奖励。   这么绕了两次路,等他再次走到食材区的时候歌仙兼定已经在外面站着等待了——说实话,食材区真的还是挺壮观的,放眼望去几乎清一色都是那振叫做烛台切光忠的太刀,间杂着几振歌仙兼定和其他的刀剑男士,淹没在烛台切光忠的黑色西装里毫无存在感。   “主殿。”宗珏自家的歌仙兼定主动迎了上来,他手里拎着今天晚餐的食材,“今天的鱼不是很新鲜所以我挑了些虾子代替,还有萝卜的品质很好就多买了些,剩下的食材大概明天上午能到,这里是支出明细。”   他说着把一长条的支出明细夹着宗珏给他的卡递了过去,宗珏象征性地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把那张卡递回给他,“剩下的拿去当零花钱好了。”   药研藤四郎一张,歌仙兼定一张,宗珏在心里算算自己还剩下的卡,嗯,还够用。   采购完已经到了中午,因此他们和药研藤四郎汇合后也就在万屋随便找了一家餐厅解决午餐。   药研藤四郎拎着糖果盒子,耳根红红地坐在位置上,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收到了审神者的礼物而感到不好意思,还是因为一路上沐浴着其他本丸里的短刀们“原来药研藤四郎也会吃糖”的惊异眼神而羞恼,亦或者是二者都有。   歌仙兼定倒是很开心地收下了审神者送给他的笔墨,准备今晚就好好写点什么纪念一下。   餐厅的味道中规中矩,说不上多好,透着一股重复无数遍后机械式烹调的味道,也就是所谓“餐厅的味道”,每个人的餐点吃起来都大同小异,毫无新鲜感。   但也不至于难以入口。   他们正安静地吃着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餐盘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女人的声音响起:“你是怎么端盘子的!没长眼睛吗?!”   条件反射一样,听到那声音的瞬间药研藤四郎绷紧了身上的肌肉,紧紧握住手中的勺子,差点要当场跳起来。   但也只是差点,他仍然坐在位置上,只是握着勺子的手用力到指节青白,僵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冷静,没事的。”宗珏淡淡道,侧头眯眼看着身后。   那是一个看起来并不显得多么可怕,如果跟他自己比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温柔可亲的女人,只可惜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温柔,反倒充满了尖酸刻薄的味道。   不慎摔了餐盘的服务员连连鞠躬道歉,却只让那个女人骂得更加难听,涂着香槟色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怼到服务员脸上,她的穿着清洁人员的衣服,举手投足间却又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感觉,就像是那些失了财富却仍然要强撑着场面的贵族,只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悲。   宗珏记得这张脸——他昨晚熬夜翻阅了关于分配到自己手中的这一振药研藤四郎的所有报告,这张脸属于短刀的前任审神者,那个因为肆意妄为引起刀剑大量暗堕本丸被彻底清剿,最后却因为家族势力而只是失去了审神者身份和判处劳动服务的女人。   看样子她的家族也算是彻底放弃她了,不然药研藤四郎不会到自己手里。   女人骂骂咧咧了半天,怒气冲冲地拎着自己的包往外走,她只觉得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地看着自己,嘲笑着她的狼狈,嘲笑着她的不堪。   她忍不住一一怒视回去,视线中骤然跳入了一个熟悉得让她铭心刻骨的身影。   “药研藤四郎!”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振短刀的名字,忽地露出一个娇艳的笑,对宗珏柔声道,“您可千万要小心呢,药研藤四郎啊,可是把会噬主的刀。”   若不是她本丸里那振药研藤四郎偷偷向时之政府举报还愿意出庭作证,她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不过是付丧神罢了!   区区付丧神!   她的眼神如同淬毒的箭,恨不得把眼前这振药研藤四郎斩杀当场,她知道这不一定是她本丸的那振药研藤四郎,毕竟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迁怒,恶毒地想要让眼前的短刀,乃至于所有的药研藤四郎被审神者所厌弃。   药研藤四郎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嘴里弥漫着血腥味,他的手已经搭在了本体刀柄之上,刀鞘间一缕寒芒若隐若现。   “这就不劳费心了。”宗珏伸手把屏住呼吸目眦欲裂的短刀揽进怀里环住,抬眼看着那个女人,“阁下倒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惹怒神明,可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哪怕只是付丧神,那也是高天原正正经经注册过的神明,分神降世奉人类为主已经是屈尊纡贵,要是人类仗着身份做出什么冒犯行为,死后连审判都不需要就会直接坠入阿鼻地狱,刑期三千年起跳,上不封顶。   作为亲手把这条写进黄泉律法之中的人,宗珏难得好心道:“还望你好好享受自己活着的日子。”   毕竟死后,可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第五章   审神者的怀抱是淡淡的薄荷香气,那种清爽而又干净的味道透过衣料拥了药研藤四郎满怀,遮掩了一切恶意,短刀微微战栗着,不可抑制地想要把自己缩进这个温暖又安全的怀抱。   就像是受了惊的小奶狗,条件反射地想要钻进妈妈的肚子下面,夹着短短的小尾巴,可怜巴巴地呜呜叫着。   当然,以上都只是宗珏的无聊联想,药研藤四郎从来都是一振坚强又冷静的短刀,哪怕是面对着曾经带给过他伤害的前任审神者,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他仍然能够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他并不害怕这个女人,他想,如果他害怕的话,就不会有胆量向时之政府举报她,不会有胆量坐在证人席上,沐浴着那个女人怨毒的眼神还能冷静地一五一十说出她曾经做下的恶事。   但是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梗着让他无法呼吸。   mei   他不害怕,但是他的心灵他的身体依旧牢牢记着那些曾经加诸于其上的伤害,那些让他恨不得让他当场死去,让他几乎想要直接碎裂在战场之上的痛苦与绝望,并不是已经愈合了,只是被他的冷静与理性克制在了最深处。   在看到那个女人出现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皮肤之下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悲鸣着仿佛被生生撕下一层皮,下面伤痕累累,血流成河。   提醒着他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已经陈腐的过往,仍然散发着新鲜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很多时候很多伤害,并不是只靠着坚强,或者只靠着理性,就能够完全挺过去的。   他的审神者温柔地包容了他这不合时宜的胆怯,把他摁在怀里牢牢环住,他听着审神者语调清冷地让歌仙兼定把那个女人“送”出去,这个人在保护着自己,药研藤四郎清醒地认知到。   鼻翼间满满的尽是微冷的薄荷香气,那种平时会觉得清凉疏冷的味道,此时却温暖得让他想要落泪,他犹豫着攥住审神者的衣角,像是溺水者攥住救命的浮木,发出无声的绝望的求救信号。   这个人……   可以让他交托信赖吗,可以帮助他吗,会……会爱着他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的本能催促着他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就像是他曾经抱着一期一振碎裂的刀鞘,蜷缩在本丸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祈祷过的那样。   无论是谁都好,救救他。   他可能已经,要支撑不下去了。   “药研已经做得很好了。”宗珏轻轻拍着怀里小短刀的脊背,“非常了不起。”   在兄长一期一振碎刀于战场后担起了兄长的职责,坚强地保护了粟田口一派仅剩的几振短刀,搜集证据抓住时机向时之政府举报了前任审神者的恶行,孤注一掷地与其背后的家族对抗,甚至不惜撕开自己过去的疮疤,作为证人断绝了其作为审神者的未来。   “药研很了不起。”宗珏重复道,他的语气说不上多么温柔,和他在地狱的故交鬼灯堪称一脉相承的冷淡,但是莫名的充满着让人信服的力量感,不由自主地就安定了下来。   只要在他身边,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样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让药研藤四郎慢慢地停止了战栗,只不过依然把头埋在审神者怀里,甚至还带有几分撒娇意味的蹭了蹭。   这只是个下意识的行为,再怎么坚强理智善于忍耐的乖孩子,也总会有脆弱的时候,宗珏很高兴自家的小短刀这么快就愿意对他敞开心扉——虽然只是那么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但也足够他窥见小短刀因为过往伤害而封闭的内心。   “药研已经很棒了。”宗珏说道,“所以说,稍稍放松一下,也没关系的。”   审神者的手干燥而又温暖,落在药研藤四郎的头发上慢慢揉着,亲自那个怒骂着的女人“送”出门的歌仙兼定回来正巧看到这么一幅画面,突然间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羡慕。   哪怕他并不是那么需要审神者的爱来灌溉的刀,也总归会希望能够得到审神者的关注与重视,这大抵算是作为刀的本性吧。   好好一顿饭闹成这样他们谁也都没了胃口,便干脆结账离开,药研藤四郎抱着自己的糖果盒子试图遮掩晕红的脸颊和眼角,一想起自己刚才是怎么趴在审神者怀里撒娇的就觉得脸部温度过热,非常需要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冷静一下。   歌仙兼定见他这幅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禁不住哑然失笑,主动走到了外侧挡住了药研藤四郎。   目前本丸里唯一的短刀,宠一点也很正常。他忍不住这么想着。   你看大街上多少审神者身边围了两三振小短刀撒娇,他们本丸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宠一宠又怎么了。   反正药研藤四郎是个乖孩子。   那个女人还在门外待着,虽然她被判处了劳动服务,但是无论是审神者也好还是刀剑也罢都很少会在大街上乱丢垃圾,因此她的工作量小得近乎于无,相比起来反倒是穿着这么一身清洁工制服站在外面被人用异样的眼神围观所带来的精神压力更大。   她眼神怨毒地看着外面每一个经过的药研藤四郎,每一个都是她怨恨着的对象,只不过这些可都不是以前她本丸里那个被契约与言灵束缚着只能忍气吞声咬牙屈从的药研藤四郎,他们只会用那种冰冷锐利的眼神回看着她,直到她受不了那眼神的压迫而低下头。   没有了契约,没有了言灵,她就什么都不是。   药研藤四郎抱着自己的糖果盒子,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地从那个女人身边走过。   感觉就好像是,从晦暗无光的黑夜走到了灿烂明媚的阳光之下。   也许那些黑暗还会再次降临,但是他已经可以相信,阳光终有一日会驱散黑暗。   ……   结束了购物从万屋回到本丸的宗珏他们还未来得及站稳就看见狐之助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审神者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有紧急政府公文需要您进行审阅!”   宗珏一把捞起跳起来的狐之助拎在手里,扭头道:“你们先把东西收拾好,我去书房一趟。”   说是紧急公文,整体大意也就是催促他快点干活不要偷懒,反正他自己就能一抵十不需要凑齐一队也根本凑不齐一队,在这磨磨唧唧的也不会有刀从天上掉下来。   整篇文章措辞干脆直接,哪怕是隔着印刷体的白纸黑字宗珏都能脑补出鬼灯阴沉着脸捏着金鱼草造型的笔奋笔疾书的样子,那孩子从小就是一副勤勤恳恳的性子,尤其讨厌一切消极怠工玩忽职守的行为,而且跟他越是亲近他就越是要求严格,反倒如果是不怎么认识的人,除非戳到他的点不然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哎呀呀,这大概就是所谓甜蜜的负担了吧。   宗珏在文件上批复好已阅后悠悠然走出去,先是去仓库里清点了一下时之政府送来的资源,数出差不多十次正常锻刀的材料带去锻刀房放好,然后……   然后他就走出去泡了杯茶,悠闲地坐在正对着花园的回廊里开始赏花喝茶。   去别的空间出阵有多么危险他再清楚不过,而且还不是像之前那样抓了逃犯就可以回返,不趁着这段时间稍微享受一下,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好好地用一个下午喝个茶赏赏花的,工作不着急等到吃完晚饭再开始做也来得及,反正鬼灯又不能拎着他的狼牙棒冲过来,就算是真的冲过来了也没什么用,从几千年前开始那孩子就没有打赢过自己。   花开得可真好啊。   说起来当时讨论本丸建设的时候鬼灯还有提议过在花园里种满金鱼草这种设计,虽说宗珏自己不排斥用那种看久了还颇为可爱的小家伙们装点花园,不过考虑到他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不一定喜欢这种装饰,最后他只带了两盆特殊培育的小型品种养在自己的窗台上。   “主殿。”歌仙兼定端着一盘和果子走了过来,“请用茶点。”   如此贤惠又善解人意的刀,宗珏给自己当时对初始刀的选择点了个赞。   “一起吧。”宗珏又倒了杯茶,往边上坐了坐让出个位置。   歌仙兼定当然不会拒绝来自审神者的亲近,微笑着道:“那就失礼了。”   不同于宗珏悠闲地把腿盘着,歌仙兼定正正经经地跪坐下来,捧着茶杯抿了一口道:“真是好茶呢。”   “茶点也很不错。”宗珏咬了一口做成兔子造型的和果子,“辛苦你了。”   不同的刀剑需要审神者不同的对应方式,像是药研藤四郎那样坚强冷静又有点心理阴影的,自然需要审神者更多的包容关心与宠爱,但像是歌仙兼定作为初始刀追随着审神者的,即便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也会想要被审神者温柔地揉揉头发,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更需要审神者的肯定,更希望能够成为审神者的左膀右臂。   宗珏从不吝啬于夸奖,他甚至还放下茶杯抬起手摸了摸歌仙兼定的头发,“继续努力。”   “请您不要……”真的只有那一瞬间想要被审神者温柔摸摸头发的歌仙兼定颇有几分被看透心事的窘迫,慌忙抬手整理自己的发型,说出的话半点底气都没有。   宗珏轻笑,看起来仍有那么几分冷淡的模样,却也能显露出他极好的心情。   有人陪着喝茶聊天,时间也就过得飞快,晚餐是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一起做的,开饭前宗珏道:“待会吃完饭你们陪我去一趟锻刀室……带好你们的本体。”   审神者锻刀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锻刀还需要其他刀剑带着本体在边上守着就不怎么正常了。   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这一次锻刀,不是让刀匠式神锻刀,而是宗珏亲自上场,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手摁在刀鞘上蓄势待发,宗珏拎着锤子一锤一锤砸下,夹杂着黄泉秽气的灵力缠绕于刀身之上,这是天津神避之不及极端厌恶的气息,但是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却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有吸引力。   比如……   宗珏把成型的刀剑放入冷却材中,黑漆漆的模样不是现在已知的任何一振实装的刀剑,但却又带着奇异的熟悉气息。   “敌……敌枪……”药研藤四郎喃喃道。   缠绕着无尽怨念的黄泉秽气,可是时间溯行军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不出所料。   一抹笑意浮现在宗珏面上,能召唤到普通敌刀,那么自然也有几率召唤到新型敌刀。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一下药总,我果然不太擅长撒玻璃渣   以及   黄泉大概是比非洲还非洲的地方吧哈哈哈哈   讲道理没毛病啊哈哈哈哈   我绝对不是在幸灾乐祸哈哈哈哈   你们看他锻出了一把敌枪我们都要孤立他哈哈哈哈   说着被宗珏打死】   乖巧等留言.jpg】 第六章   敌枪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审神者论坛里常年飘着这么一个讨论帖,宗珏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自然也好好研读过一番。   用很多审神者的话来说,敌枪大概就是只远远看到就想要跪下喊爸爸的终极魔王——机动值比目前机动权值最高的刀剑男士还要高接近一倍所以无论如何都抢不到先手攻击,能够穿透刀装直接对付丧神本体造成伤害,不受环境影响日战夜战巷战室内战均发挥稳定,而且防御超高兵装极硬,运气不好的一次战斗就会出现出现多位伤员,可以说只要看到敌枪出场,审神者们可以就开始准备好修刀了。   假如从时间溯行军的角度来说,能够锻出敌枪来算是运气非常好了。   只可惜不是宗珏想要的。   他将灵力注入,开始了锻刀的最后一个过程,唤醒依附在刀剑之上的付丧神,“准备好。”   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屏气凝神,在敌枪显现出身形的瞬间冲了上去,已经达到时之政府对刀剑能力量化也就所谓练度最高等级的药研藤四郎作为辅助牵制,身为初始刀只在新手指导任务中出阵过的歌仙兼定主攻,虽说这种安排难免会拉长战局,并且不可避免地因为歌仙兼定的练度低攻击弱导致受了些伤,但是当敌枪哀嚎着化为黑烟时,歌仙兼定的练度切切实实地往上涨了一小截。   宗珏一一看过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的伤势,确认他们还能够继续战斗后反身又取了一份材料投入锻刀炉中,“继续。”   这样的锻造是一种非常机械化非常无趣的工作,没有任何灵性可言,手下逐渐成型的是注定要被粉碎的牺牲品,夹杂着黄泉秽气的灵力似乎还能嗅到血池令人作呕的腥气,游离漂浮于无尽时间空间缝隙之中无所依凭的时间溯行军像是鲨鱼被带着血气的诱饵所吸引,横冲直撞进锻刀炉内,占据其中只有雏形的刀剑,污染,定型,最后化为丑陋而又熟悉的模样。   宗珏断断续续地又锻造出了几振敌枪,敌打刀,敌太刀,甚至还有两振敌大太,还算宽敞的锻刀房里到处都是战斗过后留下的痕迹,墙上地上乃至天花板上遍布刀痕,敌刀污浊粘稠的黑紫色血液与刀剑们鲜红的血液交织,只不过到底红色极少,黑紫色遍洒。   因为长时间高强度地进行锻刀,屋子里热得像是蒸笼,身体里的水分蒸发得极快,甚至于空气都因为这过于燥热的温度而出现了一丝扭曲。   在这种环境下进行战斗,无论是对体力还是对意志的消耗都大得惊人,药研藤四郎恍惚都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烈火熊熊的本能寺。   “还行吗?”宗珏问道,比起汗流浃背带着伤显得颇为狼狈的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明明一直离锻刀炉最近的他却是气定神闲连汗都没出一滴,拎着锤子冷静地察看两个战斗力的伤势。   “没问题。”药研藤四郎捂着自己正在渗血的右腹部点点头,没有伤到内脏,也不影响正常活动,他完全可以继续战斗下去。   “可以。”歌仙兼定答得有些勉强,他身上的伤要比药研藤四郎严重不少,毕竟大部分时间药研藤四郎都是辅助牵制敌刀,由他来攻击,以求最大限度地提升练度和对敌经验。   “再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一次。”宗珏拿起他准备的最后一份材料放进锻刀炉,如同感受不到疲惫灼热一般挥动起锤子。   歌仙兼定他们哪怕是站在几米远的地方都觉得扑面而来的热浪滚滚叫人喘不上气来,可想而知几乎是直面火焰的宗珏所面临的高温有多么可怕,而且整个可能长达数小时的锻刀过程中,两振刀剑还能休息休息喝口水处理一下不严重的伤,宗珏却是要不间断地挥动锤子捶打矿石,一丝不苟地注意着炉火随时进行调整,别说休息了,连稍微松懈几秒的空隙都没有。   锤子敲击在已经初现雏形的刀剑上,一声一声规律而又沉闷,没有半点失误,也不会出现半点失误,每一锤都精准地落下,每一次炉火的调整都及时而恰到好处,宗珏的眼睛倒映着炉火跳跃炙热的红,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看,清除一切杂念大脑专注于一件事情之上,一遍又一遍演算出最佳方案,身体一板一眼毫无误差地执行着大脑演算出的方案,不知疲惫,不知辛劳,宛如精准的机器。   ——虽然偷闲摸鱼翘班一把好手,但是一旦开始了任何一项工作,宗珏就会以百分百的专注力投入进去,不容许任何误差,不容许任何瑕疵,以最高效率把事情做到无可挑剔,但凡是看到过他现在这种工作状态的人,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能在地狱占有一席之地了。   若非如此,鬼灯也不会那么放心地把他派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好吧,实在看不惯他每天对着金鱼草喝喝茶赏赏花完全不工作是主要原因。   这一次的铸造似乎格外漫长,宗珏一遍遍敲打着初显雏形的刀剑,炉火又大了几分,滚烫的火星不可避免飞溅,在他的皮肤灼烧出一个个伤痕,而后伤痕又被灵力修复收拢愈合,如此反复,只是看着都觉得疼痛不已。   刀剑一直都没有定型,每一锤下去都会是新的形状,宗珏却并不觉得着急,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兴奋。   有大鱼在周围不停地游荡,所以杂鱼才不敢靠近,之所以迟迟不咬钩……   大概是因为诱饵还不够香甜。   真是贪心的鱼儿呢。   宗珏停下锤子,咬破指尖,黄泉眷属的鲜血滴在刀身之上的瞬间,门窗紧闭的室内骤然起了风。   来了。   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的晦暗气息充斥着房间,风穿透了无尽时间空间的洪流直直席卷,并非依附,而是吞噬撕咬着刀身上的秽气灵力,就像是荒原之上狮子一口咬住羚羊的喉咙,刀身不断地震动着嗡鸣着,垂死挣扎却又无处可逃,在一个猛地抖动之后,寸寸碎裂。   风更大了,卷着叫人遍体生寒的怨念翻涌呼啸仿佛铺天盖地,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才能勉强看清眼前,一道身影藏在风中影影绰绰逐渐凝实,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冲向了歌仙兼定,手上的兵器闪烁着诡谲的寒光。   是枪!   比他们所面对过的任何一振敌枪还要快,在意识到的同时枪尖就抵在了歌仙兼定胸口,在他的衣服上撕开一个小口,只要再深一点点,再用力一点点,他就会碎刀当场。   但是枪尖无法再寸进分毫了,宗珏牢牢地抓住了枪尖,无论对方如何嘶吼着用力,他的手都稳稳地握着枪尖,进不得,退不得。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宗珏却像是毫无所觉,只直直地看着眼前这振敌刀,压迫着对方无法动弹。   这应该是一振敌枪,但却不是他们所遇见过的普通的敌枪模样,矫健有力的身体覆盖着的是便于行动的轻甲,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又被黑雾笼罩,只有一双蜜色的眼睛从轻甲的缝隙之中露出来,折射着刺骨的冰冷与怨毒。   他手上的本体也不一样,是一把裹缠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短枪,不过小臂长短,通身都是阴沉冰冷不带任何光亮的黑,只有枪尖的锋芒带着丝丝寒意。   没错了,时间溯行军阵营出现的新型敌刀之一,也是宗珏的任务目标之一,时之政府暂时将其定名为敌短枪,和所有的枪一样能直接穿透刀装攻击本体,而且比普通的敌枪速度更快杀伤力更大,几乎开局就能一枪直接带走一个,刀装极厚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只能勉强击退根本无法斩杀,最重要的是这种枪造成的伤害是永久性的,不能通过手入或者治愈术法进行恢复。   也就是说一旦被伤到,就再也无法治愈。   啧,还是轻敌了。   “你们出去。”宗珏说道,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把门关好。”   “……是。”纵然再怎么不甘,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也很清楚面前的敌人不是他们能应付的,硬是要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反倒成了累赘。   见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离开,敌短枪嘶吼一声扭身就要去追,却被宗珏一脚踢得撞在锻刀炉上。   “天津神那么脆弱,不小心被我搞得神堕可就糟糕了。”宗珏喃喃念叨着,随意甩了甩手上的血,滴在地上的鲜血漂浮起淡淡的黑烟,他的脚下,光明到达不到的阴影之中,还在不停流血的手上,有什么不可感知但却确实存在着的恐怖被揭开了封印,翻涌了出来。   如同西洋神话里,潘多拉打开了灾祸的魔盒。   空气里回荡着尖叫声悲泣声哀嚎声一切一切带给人不适与痛苦的声音,凭空有火焰燃了起来,幽幽震颤着似是扭曲的人脸,屋子里的空气像被抽干了,不,应该说像灌注进了满屋子的水泥,把所有可以称得上正面的气息挤了出去,只留下了因为过于巨大的量压缩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屋子里而凝固如实质的怨恨。   仇恨,嫉妒,贪婪,傲慢,这世间还有哪里能酝酿出比黄泉最深处还要甘美的恶呢。   跟宗珏这种黄泉出身的祸津神相比,敌短枪那么点怨念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那么……”宗珏漫不经心地走到瘫软在地上的敌短枪面前蹲下身,像摸猫猫狗狗一样摸着他的头,“听话一点好好配合,嗯?”   敌短枪战栗,垂下头一言不发。   既不反抗,却也不愿意配合。   ……   几分钟后,宗珏拉开了门,除了手上的伤之外毫发无损,连衣服都没破半点,他抄着手看着坐立不安往锻刀室里瞅的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淡淡道:“准备一下,明天出阵。”   锻刀室内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一样。 第七章   是不是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毛茸茸的,小小的,就会显得非常可爱?   哪怕是凶恶或者丑陋的存在,似乎也是如此。   药研藤四郎蹲在桌边,围着桌子上的纸盒子看个不停。   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小学里的孩子围观班级里要饲养的小仓鼠,跃跃欲试想要把手里的小饼干喂进去。   “大将,这个好厉害啊!”药研藤四郎看着盒子里的小奶狗感叹道,“您是怎么做到的?”   没错,小奶狗,趴在盒子里的是一只看起来都还没有断奶的小奶狗,一身黑色的,短短的但是浓密厚实的皮毛,由尾根到尾尖渐细变化的小尾巴,三角形的耳朵耷拉着,眼尾微垂,眼睛是漂亮的蜂蜜色,倘若不说任谁也想不到几个小时前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的敌短枪。   小奶狗哼唧两声,声音又软又细。   “一个朋友送的试验品。”宗珏侧躺在回廊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敌短枪的本体——一振精巧细致仿佛艺术品的短枪,有风跟随着枪尖流淌,不知从何而来的风。   “试验品?”药研藤四郎有些不解的重复了一遍。   宗珏想了想,解释道,“中国那边有一种巫术叫做造畜,我那个朋友参照了这个法术的运转机制做出来了一种机器,可以把人变成动物。”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药研藤四郎道,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机器到底有什么用处。   “主要是因为有些人不感同身受一下就不知道真心悔改。”宗珏说道,“所以才不得不经常进行技术革新。”   地狱技术部专门为恶意虐待动物及偷猎等行为研制出的造畜机器,目前还处在试验期未能投入大量使用,宗珏技术部的朋友在他上任审神者之前送了他一台。   比起体型正常不宜看管的敌短枪,四肢短小连本体都拿不起来的小奶狗无疑是没有任何逃跑机会的——就算是想跑,随手一捞也就能拎回来。   既然不愿意说话,那么也就没必要说话了。   反正他只需要   歌仙兼定举着一个小奶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蹲下身试图把奶嘴塞进小奶狗的嘴里。   “要好好吃东西啊。”他满脸严肃地说道,鉴于审神者刚刚嘱托他们要好好照顾这振来历不明的敌短枪,他正认真思考着要如何投喂才能将其养得胖一些。   至于审神者为什么要养?   宗珏表示接下来的任务需要带着他,对审神者信任满满的初始刀也就接受了这件事。   奶瓶里冲泡着的奶粉不冷不热温度正好,满满都是香甜温暖的气息,小奶狗一开始还恹恹的不怎么愿意张嘴,被药研藤四郎捏着下巴强行喂进去两口之后就乖乖地咬着奶嘴吧嗒吧嗒喝起来,连自己被歌仙兼定摸了摸身上的毛都没怎么反抗。   反正反抗也没用,他现在这幅样子连砧板上的鱼肉都不如,还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同于作为人形时通身冰冷轻甲的锋锐冷酷,小奶狗模样的敌短枪有着一身手感极好柔软细密的皮毛,歌仙兼定摸了摸之后还让药研藤四郎也摸了摸,犬类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上一些,把手埋进去舒服的不得了。   小奶狗生无可恋地咬着奶嘴完全一副随便他们宰割的样子,宗珏也没有怎么去管他们,只专注于手上的短枪。   有风缠绕在枪尖,流淌变换着不同的形状,风声里满是若有若无的声响,鸟叫,蝉鸣,山涧流水,樱花初绽,还有深海的波涛汹涌,循环往复,那声音裹挟在风里,从不知隔了多远,隔了多少个时空,多少岁月的地方吹来,声音细碎,如流光遍地,拉扯出缠绵悠远的光晕。   从何处而来的风呢,这正是宗珏在研究的事情,沿着风吹来的方向追根溯源,定位到最初的位置。   这振敌短枪诞生的世界。   虽然有些花时间,但总是能找到的。   然后……   宗珏站起身,理理衣服开口道:“出发了。”   “是。”穿着出阵服的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朗声应道,倘若不是药研藤四郎怀里抱着的小奶狗,想来应该会更有气势一点才对。   但是小孩子搭配小奶狗的可爱双重暴击,足以让宗珏心满意足地忽略掉这么一点小问题,伸手揉了揉药研藤四郎的头发。   药研藤四郎低下头,认真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快点给本丸带一振五虎退或者其他的什么爱撒娇喜欢审神者摸摸头的小短刀来分散一下宗珏的注意力,这种宠爱小孩子的方式,的确有一点点开心没错,但是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啊。   “对了。”宗珏漫不经心补充了一句,半眯着的黑眸间闪烁出一点锋芒,“这次的目的并非守护历史,只要全歼时间溯行军就好。”   “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   时之政府的机器只能让刀剑男士在时间轴进行穿梭,而宗珏却是能够带人在空间轴中进行跳跃,甚至可以准确降落在某个确定的空间坐标上,这也是为什么任务会交到他手里来的原因——   时间溯行军阵营出现的新型敌刀,已经可以确定来自于不同的空间轴。   宗珏带着自己的刀剑们降落在了一间极为普通的民居内,干净整洁的屋子里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柔软的布艺沙发,藤编的柜子,电视正开在某个播放着肥皂剧的频道,窗台上养了几盆绿萝,又挂了一串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风中作响。   一个普通民居的普通午后。   “这里是?”歌仙兼定下意识护在审神者身前,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我在这个世界的住处。”宗珏拍拍歌仙兼定的肩膀让他放松警惕,自顾自转身上楼,“你们随意坐,我去给你们找两件衣服换上。”   这两振刀的出阵服走出去都太过显眼,不便于隐匿。   药研藤四郎弯腰把怀里的小奶狗放在地上,跟在审神者身后道:“现在情况不明,请允许我跟随您一起。”   宗珏扫过眼神坚定的小短刀,点点头:“歌仙你照顾一下它。”他指了指地上的小奶狗,而后对药研藤四郎道,“你跟我一起来收拾东西。”   小奶狗在地上四处嗅嗅——他也不想做出这种动作来的,但是该死的身体就是这么下意识做了,空气里漂浮着柔软而又温暖的味道,草木香气夹杂着书本的墨香,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复杂味道,但是跟本丸里那种近乎虚幻的遥远距离感不同,一切都近在咫尺,他低头嗅嗅嗅嗅地就磨蹭到了布艺沙发边上,地上落着几个抱枕,他蹭了蹭一个抱枕,就趴了下来,一动不动。   歌仙兼定揉了揉小奶狗的毛,把他抱到沙发上又盖上小毯子,自己坐在旁边对着电视上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的狗血肥皂剧开始发呆。   现在人类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么复杂的地步了吗?   楼下歌仙兼定陷入了对人类感情的迷茫之中时,楼上药研藤四郎跟在宗珏身后,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   素雅的蓝色墙纸,木质地板已经有些年头了,走起来有些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透过窗户能看见外头街市的风景,也都是些普通的二层小楼,几户人家在院子里晒了被子衣物,街上小孩子欢笑着跑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但却又是这世间最为普通的风景,那些他只在书本或者资料里见过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在他眼前化为了可触碰的现实。   但是他现在却想着更加让自己在意的事情。   他可不是被审神者召唤,能够对审神者报以全身心信任的歌仙兼定,对他来说宗珏身上谜团重重充满了可疑之处,即便探究审神者在现世的真实身份是他们的大忌,但是有些事情他不弄清楚,总是觉得心里不安稳——为什么会锻造出敌刀,为什么要留下那一振敌短枪,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跟这个审神者相处才短短两天不到,问题就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让他甚至没办法把握住自己对待审神者的态度,不由自主地就被宗珏带着走。   宗珏打开房门,俯身在柜子里翻找自己的旧衣物——审神者的身材高挑,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都要比他矮上不少,只能找找看有没有他之前的衣服可以穿的。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他说着拎出一件小孩子的衣服抖了抖放在药研藤四郎身上比了比,放在一边,“我尽量如实回答你。”   歌仙兼定像是家养的猫,天生就对审神者带有着无尽的信任与依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愿意坚定地站在对他付出了爱与关注的审神者身边,而药研藤四郎则是从外面收养回来的流浪猫,警惕性十足,就算偶尔会愿意对审神者撒撒娇蹭蹭毛,但是本性依旧带着几分对审神者的不信任,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紧张地炸起浑身的毛。   药研藤四郎伸直手臂配合审神者比划衣服大小,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获得了审神者许可之后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困扰自己最久的问题:“我想知道,您和时间溯行军有没有关系?”   本以为他会问自己身份的宗珏一怔,继而笑了起来,“当然没有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您锻造出了敌刀,还把敌短枪留下来了……”药研藤四郎答道,普通审神者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锻造出敌刀的,他们天生就像是磁铁的两极互相排斥。   “怎么说呢,时之政府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雇用我。”宗珏把一件外套套在自家小短刀身上,“你可以理解为我的灵力本质上与普通人有所不同,能够吸引时间溯行军,留下敌短枪是因为我需要他来定位空间坐标。”   刀剑男士暗堕后的形态会生出和时间溯行军一样的骨刺,就证明了他们的本质构成极为相似,付丧神的存在本就同时具有着神性与魔性,相比起在高天原神格稳固的刀剑男士们,时间溯行军更加偏向于生于世间丑恶欲求无望执念的妖怪。   宗珏有位驱魔人朋友曾经告诉过他,退治妖怪需要知晓三个要素——形,真,理,也就是由人的因缘善恶所形成的妖怪形态为何,事件的真相为何,以及当事人的想法为何,唯有如此才能铲除缠绕于人心的执念,斩去因,果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所以他需要知道敌短枪在这个世界的真身是什么,又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堕落成为时间溯行军,以及他所渴求执念着的究竟是什么。   斩断执念,满足渴求,阴霾自然就会散去。   这也是宗珏除了直接毁灭世界线之外能想到的,最为柔和的办法了。   虽然没有实践过,不过根据他的经验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嘛,要是实在不行,就直接摧毁世界线吧。 第八章   “所以说,您并非站在历史修正主义那一边的。”药研藤四/郎像是对审神者给他的答案非常满意,并没有再问下去。   这次反倒是宗珏有点好奇了,“你就不想问点别的吗?”   药研藤四郎摇摇头,说道:“只要这样就够了。”   剩下的一切,他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去判断,而且他天生就有几分远超常人的豁达,即便是对于让许多刀剑男士都耿耿于怀的织田信长,他也能坦然地做出“不过是一个普通正常的人”这样的评价,只要审神者不会倒向敌方,也不会做出像他的前任审神者那样糟糕的事情来,别的事情似乎也就不是那么重要叫他非得刨根问底弄个明白。   他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教会了他不要太过于执着于某些事情,否则只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药研藤四郎拿着宗珏递过来的衣服在身上比划着,脸上的表情沉凝了一瞬之后快速地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在宗珏的旧衣服里挑出自己喜欢的几件放在手上拎好,又拿了两件大一些的下去给歌仙兼定试穿。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电视里的剧情正好进行到高潮阶段,女主角一声嗓音高亢的哭喊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歌仙兼定正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看,就好像是在看什么复杂深奥的专业著作一样,就差手里拿着纸笔逐条逐列做笔记了。   更加令药研藤四郎惊讶的是,不光歌仙兼定看的认真,原本趴在沙发上蔫哒哒的小奶狗居然也看得认真,一本正经地蹲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尾巴一拍一拍,憨实的小狗脸上写满了严肃,那模样不是在钻研什么专业著作,分明是在看什么能决定他生死存亡的重要信息。   药研藤四郎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电视的方式不对,才没能在这部他只看了几秒钟就能推测出绝大部分剧情的肥皂剧里找出什么发人深省能让喜爱风雅也确实极擅长风雅之事的歌仙兼定以及恹恹装死拒绝交流的小奶狗,不对是敌短枪同时沉迷的亮点。   他把手上的衣服搭在一边,以审视的眼神打量着电视里抒发感情基本靠吼的男主和眼泪流得毫无美感的女主角以侮辱正常人智商的逻辑争吵,灌了一耳朵你听我解释我不听你解释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就是不听你解释。   宗珏拎着收拾好的行李箱下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家两振刀剑端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肥皂剧看得起劲,他们之间蹲着的小奶狗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像是从中看出来什么共鸣一样激动不已。   “你们先去换衣服,我已经订好机票了,换好衣服马上出发。”叹了口气,宗珏直接摁掉电视的电源键,然后把坐在沙发上的两个赶去换衣服。   沙发上的小奶狗歪着脑袋用水汪汪湿漉漉的蜂蜜色大眼睛看了他一会,脑子里还清醒地记得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的可怕,但是身体却本能地想要往宗珏身边蹭,甚至还想要翻个身把小肚皮摊开来给宗珏挠挠。   只可惜宗珏似乎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对于凑到手边的毛绒绒没有任何热情,非常敷衍地撸了撸小奶狗的脑袋就把手移开了,注意力都没有投注上几分——要知道当小奶狗还是英姿飒爽的敌短枪的时候,宗珏可是比现在热情得多得多。   虽说是作为敌人而言的战意。   小奶狗甩甩脑袋,两只小小的前爪扒拉着宗珏的膝盖,努力地昂起头看向桌面,那上面放着许多的卡和钥匙,他看见宗珏正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条牛皮绳的项链对着他的脖子比了比,下意识就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没来得及扭头跳下沙发,就被宗珏抓着在脖子上系上了一根皮绳截短改装的项圈——宗珏甚至还在牛皮绳的装饰铜片上写上了手机号码,背面更是留下了“送回重酬”等字样,气得小奶狗张嘴就咬在了宗珏手上。   一嘴的血腥味,这是当然的,宗珏手上被短枪留下的伤并没有好,只是不再像是刚开始受伤的时候那样不停地流血,可被这么咬上一口,多少还是又流了些血的。   “不带上项圈,可是要被抓去关起来的。”宗珏在小奶狗胖乎乎的屁股上拍了一记,“我说过的,听话一点,嗯?”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听起来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小奶狗立刻就乖顺了下来,夹着尾巴呜咽了两声,又舔了舔宗珏受伤的伤口,用自己那水汪汪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微微下垂的眼尾,天生就带了十足可怜巴巴的意味。   宗珏跟他对视几秒,移开了视线。   “主殿。”歌仙兼定时机正好的走了出来,“让您久等了。”   药研藤四郎也紧跟着走了出来,“这么穿应该没错吧?”   宗珏的衣服并不是多么有设计感或者时尚感的流行款,基本上都是店里随便选的基础款式,简单归简单但胜在经典,几年前的衣服现在拿出来接着穿也不会显得太过老土,在刀剑过硬的颜值衬托下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好看。   “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他并不急着出发,慢吞吞开口道,“就如同我之前告诉过你们的,这次的出阵不同于寻常的战场,可能会非常的危险,即便有御守你们也有不小的几率碎刀,我也并不是一定需要你们跟着才能完成任务,如果不愿意去的话你们可以留在这里。”   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个世界大概再也不会有哪里比他的这间民居更加安全了。   “主殿,”歌仙兼定坚定地看着宗珏,“葬身于战场,本就是刀剑的荣耀啊。”   药研藤四郎也微笑着握住刀柄,“请您无须在意。”   “那么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宗珏说道,面容多了些柔和的意味,拎着小奶狗的后颈站起来,“走吧。”   普普通通的民居大门推开是普普通通的城镇街道,就连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非常的普通——确确实实的,大众意义上的那种普通,生活在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平凡小镇里,在小镇上的公立高中教书,科目是不起眼的美术,规规矩矩地上课下课毫无亮点,属于就算是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什么人在意的那种边缘人物。   没有谁会对他的事情感兴趣,也没有谁会无聊来打听关于他的事情。   这样子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即便是在这个世界唯一还算的上是不太普通的可以使用被世人认为是所谓魔法的魔术师身份,在并不算多么大的魔术师圈子里也是普通到会被轻易忽略的角色。   好吧,他当年还在时钟塔读书的时候确实一度是备受瞩目的天才没错,但是毕业后他身上的天才光环似乎就快速的失去了光芒,一直都在做着些不痛不痒的研究,如流星陨落泯然众人,甚至现在如果在魔术师圈子里提起他的名字,大部分人都是觉得熟悉却又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对于宗珏来说,这样子的身份刚刚好,能够让他自然地融入绝大多数场合而丝毫不显违和,也不会过于显眼失去行动自由。   就像现在,他拎着行李带着两个从未在镇上出现过的陌生面孔出门,被邻居太太看到问起时也只消推说是亲戚或者朋友即可轻易脱身,尤其他那位邻居太太性格格外大条很好糊弄,丈夫从事编辑工作,说实话是个没什么太大能力而且有点蠢的男人。   邻居太太夸奖了药研藤四郎长得非常可爱,还拿了些糖硬要塞给他吃,然后又高高兴兴地开始晾晒衣物,丝毫没有意识到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出现得有多么突兀。   于是宗珏就这么平安无事地带着自家的两振刀剑外加一只小奶狗到了机场,充分运用了自己时钟塔高材生学会的东西让所有人忽略了那两振明晃晃不能带上飞机的刀剑本体外加一条必须要托运的小奶狗,一个多小时后稳稳当当地踩在了目的地的土地上。   这是一座极具生命力的城市,和他们出发的那座小镇的宁静不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想来入夜后的灯光不比满天繁星黯淡,走出机场,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几分凉意,虽然已经非常淡了,然而风中仍然带着海水微微咸腥的气息,向北濒临大海,向南则是巍峨俊秀的山峦,宗珏叫停了一辆出租车,沿着街道一路向西,过了横跨河流的大桥,就好像是从现代回到了以前。   不同于河对岸繁华发达的工商业地带,这里仍然维持着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模样,古老的房屋林立,有许多还是木质结构,在岁月的侵蚀下泛着温润庄严的光泽,大多数的传统和式建筑中偶尔也间杂着一二华丽雍容的欧式小洋房,有着大大的花园和带着雕塑的喷泉,花园里开着小朵玫瑰,正是最盛的时节。   出租车停在了一间看起来颇有些年份的二层民居前,可能已经很有些年头没人住的缘故,门前的杂草长得热闹,绒绒生了一片。   “这里是冬木市。”宗珏点了点小奶狗的脑袋,“你应该很熟悉吧。”   在还没有这具人类的形体之前,作为兵器追随着自己的主人,为他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再过几天,七位御主,七位从者,一场赌上性命不择手段的生死搏杀即将在这里上演。   而宗珏的任务,也即将正式开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某种阴暗的冰冷的存在,正在脚下的土地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次出阵地图为F/Z,出阵难度【极难】,限制等级无,主要获得物品不明,建议在没有随身携带宗珏大佬的情况下,不要随意进行探索   乖巧跪坐等小天使们的地图攻略w 第九章   初春时节的冬木市还没有完全从冬天的寒冷里恢复过来,风断断续续地吹拂着大地,像是初为人父的新手爸爸一样,又是想要温柔地爱抚自己的孩子,又是笨手笨脚地把握不好力道,不过到底还是渐渐吹开了笼罩了这个城市一冬的寒冷萧瑟,树木抽出嫩芽,焕发出崭新的生机。   药研藤四郎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外头那棵樱花树一夜之间绽开了七八朵,明明昨日回来时树上还都是收得紧紧的花苞,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拽下衣架上的外套一披,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下了楼:“大将!樱花开——”   话音未落他就收了声音,歌仙兼定正对着他做出噤声的手势,他捂着嘴点点头,扒拉着门缝往里看——审神者正趴在被炉上睡得昏沉,手边散落着一本本写着陌生西方文字的厚重书籍,以及写着密密麻麻的摘记与分析的笔记本,小奶狗趴在审神者怀里也睡得正香,小鼻子抖啊抖时不时还会吹出个小奶泡,吹破了整个身子就跟着哆嗦一下,扭来扭去不安地试图翻个身,被审神者迷迷糊糊地揉两下脑袋,也就安心地继续闭着眼呼呼大睡起来。   “昨晚一直熬到现在。”歌仙兼定小声道,把手上的早餐端给药研藤四郎,然后又去拿了件外套垫着脚走了进去,轻轻把衣服搭在了审神者肩上。   他的动作非常轻巧,不过审神者还是被惊醒了过来,眯着眼睛揉揉脸问道:“什么时候了?”他的声音很哑,带了几分干涩,药研藤四郎三两口吞下嘴里的早饭倒了杯水送进去。   “还不到八点。”歌仙兼定说道,“时间还早,您可以再休息一会。”   “嗯……”宗珏也懒得动弹,直接往后一仰躺在榻榻米上,又蜷着身子往被炉里蹭了蹭,拽着被子盖到胸口,“再过一个小时叫我。”   “是。”歌仙兼定把抱枕垫在审神者脑袋下面,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书籍,小奶狗咬着他的衣角扯了扯,低低的呜咽了两声。   “饿了吗?”歌仙兼定熟练地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后颈,又搔了搔他的下巴,小奶狗舒服得眯起眼摇着小尾巴,抱着药研藤四郎递过来的小奶瓶吧嗒吧嗒吸个不停,一点也不反抗地被抱了出去。   歌仙兼定拉上窗帘,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以求给审神者一个完美地睡眠环境。   一个小时能做什么呢?歌仙兼定盘算着去附近的超市买些好的食材给审神者补补身体,这几天审神者几乎天天都是昼夜颠倒睡眠不足的状态,对精力的消耗是很大的,药研藤四郎则是回房间拿着纸笔仔细整理起了他昨晚在外探查到的消息,列出一份条理清晰内容简要的报告准备交给审神者过目。   因为小短刀卓越的夜间行动能力,他一直都是负责夜间探查工作的,往往回来都已经是后半夜,把信息简单整合记录之后累得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再进行更进一步的筛选和分析,歌仙兼定跟他正好相反,尽职尽责地初始刀负责白天在外探查,晚上药研藤四郎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的调查报告就已经摆在了审神者案头,详细准确地记录着目前关于圣杯战争他所探听到的情况。   目前确定的御主只有作为冬木市地脉管理者的远坂家家主远坂时臣以及他的弟子圣堂教会的代行者言峰绮礼,和远坂家一样是圣杯战争初始御三家的间桐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但是间桐家那个离家出走好几年的小儿子间桐雁夜这几天偷偷回了本家,大概也是准备参战的。   不出意外的话同样是御三家的爱因兹贝伦此次也会参战,就是不知道参战者是谁,此外还有三位参战者仍然是未知状态。   既然小奶狗是短枪形态,那么他很大可能就是七位从者里的Lancer,根据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这些天对小奶狗的种种试探来看,Lancer的御主估计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角色,最起码绝对不是什么心胸豁达能够让人忠心跟随的设定,才会每次稍微一提就能让小奶狗一副如临大敌龇牙咧嘴的炸毛样子,要是人在面前只怕要一口咬上去了。   药研藤四郎新开一页,把自己对于Lancer御主的猜测写了上去,考虑到小奶狗对于各种肥皂剧谜一样的热情态度,他在“疑似有难以调和的情感纠葛”这一条上画了个五角星,又仔仔细细地涂成红色。   此时歌仙兼定正在超市里挑选着今天食材,超市里大大的冷柜无论看过多少次他依然会觉得惊奇不已,不过却已经不会像是第一天那样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在冷柜里挑选出品质优良的牛肉,又购买了一些蔬菜,今天的三文鱼看起来很是不错的样子,他也拿了一些放在购物篮里。   在水果区思考要买什么水果的时候,他遇上了住在这附件的玛凯基太太,听姓氏就知道她并不是日本人,这是一位几十年前从外国搬来的老妇人,性情温和敦厚乐于助人,在这附近很是受欢迎,歌仙兼定第一次来超市的时候也多亏她提供了不少帮助,才让歌仙兼定顺利地完成了购物。   “哎呀是歌仙先生啊。”玛凯基太太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会显得更深一些,让她看上去更加慈祥和蔼,她笑眯眯地拉过身边有些别扭的少年向歌仙兼定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子韦伯,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韦伯,这是我们隔壁的歌仙先生。”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歌仙兼定的眼神在韦伯的手背上多停了一瞬,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招呼,“我时常听玛凯基太太提起你呢。”   “啊……嗯!”韦伯眼睛左右看了看,慢了半拍跟着弯腰道,“长辈承蒙关照了。”   玛凯基太太显然对这个很久没见面的小孙子突然回国十分惊喜,拉着歌仙兼定聊了好一会小孙子小时候的事情,倒是韦伯满脸心不在焉,视线到处乱飘嗯嗯啊啊敷衍地接着玛凯基太太的话,仔细看神情里还有那么几分紧张与慌乱。   歌仙兼定看着时间很是适时的结束了对话,拎着大包小包付钱离开了超市。   韦伯有些心神不安地盯着歌仙兼定的背影,不自在地摩挲着手背上的三道红色痕迹,在玛凯基太太喊他的时候才猛地回神,一边帮玛凯基太太挑选苹果一边问道:“刚刚那位歌仙先生……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玛凯基太太答道:“还有一位宗先生和一个孩子,说起来你小时候还经常跑去宗先生家里玩呢,不记得了吗?”   “啊,我,我想起来了!”韦伯慌乱地答道,“就是,不过那个,太久没回来都反应不过来了。”   “你还真是,要是宗先生知道了可是要不高兴的啊。”玛凯基太太摇头叹气,但是也没有再追究什么,只念叨着回去要把新做的点心送一些给邻居们之类的,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在玛凯基太太看不到的地方,韦伯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露出了逃过一劫的放松神情。   他当然并非玛凯基太太那个在国外读书的小孙子,而是利用魔术模糊认识顶替了其身份,以求在圣杯战争中有一个足够隐蔽的落脚地的三流魔术师韦伯.维尔维特,他甚至还没从时钟塔毕业,天资也并不出类拔萃,没有什么流传深远的家世渊源,纯粹是怀抱着展现实力得到所有人承认这样颇有些孩子气的愿望,头脑发热地闯进了这场赌上性命的战争之中。   “不堪一击。”这是歌仙兼定给他的评价,虽然他身上的确有许多值得肯定的闪光点,但是在这场战争里,他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闯进了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又为此赌上了什么,即将失去什么,比起那些为此而提前不知多久开始准备,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觉悟的对手,哪怕他在一开始就丢了性命彻底退场歌仙兼定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话不要说得太满。”宗珏捧着茶杯窝在被炉里说道,被炉真的是个糟糕的东西,暖洋洋软绵绵,窝进去就一点也不想爬出来,就连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慵懒的调子,苍白的脸色难得的泛起些红晕。   “年轻人总是有着无限成长空间的。”他喝着茶翻阅着大部头的魔术理论书籍,满目的德语或者阿拉伯语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阅读难度,就像是看消遣读物一样悠闲地捧着茶边看边和自家刀剑闲聊两句,药研藤四郎的报告他刚刚批阅完毕,小短刀对于情报的敏感性无疑远比宗珏预计的要优秀,应该说不愧是从小在战场上打滚的短刀吗,将各种看似毫无关联的蛛丝马迹连在意思几乎就是和砍杀敌人一样近乎于本能的反应。   药研藤四郎听着审神者的毫不吝啬的夸奖,掩饰性地拿了个苹果利落地旋转着削掉果皮,应答了几句。   因为过去的经历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被这么直白的赞赏,不太能做到和别的本丸的自己那样从容以对。   他身边小奶狗踩着削下来的果皮好奇地想要上嘴咬一口,这几天小奶狗精神了许多,跑来跑去的不再是一开始恹恹的样子,就是一定程度上更加的像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小奶狗了。   最近被犬类的思维影响得越来越厉害了,这也算是造畜机器的后遗症吧,宗珏顺手记了下来。   歌仙兼定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进行今天的探查工作。   宗珏拉着他的领子仔细检查过御守完好无损,才挥挥手道:“路上小心。”   “我出门了。”歌仙兼定这么说着,感觉心里满满当当的。   药研藤四郎把切好的苹果端给宗珏,宗珏看了看他中筒袜和短裤之间露出来的的大片皮肤,指了指被炉对面道:“你也进来吧,暖和一点……也帮我整理一下文件。”   药研藤四郎点点头坐进被炉里,温暖从腿一路蔓延到全身,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接过审神者递过来的文件开始认真进行整理和抄写工作。   然而暖和的被炉,满目生硬复杂看不太懂的专业名词还有昨晚探查到后半夜才回来只睡了几个小时的后遗症慢慢显现了出来,困意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小短刀的大脑,最开始还只是打几个呵欠,没过多久就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稍一走神上下眼皮就合在了一起,手上还捏着笔就睡了过去。   宗珏停下笔,站起来把身上套着的外套脱下来小心披在小短刀身上,又把精神地跑来跑去的小奶狗捞起来丢进歌仙兼定的购物袋里塞个球让他自己玩,然后坐回去接着研究圣杯的组成构造。   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有飞机的踪影从天际划过,留下一条长长的云迹。 第十章   夜已经很深了,时钟指针滴滴答答往十二点的位置移动,这是那种老式的自鸣钟,每到整点都会有木雕的布谷鸟跳出来,发出布谷布谷的欢快鸣叫。   透过自鸣钟边的窗户可以看到满天繁星,每一颗星子都沿着无形的轨道移动着,经过长达六十年的漫长旅行,终于缓缓到达了星轨之中的某一点。   在繁星长达亿万年的生命中,这也许只是最为平常最为普通的一点,但是当所有星星们都恰到好处地到达了这么普通而平常的一点时,就像正确的钥匙对应上了正确的锁,打开了闭锁多年的阀门,于是空气中的某些不可为常人所知的力量在今晚变得格外活跃,灵力在地脉之中奔涌咆哮,如沉眠初醒的恶兽妄图挣脱困缚自己的锁链。   长达六十年的时间里,再不会有比此刻更加适合进行召唤仪式的时刻了。   用鸡血,或者水银,或者熔化的宝石,或者等等一切蕴含着力量的材料画出复杂神秘的法阵,被月光所照耀着的线条隐约闪现出晦暗的光泽,似乎那被精心绘制而出的纹路并非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仿佛什么猛兽一般蛰伏着喘息着,蠢蠢欲动着即将破笼而出。   时针,分针,秒针,同时停在了刻着罗马数字十二的位置,时间仿佛变慢了千万倍一样,翅膀上鎏金的木雕布谷鸟猛地从它的小房子里跳出,张开嘴“布谷布谷”地叫了起来,声音婉转嘹亮,红宝石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活物神采奕奕,和翅膀一样用黄金描摹的尾羽跟着叫声一翘一翘,就像是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起。   伴随着布谷鸟的叫声,地脉之中,空气之中,存在于可见不可见的万物之中的灵力翻涌了起来,如一根根细线漂浮,又被看不见的手收拢编织,在虚空之中架起流光溢彩的“桥”,延绵了大半夜空,一道又一道明亮无比的辉光从不可感知的远处而来,沿着“桥”游走于天际,在某个瞬间骤然落下,那样明亮的光彩在天际闪过,却也不过是如同流星一般稍纵即逝,甚至不曾引起过常人的半分关注。   这是大多数人都无法窥见的瑰丽光景,也是时隔六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奇景,为这场圣杯战争准备了许久的御主们颂念着咒文,铭刻于手背上的鲜红令咒与法阵相呼应,光芒闪烁灵力弥漫,打开了世界里侧与外侧的通道,虽然只是一道小小的裂缝,却也足够某些存在沿着这通道降临于世。   灵力编织而成的桥梁如同巨大的网,焕彩生辉五色斑斓,与满天繁星交相辉映,炫丽辉煌让人移不开眼,一抬头就仿佛要被那闪烁的辉光把灵魂也吸了去一般。   “真好看啊……”歌仙兼定感慨道,连杯子里的酒空了都没察觉到径直往嘴里送,只觉哪怕穷尽言辞也无法描绘出他今晚所见千万分之一的壮丽,这是自然与人力在时间酝酿下共同造就的奇景,只有亲眼看过才知道,满肚子的才思到了嘴边,也只能叹上一句“真好看啊。”   宗珏仰头喝光酒杯里的酒,懒洋洋地哼着支年代古早的曲子,手指敲在膝上慢悠悠打着拍子,小奶狗扒拉在他腿上仰头看着天上的辉光坠下,明亮的光彩倒映在他明亮的蜜色眼睛里,像是整个星辰大海浓缩在了那带着蜂蜜色泽的美丽金色之中,似乎有些看呆了一样,小尾巴一甩一甩,眼睛眨也不眨,嘴巴半张着,隐隐有口水往下流。   药研藤四郎举着酒壶给歌仙兼定和审神者斟酒,然后捧着自己的果汁杯子小口小口喝着,也不知道审神者究竟是哪里来的观念,念叨着小孩子不准喝酒给他额外准备了一壶鲜榨果汁,哪怕他据理力争自己已经几百岁了早就能够正常喝酒了也只是被审神者摸摸头,哄孩子式地让他抿了一小口。   宗珏没有令咒,自然也就不需要召唤什么英灵,不过他知道今晚会有很多御主同时进行召唤,被唤醒的地脉挥散出的灵力星星点点如草丛里的萤火虫,受这灵力的刺激庭院前面本来只开了几朵的樱花瞬息之间满树芳华,风一吹飘飘摇摇如下了一场粉雪。   这么好的风景,最适合带上一两壶天国秘藏的美酒,躺靠在不会被挡住视线的高处欣赏,比如他们居住的民宅的屋顶,老式房屋的屋顶还是一片片黑色的瓦,翘起的屋檐正好用来挂酒,他们三个谁也不是连屋顶也爬不上去的娇弱设定,唯一一个五短身材的小奶狗也被药研藤四郎抱在怀里一起带了上去,还被宗珏用手指沾着喂了点酒,晕晕乎乎显得更加憨厚好骗,笨拙地用四条腿在三人身上翻山越岭移动着。   药研藤四郎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小奶狗抬起头痴痴昵昵地凑过来,小舌头巴巴地舔着他的手,肚皮朝天躺在他的腿上,一点也不抗拒地被他摸着肚皮。   虽然知道他的本体是一振敌短枪,但是本性温柔的小短刀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砰地一声击中了一样,软成一团根本硬不起来,摸着手掌下并不是特别柔软还有点微微扎手的皮毛,他犹豫了一下,向审神者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准确的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特别清楚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虽说是要全歼时间溯行军,但是他这些天几乎已经把冬木市走了个遍也没有看到时间溯行军的半点影子,唯一一个时间溯行军现在正在他腿上打滚撒娇,审神者倒是一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每天有条不紊地写写画画读那些厚厚的原文书再整理出让他头晕眼花的学术文章,半点不着急的样子。   宗珏抬眼看了看躺在小短刀怀里一脸享受的小奶狗,淡淡道:“不要着急,静观其变。”   他是这场战争的局外人,也并不想过多介入,目前他所需要的就是隔岸观火,顺便摸清楚这个小家伙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希望你的主人能聪明一点。”宗珏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小奶狗都归到了时间溯行军那一方,想来他的原主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好吧,的确是位不怎么聪明的骑士。   两天后宗珏站在港口密集的集装箱间,看着空地上那位刚刚在冬木市挑衅了一圈的青年,如是想到。   英灵的身体维持在自己人生最盛的时期,那位十有八九是Lancer的青年面容俊朗,有着和他怀里小奶狗一样颜色的漂亮眼睛,眼尾微垂,不过相比起小奶狗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因为眼下的泪痣而散发出了更加偏向于魅惑狂气的神采。   Lancer手上拿着一把长枪,外面裹着咒文布看不清具体模样。   不过他可不光只有这么一把枪,宗珏能感应到埋藏在地下还有一把枪,想来是他用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杀手锏了。   “主殿,有人来了。”耳麦里传来歌仙兼定的声音,他的初始刀还不是太适应现代科技的产物,声音压得极低,说完之后又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又轻轻敲了敲。   “我听得到。”宗珏说道,那边歌仙兼定被小小吓了一跳,顿住几秒后才接着道:“来的是两名女性,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其中一名应该是从者,她身上的气息跟人类不太一样。”已经提前了解过圣杯战争资料的歌仙兼定快速把自己见到的和记忆里的资料对应起来。   “还有一名呢?”宗珏问道。   “白发红眼的外国人,应该是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歌仙兼定道,“她带着手套,不能确定是不是御主。”   “很好,继续潜伏,注意安全。”宗珏说道,把注意力转向逐渐走近的两个人。   金发的少女同歌仙兼定判断的一样是一位从者,而且是三大职阶之一的Saber,她和Lancer交谈几句后打了起来,虽说是生死相搏,不过他们之间比起杀气凛然,反倒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意味比较浓厚。   的确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她和Lancer颇为相似,并且同样跟这场赌上性命不择手段的残酷战争格格不入,诚然正直忠诚怜悯这些他们所遵从着的骑士守则确确实实是值得赞赏的美德没错,但是从古至今所有的故事都证明,正直忠诚的骑士大多都将溃败于人心的险恶与算计之下——哪怕他们能力出众,所向披靡。   宗珏也看到了Lancer藏在地下的那一把枪,不出所料是一把极为精巧的短枪,枪身是如同琉璃一样通透的黄色,雕刻着繁复美丽的花纹,像是蔷薇的枝蔓攀爬蜿蜒,短枪在Lancer手上锋锐而又灵活,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划断了Saber手上的筋腱。   除了颜色之外,跟敌短枪一模一样。   不过出乎意料地是小奶狗对于此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太过激动的模样,只是用一种复杂的,恍惚的,爱恨交织一样的眼神盯着那个现在还意气风发的青年看了好久,然后一扭头把脑袋埋进宗珏衣服里,低低的呜咽着撒起娇来。   看来故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宗珏微微挑了挑眉梢,他平日里向来是不怎么纵容小奶狗撒娇的,不过今天他破例放任这个一副可怜巴巴受了大委屈的样子的小家伙钻进自己的衣襟里缩着,继续看着场中局势的变化。   既然从者的水准差不多,接下来就只能看御主的手腕了,如果御主没有办法弥补上从者的这些致命弱点,那么这一组的命运可就堪忧了。   几分钟后,听着Lancer那位御主响彻在空气之中可以说得上是尖酸刻薄的讽刺,宗珏难得的主动揉了揉安抚下炸着毛龇牙咧嘴的小奶狗。   有这么个正直过头的原主人,还有这么个一看就与其相性不和的御主,就连他都忍不住有点可怜这个小家伙了。   小奶狗恹恹地拍了拍尾巴,爪子搭在宗珏的衣襟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场中黑发骑士的身影。   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神采飞扬,像是高飞的雄鹰,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的步伐。   “还真是威风,嗯?”宗珏抱着小奶狗低笑,感谢Lancer的耿直与大胆,让他没有什么阻碍地就知晓了怀里小家伙的正体——   传说之中妖精赠与骑士迪卢木多.奥迪那的礼物,附着着使伤口永远无法复原诅咒的短枪Gae.Buidhe,也就是所谓必灭的黄蔷薇。   形,真,理,宗珏在形上打了个勾。 第十一章   Lancer的御主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只听他简短的几句话,宗珏就已经可以做出一个简单的初步评价——自视甚高,刚愎自用,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从骨子里透出傲慢与骄矜,但是毫无疑问的,他必定也会因为自己这份过度的傲慢与骄矜付出代价,运气不好的话,就此丢掉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听他对Lancer的语气就知道,他对这个从者并不是多么满意,甚至于颇为嫌弃和厌恶,哪怕Lancer对他已经是极尽恭敬与顺从,那种颐指气使的骄纵语气谁听了都高兴不起来,所以小奶狗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怎么稀奇了。   狗不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吗,无论自己的主人是好是坏,也无论自己的主人对自己是好是坏,他总是愿意无条件地站在自己的主人这边,对一切敌人亮出爪子龇出利齿,不惜一切代价地守卫着那个人。   宗珏一手揽着小奶狗安抚他的情绪,一手扶了扶耳麦调了个频道,开口道:“药研,能找到Lancer的御主吗?”   “形”确定了,然而兵器又不会说话,想要弄清楚“真”,还是要从Lancer和他的御主下手。   另一边沉默了几秒后,药研藤四郎低声道:“请稍等。”   小短刀小心地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集装箱的阴影里,收敛着气息穿梭在狭窄的间隙之中,他很清楚有人正在监控着这里,而且是不止一个人,他凭借着良好的侦查值带来的敏锐直觉规避掉了绝大多数的窥探,保证自己能够不被盯着这里的人发现,进而暴露自己和审神者的行迹,他就像是一只灵巧矫健的猫儿,悄无声息地游走在那些寻常人根本无法通过也无法想象的隐秘道路与缝隙里,即便偶尔不可避免地出现在监控者的视线之中,也不过是一片衣角或是一闪而逝的影子,稍不注意就会被当做是眼花看错了的幻觉。   但是有些人却并不会就此放松,他们天生谨慎多疑,哪怕一点点小小的不自然在他们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就像是Saber的那位御主卫宫切嗣,他只是在狙击枪瞄准镜的边缘看到了一丝阴影而已,立刻就警觉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在他计划之内的事情正在发生,他也并没有忽略掉这件事情,在密切关注着主战场Lancer和Saber情况的同时分神出来探查着自己刚刚察觉到的那一点蛛丝马迹。   不过在他的视线扫到之前,药研藤四郎早已把自己藏进了两个集装箱间的细窄缝隙中——一道即便是以短刀的身材,也要稍微费点力气才能勉强容身的缝隙,浓重的阴影遮掩住了小短刀的行迹,他屏气凝神,绷紧身体一动不动,等待着那危险的视线巡梭而过。   他的后背一滴一滴渗出了冷汗,他完全没料到在Lancer和Saber的战斗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情况下,还会有人能够那般敏锐地察觉到他暴露出的行迹,要不是他一直关注了那几道投注在战场上的视线,在某一道转向自己的瞬间躲了进来,现在只怕是已经暴露无遗。   潜伏这种事情,只要被抓住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监视者会如附骨之疽,让他无所遁形。   药研藤四郎耐心地等待着监视者放弃,卫宫切嗣也耐心地等待着隐藏在暗中的人露出马脚,他直觉认为那里有什么潜藏着,什么危险的让他不得不重视的东西,虽然他并不会过分依赖于自己的直觉,但是他的直觉从来都很准,因此哪怕那个地方只是一片没有任何能藏人空隙的集装箱堆放区,他依旧毫不松懈地关注着那里。   幸而药研藤四郎的运气不错,僵持不下之际从远处有雷电交鸣之声渐近,仿佛铺就了一条自天际蔓延而下的道路,继而雄壮的公牛拉着战车踏着这条道路降临,就好像是神明裹挟着不可言喻的威势现身于世。   卫宫切嗣的注意力被这出乎意料地变化吸引了过去,只是短短一瞬,药研藤四郎却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飞速地跃起飞奔,在卫宫切嗣抓住他的行迹之前再次消失在了密集堆叠的集装箱所构成的重重迷宫之中。   小孩子?卫宫切嗣脑子里反复回忆着那只惊鸿一瞥的身影,那身影的体型远比他想象中还要矮小,就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但是七八岁的孩子就算再怎么训练也是无法做到刚刚那种地步的敏捷度与爆发力的,除非是英灵。   那么……他在心里一个个对比着目前出现过的英灵,试图确定那道身影的身份。   当然了,他只是在密切关注场中战局的间隙稍微分神想一想,不管对方是谁,他现在都已经失去了其行迹,除了警惕也没有别的办法,而场中那个突然插入进来的Rider,却是大大方方地敞开了任由他们窥探推测信息,坦荡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无论是谁都被Rider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位外貌粗狂不拘小节的英灵没有一点要隐瞒身份的意思,开门见山地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的身份和职阶——亚历山大大帝伊斯坎达尔,此次以Rider的职阶降临于世,继而他无比直率地邀请Lancer和Saber加入自己的军队,直率到了让宗珏忍不住笑出来的地步。   “大将?”听着耳麦里审神者压低的笑声,药研藤四郎疑问地出声,他并没有去关注战局如何发展,只是一门心思搜寻着Lancer御主的踪迹,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Lancer的御主大抵是一位手段高明的魔术师,巧妙地将自己身上的灵力波动隐藏在了地脉翻涌的波动之中,让人极难定位他的存在。   “没什么。”宗珏捂着唇克制住了笑意,那么一丝浅淡的笑意溶在他过于锋利的眉眼之中,上挑的眼尾反倒因此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嘲讽与清冷,“只不过这位……伊斯坎达尔,很像是我以前的上司。”   掌管地狱的阎魔大王其实是个喜欢偷懒腰椎不好还常年被辅佐官碾压的老好人,这种事情说出去,简直就和亚历山大大帝是个一露面就耿直到差点同时惹炸了两个对手的家伙一样叫人难以置信。   大将以前的上司?药研藤四郎压抑着自己想要问下去的好奇心,冷静地趁着这么一会所有人都被Rider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刻快速地跃过一个又一个集装箱,感谢Rider和他的御主,不但让自己摆脱了被瓮中捉鳖的窘境,还成功激怒了Lancer的御主让其暴露出了一丝气息,为自己大海捞针一般的搜寻指引了方向。   托那位沉不住气的御主的福,宗珏此时也知道了为什么Lancer会那么不讨御主的欢心——毕竟他的御主本来想要召唤的就是Rider,只不过因为召唤物被偷走才不得不临场更换成了Lancer,他的那种怒火并不是针对Lancer本身,而是将一切因为计划偏离的不顺心与恼怒全部发泄在了这个可怜的从者身上,甚至于将一切的坏事全部归咎于他,可以说无论他召唤出来的是谁,都无法赢得他的半分好感。   生死相搏的战场上还玩迁怒,完全被个人情绪冲昏头脑,也是足够幼稚和愚蠢的了。宗珏慢吞吞地揉捏着小奶狗的脚上软绵绵的肉球,心里转悠着各种想法。   说起来这个叫做肯尼斯的御主的声音听起来还有那么点耳熟来着,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到过。   宗珏眯着眼想了几秒,无果,也就放弃了。   他的记性向来不错,既然几秒钟里都想不起来的话,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大将。”药研藤四郎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Lancer御主的位置已确定。”   “盯住他。”宗珏说道,“小心不要暴露,必要时直接撤退,我会帮你扫尾。”   “……是。”药研藤四郎握住刀柄,盯着不远处的金发男人。   他的位置并不是太近,若非短刀的夜视能力出众只怕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他本来是想要再靠近一点的,但是既然审神者都嘱咐了的话……   小短刀乖乖地潜伏在了安全距离内盯梢,没有冒险再靠近一些。   要是惊动了对方还要审神者来扫尾,那可不好。   宗珏怀里的小奶狗已经开始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这些日子他的作息被养得极好,早睡早起三餐定时,今晚这个点早就过了他的正常睡眠时间,所以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保持清醒,上下眼皮依旧顽强地试图合在一起,他只觉得眼前英俊年轻的Lancer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了模糊一片,再一低头,一切就彻底黑了下去。   他睡着了。   不知道梦里会不会有那些快活的,悲伤的过往。   小奶狗呼噜呼噜吹着奶泡泡,宗珏拢了拢衣襟,免得凉风吹进去——得亏他出门多加了一件风衣,不然这个小家伙就得钻到他的衬衣里头去了。   场中的局势仍在变化,应该说这场战斗可以算是极为戏剧性也极为精彩的了,演员一个接一个地登场,原本互不相识的角色之间产生了关联,或是互相欣赏,或是互相敌视,原本相识的角色间微妙的关系也渐渐浮出水面,一条条独立的剧情线在这场战斗中交缠在了一起,把一切导向了模糊不定而又似乎早已写好的未来。   这一幕戏从头到尾宗珏这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局外人都没有任何参与进去的意思,至多只是在那位金光闪闪的Archer射出来的兵器即将波及到自己的时候往后退了半步,一点也不打扰场中众人的发挥。   当战斗告一段落演员一个个退场时,他还不忘礼貌地鼓了鼓掌,而后才扶了扶耳麦淡淡道:“药研,跟上Lancer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论观众的自我修养,吃瓜看戏果然比上台演戏要开心。那个黑漆漆的Berserker蛮有趣的,说不定鬼灯会很喜欢,可惜不能打包回去做手信   附注:小奶狗的肉球很软,难怪药研总是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捏个不停】 第十二章   冬木市的夜晚并不寂静,尤其是繁华的新区,商业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灯红酒绿,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   药研藤四郎远远的跟在Lancer和他的御主后面不远处,他并没有冒险更加靠近,只是维持在一个确保对方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的距离。   隐蔽和追踪可算是短刀的拿手好戏,尤其Lancer被御主冷言冷语的一通讥讽之后正是心神不定的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悄无声息跟了一条小尾巴。   Lancer的御主肯尼斯把他们的落脚点定在了冬木市最好的酒店里,若是他自己的话也许会选择更加隐蔽安全的地方作为根据地,但这次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未婚妻索拉,那可是位挑剔又傲慢的大小姐,要知道就算是酒店里的服务她还多有不满,时常闹得肯尼斯下不来台。   以上消息,全都是药研藤四郎趴在酒店的通风管道里偷听服务人员们闲聊得出的结论。   毕竟冬木市并不是一座旅游产业发达的城市,像肯尼斯这样一来就大手笔的包下一整层的外国客人,足以成为这些服务员们大半年的谈资。   身为魔术师的骄傲与自矜,势必会成为肯尼斯最大的漏洞。   药研藤四郎满足地笑纳了这送到手边的情报,翻身准备沿着自己进来的路线退出去。   几乎和他动作的同时,酒店的火警猛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原本安宁的夜晚,原本还在说闲话的服务员愣了愣,对视一眼匆忙地推开门冲出去,一开门外面的喧闹声就涌了进来,客人们正陆陆续续从房间里出来,有的又急又怕地往外跑,有的还没搞清楚状况高声质问,场面一片混乱。   药研藤四郎打算离开的动作顿了顿,电光火石间判断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后便放弃了原定路线,转而寻了个死角打开通风口跳下,又从无人看管的服务车里拿出一件客人送洗的脏衣服套在身上,宽大的外套一直遮到他的小腿位置,袖子也得要稍稍挽一挽才不至于影响活动,他把领子立起来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又把本体藏进衣服里。   然后小短刀揉揉脸,努力做出一副惊慌迷茫的样子,藏在门后寻了个机会混进了人群中和他们一起撤离了酒店。   此时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慌张无措又害怕的普通孩子,在人群中一点也不起眼。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无比正确,当踏出酒店大门的瞬间他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视线扫过,方才在港口区差点就抓住了他的那道视线,小短刀更加谨慎地把自己藏在人堆里,用酒店客人们的身影做掩体,小心翼翼地脱离战场。   他挂在脖子上的御守正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温度,就好像亮在他们住处门口的灯火,让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暖暖的黄色灯光下,小奶狗正趴在纸壳箱子里睡得昏天黑地,身子底下柔软的小毯子被口水浸湿了一大滩,时不时还吹出个泡泡打个小喷嚏,被飘满屋子的食物气味勾引着砸吧砸吧嘴。   歌仙兼定准备了一大锅暖洋洋的杂煮慰劳深夜加班工作的小短刀,锅子里的各种各样的食材浸泡在滋味浓厚的高汤里咕嘟咕嘟炖煮到软烂,食材的味道被煮进高汤里,高汤的味道也溶进食材里,白色的蒸汽裹挟着鲜香的味道弥漫,就算其实并不是特别饿的小短刀,现在也开始觉得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欢迎回来。”歌仙兼定微笑着给小短刀盛了满满一大碗夜宵,这种后勤工作初始刀也一样做得开开心心,他很清楚自己的练度并不高,像今晚那样子的战场他很容易就会成为拖后腿的存在,逞强去挑战远超自己能力范围的敌人从来不是值得称赞的美德,他所要做的只是一边安安心心地做着后勤保障工作,一边努力锻炼自己。   努力的话,总有一天他也能成为审神者充分信任的战力吧。   药研藤四郎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小腿,夹了一块已经炖到绵软的萝卜小口小口吹凉,心里头组织着语言待会要怎么跟审神者汇报今天探听到的情报。   “慢慢吃,别着急。”审神者仍旧和之前一样坐在被炉里,只不过今天并不是和之前一样看着那些他们看不懂的大部头原文书,而是捧着茶杯把玩着一振眼熟的短枪。   药研藤四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小奶狗的本体,大概也就只有看到敌短枪枪尖闪烁着的寒光时,他才会想起那趴在纸壳箱子里呼呼大睡的小家伙不是什么柔软无害的小奶狗,而是一振一击就能让他直接碎刀的敌短枪。   “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他问道,夹了块土豆往嘴里放,被烫得倒抽一口凉气。   药研藤四郎问得词不达意,中心思想宗珏却是能充分领会的,他也不回答,反而问道:“你看到Lancer手上的短枪了?”   药研藤四郎点头,除了配色不一样之外,Lancer手上那振短枪跟敌短枪一模一样,其中的关联除非他是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那把枪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宗珏又问道,不等药研藤四郎回答便自顾自说出了答案,“因为刀剑有灵却心有不甘,因为执念纠缠无法解脱,所以给了世间的秽气可乘之机,心里生出了恶鬼魔障。”   “就像是……暗堕一样。”药研藤四郎皱眉,不太情愿地念出了暗堕这个词,他曾经所在的本丸也有过刀剑暗堕发生,甚至于他自己在时之政府的检查报告里也写着有暗堕倾向之类的评语。   所有的希望泯灭之后彻底被绝望所浸染,心底所有的阴暗面被放到最大,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极富诱惑力的声音,诱惑他放弃思考善恶之分,诱惑他用手中的刀毁灭眼前的一切,胸口像是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在燃烧着,烧得他大脑混沌一片,眼前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寒冷,唯有鲜血能带给他些许稍纵即逝的温暖。   几乎让人无法拒绝的那种温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药研藤四郎甚至觉得就此堕落被丢进刀解池也没什么不好,一了百了说不定还能趁机给那个他痛恨至极的女人一刀。   “鬼神生于人心。”宗珏把短枪收起,慢悠悠地拆开手上的纱布,重新裹上新的,“所以不是我接下来要怎么做,而是他究竟想要什么。”   真要说的话他一照面就能把敌短枪斩杀,只不过因不甘与执念生出的恶鬼,若是主人不愿意放下,那么就算是勉强斩杀了,仍旧会有新的恶鬼诞生。   形,真,理,前两项想要弄清楚并不困难,唯有最后一项最为艰难。   因为有时候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么,你呢?宗珏搔了搔小奶狗的下巴,觉得自己大抵是没法从这个一涉及到关键问题就装死的小家伙身上得到任何答案了。   歌仙兼定默默从杂煮里挑出煮的正好的牛肉,虽然他不知道敌短枪到底想要些什么,但是他觉得小奶狗绝对会想要明天早上多一份加餐的。   他们这边和乐融融,另一边Lancer的御主肯尼斯却觉得自己这段日子堪称倒霉透顶,先是被人偷了自己准备好拿来参加圣杯战争的召唤物,不得不召唤差强人意的Lancer,那个正直过头的骑士脑回路跟他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暂且不说,单是自己未婚妻索拉看向Lancer的眼神就足够让他心里响起警报——此次以Lancer职阶降世的英灵迪卢木多.奥迪那,可是有着生前带着主君的未婚妻私奔十六年,孩子都生了一窝的“光辉历史”的人物,而且自从召唤出Lancer,索拉对自己的态度就一天比一天冷淡,甚至隐约流露出想要解除婚约的意思。   从者不合拍,未婚妻拖后腿这些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像爱因兹贝伦这样不顾体面雇佣善于运用热武器的雇佣兵参战的邪道,一上来就炸毁了他精心准备的魔术工房,叫他在未婚妻面前狠狠丢了面子。   爱因兹贝伦!肯尼斯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狠狠轮过各种咒骂诅咒,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的第一个进攻目标定在了位于冬木市郊外的爱因兹贝伦堡。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他今天所受的屈辱,定然要用爱因兹贝伦那个雇佣兵邪道的鲜血偿还!   愤恨地进行着站前策划的肯尼斯并没有注意到未婚妻看向自己越来越诡异嫉恨的眼神,以及言谈间有意无意地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Lancer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尽职尽责地充当着大型装饰品,他清晰地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看到了过往的历史再一次在他的眼前重演,他沉默不语,某种情绪梗塞在他喉间让他说不出话来,那种情绪太过复杂激荡,以至于他在某一瞬间觉得自己即将窒息。   他明智地装聋作哑,因为知道自己就算开口也根本不会有人倾听。   就如同被黏在命运蜘蛛网上的飞虫一样,无论如何挣扎,最后似乎都会被拉扯到同样的道路之上。   但他依旧不死心地拼命地试图抓住那一点点不可能存在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逃脱那既定的命运。   蜜色的眼眸之中积淀着复杂的情绪,骑士垂下眸子,顺从地接受御主布置下来的任务。   大抵是因为不这样做的话,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可怜到可悲吧。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只小小的飞虫,正乖巧地趴在天花板的阴影之中,触角一抖一抖,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窥探到的一切,传送到宗珏桌上的镜子中。   实时监控技术这种东西,在黄泉出现的时间可比现世早上千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枪哥可以说是真爱了【正直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鬼神生于人心,当铭记于心。以上】 第十三章   傲慢往往会招致灾祸,自视甚高之人终有一日会为自己的目中无人付出代价。   肯尼斯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看到过的这句话,虽然此刻他已经痛苦到根本无法想起这句话,但是他的确正切切实实地体会着这句话有多么的真知灼见。   每一根血管都沸腾着,每一根骨头都在痛,他所引以为豪的魔术回路成为了他痛苦的根源,扭曲断裂仿佛点燃火花的炸弹,炸得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四分五裂,甚至于他耳边都回荡着嗡嗡嗡破裂的轰鸣。   原来人真的是会被痛死的。   他模糊地想着,身体痉挛着抖动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鱼,鲜血混着水银滴滴答答从他的衣摆上往下滴。   那些水银是他引以为傲的魔术礼装月髓灵液,曾经是。   肯尼斯勉力运转着停摆的大脑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正被一个青年夹在臂弯下飞快移动着,一个穿着日本传统服饰的陌生青年,用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速度与轻盈在树枝屋顶间辗转挪腾,剧烈的疼痛让他对一切的感知都变得极为朦胧遥远,整个人就像是飘在云端,意识与身体割裂成两个部分。   英灵吗……   大概吧……   毫无疑问他这次的突袭行动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他自己兴许也性命难保,一旦没有了他的研究,没有他传承下去的魔术刻印,家族的没落光景已然近在咫尺。   唯一他还稍稍庆幸一些的,大概就是索拉并没有跟随自己参与这次行动,而是在地理位置隐蔽安全的魔术工房等待他回去。   即便他真的身死于此,旁人也不会随便为难索拉这个被他牵连进来的无关人士,她的家族会为她提供庇佑,她还年轻漂亮,又有天分,还有机会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只不过那个未来里不会有他,经年之后他兴许也只会是对方记忆里一个轻描淡写的影子,连自己的面容都不再能被记起。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这场圣杯战争,这不是一条康庄大道光明坦途,而是一条荆棘遍布的独木桥钢丝锁,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被骄傲与偏见蒙住了双眼的自己,一朝行错踏错就直接摔落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肯尼斯的脑子被疼痛搅得乱七八糟,像是被砸开的水球里头各种各样的想法涌了出来,将他几乎要淹没至死。   一切的胡思乱想终止于他被放下来的瞬间,若是更清醒一些能看到自己的样子也许他会宁肯自己不要被放下来,不听使唤的身体让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在椅子上,脸上是狰狞扭曲青筋毕露的模样,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   疼痛冰冷之中他感觉到有什么落在了自己头上,磅礴的力量汹涌着冲刷他几乎蜷曲打结成一团的魔力回路,他抽搐着惨叫出声,身体里的魔术回路被撕裂,拆分,而后梳理,整合,连接成型。   肯尼斯在这漫长的折磨之中呆滞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他都有点震惊自己还能够呼吸,要不是有人扯了他一下,他估计就要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了,疼痛到一定程度时,身体就会完全麻木,冷汗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稍微一动就冷得刺骨,但是也因此他填满浆糊的大脑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混黑一片的眼前多少显出些许光亮与色彩。   “好久不见。”他看见黑发的青年微笑着向他颔首示意,不紧不慢地用一块素色手帕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   青年面容清冷肃穆,二十来岁的模样,几分笑意溶在锋利的眉梢眼角,只显出了十足的骄矜疏冷。   一如往昔。   “宗……宗珏……”肯尼斯眼神恍惚瞪大,嘴唇颤抖着许久才念出那人的名字,仿佛刹那间被拉回了十几年前。   那个宗珏之外,再无天才的年代。   他们这些魔术师是群星璀璨,宗珏却是烈日当空。   灼灼烈日之下,再闪亮的星星也不过是稍微显眼些的石头罢了。   当年的时钟塔就是就是如此,这位来自遥远异国的东洋魔术师是绝对的金字塔顶端,在他们还勤勤恳恳练习着基础,因为自己某些小成果而沾沾自喜时,这位早已取得了高高在上甚至足以俯视不少教师的阶位,手下玩弄着那些足以让所有魔术师退避三舍的研究。   在宗珏毕业之前,履历上就已经写满了无数魔术师究其一生也无法望其项背的成就。   暴君,恶魔,独裁者,形形色色充满畏惧敬仰色彩的称号在背地里冠诸于他身上,他从来不会在意有多少魔术师被他的天赋打击到意志消沉一蹶不振,也从来不会在意自己一步步向前的路上究竟踏着多少枯骨,他只是往前走着,走得远远的,远到让人只是看着都已经感受到了绝望与无力。   从根源上来说,就不是一个阶级的存在。   肯尼斯是比宗珏低一级的学弟,这也就意味着他在时钟塔的整个求学期间,都被宗珏的阴影笼罩着。   所有的自尊,所有的骄傲,他所依凭着的一切,在碾压式的差距之间被彻底粉碎。   十几年后时过境迁,然而单是这轻而易举就将他损毁的魔术回路结构重组的本事,便已然将他在宗珏毕业后默默无闻十几年里拼命构筑起的防御,打得溃不成军四分五裂。   自己这些年到底在自傲些什么呢?   肯尼斯艰难地坐起身挺直背脊勉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和尊严,却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道:“非常感谢……您……”   “无妨,我也总不能见死不救。”宗珏把手帕角对角边对边一丝不苟地折起,唇角微微挑起浅淡的弧度,“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肯尼斯攥着扶手,断续道:“日后若是您有什么事情,阿其波卢德家族义不容辞。”   他不是以自己个人的名义在说这句话,而是以阿其波卢德家族第九代当主的名义作出这个承诺。   “无所谓。”宗珏把手帕放进口袋里,“该是我的总会到我手里。”   他站起身,顺手抄起拴在桌角对着肯尼斯龇牙咧嘴的就差扑上去狠咬一口的小奶狗揣进口袋里,侧头道:“歌仙,送他回去吧。”   该治的伤已经治好了,他也懒得同肯尼斯以及必然会跟着他到来的麻烦们打交道,况且他这屋子又不是阿其波卢德家族的庄园,没有空房间留给客人,一间也没有。   他这般径直送客的冷淡态度早在肯尼斯意料之中,隐隐的还有那么一点怀念,当年他忐忑不安地抱着笔记去向这位学长咨询一个难度极高的理论问题的时候,对方也是冷冷淡淡地直接丢给他参考书单扭头就把门一关,好歹现在还跟他寒暄了两句,比起当年可以说是贵宾级待遇了。   歌仙兼定走上前,把肯尼斯像带过来时一样把人拎起来夹在臂弯下,转身就出了门。   ——虽然是审神者的学弟没错,但是在立场上他还是愿意稍微偏向一点自己养了好几天的小奶狗的。   宗珏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把手抽出来,小奶狗正咬在他的手上扑腾,这小家伙看着小牙口却很是不错,一口下去就见了血,犬齿咬出两个深深的伤痕。   “放开。”他空出来的手捏着小奶狗的脖颈冷声道,小奶狗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干了点什么,赶忙张嘴放开宗珏的手,又讨好地舔了舔被他咬出来的伤口。   一只手上敌短枪划出来的伤还没好,另一只手上就又多了两个牙印,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欠他的。宗珏叹了口气,捏着小奶狗的手改为抚摸,“好歹也是学弟,就当给我个面子,嗯?”   毕竟当年他在时钟塔的时候阿其波卢德家族还算是照顾他,他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对方家族断绝传承没落下去,不过万万没想到当年瘦巴巴扑闪着大大蓝眼睛追在他身后喊着总有一天要超越他的可爱小家伙,这才短短十几年就变成了刻薄无趣宛如教导主任的中年男人,就连发际线都岌岌可危,时间可真是把杀猪刀,一刀一刀下去连他都忍不住想摸摸头发,确认自己的头发依旧浓密。   小奶狗有些不太甘心,但还是低低呜咽两声,夹着尾巴一口咬住宗珏的手指——没用力,就是像咬磨牙饼干那样又舔又吮,口水流得到处都是。   待会得去多洗几遍手。宗珏这么想着,坐下来把腿埋进被炉里,空闲的手取过被炉上的书翻阅起来。   走廊上的布谷鸟钟走过十二点的时候,药研藤四郎从窗户外翻了进来,他并不是自己回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尾巴。   准确的说,是个大尾巴。   身形高大的Lancer艰难地跟着药研藤四郎翻过窄小的窗户,远没有小短刀来得利落轻巧。   “你的御主已经回去了。”宗珏对着Lancer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抬手将因为Lancer而完全僵直住的小奶狗裹进衣服里,又让药研藤四郎过来检查了一下自家小短刀有没有受伤。   这次药研藤四郎为了给歌仙兼定留出足够把肯尼斯带走的时间单独拖住了Lancer和Saber,期间因为种种原因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不是太重,但也是小短刀难得的狼狈了,灰头土脸身上不少伤痕还在渗血。   “就是些小伤,我擦点药就好了……”药研藤四郎小声道,人类的药物对他们也有一定的效果,所以一般审神者为了节省灵力轻伤都会让他们自己上药,总归也就是伤口愈合得慢一点日常出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并不会影响本丸的行程安排,再说他之前所在的本丸重伤出阵都是家常便饭,这么点小伤他基本就直接忽略了。   不过他的审神者似乎挺在意的。   宗珏皱眉擦干净药研藤四郎脸上的灰,侧身从被炉边的柜子里取出从本丸带来的手入道具,顿了顿扬眉看向另一边还没离开的Lancer,“阁下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他这种长相眉毛一挑就是十足的嘲讽冷削,Lancer看了看宗珏的手背,确定上面没有令咒后说道:“抱歉,打扰了。”说完他便又从窗户翻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把窗户给关上。   送走了不速之客,宗珏把收入道具在面前一字排开,指了指身前道:“过来坐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当年可是个学神【笑】以及,希望本丸的孩子们可以学会更加爱护自己。】   一个学霸遇到学神的苦逼故事233333   被小奶狗咬了一口,宗大佬表示心很痛   自家小短刀居然受伤了,心更痛 第十四章   打粉棒轻轻地敲击,再用奉书纸仔细擦拭,灵力均匀地渗入刀身上的每一道裂痕,一点小伤倒也不是多么消耗灵力的事情,只不过需要审神者耐心再耐心。   宗珏自然是从来不缺乏耐心的,况且他本来就善于锻造,当然也同样擅长保养兵器,要知道刀剑用久即使没有损毁也总是会有些看不见的秽物依附在刀剑上,这也就是为什么杀戮过重的刀剑会更容易成为妖邪之物而非神灵。   自家的小短刀也是如此,虽然明面上看只有几道细细的几乎难以被察觉的裂纹,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振刀剑显然是从来没有被好好保养过,无形的秽物让刀刃黯淡钝拙,本应明净如秋水的刀身也有着或多或少的阴影存留,那是过去的旧伤没有好好修复留下的痕迹,就像是人类的陈年旧伤,外表上痊愈了,但内里依然存在着种种隐患。   索性今晚没什么事情——圣杯的构造基本已经搞明白了,关于迪卢木多的传说以及性格分析报告也写得差不多了,不如趁着空闲给小短刀好好保养保养,反正也不是什么多费力的事情还非得要挑个良辰吉日才行。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让自身的秽气沾染到刀身上,免得把自家好好的天津神给污染导致暗堕。   审神者的灵力温柔地抚慰着刀身,小短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太阳晒过的被子暖洋洋地裹住,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懒意从每个骨头缝里往外冒,那些沉积许久的血气与晦暗冰雪消融,被太阳一照就蒸发得不见踪影。   实在是太舒服了。   一开始药研藤四郎还能端端正正地跪坐着,没多久就已经双颊绯红着歪歪斜斜半趴在被炉上,眯着眼小声哼哼着,声音都带着绵软慵懒的意味。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奇妙感受,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曾经的一切,那些痛苦的,悲伤的,绝望的事情似乎都变得无比遥远起来,而某些已经渐渐淡忘的,存留着些许温暖欢愉的记忆涌了上来。   过去明明曾经是那么的痛苦,痛苦到让他想要碎裂于战场,但是灰暗的记忆中依然有那么些许零星的碎片里闪着微光。   他伸手攥住了审神者的衣摆,这种飘飘忽忽微醺的感受难以言喻,硬要说的话就是那种稍稍喝了两杯酒,脸颊热热的脑子被某种欢快激昂的情绪所占据,让人明明思路清晰却又会做出些平时绝对不会做出的事情来。   “大将!”小短刀开开心心语调明快地叫着,露出了平日里药研藤四郎绝对不会露出来的灿烂笑容,“谢谢您!”他身体软趴趴地在被炉上蹭啊蹭,双眼明亮而又微微带着水光,像是沉下一小片星光。   宗珏笑着看着自家小短刀像喝醉酒一样哼哼唧唧软绵绵地撒娇,适当地调整着自己的灵力输入频率,小奶狗好奇地过去舔了舔小短刀的手,被小短刀一把抄起来搂在怀里,笑呵呵躺在地上打了个滚。   保养的时间比手入的时间要漫长许多,结束的时候小短刀已经缩在被炉里睡了过去,宗珏用奉书纸最后一遍擦拭过刀身,月色下倒映出澄澈明净的辉光,仿佛截下一段月光作刃,凝在如水的刀身之上。   熟睡的小短刀此时看起来也状态极佳,双颊晕红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唇角带着微笑,半点都没有连续多日熬夜的疲惫感。   甚至于还有细碎的樱花像雪一样从他发间落下,飘摇晃荡着又在碰触到地面之前消失。   乖孩子乖孩子。宗珏摸了摸他的头发,拎着他怀里的小奶狗悄悄退了出去。   这么一转眼,就又过了两天。   宗珏放出去的小飞虫依旧牢牢钉在肯尼斯的魔术工房里,把里面的情况一丝不漏地传递出来。   肯尼斯这次实打实跌了个大跟头,虽说托宗珏的福保住了自己的魔术回路但也是元气大伤,难免就萌生了退意——他又不是拿圣杯当救命稻草想要实现什么愿望,没必要为了一次镀金连命都丢了。   可惜他的未婚妻索拉并不这么想,她最近表现对Lancer的恋慕表现得愈发明显了,即便是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肯尼斯也知道索拉看向自己手上令咒的眼神没什么善意。   肯尼斯觉得要是自己真的让Lancer自杀脱离圣杯战争,索拉扭头就能一刀捅死自己。   爱情总是最不可理喻的东西,陷入爱情的索拉死活不愿离开日本,还谋划着想要夺取肯尼斯手上的令咒,而陷入爱情的肯尼斯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和Lancer联手,但只要一看到Lancer那张脸他就会想起索拉那越来越明目张胆的行为,进而完全没办法摆出什么好脸色,幸好这时候圣堂教会悬赏通缉Caster,他想也不想就丢给Lancer一张卡让他在外头自由行动,没有召唤就别回来。   对此Lancer一方面觉得心酸沮丧不已,另一方面却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全力以赴地在冬木市追查Caster的踪迹。   喜欢虐杀的连环杀人犯和罪行无数的邪道英灵,哪怕圣堂教会没有悬赏,他也不会放任其胡作非为。   只不过下水道的老鼠,往往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善于躲藏。   同样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胆大妄为。   横穿冬木市的未远川荡起波澜,巨大无比的丑陋海魔挥舞着触手拍击起巨浪,从不知晓魔术师避世规则的年轻御主在桥上欢呼,期待着从者为他带来更大的惊喜。   所有的争斗都暂时停止了,在这场圣杯战争中本应针锋相对的英灵们不得不站在了同一战线,共同抵御这危险的魔物。   决不能让其离开未远川上岸,一旦这怪物上岸,那么围在岸边看热闹的群众就会首当其冲成为饲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御主们也不得不下场了,用结界与魔术让尽可能围观群众散去,给英灵们空出战场。   但是海魔远比他们想象中强大,就算是Rider的宝具王之军势也无法奈何,更为强大的Archer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插手的意向,象征性地攻击了一波之后就完全在看热闹。   战局焦灼,甚至于隐隐显出颓势,卫宫切嗣在这个时候把电话打了过来。   和Rider,Archer并列三大职阶的Saber有着可以直接摧毁海魔的对城宝具,但是因为Saber的右手被Lancer的短枪所伤无法愈合,这一宝具也就相当于被封印了。   卫宫切嗣只是单纯地陈述了这个事实,他没有明言要求什么但是听到的人都很清楚他的言下之意——除非Lancer毁去自己的宝具,否则谁也无法阻挡海魔。   他赌的是Lancer所秉持的骑士精神,光明正大的阳谋却又让人不得不往套子里钻。   Lancer是个货真价实正直善良的骑士,他绝对不会因为胜负而看着无辜民众遭受灾难,卫宫切嗣下注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赢。   Lancer不是傻子,他也很清楚卫宫切嗣想要做什么,Saber的御主是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他光明正大地设下陷阱,而他自己即将心甘情愿地跳进去。   “现在取胜的并非Saber或者Lancer,”他握住短枪,这至死都陪伴着他的兵器微微嗡鸣着似乎对他的心思若有所觉,让他觉得掌心滚烫。   御主大抵这次又要被气疯了吧。他想着,接着道:“应当胜利的,该是我们奉持的骑士精神才对吧。”   他掌中的短枪嗡鸣不断,Lancer深吸一口气,手上用力——   “以令咒为名,停止你的动作,Lancer。”   陌生的声音却确确实实驱使着令咒,束缚着Lancer无法动弹,孩童模样的陌生英灵闪现,在众人反应不及时劈手夺过了Lancer手中的短枪,双手托着交给了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青年。   “辛苦了,药研。”宗珏接过药研藤四郎递给他的短枪,怀里的小奶狗立刻扑了上去用力抱住,对着Lancer愤怒地叫了两声。   他的手背上印刻着两道红色印痕,Lancer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某种关联建立在他们之间。   “你是……”他记得这个青年和他身边两个特征明显的陌生英灵,几天前也是这个人带走了肯尼斯,“肯尼斯大人呢?”   宗珏淡淡道:“肯尼斯是个很懂事的学弟。”   非常懂得尊重前辈这件事,他只是略略一提就乖乖把令咒转让给了他,虽说索拉不怎么愿意让出供魔权,不过对于已经研究了好几天圣杯系统的宗珏来说,强行修改个供魔对象还没有修复肯尼斯的魔力回路难度高。   “你……你也是为了圣杯吗?”Rider的御主韦伯死死盯着这个半途突然插进来的参战者,本来要面对肯尼斯就已经让他惶恐万分了,一想到这个人居然能够请抢走肯尼斯的令咒,他就后背发冷两腿打战。   “圣杯?”宗珏的语气清浅,不自觉带了几分冷讥,“我对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许愿机毫无兴趣。”   “那你——”Lancer紧紧握住自己的武器,还没能从御主骤然更换的打击之中反应过来,看向宗珏的眼睛都带着红。   “为了他啊。”宗珏摩挲着手中短枪,偏头轻轻吻在枪尖明亮锋锐的寒光之上,“响应他的不甘,他的怨恨,他的痛苦与愤怒而来。”   “所谓圣杯,于我一文不值。” 第十五章   宗珏的眉眼天生便带了几分淡淡的疏冷,即便是笑起来也难得显出半分暖意,然而此时他微微垂眸落在短枪之上的眼神,却是比他看小奶狗的眼神还要温柔许多。   “你是谁?”Saber将剑对准宗珏厉声问道,药研藤四郎与歌仙兼定也拔刀出鞘与其对峙,倒是Lancer夹在中间,宛如一只被主人丢弃不知所措的大型犬,也不知道到底该站在那一边。   宗珏摩挲着黄色短枪之上精致的花纹,这振仿佛艺术品的美丽兵器在他手中微微颤动着想要挣脱,若非是被软趴趴的小奶狗抱着恐怕动静还要再大上几分。   “这么想回去?”宗珏问道,“说不定这次真的会被折断哦。”   小奶狗闻言僵了僵,却还是对着宗珏奶声奶气叫了几声,小短尾巴摇啊摇晃啊晃,水汪汪的蜜色眼睛直勾勾看着宗珏。   虽然他的确曾经折断在自己的主人手里,但是他想自己对此并没有什么不甘与怨恨——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除了牺牲掉自己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像Lancer说的那样,真正获得胜利的应当是他们所奉持的骑士精神,如果因为自己而使得更多的无辜民众受到伤害,他大概会宁肯自己被折断。   所谓物似主人型,主人是个严格奉持着骑士精神忠诚善良的好人,兵器也很难生出什么诡诈阴滑的心思。   当然,如果有机会能够存留下来,他也不是非得要去送死的。   不过宗珏还没来得及把短枪还回去,Rider就驾着他的战车从半空中冲了下来,“你们在干什么?!那怪物快要冲到岸上去了!”   他的嗓音粗犷嘶哑中气十足,被海魔的触手追得乱窜也不见半分狼狈神色,只高声呼和着让Saber和Lancer快些前来援助。   他当然注意到了宗珏三人,但是比起这个眼前的海魔显然是更加紧急的危机。   Saber看了一眼宗珏三人,和Lancer对视一眼点点头,握住剑转身冲向海魔。   Lancer抿抿唇向前一步,开口道:“请把我的兵器还给我。”   “然后你还是要折断它?”宗珏挑眉问道。   Lancer微微动摇了一瞬,而后坚定道:“如果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的话。”   韦伯担忧地看着Rider和Saber勉强牵制着海魔几番险象环生,崩溃叫道:“没有办法了啊!Archer一直在那里看戏,除了Saber手里的对城宝具之外没办法了啊!不这样我们大家都很死掉的啊!”   他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要不是因为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的刀正对着他们,只怕他都要扑上来使劲拽着宗珏晃荡。   宗珏忍不住轻笑出声,视线自不远处正缓慢往岸边移动的海魔之上滑过,“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世界可是很大的。”   “你们做不到,可不代表——”   他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而后神情自若地接了上去,“可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一道声音响在他的脑海之中,清亮的少年音色沉稳又冷静,给人以极为可靠的感觉。   “三个咖啡布丁,帮你解决这个。”   顿了顿那声音又补充道:“要你做的。”   “成交。”宗珏眨眨眼,停下了准备引出黄泉秽气的动作,既然年轻人这么积极,他也就不必特意动手了。   他话音未落,眼前的海魔就骤然失去了踪影,因为海魔的消失河水翻滚着形成漩涡,Rider和Saber一击挥空,在河面上激起巨大的波澜,河水卷起又落下,高高一道水墙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砸在了河面上,像是下了一场局部大雨,把来不及反应的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真的是透心凉,初春的冬木市温度可不算高,风一吹过体质较弱的韦伯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双手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看着宗珏:“你……你干了什么啊……”   他的质问实在是没什么底气,期期艾艾的一开口气势就弱了三分,反倒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理亏的那一方。   “我说过了,世界是很大的。”及时给自己这边几个套上结界没被淋到的宗珏看了眼韦伯那抖抖索索落汤鸡一样的小可怜模样,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了他身上,“用自己的固有认知去评判整个世界可不好,一不小心就会跟肯尼斯一样跌个大跟头。”   风衣尚且带着主人温暖体温和清冷薄荷香气,韦伯被他这个动作打乱了步调,结结巴巴道:“谢……谢谢。”   宗珏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随手把手上的黄色短枪抛回给Lancer,转身道:“该走了,家里有客人来了。”   一样被淋了个透心凉的Lancer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位新御主,握着自己失而复得武器也不知该不该跟上去,他对这场圣杯战争预想过很多情况,但眼下这种自己都不知道就换了御主的情况,完完全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小奶狗趴在宗珏怀里舔着爪子上的毛,半点都没有呼唤Lancer一起走的意思。   “居然连自己被折断都不在意吗……”宗珏捏了捏他爪子上的肉球,事情进行到这里“真”已经基本能弄清楚了——要是没有他短枪必然会被Lancer折断,不过他本来以为“理”是关于被折断之类的事情,结果居然并非如此,倒是颇为出乎他的意料。   小奶狗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低下头舔了舔宗珏的手指。   他还没有办法发出犬类响亮的汪汪声,只能细细地呜呜几声,用那双无辜的下垂眼看着宗珏,宗珏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指望你能回答出什么。”   回去的路上他还拐到超市去买了些做咖啡布丁的材料,以及一些必要的用具——厨房一直都是歌仙兼定在用,做西点的用具自然是没有的。   推开自家大门,餐厅里粉色短发的少年已经坐在了桌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宗珏。   准确的说,是在宗珏身上停顿一秒,然后看着他身后歌仙兼定手上的购物袋。   宗珏很自觉的介绍了一下两边。   “这是邻居家的孩子,齐木楠雄。”他指了指粉色头发的少年,然后又示意自己身后的两个,“歌仙兼定,药研藤四郎,目前算是……我的下属。”   [你们好。]齐木楠雄的嘴巴并没有动,声音直接在对方的大脑里响起。   见是审神者认识的人,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也很快放下了戒备:“日安。”   宗珏接过歌仙兼定手里的购物袋往厨房走去,边走边道:“咖啡布丁想吃的话直接跟我讲就好,还非得搞得这么麻烦。”   话是这么说,他也知道让随着年纪渐长性格变得略微有点别扭的齐木楠雄主动开口要求这种事情可能性近乎于无。   明明小时候还会拽着他的衣服叫着[要吃咖啡布丁]这样子撒娇的。   [我没这么说过。]齐木楠雄辩解着站起身跟在宗珏身后往厨房走去,权当自己没有听到两振刀剑活跃的内心活动。   反正也没有什么恶意。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作为自己解决海魔酬劳的咖啡布丁,除此之外的事情都可以暂时忽略。   厨房很大,多站一个人并不影响宗珏动作,况且他早就习惯了齐木楠雄站在后头紧迫盯人。   只不过以前是还没有灶台高的小家伙踮着脚尖满脸期待地眨巴大眼睛,现在是表情冷淡的少年人满脸严肃,仿佛他不是在做咖啡布丁,而是在拆炸弹。   [味道糟糕的咖啡布丁比炸弹还可怕。]齐木楠雄如此表示,而后问道,[外面那两位……刀的名字?]   “因为是刀剑付丧神啊。”宗珏道,“你最近呢,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漏超能吧?”   [我小学四年级以后就——]齐木楠雄说到一半就想起了自己这一年里的状况频发意外多多,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机智地转移话题道,[你又是去了哪个世界,我没记错的话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都是古物吧。]   “只是调职了一份新工作……看来过去的一年你过得很精彩。”宗珏了然,“早知道我应该留下来的才对。”   [并不需要。]完全能够听到宗珏遗憾心声的齐木楠雄面无表情,虽说有宗珏帮忙打圆场的话过去一年里很多时候他绝对不会那么狼狈,但是出于某种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心思,他并不太愿意被宗珏看到自己被各种状况搞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说起来今年火山也快要爆发了,有把握吗?”宗珏问道。   [比之前要好。]齐木楠雄答道。   他们说的火山,指的是一座再过不久即将喷发引起的连锁效应会将整个日本从地图上抹去的火山,准确的说很多年前日本就应该已经彻底消失了,只不过作为超能力者的齐木楠雄提前预知了这件事情,而后每年都会试图阻止火山喷发。   是的,每年,事实上齐木楠雄到现在都没有成功阻止过火山的喷发,日本之所以到现在还存在着,是因为每当他失败之后就会把整个世界的时间倒退一年,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他们两个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轻松愉快地讨论着在常人听来宛如中二病或者其他什么奇怪设定的话题,极少有机会跟人正常交流与此相关的问题,齐木楠雄的心情很好。   没错,诚如他们的对话所显示的那样,宗珏是这个世界里除了齐木楠雄的亲人外极少数知道他拥有超能力的人,而齐木楠雄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宗珏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想瞒也瞒不住的好吗,齐木楠雄的读心除非宗珏时时刻刻警惕着否则根本防不胜防,宗珏更是一眼就能看出齐木楠雄身上不正常到让他都有点忌惮的能量波动。   简单来说,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成功在彼此面前露了馅。   那时候齐木楠雄还在上小学,宗珏也还是黄泉一线的主要战力,经过短暂的试探与磨合,他们愉快地达成了合作协议,齐木楠雄帮助宗珏追缉逃到这个世界的黄泉逃犯,宗珏则负责教导齐木楠雄锻炼运用自己的能力以及帮他各种圆场打掩护确保其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虽然他其实并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齐木楠雄会那么执念于普通的不起眼的生活下去这种事情。   “阿楠如果真的成功阻止了火山爆发的话,说不定有可能会变成神明呢。”宗珏说道,“那时候要不要考虑来黄泉……”   [请让我正常投胎谢谢。]齐木楠雄表示不要想打破他自从知道黄泉真的存在后就一直祈祷着来世能成为一个普通人的美好愿望。   “真是遗憾。”宗珏说道,面部表情平淡到没有半点遗憾的意思,“我倒是很期待跟阿楠做同事来着。”   暂时让青少年再保留一下梦想好了,他默默架上心灵屏障后如是思考着,毕竟等到齐木楠雄真的走到那一步就会知道,有些人命中注定跟安安稳稳的普通生活无缘。   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是年复一年看着对方努力并不去帮忙的原因——随便打断一个世界培养新生神明的进程,是最容易引发大规模空间崩溃的事情之一。   而后他撤掉心灵屏障,冷静无比地继续想道——要是阿楠愿意来黄泉的话,就给他做世界上最好吃的咖啡布丁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这个操作w宗珏表示既然年轻人这么积极我这个老年人就不掺和了   齐神:咖啡布丁并不是万能的好吗【说着开始思考就职黄泉的利弊关系   宗珏:讲道理,黄泉的待遇是很好的好吗,虽然加班多了点但是比高天原混吃等死有意义多了。 第十六章   对于宗珏来说,料理和锻造是共通的,同样都是控制温度与不同种类不同质地的材料碰撞而成的奇妙反应,他喜欢看着平平无奇的金属在自己手下显露出锋芒,也同样喜欢看着形形色色的食材在自己的烹调下迸发出崭新的火花。   以上这句话是用来表明他的料理水准并不亚于他的锻造水准。   尤其是为了某个少年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几个,为了满足对方日益挑剔的味觉而不断改进配方的咖啡布丁,绝对是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水准。   说是三个咖啡布丁,但是他买的时候足足买了十几份的原材料,不同种类不同品牌的咖啡粉以恰到好处地比例混合,中和了彼此间不平衡的酸味与苦涩,牛奶根据某个少年的口味比惯常的咖啡布丁要少一些,还未成型前厨房里就已经飘满了浓郁醇厚的香气。   “再放到冰箱里冰一下就好——不准用超能力速冻。”宗珏习惯性地叮嘱一句,鉴于齐木楠雄小时候经常来不及等就用超能力速冻,“口感会变差的。”   其实并吃不出那一点微妙口感差异的齐木楠雄强行把自己的视线从托盘里明明只要一秒就能开吃的半成品美味咖啡布丁撕下来,站在冰箱边上认认真真地看着闹钟读秒,好像这样时间就能变快一点一样。   宗珏擦干净手,见他难得心神不宁的样子,道:“你要是没事就帮我个忙吧。”   形,真,理,前两项他都已经知晓,唯独最后一样他依旧没什么头绪,从古早以前他就不是那么会揣摩人心,尤其是小奶狗这种拒绝合作难以交流的对象。   “你能听到动物的心声对吧。”宗珏拉开门把小奶狗拎进来,“帮我看看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同样并不擅长交流这件事的齐木楠雄从宗珏手里接过小奶狗,[我试试看。]   嗯,让他想想自己那种类繁多的超能力里有哪个能准确探知到对方的渴望。   从宗珏的角度来看,面前就是少年和小奶狗大眼瞪小眼,全程安静无声更显深不可测。   趁着这段时间宗珏打发了奶油,顺便做了几个小式神放出去看看Lancer的情况,又去给自家刀剑定了份宵夜外送。   做完这些事情后,放在橱柜上的闹钟也响了起来,宗珏抬手摁掉了闹钟,把冰箱里已经结成冻状的咖啡布丁拿出来挤上奶油,齐木楠雄揉着额角道:[只能感知到大概是跟他原来主人的愿望有关系。]   “辛苦了。”宗珏把刚做好的咖啡布丁推过去,转身开始收拾厨房,“尝尝看。”   齐木楠雄拿起勺子,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已经挖了一口咖啡布丁放进嘴里,久违的极端的柔和的而又极具侵略性的美味顷刻间充斥了口腔,甚至于他都以为自己快被那浓郁的咖啡香气淹没,血管里流着的根本就不是鲜血而是以完美比例融合的咖啡和牛奶。   超——幸福的!   他觉得就算再来一百个,不,一千个海魔也完全没问题!   “阿楠真的是很喜欢咖啡布丁。”宗珏俯身擦掉少年嘴角的奶油,“现在的表情很棒哦。”   那种食客真的因为美味而幸福到爆炸的满足感,就是对厨师最高的褒奖。   齐木楠雄努力压抑住自己嘴角过于明显的弧度,淡定吃完了一个咖啡布丁,[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吃过。]   “只有你吃过。”宗珏一边说一边把多做的咖啡布丁装好,“咖啡布丁的话我只做给你吃过。”   毕竟除了齐木楠雄之外他也不认识别的咖啡布丁狂热者,没事也不是特别喜欢做这种麻烦的西点。   齐木楠雄沉默了几秒,猛地站起身抄过宗珏装好的咖啡布丁,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那个Lancer快过来了我就不掺和了]在宗珏大脑里回响。   宗珏眨眨眼,看着自己手上还没来得及放进去的最后一个咖啡布丁,失笑道:“怎么比小时候还毛躁。”   然后他就拿了个勺子,准备问问自家两振刀剑要不要尝尝看。   不过才走到客厅,原本乖巧跟着他的小奶狗忽然间就扭头冲着一个方向叫了起来,那个方向金色的灵子汇聚,形成了Lancer矫健的身形。   “……”Lancer嘴巴艰难地张合许久,才勉强尴尬道,“御主。”   对于这个骑士来说,肯尼斯这么一声不吭就放弃了令咒无异于直接否认了他的忠诚与能力,要是Lancer再脆弱点,说不定这时候眼泪都要下来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也差不多,骑士那张英俊到闪闪发光的脸此时都显得黯淡无光,站在那里就跟被原主人直接送人待在新家里连动都不敢动的大型犬一样。   “要吃吗?”宗珏把手上的咖啡布丁递了过去,拖了把椅子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Lancer沉默地双手接过新任御主递给他的甜品坐了下来,用马卡龙色的小勺子挖了一块,送进嘴里,甜品稍稍让他抑郁的心情恢复了一点。   趁他吃着的时候,宗珏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肯尼斯现在应该已经和索拉返回英国了,比起圣杯他更珍惜自己的命,而且说实话,索拉对你的感情让他很不满。”   所以最后索拉可是被敲晕了送上飞机的,宗珏亲自下手保证她在圣杯战争结束前醒不过来。   Lancer停下动作,“索拉大人只是被魔法影响了。”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上的泪痣,“过一段时间她就会知道这段感情有多么的荒唐。”   不是他太敏感,而是宗珏现在的表情实在跟温柔和善沾不上边。   “肯尼斯想要退出,正好我也对你很感兴趣,所以他就把令咒转给我了。”宗珏说道,“目前来说我们毕竟是半路出家的组合,也不怎么了解彼此,没有通知你就擅自转移令咒,你对我有意见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木已成舟,接下来几天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合作,就像我之前讲过的,圣杯对我毫无意义,我想我们的利益并不冲突。”   最起码别闹得跟肯尼斯似的,互相把对方给坑死了。   宗珏这幅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颇为出乎Lancer的预料,骑士下意识先说了句:“我会努力的。”而后才回过神,认真道,“我对圣杯并无渴求,此次唯一的愿望……”他苦笑起来,“我只希望能够完成生前未尽的职责,效忠一位主君直至最后。”   当肯尼斯放弃他时,他的愿望就已经破灭了。   “哪怕最后会成为牺牲品?”宗珏问道。   “为主君战死是骑士的荣耀。”Lancer毫不犹豫答道。   “不论那位主君是什么样子?”宗珏挑眉。   “不论那位主君是什么样子。”Lancer顿了一瞬,答道。   当他选择了响应召唤,不,应该说当他选择回应盖亚成为英灵,就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圣杯的召唤对英灵来说就是一次赌博,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御主,而他义无反顾。   “我的刀剑也说过你这样的话。”宗珏说道,“葬身于战场,本就是刀剑的荣耀。”   但若是为了谁都无所谓,那么药研藤四郎现在就不会在他身边了。   效忠本就是双向的,若是向谁效忠都可以的话……   那只能证明这并非所求。   宗珏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抓住了“理”的小尾巴,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好好休息吧,今晚暂时应该是不会有事了。”   在还没有摸清他这个新敌人的底细前,各方绝不会轻举妄动。   Lancer躬身,化为灵子隐匿了身形,宗珏拿过他吃了一半的咖啡布丁,用他用过的勺子慢吞吞吃完了剩下的布丁。   唔,咖啡的酸味稍微有点重,口感果然还是比不上现磨的咖啡粉,回去再做份新的给阿楠送去好了。   待在厨房里眼巴巴看了许久的小奶狗一点点蹭出来,蹲坐在宗珏脚边,仰着脑袋看他,那眼神复杂,带了点期待,又带了点敌意,还掺杂了些许亲昵和祈求。   宗珏蹲下身,慢慢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就那么喜欢他吗?”   小奶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宗珏垂眸道:“所以说比起人类,我更加喜欢兵器。”   比人类更加敏锐,比人类更加忠诚,比人类更加勇敢,也比人类更加黑白分明。   主人的意志所向,就是刀剑锋芒所指。   “会实现的。”他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语气,“我发誓,你的愿望,你的执念,都会实现的。”   小奶狗看着他看了许久,最终抬起自己短短的前爪抱住宗珏,轻轻晃了晃尾巴。   ……   明明这时距离圣杯战争结束已经没有几天了,但是Lancer却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新任御主对他十分信任,真的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希望能够与他好好合作,除了非得带着只小奶狗上战场还经常在没事的时候把小奶狗丢给他带之外,几乎就是他想象中完美的御主形象。   他终于摆脱了麻烦的感情纠葛,能够堂堂正正地与不同时代的英雄们战斗,这些天他觉得自己走路都是带飘的。   明明他是希望侍奉一位主君直到尽头,但是他的内心依旧因为新任御主的倚重和信任而激动昂扬,他好像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的菲奥娜骑士团,那个格莱尼公主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世界在他的眼里都是光明而快活的,他强大而无所畏惧,忠诚并非渴求而是无需言说本能,为了主君战死沙场是战士的荣誉,他几乎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终有一日会为了芬恩大人战死疆场。   芬恩大人,每当他想起芬恩大人时,他仍是带有着几分愧疚的,因为自己而在芬恩大人的光辉之中染上了污点。   他的渴求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在理想到近乎虚幻的日子里这样的疑问浮现了出来,让他一遍又一遍诘问着自己,却无从获取答案。   在这样的疑问之中,市民活动中心亮起了烟火,昭示着必胜的烟火,也点燃了最终决战的火花。   “那么,去取得胜利吧。”宗珏说道,手上的令咒亮起辉光,“以令咒为名,为你的主君取得胜利。”   “再次以令咒为名,Lancer,你必将为你的主君取得胜利。”   磅礴的魔力充盈进身体,带来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我必将为您取得胜利。”Lancer单膝跪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不是为我。”宗珏说道,“是为你的主君。”   他脚边一直对Lancer不怎么亲热的小奶狗扑上来,用力舔了舔他的手,而后叫了两声。   像是祝福,又像是送行。   “你所渴求着的究竟是什么。”宗珏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在一切结束之前,你能够想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齐神:我真的是因为急着吃咖啡布丁才离开的【拎着一袋子咖啡布丁站在遥远的凯普曼群岛神情冷静严肃一点也不心虚 第十七章   自己的渴求?   Lancer迷茫着,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宗珏会这么说,甚至于一直等他站在Saber面前,他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Lancer。”Saber握紧手中的剑,“看来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了啊。”   “是啊,Saber。”Lancer眨眨眼,把满脑袋杂念清空,手中长枪甩出一个漂亮的枪花,“我定然会将胜利带给我的主君。”   “圣杯一定会是我的。”Saber说道,“战吧,Lancer,赌上骑士的荣耀!”   无可避免的战斗,也是必然只会剩下一个人的战斗。   Saber的剑上流淌着清澈凛冽的风,迅捷而有力的攻击,作为女性力量上的劣势被巧妙地转换成了灵巧上的优势,她的眼眸冷彻,没有半分动摇。   不再是试探性的战斗,而是为了胜利拼尽全力的厮杀。   明明眼下已然生死一线,Lancer却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快活了起来,所有的杂念,所有的犹豫,悲伤也好痛苦也好全部都在他的脑子里消失了,火焰在他胸口烧得滚烫,烧得他脑子里只有战斗,只有胜利。   他根本就不想要思考那么多,只要战斗下去就好,火焰燃烧的烟火气,鲜血的腥气,兵器碰撞出火花,身体紧绷着,伤痕刺痛,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身体最深处涌出,他抹掉脸颊上被Saber划开的伤痕,鲜血与疼痛让他的眼眸之中神采奕奕。   不够,还不够。   Lancer压低身形,如同捕猎前蓄势待发的豹子,那双眸子之中光彩夺人,他甚至在笑。   不值得笑吗?   面前是他所尊敬着的,势均力敌惺惺相惜的敌人。   他正经历着一场赌上性命与荣耀,没有阴谋诡计没有人性挣扎,堂堂正正酣畅淋漓的战斗。   对于骑士来说,这岂不正是最完美的终结。   一切都远离了,他听见自己心脏疯狂地鼓动着,叫嚣着更多,还想要更多。   他唇角勾起狂气又傲慢的弧度,眼眸之中的蜜色灼热仿佛流淌欲滴的赤金,眼波流转之间,战意如狂风凛冽,永不止息。   光辉之貌迪卢木多,唯有战火能灼烧出他真正的光彩。   愈是战斗,就愈是夺目。   已经太久太久了。迪卢木多低声笑了起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清醒。   久到他都要忘却了自己还是凯尔特的战士。   畜牧农耕是为了储存物资,技术精进是为了铸造兵器,蛰伏是为了下一次的战斗,战斗后的欢宴都飘荡着未散的鲜血气息,他怎么都忘了呢,那骨血里深深铭刻上的对于战斗,对于胜利永无止境的渴求。   他并非因为芬恩大人是“主君”而追随,而是芬恩大人的勇气与功绩让他敬仰折服,让他心甘情愿地追逐着芬恩大人的背影。   心甘情愿地献出忠诚。   胸口猛地刺痛,迪卢木多低头,看见鲜血正从他的胸口向外流淌,洇出大片猩红——Saber的剑插进了他的心脏,他的枪划破了Saber的脖颈。   还差一点就能划破她的气管,但终究是还差一点。   啊,输了。   迪卢木多想着,吐出一口血。   Saber拔出剑,他的身体就倒了下来。   都到最后了,看到的还是黑漆漆硬邦邦的土地,糟糕透顶。   迪卢木多用最后的力气翻了个身,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里映入漫天繁星。   真好看啊……   他裂开嘴笑了起来,放肆地大笑出声。   明明输了,明明一切都结束了,明明他的愿景从一开始就已然破灭,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开心,这么满足,这么的,这么的幸福?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心口上一直空荡荡的空洞,被什么翻涌而出的,温暖而又快活的东西填的满满当当,甚至于化作眼泪流淌而出。   什么效忠于一位主君,什么尽忠直到最后,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欲盖弥彰,那些像掷骰子一样从圣杯系统随机选出来根本无法被他认可的御主,只不过是带着主君名头的空壳子罢了,怎么可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俯首。   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但是他无所谓地接受了。   因为他想要的,他真正渴求着的,只不过是能够如同骑士一般,没有任何愧疚没有任何遗憾地迎来自己的终结。   终于结束了啊。   这场漫长的,短暂的圣杯战争的最后,他终于能够以一个骑士的方式,堂堂正正地,光明正大地,结束了啊。   骑士轻轻吐出一口气,坦然地闭上了双眼。   构成他身体的细碎灵子飘散,那些零碎的,美丽耀眼的金色辉光,即便是隔着老远都能看清。   “你的愿望,实现了。”宗珏说道,他脚边小奶狗蹲坐着,眼神专注而又认真地看着那像天际飘散的细碎流光。   他们正站在横跨未远川的大桥顶的钢索之上,这里不久前刚刚发生过一场剧烈的战斗,空气里的灵子依然激荡。   桥上的风很大,吹得宗珏的头发飘起好几根呆毛,他随手把头发夹在而后,语调平淡地说道:“你的执念,就是希望Lancer不再被虚妄的愿景所纠缠,希望他能够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对吧?”   小奶狗舔舔爪子,下一秒无形的黑影缠绕,转瞬间化为人类的模样。   敌短枪仍然浑身包覆着黑色的轻甲,面上也被面甲遮盖,只能看见一双蜜色的眼睛,明亮而又清澈。   宗珏了然,自己猜对了。   “我的那位主人啊,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傻瓜大混蛋。”敌短枪坐在钢索上,纤细的双腿随意晃荡着,透过面甲传出的声音嘶哑,“让我想要冲上去狠狠打上一拳把他打醒才好。”   “嘛,算了,说那么多也没用。”他伸了个懒腰,抬眼看着宗珏,“我这个样子的话,你们会比较好下手吧。”   小奶狗的外表总是会让人比较容易放下戒心的,这么几天的相处足以让他看清楚这位敌对阵营审神者隐藏在过度具有压迫感外貌下怜悯温柔的另一面。   更不要提那两个一看就是光明阵营的刀剑男士了。   如果是小奶狗的模样的话,想要动手估计会有很大心理压力。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杀了你?”宗珏挑眉。   “你来的时候就说过了,全歼时间溯行军。”敌短枪说道,“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他扭过头去看着远方灵子渐渐飘散,“况且我也受够了自己这幅样子,时间溯行军的审美可真是糟糕,难看死了。”   敌短枪嫌弃地拽了拽身上暗色的轻甲,看向宗珏身后的歌仙兼定:“歌仙大人,就拜托给你啦,我要是走得太晚的话,那家伙找不到自己的武器可是会哭的。”   隔着面甲,但是谁都知道他在微笑着。   歌仙兼定沉默着走上前,拔刀出鞘,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挥刀,落下。   “谢谢。”敌短枪轻轻笑着,明明身上覆盖着轻甲,但是他们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美丽而又虚幻的身影,有着和迪卢木多相似的眼眸,以及纤细优美的身姿,耳朵尖尖如同神话之中的妖精模样。   一闪而逝的美丽幻影。   有辉光从敌短枪的伤口涌出,就像是毛毛虫褪去沉重的蛹,展开翅膀一般,明亮的灿烂的辉光从伤口涌出,似无数的蝴蝶振翅高飞洒下磷磷金粉,汇聚成辉煌的洪流翻涌,一路往不知尽头在哪里的天际奔涌而去。   追逐着从迪卢木多身上逸散的最后一丝流光。   但是仍有一只“蝴蝶”落了下来,在宗珏面前扑腾了一会,落在宗珏的指尖上,“蝴蝶”拍打着翅膀,缓缓消失在了他手中。   宗珏解开手上缠着的绷带,那下面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他握了握拳,能感觉到“蝴蝶”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进入了他的身体,和他本身的灵力汇聚交融,简单粗略的探查一番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便姑且搁置了下来——比起这么点外来力量干扰,还是面前正在从敌短枪留下的躯壳之中分裂而出的大量敌刀来的更加紧急。   “三十……四十,不,还在增加。”药研藤四郎下意识护卫在宗珏身前,眼睛一扫便计算出面前出现的敌刀数量。   数量很多,但是……   能赢!   这是他曾经在无数危险的战场磨炼出的直觉,让他能够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一直坚持到地狱结束的那一天。   “要开始干活了啊。”宗珏扭扭脖子,摸出一把自己闲着没事铸造的练手刀做兵器,“还要再说一遍任务要求吗?”   “全歼时间溯行军。”歌仙兼定反手砍向往自己这边冲来的敌短刀,方才小小的伤感被战意悉数代替。   “一个不留。”药研藤四郎的进度可要比他快得多,满练度小短刀全力发挥时几乎只能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寒光闪烁下清出一条通路,携着血气一鼓作气,直直捅进敌刀阵营中练度最高的敌大太胸口,握刀的手稳定有力,眼神灿灿如岩下电,恍惚像是海上漂浮着的细碎寒冰。   敌刀腥臭污黑的血涌出来,有几滴溅在他的脸颊上。   孩童的些微稚气完全褪去了,身经百战的短刀锋芒毕露,带着满满的狠厉与杀意。   短刀的力气不够大,他俯下身,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敌大太的挣扎,控制着刀身转动,一直到更深的要害处。   “连刀柄也……贯穿进去!”   本就不同于小孩子的稚嫩的嗓音,压低了声线时更是极具压迫感,有劲风从身后袭来,他看也不看翻身把刀从敌大太胸口拔出转身,划开偷袭的敌打刀的喉咙,手起刀落仿佛演练过千万遍,没有半点偏差与犹豫。   两个。   他冷静地计数,目光自战场上巡梭而过,扭身斩杀几振敌刀,踩着砍过来刀身跃起,自上而下划开正准备攻击歌仙兼定的敌枪。   “背后交给我。”他说道。   歌仙兼定点头,专心招架着面前的敌大太。   以他的练度来说,这是颇有些困难的对手。   宗珏站在不远处慢悠悠地一刀三四个地处理掉冲来的敌刀,有条不紊地把敌刀圈定在固定的范围内,清出差不多合适的密度给自家刀剑们练手,一边打一边想着待会回本丸报告要怎么写,捂着嘴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对了,有时间还得买点礼物送给那个又不知道跑去哪里卖药的老朋友,要不是他自己还得多花不少功夫才能处理掉这次的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迪卢木多的黄蔷薇在传说故事里是由妖精王送给他的,所以小奶狗的本体会有妖精的尖耳朵w   其实凯尔特神话里芬恩大部分时间都是以英雄的形象出现,那种长得好看聪明睿智又胸怀宽广的标准英雄形象,讲道理第一次知道的时候还蛮惊讶的2333   药总超级帅啊啊啊啊,舔舔舔prprpr   至此,第一次出阵圆满结束,获得任务奖励无【宗珏;我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狗什么的,果然还是只会追随着自己认定的主人啊。】 第十八章   空间交错翻搅起无形的“风”,只不过这是显现在另一个维度的狂风,因而当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感觉到狂风止息睁开眼睛时,眼前出现的本丸没有半分被狂风侵扰过的景象,山茶花上的露水都未曾落下,映着初升的朝阳镀上一层金光。   明明他们已经离开了好几天,但是一切和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分别,至多是门前将开未开的几株牡丹已然盛放,空气里满是草木欣欣向荣的气息,沾染着清晨潮湿柔软的露水与阳光。   仿佛身心都被洗涤了一样,在战场上留下的血气与杀意消融殆尽。   “大人您回来了!”狐之助头戴印着爪印的头巾匆匆忙忙跑过来,停在宗珏脚边不自觉甩了甩尾巴,“欢迎回来!”   宗珏抄着手点点头,对身后的两振刀剑道:“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到手入室来。”   “您已经——”药研藤四郎的话被宗珏落在自己头顶的手堵在了喉间,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在他们启程回来之前宗珏已经帮他们分别进行了手入,现在他觉得自己状态很好,并没有什么伤痛遗留下来。   “那时候仓促之下难免会有疏漏。”宗珏向自家小短刀解释道,想了想又道,“听话。”   把自家两个打发去好好休息之后,宗珏也回房稍稍休息了一下在房间自带的浴室里冲了个澡,除非必要他其实并不太喜欢泡澡,一般都是淋浴,而且水温比起一般人来说要低上不少,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算是冷水澡了。   洗完澡他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翻看着审神者论坛有没有什么新鲜消息,忽然手上一顿,点开了右上角闪烁着的邮件符号。   发送过来的是一份简洁明了的跟踪报告,对象是家里小短刀的前任审神者——那个女人身上针对小短刀的浓郁恶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直觉认为对方不会就这么消停下去,不过鉴于自家小短刀跟对方家族做了交易也算是恩怨两清,也不好无凭无据直接把人给弄死,于是只好托了那个女人身边的俱生神定期发一份记录摹本给自己,如果有什么异动方便早做防备。   ——所谓俱生神就是从人类一出生起就跟随着他直到死亡,记录他一生善恶的神明,每个人类都有两个俱生神负责,男神[同名]记录善行,女神[同生]记录恶行,他们的记录是亡者量刑的重要标准,虽然理论上记录是不能外传的没错,但是宗珏去拜托的话大部分的神明多少都会卖他个面子。   俱生神的记录不会有半点虚假水分,但是相应的记录也大多非常潦草,不过宗珏看了两页就觉得眼花,皱着眉非常快速地一页页翻了过去——放眼望去全部都是乏善可陈的日常,毕竟俱生神的职责只是记录,而记录之上每个行为背后的意图则需要宗珏自行推测。   目前来说,除了跟以前的狐朋狗友积极接触之外,没有什么异动。   宗珏关上记录点击了删除按钮——对于黄泉系统来说,想要做点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反倒是在网络上来得更加隐蔽。   “大人。”门外传来狐之助的声音,“我来向您汇报时之政府的公文指令。”   宗珏随手拿了件衬衫披上打开门,“进来吧。”   “打扰了。”狐之助这么说了一句后才走进门,眼睛盯着宗珏的裤脚,努力克制着想要往上蹭的冲动。   这位大人身上的气息总是让它又畏惧又亲近,又想要凑过去打滚撒娇露出肚子来求抚摸,又莫名敬畏不已不敢有半分失态,夹着尾巴连说句话都得先过三遍脑子。   小狐狸式神低头看着地面,在心里给自己壮壮胆,把认真修改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公文总结投影出来,按照练习过无数次的稿子一条一条地向审神者进行说明。   重点内容有三项——   一是万屋的店铺上架了新商品[经验符],虽然价格昂贵但是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让刀剑男士增加双倍经验,对于宗珏这样并没有充足时间让刀剑们按部就班增长练度的审神者来说是非常有用的道具。   二是时之政府下个月将再一次开放针对无主刀剑二次认主的申请,按照本丸目前的状况来看,无疑是个增加战力的大好机会。   三是关于即将开放的刀剑极化系统的通知说明,不出意外的话药研藤四郎也会在第一或第二批开放极化的短刀之列。   狐之助认认真真地向宗珏说明着它归纳出来最为要紧的公文内容,宗珏撑着下巴听着,时不时问上两句,也都难不倒已经把政府公文背得滚瓜烂熟还在网络上大量搜索过相关资料的狐之助,几乎想也不想就能回答出宗珏的问题。   一开始它还有点紧张,讲起来时不时就磕巴一下舌头打结,不过后来它就越来越自信,昂首挺胸手舞足蹈地在文件投影上指指点点,一长串话说下来半点不带停顿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宗珏,尾巴在身后摇得像是个小风扇。   果然式神和真正的狐狸还是不一样的。宗珏看着它摇个不停的尾巴想道,真正的狐狸尾巴怎么都不可能摇成这幅样子,至多意思意思微微晃两下就是极限了。   不过的确是个努力又可爱的好孩子就是了。他在狐之助忐忑不安的注视下夸赞道:“很不错。”   狐之助闻言眼睛瞬间像是灯泡皮卡皮卡亮起来,兴奋道:“我,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被,被夸奖了!   要不是有皮毛遮着它现在应该已经是个粉红的狐之助了。   “加油。”宗珏想了想,还是象征性地摸了摸狐之助的脑袋——比起黄泉的野干来说要柔滑纤细上不少的毛发,不过跟稻荷神身边随侍的狐狸们又要差上不少。   稻荷神身边的狐狸可是难得他愿意耐下性子帮忙梳毛的狐狸。   只不过狐之助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只是沉浸在被审神者摸头的幸福之中,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软了下去翻身露出肉嘟嘟的肚皮,蹭着审神者的手撒娇。   宗珏揉了两下它的肚子,看了眼时间起身道:“该去手入室了。”   狐之助意犹未尽地甩了甩尾巴,有些小失落地应了一声。   能,能被审神者揉揉已经很好了。几秒种后狐之助就再次振作起来,开开心心地晃着尾巴回窝登录狐之助们的内部论坛炫耀去了。   比起让本来就喜欢毛茸茸生物的女孩子摸得撒不开手,当然是获得了对毛绒生物并不感冒的审神者的抚摸更加能够显示出狐之助的能力。   而此时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都已经乖乖地等在了手入室内,在舒舒服服地泡了会温泉,换掉了那身脏兮兮还有破损的出阵服之后,他们两个神采奕奕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艰苦战斗之后的萎靡,歌仙兼定正向药研藤四郎讨教着对敌技巧——对于练度并不高的初始刀来说,身经百战满练度许久的小短刀无疑是很好的老师。   宗珏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短暂的教学,虽然说对于审神者浪费灵力对他们做额外保养这种事情药研藤四郎并不是特别赞成,但是不可否认那的确是舒服得让任何一把刀剑都无法拒绝的极致享受,想起上次被审神者的灵力温柔抚慰的感觉,小短刀看向宗珏的眼神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期待。   “上次是药研的话,这次就从歌仙开始吧。”宗珏承认自己偶尔会不自觉更加偏爱孩子模样的小短刀,但他同样认为自己是个一碗水端平的好主殿,把手入道具在面前排开,他接过歌仙兼定双手递上的本体。   和带去出阵的那种便携式手入道具不同,放置在手入室里的道具无论是打粉棒还是奉书纸,亦或者是作为灵力疏导剂的丁子油,都要比上次用的高级不少,宗珏只注入了上次一半的灵力,就看见歌仙兼定面上浮起淡淡的薄红。   药研藤四郎抱着自己的本体坐在一边,觉得要是把这一幕拍下来放在论坛上,说不定歌仙兼定那一贯不温不火的人气会骤然暴涨也说不定。   ——作为刀剑付丧神歌仙兼定自然有着极为出众的外貌,眉眼温柔又带着几分风流雅致的书卷气,即便是善于做饭洗衣之类的内番事宜,到底也因为那通身的清雅带了几分隐隐的距离感,然而此时双颊绯红蹙眉隐忍的模样,生生又别添了三分难得的烟火气,一双透亮的蓝色眸子一勾一敛,似是含了满目秋水潋滟。   不过小短刀又思考了一下后还是放弃了,这么失态的模样要是放在了网上,说不定歌仙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虽然自称是文人也确确实实很擅长各种风雅的事物,但其性格之中也有着相当的粗暴成分,轻易还是不要去惹比较好。   在小短刀这么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宗珏已经完成了对歌仙兼定的保养,初始刀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出阵,每次受伤也都有被好好处理过,所以并不像药研藤四郎上次那样耗费时间,歌仙兼定眨眨眼睛把生理性的泪水憋回去,接过自己几乎比刚出锻造炉状态还要好的本体。   “非常感谢。”他还有些气息不匀,觉得自己脸颊热乎乎的,不照镜子都知道大概快要红到脖子根了。   “无事。”宗珏收拾了一下手入道具,又接过药研藤四郎的本体。   不同的刀剑对于保养的反应都不一样,歌仙兼定除了脸红了点连坐姿都没怎么变,小短刀却是很快就像喝醉了一样软乎乎地坐靠在位置上,开心地笑个不停,极为难得的孩子气模样,差点就滚进了歌仙兼定怀里。   宗珏低头专心致志完成了自家两振刀剑的保养工作,装作没有看见歌仙兼定趁机捏了捏小短刀的脸颊,满意地看到保养之后自家的刀剑男士容光焕发像是在闪闪发亮,还有小小的樱花瓣往下飘落。   现在差不多也要中午了,午饭还没有影子,不过让自己辛勤保养好的刀剑下厨简直就像是穿着崭新的白鞋踩在泥地里一样让人不开心,宗珏眯着眼睛算算时间,开口道:“我们中午出去吃,就当是庆祝第一次出阵好了。”   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远月学园的学园祭,也就是所谓月飨祭,应该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才对。   唔,让他先回忆一下,那个世界的空间坐标是多少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保养什么的超级棒啊【口水   接一点点春药之灵的剧情【bu   月飨祭是漫画剧情,超级推荐那一段燃到哭【虽然剧情反转让我一脸懵逼 第十九章   远月学园的月飨祭,是远月茶寮料理学园整个秋季尾声的压轴活动,堪称是巨大无比的美食嘉年华。   有远月学园这块在整个世界美食界都赫赫有名的招牌撑着,每年为期五天的月飨祭都能吸引到来自各地的游客蜂拥而至,超过五十万人的游客能够给远月学园带来大笔盈余,也可以说是远月学园非常重要的盈利项目之一。   既然是学园祭,开设店面的自然也就是远月学园的学生,他们将自己擅长的料理发挥得淋漓尽致,把整个学园变成真正的美食之国。   “不过这也并非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宗珏一边接过餐券一边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刀剑男士们解释道,“在学园祭开店如果亏本的话,可是会被直接退学处理的。”   这所学园的立身之本,就在于其异常严苛的淘汰率,入学时就已经是百里挑一的新生,能够真正走到最后拿到毕业证书的更是这百里挑一之中的百里挑一,说是只有天才才能生存下来的学园也不为过。   然而这种让寻常人闻之色变的淘汰率在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眼里却算不上什么,作为刀剑想要留存下来想要生出神志,他们的淘汰率可远远不止这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而被淘汰的下场,也不会只是简单的退学处理。   因此他们只是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了宗珏的介绍,然后拿着宗珏分给他们的餐券,跟在宗珏身后寸步不离。   “你们随意就好,不用顾忌我。”宗珏说道。   歌仙兼定道:“此处人多眼杂,我岂能离开主殿独自游逛。”   药研藤四郎则道:“我跟歌仙殿都是第一次来,没有大将的话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倒还不如跟着您安心一些。”   宗珏并不是一个多么固执己见的人,况且他本来只是不想让刀剑们迁就着他的行程和口味才会不让他们跟着,既然他们坚持他也不会硬要他们离开,只是翻开在门口领到的摊位分布图认真地规划起了行程——紧邻入口人气最高的回廊区,集中了教学大楼便于专业性强或者需要特殊设备店面开设的中央区,以及临山修建店铺如隐居密处一般稀稀落落,没有一定知名度根本无法招揽到客人的高台区。   他自己的话应该就是随便找家店坐下填饱肚子就算了,但是带上他们的话,还是得仔细计划一下才行。   只不过……   看着满目陌生的学生姓名,除了薙切这个姓氏还算眼熟外,没有一个是他有印象的。   “你们先在这边逛逛,我打个电话。”宗珏摸出自己不知道多少年没用过的手机,在长长的联系人列表里翻了好一会,才翻出自己要找的人打了过去。   学生的水准如何,当然还是得去问学校的内部人员。   宗珏打电话的时候,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自觉站在了稍远一些的地方打量着摊位上贩卖的食物,空气里弥漫着各种美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真正好吃的东西哪怕味道混在了一起也不会显得难闻,反而混合出一种极难形容的极具包容性与攻击力的奇异香气,让人只是闻到都觉得口舌生津腹中空空,勾起人类本能对于美味与饱足的幻想与渴望。   哪怕是一向只是将进食作为维持生命体征以及补充灵力的一道必备程序的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突然间也特别想要尝试一下那些摊位上或是被炙烤着或是被蒸煮着的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   “小哥!要来尝尝我们的牛肉烤串吗?!”歌仙兼定旁边摊位上的学生高声招呼道,“我们烤串研究会的牛肉烤串,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   歌仙兼定看了看摊位上在火焰炙烤下滋滋作响的牛肉,不由自主道:“请给我一份。”   “承惠梅券两张!”   餐券分为松竹梅三个档次,梅券价值五百日元,竹是一千日元,松则是一万日元。   此时药研藤四郎也被另一边的摊位招呼了过去,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花出去好几张餐券,就连嘴里都还在嚼着被母性爆发的摊主额外附赠试吃的新品章鱼烧。   美食能够带给人幸福,小短刀眯着眼睛感受着嘴里爆发的美味,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第一次觉得进食不再是一种必须的程序而是某种享受。   等到宗珏交流完情报反身回来,看见的就是嘴边上还沾着酱汁双颊鼓鼓的小短刀和挤在人群里大手一挥买买买爽快无比的歌仙兼定。   “吃太多是会肚子疼的。”宗珏估算了一下自家刀剑们手上的食物量,觉得差不多在这里就可以准备打道回府了。   “不会的。”药研藤四郎快速地又解决了一份小点心,开始向另一边的咖喱饭进攻,“食物对我们来说可以完全转化为灵力。”   的确,食物对于刀剑男士们来说也是灵力的来源之一,只不过食物和灵力的转化率实在是低得可怜,只有在审神者实在是灵力不足的情况下刀剑们才会选择以大量进食的方式补足灵力,换句话说,只要将摄入的食物及时转化为灵力,哪怕是外表看上去不过是孩子模样的药研藤四郎也能够轻轻松松吃掉七八个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吃的完的食物。   “这个很好吃,大将您要尝尝看吗?”药研藤四郎插起一个章鱼烧想要送到宗珏嘴边,可惜身高差并不是他伸直手臂踮起脚尖就能弥补的。   宗珏弯下腰配合小短刀吃了一口,夸赞道:“很好吃。”   就是酱的味道有点太浓了,掩盖了本身的鲜甜口感。   宗珏回来之后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也就不再到摊位上乱逛了,拎着还没吃完的战利品坐到休息区慢慢解决战斗,时不时给宗珏分享两份他们觉得好吃的食物。   几番下来宗珏都觉得有点饱了,而作为主战力的刀剑男士们肚子一点撑起来的弧度都没有,还能继续讨论接下来要去哪里吃。   “刚刚有人给我推荐了几家。”宗珏挥了挥手上的地图,“陪我去一趟吧。”   单是回廊区就有一百多家摊位,按照自家刀剑这吃法吃到天黑都吃不完。   宗珏在地图册上圈划的摊位并不在他们目前所在的区域,需要搭乘学园巴士前往,五分钟一班的学园巴士坐满了人,他们等了两班才坐上去。   准确的说,要不是因为别人看到药研藤四郎一副孩子模样都谦让几分让他们先上,说不定还得再等两班。   小短刀含着审神者不知道从哪里买回来的薄荷糖,觉得短刀这幅过于稚嫩的外貌有时候还是挺好用的。   鉴于他们明显对于和食的偏爱,宗珏带他们去的是位于高台区一家和食店铺,开设者是远月十杰位于第七席的一色慧。   安置下自家刀剑后宗珏道:“我出去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   受人所托他还得去另一家店铺看一眼情况。   高台区的店铺大多分散,因此店铺之间也可以乘坐短途接驳车来往,宗珏要去的那家店几乎要横跨半个高台区,比起走过去当然还是坐车来得方便快捷。   接驳车上宗珏旁边坐着的是一个貌不惊人的青年,厚厚的刘海遮住小半张脸,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运动服,那种丢到人堆里一眼都看不出来的普通。   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不是那种香甜的味道,而是带有着几分苦涩,又异常醇厚的,无数药材经年累月浸透入骨的香气。   “吃饭了吗?”宗珏问道,语调熟稔仿佛对方不是碰巧坐在他身边的陌生人,而是什么相识许久的老朋友一样。   那个青年侧头看了宗珏一眼,他有着一双与外表不符的美丽眼睛,眸子是通透如琉璃的浅青色,透过细碎刘海空隙折射出如雨后晴空的疏朗,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受了惊就要飞走的蝶。   他摇了摇头,整个人显出一种沉默而又消极的气息。   “我请你如何?”宗珏说道,“就当还你的人情了。”   青年顿了顿,开口道:“我不记得你欠过我的人情。”他的嗓音清冷低沉,非常的好听。   “虽然你不知道,但我也是欠下了。”宗珏道,“就当帮我结清因果。”   “一直欠着你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还不清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青年厚厚的刘海,青年侧过头,沉默几秒之后点了点头,“反正目的地是一样的。”   “不过你这幅样子,我还真是不习惯。”宗珏撩开他的刘海,轻轻点在他的眉心,“眉头别皱得这么紧,我有记得布置结界,不会被人看到的。”   自他指尖开始,青年的外貌就像是被搅乱的水面扭曲起来,面容变得模糊身形逸散飘忽,只有那双浅青色的眼睛,依旧澄明而又坚定。   当水面再次平静之时,宗珏面前的人已经变了一副模样,青色为底的和服搭配着艳丽色彩的装饰,青年苍白清隽的面容用浓艳的红色描绘出妖异的妆容,浅金色的卷曲长发间是不同于常人的尖耳,在阳光下薄薄的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   他眨眼,浅色的眸子倒映出宗珏锐利到有些过分的眉眼,那双点漆一样的眼睛里,又倒映着他清癯消瘦的脸。   “你既然来了的话,这里也有妖怪出现?”宗珏问道。   青年把药箱置于膝上,语调清浅:“我只不过是个卖药的罢了,哪里会管那么多事情。”   旁的便是不愿意多说。   宗珏摇头叹气:“你就只会用这句话来糊弄我。”   他这么说,却也知道自己这老朋友的性子,因而并不强求,只是到底忍不住捏了捏那尖尖的耳朵,得来一个隐约带了几分警告的眼神。 第二十章   接驳车的客人上上下下,慢慢的就只剩下了宗珏和青年,他们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是说实话宗珏也不知道青年究竟姓名为何,既然他自称卖药人,他便称其为药郎,虽然宗珏一直觉得比起卖药,追寻妖魔的踪迹才算是他这位老朋友的主业。   那形真理之说,便是对方告诉他的。   卖药郎并非多话之人,宗珏也体贴自己这位朋友的寡言,只简单聊过几句使气氛不至于沉默到尴尬,更多的时间里他们都各自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远月学园依山而建,修建时并没有大肆毁坏山林,而是根据地势将建筑包容在了山林之中,自然环境保护得极好,秋季正是硕果累累的时节,窗外的树林间暖红色与黄色交织,阳光穿梭在红色黄色的树叶间,有的树叶已经完全干枯,踩上去会发出沙沙声响,有的还挣扎着挂在树枝上,那么一两片孤零零地在阳光里摇摆着,不愿落下。   森林里是有不少野生动物的,有的是在远月学园建立前就已经在此繁衍生息,有的却是后来人为放养进来的种类,这些动物大多保留着野性,即便因为学园环境并不怕人,却也不会主动和人亲近,因此接驳车行经的路上,宗珏只看到几只松鼠在树杈间跳来跳去,偶尔有鸟儿飞过,也多是来去匆匆。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突然变得极慢极慢,眼前的一切却又似乎变得很快很快,快得像是一场加速放映的电影,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幻梦,眼睛一闭一睁,天光已然西斜。   不,应该说,时间在他们身上确确实实的变慢了,但是这个世界的时间却还是按照原来的步调行进着,所以才会上一秒宗珏眼前还是正午的阳光明媚,下一秒他甚至看见天上挂起了细碎的星子闪烁。   他的指尖划过虚空,空间在他手中扭曲翻折,而后又恢复原状。   “时间不见了。”宗珏说道。   并不是被折叠了,也不是被扭曲了,那段被放慢的时间就这么不翼而飞,消散无踪,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药郎对于这种异变并不惊讶,他只是用一种有点伤感的语气说道:“被吃掉了。”   “妖怪?”宗珏问道。   药郎摇了摇头,道:“是虫。”   在某个世界曾经有这么一种说法——世上居住着与常见动植物截然不同的一种生物,人们将其称之为“虫”,那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虫子,也并非妖怪或是神明,而是一种比任何存在都要接近生命本源的生物,它们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进而引发出种种世人难以理解的奇异现象。   药郎的身上就寄宿着一种“虫”,在他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除妖师之时,“虫”依附在了他身上,那是一种无比强大的,无法祛除的虫,以他的因果与时间为食,让他的一天如同常人的十天,百天,进而让他拥有了漫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生命,在这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生命里,他越来越强大,却也越来越脱离了“人类”的身份而越来越接近于灵体,他甚至清楚地意识到,哪怕脱离了“虫”,死亡之于自己也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   他的一位从事着追逐研究“虫”的踪迹,也就是所谓虫师的朋友银古告诉他,寄宿在他身上的“虫”的名字叫做“金”,他也确实记得年少唯一一次窥见“虫”的原型时,仿佛天地间都被镀上了一层绚烂而明丽的金色。   “它快要死了。”宗珏托起药郎的手,纤细的手覆着柔软白皙的皮肉,掌心的纹路模糊不清,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一样。   快要死去的虫被本能所驱使着拼命吞噬所能吞噬的一切,苟延残喘。   药郎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皮肉之下寄宿着与他相互依存了不知多少年的“金”,他曾经无比憎恨着它的存在,让他再也无法拥有常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他也曾经无比感激它的存在,让他能够看到自己从未见过的瑰丽景致世事无常。   如果没有它的存在,也许自己终其一生就只会是碌碌无为的平庸除妖师,终其一生也无法看破形之下的真,真之外的理。   “你说过……要还我人情,对吧?”药郎的手覆在宗珏的手上,宗珏的手是握刀持剑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掌心和指腹能够感受到茧微硬粗糙的触感,跟他截然不同。   “那就……请为我铸一把剑吧。”青年浅青色的眸子折射出一种妖异的金色,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说话,还是寄宿在自己身上的“它”在说话,“请用它为原料,铸造一把可以斩断因果,退治妖魔的剑。”   “金”的生命力强大无比,如果是寄宿在剑上以因果饲喂,也许还会有活下去的可能。   “你确定?”宗珏知晓他的意思,“那样的话你的时间会退回去的。”   药郎的时间和实际的时间是错位的,他的“锚点”便是寄宿在他身上的“虫”,当他将虫剥离之时,他就会像是失去了牵引力的橡皮筋,瞬间弹回自己应在的时间点上。   也许是平安时代,也许是镰仓幕府,亦或者是明治维新,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然后在那个时间点上孑然一身,重头来过。   药郎微微地笑了起来,“它想要活下去。”   而他也一样希望它能够活下去。   漫长的岁月早已让他们成为了彼此的半身,不可分割,也不愿分离。   宗珏叹了口气,“那你待会跟我一起回去。”   接驳车终于缓缓到达了目的地,宗珏起身下车,药郎跟在他身后,眉宇间浮起笑意。   他这位朋友有着与锋利外表截然不同的温柔内心,仿佛斑斓猛虎,而细嗅蔷薇。   当然,这种评价可不能给宗珏知道,不然那人可是要恼羞成怒的。   “主殿!”“大将!”   宗珏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了自家刀剑们焦急的声音,不过也是,说好了很快回去却直到太阳下山都不见人影,他们要是还能在店里坐得住才怪。   “您没事吧?!”药研藤四郎气喘吁吁,额头上全都是汗水,歌仙兼定更是连眼睛都微微发红,显然是被他突然失踪给急坏了。   “路上碰到了点小事,不用担心。”宗珏掏出手帕给自家小短刀擦擦汗,“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小短刀用力摇摇头,只是道:“大将您没事就好。”而只字不提自己刚才是何等的心急如焚。   药郎耐心地等宗珏安抚完刀剑们才走上前,淡色的眼睛自他们腰间的本体划过。   “妖……不,付丧神的味道。”他轻轻说道,“你的新式神?”   “是我重要的部下。”宗珏又指着药郎道,“这是我的朋友,你们叫他药郎就行。”   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自家审神者走到哪里都能遇见朋友这个设定,经历过粉头发绿眼镜视线让他们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的齐木楠雄,再来个妆容妖异耳朵尖尖看起来不像正常人类的药郎,没有任何问题。   宗珏的目的地是一家隐藏在树丛之间的店铺,二层的欧式小楼装点奢华精致,训练有素的侍者穿梭于桌台之间,洁白桌布之上是颜色艳丽的玫瑰,恰到好处地与餐盘中的色彩相互映衬,这里和回廊区的热闹喧哗截然不同,空气里只有悠扬婉转的钢琴声流淌,往来之间衣香鬓影,客人们优雅地运用着刀叉取用着盘中的食物,时不时小声掩唇交流一二,偶尔发出几声压低的轻笑。   开办这个店铺的是远月十杰之中的十席薙切绘里奈,当然,宗珏更熟悉的是她作为远月学园总帅孙女的身份。   “客人,请问您的预约……?”侍者走上前来问道。   “总帅说给我留了位置。”宗珏说道。   侍者面容一敛,躬身道:“这边请。”   留给宗珏的位置是整个店面里视野最好的位置,除了他的位置之外也就只有一张桌子还空着,歌仙兼定苦大仇深地看着面前的刀叉——虽然他曾经所在的细川家是战国时代日本最早喝上葡萄酒的家族,但是他对西餐却并不如何感冒,这种跟食物的味道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纯粹的好恶问题。   宗珏也很照顾自家初始刀的口味,给他点了菜单上相对比较偏向和风口味的菜。   点菜的时候作为主厨的薙切绘里奈也露了个面,不仅是作为主厨对客人的礼节,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于这位能让她的祖父亲自打电话来要求预约的客人的好奇——那是一位看起来就非常冷峻肃穆的青年,只是坐在那里都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但并不是恐惧的那种压力,而是纯粹的,天生的压迫感。   是位得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应付的客人啊。   她一边想着视线从唯一一个空着的桌子上扫过,难以克制地感受到了一丝遗憾——那是她特意为了某人留下的位置,但是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很遗憾?”宗珏突然问道。   “嗯……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听清。”薙切绘里奈回神,赶忙躬身道歉。   “没关系。”宗珏把菜单交给侍者,“你所等待着的人,总有一天会来的。”   “不……不是……”薙切绘里奈脸颊涨红,结结巴巴地反驳道,“我……不是……”   “你跟他的因果还未结束。”药郎开口道,注视着少女慌乱的眼睛,“只要坚定地走下去,就能够相遇。”   若是旁人没头没脑地对薙切绘里奈这么说,她肯定是要恼火不已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面前的这两人嘴里说出来却是半点都不显突兀,反而充满了说服力。   会相遇的吗……   只是这么想着,都觉得满心都是喜悦与幸福。   怀着这种心情做出来的食物,也满满的都是喜悦与幸福的味道。   宗珏慢悠悠吃着盘中的菜,怎么说呢,这个年纪能够做到这个水准,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虽然还是能吃出不少不足之处。   菜基本上完后,薙切绘里奈惯例地询问客人的感受。   “请问您——”她还没说完,门就突然被打开了,裹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用傲慢而又冰冷的眼神扫过全场,面上是轻蔑的神情。   “绘里奈,你的菜品可不是为了做给这种档次的人品尝到的,你要仔细挑选食客才行,否则你的品味会被拉低。”   他的嗓音低沉优雅,却又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恶意。   宗珏切下一小块鱼排,叹了口气。   他难得请人吃顿饭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虫师和怪化猫的联动,脑洞非常之大,希望小天使们不要打我QAQ   没错药郎的破魔之剑是男主铸造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影子   男主既然是个刀匠总得干点本职工作不是【并不是专业养老 第二十一章   明明是自顾自闯入的不速之客,男人却仿佛身在自己国度的国王,而对他张狂发言愤怒不已的客人,也在看到他的面容时被唤醒了久违的记忆。   “绘里奈,好久不见。”他看向薙切绘里奈,少女的身体僵硬战栗着,她在恐惧,几乎窒息一般的恐惧。   “父亲……”她的嗓音干涩,似乎吐出这个词就要耗费掉她全身的力气。   薙切蓟,她的亲生父亲,也是被她的祖父逐出家族清除文件再也不允许被提起的人物。   薙切绘里奈试图说些什么,然而嗓音几乎变了调子,说不出来,她根本做不到违抗这个男人,她什么都做不到,哪怕是在薙切蓟离开多年后的今天,她依然没办法摆脱那种恐惧。   就如同提线木偶,再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身上缠绕着的线。   少女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在宗珏桌上。   “薙切先生,”宗珏终于还是开口道,“欺负小孩子可不是大人该做的事。”   “你——”薙切蓟眯起眼睛看着这个背对着自己端坐着的身影,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这个学校里他所熟悉的人,又有哪个没有跟他结过怨。   于是他迈步走了过去,冷声道:“不如把刚才的话再和我当面再说一遍?”   他的步子并不快,但是步幅却大,三两步已然走到了宗珏身后,伸手拍向宗珏的肩——   在他的手碰到宗珏肩膀上的前一秒,一柄餐刀擦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与此同时歌仙兼定的刀已然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面貌温和的紫发青年看向他的眼神冷冽,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无论是脖颈上微凉的刺痛还是他视线所及刀刃之上的寒光,都昭示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并不是什么好看的装饰品。   “主殿面前,还请谨言慎行。”青年的语调平和,含着十足的警告意味,面上是一种异常平静的神情,就和他没有丝毫颤抖的手一样,薙切蓟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做了什么,脖颈上的刀会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喉咙。   而坐在紫发青年对面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孩童正用叉子把餐盘中剩下的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理应他手边的餐刀不见踪影。   “大将,您要尝尝吗?”那孩子歪着头看向坐在主位的黑发青年,忽然弯起眼睛,露出了个可以说是可爱的笑容。   叫人不寒而栗。   薙切蓟感觉脸颊上有什么在往下流,而后才是难以忽视的疼痛。   原本嘈杂的餐厅在某个瞬间安静了下来,客人们看着深深钉入墙壁的餐刀,便觉得背后一凉。   这次邀请的客人有帮派里的人吗?   或者说日本的大帮派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几号人物?   气氛紧绷得几近窒息,然而宗珏却是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吃掉餐盘之中剩下没几口的食物,“如何?”他问药郎。   “还不错。”药郎说道,眉眼微垂完全没有被场中的变化所影响。   “那就好。”宗珏放下刀叉,微微抬起头看着站在他椅子后面的薙切蓟:“我刚刚说,欺负小孩子可不是大人该做的事情,阿蓟。”   在看到宗珏面容的瞬间,薙切蓟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怎么会……”   “歌仙。”宗珏示意一下,歌仙兼定便收刀回鞘安安稳稳坐了回去,青年看起来文雅又温和,半分不像连招呼都不打就拔刀的人。   药研藤四郎更是满脸严肃地看着餐盘里的甜点,完全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小孩子模样。   “即便是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态度也是不行的。”宗珏又看向完全没有年轻时候可爱的学弟说道,“小心被家长委员会找去谈话。”   薙切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宗珏,不是看到什么稀有生物的眼神,而是青天白日里见了鬼的那种带了些惊悚与恐惧的眼神。   一切都像是被摁下了定格键,只有钢琴声在如同凝滞的空气中缓缓流淌,拖出曼妙飘忽的轻柔颤音。   “哟,薙切!”红发的少年推开了大门,嗓音轻快打破了僵硬的气氛,“还有空位吗?”   “幸平……君……?”薙切绘里奈看向闯进来的少年幸平创真,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求助意味。   幸平?宗珏听到这个姓氏又看了一眼少年,在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轮廓。   “薙切!”幸平创真似乎天生就没有点上看气氛的技能点,完全忽视了满室寂静只自顾自拉着薙切绘里奈道,“抱歉这么突然就闯进来了,我想尝尝看这次你准备的菜,不知道行不行?!”   少年的眼神热切又真挚,也许并非不会看气氛,而是对于料理的热情足以让他忽略掉任何其他事情。   “啊这边的桌子没人,我可以坐吗?”他指着唯一空着的位置问道。   “那是……”薙切绘里奈下意识看向薙切蓟,幸平创真理所当然地误会了她的意思,走过去问道:“先生打扰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拼桌?”   “他不会介意的。”宗珏代替自己思维暂时停摆的学弟回答道,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薙切蓟,“阿蓟应该会很高兴才对,毕竟这位可是你最崇拜的才波城一郎学长的儿子啊。”   “什么?!”在薙切蓟反应过来之前却是薙切绘里奈先惊叫了一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幸平创真,“你是,你是才波城一郎的儿子?!”   宗珏挑了挑眉看向门外:“你没告诉她吗,总帅?”   远月学园的总帅薙切仙左卫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身后还带了一串不知有没有关系的围观人员。   “年纪大了人总是容易健忘。”薙切仙左卫门说道,“你回来可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诈骗电话来着。”   他面对宗珏的时候态度极为温和,温和到让旁人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没有人会用我的名义来骗人的。”宗珏说道,“你应该不是为了我特意跑来的吧?”   “为了你,我亲自来一趟也很正常。”薙切仙左卫门道。   即便当年宗珏在学校的时候就神出鬼没出勤率和成绩年年低空划过绝对算不上好学生,毕业后也没有从事任何与料理相关的工作而是直接销声匿迹,但是作为远月最大的股东,宗珏手里的一票否决权可是实打实的。   哪怕这位神隐了十几年从未行驶过这项权利。   他的出现,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对薙切蓟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的确薙切蓟手上现在有超过半数的远月十杰的同意可以当即宣布废除薙切仙左卫门总帅的职务没错,但是宗珏手里的一票否决权也一样可以直接否决掉这个决议。   “阿蓟,无论你想做什么最好都在我走了之后做。”宗珏撑着下巴对自己一点也不可爱的学弟露出了友善的笑容,“别忘了我手上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权利的。”   薙切蓟的脸就完全黑了下来,死死握紧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要冲动,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没有任何胜算,任谁也不会想到宗珏这个挂名了十几年都没出现过的大股东今天会出现,他还好死不死正好撞在了枪口上,乱了,一切都乱了,他觉得一切都变得荒谬而又不可思议,像是一块根本不可能但又确实从天而降的巨石,打碎了他所有的谋划。   宗珏不可能支持他的,从当年在学校开始就是如此,因此无论是那该死的一票否决权还是那数额巨大的股份都成为了他计划的催命符,把这次十拿九稳的突袭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当他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宗珏就已经充分向他展示过了资本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强大到连高高在上的学园董事会都要低头俯首,强大到足以让任何不合心意的决策变成一张废纸。   赢不了的,薙切蓟冷汗津津,几乎能尝到嘴里的血腥味。   只要宗珏还在,就绝对赢不了的。   再怎么美味的料理,也根本没办法和庞大到足以压垮整个学园的资本匹敌,唯一能让他稍稍庆幸的,就只有宗珏眼下暧昧不明的态度。   他记得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隔岸观火,看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走了。”薙切蓟看着薙切仙左卫门,“但是一切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薙切仙左卫门则完全当做看不见这个人,只笑眯眯地向宗珏询问薙切绘里奈的料理味道如何。   而薙切绘里奈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一样拽着幸平创真,又是无法接受对方居然是自己憧憬着的才波城一郎的儿子,又是对此感到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兴奋,那副神情让幸平创真后背发毛,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一样。   薙切蓟走后,宗珏又简单客套了几句,而后就礼貌地告辞离开。   “我可是给你争取到了一晚上的反击时间。”宗珏眨了眨眼,“可别输得太快。”   比起一面倒的局势,还是势均力敌的战争更加有趣。   薙切绘里奈跟着祖父一起送走了客人,今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少女的理解范围,让她只能麻木地接受信息,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简而言之,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着宗珏等人离去。   ……   本丸的时间流速和那个世界并不一样,因此当宗珏带着人回到本丸的时候本丸的天光尚且明亮。   “时空转换器那边的权限我已经打开了,刀装室你们也可以随意使用。”宗珏对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说道,“这几天你们先进行普通出阵增加练度,我有些事情要——”   不远处狐之助的叫声淹没了他“离开几天”的尾音,狐狸式神简直就像随身装载了一个扩音器,远远地大叫着“审神者大人,有紧急文件!”狂奔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宗珏脚边急急喘了两口气,又道:“黄泉的紧急文件,需要您立即处理!”   它一边说一边投影出文件,宗珏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出自鬼灯之手的文件——共事多年鬼灯无比清楚宗珏不耐烦看文件的性子,所以会在真正紧急的文件右上角画个标记,然后在文件前三行总结概要内容。   ——高天原之上小狐丸的本灵失踪,疑似被强行降神,极有可能卷入了刀剑的黑市交易之中。   宗珏的眼神冷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对于刀剑交易黑市的出现, 宗珏并不感到惊讶。   毕竟身为黄泉眷属,他再清楚不过人类可以贪婪到何等程度。   诚然刀剑交易在时之政府成立之初就被严令禁止, 一旦涉及到相关事件哪怕不是买卖双方也会立刻被解除审神者职务并且处以不同程度的罚金和监禁, 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刀剑交易背后所蕴藏着的巨大利益,足以让许多人为之铤而走险, 甚至不惜性命。   贩卖给审神者只是其中最为普通也利润最低的一环,真正的暴利来自于针对现世以及其他时空的人类非人类,刀剑收藏家们绝对不会吝惜金钱入手一振国宝级的名刀或者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的名刀私藏赏玩,哪怕对于审神者们来说入手难度并不高的堀川国广或是加州清光,都能够在黑市上卖出让人瞠目结舌的高价。   这还只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和稀有度并不高的刀剑, 更不要提还有那些拥有灵力却没有成为审神者资格的阴阳师,巫女, 还有那些生于人心阴暗角落的妖物邪魅, 对于他们来说相当于高天原神明分神存在的刀剑男士们可以说是顶级的式神和补品了,若是三日月宗近那种级别的刀剑绝对值得他们为之倾尽家财。   因此刀剑交易在几年前曾经明目张胆到了丧心病狂的境地,甚至于让黄泉和高天原都不得不亲身下场镇压,这才慢慢偃旗息鼓销声匿迹。   黄泉针对审神者设定的条款, 基本也都是那时候确立的。   然而无论是哪一方都很清楚,市场已经养成了,有市场有利益就会有不怕死的,想要完全杜绝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最起码绝对不能出现有规模有组织的黑市交易, 只要有任何死灰复燃的迹象,立刻就要将其彻底打压下去。   况且失踪的是小狐丸的本灵,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就麻烦了。   “抱歉。”宗珏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可能要先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   “没关系。”药郎微微笑起来,“我并不着急。。”   “歌仙,你带他去客房。”宗珏招呼了一声,记下最后探测到小狐丸踪迹的空间坐标旋身一闪就消失在了本丸里。   黑市里存放刀剑的仓库永远都是阴暗无光的,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光线偶尔会从门缝里透出来,那光微弱的近乎于无,但是在这几乎可以湮灭一切的黑暗之中,依旧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这里存放着的都是所谓的“滞销品”,或是因为与旧主的羁绊无法斩断而难以售出,或是因为审神者的灵力不足或者其余什么原因而产生了这样那样的残缺,让他们只能长久地沉默地躺在黑暗之中,长久到甚至以为自己的神志早已泯灭消弭。   只有透过门缝那一丝光亮闪过时,那一丝似乎象征着所有的美好与快乐,与这死寂绝望地狱截然相反的天国伊甸的光芒,如同穿透黑夜的晨曦亮起,哪怕隔着贴着符咒的厚厚木盒,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一丝光明的到来。   因此哪怕只是一瞬的光亮,如同死物一样沉寂着的刀剑们都会轻微地震动一下,仿佛被晨曦惊醒的困兽,在长久的沉眠之间,短暂而绝望地注视着牢笼之中的方寸之地。   就像是身在坟墓之中。   无数刀剑的坟墓。   这里有太多太多同样的刀剑了。   某一振在漫长沉眠后不情不愿地醒来的鹤丸国永如是想着,在他断续模糊的记忆之中,身边已经放置了四五十振鹤丸,也许在他沉眠的时候还有更多的鹤丸国永被放置在这里,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大抵是这个仓库里唯一还有保有着意识的鹤丸国永了。   就像是一期一振惧怕烈火与高温一样,鹤丸国永恐惧黑暗,恐惧寂寞,恐惧就此被人遗忘。   在这样乏味的仿佛死去一般的日子里,心比身更快的迈向了灭亡。   他聆听着身边同伴神志消亡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沙漏里的细沙缓缓往下流的声响,越是聆听,就越是觉得周身寂静。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等一等,很快就会接他回去的。   鹤丸长久地注视着眼前的黑暗——他并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没有的光景究竟叫什么,就姑且称之为黑暗好了,然而他并不感到惧怕,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在这样的黑暗之中等待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不再怀抱有什么希望,久到所有的绚烂与色彩都化为了记忆里单薄的画面,没有任何实感,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而,也就一无所求。   光是什么样子的呢?鹤丸坐在放置着自己本体的盒子上,从某一天开始贴在木盒上的封印对他而言失去了效用,可能是因为实在是时间太过久远,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能够随意地离开本体出现在盒子外的世界里。   然而盒子外是仓库,仓库依然是一片黑暗,他甚至于厌恶那从门缝里透出的一丝丝光亮,如果是那样子的光,还不如不存在的好。   他没办法再往外走了,也不愿意往外走了,在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之后,还能够停留于某处就已经足够了。   偶尔的偶尔,仓库会有人送新的刀剑来,那些不得志的人类只能在口舌间逞逞威风,丝毫不知不远处落满灰尘的盒子里,有一振鹤丸像是听故事一样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鹤丸难得的消遣,他用那些人类言谈间透露出的消息拼凑出各种各样的故事,快乐的,悲伤的,癫狂的,平淡的,他的记忆如是告诉他,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太清楚自己拼凑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只不过时间太过漫长,总是要做些事情的。   最近经常听他们提到一振小狐丸,他以前的本丸里并没有小狐丸,所以难免有些好奇。   鹤丸聆听着虚无之中又一振刀剑神志消弭的声音,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好像也随之消散,于是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心转眼没了踪影,他抬起头,猜想着那外面会不会正是艳阳高照。   他看见黑暗虚无之中裂开了几道裂缝。   是的,裂开了。   而后沿着那道裂缝,整个黑暗的世界被劈成了两半,他眯起眼,被光刺激得泪眼迷蒙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道身影踏光而来,身后是明亮到让人无所适从的天光灿烂,灿烂到将他的整个意识完全涂白。   是了,光就是这样子的,不是温暖的不是柔和的而是几乎不可反抗的将一切不同色彩侵略殆尽的,鹤丸坐在货架上看着这位闯入者,慢慢地像是记忆里那样,轻快地笑道:“哦呀,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宗珏抬头看着高坐在货架上的付丧神,宽大的黑色衣袍下是瘦骨伶仃的身躯,浓郁的黑衬着惨白细瘦的手臂,似乎脆弱得一碰即碎,他的全身都是黑色与白色的对比,像是已经被洗去了所有的色彩一样,因而显得那一双猩红如血的眸子更加的刺眼。   那是一双似乎缺了些什么的眸子,不,应该说是什么都没有的空茫眼眸,哪怕在笑着,眼睛也依旧散漫地不知道聚焦在何处。   一振暗堕的鹤丸国永。   就像是跌落于污泥折断了双翅遍体鳞伤再也无法飞翔早就已经绝望了却仍然本能挣扎着的鹤,带着狼狈绝望而不自知的残忍魅力。   但他却依然是鹤,哪怕羽毛沾满了污泥只能挣扎着扑腾,也依旧是高洁的鹤。   “再不走的话,追兵就来了哦。”鹤丸晃荡着双腿笑道。   “他们大概是没什么机会来这里了。”宗珏不温不火地笑道,“你也不走吗,待会时之政府回来搜查的。”   在他把这个地方夷为平地之后。   鹤丸环视着自己待了不知道多久的仓库,他现在才发现这间仓库其实小得可怜,小得难以想象这里能够产生出那近乎无穷无尽的黑暗,“我哪里也去不了了啊。”他说道,“那个人,不会来接我了。”   他面上的笑容一旦没有特意维持,就会恢复到那种空茫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唇角匆忙挑起一个有些别扭的弧度。   “对了,你是为了什么才闯进来的?”他问道,颇有些俏皮意味地眨了眨眼,“我现在心情不错,说不定会告诉你点有用的消息哦。”   “有一振小狐丸不见了。”宗珏说道,“你知道什么消息吗?”   “最近的确来了一振小狐丸没错。”鹤丸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听说挣扎得太厉害的被封印起来放到展示厅那边——喂!”   他看着宗珏准确无误地从货架上拿起装着他本体的木盒,抱着扭头就走,不得不从货架上跳了下来挡在宗珏面前。   “带走我的话可是会被时之政府找麻烦的。”鹤丸说道,“快点还回来我就不揭发你。”   “时之政府还管不到我。”宗珏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鹤丸因为骤然缩短的距离而紧缩的瞳孔,伸出手诚恳道,“既然你目前没有地方可去的话,要到我的本丸来吗?”   审神者过于锐利肃穆的脸一旦板起来压迫感十足,但是同样也极具说服力与信用度。   鹤丸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   久违的温暖到让他几乎觉得自己快要被灼伤。   “展示厅往这边走。”他转过身循着印象往展示厅走去,掩饰住自己瞬间空茫的神情。   现在分明应该是喜悦的,但是那种涌上来的暖暖的情绪,淹没了他嘴角勉强提起来的弧度。   他才走了没两步,就看到远远飞来一振刀,划出一道明亮的辉光,准确无误地撞进宗珏怀里。   鹤丸扑过去抱住自己从宗珏怀里被撞飞出来的本体,看着那振缠绕着明丽灵光却又伤痕遍布的刀被宗珏抱住后就像是精疲力尽一般,瞬间光泽黯淡安静了下来。   小狐丸……   原来是这样一振刀吗?   还真是被吓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狐球球上线倒计时-2   寻找狐球球的路上先带走一只鹤球球,这波不亏【烟   虽然是黑鹤来着   说起来鹤球球真的超级爱我,当时锻刀第五振还是第六振就是鹤球球,稳定的一队主力,现在已经毕业养老了2333 第二十三章   宗珏出了趟门带回来了两振新刀, 这对于缺乏战力的本丸来说无疑是个值得振奋的好消息,虽然其中一振小狐丸光泽黯淡仿佛经历千年的古物, 让人怀疑到底能不能召唤出刀剑男士, 另一振鹤丸则是彻头彻尾的暗堕刀,冷静沉稳得完全不像是一振鹤丸。   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艰难地消化了自家审神者搞出来的事情——反正敌刀都能锻出来了,暗堕刀什么的……   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鹤丸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接纳进来, 宗珏给他安排了房间,那是一间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屋子,每一个角落都被阳光的暖色浸透,药研藤四郎给他拿来了必须的日用品,他把那些东西放在桌子上摆弄了两下, 歌仙兼定又抱着被褥来敲了门,刚刚洗晒过的被褥散发着柔暖温暖的香气, 鹤丸把被褥铺在榻榻米上蹲在旁边看了好一会, 慢吞吞地拎起被子的一角,一点一点蹭了进去。   那些片面的单薄的毫无真实感的记忆,突然变得具体而又触手可及。   原来温暖和光明,是这样子的啊……   歌仙兼定再来看的时候, 鹤丸已经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被子球,蜷缩着睡得香甜。   “歌仙殿。”药研藤四郎走过来喊了一声歌仙兼定问道,“大将呢?”   “主殿在房间里。”歌仙兼定答道,“那振小狐丸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准确的说, 应该是很不好才对。   本来就是被强行降神能力受到了限制,黑市的人为了削弱小狐丸的挣扎力度下手可不会有什么太多分寸, 反正不碎刀就能治好,更何况后来还自己硬是从封印里挣扎出来,更是伤上加伤。   刀身上遍布裂缝,刀刃甚至都出现了豁口,缝隙伤痕处攀爬着斑斑锈迹,又有烧痕遍布,要不是蕴藏在刀剑之中一点灵光闪烁,宗珏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刀了。   似乎隐约察觉到他的心思,那点灵光有些委屈地闪了闪,又要飘过来蹭他的手。   “别闹。”宗珏把没力气了还想脱离本体往外飘的灵光摁回去,小心翼翼用灵力温养修补那些伤痕裂缝,这可不同于给刀剑男士们手入或者保养,必须得十万分的注意仔细,一点疏漏都不能有,那些寻常拿来锻造的材料显然是不够用的,好在宗珏这边还有点备用的珍惜矿石,一点点地提炼出来修补刀身,刀身中灵光安分了一会,见他把手覆在刀身上灌注灵力,便又痴痴昵昵地蹭过来,他手移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不过倒是不再往外乱跑了,只是安心依附在刀身上享受着宗珏手法轻柔的修补。   又舒服,又温柔,仿佛泡在温泉里一样,所有的伤痕痛苦都不见了。   只不过到底还是伤得太重,宗珏修到中途就停了手,把刀浸在调好的药水之中——刀身太脆弱,总得要有个休养生息的时间,况且修刀比锻刀还要耗神,这么折腾了大半天他也觉得有些头晕起来。   “好好休息,不许跟过来。”宗珏拍了拍试图跟在自己脚边移动的光点,将其送回到刀身之中,“我待会就回来。”   光点闪了闪又闪了闪,最后慢慢沉寂下去。   宗珏出了门,先是去书房应付了几份政府公文——虽说时之政府根本管不到他头上,不过带回来一振暗堕刀少不了那边得啰嗦两句,毕竟名头还在那边挂着,表面的文件程序是少不了的。   狐之助机械式地辅助审神者处理完了公文,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所有狐之助都被设定了对审神者违规行为自动上报的程序,因此在看到宗珏把鹤丸领回来的瞬间消息就已经报上去让它连阻拦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本来以为这次是死定了,没想到上面批下来的处理居然只是让它观察情况,没有半点要做出处罚的意思。   妈妈,它似乎跟着一个不得了的审神者。   对于狐之助的心思宗珏没什么兴趣猜测,处理完公文之后让狐之助逐一上交,然后奖励性地喂给它两块油豆腐——刚才路过厨房的时候顺手拿出来的。   狐之助的脑容量本来就不算大,嚼了两口油豆腐就完全放开了不去再去想宗珏的身份问题,高高兴兴地扑上去独占一整盘油豆腐,高兴地尾巴晃个不停。   有点蠢。   宗珏想,拍了一小段狐之助吃油豆腐的视频发给了远在地狱的鬼灯。   他觉得这个小家伙在某些地方还挺像鬼灯这段时间颇为喜欢的那只小白狗的,鬼灯看了应该会喜欢的吧。   待会还得去趟药郎那边,他盘算着。   但是却也没有那么着急,他不是特别急,药郎比他还要不着急。   “虫”的时间与人的时间并不相同,哪怕确实与死亡已近在咫尺,最后的路程也仍旧需要相当的时间才能走完。   药郎正坐在回廊边看着院子里大片大片的绣球花,簇拥在一起的花朵是那种介于蓝色与紫色之间的美丽色彩。   “下雨的话……会更好看吧。”他喃喃道,绣球花的蓝紫色天生便带了几分阴郁的意味,比起艳阳高照的晴天,还是阴雨绵绵的日子与之更为相配。   那时候雨丝似乎都会被洇上一层蓝紫色,染得天地朦胧一片。   “被子和衣服还在外面晾着,下雨的话可就糟糕了。”宗珏在他身边坐下。   “事情处理完了?”药郎问道。   宗珏摇摇头:“还得耽搁些日子收尾。”   在时之政府年年严查的情况下黑市还能发展起来,背后肯定是少不了某些内部人员的支持,宗珏这次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挑了整个黑市,断人财路哪怕是师出有名也难免会被记恨上,他现在不比以前孑然一身还得顾忌着本丸里的几个,当然得留下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药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比以前变了很多。”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宗珏笑。   “没有以前那么会得罪人了,也不算什么坏事。”药郎说道,他还记得当年刚认识的时候身边这人有多肆意妄为不管不顾,身上的棱角不加任何遮掩的尖锐刺人,就像拴不住的狂风暴雨所到之处万物摧折,眉眼锋利唇角一勾尽是傲慢与讥嘲,难得能窥见一二好脸色。   理所当然的,结仇不少。   “年少轻狂就别提了,丢人丢人。”宗珏说道,“这么多年我总是要有些长进的。”   他的腿眼睛因为光线而稍稍眯起几分,眼尾上挑些许的弧度便显了出来,半长的头发也并非完全纯黑,发尾的颜色要比发顶深一点,不过不是特别大的差别,那么一丝棕黑到黑的过渡,也就只有像现在这样阳光晴好的日子里才能看出来。   “要梳毛吗?”药郎忽然问道,眼睛盯着宗珏在明亮光线下映衬下颇为柔软的头发看。   宗珏愣了一下,笑道:“我又不是天狐,毛没长到要打结的地步。”   也许一开始药郎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被宗珏拒绝了之后那么一点兴趣就变得越来越让人心痒难耐,药郎甚至已经拿出了一把小梳子。   “我都说了……”宗珏一看药郎微微泛起金色的眼睛,就知道对方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野干的毛可不怎么舒服,别抱太大期待的好。”   药郎面不改色地拍拍自己的大腿,“你可以靠在这里。”   宗珏叹了口气,躺下调整了个姿势靠在药郎膝上,药郎先是轻轻梳理了两下他的头发,而后缓缓往下,宗珏已然化作狐狸模样,粗大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地面。   很早以前就曾经提到过,宗珏是野干,也就是所谓生于黄泉的狐狸,同一般人印象之中狐狸纤细妩媚的印象不同,大部分野干都生得强悍野性,尤其像宗珏这种年代久远的种类,面目凶悍爪牙锋利,甚至于有时候会被评论说是完全不像是狐狸的样子。   如果用和狐狸同为犬科的狗来类比的话,天国的狐狸就像是阿富汗猎犬,有着长而柔软光泽细腻的皮毛,需要仔细打理,颜色大多是金色或者白色,修长轻灵姿态飘逸,无论是静是动都极具观赏价值;而野干则更加像是德牧或者杜宾,比起观赏更注重实用性,一眼看过去区别极其明显,任谁都不会认错。   药郎慢慢梳过宗珏的皮毛,野干的皮毛粗硬且颇有韧性,根根分明半点打结的可能性都没有,根部是红棕色,然而越是往上颜色就越深,到了末梢就已经完全变成了纯黑色,密密地在身上披覆一层,乍一眼看上去毛色杂乱,可能还有那么点扎手。   他把手埋进皮毛里,触感没有看起来那么硬,摸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皮毛之下是紧实有力的肌肉,完全可以从流畅的线条想象出奔跑跳跃时矫健的身姿,可惜宗珏并没有什么动一动的意愿,只是把脑袋搁在药郎膝盖上,耐心忍耐着梳齿穿过毛发从皮肤上划过的微妙触感。   也不是说有多么难受,但是就是让他浑身都不怎么自在。   毕竟野干从来都没有什么保养皮毛的需求,宗珏更是连自己舔毛都很少。   等到药郎终于满足停手后,宗珏先是狠狠甩了好几下毛,才变回人类的模样。   讲道理,毫无变化。   只不过晚上修补小狐丸的时候,刀身上的灵光像是察觉到异样的气味一般别扭地不动弹,非得宗珏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才又亲昵地蹭上来。   宗珏点了点缠着自己指尖的光点神情严肃,默默回忆着审神者入职前看过的资料里小狐丸的部分。   感觉这个性格有点不太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并不是每一个毛绒绒都喜欢梳毛的= =   狐球球倒计时-1 第二十四章   在没什么突发事件的情况下, 时间过得会比想象中还要快,一转眼就是十几天匆匆而过。   宗珏每天按部就班地修理着小狐丸, 抽空还给鹤丸做了个混淆气息的符咒, 搭配上外面买回来的高仿鹤丸国永白色出阵服和金色美瞳完全看不出暗堕痕迹,跟着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出阵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被卖进黑市之前,鹤丸依稀记得自己也曾是某座本丸的主力之一, 练度也是很符合主力身份的满练度,虽然因为很久没有出阵还需要稍微适应一下战斗节奏,但是也足够应付并没有什么强度可言的前几张出阵地图。   这个新建立起来的本丸加上他目前的可用战力也只有三个,即便是大部分内番都在审神者的允许下不再进行转而直接从万屋购入成品,每天也足够让他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非常的, 非常的充实。   他多少开始学习着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而不是任由着空茫湮没自己全部的情绪。   他把歌仙兼定从万屋给他带回来的风铃挂在窗边, 在叮铃铃的声响中满足地用温暖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个鹤球。   他似乎是有点怕冷的, 所以总是很喜欢用晒过的被子把自己牢牢裹好。   宗珏路过的时候,就看见他卷在被子里,和被自己带回来时相比,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软。   宗珏顿住脚步, 他一贯自认为是个一碗水端平的审神者,此时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最近的确是把大部分的精力分给了小狐丸,难免多少忽略了鹤丸,虽说对方看起来也并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关注, 但也绝非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厚此薄彼的理由。   鹤丸迷迷糊糊觉得有阴影投在脸上,半睁开眼就看见宗珏一脸严肃地坐在自己面前, “日安,主殿。”鹤丸打了个呵欠,红色的眸子瞬间就水汪汪起来,像是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见宗珏并没有站一站就离开的意思,鹤丸裹着被子往边上挪了挪,给宗珏腾出来个位置坐下。   宗珏坐在鹤丸身边,认真思考该从哪里开启话题。   鹤丸也没有什么要主动开口的意思,反正他也习惯了长久的沉默和发呆,对于交流毫无兴趣,只是自己裹着被子在那里坐着坐着就歪斜起来,今天又没有什么工作,太阳又好,被子昨天刚刚抱出去好好晒过正是最舒服的时候,要是宗珏不来他一下午都可以团在被子里假装自己是跟被子融为一体的鹤球,不一定会睡着,但是会坚定不移地守在自己的被子窝里直到吃饭才出去。   在宗珏思考好怎么开口之前,就觉得膝盖一重,低头就看见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的鹤丸一点也不客气地躺在他腿上,看眼神已经是困到失去意识的级别,宗珏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在这里觉得开心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翻身脑袋从他膝盖砸到地上,又裹着被子翻滚到褥子上的大号鹤球。   应该……是开心的吧?   宗珏把打算晚上给鹤丸的御守放在枕头旁边,暗堕刀没办法佩戴普通刀剑男士的御守,这个是宗珏自己做的。   他觉得比起锻造,缝纫布料的难度绝对是地狱级别的。   下午的空闲时间还是修理小狐丸,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理他手上的刀已经和当初有了天壤之别,刀身上的锈迹烧痕不见踪影,刀纹如水波涟涟刀刃如秋水明净,澄澈的辉光笼罩似有环佩交鸣之声,宗珏将刀搭在手上用打粉棒一点点敲击过去,每一下灵力与灵力交汇碰撞间都会散发出肉眼无法窥见的光彩灼灼。   就像是刚刚锻造出来时那样。   刀身上有着铭刻,宗珏摩挲着刀身上凹陷下去的字迹,喃喃道:“小锻冶宗近铭刀表……”   “里侧昭然小狐镌。”应答的声音清亮磁性,宗珏感觉身后显现出独属于天津神的气息,神明俯身半拥半抱着埋首于宗珏的脖颈之间,将手中绘着艳丽红金纹路的狐狸面具轻轻覆在宗珏脸上,语调灼热而又甜蜜地叹息,“穿越无尽的时间长河,得以再次与您相会。”   “正如,您所给予我的祝福那样。”   “这个居然在你这里,我还以为早就没了呢。”宗珏取下覆在脸上的面具扭头笑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明明早就已经好了还天天在刀里待着做出一副委屈巴巴重伤垂危的样子,每天都得仔仔细细地用灵力温养一遍不然就闹别扭,要是换个人修刀估计得气得想把他打死。   以小狐丸为名的神明面上浮现无辜的笑容,犬齿在唇间露出一点尖尖,“像现在这样的话,会不好意思向您撒娇呢。”   他这么说着端正跪坐好微微歪了歪头,琉璃样的红色眸子弯出漂亮的弧度。   也许是因为宗珏的缘故,他看起来并不像是通常的天狐那样优雅纤瘦,反而显现出一种带着几分坦率野性的魅力。   “你可不像是不好意思啊。”宗珏这么说道,还是半跪起身把小狐丸揽进怀里,“像这样子?”   小狐丸回抱住宗珏的腰,手臂收拢用力,“摸一摸也没关系哦,小狐的毛发非常柔软呢。”   他坦然而又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宗珏伸手摸了摸小狐丸白色的头发,轻声道:“我很高兴……能够再次与你相见。”   毕竟他所铸造的每一振刀剑,都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小狐丸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我也是。”   他知道在宗珏的意识里,锻造出他还只是不久以前的事情,他们对彼此思念的分量并不对等,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岁月流转之中,拼命的努力着祈祷着期盼着再一次的相见的每一天,他都甘之如饴。   “好了好了,药研要过来了。”宗珏拍拍怀里撒娇的小狐丸,没有任何留恋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点凌乱的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小狐丸看着宗珏的背影叹了口气。   好吧,这种反应其实也在预料之内。   他拍拍脸颊振作精神,跟着宗珏走出门。   这一天的晚餐宗珏的本丸总算是来齐了,虽然鬼灯催他接着工作的文件也随之而来——都有时间去拍狐之助吃油豆腐,看来还是太闲。   宗珏很有经验地直接无视掉鬼灯的文件,构思起答应给药郎锻造的剑。   选用哪种矿石,铸造成哪种形制,铭刻什么样子的阵法符文,他很喜欢这种在脑内反复计算模拟一遍遍将计划打磨成型的过程,尤其这次的材料之一是他从未接触到过的“虫”,未知的挑战让他兴奋不已。   等到黑市的扫尾完成之后,他就能够安心开始进行试验了。   这也是他在战场上表现得出乎意料积极的原因之一。   虽说对于敌方来说绝对称不上什么好消息。   扫尾一结束,宗珏就安安心心把自己往工作间里一关,七八天都不带出门的。   狐之助悄悄溜进审神者的工作间,轻巧地穿过地上到处散落着的矿材和团成团的草稿,在桌边找到了埋首进行灵力演算的宗珏,药郎在边上勉强维持着清醒,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慎重考虑拜托宗珏为自己铸剑这个决定——宗珏这些天就差把自己拆了彻底研究分析一遍,纸上一串又一串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演算推导他在边上看着都身心俱疲,更不要提宗珏工作起来根本就不带休息时间的,往工作台边一坐就没见停下来过,连带着他也不知不觉跟着熬了好些日子,常常坐在那里都能睡到意识不清。   “大人?”狐之助小声呼唤道,宗珏笔下不停嘴里含糊应了一声,大抵是根本就没听清楚是谁在说话。   明明平时一副疲怠懒散的样子,工作起来却是异常的认真狂热。   认真到叫人担心的地步。   狐之助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宗珏的裤脚试图获取到审神者的注意力,可惜宗珏连眼神都没多给它一个,好几分钟后才停下笔捏了捏眉心,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的问题。   “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狐之助斟酌着开启话题。   “虫的构造太过复杂庞大,无论是什么材质都无法容纳。”宗珏在写得满满的纸上又添了几笔,“太过接近生命的本源,比起斩断因果更容易扭曲因果。”   他与其说是在回答狐之助的问题,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写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问话的是狐之助,放下笔问道:“有事?”   狐之助赶忙点点头,身子猛地一僵,下一秒可怜巴巴的狐狸脸就露出了堪称阴森的表情。   “日子很悠闲嘛,还有时间帮别人铸剑。”鬼灯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晴天白日里硬生生营造出了鬼火森森的效果。   他直起身,把狐之助的小爪子搭在宗珏膝盖上,“不工作的人,可是会被收回福利的。”   “比如某人年年都在烧钱的锻造间。”   艳阳高照之下,宗珏忽然觉得后背一阵阴风吹过。 第二十五章   锻刀房可以说是刀匠的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尤其像宗珏这种喜欢运用试验各种矿石配比个人风格无比强烈的刀匠的锻刀房更是可以说是他的命根子,里面的所有器物都是他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点点搜集, 一点点运用打磨成为自己最顺手模样无法再次复制的珍宝, 工作间里大排书架全都是他的手稿和花了无数时间搜集整合仔细抄录的资料,仓库里更是放满了他从各个世界带回来的独特材料,有很多早就已经彻底绝迹于世, 货真价实的用一点少一点。   说得更明白一些,动什么都绝对不能动宗珏的锻刀房,甚至轻易连进都不能进,在这方面宗珏小气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宗珏当然知道除非准备真的跟自己撕破脸决裂不然鬼灯绝不会去动自己的锻刀房,但是连锻刀房都拿出来威胁就说明这孩子是真的发火了。   鬼灯要真发起火来可是超级难哄的啊,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从工作间里出来好好吃了顿饭,然后老老实实带着资源出现在本丸的锻刀房里, 一天之后拿了个玻璃罐子出来, 里面盘踞着一团有若实质的紫黑色雾气。   时之政府探查到的新型敌刀之一,本体能够随着战局而随意变化,拥有太刀,打刀, 胁差,短刀以及极为近似唐刀形态的总共五种变化,同时有概率和任意一振敌刀发动连携技能抢先出手,攻击范围为全部队员, 基本上一击过去整个队就没几个还能动的了。   幸亏他的数量比敌短枪更加稀少,才不至于让战局过于倾斜。   一定程度上这也意味着他所出身的世界会比敌短枪危险度更高。   宗珏看了看自己本丸里的四振刀剑男士, 鹤丸主动表示自己本丸里待得很开心而且战斗力还没完全恢复就不跟他去凑热闹了,歌仙兼定则希望可以先行提升练度免得拖后腿,毕竟这次的世界危险性还是比较高的,因此最后跟他一起出发的就是小狐丸和药研藤四郎。   药研藤四郎抱着玻璃罐子,里头的紫黑色雾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雾气汇集在一起凝实成型,化作一个只有手掌大小跟药研藤四郎即为相似的超小短刀模样。   只不过眼睛混沌满是暴虐的色彩,皮肤上还攀爬着扭曲的纹路,用腰间黑色缩小版短刀敲打着玻璃壁,还试图往上攀登爬出去。   可惜无论怎么努力他都只能在罐子底部徘徊,药研藤四郎晃了晃罐子,里头的小家伙就在罐子里滚来滚去,啪叽一下撞在玻璃壁上,坐在那里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凶悍的样子,然而那小小的体型,怎么看也就只有可爱了。   “不能把罐子打开。”宗珏嘱咐,小狐丸站在他身边笑眯眯补充道:“他的本体并没有固定形态,只要有一点缝隙就会逃出去。”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罐子里的超小短刀化为最开始的雾气模样,升腾缠绕在塞着罐子的木塞边,似乎在寻找能够逃脱的路径。   “我会注意的。”药研藤四郎又把木塞用力摁了摁塞紧,认认真真抱在怀里,“绝对不会让他跑出来的。”   小短刀信誓旦旦板着小脸的样子让宗珏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宽慰道:“别紧张,就算跑出去了也没关系,反正总能抓回来的。”   他这话就像是还没开始打仗就先说打输了也没事,没上战场呢气势就先掉了一头。   “您还是那么宠爱小孩子呢。”小狐丸低笑,宗珏瞥了他一眼,就当做没听到不计较了。   歌仙兼定给小短刀理了理出阵服,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就是下意识地扯了扯抚平褶皱。   “一路小心。”他说道,“药研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鹤丸则递给小狐丸一个盒子,“药郎先生托我转送的秘药,说是治伤很有用的。”   此时药郎正在房间里拼命补眠并没有来送他们出阵,他真的怀疑宗珏的精力是不是无穷无尽的,那么高强度的工作之后还能直接出阵,不见半点困倦模样。   要知道他可是累到直接睡死在宗珏的工作间里,最后被抱回房间都没醒。   如果是别的本丸对于鹤丸递过来的东西说不定要注意几分小心不要中招他的恶作剧,但是他们本丸的鹤丸向来信誉良好,别说恶作剧了日常就是缩在被子里长蘑菇,因此小狐丸不疑有他直接拿了过来打开,毫无防备地被从盒子里炸开的樱花瓣扑了满头满脸。   “是惊喜哦。”鹤丸露出一个还有点僵硬不过十足轻快地浅笑,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光彩。   “我说樱花怎么一晚上就秃了。”宗珏笑着帮小狐丸拍打掉身上的樱花瓣,小狐丸对于这么个无伤大雅还有几分可爱的恶作剧也并不怎么恼怒,只是抓起盒子里还剩下的花瓣,撒在宗珏发顶笑道,“樱吹雪的话,会是个好兆头呢。”   “别闹了。”宗珏拉过一边的小短刀,光华闪烁后就没了踪影。   “好啦好啦,继续干活。”歌仙兼定伸了个懒腰,扭头对鹤丸笑道,“这边就拜托鹤丸殿打扫干净啦。”   鹤丸看着地上飘落的樱花瓣,点了点头。   “吃完饭之后出阵?”他说道,“努力一下的话今天应该能再升一级。”   “没问题。”歌仙兼定应道,“中午想吃什么?”   鹤丸一边翻找出扫把开始清地面上的花瓣一边道:“都可以……想吃热热的东西。”   “那就拉面如何?”歌仙兼定说道,“昨天刚刚买了猪骨,搭配山珍时蔬的话,能煮出滋味非常风雅的高汤呢。”   他帮审神者整理东西的时候意外找到了当年审神者在远月学园读书时候的笔记,征得宗珏同意后对照着进行了不少试验与研究,加上去买菜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其他本丸的烛台切光忠,彼此间也会交流交流各种新鲜的料理做法,能够把顺应着季节的食材滋味激发调和,将心情感触四季变迁融于美味之中,也正是一种极为风雅的情趣呢。   鹤丸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在仓库里关了太久的暗堕刀对于食物的味道其实迟钝的很,也吃不出什么好坏来,但是温暖的食物会让他觉得身体也跟着沉甸甸地温暖起来,虽说他没有明确表达出这种偏好,然而无论是歌仙兼定还是药研藤四郎,包括审神者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就算是大家一起吃寿司或者刺身的时候,也会特意为他多做一份热乎乎的汤水点心。   谁也没有对此多说过些什么,就像他们平时仿佛看不到他象征着暗堕的黑衣与红眸一般,只是将他当做最为普通的鹤丸国永对待着,不动声色而又确确实实地照顾着他的感受与需求,让他慢慢觉得坐在回廊里喂喂鱼晒晒太阳,也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歌仙兼定去了厨房准备高汤,鹤丸专心低头扫着樱花,扫着扫着,他小声地极快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而后像是做贼一样赶紧左右看看自己没有被人注意到。   狐之助远远地蹲在屋顶上,觉得可以确认这振鹤丸国永并没有什么危险性了。   本丸里岁月静好,那边宗珏他们也顺顺利利地穿过了空间的壁障,循着敌刀的气息降落在了目标空间。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站稳,小狐丸和药研藤四郎就听见宗珏发出了一声仿佛极不可思议极痛苦的呻吟,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脑袋往墙上一顶,“糟糕……”宗珏叹息道,脸皱在一起俨然一副恨不得时光倒流的模样,“撞在枪口上了啊……”   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药研藤四郎下意识挡在宗珏身前,而后才环顾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寝室——准确的说更加像是员工宿舍或者单身宿舍那种,一张床一张桌子,书架上凌乱放着各种书,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没有精炼过的矿石和他没见过的干枯植物,窗边一盆极为奇特,花朵像是栩栩如生的金鱼一样的植物盆栽,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火烧一样深浅交织着红色的天空,瑰丽异常。   小狐丸眯起眼睛,作为天津神的本能告诉了他自己置身何处。   “我们在黄泉?”   虽然早就知道宗珏是黄泉的眷属,但是完全没想到这次居然会直接掉到黄泉来——要知道黄泉的女神伊邪那美大人对于天津神可从来都不是多么友好的。   “没错,这里是我的宿舍。”宗珏直接抬手凭空撕开一道空间裂缝道,“不过这次的目的地并不是黄泉,只是因为正好跟黄泉连着才会掉进来,我们还得——”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自己宿舍的大门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闷响,而后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向内砸了下来,扬起大片灰尘。   “还真是意外之喜啊……”黑发的鬼神一脚踩在门板上,声音低沉阴冷脸色黑如锅底眼神杀气凛凛如同阿鼻地狱关了几千年爬出来的恶鬼,毫不犹豫地把狼牙棒对着宗珏砸了过去,“宗珏大人。”   宗珏苦着脸躲过鬼灯横扫过来的狼牙棒——所以才说糟糕透顶啊,这次的目标世界居然是直接由黄泉管辖的,这不正好撞在了怒火中烧的鬼灯枪口上,要知道鬼灯这孩子一旦发起火来可不是能轻易平息下去的,说不得就能一记就是几百上千年,本来他还打算先做两个任务安抚一下对方情绪的来着。   宗珏甚至开始考虑不还手直接给鬼灯打一顿的可能性了。   反正这孩子打人也不怎么疼。 第二十六章   宗珏跟鬼灯的故事, 如果真的要追溯起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要知道那时候宗珏还不叫宗珏, 只是诞生于黄泉的无名野干,鬼灯也还不叫鬼灯,只是误闯野干领地叫做丁的年幼鬼神。   野干是猛兽, 尤其是那个年代的野干,整个黄泉里的生物都在他们的食谱范围之内,属于会被父母在夜里恐吓不肯睡觉哭闹不休的小孩子级别的恐怖野兽。   好不容易找到个似乎能容身的山洞结果一进去正和野干脸对脸,当时鬼灯是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只不过可能因为那天正好吃饱了不算很饿, 或者是因为年幼的鬼神看起来瘦巴巴的没二两肉塞牙缝都不够,总之以残忍好斗闻名于黄泉的野干并没有一口咬死这个闯入自己领地的小家伙当午饭, 只是龇了龇牙做出凶狠的样子把他赶了出去, 甚至还默许了没有狩猎能力的小家伙偷偷捡走自己吃剩下的食物,借着自己的威慑力在领地附近的洞穴里安顿下来。   毕竟小家伙半点战斗力都没有,不关照着点估计随随便便地也就死掉了。   而且这个小家伙也知恩图报,有时间会来帮忙收拾整理野干乱糟糟的洞穴, 拔掉长到洞穴里的野草,跟以前一长大就想反咬他一口夺取领地的野兽幼崽完全不一样。   可以说是非常乖巧了。   当时认真报答好心照拂自己的野干先生的年幼鬼神并不知道,在未来他会经常被气到想要一巴掌把对方抽死,或者丢进锅里用滚烫的铜水煮个三天三夜。   宗珏站着不动任由着鬼灯打了几下, 对于以前经常伤到身上没几块好肉的野干来说鬼灯的攻击说实话是真的不怎么痛,大概也就跟不小心摔了一下摔出淤青的程度差不多, 不过考虑到鬼灯的心情他还是做出了一点疼痛的样子。   鬼灯也知道宗珏是哄着自己呢,打了十七八下发泄一下消消火气也就停了手。   “不生气啦?”宗珏原本打算像是小时候那样摸摸鬼灯的头,不过看着鬼灯的眼神他非常自觉地把落点换成了鬼灯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我好好工作就是,发这么大的火,不知道的都要被你吓死了。”   比如边上炸着毛抽刀出鞘要不是他命令不要动早就已经砍上来的小狐丸和药研藤四郎。   “啧。”鬼灯还是颇有几分不爽的咂舌,但是看表情就是把这篇翻过去不计较了,只是道,“我会记得经常检查你的工作报告的。”   “好好好。”宗珏稍微惋惜了一下自己必须要短时间告别的悠闲生活,讨价还价道,“铸剑我已经答应了总不能反悔,多宽限我几日?”   “不影响工作的话。”鬼灯再怎么看宗珏这三天两头摸鱼的状态不满也不至于完全取消对方的休息时间,他慢条斯理地最后用狼牙棒怼了怼宗珏的胸口说道,“趁着伊邪那美大人还没赶过来,你还是快点走的好。”   哪怕是在高天原与黄泉关系缓和的现在,伊邪那美对天津神也从来都不怎么友好,擅闯的从来都是问也不问直接打出去处理,下手根本不分轻重,运气不好被直接弄死也根本没谁会多说什么。   宗珏揉了揉略有些痛的肋骨点点头,再次精确定位了一下目标世界和黄泉之间最为薄弱的屏障,直接撕开一个口子带着小狐丸和药研藤四郎走了进去。   “对了,这个给你。”裂缝合拢前宗珏又探出头来递给鬼灯一个油纸包,“之前在万屋买的点心,还蛮好吃的,还有帮我跟阎魔大王问好。”   鬼灯接过点心,一脚把人踢回空间裂缝里。   比起之前穿越空间时那种被狂风卷着头晕目眩的感觉,这次药研藤四郎更加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像是穿过半固体的凝胶一样让他短暂地难以呼吸,而后就是与黄泉截然不同透着浓郁草木香气的空气涌了上来。   他后退一步,一脚踩进了水中。   “小心。”小狐丸及时拉了一把药研藤四郎,才没让小短刀栽进水里。   他们正在一个被大片茂密高大的树木环绕着的深潭边上,谭水中一棵粗壮巨大的树郁郁葱葱,树荫几乎遮蔽了小半个水潭,树叶青葱的绿色之中又夹杂着一抹浅浅的金色,阳光下可以看到一丝丝细碎的辉光从叶子上坠落而下,溶在清澈的潭水之中。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辉光,让原本被树荫遮蔽着的深潭丝毫不显阴冷,反而隐隐带着几分暖意,潭水之中没有鱼,但是有像是鱼一样来回游荡着的光。   “现世居然还有治愈之泉的存在,真是难得。”宗珏蹲下身掬起一捧水,与治愈之泉伴生的树木也是灵魂通往黄泉的道路之一,也难怪这里与黄泉的结界薄弱。   可惜治愈之泉只有活水才有效果,一旦离开了源头就会很快变成普通的泉水,除了稍微甘甜一些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穿过环绕着治愈之泉的树林就能看见有人活动的痕迹,再往前走一点,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一个村庄的模样——开垦过的土地平整松软,正有人在田地里耕种,一间间低矮的民居散落在田间,院子围扎着粗疏的篱笆,几步外还有牛羊正堵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吃着草,见了宗珏等人也不躲,只迈开步子往边上让了让,给他们留出个能走过去的空隙。   “哎呀,有客人来了!”村子里的人见了宗珏他们,惊喜地叫了一声热情地迎了过来,招呼他往自家去休息喝茶。   他们对于外人的到来好像没有半点设防,兴高采烈地拿出最好的茶点招待。   若不是那些人或是生着兽耳,或是手足带着些与常人不同的奇异模样,那么这里与每一个民风淳朴热情好客的普通村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是半妖。”小狐丸轻声说道,只有妖怪与人类结合生下的子嗣才会像这些村民一样仅有身体的某些部位显现出妖怪的形态。   村民们称呼自己的村子为“半妖之里”,很多年前无法融入人类或者妖怪任何一方的半妖们聚居在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小村落里,互相依靠繁衍生息,偶尔也会有厌倦了外界争斗的人类或者妖怪在此定居,慢慢的竟然变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真真正正人类与妖怪能够和谐共处的存在。   不过这里并不经常有客人到来,尤其是随着时代变迁拥有灵力的人类也好妖怪也好数量都在不断减少,而且为了防止心怀不轨之人进入半妖之里外面布置着强力结界,不知道破解方法的话只会不断地在山里绕圈子,久而久之半妖之里几乎已经完全成了如同传说一样的地方。   宗珏等人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招待,尤其是药研藤四郎,毕竟村子里的小孩子不多,半妖血统在生育能力方面也有着不小的影响,而且特别还有看脸就特别不好惹的宗珏作对比更衬托得板着脸的小短刀无比可爱,因此来来往往的人谁都忍不住想要过去塞块糖夸奖几句,不一会就把小短刀的出阵服塞得满满当当。   甚至还有不少本来没打算过来的也为了小短刀特意跑了一趟,带了一大堆水果零食之类的东西。   这样出于好意的热情药研藤四郎根本没办法冷着一张脸拒绝,只能干巴巴地绞尽脑汁回应村民的夸赞和礼物,另一边审神者和小狐丸更是毫无过来解救他的意思,坐在一边一人一杯茶俨然岁月静好的模样,任由他被村民们的盛情款待所淹没。   其中还有不少母性泛滥的女人忍不住想要抱住他揉揉头发,问题是以他的身高基本上回回都会准确无误地撞在某个他认为自己不应该碰触的软绵绵的位置上。   药研藤四郎现在开始觉得自己的弟弟包丁藤四郎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一振短刀了。   “再不去帮忙的话药研可能要哭了。”围观的小狐丸捧着茶杯如是说道,身体却没有半点移动的意思,安然稳如磐石。   宗珏给杯子里添了茶,淡定道:“等我喝完这杯茶。”   自家小短刀并不善于应付来自于别人的善意,或者说他更加倾向于付出却对获得相应的收获感到无所适从,这样的性格一方面大抵源自于药研藤四郎这振短刀本身的导向,作为藤四郎短刀里面最为成熟的,他自动自发地扛起了做兄长的责任,但是宗珏在万屋仔细观察过其他的药研藤四郎,他们显然要比自家的小短刀坦然的多,所以宗珏认为更多的也许是因为自家小短刀前任审神者的缘故,曾经经历过的过度恶意的灌输让小短刀对善意异常敏感却也异常迟钝,完全习惯了付出与收获的不对等,甚至于会产生“自己获取得太多”这样的恐慌感。   这样可不行,还需要多多锻炼才是。   “您还真是坏心眼呢。”小狐丸笑道。   “你不是也没动。”宗珏看着小狐丸没事拿着点心在玻璃罐子里的敌刀面前晃,惹得敌刀趴在罐子上几乎贴成一个薄片,忍不住摇摇头,他明明记得审神者论坛上对于小狐丸的评价大多都是可靠绅士男友力十足之类的,对面这个幼稚孩子气模样的简直就像个高仿。   “毕竟我是您铸造的。”小狐丸推锅道,“按理说起来,我应该叫您父亲大人才对。”   “你愿意这么叫我也没意见。”宗珏说道,托他这张看起来就不怎么好相处的脸的福,即便是因为小狐丸高大英俊外表而春心萌动的少女们,也没几个敢过来搭话的。   又喝了一口茶,他终于站起身把人堆里快要僵成石头的小短刀给拎了出来。   与此同时,同样在半妖之里做客的客人们也听到了有外人到来的消息。   说是客人们,其实也就只有两位而已。   年老的那个侧躺着踢了踢年轻的那个的后背,道:“你去看看,别整天在屋子里窝着。”   年轻的那个叹了口气,站起身披上绿黑条纹的和服外衫,踩着木屐走出门。   年老的那个用左脚挠了挠右腿,决定不要提醒这个不知道尊老的臭小子他的头发正乱糟糟在脑袋后头支棱着了。 第二十七章   若是忽略居民从外表看, 半妖之里就只是个最为普通的古老村庄模样,坑坑洼洼的田间小路两旁生着一丛丛野花野草, 被精细侍弄的土地里各种作物欣欣向荣地生长, 木质结构的宅院仍然保留着古早时期的韵味,榻榻米已经有些旧了,颜色暗淡挂着毛边, 却透着岁月流淌过的沧桑而又温暖的味道。   但是从宗珏的角度来看,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块土地是活着的,呼吸着的,就像是慈爱的母亲一样滋养着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的村民,又因为村民们诚心诚意的感激反哺而愈发强大。宗珏从未想过在这个信仰凋敝神明陨落的时代, 居然还能够看见这样正悄然孕育着新生神明的土地。   只不过这尚且只有蒙昧本能,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神明, 目前至多也就只是土地的集合意志一样的存在, 天生地便极为畏惧厌恶宗珏身上黄泉的气息,因而离他一直远远的,却欢欣鼓舞地在小狐丸和药研藤四郎身边游荡,带起阵阵清风。   过了一会又裹挟了一朵带着露水的野花放在桌上, 还不忘扭头把枯叶草根卷了宗珏一脸。   小狐丸放下茶杯,皱着眉略微散发出几分极为锐利的威势,带着草木清香的风瞬间就停了下来,就跟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 可怜巴巴地在不远处卷起个小小的风旋,吹得风铃叮叮当当作响。   宗珏拍了拍身上的草根道:“它什么都不懂, 你同它计较作甚。”   大部分的土地都会抗拒黄泉眷属的踏入,毕竟他身上所沾染着的黄泉秽气一旦传播开来,很快就会使整块土地失去生机。   小狐丸笑着露出尖尖的犬齿,“因为我不高兴啊,虽然您不在意,但狐狸可都是很小肚鸡肠的。”   宗珏失笑,“你这话可不能叫稻荷听到。”   不然怕是要被那位记仇的殿下给打死。   “所以我不就来投奔您了吗?”小狐丸坐到宗珏身边轻轻撩了撩他耳边垂下的鬓发,语调热诚又仿佛压抑着什么难掩的情绪,“哪怕为您坠入黄泉也在所不惜。”   宗珏捧着茶杯喝完最后一口茶水,稍微转了个方向拍拍大腿问道,“要梳毛吗?”   虽然他并不喜欢被梳毛的感觉,但是天狐们倒是大多都很享受有人给它们整理毛发——即便小狐丸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狐狸。   小狐丸欣然躺下身枕在宗珏膝上,宗珏拿着梳子慢慢梳理着那一头手感极好的白色长发。   也许是受了宗珏这个锻造者的影响,小狐丸的头发并不像普通天狐那般绵软柔滑如同丝缎,而是有些微微的韧性,因此发尾会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让他的头发看起来极为蓬松。   如果小狐丸能够化身为狐狸的话,一定会有一身又长又蓬的漂亮皮毛。   “我曾经非常,非常的嫉妒呢。”小狐丸微微抬起眼来,琉璃般红色的眼珠外是白到微微发蓝,凝然明彻的颜色,极好看的一双眼睛。   他与宗珏的时间并不对等,神明往往平行地存在于整条时间轴上聆听信徒的祈祷,所以“现在”的稻荷大御神响应了位于“过去”的三条宗近的祈求,由宗珏跳跃时间线回到过去锻造刀剑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对于小狐丸而言,当他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终于踏足于高天原时,宗珏甚至还不曾和稻荷神有过半分交集。   所以他只能再一次等待,等待他们的时间交汇同步的那一刻到来。   他曾经无比丑陋的嫉妒着那些能够光明正大蹭在宗珏身边撒娇打滚的年幼天狐,宗珏对于幼崽总是会多上几分耐心与纵容,甚至愿意花上大半天的时间给他们梳理毛发,陪他们玩那些极为无聊的丢球游戏。   对于过去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宗珏而言,小狐丸只是稻荷神座下无数眷属之一,偶尔有一面之缘,甚至都未曾好好打过招呼。   宗珏一下一下梳理着小狐丸的头发,并没有去询问什么,只是问:“现在呢?”   “现在啊……”小狐丸微微拖长了尾音,眼眸微闪,“还不能告诉您呢。”   宗珏用手上的木梳敲了下他的额头,而后俯下身,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   有的时候小孩子总是莫名很喜欢撒娇,鬼灯小时候偶尔也会哼哼唧唧鼓着张小包子脸,非得要抱着亲亲额头才能哄好。   还有齐木楠雄小的时候也是,每次控制不住超能力闹出什么事情来,就会抱着枕头面无表情地半夜突然出现在他的卧室里,霸占了他的床又卷走他的被子,第二天早上起码三个咖啡布丁才能看见个笑模样。   宗珏默默拿起桌上的栗子羊羹喂给了小狐丸。   乖孩子乖孩子。   他面不改色地在小狐丸发尾编了个小小的麻花辫,又摸了摸他蓬松的发顶。   “大将。”外出勘探地形的药研藤四郎没走多远就选择了返程,他两只手满是各种各样的小点心和一看就是手工做的玩具,甚至身后还跟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小丫头,看到宗珏那张脸不一会眼睛就水雾弥漫,抱着药研藤四郎的腿下一秒要抽抽搭搭哭起来的样子。   药研藤四郎有些窘迫地试图把自己的腿抽出来,无果,只得先对宗珏道:“外面有客人拜访。”   宗珏了然,拍拍小狐丸的头说道:“你们带她去玩吧,客人我来接待就好。”   是灵气充沛的土地也好,亦或者是藏在森林之中的治愈之泉也好,无疑都不是半妖之里这些和平度日没有半点心机可言的村民们能够守得住的,这里定然有着其守护者,才不至于让其被世间的无尽黑暗所吞噬。   就像是栗子,甘甜软糯的内里,必然需要坚硬的壳与尖锐细密的刺包裹。   小狐丸坐起身理了理衣服,和躲在药研藤四郎身后的小姑娘对视一眼,小姑娘看着他头顶上像是狐狸耳朵一样的形状,自己毛绒绒的耳朵也抖了抖,含着眼泪露出一个笑来。   “好吧好吧。”小狐丸解下腰间的本体递给宗珏,而后站起来把小姑娘抱进怀里往外走去,“药研你从哪里拐来的小丫头?”   “小狐丸殿!”药研藤四郎叫了一声,把手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放下,将门外的客人请进门。   穿着黑绿相间和服的青年与小狐丸擦肩而过,似是若有所觉一般二人对视一眼,而后青年眉眼弯起,“贵安。”   小狐丸微微颔首,被怀里的小丫头一把抓住头发,赶紧心疼地哄着她放开。   主殿刚刚给他梳理好的毛发啊。   青年低低笑了两声,弯腰逗弄着让小丫头松了手,快步跟上前面看起来年幼然而颇具实力的付丧神。   本体的话,大概就是佩在腰间的那振短刀了吧。   “大将,客人到了。”药研藤四郎侧身让青年进去,然后跪坐着躬身后才站起来离开。   “请。”宗珏趁着这么一会已经把茶几收拾好,又重新沏了一壶茶,一整套的茶具造型精巧优美,显然不是半妖之里的村民们会使用的类型。   “这可就麻烦了。”青年抓抓头发,潇洒地盘腿坐在宗珏对面,“我超级不擅长喝茶啊。”   他嘴角勾着带了几分痞气的笑,浓郁几乎琥珀的金色眼眸狭长,眼尾挑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疏懒意味。   “那正好。”宗珏随手把茶具收起来往边上一推,“我也不怎么喜欢喝茶。”   日常抱着个茶杯看看风景那是消遣,这种还是算了。   青年眉梢一挑,手撑在桌上笑着问道:“那要喝酒吗?”   “我可没有带酒。”宗珏说道,“不然可是会被打的。”   要是带了酒被鬼灯查出来,那孩子还不得直接杀到本丸来找他算账。   青年对他眨了眨左眼,手一翻摸出一个酒壶来,“从某个老头子那里偷偷翻出来的珍藏,天底下只此一壶的绝品。”   严格来说其实只剩下半壶了,刚翻出的时候他就已经喝掉了不少。   他递给宗珏,“尝尝看?”   宗珏把边上的茶杯拿了一个过来盛酒,澄澈如水的液体一离开壶口就散发出浓郁馥郁的香气,酒液碰撞在细瓷的茶杯上,撞击出如同玉器交鸣的清越声响。   “好酒。”宗珏把酒壶放在桌上推了过去,青年接过,也拿了个茶杯倒满,“干杯?”   宗珏举起茶杯,同他碰了碰。   而后青年说道:“半妖之里轻易可是进不来的。”   “我以为你会更迂回一点。”宗珏挑了挑眉。   “试探来试探去的很没意思啊。”青年笑道,撑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而且我还蛮喜欢你的。”   宗珏低低笑起来,“这岂不正好,我也挺中意你的。”   毕竟敌刀见了这位激动地他都差点没压住,在玻璃罐子里上蹿下跳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装了只猫进去。   “奴良鲤伴。”青年指了指自己。   “宗珏。”宗珏说道,顺手把抖个不停的玻璃罐子放到桌上敲了敲,“安静点。”   玻璃罐子里的雾气顿了顿,快速地凝实成缩小版奴良鲤伴的模样,还拿着腰间的刀像模像样地挥了挥。   “这是什么?”奴良鲤伴兴味十足地看着玻璃罐子,罐子里的小家伙有着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不过那双眼睛是纯然的黑色,微圆如杏核般的形状,微微抬着脸那么直直的看着他。   奴良鲤伴愣了一下,唇角的笑短暂的失去了踪影,而后却又极为自然地恢复了一贯的模样,收回手端起茶杯。   “是个麻烦的东西。”宗珏晃了晃玻璃罐子,里头小小的敌刀被晃得两眼直冒圈圈,可怜兮兮地抱着刀蹲在角落里,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戳着玻璃壁。   “这个……”奴良鲤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玻璃罐子,里面的小家伙赶忙伸着小手踮着脚尖跟他拍拍,而后像打了鸡血一般化为雾气在罐子里横冲直撞,本就放在桌角的玻璃罐子一个不稳就滚了下去,摔在榻榻米上的瞬间,里面的雾气冲破了塞着罐口的木塞,铺天盖地一般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啧。”奴良鲤伴听见宗珏轻轻咂舌,反手抽出了一直放在身边的那振刀,清灵中正的气息刹那冲破雾气,隐隐的带着嘶哑的惨叫声。   奴良鲤伴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那双眼睛就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着,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拔出腰间的弥弥切丸挡住了宗珏的刀。   下一秒,弥漫着的雾气就像是找到了入口一样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他的刀中,原本清如明月的刀身霎时攀附上繁复的暗色纹路。   宗珏皱着眉收刀回鞘,“你这是何意?”   “我也不知道。”奴良鲤伴唇角的笑夹杂上了苦涩的意味,“大概是因为……想到了一位故人吧。”   那双黑色的,明亮干净的眸子。   恰如故人。 第二十八章   位于东京的奴良组宅院, 今天迎来了几位客人。   奴良组的初代大将奴良滑瓢一进门就捶着肩膀直呼年纪大了舟车劳顿扛不住,煞有其事地拄着拐杖回房休息, 留下二代大将奴良鲤伴将客人介绍给宅院里的下属们。   此时正是奴良组最为强盛之时, 作为大将的奴良鲤伴统领着整个关东地区的妖怪,自江户时期至今都是东日本最大的妖怪组织,踩过院门之时, 就好像从常世走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甚至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都会觉得这屋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森冷气息。   如此倒也不怪周围的人们会偷偷说奴良大宅是闹鬼的地方——其实也不算说错就是了。   “大将回来啦!”正清扫着门口落叶的首无这么喊了一声,原本寂静的大宅霎时就热闹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妖怪不知从哪里纷纷冒出来一股脑地拥到奴良鲤伴身边, 叽叽喳喳热闹得不行。   奴良鲤伴笑着道:“今天有客人来,晚上——”他拖长尾音, 妖怪们就已经欢呼着接了下去,   “宴会!”妖怪们大声叫道,又纷纷簇拥在宗珏三人旁边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各种欢迎的话,还有的小妖怪憋红了脸变出一大堆花瓣,纷纷扬扬仿佛下起花雨来。   奴良鲤伴摇着头把安分了好些日子早就憋得不行此时热情过度的妖怪们赶去准备宴会, 眉眼舒展着却是明快疏朗的样子。   “这边请。”   虽然里头住着的都是些闹腾得不行的家伙,奴良大宅却修建得很是清雅,传统的木制建筑是古典而庄重的布局样式,房梁上的雕刻着的花纹, 回廊下挂着的风铃,庭院之中花草错落, 隐隐应和着一年四季的景致变化。   “这些都是我母亲当年亲手布置的。”奴良鲤伴的语气之中不无自豪,就像是带着朋友回家的小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自家的景色。   他的母亲樱姬出身高贵品位不俗,布置出来的宅院自然风流雅致极具情调,只不过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而妖怪的时间又太过漫长,事实上在樱姬过世后这间宅院几经修葺,纵然极力维持,跟最开始的模样到底是有了区别。   屋顶站着乌鸦天狗守卫,走廊里碰见的牛鬼神色严肃,推门奉茶的是姿容妩媚的毛倡妓,而后夜晚灯火通明,小妖怪们点起一盏盏绘着美丽花纹的灯笼与烛火,美酒映着月色染着烛光如琥珀莹润,催得人未饮先醉,脸颊绯红神志不清。   美酒如水,珍馐玉馔,奴良鲤伴半拉半扯着把宗珏摁在主位上,似笑非笑半眯着双眼斟满酒盏递过去,即便一口酒都没喝,眸子里似乎也隐隐带着几分微醺的醉意。   另一边小狐丸也被奴良组的妖怪们拉扯着,勾肩搭背七嘴八舌,不等人反应过来好几杯酒就已经下了肚。   药研藤四郎倒是乖乖端着果汁——宗珏硬塞给他的。   看着眼前这聚众灌酒的场景,宗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忆了一遍地狱关于酒类的条例规定,从量刑条件到处罚措施,紧接着鬼灯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瞬间就让他觉得手上的酒没了味道。   “怎么?”奴良鲤伴问道,也不知是烛火映照还是酒意微醺,他双颊透着淡淡的薄红,嘴角的弧度浅淡,褪去了白日里漫不经心嬉笑怒骂时,眉眼间隐约笼着几分郁悒——但也不过是短短刹那,而后又勾起与平日无异的笑。   “我在想,这大概算是舍命陪君子了。”宗珏笑了笑,仰头饮尽酒盏之中的美酒,想着若是叫鬼灯瞧见了现在这副境况,他往后几百年里大抵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有时候要学会享受当下,不然很多东西可能还没来得及抓住就不见了。”奴良鲤伴又给自己倒满酒,然后给宗珏倒满,“就像是酒,要是不快点喝掉,可就要被那些酒鬼们抢得一点不剩。”   他眨眨眼,压低声音接着道:“再或者是,我现在不努力喝醉,明天就得被牛鬼拉去处理积压的文件。”   宗珏轻笑,将酒盏与他碰了碰,“那不如今夜不醉不归?”   他眉眼生得肃穆锐利,偏偏多饮些酒时眼尾就会晕开极艳的红色,似是刀锋上糅杂入开至荼蘼的桃花,显出难言的艳丽。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他多少还能算得上是只狐狸。   奴良鲤伴低低地笑,“那你可莫要醉得太快才是。”   “放心。”宗珏眯眼看着另一边被灌得已经晕乎乎有些神志不清的小狐丸,慢慢晃着酒盏,“谁先醉还不一定。”   相比起没几杯下肚就不胜酒力的小狐丸,乖乖喝着果汁还被卷入战局的药研藤四郎表现可谓大大出乎旁人意料,小短刀甚至已经摆脱了被追着灌的局面一脚踩在桌上拎着酒坛子开始反击,眼眸之中寒光闪烁,俨然是把宴会当做了战场严阵以待。   明明矮得连某些妖怪腰都不到的身高,挺直了腰板拎起酒坛眼眸一眯时,夹杂着浓烈血腥气的难以言喻的可怕压迫感便骤然袭来,仿佛面前站着的依然变作了青面獠牙的修罗恶鬼,森然一笑嘎巴嘎巴捏着拳头择人欲噬,身后阴风阵阵叫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连酒都醒了一半。   嗯……他们是不是选择了个错误的对象?   宗珏看着自家小短刀以一敌十俨然大魔王再世的模样摇头叹气,但是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样子也就没去阻止,奴良鲤伴更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方才的些许阴郁只是个幻觉。   “不去帮忙?”宗珏问道。   “他们以前灌我可从没手下留情过。”奴良鲤伴笑道,“而且随便过去说不定会被围攻哦。”   于是宗珏和奴良鲤伴对视一眼,宗珏捞起软绵绵趴在几案上的小狐丸,奴良鲤伴又拎了一壶酒,非常有默契地悄悄离开了宴会。   热闹成这样,大概明天又要传出奴良大宅闹鬼的传言了。   绕过回廊,走到庭院附近时一切似乎就悄悄寂静了下来,草丛里窸窸窣窣的虫鸣清脆,乌鸦天狗站在屋顶上戒备,他们大概是奴良大宅里极少数没有参与宴会的妖怪了。   “我先送他回去。”宗珏说道。   奴良鲤伴点点头,懒洋洋念叨了声待会见。   此时的大厅里,被药研藤四郎灌得头晕目眩的妖怪们打着酒嗝,就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开始絮絮叨叨地回忆起陈年往事来。   小短刀满意地飞速记录好情报,然后极为无情地丢下了满大厅的醉鬼。   情报到手√   夜色已深,可惜奴良鲤伴却是毫无倦意,拎着酒坛往回廊边一坐,长长叹了口气。   在岁月之中勉力平复下的种种思绪,被酒一催就着月色寒凉,似乎翻涌着变得更加磨人了起来。   放在一边的弥弥切丸刀身在月光下渐渐弥漫起雾气,凝实成小小的与奴良鲤伴极为相似的模样。   小家伙乖巧地趴在奴良鲤伴膝上,仰着头用那双黑色的,干净得仿佛没有半分瑕疵的眼睛看着他,鬓发软软地搭在脸颊上,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天生便带了几分邪气的滑头鬼,反倒像温驯又可爱的小兔子,叫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怜爱。   “如果……”奴良鲤伴神情有些恍惚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如果我跟她有孩子的话……”   大概,大概就会是这个样子吧……   小家伙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心,慢慢爬到他的膝盖上,扬起头露出一个笑来。   那张和他极度相似的脸上,却不知怎么的,越是看,越是带着故人的影子。   本以为陈年旧事早已记不清楚的一幕幕,此时想起,依然鲜活彷如昨日。   宗珏随手摸了摸蹭到他身边微蜷着身子安稳睡去的小狐丸,脱下被小狐丸紧紧拽着外套起身推开门,往回廊的方向走去。   奴良鲤伴正靠在回廊的廊柱边垂眸逗弄着坐在他腿上的小家伙,月色朦胧笼在他身上,似乎袖间也笼着一层辉光。   “今晚的月色很美。”宗珏拿过回廊上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口,抬手月光如水在他掌心蜿蜒又从指间落下。   “樱花开了。”奴良鲤伴侧过头,看着水池边的樱花树散下花瓣无数,“月色好的时候,樱花也总是开得很好。”   樱花瓣随风飘得散乱,坐在他膝上的小家伙被某瓣樱花糊了一脸,拽着奴良鲤伴的衣服委屈地蹭了蹭。   “这个时候的山吹花……”奴良鲤伴轻叹,“应该也开得很好……”   他半眯着眼睛,也不知喝了多少,隐约有些醉了,指着院前一片空地道 :“以前那里,栽着很多山吹花。”   花会跟新叶同时开起来,枝繁叶茂,有着长达四五个月的漫长花期。   “山吹花啊……”宗珏指尖轻轻划过月色朦胧,眼前的一切就仿佛被搅乱的水面,澄明的月色被搅碎成轻烟朦胧,忽然间凭空开出一朵一朵五瓣小花,红的白的层次错落攀附在枝干之上,岑蔚蓊蔼,葳蕤生光。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更喜欢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不过作为野干的天赋幻术也在他的技能列表里。   “就像这样?”   花开重重,如同让人不愿意醒来的梦境。   奴良鲤伴怔忪着轻声问道:“你说……人世与黄泉,究竟有多远呢?”   宗珏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亲自去看看如何?”   他的声音如恶魔的低语,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说不定会看到,你所思念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感觉自己很像人贩子【摸下巴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虽然是短刀,但酒量也是很好的:)】   给药总递茶 第二十九章   “你要, 跟我共赴黄泉吗?”黑发的青年嗓音低哑语调轻柔,如同情人耳边的低语, 喃喃叫人不自觉头昏脑涨, 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失了色彩,只能看得见那双黑色的眸子,倒映着月亮, 樱花还有奴良鲤伴自己醺然似醉的脸。   奴良鲤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样子,可真像是要同我殉情。”他喝了一口酒,酒水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滑到脖颈,洇湿了一小片衣服。   宗珏摇了摇头,“便是殉情了, 又哪有什么同生共死的爱。”   多的是在审判之时互相推诿,厮打怒骂着如同仇人一般的爱侣。   毕竟死亡只是一时的痛苦, 而黄泉之中却是漫长的绝望。   等到转世之后, 谁又能记得谁是谁呢。   “那你为何要邀我一起去往黄泉?”奴良鲤伴笑道,“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宗珏眨眨眼,他今晚也喝了不少的酒,眼尾狭长染着浓艳的红, 仿佛用朱笔细细描绘过艳丽异常,被酒泡得慵懒微哑的声音擎着和缓的调子,像是拉着长长颤音的舞曲,悠扬又暧昧。   “你就当是……”他侧着头推敲着措辞,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奴良鲤伴大声地笑了起来,一口酒呛在喉咙里边咳边笑, 眼眸之中明亮的金色透出不知是因为呛咳还是因为什么透出些许水色,“那就拜托……”他伸出手,“请让我做个美梦吧。”   他的手被酒捂得滚烫,宗珏抓住了他的手腕,扯出纯黑色的羽织如报死鸟的双翼,轻轻拢在奴良鲤伴肩上。   “抓紧我。”   风吹了起来,翻卷着形成凛冽的风卷,从不知多深的地下沟壑之中吹来,一路吹向不知道多高的天际,樱花瓣被卷进了风中,粉色被风糅杂出更为深沉的粉色,月色也被揉碎了,晃荡起波光粼粼。   奴良鲤伴只能听见耳边的风声,应该说是一种像是风声却又比风声尖锐的声响,就跟冬天里寒风撕裂了空气的嘶鸣咆哮一样,裹挟着让人睁不开眼的力道没顶而来,他下意识攥紧手中宗珏的衣襟,才不至于被这凛冽的风远远吹起。   世间宽广,而此身如浮萍。   这样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短暂地略过,然后,他隐约嗅到了硫磺与鲜血混杂的刺激性气味,与滚烫的空气结合出一种叫人清醒却又如梦似幻的氛围。   “到了。”宗珏为奴良鲤伴整理好被风吹得微乱的羽织,“穿好,不要脱掉。”   “这里就是黄泉吗?”奴良鲤伴也知道黄泉不是他这样的生者能够随便涉足的地方,因此很乖地把羽织穿好,宗珏比他要略高一些,这件宗珏穿着到小腿末端的羽织他穿着却要到脚踝,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嗯。”宗珏环视一圈,“这里应该是内热沸处的极深无底山。”   黄泉之中大焦热地狱下属十六个小地狱之中的第五个地狱内热沸处,诱使质朴踏实的女性行恶的人将会坠入这里,在此处服刑的亡者将要依次翻过五座山——常年燃烧着烈焰的普烧山,遍地火山口和落石的极深无底山,漆黑之中有烈火与毒气喷薄的暗火聚触山,地面随时会开裂的割截山以及摆放着无数镜子一遍遍回顾生前所作所为的业证山。   不过又不是来视察工作,宗珏当然不会带着奴良鲤伴走亡者的路线,他抬手招了招,天上飞行着的胧车就落下来了一辆。   “宗珏大人。”头发卷卷生着两个尖角的狱卒探出头来,“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去一趟阎魔殿。”宗珏说道,“胧车借我一下。”   狱卒点点头从胧车上跳了下来,有着巨大人脸的胧车也缓缓道:“非常荣幸。”   虽然的确有着生命,但是胧车的内部看起来就是普通马车的样子,上车前奴良鲤伴还扭头看了那个狱卒一眼——黄泉的居民,似乎和现世的居民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两个坐定后,胧车轻轻震了一下,而后平稳地飞了起来。   “两位大人是从现世回来的吗?”胧车一边平稳飞行着一边问道。   “算是吧。”宗珏说道,“出了趟公差。”   “真是辛苦啊。”胧车道。   “是啊,工作什么的都很不容易呢。”奴良鲤伴非常快速地适应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悠闲地侧靠下来接话道,“总是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   胧车附和道:“像是每次遇到喝得醉醺醺都一点也不想载呢,啊呀要是吐在车里就麻烦了这样子。”   他这还属于阎魔殿雇佣的胧车,只需要应酬结束之后接送一下就好,像是做出租车的同族的话,对这种事情更加头疼。   “毕竟这也算是你们身体的内部了,吐得到处都是的确挺麻烦的。”宗珏说道,“我会跟阎魔殿那边协商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案。”   “这个倒是小事啦。”胧车道了声谢,又道,“我可是听我的朋友讲,在他还在做出租车的时候有一位同事,曾经搭载过一位乘客去地狱之门那里,那位乘客居然还活着!碰到这种事情才是真的超级可怕,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啊。”   “嘛……倒也的确。”奴良鲤伴一点都没有自己也是“还活着”中一员的意识,摸着下巴道,“就跟人会害怕鬼一样,毕竟是自己世界里少见到几乎没有的东西。”   “未知很容易滋生出恐惧。”宗珏说道,“这么说起来地狱的很多刑罚,也都是由未知的恐惧所构成的呢。”   比如幻影重重的树林啦,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啦,甚至可以说亡者漫长的等待裁决的过程,也算是一种惩罚。   奴良鲤伴说道:“就跟……就跟学校里面发卷子之前的几分钟,比考试还要可怕一样。”   事实上并没有考过试的宗珏和奴良鲤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多么感同身受似的。   他们闲聊之时,胧车已经缓缓停在了阎魔殿门口。   与现世所流传着关于阎魔殿的画作相比,真实的阎魔殿远没有那么阴森可怖,包括真实的阎魔大王,一眼看过去除了体型比一般人大上不少之外完全就是普通的和蔼大叔模样。   “阎魔大王。”宗珏微微躬身,奴良鲤伴跟着躬身。   “啊呀,是你啊。”阎魔大王放下笔惊喜道,“这位小哥是你的朋友吗?”   “是我在现世认识的朋友。”宗珏说道,“他有一个重要的人过世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他们再见一面?”   “拜托您了。”奴良鲤伴躬身道,“我回去会给您多多供奉魔芋的!”   “魔芋?!我真的不喜欢吃魔芋啊!”阎魔大王这么有点恼火地叫了一声,但一扫到宗珏的脸气势就莫名弱了下来,屁股在椅子上动了动摸着胡子接着道,“我让鬼灯去查查看吧,如果还没有去投胎的话再见一面也没什么关系。”   所谓人情社会,放之四海都是通用的,即使是在严苛的黄泉,宗珏带着朋友稍微走个后门见一面也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当年要是没宗珏在前头扛着,单是当初伊邪那美那边就要多出不少麻烦来。   “鬼灯啊……”宗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正一身酒气俨然是要被抓个现行的节奏,“我这真的是舍命陪君子了。”   就算他换了衣服好好洗漱过再去找鬼灯,也毫无意外地再次被鬼灯的狼牙棒好生招待了一番,而后才开始帮他们查找奴良鲤伴要找的亡者的资料。   “山吹……乙女……”鬼灯快速地略过大摞文档资料,取出其中一份翻到其中一页,“生前没有犯过什么罪行,理论上应该是审判后立刻可以去投胎的。”   “投胎了啊……”奴良鲤伴的脸色黯淡起来,“也挺好的……”   “唔,这边还有附注。”鬼灯又翻了一页,接着道,“虽然是可以立即去投胎的,但是因为个人意愿目前依然逗留于地狱——啊,是她!”鬼灯恍然一捶掌心,“我想起来了!”   奴良鲤伴眼睛一亮,“她还在地狱?”   鬼灯点头道:“她现在应该在义经公那里做副手。”   “是那个孩子啊。”鬼灯这么一说宗珏也想了起来,“这么说起来我的确是在奴良组看到了乌鸦天狗。”   他又向奴良鲤伴解释道:“黄泉的警察都是由乌鸦天狗担任的,好像是因为僧正坊在现世的后代有受到过她的照顾,在她表示了想要留在黄泉的意愿后僧正坊就把她编在了天狗警察里做文职了。”   还是那句话,即使是在严苛的黄泉,人情也是非常有用的资本。   “那我带他去——”宗珏话说到一半,就听到鬼灯道:“我带客人去吧,至于你的话……上次你带了天津神踏足黄泉,伊邪那美大人不是很高兴呢。”   宗珏叹气,“我待会去鸦天狗那边找你们。”   在此之前他得要先去一趟大烧处——谎称杀生是为了救赎而犯下杀生之罪的人所处的地狱,同时也是伊邪那美隐居的宫殿所在之处。   穿过鬼灯所设计的极具地狱特色的人柱走廊,推开沉重的大门,里面的宫殿倒是造型优美,一重重交叠而上精巧奢华。   对于伊邪那美这位黄泉女王,虽说鉴于其任性发泄搞出一大堆莫名其妙地狱加重狱卒工作量而不得不架空她的实权,但是在待遇方面可是从来没有过半分亏待,要知道直到现在已阎魔大王为首的地狱高官可是都还住在阎魔殿的宿舍里的。   宗珏在门前整理好衣袍,薄薄一层和纸影影绰绰透出女子纤细婀娜的身姿,他半跪着推开纸障子,伊邪那美正背对着他不耐地折腾着一头长发。   她的头发又长又卷,每次弄起来都极其考验耐性。   而伊邪那美的耐性向来不怎么好。   “伊邪那美大人。”宗珏很自觉地跪坐在伊邪那美身后,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将那一头长发绾起,“还是跟以前一样?”   伊邪那美冷哼一声。   宗珏抿唇敛去唇角的些微笑意温声道,“鬼灯已经好好教训过我了,还请您高抬贵手。”   伊邪那美侧脸斜了他一眼,她的眼睛几乎都是眼白,看起来颇有些骇人的意味,轻哼道:“别以为你这样子我就会原谅你。”   她这么说,却也的确没再追究下去。   如果是宗珏的话,很多事情她也就轻轻揭过了,毕竟真要算起来早在地狱的秩序尚未确立,她还是黄泉女王的时候,宗珏就是她最为倚重和亲近的眷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前上司人还是不错的w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今天我并没有出场。】 第三十章   虽然在现世的传说中, 伊邪那美被赋予了诸多恐怖的特性与能力,使其与地狱的特色更为相符, 但是事实上在宗珏看来, 伊邪那美除了因为被丈夫所抛弃,怀有着寻常人都会拥有着的怨恨与不甘之外,其实是位口是心非脾气不错的女神。   即便是鬼灯完全出于个人兴趣在她隐居的宫殿门口建了个不符合她审美的人柱走廊她也并没有说什么, 勉勉强强地这么多年就一直放在那里没有动过。   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在宗珏面前伊邪那美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那两排认住,并且惯例的用“你再这么纵容他我就要发火了。”作为结尾,气鼓鼓地指了指梳妆台上的珍珠发饰表示自己今天要用这个。   “这么说起来,您不也是相当宠爱他吗?”宗珏一边拿起梳妆台上的发饰固定在伊邪那美发间一边调笑道, “他要是在我门口放这种东西,我肯定忍不住会报复回去的。”   伊邪那美撇撇嘴道:“我那是看他还算有能力出于珍惜人才考虑, 不然我早就……早就, 呃,早就……”   说到一半这位女神就卡了壳,于是以一声响亮的“哼”结束了对话,又满脸嫌弃地拉了拉头发, “真难看,你怎么梳得比以前还要难看。”   “毕竟我都好多年没有帮别人梳过头发了。”宗珏把最后一个发饰插进拢好的发髻之间,用手指简单梳理了一下形状,“这样呢?”   “勉强吧。”伊邪那美扭过头, “今天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不是去做那个什么……审神者了吗?”   说起审神者的时候她的语气相当的不渝, 毕竟刀剑付丧神们一个个都是高天原正经注册过的神明,不讨她喜欢才是正常的。   “工作中途偷偷翘个班。”宗珏眨眨眼轻笑道,“还请帮我保密,不然鬼灯可是要生气的。”   伊邪那美摇头叹气道:“我记得你以前可没这么懒散。”   别说是翘班了,简直就是恨不得全天泡在工作里仿佛半点休息的需求都没有,工作狂到需要强制休假的地步,要是那时候谁告诉她有朝一日自己最得力的副手会变成懒洋洋翘班养老一年里有大半年在休假的样子,大概整个黄泉都不会有人信。   “过劳之后总要修养一段时间的。”宗珏说道,“这是应有的员工福利不是吗?”   已经过了几百年悠闲退休生活的伊邪那美明智地没有吐槽宗珏一修养就是几百年的事情——严格算起来的话,差不多她放弃实权隐居之后宗珏也就基本脱离一线开始逐渐把手头的工作转交,然后慢慢减少工作量,顶着鬼灯友善的眼神开始放肆翘班。   “喂……”伊邪那美突然问道,“你该不会本来就是这种性格吧?”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有印象的野干,似乎一个个都是一副不喜欢工作一趴就是一整天,除了狩猎连动一动都觉得麻烦的性子,宗珏现在的样子倒是和他们画风颇为一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个种族的狐狸。   然后她更加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遇见宗珏的时候,她记得那时候那只野干好像就是仰在石头上打瞌睡,明明肚子上开了个大洞肠子都快流出来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躺在那里睡得昏天黑地没心没肺。   真正宗珏开始打起精神干活,好像就是在她要认真负起责任管理黄泉之后——   “嘘——”宗珏将食指抵在唇前,“有的事情您还是不要问得太清楚比较好。”   “不然的话,我可是会害羞的。”   伊邪那美瞪了他一眼,拎着裙角站起来,“我要休息了!你没事就赶紧给我干活去!”   宗珏看着黄泉女神看起来气势十足实则宛如落荒而逃的背景,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看来短时间内,伊邪那美大人估计是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接下来他得先回阎魔厅,然后叫一辆胧车去鸦天狗警察局。   大烧处位于地狱较为深层的地方,因为伊邪那美的缘故天生也并没有胧车巡逻,一般除了狱卒也不会有什么人特意往这边来,因此他基本也就准备靠两条腿走回去了。   反正也并不是多么远。   要不是地狱禁止直接进行空间移动,应该还能更方便一点。   不过此时的鸦天狗警察局也没有上演什么有情人重逢,执手相看泪眼之类的戏码,原因很简单,作为鸦天狗指挥官义经公的副官,山吹乙女的工作可不仅仅只是每天坐在桌案前批批文件,出差也是常有的事情,今天正好不巧,他们来的时候山吹乙女已经因公事出差了好几天还没有回来。   “你们稍等一下,我去问问看她的行程安排。”的确拥有着如同传说一样纤细秀美外表的义经公表示按照日程山吹乙女应该下午就会回来,准备了茶点招待鬼灯和奴良鲤伴边吃边等。   顺便非常羡慕地看了看奴良鲤伴身上看起来线条流畅有力的肌肉。   他的视线并没有多加掩饰,因此奴良鲤伴很快就注意到了,笑着问道:“请问我身上是有什么不妥吗?”他说着低头看了看,确定自己衣衫整洁,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没有没有。”义经公摇摇头,紧急找了个借口道,“只是经常听山吹小姐说起你,所以有点好奇。”   奴良鲤伴闻言瞬间整张脸都容光焕发起来,终于找到了话头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起这些年山吹乙女在黄泉的生活,挂在他腰间的弥弥切丸也跟着震了震,就像是应和着一样。   其实最开始虽说走了僧正坊的后门把山吹乙女登录在了鸦天狗警察的名单里,但是也不可能让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新人担任什么重任,基本上就是安排她在文档室做一些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文字录入整理工作,以及帮忙照顾年幼的小天狗,后来山吹乙女是靠着自己努力和进步获得了晋升和认可——同时作为鸦天狗警察之中极少数的女性,兼之性情温柔贤惠大方,理所当然的追求者众多人气高涨。   当然,出于维护夫妻关系的考虑,义经公善良地并没有提到最后一段,转而向奴良鲤伴打听起有没有什么有效的增强肌肉的方法,大大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奴良鲤伴,其实并没有做过针对性增肌训练的滑头鬼摸着下巴,向他推荐了人类之中流行的增肌必备蛋白粉。   鬼灯面无表情地咬下一口团子。   看来这段时间要严查前往现世出差的狱卒之中的代购现象了。   另一边宗珏面前一辆胧车正缓缓落下,车里的人掀开帘子问道:“您是去哪里?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带您一程。”   车里是一位面貌秀美气质温柔的女子,黑色的长直发一直垂到腰际,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和服,让她看起来极具古典魅力。   “鸦天狗警局。”宗珏答道。   女子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道:“真巧,我也是要去那里呢,请上来吧。”   宗珏道了声谢,然后爬上了胧车。   “我叫做山吹乙女,是义经公的副官。”女子自我介绍道。   宗珏倒是无需再说一遍自己的名字,他这些年翘班翘得厉害但是当初对于黄泉建立的贡献是毋庸置疑的,无论哪个新入职的公职人员,狱卒也好鸦天狗警察也好基本上都得在准备笔试的考试资料里看到他的大头像五遍以上,作为重要考点之一说不定对他各种功绩的熟悉度比他本人记得还要清楚。   “山吹乙女?”宗珏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觉得实在是巧得有些过分了,“你认识奴良鲤伴?”   “鲤伴大人……是我的丈夫。”山吹乙女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又急忙问道,“是鲤伴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宗珏安抚道:“他好得很,就是我在现世出差的时候跟他有些交情,听他提起过你。”   看她的神情,暂时还是不要提奴良鲤伴已经在黄泉的事情比较好。   山吹乙女松了口气,垂下眸子有些难言的哀伤却又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微喜,“让您见笑了。”   “他一直在思念着你。”宗珏说道,“一直一直都在思念着你。”   “我已经身在黄泉。”山吹乙女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便低下头不再说话,长长的黑发投下阴影看不清她的神情,然而紧紧抓着衣服的手还是隐约泄露了几分不平静的思绪。   宗珏也不再说话,安静地研究着胧车里帘子的纹路。   直到胧车缓缓停下时,山吹乙女才小声问道:“鲤伴大人他……过得好吗?”   宗珏撩开帘子,淡淡道:“这种事情冷暖自知,你我又如何能够评判。”   “也是。”山吹乙女苦涩地笑了笑,“失礼了。”   她抱着文件走下胧车,先是问过了留守的鸦天狗义经公在哪里,然后往会客室走去。   今天看向她的眼神似乎都有些微妙。   山吹乙女奇怪地看回去,看向她的鸦天狗们又赶忙移开了视线,就差把有心事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山吹乙女急着去向义经公汇报工作,加上现在正在思绪万千百感交集的时候,也就没去深究。   “义经公,我送报告来了。”她说着推开了门,还没抬头就听见茶杯砸在地上的声音。   抬起头时,正撞上了到在她梦里出现了千万遍的熟悉眼眸之中。   “啪。”   她抱在怀里的文件掉在了地上。   宗珏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把文件捡起来,坐下道:“所以说这种事情,还是去问本人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我可是会害羞的【面目表情棒读   关于山吹乙女,她跟羽衣狐真的不是一个人,也真的的确是死了,漫画里面画得很清楚,虽然期间剧情各种神转折什么的让我看得一脸懵逼就是了 第三十一章   “你们好好聊聊。”宗珏轻轻推了一下, 将还怔愣着的山吹乙女推到奴良鲤伴的怀里,很有眼色地和鬼灯以及义经公离开了会客室, 并且体贴地合上了纸障子。   估计这两个分别多年的爱侣得聊上不少时间, 宗珏提议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   义经公点头道:“门口新开了家点心店,味道还不错。”   鬼灯对此没什么意见,因此三人也就移动到了开在鸦天狗警察局门外不远的点心店里。   因为主要客户是鸦天狗警察们, 点心店的装潢并不是多么花哨,都是造型简单简朴的装饰,柜子里陈列着各种点心的模型,既有传统的和果子,也有改良过的西洋点心, 穿着统一素色和服的店员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僻静的包厢,又很快把他们点的东西送了上来。   宗珏是栗子羊羹, 鬼灯是三色团子, 义经公则点了一份抹茶刨冰。   “宗珏大人和鬼灯大人都是甜党呢。”义经公挖了一勺刨冰上的抹茶冰淇淋尖尖,说道。   “真要说起来的话其实我倒是没什么特别偏向。”宗珏表示自己并不挑食,只要是食物都会认认真真地吃掉,“但是鬼灯好像不怎么喜欢吃辣。”   鬼灯放下串着三色团子的竹签道:“辛辣所制造出来的痛觉的魅力所在, 我的确无法理解,也没什么兴趣去理解。”   “你从小就是这样呢。”宗珏笑道,“对好恶的东西轻易不会改变,异常的固执。”   “这不正是源自于某位的教导?”鬼灯说道, “你可是鼓励我坚持自己的意见,绝对不要因为外物而动摇的。”   “那我还告诉你要好好听取别人的意见啊。”宗珏说道, “太固执的小鬼可是要吃亏的。”   虽然是这么说,他倒也没指望能够说服鬼灯什么,从小这个孩子就很有主见只会选择性听取意见不会被随便左右,况且对方又不是什么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小孩子了,宗珏也就是念叨上一句而已。   鬼灯也习惯了宗珏作为长辈立场时不时这么关照几句,抬眸道:“不喜欢?”   听语气分明就是“不喜欢我也不打算改”的样子,听得宗珏都要以为鬼灯迟来的青春叛逆期到了。   “能够旁若无人地坚持自己的信念,这种固执也是鬼灯的重要组成部分。”宗珏用勺子把栗子羊羹一切为二,垂眸笑道,“我觉得一本正经地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努力着的鬼灯很可爱很厉害啊。”   不,我觉得能面不改色夸赞鬼灯大人可爱的你更加厉害。义经公艰难把呛进喉咙里的红豆咳出来,干巴巴打断了这个可怕的话题:“二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的吗?”   “啊,算起来的确是很早了。”鬼灯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着宗珏,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气喊道,“老头子。”   宗珏叹气,半点障碍都没有地接受了这个设定,“那你就不能稍微尊尊老吗?好歹我比悬衣翁的资历还老,让我跟他一样——”   “如果你变成那副样子的话,”鬼灯嘴角阴森地提了提,手上三色团子的竹签被直接阙成了两段,“杀了你哦。”   ——三途河畔的夺衣婆和悬衣公夫妇是地狱资历最老的工作人员,夺衣婆除了喜欢自费出出写真造成精神伤害之外工作勤奋基本没什么毛病,然而悬衣翁却是完全放弃了工作这件事情沉迷追星不事生产偏偏还因为资历不能随便开除的大麻烦,只要一想起他那张要求高额养老金才肯主动退休的脸,鬼灯身边的气压就能瞬间降到最低点。   “看起来最近他又变本加厉了?”宗珏挑眉,“其实直接辞退也——”   “那样后续政策会变得很麻烦。”鬼灯说道,“既然夺衣婆能够同时兼顾两边的工作,暂时也不是不能容忍。”   “嘛,需要的时候我不介意帮忙。”宗珏说道。   比如把悬衣翁团吧团吧灌水泥丢进三途川里。   长了一张看起来严肃冷淡又守规矩的脸没错,实际上宗珏骨子里依旧保留着作为野干的野性,大部分时间处于守序阵营是因为懒得惹麻烦上身,按照行事风格来算其实完全跟守序阵营背道而驰,只会选择性遵守符合自己心意的规则而直接无视其他。   野兽的道德感都非常薄弱,宗珏自认为已经是同族里相当具有自制力的了。   义经公坐在一边苦着脸抿着苦巴巴的抹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选择跟这两个坐在一起吃点心。   而且他们聊的话题可实在不怎么友善,作为负责监管狱卒的鸦天狗警察,他听得压力真的很大。   “那个,宗珏大人。”义经公决定开启一个新话题,“您现在是借调到了时之政府对吗?”   “嗯。”宗珏应道,“这次也是任务顺路过来的。”   “事实上……”义经公挺了挺后背,踟蹰了一下开口道,“我有事相求。”   “我曾经有一振护身刀叫做今剑,您应该有听说过吧。”   “僧正坊送给你的那振?”宗珏点点头,“我记得现在应该在高天原?”   义经公说道:“本灵是在高天原没错,但是如您所知其实并非所有的牛若丸身边都有着今剑的存在,毕竟乌鸦天狗在很多世界都只是虚构的生物,这也导致今剑的神格不太稳定……然后前些日子,我在房间里找到了这个。”   他拿出一振短刀,背熟了时之政府资料的宗珏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正是他们刚才所提到的今剑。   而且是一振已经被召唤过分灵成功降神的今剑。   只不过一直嗡鸣个不提,俨然一副拒绝合作的样子。   义经公摩挲着刀柄无奈道:“不要闹脾气了,你再待在黄泉真的会承受不了的。”   黄泉的秽气对于天津神并不友好,待久了很容易就会被秽气污染引起神堕,甚至会直接导致陨落。   宗珏接过义经公递来的短刀,稍稍用了点力气镇压住了没什么威胁的反抗,“技术科看过了?”   “说是因为神格不稳引起的意外,已经分出来了暂时也没办法回去,但一直待在黄泉的话很快就会承受不住秽气而消亡,我又不可能离开黄泉,所以……”似乎觉得自己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义经公顿了顿,小心措辞问道,“所以,不知道能不能请您暂时收留他?”   他话音未落,宗珏手中的短刀就骤然变成了白发付丧神的模样,挣扎着叫道:“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义经公!”   宗珏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义经公会觉得这个要求强人所难,没有经过正常降神程序意外被分出来的分灵远比“今剑”应有的力量要弱,身上的气息也非常不稳定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可以说基本没有办法提供任何助力反而需要宗珏花费许多精力去照顾。   可以说无论交给谁义经公都没办法完全放心。 第三十二章   在大部分的世界里, 今剑是所谓的“不存在之刃”,乌鸦天狗更多的只是传说与怪谈, 就像今剑也只是野史作家笔下为义经公增添几分神秘色彩的趣闻逸话。   只有在极少数的世界里, 三条宗近曾经锻造过一振叫做今剑的大太刀供奉在鞍马山的寺院之中,又被鞍马山鸦天狗的头领僧正坊赠给了向他学习武艺的弟子源义经,后来几经变故, 当源义经和武藏坊弁庆相遇于五条大桥时,大太刀已经被重铸成了短刀,而后作为护身刀一直一直追随着义经公,一直追随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是今剑作为刀而言,一生的荣誉与印记, 无论在数不清的世界里他究竟是否真的存在,今剑之名与义经公紧紧相连。   今剑的主人是义经公, 哪怕千百年间沧海桑田世事流转, 他依然这样固执地认为,哪怕明知道黄泉并不是自己这样并不强大的神明能够踏足之处,依然一遍遍地想着如果能够再一次见面就好了。   也正是这样的执念,才会让高天原之上的本灵无意识地去追逐义经公的气息, 即便并没有听到召唤,依然迫不及待地神降而下,让分灵能够站在义经公面前,满怀骄傲地说:“我是今剑!义经公的护身刀哦!怎么样?很厉害对吧?!”   义经公就笑着夸赞道:“哇, 今剑居然已经是神明大人了啊,真厉害!”   所以……   “我不要离开义经公……”白发的小天狗在宗珏怀里挣扎着, 试图跨过去桌子拉住义经公的衣服,“不要……”   “听话……”义经公放软了语气哄着他,“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小天狗此时就像是在家里说好了会乖乖上幼儿园,却又在幼儿园门口反悔哭着要爸爸妈妈要回家的孩子一样,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义经公看了好久,哽咽了两声问:“那……那你还会联系我吗?”   “你可以给我写信啊,而且时之政府对黄泉是有联络网的。”义经公一边说一边给鬼灯使了个眼色,鬼灯会意接话道:“宗珏对黄泉有专线联络,需要的话每天视频都没问题。”   “喂……我还没说答应……”宗珏叹气,不过还是摸了摸小天狗的头发跟着一起劝说道,“你的身体也开始撑不住了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考虑强制遣返把你送回高天原。”   总不能让他在黄泉里等死,不然高天原那边可不好交代。   小天狗在心里权衡了一下两方利弊,委屈地扁扁嘴盯着义经公不放:“那……那说好了,要跟我联系。”   “肯定不会把你丢下不管的。”义经公松了口气笑着伸出手,“跟你拉钩好不好?”   小天狗赶紧用小手指勾住义经公的小指,认认真真地晃了晃。   不过直到宗珏他们离开点心店小天狗的情绪都十分低落,走的时候干脆直接变回本体任由着宗珏把自己塞进衣服里,那种典型小孩子虽然最后还是乖乖去了幼儿园但还是在闹脾气的样子。   “不好意思……”义经公摸摸鼻子说道。   宗珏倒是不以为意,他养过的孩子无论是鬼灯也好齐木楠雄也好都是个性非常强烈的类型,相比起来今剑这种还算正常的孩子脾气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最起码他不会因为在幼儿园里被嘲笑了发色而直接让全世界的发色都产生了根本性变化。   在点心店又打包了两份点心,等他们走回鸦天狗警察局的时候会客厅的门依然是紧紧关着的,于是他们就站在庭院里又聊了两句,门才被缓缓推开。   奴良鲤伴和山吹乙女并肩而立,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神情之中显出了释然的色彩,周身萦绕着某种让人完全插不进去的奇妙氛围,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粘稠甜腻起来。   “久等了。”山吹乙女微微躬身,看向鬼灯问道,“鬼灯大人,不知道转生的队伍现在还有没有空位呢?”   “你的话,随时都可以出发。”鬼灯说道。   山吹乙女点头说道:“那么就现在吧,麻烦您了。”   现世与黄泉的时间流速差异巨大,她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了,也不想让鲤伴大人再等待下去了。   “马上?”鬼灯讶异地重复道,“这么急?”   山吹乙女神情坚定:“如果不快一点的话,我会胆怯的。”   要在自己气馁之前,不留下任何可以后悔的机会。   奴良鲤伴揽着她的肩膀,只是这样她就觉得自己有了无穷的力量。   于是鬼灯直接通知相关部门临时把山吹乙女加塞了进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两个小时,基本上坐着胧车到达指定地点的同时申请书的答复也就到了鬼灯手里,只要把盖了阎魔厅印章的申请书交给工作人员,山吹乙女就可以在现世拥有一个崭新的未来。   但是她依旧不可避免地迟疑犹豫了一瞬,那是每个人面对难以预知的未来所必然会出现的惶恐与无措。   这个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她忍不住这么想着,觉得停摆的心脏久违的砰砰砰狂跳起来。   “乙女。”奴良鲤伴从背后拉住她俯身吻了上去,一字一顿道,“下辈子你也别想摆脱我。”   山吹乙女一愣,眼眶湿润着笑起来:“那还真是倒霉透顶啊。”   她并不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只想要过稳定而平静的生活,性格传统还很容易被流言蜚语左右,她就是这样子甚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软弱的存在,山吹乙女所有的勇气,都源自于奴良鲤伴。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   这一次,她要主动迈出那一步。   转生的通道是极少数黄泉无法完全控制的与现世的接点,这也就意味着它是最容易被动手脚的地方之一,当年宗珏到处追缉的逃犯有不少就是从这里钻了空子出去的——当然,更多的是直接被通道之中扭曲的空间撕碎,过个一两百年运气好说不定能有那么一丝碎片从通道里被吐出来。   宗珏曾经无数次地在这条通道附近巡视,强行穿过这条通道追捕逃犯,对于这条通道可以说是比黄泉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因此当捕捉到某种微妙的力量借着通道之中猛烈的罡风悄然出现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冲了出去把山吹乙女一推让她顺利转生,顺着那股力量的拉扯追了过去。   “鬼灯你送一下客人,我待会就不回来了。”尾音都还没落地,通道里就已然没了人影。   “……”奴良鲤伴看着鬼灯半点也不担心地直接把通道的大门关上锁好,还颇具好客之情的邀请他在地狱游览一圈再回去,忍不住担心地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啊。”鬼灯漫不经心道,“这种级别的不用担心。”   需要担心的应该是不知死活撞上了宗珏的那一边才对。   ——根据黄泉律法规定对于转生通道的干涉是重罪之中的重罪,允许无视其原本应有的寿命直接当场斩杀灵魂押入黄泉。   事实上的确不怎么需要担心,宗珏非常顺利地跟着那股力量的拉扯穿过了黄泉与现世的分界,稳稳当当落在繁复的阵法中央。   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裹挟着极为强烈的灵力波动,宗珏借着法阵的微光扫了一眼,这是一间囚室,用冷硬的铁来隔绝灵魂对于外界的感知,低沉的含糊的却又仿佛永不止息的颂念声在他耳边回荡,伴随着这声音,他的面前出现了种种幻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他的精神,一旦精神的防御被冲垮,他的一切都会变成任人书写的空白。   对此宗珏倒是无所谓打个呵欠就当背景音乐忽略过去了,但他怀里塞着的今剑的精神却是远没有那么强大,没几秒便剧烈嗡鸣着滚烫如同烙铁,他甚至能够听到小天狗声嘶力竭地哭叫声。   “闭嘴。”宗珏冷声道,脚下来自于黄泉的秽气翻涌,转瞬间吞噬了这间囚室之内的一切,钢铁所铸造的屋子就像遇到水的糯米纸一样融化垮塌,屋子外却也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所有能够用来逃跑的路线都有人把守着,正对着他的是一个做阴阳师打扮的青年和一个容貌丑陋又怪异的妖怪。   “你是谁?!”那个妖怪叫了起来,他光秃秃的头上有一道裂缝,里面一颗巨大的眼珠急促地转动着,“山吹乙女呢?!”   “我说了,闭嘴。”宗珏淡淡看了他一眼,脚下浓稠的暗色仿佛有意识一样向着他飞速蔓延,那是足以吞没一切的暗色,宗珏最后一个字尾音还未落下,那个妖怪已然消失在了暗色之中。   就像是凭空陷入了自己的影子之中,然后再也没有浮起来。   “你——”那个阴阳师刚张开嘴,后半句话就消失在了宗珏的视线之中。   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宗珏怀中的短刀依然剧烈地撞击着刀鞘,发出彷如断裂的呻吟哀鸣。   当宗珏把手握在刀柄上时,小天狗就像已经完全干涸的海绵碰到了水一样近乎疯狂地吸收起宗珏身上的灵力,眨眼间完全超过了一振短刀所能承受的灵力便涌了进去。   但是不够,还是不够,还需要更多的,更多的力量,已经基本丧失了自我意识的小天狗遵循着心底最深处的渴求拼命搜刮着灵力,足以将任何一振短刀涨裂的灵力也一样让他感觉到极端的痛苦,刀身出现了裂纹,倒映在刀身上的光支离破碎。   于是本能地向外扩张,刀身碎裂,而后以灵力重组,宗珏充足的灵力让他得以顺利拼凑出崭新的躯体,刀身如何,刀刃如何,他驾轻就熟仿佛已经如此做过千万遍,某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强大的,广博的,不可匹敌的,作为短刀时候的一切如同梦境,在梦醒之后哪怕记得也毫无实感。   他再次睁开眼睛,从宗珏手中接过自己的本体。   六尺五寸,清辉满弧。   一振只需要看着都会感受到极端压迫力的大太刀。   有什么变得遥远起来,又有什么变得近在咫尺。   什么东西回来了。   “呵。”随意束着白色长发披着战甲的青年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眉眼之中带着几分嘲弄与讥讽的冷。   他半眯着的眼眸艳红,那是和小狐丸,亦或者是暗堕的鹤丸截然不同的,如同熊熊烈火永不止息足以焚尽一切的红。   “要一起玩吗,诸位?” 第三十三章   妖怪和人类最大的区别, 大抵就在于对于危机更为敏锐的感知力,因此哪怕面前仅有宗珏和今剑两个战力, 在人数上妖怪们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他们依旧清晰地感知到了某种可怕的蠢蠢欲动的阴影潜藏,甚至于不需要怎么动作,今剑只是那么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刀尖微微抬了抬,就已经有妖怪萌生了退意。   宗珏倒是无所谓他们想不想逃,暗色的秽气宛如囚笼从四面八方涌来,阴阴沉沉如浓重的雾霭遮天蔽日,“擅自侵入转生通道劫掠亡者, 根据黄泉最新修订的相关法案第四百七十六条,在此对主犯十六人, 从犯一百七十八人进行抓捕。”按照抓捕惯例简单宣告了一遍罪行, 宗珏懒洋洋看向今剑:“我来还是你来?”   今剑只是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在黑暗之中艰难支撑着的妖怪们。   大太刀都并不适合夜战,黑夜会让他们的五感下降,无法准确的发起进攻, 只不过今剑相对来说并不是那么依靠五感,而是感知着空气之中风与灵力的波动来判断敌人的位置进行攻击——这同样也是居住在树木阴翳不分昼夜的鞍马山中的鸦天狗们所擅长的技巧。   黑暗之中渐渐染上了污浊而腥臭的血气,惨叫声在粘稠有如实质的雾气中穿行扩散,雾气如同一个巨大的扩音器, 让人觉得惨叫声就在耳边响起,偏偏周围却又什么都没有, 于是有妖怪惊慌失措地开始胡乱向身边攻击起来,即便是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着冷静戒备的妖怪,此时也不得不左右支拙着应付来自自己这一方的攻击而无暇顾忌其他。   “在你的上面哦。”今剑似乎是极为享受着战斗的,他的尾音微微扬起,隐约透出几分愉快的意味,明明握持着足有六尺五寸(195cm),一般人甚至根本无法使用的巨大兵器,他却轻盈地像是一只张开翅膀随意在树枝间跳跃的雀鸟,跃起腾挪甚至没有半分多余的响动,他手中的刀切开空气沉甸甸地落下,然而只有在刀锋夹杂着劲风切切实实地斩进身体时,才能反应过来之所以听不见刀刃撕裂空气的声音,是因为早在声音响起之前,刀刃就已经准确无误地带走了敌人的性命,风声尖锐的呼啸被湮没在了死亡之前的凄厉惨叫之中。   不是不想反击,但是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跟真的长着翅膀一样以完全不合体型的敏捷轻易地躲过一切攻击,很多时候他们只是看见了一缕白色的发丝飘过,下一秒落下的刀锋便让他们的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如果用时之政府的数值来衡量,就会发现今剑的侦查值并没有比其他的大太刀好上多少,一样是睁眼瞎子的状态,但是他的机动值却远远超过大太刀应有的机动值,甚至于可以与某些短刀相媲美。   这种级别的大太刀要是能够大量实装的话,大概会是审神者们抢破头的存在吧。   但是也就是想想了,按照今剑现在对于灵力的消耗量,普通审神者根本没可能供得起。   宗珏很放心地把处理那群妖怪的任务交给了今剑,转身走到雾气的边缘,一边走一边翻出一振先前准备药郎的剑的时候做出来的试验品挥了挥,反身重重刺进一片虚空之中,剑尖似乎穿过了什么响起撕裂的声音,而后重重钉在一块山石之上。   有鲜血从虚空之中喷涌了出来,宗珏将剑尖挑起,并没有很好的打磨过算不上锋锐的剑更加像是折磨人的锯子,一点一点撕开皮肤锯断血管,鲜血沿着剑身的血槽流淌而下,在地上积起一个小小的血洼。   虚空中的那一点血色渐渐扩散开来,如同一层层薄纱幻象被揭开,露出其下之人的真实面目,娃娃脸的阴阳师青年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脸色煞白眼神却是极为明亮,“能把剑放低点吗?”他踢了两下悬空的腿,“这样子很难受诶。”   “无妨。”宗珏说道,“你总会习惯的。”   “那看起来,是没办法了。”青年笑着扭头吐了口血,“我不想死掉呢。”   他抬起头看着宗珏,眼白被黑色所吞噬,没有任何光亮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宗珏的面容。   “忘了自我介绍,安倍家第四代当主,安倍有行,安倍晴明的嗯……算是重孙?算了无所谓了。”他的语调轻快,微微弯起眼睛很是开心的样子,“让我看看你内心的黑暗如何。”   有黑暗裹挟而来,不同于宗珏所引出的黄泉秽气,而是一种纯然的黑暗,没有任何光亮存在,只是看着都觉得有什么在被抽离而出的黑暗,然后许许多多不应该被想起的事情就会从记忆的最深处浮现,那些平日里竭力隐藏起的黑暗面如同巨大的猛兽,将一切光明的东西吞吃殆尽。   敌方实力不明,自己又受了伤,安倍有行外表看起来轻松,实际上完全不敢托大,直接用了自己最为擅长也最为强大的“术”。   谁都会有黑暗面的,而且越是强大的人内心的黑暗面也就越是浓重,自己与自己战斗的时候,卑劣的那一面往往战无不胜。   “让我看看吧,你的真面目。”   宗珏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你现在不是正在看着吗?”   哪怕形态再怎么与人类相似,作为野干本体的思考方式对他的影响依旧巨大,在野兽简单而又直线化的思维里,喜怒好恶从不需要多余的掩饰,光明与黑暗在他身上共存理所应当,他也从没考虑过要隐藏什么——应该这么说,在他看来,会拼命遮掩自己阴暗面的人类才是奇怪的生物才对。   对他来说一定程度上安倍有行的术所带来的精神冲击可能还没有某些地狱的刑罚来得残酷,要是连这种都应付不了宗珏要怎么巡视黄泉下属上百个大小地狱。   安倍有行的脸色变了。   战斗之中最怕的就是遇到与自己属性相克的存在,更可怕的是遇到与自己属性相克还实力压制的对手,就像是安倍有行这样,明明是作为安倍家第四代当主活了几百年的强大阴阳师,就这么莫名其妙悄无声息地丢了性命。   宗珏把剑从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上拔出,腾出一只手沾了一点安倍有行的鲜血轻嗅——他从一开始就非常在意安倍有行身上的气息,那种介于生者与亡者之间的气息非常诡异甚至微妙的让他想起了八百比丘尼,但是人鱼一族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全部移居到了黄泉,早在平安时代都已经没有了人鱼在现世活动的踪迹。   “泰山君府祭……”宗珏喃喃道,“但是又不太像,还是跟鬼灯讲一声吧。”   像这种赋予本应死去的人不应拥有的寿命,模糊了现世与黄泉界限的事情无论是对现世还是对黄泉都会产生影响,一般都是倾向于调查清楚具体情况而后进行指定咒术封印或者道具销毁,只不过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往往让这种事情屡禁不止就是了。   有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青年的声音低沉清冷,语调微微上扬着,隐约昭显出主人极好的心情。   “抓住你了。”   宗珏回头,大太刀就裹挟着极强的风迎面袭来,刀锋之后今剑眼眸灼灼,“要一起来玩吗?”   对于鸦天狗来说,战斗与玩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年幼的时候贪玩年长之后好战几乎就是他们的种族天性,而且越是强大就越是会不断追求更加强大的境界,同样的,他们对于权势财富没有任何兴趣,唯一能让他们折服的方法就是战斗。   鸦天狗只会追随比自己强大的存在。   对于今剑来说也是这样,虽然他现在脑子里还有些混乱,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但是他是记得自己似乎是被谁送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如果打不赢我的话,我可是不会承认你的。”   他现在战意正高,哪怕身上还有不少伤体力消耗颇大,但是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好到他根本就不愿意停下来。   宗珏叹了口气,斟酌着力道拔剑跟他过了几招,然后抓住时机不轻不重地把今剑摔在地上,提剑抵住他的脖颈。   义经公才刚刚把小天狗托付给他多久就出了这种事,要是这幅样子被看见了他们几百年的交情说不定就要毁于一旦了。   “你没用全力。”今剑说道,但是并没有什么恼怒的神色,那双眼眸之中灼灼的红色也许是因为战斗之后的缘故显得平静了不少,干净而冷彻如同一泓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泉。   “我输了。”他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你很强。”   宗珏把剑收好站起来,问道:“跟那些妖怪呢,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今剑坐起身,想了想答道,“他们的能力很有趣。”   当然也很麻烦,不可避免地给让他受了不少伤,他束发的发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割断了,一头长长的白发松散的披在身后,发尾沾了些脏污和血渍,身上的伤他基本上不怎么在意,但是头发上的脏污他却莫名在意的不行,发尾黏糊糊地粘在甲胄上,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一直在不停地摆弄着好像这样能稍稍舒服一些一样。   原本铺天盖地暗色散去了,地上显出横七竖八倒伏着的尸体,宗珏认认真真清点完游荡着的灵魂,确定没有逃跑的之后开了个后门将其一次性送往黄泉,又引了些火将尸体烧干净。   今剑已经把自己的头发截短了一小截,顶着长短不一参差不齐的发型站在一边看着宗珏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事情,然后才开口道:“我现在,是被磨短变成短刀了?”   “在战斗中被折断无法重铸,你不记得了?”宗珏说道。   “到鞍马山那边还是清晰的,后面就太模糊了只有个印象,没想到会被折断。”今剑微微皱眉,“我以后的主人会那么弱吗?”   “人类的力量也是有限度的。”宗珏说道,“你以后可是很喜欢义经公的。”   今剑认真地看着宗珏,“那是以后的我。”他一手撑着自己的本体,慢慢单膝跪了下来,仰着头盯着宗珏,眼神执着而又坚定。   “现在的我,更加想要追随你。”   完了。   宗珏想道。   义经公怕是真的要跟他友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如何挽回一段即将走向尽头的友情,急,在线等】   大太刀今剑的记忆里是基本上没有义经公的,他就记得自己被供奉在鞍马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面的记忆基本上纠跟打了超高马赛克一样糊成一坨【失忆boy   短刀今剑表示很想把他打死【微笑 第三十四章   小狐丸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的是天国的欢宴——天国是最不缺这等欢愉之事的,毕竟那里又不像黄泉那般有着必须完成的工作, 需要每天忙忙碌碌朝九晚五, 高天原之上的神明们虽说有着各自的神职,然而对他们来说回应信徒的祈求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大部分时间他们都空闲得快要发霉, 除了日夜不休的欢宴之外,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别的乐趣了。   他所侍奉的那位稻荷神就是如此,作为古老而信仰根基深厚的神明,即便是在神明日渐式微的现代也从不缺少供奉,不需要像那些弱小的神明一般担忧着自己是否会因为失去信徒而消失, 同时供奉稻荷的人类也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因而稻荷神的日子悠闲而又丰裕, 有着充足的时间与财富来举办一场又一场似乎永不止息的宴会。   但是即便如此, 小狐丸也依旧不擅饮酒,甚至酒量浅薄到两三杯就倒,大抵是因为他大多数时间对这样的宴会都是能逃就逃,偶尔逃不过也是勉强应付一二, 喝上几杯后干脆利落地醉倒了事,没有半分趁机锻炼自己酒量的意思。   左右醉倒在稻荷的欢宴上并非什么失礼之事,他醉倒之后也不会撒酒疯,只是找个地方一躺, 就能安安心心地睡上好久,睡醒了之后酒也就醒了, 半点都不给人添麻烦。   只不过今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小狐丸觉得自己可能是睡过了头还在梦里,要不然他怎么会看见已经被磨短成短刀的今剑以多年以前大太刀的形态坐在他身边,肃穆清冷的神色几乎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回忆起这位兄长的威严。   他曾经是见过那时候的今剑的,大概三条刀派里他也是仅有的见过那时候今剑的刀了,作为从诞生起就拥有着模糊意识的付丧神,曾经在某次跟随某位持有者前往鞍马山时,见到过这位被供奉于寺庙之中的兄长。   只有短短几天的交汇,然后分离,再之后彼此之间的消息断续而又不甚真切,当在高天原相见的时候,已经被磨短的短刀今剑早已忘却了那短短几天的相处,性格也变得活泼又有些孩子气,每天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比起兄长倒是更加像需要照顾的幼弟。   “你醒了。”换掉了破损战甲的今剑披散着白发,眼神温和地摸了摸小狐丸的脸颊,“头疼吗?”   “没事。”小狐丸满脸懵逼地答道,撑起身来左右看了看,确认自己还在奴良宅的客房里,没有一觉睡回几百年前鞍马山的寺院里面。   “出了点意外。”今剑看出了小狐丸的疑问,温声解释道,“本来应该是以短刀形态存在的,不过灵力供应充足的话对身体没什么影响。”   作为本灵小狐丸知道的东西自然要比分灵多,因此他很自然地接受了今剑的解释,“那么你现在是跟主殿——”   “我确实希望可以追随主殿。”在关系亲近的弟弟面前今剑的情绪要比平时外放一些,他颇为苦恼地皱起眉叹了口气,“但是主殿似乎对于我和义经公的关系很是在意的样子……”   他这么说着,神情里隐约带了几分委屈的意味,他记忆里几乎存在几乎为零连脸都记不太清楚的以后的主人跟他现在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因为这种糟心事情影响效忠自己认可的主人,真是想想就心塞。   讲道理,曾经差点被短刀今剑三段式义经公大法洗脑的小狐丸觉得,现在义经公应该也挺心塞的。   嗯,大概。   反正宗珏挺心塞是真的。   在他告知了义经公今剑的事情后,义经公先是询问了这种变化会不会对今剑的健康造成影响,而后非常豁达地表示今剑开心的话转阵营他完全不介意。   “毕竟他现在并不是我的所有物啊。”有着圆圆包子脸的义经公笑着说道,“我尊重他的选择。”   况且比起这个,他更加想要咨询如何快速从短刀增长到大太刀体型的方法。   于是宗珏不得不和鬼灯联手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靠鬼灯暴力镇压才阻止了义经公兴冲冲跳转生通道——今剑那是因为本来就是大太刀所以时间回溯之后还是大太刀,义经公要是时间回溯一下说不定能直接倒带回牙牙学语的婴幼儿时期。   宗珏关掉通话趴在桌上心累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这位在他印象里非常正经靠谱能力出众的鸦天狗指挥官了。   “大将?”药研藤四郎在纸障子外轻轻敲了两下,得到许可后才推开纸障子走了进去,然后端端正正跪坐在宗珏身边。   “怎么样?”宗珏揉了揉额角打起精神坐好,问道。   “我暂且根据已知情报做了简单的总结。”药研藤四郎回忆了一下自己探听到的信息,按照事件发生的前后开始叙述,他酒量好又擅长引导话题,一晚上就基本把整个奴良组的历史掏了干净,在这方面小短刀向来可靠值得信任。   宗珏则根据药研藤四郎的情报和自己掌握的信息,慢慢把整个故事拼凑了出来。   最早当然是要从奴良组的开创者奴良滑瓢那个时代说起,那时候掌握着大阪城的大妖怪羽衣狐为了诞下肚子里的孩子大肆搜刮人类的生肝吞食积蓄能量,奴良滑瓢为了他心爱的女子樱姬与羽衣狐为敌,并且斩杀了羽衣狐的寄居的躯壳阻止了她诞下孩子——羽衣狐是无法被杀死的,能被斩杀的只有她寄居的皮囊。   滑头鬼的血脉因此而受到了诅咒,再也无法与妖怪诞下子嗣,虽然对于奴良滑瓢来说他与樱姬结合没什么问题,作为人类的樱姬为他生下了独子奴良鲤伴。   但是他的儿子奴良组的二代目奴良鲤伴却是和妖怪相爱了,生前是武家之女的幽灵山吹乙女嫁入奴良家后五十年都没有孕信,于是在留下了“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颗”的诗句后不告而别,奴良鲤伴找了她许多年,直到后来确定她不在人世才作罢,孑然一身至今。   在此期间奴良鲤伴也多次阻止过羽衣狐的孕育过程,使得他们之间的怨恨越积越深,再无消解的可能。   而那想要干扰转生通道的妖怪则来自于曾经在江户作恶而被奴良鲤伴剿灭的百物语组,理所当然的与奴良鲤伴有着不死不休的仇恨。   唯一的人类阴阳师自称安倍家第四代当主,安倍晴明的后嗣——正巧,那个羽衣狐拼命想要诞下却又被滑头鬼屡次阻止的孩子,也正是安倍晴明。   没错,两个安倍晴明都是同一个人,也正是那个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千百年前安倍晴明对抗八岐大蛇时斩下后一直被镇压在阿鼻地狱的黑暗面,在乖顺了多年以后谋划着想要从地狱里爬出来想要搞风搞雨。   宗珏刚刚才跟鬼灯确认了这件事,跟义经公通报今剑的情况属于附加任务,通话的主要目的还是确认关在阿鼻地狱里的恶鬼有没有异动,那些家伙可都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其余的十有八九就会跟着闹腾,很容易引发暴乱,要是逃出去几个那就更有意思了,整个地狱都得跟着不眠不休的加班。   幸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把蠢蠢欲动的黑晴明外加跟着准备闹事的几个拎去狠狠教训一番加强警戒自不必说,就连改邪归正任劳任怨在地狱打杂多年因为黑历史一直没能转正的八岐大蛇都因此遭了池鱼之殃,非但被鬼灯抽得肿了一圈,而且转正申请再次遥遥无期。   当然,宗珏觉得在晴明神社里跟源博雅喝酒吹笛悠闲自在了这么多年,结果突然被告知自家后代子孙都被骗了拿灵魂祭祀换取寿命搞什么消灭妖怪大业的真.安倍晴明现在估计才是焦头烂额气得肺都要炸了的那个——自家的后代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自家的后代,总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把灵魂卖给黄泉永生永世不得自由,因此要跟黄泉交涉一番把人保下来是免不了的,宗珏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思考能从这位信者众多的大阴阳师手里剥削下什么好处来了。   啊,一不小心想太多了……宗珏赶紧把发散过头的思维收回来专注在自己目前正在执行的任务上,他已经退下一线很多年了,这种交涉不归他管,他也拒绝为此劳心劳力,对比一下哪怕是强迫工作现在的任务也轻松得多,不就是百物语组和安倍家联合起来准备趁着山吹乙女这个奴良鲤伴最大的弱点转生时把人扣下修改记忆,借她的手弄死奴良鲤伴为黑晴明逃脱地狱扫清障碍这点事情吗,说实话他还挺欣赏这种反派们特有的百折不挠深谋远虑的精神的。   形已经确定了,真也大体弄清楚了,剩下的就是理了。   形和真是确定而具体的事物,理却是模糊而抽象生于人心的执念,宗珏也不知道那个依附在奴良鲤伴刀上的小家伙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毕竟若是易地而处,宗珏觉得自己真没什么好执念的。   “那个……大将……”药研藤四郎叫了一声深陷在自己思维里的宗珏,“有客人来了。”   宗珏抬头,奴良鲤伴笑眯眯地靠在门边对他招了招手,“哟!” 第三十五章   “在忙?”奴良鲤伴眨眨眼, 手中执着一根烟杆,烟草的味道随着白烟飘出来, 并不重, 意外的极其清淡的味道。   “跟自家孩子交流感情而已。”宗珏挑眉笑道,“找我有事?”   “算是吧。”奴良鲤伴走进来往桌边一坐,大剌剌靠在桌沿一腿支起。   “大将, 我去小狐丸殿那边看看。”药研藤四郎说道,小短刀的脸皮到底还是薄,刚刚在这里八卦了人家大半天现在免不了有几分羞赧,自觉在这里再这么坐下去实在是有些尴尬,于是就寻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宗珏随手把桌上摊开的文件一拢问道:“什么事情?”   “的确是有事, 不过不是我。”奴良鲤伴解下腰间的刀放在桌上,“是他。”   刀身上升腾起雾气, 淡淡的紫色的像是薰衣草一样的雾气, 兜头盖脸地冲着宗珏罩过来,雾气中带着浓郁芬芳的花香,只一愣神的功夫周围就已经不再是那间和室,而是一片大大的花田, 说不出名字的花一簇簇一丛丛开得热闹无比,拥在枝头落在地上似乎天地间都是花朵那种柔软的色彩。   天空是一种暧昧不定的红色,介于退红与一斥染之间深浓浅淡交错混杂的红,莫名唤起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 那是一种本能的对于景色的感哀之情,就像看到落叶就会想起死亡与寂灭, 看到花开就会想起新生与希望一样,本能的联想与情感赋予。   其实只是到了黄昏,云霞染上了太阳的色彩罢了。   宗珏在花田里看到了奴良鲤伴。   比他现在所遇到的奴良鲤伴多了几分从骨子里透出的柔和与温软,少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之感。   这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奴良鲤伴,却是敌刀所认识的,敌刀记忆之中的奴良鲤伴。   是的,这是一段记忆,因为时常被拿出来擦拭重温而鲜明如初,甚至空气中花朵的芳香,脚下草木的触感,都没有半点记忆应有的虚幻模糊之感。   敌刀记忆里的奴良鲤伴正满怀着温柔与骄傲地看着一个孩子,一个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可爱又活泼的男孩子,那张脸与奴良鲤伴并不是特别的相似,比起滑头鬼一脉相承的邪气俊美显得颇为普通,但是只要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谁都会第一时间就看出来他们之间深厚的血缘关系。   陆生。   这个名字突兀地出现在了宗珏的脑海里,仿佛谁在他耳边提醒他一样,这个孩子叫做陆生,奴良陆生,是奴良鲤伴与人类的女子生下的孩子。   叫做奴良陆生的孩子在前面跑着,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牵着一个黑发少女的手跑了回来。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浅浅的笑意恰如山吹乙女再世,奴良鲤伴陷入了短暂的恍惚之中,尚且年幼的奴良陆生看不懂父亲神情之中复杂的含义,只开开心心地拉着新认识的伙伴没心没肺地在花田里玩了一整个下午,他不知道这个新朋友言谈间若无其事地提起了多少对奴良鲤伴来说无法忘却的往事,把那些钉上钉子死死尘封住的过去再一次翻了出来。   “爸爸,这里!”奴良陆生远远地跑到小路尽头,高高兴兴地挥着手叫着,“姐姐,快来!”   奴良鲤伴垂眸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少女仰起头,露出一个仿佛山吹花盛开一样的笑容。   他毫无防备地转身,而后刀从背后捅进了身体。   从头到尾宗珏都只是旁观者,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自顾自演绎各自应有的戏份。   他看着奴良鲤伴倒下去,却又像是释然一般轻轻颂念着“山吹花开七八重”的诗句,却不知道这是唤醒山吹乙女真实记忆的钥匙,伴随着山吹乙女难以置信的尖叫声,记忆的世界剧烈的波动起来,花田,天空,一切都好像被打碎的玻璃裂开一条条裂缝,碎成一片片一块块掉落消散,甚至包括还挥着手满脸笑容的奴良陆生,包括面容灰败奄奄一息的奴良鲤伴,都像是这个场景上的配件一样,跟随着场景的崩毁而消失无影。   于是只剩下了黑暗,还有握着刀的少女,和奴良鲤伴挂在腰间的刀弥弥切丸。   于是弥弥切丸仿佛有了神志颤抖着出鞘,斩杀了杀死自己主人的凶手为其复仇,鲜血浸染在刀刃之上,晕开模糊而又暧昧不定的红。   那样的红色晕开,又一次变成了漫山遍野的花,和漫天的云霞。   一切再次重演。   一遍一遍又一遍。   仿佛重复千百遍就能化为真实一般。   “这些都是虚假的。”在看过第三十遍还是第四十遍,宗珏终于开口道,“你应该很清楚,这一切不可能化为现实。”   于是花也好,云霞也好,都消失了,只留下了淡淡的紫色雾气。   “这就是你的本体?”宗珏伸出手,雾气在他指间流过,圈出个漂亮的小卷。   是的。宗珏心底冒出了回答,他知道这是眼前的雾气给予他的答案。   “你是……想要复仇吗?”宗珏试探性地问道。   不,不是。   “那你想要……?”   我想要……想要保护……   弥弥切丸……是守护主人的刀……   奴良鲤伴的刀弥弥切丸,最早是他的母亲樱姬的护身短刀,而后在奴良滑瓢挑战羽衣狐的时候被加工重铸成了适合奴良滑瓢的样式,再之后传到奴良鲤伴手中时,也一样切合奴良鲤伴的用刀习惯进行了再次的修改与重铸,如果没有意外,他会被传到奴良鲤伴的孩子手中,然后为了那个孩子而又一次被打磨或者重铸。   以上消息来自于药研藤四郎打听来的情报。   所以敌刀的样子是模糊不定的雾气,所以他能够随意的变换成任何模样,因为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弥弥切丸并不是为了作为一振打刀或者作为一振太刀而存在,他的意义只是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主人而已。   我曾经……非常的绝望与懊悔……   宗珏听到了某种声音响起,比起说话声更像是空气摩擦出的声响,却又能清晰地辨认其中的含义。   在鲤伴大人死后……无比的懊悔……   守护的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人倒下,绝望地看着他一点点失去生命,却只能徒劳地在刀鞘之中嗡鸣,他甚至更加清楚的意识到,奴良鲤伴并非因为刀伤死去,而是自主地将“畏”散去,主动地走向死亡。   明明是护身刀,明明是为了守护才被铸造出来的刀,却在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曾经为此而无比的懊恼,一遍又一遍沉沦于幻想却又深切的知道那只是幻想。   请让我……留在鲤伴大人身边……   这是他最后的,唯一的祈求。   有明亮的刀光斩破了雾气,锋锐无匹而又清正凛冽的刀光割裂了一切混沌而迷蒙,一切剧烈地震荡着,宗珏耳边的声音微弱却又执着。   请求你……   请求你……   一遍一遍,如同风声簌簌。   宗珏抬手,被斩断的雾气四散的雾气之中细碎的灵光悄然纳入了他的袖中。   风声停了。   “主殿!”小狐丸一手执刀,快速地冲进尚未散尽的雾气之中拉住宗珏的手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宗珏把手搭在小狐丸后背一下一下安抚着,“我离开了很久?”   “一整个下午。”小狐丸就像是被主人突然失踪吓到了的大型犬一样死死拽着宗珏不敢松手,“一整个下午这里都被雾气笼罩着……”   他慢慢地低下头把脑袋埋在宗珏的肩上,闷声闷气道:“我很担心您……”   本来他还能耐心地等待,一个下午并不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况且以宗珏的本事确实是极少有能威胁到他的事物,但是当他发现有时间溯行军悄悄出现在奴良宅的时候瞬间脑子就空白了一下,虽然能够威胁到宗珏的事物很少但并不代表没有,万一呢,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作为天津神的本灵所知道的要比分灵多得多,而这种知晓成为了他不安的源泉。   小狐丸无可避免地惶恐起来。   “放松,我没事。”宗珏慢慢地从小狐丸的后背顺着脊柱往上,捏了捏后颈,又在他发间轻柔地抚摸,像安抚稻荷神的小狐狸那样顺着毛,“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抱歉……”小狐丸顿了顿,轻声道,“我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没关系。”宗珏说道,“我能处理干净。”   “喂!你们也来帮个忙啊!”奴良鲤伴挥刀砍死了一个朝自己冲过来的奇怪妖怪叫道,“我这边要撑不住了!”   一直表现得非常温顺的小家伙会突然袭击宗珏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而且在雾气笼罩后的几个小时后,眼前这种他从未见过,被宗珏的同伴称之为时间溯行军的妖怪不知如何潜入到了奴良大宅里,即便反应及时也有好几个小妖怪丧命于其刀下,这些妖怪似乎无穷无尽一样,打死了一个就又有两个三个出现在面前,偏偏现在又不是什么特殊时期奴良组内部人手并不充裕,让他招架得颇为吃力。   宗珏闪身反手斩落奴良鲤伴面前的敌枪,袖间的灵光飘散,悄无声息飘落在了弥弥切丸之上。   小狐丸这也算是错有错着,天津神的力量完全驱散了隐藏着的污秽之气,再过个几千年,说不定他能在高天原上再次见到弥弥切丸的身影。   “总大将!”奴良组的援军终于及时赶到,名为黑田坊的妖怪落在奴良鲤伴身边。   “黑田坊!”奴良鲤伴神情舒展开来,毫无顾忌地散发出了自己的“畏”。   二者的“畏”交互融合,缠绕在弥弥切丸之上。   “给你看个厉害的吧。”奴良鲤伴举起刀,眼神明亮满是兴奋的神采。   将同伴的畏背负于自己身上,他所引以为傲绝技。   鬼缠。   明亮的刀光如天河乍泄粉碎了时间溯行军的躯壳,咆哮与哀嚎响彻天际,要不是及时布置了隐藏阵法,只怕现在警察已经上门了。   宗珏眯眼看着缠绕在奴良鲤伴刀上的“畏”,猛然觉得一直困扰自己的难题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   药郎的那把剑,他大概知道要怎么铸造了。 第三十六章   有句话叫做蚁多咬死象, 但是这么说也要看是什么样的蚂蚁和什么样的象,像时间溯行军这样的蚂蚁来说, 虽然处理起来困难了些, 但也还远远不到能让宗珏这些象头痛的地步,甚至于奴良组的妖怪们越打就越是兴奋,大抵是因为和平了太久, 而妖怪的本性又多是不怎么安分的缘故。   宗珏这边就更不必说了,作为刀剑被铸造出来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对于战斗的渴望,以至于到了后来宗珏和奴良鲤伴因为杀伤力过大被属下们集体踢出了战场,只得面面相觑叹了口气跑到后院找奴良滑瓢喝茶。   “大概又要重建了啊……”奴良滑瓢看着被毁得一塌糊涂的庭院喝了口茶,“樱姬要是看到了的话你可是要挨打的。”   奴良鲤伴笑嘻嘻道:“一般情况下不都是你遭殃吗?”   奴良滑瓢佯怒拎着烟斗敲了一下奴良鲤伴的脑袋, 笑骂道:“你给我自己想办法修房子去!”   奴良鲤伴习以为常地嬉笑着蒙混过去,然而扭头看向宗珏笑着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奴良组?”   宗珏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淡淡道:“此世无双。”   “那么,”奴良鲤伴手撑着桌子凑近宗珏,眼眸灼灼又问道,“要不要加入我们?”   他是认真地诚恳地在邀请着宗珏的加入, 没有半点轻忽玩笑之意。   “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与你共享。”   在妖怪的时间概念里奴良鲤伴尚且属于年轻人的范畴,在宗珏看来更是年幼,年轻的妖怪眼神灼灼明亮的暗金色似乎揉碎了星光洒落, 那是年轻人的眼睛里才会有的熠熠光彩,就像这种信誓旦旦的诺言, 也只有年轻人才能说得出口。   宗珏嘴角微微浮起笑意,“这么大方可是会吃亏的。”   “但是你值得。”奴良鲤伴毫不犹豫说道,凑得更近了些,“我们可是共赴黄泉的关系,不是吗?”   他说得轻佻,眼神里却是没有半分敷衍。   “我可是连黄泉都和你去了。”奴良鲤伴把和宗珏的距离拉近到能够清楚地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模样,“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宗珏微微偏过头把奴良鲤伴推远了些,看着另一边吧嗒吧嗒抽着烟斗喝着茶的奴良滑瓢道:“他都快把奴良组给卖了,你不管管?”   奴良滑瓢眯着眼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慢悠悠道:“孩子大了,我想管也管不住啊。”他说着磕了磕烟斗接着道,“况且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会比他卖得还要干脆呢。”   “如何?”奴良鲤伴眨眨眼好整以暇俨然胜券在握的架势。   “你说得我可真的要动心了。”宗珏摇头叹道,“可惜我还不想早早的就被鬼灯打死。”   “那位的确……”奴良鲤伴回忆了一下鬼灯抄着狼牙棒冲宗珏狠砸的英姿,脸上的笑垮了下来,“看来是没希望了啊。”   “我觉得鬼灯倒是挺看好你的。”宗珏淡定地拉开和奴良鲤伴的距离,捧起茶杯一边喝一边道,“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黄泉常年处于缺人的状态,尤其是在近些年来医疗条件生活水平急速升高人口爆炸而又少子化严重的情况下,各个大小地狱基本都是亡者满员的情况,特别是遇上像跟酒色相关这种在近代愈发蔓延的罪行相关的地狱那更是亡者大排长龙级别的人满为患,但是愿意从事狱卒这种虽然安稳但相对并不算多么高薪并且精神压力颇大的工作的鬼却是越来越少,即便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从亡者之中选拔有能力有潜力的破格提拔,但是说实话,真正愿意留在黄泉的并不多。   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黄泉的时间漫长,高层人员固化严重,想要有所作为基本上时间要按百年来计算,大部分人类都没这个耐心等待,况且但凡有能力到被黄泉看中的基本上也不会是什么安分老实的普通人,对他们来说黄泉安稳平静的日子只能用无聊透顶来形容,过个一天两天叫修心养性,过上个几千几百年直到世界终结那就没意思了。   就像几百年前宗珏非常看好的亡者织田信长,他都想好要在黄泉给他安排什么职位了,可惜人家连听都懒得听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转生,临走前还狠狠嘲笑了他一通。   “你明明是极度厌恶着这样的日子的吧。”记忆里那个笑起来异常张狂的男人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面对着的是能够左右自己刑期乃至于下一世的神明,嘲讽地看着那时候还算比较认真干活的宗珏,“野兽的话就不要硬装成狗的样子,恶心的要命。”   嗯,然后宗珏毫不留情地把那位抽得死去活来直接丢去转生通道了——真的死去活来,黄泉里就算亡者被碾成肉酱也能够瞬间恢复。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没什么趣味的故事,宗珏走了个神稍微回忆了一下,也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原本要安排给织田信长的职位挺合适奴良鲤伴的。   奴良鲤伴对自己死了之后的事情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叹了口气:“嘛,不过也没指望你真的能加入就是了。”   “那你还问?”宗珏瞥了他一眼。   “人总是要抱有希望的,说不定就成功了呢。”奴良鲤伴眨眨眼轻笑出声,“既然你不愿意加入,那喝杯酒总是愿意的吧?”   “五五分的交杯酒,如何?”他从桌子下头摸出来一小壶酒并两个酒盏,显然是早有准备。   “老夫做个见证人好了。”奴良滑瓢说道,“这可是偷得我的珍藏。”   “总觉得现在不好拒绝你了。”宗珏拿起酒盏,“毕竟你可是连黄泉都陪我去过。”   奴良鲤伴拿起酒壶斟酒,清澈如水的酒液碰撞在酒盏上,翻涌出艳丽的金色,酒盏朱红,映衬着杯中美酒如血。   “我们可得快点。”奴良鲤伴撩起袖子手臂绕在宗珏的手臂上,“要是被外面那群家伙们看到了可就要闹腾起来了。”   宗珏端着酒盏,交杯酒的姿势让他不得不跟奴良鲤伴凑得极近,他低头快速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烈酒特有的辛辣冲上来,让他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主殿!”小狐丸被今剑拎着落在庭院里,正正好好看见了宗珏和奴良鲤伴的姿势,那近在咫尺仿佛耳鬓厮磨的样子,瞬间就让小狐丸的眼睛红……泛起了几分杀意。   今剑满脸淡定地把不知为何激动起来的幼弟放下,就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一样开口道:“敌人已经基本清理干净了。”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骄傲和炫耀的含义,就像抓回猎物的鹰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把猎物扔在主人面前,高高扬着头等待着主人的赞美与夸奖,无声地“看啊,我多厉害,所以你要多多宠爱我。”如是说道。   宗珏等奴良鲤伴把酒喝完之后若无其事地把酒盏往桌上一放,先是对奴良鲤伴说道:“刚刚我就很想告诉你了,听说在中国的话,喝了交杯酒就是结为夫妻的意思。”   面不改色地放完雷他扭头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换上了工作状态看向小狐丸,“伤亡状况如何?有受伤吗?”   他一边问一边起身走过去认真检查了一遍小狐丸和今剑的状况,尤其是今剑,他可没忘记对方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不可摧,小狐丸伸手趴在他背上撒娇一样地蹭了蹭,宗珏就维持着顺毛的姿势问道:“药研呢?”   “他在屋顶那边。”小狐丸答道,“正在帮忙给伤员上药,让我们先过来。”   嗯,很大一部分是看上了奴良组特制伤药准备试试能不能换到配方。   ——审神者的灵力又不是无限量供应的,现在又多了今剑殿这个灵力消耗大户,他觉得还是得勤俭些开源节流比较好。   今剑垂眸看着宗珏给他检查身体,淡淡道:“我没事。”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对方很弱,伤不到我的。”   宗珏抬起头,今剑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清冷肃穆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但却又莫名有些执拗的意味。   宗珏笑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那今剑很厉害啊。”   然后今剑板着脸心满意足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自觉也应当夸奖一下战斗力出色的幼弟,于是视线转到趴在宗珏肩上小声说着什么的小狐丸身上认真道:“你也很强。”他说着颇为欣慰地伸手摸了摸小狐丸的头发,“看来你我分别之后有好好锻炼体魄。”最后他用万能语句铿锵有力地收尾道,“好孩子!”   “兄长……”小狐丸默默地把头埋在宗珏肩上,装作听不到宗珏的低笑。   分别的时间太久,他居然忘记了今剑.大太刀版跟多年后活泼可爱善解人意的短刀小天使截然不同,是完全不会读空气耿直到一定程度上走在外面会被打死的类型来着。 第三十七章   破坏一时爽, 重建火葬场。   奴良宅里跟时间溯行军打得酣畅淋漓的妖怪们在战斗时完全没有考虑半点跟重建相关的问题,打完之后一看已经千疮百孔除了个别几个屋子外完全不能住人的大宅, 一个两个都傻了眼。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他们也失去了最佳逃离时机, 被奴良鲤伴强行留下来做了修房子的苦力。   虽然作为某种程度上的罪魁祸首宗珏表示自己可以帮忙联络时之政府负责修缮工作,保证能建得跟原来一模一样连建筑上的伤痕都完美复原,不过奴良鲤伴表示正好给自己手底下闲得太久了的家伙们找点事情做, 还安排了奴良家在东京的别院让宗珏他们落脚。   奴良本家距离普通居民区并不远,的确从外面看起来有些破破烂烂并没有经过很好的修缮的模样,但说实话奴良组传承多年作为目前东日本最大的妖怪团体怎么样都是不可能缺钱的——严格算起来寸土寸金的东京都里九成以上的土地神都在奴良组的庇护之下,从妖怪的意义上来说奴良组才是整个东京最大的地主才对。   因此奴良组的别院跟本家的风格位于所谓传统意义上的“富人区”,森严古典的和式建筑从骨子里透出与世格格不入的高冷意味, 一板一眼聘请名家设计出的庭院雍雅奢华却也死气沉沉,倒是极为符合世人惯常理解上对于所谓妖怪阴森压抑的印象。   “总有时候得撑撑场面的。”带路的奴良鲤伴耸耸肩, 这个宅院的主要作用就是和某些场面上认识有利益往来但又不太方便带到奴良本家去的合作对象进行会面时使用, 正常情况下他可能要十好几年才会来上一次,因此整个宅院异常缺乏生气,而且从妖怪的角度来说,这种在人类眼里优雅庄严的建筑风格其实住起来并不是多么舒服, 相比起来他们还是更加喜欢简朴古旧的奴良本家。   嗯,在这种富人区住着不能肆无忌惮地彻夜喧闹欢宴也是重要的理由之一。   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奴良鲤伴就告辞回去监督下属们修房子了,今剑送走奴良鲤伴后坐在回廊边打算稍微休息一下,然而他只是刚刚坐下困意便汹涌而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直直地栽在回廊上沉沉睡去。   或者应该说,是被疲惫压得直接昏迷了过去。   他目前的状态几乎完全是由灵力所支撑着的, 即便他并没有感觉到疲惫,实际上战斗依旧给他造成了远比正常刀剑沉重的负担,若非宗珏的灵力充足经得起他这么不要钱一样的消耗,他大概早在战斗中途就已经扛不住直接倒下去了。   “灵力消耗过度了,晚上可能会发烧。”宗珏早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情况,弯腰把今剑抱起来,“你们也去休息吧,这边我看着就行。”   今剑现在的灵力波动极为紊乱,忽高忽低波澜起伏,高的时候几乎要逼近崩溃的临界线,低的时候却又微弱到接近消弭,灵力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剧烈的风旋,药研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小狐丸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空气里灵力在不安地震颤,风旋的规模并不大,浓度却非常高,现在几乎整个东京的灵力都被这个小小的风旋带动着偏离了原本的运行轨迹。   幸好风还没有到最为猛烈的时候。   即便是灵力的风旋也遵循着自然的规律,无论风在如何的凛冽作为台风眼的今剑周围都很是平静,宗珏垂眸并指为刀划开今剑的衣服,衣衫之下的躯体呈现出异样的苍白,明明是极强健柔韧的肌肉线条,却呈现出宛如死人一样的灰白色彩,又有看不见的灵力在皮肤之下鼓动,就好像皮肤下面埋藏着什么虫蛇一样,随时会咬破皮肤迸射而出。   情况比他预计的要好一点。   今剑的本体在一旁发出仿佛要断裂一般的嗡鸣,刀鞘已经化为灵力消散在了空气之中,明亮的刀身折射着空气之中灵力细碎的光,在墙上投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宗珏握住了刀刃,涌出的鲜血混着灵力呈现出粘稠却又极具流动性的质感,在有大量急需的时候血是一种很不错的灵力导体,尤其是对于本体是凶器的刀剑来说。   宗珏控制着自己的血游走在刀身之上,一点点交织成奇异而诡异的纹路,那种瑰丽异常的红色在碰到刀身时就很快的变成了干涸的黑褐色,仿佛其中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吞噬殆尽一般,这种干涸的速度惊人,因而鲜血需要一遍遍的浸润才能稍稍的往前延伸一些,纹路在刀身上如同血管交织蔓延,密密麻麻像是蜘蛛的网交互缠连,与之相应的,今剑身上也出现了交织的暗色纹路,从四肢向心脏蜿蜒蔓延,那并非浮于表面的色彩,而是融在皮肤里,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子生长在皮肤中的纹路。   伴随着纹路的蔓延,波动的灵力终于慢慢趋于平缓,在极高和极低之间勉强找到了一个平均范围,虽然依然不稳定地起伏着,不过已经顺利从海啸降级为了江河涨潮,风旋渐渐消弭在了空气之中。   宗珏不紧不慢地引导着血液在刀尖处最后收尾,大量失血让他有些眩晕,灵力就算再怎么充足新的血液补充上来也是需要时间的,他把今剑的本体在一边放好后闭着眼睛静静等着这一段不怎么舒服的时间过去。   后半夜今剑果然开始发烧,身上热得像是起了火,但是神志却是恢复了清醒。   “我……”今剑坐起身,侧头看着宗珏,眼眸清明如水,“义经公的事情,我想起来了。”   那些模糊的过去,在某一瞬间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但是啊……”他的唇角浮起浅淡的笑意,“我果然还是比较中意你呢。”   宗珏说道,“我可比不上义经公。”   “不一样……您知道对于刀剑来说,被折断意味着什么吗?”今剑问道,而后不等宗珏回答就继续道,“被折断与死亡无异,疼痛,绝望,还有永远的黑暗。”   “作为大太刀的今剑,其实早就已经死去了。”   被折断的瞬间,他的一切都泯灭了,他甚至没办法描述出那一瞬间的感受,对他而言那短短的一瞬漫长如同永恒,他被永远留在了折断的时刻,而用他的残刃铸造而出的短刀今剑,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着那些记忆,也毫无代入感,就像即使他承认义经公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弱,但也半点生不出作为“今剑”应有的依恋与忠诚。   “我早已死去。”今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微笑着陈述这个事实,“您所见到的,也只不过是由灵力所构造的亡灵罢了。”   他并不是“今剑”,只是早就被埋葬在过去的亡灵。   甚至于大多数人都不会记得曾经有一振大太刀也叫做今剑。   “即便如此……”今剑撑着身体换了个姿势,摇摇晃晃地跪坐在宗珏面前,“我也想要追随您。”   宗珏叹气,“会很辛苦的哦。”   “心甘情愿。”今剑深深地伏下了身,“诚惶诚恐。”   死,而无憾。   “行了,好好休息吧。”宗珏伸手把他扶起来,事实上的确也已经没什么力气的今剑顺从地放松下绷紧的身体,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宗珏手臂上。   “主……”推门而入的小狐丸动作僵硬在一半,被屋里宗珏和面色微红上半身衣服半脱不穿的兄长今剑拉拉扯扯的糟糕姿势冲击得大脑短暂的空白了几秒之后,才卡壳一样把后半个字吐了出来,“……殿……”   屋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其实刚才宗珏和今剑的对话他差不多听得七七八八,也是确定了自己不会打扰到什么才推门进来的,实在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有事吗?”宗珏完全没有任何他和今剑现在的姿势到底有多糟糕的自觉,简单粗暴地把今剑塞进被子里裹好后扭头问道,神情正直没有半点心虚的意味。   小狐丸晃晃脑袋让自己别想太多,开口答道:“有些担心所以来看一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闻到了您的血的味道。”   “稍微放了点血……你来了正好。”宗珏揉了揉眉心道,“我去休息一会,帮我照顾一下他。”   刚才大量失血的劲头还没过去,他现在头晕的要命,暂时还是不要逞强老老实实睡一觉比较好。   “药研已经帮您铺好床了。”小狐丸指了一下收拾好的房间位置,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非常感谢您。”   对他而言,“今剑”所代表的最初的含义,永远都是那振高大而又坚不可摧,会抱着那时候年幼的他飞到鞍马山寺院的樱花树上的俯瞰整个山麓的大太刀。   不过大概也只有他,还记得这样子的今剑了吧。   宗珏点了点头,打着呵欠晃回房里一躺,难得不负责任地让药研藤四郎忙上忙下给他脱掉外套盖好被子,懒洋洋蹭蹭枕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小短刀真的是世界的宝物啊。   陷入梦乡前他如是想到。   回去再给药研买两盒糖吧。   这么想着的宗珏并不知道,他送给小短刀的第一盒糖到现在都还没吃完。   一夜好梦。   直到第二天被胸口猛地压上的重量惊醒。   一睁眼白发红眼的短刀今剑正鼓着双颊恶狠狠瞪着他,大声道:“我不会承认的!”   “绝对!绝对!不会承认的!”   哪怕大太刀的他说自己更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他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今剑最喜欢的明明应该是义经公才对!   “喂,不要打扰主殿休息。”大太刀今剑皱眉把闹腾不停的小天狗拎起来往肩上一抗,顺手就一巴掌拍在了他屁股上,“太失礼了。”   短刀今剑扑棱了扑棱腿,终于忍无可忍愤怒地张开嘴,一口咬了上去——   好硬QAQ   作者有话要说:   短刀今剑:我有句……一定要讲QAQ   大太刀今剑:别胡闹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本丸又来新成员了,作为前辈我要更加努力了!】 第三十八章   今剑和今剑共用着同一个本体——从本体的外表来看依旧是普通的大太刀的样子, 但实际上构成核心是短刀,大太刀的部分完全是由灵力所构造而成的存在, 这也就导致了作为大太刀的今剑并没有作为短刀的今剑存在来得稳定。   虽然战斗力来说的确是大太刀今剑比较强就是了。   而后一整个早晨, 宗珏的背景音乐里塞满了小天狗和大太刀争吵到底是义经公比较好还是他比较好这种让被谈论的当事人羞耻无比的问题。   其实应当算小天狗单方面的争吵才对,大太刀根本就是一副任你怎么说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也难得小天狗这样子还能继续精力十足的吵下去。   宗珏觉得自己回去可以把小天狗塞给鹤丸做个伴, 多少也能活泼一些,省得对方天天在房间里窝着种蘑菇。   小狐丸笑眯眯地坐在宗珏身边,不去参与两位兄长的自相残杀。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非常明智的,要知道一直到他们告别了奴良鲤伴回到本丸小天狗都还在锲而不舍地试图说服大太刀版的自己。   要是别的刀他当然不会这么执着,毕竟大家境遇不同又曾经各为其主, 但是他可是今剑啊今剑!   小天狗委屈巴巴的心情无处可说,简直想要一口咬在大今剑那高挺的鼻子上。   算了, 对面长得太高还都会飞, 甚至机动值都不比他低,咬不到。   小天狗觉得更加委屈了。   就像所有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小天狗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家里大人告状,他捏着笔冥思苦想给义经公写了长长好几页纸的信拜托宗珏寄出去, 却不知道寄出去之前信就先落在了大今剑手里,大太刀花了大半天把信看完,也拿出信纸开始给义经公写信。   主题就是论加强小天狗文化学习的重要性。   ——整封信里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几乎全都是假名是想闹哪样啊,他自己就算是文采不怎么出众好歹也是能够念诵经文外加背几首和歌俳句的, 这种连义经公的名字都要用假名的半文盲他绝对不能接受。   他可是今剑啊今剑!   于是大今剑和小今剑——为了区分宗珏就是这么叫的,两个今剑开始了漫长的互相伤害, 而唯一能制止他们的宗珏在把这两个带回本丸嘱托了歌仙兼定好好照顾他们之后就把门一关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闭关研究状态之中,离开上一个世界之前他可是拉着奴良鲤伴硬是一遍遍硬生生把鬼缠的原理掰开揉碎弄了个清清楚楚,相应的对于药郎的那把剑也有了新的思路。   就是根据这个思路铸造出来的剑,可能比一般的剑体积更大一点。   没错,宗珏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把按照计划图里的数据足足有几人高的剑称作所谓的“大一点”。   严格来说他所设计的这个已经不能算是实战用的兵器了,而更加偏向于沟通无形的“因果”的媒介,或者说为药郎身上寄居的“虫”所铸造的临时居所,过大的体积也正是因为药郎体内的“虫”的本体极为庞大,虽说寄居在药郎体内时看上去的确没什么分量,但是真正将其剥离出来就会发现其体积大得可怕。   这种叫做“金”的虫表现在外的形态是极漂亮的金色雾气,幼生期,也就是药郎被寄生的时候是小小一个像是萤火虫一般的形态,然而长到现在足足几百年的时间,足以让其变成能够轻易笼罩整座城市的庞然大物,眼下宗珏计算出的体积已经是压缩再压缩后的缩小版,按照他最初版的设计铸造出来的应该就不能算是剑,而应该算是类似于东京塔之类的超高层地标性建筑物了。   “主殿准备明日出发吗?”小狐丸问道,他们正坐在庭院前的回廊边,不远处用灌木隔开的院子里能听到小天狗清亮的笑声,夹杂着鹤丸难得心累又活力十足的声音,自从今剑来了之后他是再也没机会好好窝在被子里享受岁月静好的鹤球球时光了,被安排在他隔壁的小家伙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一大早冲进他的房间用力往还打算睡个回笼觉的他身上一跳,拉着他在整个本丸到处乱跑,鹤丸现在是真的极其佩服那振叫做岩融的薙刀,能陪着这个精力似乎无穷无尽的小家伙一玩就是一整天。   “再过两天。”宗珏答道,把手边的和果子递给另一边的大今剑,“歌仙呢?”   好几日不见他的初始刀完全今非昔比跨入了满练度刀剑的行列之中,身上还带着几分没有完全散去的肃杀血腥气,俨然已经是一振具有相当战力能够独当一面的刀剑了,不过同样因为承担了本丸运转的大部分工作忙碌的很,时常从一大早就见不着人。   “歌仙和药研去万屋了。”小狐丸答道,“今天时之政府的经验符开始发售,还有本丸里的一些资源也需要进行补充。”   他说着伸手擦掉宗珏嘴角上和果子的糯米粉,又帮宗珏喝得半空的茶杯续上茶水,体贴亲昵到足以让其他本丸被三条大佬虐得半死不活的审神者羡慕嫉妒到想要痛哭流涕的地步。   这真的不是他们心理脆弱,实在是三条一派的刀剑们都实在是太过具有迷惑性,本身的高稀有度已经为其加上了一层光环,入手时绅士温柔的态度也很容易会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尤其是有资格就任审神者的大多数是正处于情窦初开年纪的女性,但是一旦真正试图与其有什么更加深入的发展,不,哪怕不是想要什么具有暧昧向的发展只是想要拉高一下好感度,都会发现所谓温柔所谓绅士都不过是出于教养年岁以及对审神者的尊重而形成的表象,实际上一个两个骨子里高傲疏离极端自我主义,尤其是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更是高岭之花中的高岭之花,每天宗珏都能看到审神者论坛中刷出来大量哀嚎悲泣的相关树洞贴。   他看了看趴在自己肩膀上仰着头试图撒娇的小狐丸,更加觉得自己入手的也许是个高仿赝品。   “您似乎在想什么对我很失礼的事情呢。”小狐丸轻笑着说道,侧过头发现宗珏虽然面不改色,脸颊的肌肉却是微微动了动,笑得更加愉快,“我都看出来了哦,小狐的视力可是一直很好的。”   应该说宗珏的情绪其实并不难察觉才对,只不过因为过于具有攻击性的锐利外貌而使得别人会下意识地不去注意他的表情,才会给人一种非常难以相处高深莫测的印象,实际上他算是很容易表现出自己情绪的那种,哪怕一点点开心嘴角都会上扬,一点点不悦眉毛就会蹙起,根本不需要多加猜测就能摸清楚他的情绪波动。   当然,这也跟宗珏在自家刀剑面前非常放松基本上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有关。   旁边大今剑两耳不闻窗外事认真啃完了宗珏递给他的和果子,站起身以完全不符合体型的轻盈越过分隔庭院的灌木丛,帮隔壁气喘吁吁生无可恋的鹤丸一起围追堵截快要玩疯了的小天狗。   而小狐丸见宗珏露出了略微有点心虚的神情,抓住时机若有所指道:“关于锻造,我也是有研究过一段时间的。”   宗珏顿了下,微微挑起眉等着他的下文。   小狐丸笑着露出尖尖的犬齿,声音甜蜜仿佛能够滴出糖来。   “所以,能让我做您的相锤之人吗?”   锻造时紧随着刀匠挥锤辅佐之人,便是所谓的相锤,多是由刀匠的弟子担任。   “就像,您铸造我的时候那样。”   正如传说之中,因稻荷神在锻时为弟子,他的刀身里侧才会镌刻有小狐之铭。   “你不嫌累的话。”宗珏喝了口茶,淡定把都快凑到自己耳朵边的脑袋往一旁推了推,好好的不愿意休息非得自告奋勇跟着他去干活,这年头的天津神都这么勤奋了吗。   他这么想着又回忆起堆积在鬼灯案头如山的天国宴饮酒会等各色娱乐活动账单,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概只有他身边这个格外特殊吧,属于变异体,继承了他作为黄泉神的勤奋特性。   宗珏毫无羞耻感的忽略了自己把大堆公文丢给了狐之助正摸鱼摸得飞起的现状,又喝了口茶。   就是这样没错。   与此同时另一边,万屋之中正在进行采购的药研藤四郎似乎看到了什么脚步顿了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药研?”歌仙兼定喊了他一声,面带疑问。   药研藤四郎扭头神情自若地笑道:“我看到了之前本丸里的朋友,稍微离开一下行吗?”小短刀说着双掌合十做出请求的表情——他本来是不太擅长这样撒娇的,不过作为本丸里直到前几天为止唯一的小短刀,他莫名的也学会了这个对于自家本丸的大人们极具杀伤力的技能。   歌仙兼定不出意外地被自家小短刀难得的撒娇击沉,还掏出了钱袋准备给小短刀发放零花钱。   “歌仙殿不用了,我有带钱。”药研藤四郎笑眯眯地摆摆手,不等歌仙兼定回答就快速地跑进了人群之中,看得歌仙兼定忍不住摇头,满是宠爱气息地叹气:“真是的。”   果然短刀还是自家的最可爱了。   歌仙兼定骄傲地想道。   不过如果此时另一个人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会跳起来狠狠咒骂他的眼睛有毛病。   可爱个鬼啊!   但是事实上这个人只能两股战战哆哆嗦嗦,连口水都不敢多吞一下,生怕喉咙碰到紧贴着皮肤的锋锐刀锋。   “您找我的弟弟有什么事情吗?”暗巷之中黑发的短刀看不清神情,只能看清眼神冰冷,语气彬彬有礼之中却是比刀子还要尖利的杀气凛然,“前任审神者大人?”   他手中的刀抵在面前之人脖颈上,没有丝毫忌惮地划开薄薄的皮肤,清晰地让其感受到威胁。   他是真的敢杀了她的。   “药研哥……”他身后是一振戴着口罩的五虎退,小小的短刀死死攥着药研藤四郎的衣角,脸上是口罩遮不住的惊惶与绝望。   看到噩梦重现的惊惶与绝望。 第三十九章   药研藤四郎用一种冰冷的, 厌恶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他曾经以主君之礼侍奉着的女人,那张脸上显现出来的是他所从未见过的恐惧与慌乱, 就和每一个生命被威胁的普通人类一样, 不,应该说姿态还要更加难看几分,眼泪晕花了妆容在眼周呈现出糟糕的污浊痕迹, 就像是被钉在了试验台上的青蛙一样犹自不甘地蹬着腿,色荏内厉地向他叫嚣。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去举报你!让你不得好死!”   以那种丑陋的,狼狈的,丧家犬一样的姿态向他叫嚣着。   是的,脱离了以主君为名的保护伞, 所谓的审神者也不过如此而已。   也不过就是个没几分姿色,灵力低微而又愚蠢的女人罢了。   “还有你的弟弟也——”   药研藤四郎手一翻, 短刀蹭着女人的脖颈钉入墙壁, 将还未出口的诅咒威胁堵在了女人喉间。   “既然如此……”短刀缓缓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那不如就在这里将您彻底解决掉,您意下如何?”   “请您放心,我会做得很干净的。”他微微抬起头凑近女人的脸, 一字一句几乎就贴在她的耳边响起,如同刽子手行刑前的喃喃低语,带着让她寒毛直竖的冰冷意味。   “不……”她试图后退,但身后是坚硬的墙面, 让她无处可逃。   会死的,这次真的会死的!   这个认知让她所有的气势仿佛漏了气的气球瞬间不见踪影, 只留下空荡荡的恐惧。   “救——!”一只手捂住了她未出口的后半个字,让她只发出了一声不成调的颤抖尖叫。   “请问……”一个声音犹疑着插了进来,巷口穿着普通巫女服的不知名审神者小声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尖叫觉得有什么不对才会这么问吧,女人眼里闪烁出希望的光彩。   但是下一瞬间,一盆冷水就兜头淋下——   “没什么事呢,主,嗯,主殿最近有点情绪不太稳定,真是,那个,抱歉……”五虎退放开了药研藤四郎的衣角,主动走过去开始解释,他的谎言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非常的拙劣,而且表情紧张语调抖得不行,完全一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可怜样子。   如果换了别人,那么一定会引起怀疑,但是他可是五虎退——所有刀剑里性格最温软最不会撒谎的五虎退啊。   五虎退小天使是不会骗人的。   这种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观点却的确是大众审神者们坚信的事实,因此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这么被五虎退糟糕的谎言骗了过去,还满是怜悯地蹲下身摸了摸五虎退的头发,安慰了几句。   女人不甘地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她想要尖叫,想要大声地告诉所有人自己面前的药研藤四郎是什么样子的恶魔,但是她的挣扎只是让药研藤四郎微微挑起眉稍,用力把她的头砸在墙上,疼得她登时脑子就嗡的一声耳朵几乎完全失去了听觉,只能感觉到药研藤四郎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让她闭上嘴的“嘘——”声。   短刀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边,却让她怕得站也站不稳,要不是药研藤四郎把她的头摁在墙上,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地上瘫软得像是一坨烂泥了。   五虎退把那个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好心的审神者劝离了巷子,回过头正撞上药研藤四郎复杂的眼神。   “这样……”五虎退口罩下的面容动了动,做出一个像是微笑的神情,“我就和药研哥是共犯了呢。”   他确确实实是在哭的,怕得浑身都在颤抖,说话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但是他半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现在的冷静,冷静到他还能够思路清晰地考虑接下来的事情,该要如何处理尸体,如何设计逃脱路线,或者说干脆同归于尽一了百了,这些事情在他的大脑里一条一条划过,大脑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虽然,虽然这样子非常对不起他刚刚加入的本丸,对不起那个那个本丸里对他非常非常好的主殿和大家,但是……但是他不想要再像以前那样子,只能缩在药研哥的遮挡下颤抖哭泣,被保护着却什么事都做不到。   想起新本丸里和善又关心他的同伴们,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对不起……   真的非常对不起……   “主,她来找我……是想要知道药研哥的事情……”五虎退抖着手拔出了自己的本体死死握住,“她说我们一定还有联络……她想要杀掉药研哥……”   那么,我也可以杀掉你吧。   五虎退这么想着。   为了保护药研哥,我也可以杀掉你吧。   五虎退也是刀,杀人是他根本不需要学习如同呼吸一样的本能,哪怕他的胆子很小,很懦弱,还喜欢哭,他的刀刃一样是锋利无匹,足以轻易刺穿人类脆弱的喉咙夺走其性命。   如果刚刚药研藤四郎没有出现,现在他的刀应该已经洞穿了这个女人的喉咙。   没有回头路了,五虎退握紧了手中的刀,药研藤四郎的刀锋更是已经高高扬起——   “药研!”冷静的,极具威严的声音制止了他们的动作,就像音乐剧中间突然响起了不该有的休止符,但五虎退被吓得手一抖险些没拿稳刀的瞬间药研藤四郎已经挣脱了那一瞬间的犹豫,反手干脆利落地划开了手上女人的气管。   薄薄的皮肤被刀锋撕裂,血管之中迸射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兜头盖脸喷了他大半身,那个女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挣扎着去捂自己的喉咙,药研藤四郎松开手,她就栽倒在地上抽搐着发出气声,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鱼。   “当啷。”   刀掉在地上的声音,药研藤四郎把自己本体随手一丢,极为坦然地举起双手回过头看向身后,他的审神者正神色不定地看着他。   生气吗?还是愤怒?亦或者是失望?   药研藤四郎分辨不出宗珏脸上的情绪,他垂下眼睛看着鲜血蔓延到自己脚边,也无从分辨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   有一种做了很久的梦,终于醒过来了的感觉。   “药研。”宗珏开口道,“看着我。”   药研藤四郎低着头,紧紧抿着唇,完全是一种抗拒的姿态。   “抬头。”宗珏不自觉微微加重了语气,惊得边上呆住的五虎退一哆嗦,下意识挡在药研藤四郎身前。   “审……审神者大人……”五虎退拼命想让自己的嗓音不要抖得这么厉害,“跟药研哥没……没关系……”   他的语气软弱到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眼前的审神者看上去冷酷又威严,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都让他觉得心里发紧根本没办法顺畅地表达自己的思路,只能反反复复念叨着请求的话语。   “不关你的事。”药研藤四郎推开了五虎退,抬头看着宗珏,“一切正如您所见的那样,我愿意为此承担全部责任。”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那是一种已经全然接受了即将加诸自己身上的命运,坦然而冷静的姿态。   只不过宗珏依旧可以看到他的眼神最深处隐隐带着几分仿佛哭泣一样压抑着的水光。   “不后悔?”宗珏问道,“你可能会因此被刀解哦。”   “不后悔。”药研藤四郎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甚至在想为什么不早一点下手。”   他听到宗珏叹气的声音。   是对他很失望吗?   他忍不住想着。   不过也很正常,他这种行为,就算是自己审视自己,都会觉得实在是糟糕到不行,斩杀了前主,又辜负了对自己倾注了心血的现主,明明作为“药研藤四郎”而应当守护主人的刀,现在却把刀挥向了最不应该伤害的人。   会对他失望也是……   很正常的。   宗珏深深的叹了口气,弯腰把地上的短刀捡起来擦擦干净,然后脱掉外套裹在自家被血沾了大半衣服瑟瑟发抖像个小鹌鹑一样的小短刀身上利索将其抱起来,转头看向一边发抖着试图阻挡自己的孩子。   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叫做五虎退?   “你——”宗珏看着眼泪汪汪的五虎退,把语气放软了一点,“她是因为冒犯了我而被杀掉的,听懂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猛地抬起头的小短刀的脑袋摁下去,见五虎退愣在那里,微微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她是因为冒犯了我被杀掉的,懂了吗?”   五虎退一个激灵连连点头,“懂……懂了!”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宗珏说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的意思是……那个……”   他又是想问,又怕是自己想多了,期期艾艾半天也组织不出合适的语句,甚至被宗珏的眼神一扫都脑子空白一片,下意识重复着“知道了”之类的话。   药研哥现在是在这样的审神者手下的吗……   气势好可怕……   在他想好要怎么开口之前,就听见巷子口嘈杂的声音,时之政府的执法队封锁了巷子,一个两个如临大敌举枪严阵以待。   “来得可真快啊。”宗珏伸手把边上不知所措的小家伙拉到自己身边,“不过希望下次你们能够更快一点,我的刀可是被吓到了。”   他踩着满地鲜血漫不经心地走到为首之人身边,微微挑起眉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冒犯神明可是重罪,也许我还能酌情为你可爱的妹妹减刑两年。”   要是没有在执法队做队长的兄长包庇,自家小短刀的前任审神者怎么可能在万屋里堵得到人,同样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估计就得到刀解炉里找自家的小家伙了。   “啊,应该说……”宗珏看着对方周身萦绕着的怨气轻声笑道,“你会更加需要一点?”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能养出这么个妹妹,哥哥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比起得罪天津神,人类反倒会更加恐惧黄泉神,大概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上天国,然而所有人都会死的缘故。   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们的刑期并非由自身的罪恶,而是神明的好恶来决定。   挡在宗珏面前的障碍被移开了,哪怕明知道真相如何,对方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俯下身恭恭敬敬送他离开。   “你知道吗?”临走之前宗珏笑眯眯地科(wei)普(xie)道,“光是坠入阿鼻地狱,就要在火海里坠落两千年呢。”   “由衷地希望,我们不要在阎魔大王殿前相见。”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用衣服把怀里哭得抽抽搭搭把他衣服都沾湿了的小家伙遮好,自家小短刀脸皮薄由害羞,被人看到哭哭脸可是要恼的。   不过别指望哭一哭就能逃过惩罚,自作主张思虑不周冲动行事,回去起码要写三万……嗯,还是两万……   三千字的检讨外加一个月……   一周的内番!   就算撒娇也绝对不会给他减轻!   也不准别人给他帮忙!   宗珏自顾自决定好了极为严厉苛刻的惩罚,才低头看向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五虎退,“你先跟我走,待会让你的审神者来接你。”   以防中途被存心报复的劫走直接丢进刀解池,到时候自家小短刀到哪里哭去。   “……是!”五虎退应了一声,赶忙跟了上去。   此刻正在书店里应大今剑的请求为小今剑选购启蒙书籍的歌仙兼定完全不知道,就在过去的几分钟内他家可爱的小短刀和可靠的审神者究竟背着他干了什么样的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我家的刀都被吓到了!吓哭了!这可是我家的刀!   歌仙:风雅,风雅,不生气,不生气:) 第四十章   因为这次莽撞而不经大脑的行为, 药研藤四郎被审神者罚了三千字的检讨和一周的内番,不过在此之前, 他准备先原原本本地把关于前任审神者的事情给宗珏交代清楚。   宗珏之前只看过与案件相关的文件资料而一直没有向药研藤四郎询问过更多的消息, 虽然他很清楚那份文件上究竟有多少含糊其辞的漏洞——现世和黄泉遮掩污点的手段大抵是没有太多分别的——但是他也只是知道,却从没有深究,任由着那些漏洞疑点掩埋在故纸堆中, 逐渐变成不会再有人提起的陈年旧事。   既然自家小短刀不愿意提,那么他就不问,左右他总能护得住他,问得多了反倒没意思。   可如果药研藤四郎想要说的时候,他也会准备好茶和点心, 坐在药研藤四郎身边认认真真听着那漫长的时不时就会跑题的,完全没有小短刀一贯言简意赅报告风格的故事, 在适当的时候摸摸药研藤四郎的头顶, 给他一些能够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严格算来,其实药研藤四郎并不觉得自己经历过的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件,甚至可以说他的故事相当老套——运气还算好脾气不怎么好灵力低微又急功近利的审神者,被契约束缚无力反抗自身难保一振振碎裂的刀剑, 还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威胁与折磨,就像所有被时之政府封禁的本丸一样,老套到在那浩如烟海的卷宗里都激不起什么水花,唯一的看点大概就是那位前任审神者出身时之政府的高官世家, 才会有能量为她一次次争取减刑,让她不至于像那些前辈被废掉灵力在监禁之中度过余生。   “其实她的刑罚本来应该更重的。”药研藤四郎说道, “如果我继续追究下去,说不定真的能让她在监狱过上个八九十年也说不定。”   但是他放弃了追究,任由着本来极重的刑罚在一次次运作下减轻再减轻,直到最后剩下不痛不痒的剥夺审神者身份和数年的社会服务。   宗珏了然,“交易?”   药研藤四郎点了点头。   那个家族的人和他做了交易,他放弃追究前任审神者的罪行,作为交换那边会按照本丸里剩下刀剑男士的想法为他们安排最好的出路,不想认主的可以留在时之政府工作,想要认主的也会寻找清白合适的审神者接手,而且那边和药研藤四郎的交易顺序是那边先兑现承诺药研藤四郎再放弃追究。   “那时候大家……很多都已经出现了暗堕的迹象。”药研藤四郎双手握着茶杯,“但是所有获得治疗的渠道都被截断了。”   单是指望着他会因为他们许下的利益所动而选择放弃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利诱自然还有威逼,利用审查的名义割离药研藤四郎和本丸其他刀剑的联络自不必说,扣下必要的物资和治疗材料,用各种理由拖延审判时间,倘若药研藤四郎拒绝,本丸的刀剑们就只有被冗杂漫长的审判程序拖到暗堕一个结局,而时之政府对于暗堕刀剑,从来都是刀解处理。   ——那些刀剑里面情况最为危急的就是粟田口一派的短刀,虽然除了药研藤四郎也只剩下了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两振短刀,但也足够作为筹码让药研藤四郎老老实实低头屈服。   “其实,我算是输了才对。”药研藤四郎喃喃道,他是亲手让那个也许至今还缠绕着挥散不去的噩梦逃脱的,极大的负罪感与精神压力让他根本没办法去面对本丸里的众人,他们曾经是那么的期盼着可以让那个女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最后只差临门一脚他却放弃了,像个懦夫一样低下头选择了认输。   他知道后来本丸的众人大多被安排去了不同的本丸,或者是新上任的年轻审神者,高练度的刀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本丸的中心,或者是已经就任许久风评良好的审神者,并不会特别追求稀有度或者被刀剑男士出众的外表所迷惑,能够公正理性地对待本丸里的每一振刀剑,而之后鲜少的几次联络之中,大家似乎也都已经慢慢从阴霾之中走了出来,但是这并不能让他的愧疚减少半分,甚至于让他更加的困在其中不知该要如何挣脱。   没有人指责他,只有他在责备着他自己,哪怕知道自己做出了当时情况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依旧无法逃离那种沉重的负罪感。   宗珏把小短刀抱进怀里,充满慈祥包容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开口道,“五虎退在鹤丸那里,你要带点心给他吗?”   自家小短刀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好,过多的安慰和干预反而会成为额外的心理压力来源,平常待之等他自己平复下来即可。   “鹤丸殿……”药研藤四郎已经把手放在了装点心的盘子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怔愣住,重复了两遍鹤丸的名字后仿佛坐到钉板一般猛地起身冲了出去,隔着好远宗珏都能听见他呼唤狐之助的声音。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毛毛躁躁的。宗珏端起点心出门往鹤丸的住处走去。   来了客人总得要好好招待一番,不然岂不显得他这个做主人的太过失礼。   绝对不是因为歌仙兼定的脸色可怕宛如地狱里的恶鬼临世短时间内宗珏并不想要面对的缘故。   而在五虎退的眼里,他面前坐着的两位俨然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怕。   他小心翼翼地往左看,黑衣的鹤丸懒洋洋歪头和他对视,琉璃红的眸子半眯着吓得他打了个哆嗦,赶忙把视线收了回来。   他又小心翼翼地往右看,超大号今剑正襟危坐,一言不发都充满了威慑力,让原本在本丸里跟小今剑玩得很好的五虎退一句话都说不出,桌上放了饮料和点心但是连手都不敢往桌上放。   幸好也没人多么热情地来劝他,屋子里寂静得可怕,鹤丸被小今剑累得半死现在抱着热可可昏昏欲睡,大今剑沉思着该如何最有效率的用义经公鞭策小天狗努力学习,两个都是那种典型能列入“最不想去他家做客”的类型,而相对有常识一些的歌仙兼定正在气头上准备着晚饭俨然扒皮拆骨的架势剁得砧板啪啪响,就连宗珏都知道远远绕着厨房不去触霉头。   至于小狐丸和药郎正在研究宗珏的锻造手稿,短时间内是不会有空来招待客人的。   但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这样没什么人理他的环境对于五虎退反而比较安心一些,他抬手把脸上的口罩又往上拉了拉,让口罩能够完全遮住他的下半张脸。   不,并不是因为受伤留下了伤疤,对于刀剑男士来说没有什么审神者手入解决不了的伤,就算是伤到剩下一口气通过手入也能很快恢复到最佳状态,唯有一种伤害是手入无法治愈的,那种并不是由外部伤害留下的伤口,而是由内部,刀剑男士自身被内心的黑暗面所刺伤留下的伤口,就算是再怎么手入也无法复原。   当刀剑男神身上出现了那种伤口,同样也意味着暗堕由初期转向了中期发展。   最初期的暗堕是可以逆转的,但是到了中期的暗堕就只能通过各种手段控制发展速度,被自己所刺伤的痕迹会永远留在身上,如同随时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轰然炸响,把周围的一切牵扯着灰飞烟灭。   所以五虎退一直注意着不要让别人看到这个痕迹,那种诧异怜悯又有些恐惧的眼神他一点也不喜欢。   宗珏递了一块点心给五虎退,五虎退犹豫一下——药研哥的审神者的话,应该没问题吧——他这么想着小心把口罩往下扯了扯快速将点心塞进嘴里又快速把口罩调整好,这个过程宗珏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下半张脸攀附着阴沉的暗色纹路,就如同一条条藤蔓交织缠绕在五虎退脸上。   “它在生长。”宗珏伸手摩挲着五虎退的脸颊,“不过你已经能够控制住它了。”   五虎退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小声道:“我有按时吃药和去看医生,新的主,主殿也很关照我。”   这么说似乎有些狗血,但是暗堕的天敌就是爱,只要有充足的爱意的灌溉,暗堕就会跟到了冬天的蛇一样陷入长久的沉眠状态,等待着被黑暗与绝望的春天唤醒,再次放肆生长。   暗堕蔓延的停止,说明五虎退是确确实实被他的新任审神者爱着,也确确实实被那种爱所温暖着。   “主殿!”不知跑到哪里玩的小今剑带着一脑袋枯叶子蹦跶了进来,“五虎退的审神者来接他了!”   小天狗的语气又轻快又可爱,“是个大美人呢!”   他并没有说谎,五虎退的新任审神者的确是位明眸皓齿姿容出众的美人,哪怕只是穿着最简单的连衣裙披散着长发未施脂粉都足以把这世上大部分自恃貌美的女人衬托成庸脂俗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芬芳美好隐隐在她周围宛如光环笼罩,一颦一笑自成风景。   就算是现在她正毫无形象张大了嘴满脸震惊地瞪着宗珏,也丝毫无损其楚楚动人的魅力。   “宗……宗宗宗宗老师……!”清亮的少女音拔高大叫,惊飞了门外树上小憩的飞鸟。   宗珏放下茶杯微笑着点头,“日安,照桥同学。”   他很早以前就说过吧,自己的某个副职业是老师——PK学园高中部的美术老师。   薪资优厚还允许他三天两头请假旷工,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好工作了。 第四十一章   照桥心美, 宗珏在PK学园的学生之一,姿容秀丽多才多艺货真价实女神级别完美的少女, 粉丝群体从学生到财阀政界遍布, 虽然有些轻微的自恋,但是说实话,她并不缺乏自恋的资本。   因为她是货真价实的神眷之人, 如果放在战乱年代完全能够成为精神象征或者先知教宗一类的存在,而且眷顾她的绝非什么普普通通的小角色,那般绚烂的神眷辉光甚至比高天原上的不少神明都要强大,让她能够几乎是心想事成有求必应——除了齐木楠雄之外,毕竟他可是世界所孕育着的“奇迹”。   只要照桥心美有生之年不犯什么大错, 差不多就已经预定了天国的席位,而且是可以直接跳过黄泉审判进入天国的那种。   因此宗珏多少会留意一下她的情况, 顺便猜测一下是高天原上的哪位这么无聊。   知道黄泉会因此增加多少工作量吗, 高天原的神明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又不可理喻。   另一边其实照桥心美一直有偷偷留意宗珏,一方面是因为性格使然,自诩为完美的美少女的她会努力记住学校里面每个人的性命喜好近期情况,避免出现记不住人名接不上话之类不完美的情况,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宗珏和齐木楠雄是邻居,而且是那种关系不错即使在学校里也偶尔能看到他们聊天或者宗珏给齐木楠雄带便当之类事情的邻居。   不对,才不是因为她对齐木楠雄那个家伙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照桥心美在心里想道,只不过是因为宗珏和齐木楠雄是这世上唯二不会对她“哦呼”的人而已。   对的, 就是这样!   她用这种理由说服了自己,然后坐在宗珏对面手足无措到眼睛转圈圈端个茶都差点把里面的茶水泼出去。   作为被神明眷顾的完美的美少女被选中成为审神者拯救世界这样的剧情发展她接受得毫无障碍, 但为什么一直以来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懒散颓废还三天两头请假翘班的老师会变成她的同事……还是这种看上去就很不一般如同漫画里深藏不露返璞归真级别超厉害的大前辈。   所以说老师你以前那种诸如“去拯救世界”之类的请假理由是真的去拯救世界了吗?!   照桥心美脑子一片混乱甚至想要往外吐乱码。   幸好在她来之前鹤丸和大今剑都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场了,否则现在宗珏可能就不是超厉害的大前辈而是密谋毁灭世界的最终boss了。   “主殿,小心。”跟她一起来的一期一振及时扶住照桥心美手上抖动的茶杯,在一头雾水不明就里的情况下非常积极地发挥了暖场作用开启了话题对宗珏躬身道,“非常感谢您对退的帮助。”   同样跟着照桥心美一起来的平野藤四郎紧紧握住身边五虎退的手,也深深弯下腰:“非常感谢您!”   没错,照桥心美同时收容了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两振短刀,毕竟已经失去了太多的短刀们根本不愿意和彼此分开——其实他们差一点就选择了和药研藤四郎一起留在时之政府,不过了解自家兄弟的药研藤四郎态度强硬地把他们推了出来。   药研藤四郎并不是多么依赖审神者的刀,但他很清楚无论是五虎退还是平野藤四郎,都是希望可以遇到一位负责又温柔,能够给予他们爱与包容的审神者的。   况且那时候他正挣扎在愧疚无助自我厌恶之中,本能地逃避着和兄弟们的相处。   “举手之劳罢了。”宗珏笑着应道,“既然是照桥同学那我就放心了。”   本来还担心五虎退的审神者会被那个家族找麻烦,但照桥心美……想要找她的麻烦估计还没等动手就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彻底胎死腹中,安全级别和宗珏不相上下。   照桥心美歪歪头,虽然不太明白宗珏在说什么依然下意识保持着弧度完美的微笑回应了两句,姿态优美地拿起茶壶为宗珏倒了一杯茶,大脑开始缓慢重启艰难地再次运转。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宗老师。”她语调轻快地说道,“我本来还很慌张呢,担任审神者这种责任重大的工作。”   “我也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宗珏倒是一点都不惊讶照桥心美会被时之政府选中,神眷之人理所当然拥有着强大的灵力,时之政府注意不到才叫人意外,至于力量更为强大的齐木楠雄反而会因为太过强大超出时之政府探测上限而被忽略掉什么的……嘛,也算是变相满足了他度过平凡人生的梦想了。   “你很有才能,不必担心。”宗珏勉励了几句自己年轻的学生,除了稍稍有些自恋之外,照桥心美在他眼里绝对能够算得上是好孩子的模板了,她一点也没有荒废自己天生的才能与美貌,全力以赴一丝不苟,无论交给她什么样的任务都十分令人放心。   所谓完美的美少女,神明所赐予的美貌与智慧只占了其中最重要却也最无关紧要的一半,剩下的一半——修养,气度,才华,这些都是照桥心美用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与汗水换来的。   要不是偶尔齐木楠雄会跟宗珏偷偷吐槽几句照桥心美丰富的内心戏,单是从她表现出来的外在来看,“照桥心美”几乎就是毫无瑕疵断绝人欲,如同泥塑木雕神像一样圣洁包容而又完美到不真实的存在。   “那如果我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就请您多多指教啦。”照桥心美表情可爱又俏皮,拖长了尾音道,“宗老师——”   事实上工作范围与普通审神者并不一样的宗珏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又道:“我的事情,麻烦要和阿楠保密。”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眨了眨眼。   照桥心美也双手合十道:“您也请为我保密哦,不然的话齐木同学会难过的。”   宗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脑子里正在脑补些什么,毕竟在她眼里齐木楠雄可是对她情根深种又自卑的人设——关于这点他已经听齐木楠雄吐槽过不下十次都能倒背如流了。   “当然。”宗珏配合地笑道,“毕竟阿楠可是——普通人啊……”   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普通人。   黄泉的野狐狸撒起谎来不带半点心虚的。   一提齐木楠雄,照桥心美就不可控制地开始走神起来,她身边端坐的一期一振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先是让一边紧张正襟危坐的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出去玩一会,两个小家伙也插不上话一直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嗯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等确认他们走远之后,一期一振小心地拍了拍照桥心美,轻声提醒道:“主殿。”   “啊,对了。”照桥心美一对上一期一振的视线,就立刻想起之前答应他的事情,扭头向宗珏问道:“老师您的本丸里,是不是有小退在之前本丸的朋友?”   她也只是收到五虎退语焉不详的联络说在万屋遇到了些事情现在在别的审神者本丸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是很清楚——她就连五虎退遇到的是药研藤四郎都不知道。   这个问题显然是一期一振想要问的,水色短发的太刀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宗珏。   “就知道你们把他们支开是要问这个。”宗珏说道,“药研藤四郎前段时间被派遣过来,不过他现在很忙,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问我。”   顿了顿他补充道:“大部分的事情我都是知道的,而且……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那孩子哄好的,之前的事情我不太想让他再回忆一遍。”   自家小短刀虽然很坚强也很勇敢,但这种灰暗的过去还是少回顾才有助于心理健康。   “药研还好吗?”一期一振先下意识问了一句,才接着苦笑道,“的确那种事情……”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对于这振疼爱弟弟的太刀来说,只是稍微想象一下他可爱的弟弟们曾经在那个本丸里遭遇了什么就足以让他怒气满槽想要拔刀砍人,捏着拳头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勉强冷静下来开口道:“其实……我是想知道之前,嗯,就是那个本丸里的一期一振发生过什么。”   文件上对于那个本丸里的一期一振只有冷冰冰的一句“碎裂于战场”的描述,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对此也只字不提。   “退和平野他们……”一期一振非常苦恼地叹气,“对我似乎有什么隔阂,一直在刻意回避跟我相处。”   “还有对待其他的兄弟,退和平野也很抗拒融入他们。”   纵使他再如何满腔热情,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都像是把自己割裂在另一个世界里,拒绝接受任何来自外界的讯号。   “这样啊……”宗珏放下茶杯,“关于这件事情,我确实是知道一些消息的,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那么多被召唤而出的一期一振,都是相同的吗?”   “当然不是。”一期一振答道,“当然不是一样的。”   哪怕降神之时是同样模板的分灵,因为被召唤之后的不同境遇自然就会发展出不同的性格趋向,变成同源但却又各不相同的存在。   “所以啊,”宗珏说道,“对你来说,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是弟弟,但是对他们来说……”   “只有碎裂在战场上的那振一期一振,才是他们的兄长。”一期一振喃喃道,笑容愈发苦涩起来。   的确,又不是什么游戏换个本丸如同清档重来让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前尘尽忘安心当着被宠爱的好弟弟,对他们来说接纳了新本丸的兄弟,大抵就相当于背弃了那些曾经在黑暗中之中挣扎着相互依靠相互扶持,却没有等到希望到来时刻的兄弟们。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他无意识攥着拳头,低低垂下眼睛。   就像他能够在许许多多一模一样的短刀里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本丸的弟弟一样,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记着的,从来也都是那些一起依偎着取暖的兄弟们。   “抱歉……我离开一下……”一期一振躬身,而后站起来快速走了出去,似乎没有办法再这么待下去了。   “他们在后院。”对本丸情况了如指掌的宗珏说道,“好好聊聊,没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   照桥心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谢谢您。”   宗珏说道,“偶尔也要学着直截了当一点啊。”   执着于完美人设的少女心思敏锐但最不擅长的就是把残酷的现实戳破给别人看,尤其是在确实知晓一期一振为了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花费了多少心血的情况下,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如何委婉不伤人心的方法说明真相——事实上现在她也因为一期一振方才的失态而感到愧疚不已,甚至将其归咎为自己修行不够上。   如果能够更加八面玲珑些,是不是就能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案来?   她忍不住这么想着沮丧不已,宗珏敲敲桌子,开口道:“不如我们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错,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照桥心美拍拍脸颊打起精神:“您有什么想法吗?” 第四十二章   宗珏的本丸里多了两振短刀——准确的说应该是即将多两振短刀, 经过多方考虑又征求了当事刀意见之后,照桥心美将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的契约转给了宗珏。   虽然五虎退还是觉得宗珏严肃得让人生畏, 这座本丸充满了让他后背发凉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息。   契约转让并不是立即生效的, 在此之前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还需要在照桥心美的本丸里待上一段时间,等时之政府走完那漫长繁杂但却又不可缺少的流程。   ——为了避免违反规定的刀剑交易,确保契约转让在刀剑男士完全知情并且同意的情况下进行, 就算是宗珏也不能省略掉这些官方程序。   不过此时药研藤四郎却无心为弟弟们的到来开心,他正拿着从狐之助那边拷贝下来的关于他前任审神者的案件存档资料逐字逐句地看着,然后一脸严肃地敲开了审神者的房门。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但是他的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着,烧得他根本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审神者显然睡下之后又被他吵醒的, 赤裸着上身只松垮披了件暗色羽织,半睁着眼打开门也没问什么事情就把他放了进来。   “有急事?”宗珏揉了揉自己不断试图下落的眼皮, 盘腿坐着打了个呵欠, 勉强打起精神来。   自家小短刀向来有分寸,如果不是真的非常重要的事情绝对不会这么晚了还来找他。   “不……”药研藤四郎抿紧嘴唇尽可能冷静地整理好自己的思路,让自己不要被过于激烈的情绪冲昏头脑。   ——他其实一直很奇怪,对于前任审神者的家族为什么会那么着急想要让案件平息下来, 尤其在他后来就职于时之政府愈发深入了解整个举报诉讼流程之后,就愈发觉得对方家族的态度着急到诡异。   他们其实完全可以用漫长的诉讼流程拖垮他的,只要让这个举报不断向上申报,不断在无数向上申报的案件之中排队, 凭借对方家族的势力甚至可以硬生生把案件拖到整个本丸全员因为缺乏灵力而碎刀,本丸被时之政府废弃。   那种着急的态度, 就好像急着要将什么彻底掩埋掉一样。   药研藤四郎又一次调出了案件的文档一字一句地查阅,那份写满了战损伤亡案件尘埃落定后他再也没有勇气打开过的文件,然后终于找到了违和感。   “鹤丸殿不见了。”他说道,“还有一期哥,他们被删掉了。”   在足足十几张纸的碎刀列表之中,划掉一两个名字不会引起半分关注,毕竟那份名单长到让人不想多看。   紧接着,又有很多他没有注意到也无暇去细想的疑点浮现了出来——众所周知评定刀剑稀有度的花数其实同样象征着对于审神者灵力等级的需求,四花或者五花级别的刀如果没有达到相应的灵力等级,那么即使是能够锻造或者通过出阵捞回来,也不会回应审神者的召唤。   但药研藤四郎清楚地记得虽然前任审神者的灵力差到给短刀手入都勉勉强强,本丸里却有着鹤丸和一期一振两振四花太刀。   “刀剑买卖?”宗珏挑眉。   “可以这么说。”药研藤四郎忍不住有些嘲讽地笑起来,“如果连带着本丸也算在交易物里。”   “文件上的本丸坐标和我记忆里的坐标并不一样,而我所记着的那个空间坐标所在的本丸,在时之政府的记录里属于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如果用游戏来形容的话,就相当于有人将自带两个稀有角色的初始号卖给了他的前任审神者,所以前任审神者的家族才会那么着急把这个案件平息下去不敢拖到本丸废弃,因为时之政府会对每一个废弃本丸进行回收和调查,那时候就没办法把这件事掩盖过去了。   毫无疑问,这种本丸的交易也是时之政府明令禁止,甚至惩罚比刀剑走私更为严重的罪行。   被发现的话,差不多整个家族都可以准备被时之政府扫地出门了。   “我会处理的。”宗珏叹了口气,决定既然自己没法好好睡觉,那就大家一起不要睡,“你来帮忙。”   “是!”   药研藤四郎把事情说出来之后就像卸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哪怕一整晚都跟着宗珏整理信息撰写报告把睡得正香的有关人员拉起来开视频会议,第二天早上依旧神采奕奕还能跑去厨房帮已经初步消火的歌仙兼定准备早饭,顺便告诉他审神者正在补觉就不用准备他的份了。   更多的人则忙碌到天亮后一头栽倒在办公桌上,倒下前还不忘诅咒一句自己间歇性工作狂就不看时间的某只野狐狸。   老年人果然不适合熬夜。一觉醒来脑子嗡嗡作响的宗珏连打三个喷嚏,神情呆滞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勉强找回一点智商,从衣柜里扒拉了两件衣服套上之后在床边又坐了半个小时,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能够走出房门开始处理今天的工作。   理所当然的文件山文件海,狐之助艰难地把文件分类成一堆一堆交给宗珏恢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正常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汹涌而至的文件险些让它直接死机,文件上的每一个字它都认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它就完全无法理解了,审神者你昨天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会今天一大早同时收到时之政府裁判所送来的杀人案审理传票和非法走私案受理书,外加来自高天原和黄泉长达三四十页怨念重到能在开头直接写上“阿鼻地狱欢迎你”这种话的文件啊摔。   狐之助很无辜,狐之助很想哭。   然后它就真的哭了,一边抽抽搭搭哭哭啼啼一边努力整理文件,把声音憋在喉咙里那种可怜巴巴的呜咽简直不能更加惹人怜爱,可惜调整到工作状态的宗珏连个眼神都没多给顺手把传票一团丢进垃圾桶。   “这种废纸不要拿过来。”宗珏说着利索无比地在文件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像他这样的存在名字本身就具有着力量,落笔的同时契约即刻生效。   未来几百年以内,那个烦人的家族都不会再有机会在自家小短刀面前蹦跶了。   至于几百年后?   得罪了神明的下场就是家族会逐渐失去眷顾难以诞下拥有“才能”的孩子,用不了三代就会变成他们曾经最看不起的普通人。   不,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就像祖先的庇佑会让后代受益一样,祖先的罪恶也会印刻在后代的血脉里,让他们被神明所摈弃,也就相当于永远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从出生起就注定庸庸碌碌平凡无奇的一辈子。   自作自受恩怨两清,这点事在宗珏脑子里过了一下也就没了踪影,只是他处理完那些文件之后,不得不额外花费十几分钟用来安抚缩在桌子底下团成一团毛都哭湿了的狐之助。   再之后又花了几天把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搞完,宗珏终于腾出了时间来锻造药郎的剑。   地点是他位于黄泉的锻刀房,伊邪那美不欢迎天津神进入黄泉,作为鬼灯帮忙遮掩小狐丸踪迹的代价宗珏接手了一振比较特殊的敌刀。   一振理性的冷静的能跟鬼灯对坐吃三色丸子主动向黄泉寻求帮助没有半点敌刀样子的敌刀。   “啊,当时我就是答应着玩玩的。”青年模样的敌刀有着俊秀清隽的容貌,黑色的长直发披在身后,哪怕一身不伦不类土气到一定境界的忍者服都丝毫无损那种孤高傲慢的气质,微微一歪头黑眸清冷如有碎冰沉浮,“那种低级幻术还迷惑不了我。”   毕竟在他那个世界,造个月亮也就是一个忍术的事来着,时间溯行军的小把戏实在不够看。 第四十三章   饭要一口一口吃, 事情要一件一件做,敌刀的事情暂且押后, 手头上该做的的东西做完再去考虑, 锻刀房周围五百多米开外拉起警戒线,路过的狱卒们一看就心里了然,宗珏大人又在搞什么危险的试验了。   锻刀炉里燃起的地狱的业火熊熊, 冷却用的水是天国转生池的清净之水,矿石的选用复杂,一样样放在那里不像是用来铸造的铁反而像是昂贵稀有的宝石熠熠生辉,缭起轻薄柔软恍如梦境的半透明云烟。   红色的火光,冰蓝的水光, 矿石五彩斑斓的辉光,不大的一间锻刀室被各种交相辉映的色彩映照得如同一场瑰丽奇幻到不真实的梦境, 仿佛已经走到了因果循环的终点, 抬头俯首天花板上地板上无数象征命运的“线”纠缠交织被无形的手拨弄出种种形状,从火焰中喷薄,又没入水中,又从水中涌出, 淹没矿石的色彩。   药郎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就已经被这种奇景夺去了呼吸,失魂落魄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本应无形又被辉光镀上色彩的“线”,分明是无生命的存在, 却不知为何就像久别重逢的故友亲朋一般熟悉得让他想要落泪,他伸出手, 那些“线”就聚集在他指间流转穿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失去了重量,要被牵引着融入辉光之中。   “哐当!”   重重的锤子落地声敲碎了这场梦境,他猛然回神,看见宗珏把一个锤子分给小狐丸,宗珏拿出来的是两个看起来与这梦幻奇景格格不入的丑陋锤子,炭黑色的大抵是某种木头砍削打磨而成的把手,锤头部分也是黑沉沉又粗糙的一大块,因为用的久了经常受力的部分便扁了下去,形成一种一点也不规则的奇怪形状。   “小心点。”宗珏说道,“这里的因果可是会吃人的。”   然后,就像是曾经他锻造小狐丸时那样,相锤者对主锤者屈膝三拜,小狐丸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那个遮掩住上半张脸的狐狸面具,因为年岁久远早已失去了稻荷神附加上的神力,但上面的红金纹路依然艳丽如初,红色浓郁,似晨起时将开未开的蔷薇,金色闪烁,如洒落在露水之上的曦光,半眯起的狐狸眼睛用朱红拖长眼尾,无端生出几分诡谲飘忽的妩媚。   小狐丸半跪在地上,抬着头举起手认认真真将面具覆在宗珏面上,隔着面具去看那双眼睛,就像一瞬间穿越了无数岁月,回到了那个他刚刚诞生的时刻,那时懵懂迷茫,记忆的最初印刻着的就是那双眼睛,伴随着黄泉眷属为他开刃的鲜血流淌过刀身,在他心口烫出一个永远都隐隐躁动着疼痛着的伤口。   “会看不清的。”宗珏这么说,但还是配合着俯身让面具掩住面容,唇角无意识微微扬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他转过身,挽起衣袖把衣角塞进裤子里,再过几个小时估计他就会因为剧烈的体力劳动和高温不得不把上衣脱掉,现在还是得好好穿着的。   火还要再大一些,地狱业火以亡者的罪业为燃料,宗珏在火焰里添了些阿鼻地狱亡者的枯骨,火焰便瞬间燃到了几人高,热度灼烧着灵魂,而后才是烫得肉体口干舌燥汗水如雨滚滚而下,这样的温度之下矿石渐渐熔化,原本如同水油一样泾渭分明的种种矿石交缠渗透,从五彩斑斓化成了纯然的被灼烤而成的红,剑模由宗珏的灵力构筑,柔软的液体铺就而上,紧接着药郎划开手腕,比鲜血更快的金色的雾气争先恐后地涌出,顷刻间占满了整个锻刀室,而那些游走在空气之中的“线”仿佛春天时的冬雪,碰到雾气的刹那间就消散无形。   雾气是有意识的,在短暂地吞噬了屋子里的“线”之后,开始一点点地试图融入流淌在剑模之中的液体里,宗珏的灵力开辟了最为轻松快捷的通道,雾气在细如发丝的通道之中游走,越来越凝聚,越来越厚重,体积也越来越小,红色的剑模覆盖上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再之后,一锤一锤,没有止息没有停顿地敲打,将还不稳定的形状锤打成型,将无形的因果固定在有形的兵刃上。   主锤夹杂着黄泉的秽气砸下,抬起的瞬间相锤杂着高天原的轻灵之气接踵而至,一声沉闷,一声清越,黄泉与天国,生命的开始与终结之处并存,因果循环的节点,在灵力交融之中化为缩影降临于半成型的剑身之上,与其说是剑,倒还不如说是无数因果集合而成的投影,舍弃了所有刀剑应有的杀伤力换取对于斩断因果执念的力量。   雾气还有最后一丝缠绕着药郎的伤口上,不离去,也不消散,就那么飘飘荡荡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溃散,却又稳定无比地缠绕着。   锤声止息之后,将尚且滚烫的剑浸入冷却的水中,激起大量的雾气翻涌,洗练出如晨曦的光彩。   像是将日光截下一段做剑身,又取了彩虹做刃。   屋子里的一切光彩都消失了,或者说,都融入了那柄剑中。   还没有剑柄,只是光秃秃的剑身,但也好看到足以让人心醉神迷。   “你握住剑,我们就该分别了。”宗珏看向药郎,“记得再见到我的时候,不要请我喝那么难喝的酒。”   “你那时候分明也喝得很开心。”药郎说道,当他握住剑时,伤口之中最后一丝雾气流淌进了剑身之中的刹那时间开始倒退,一切都开始倒退,药郎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血液倒流的声音,他被时间线拉扯着弹起又落下,剧烈的冲击力让他口鼻流血两眼发黑,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到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映入尚且发花的视网膜中的是平静流淌着的溪水潺潺,空气中的气息古老而令人怀念,一切都在悄无声息而又震耳欲聋地提醒他,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时间线上了,他孑然一身,除了那把剑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过有你在就好。”药郎摸了摸身边的剑,剑身嗡鸣两声,似乎极为愉快的样子。   “得先要找个有人的地方。”他辨别了一下方向站起身,沿着溪水走进了树林之中,渐行渐远。   此时另一边,宗珏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锻刀房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去鬼灯那里把喝茶吃点心正玩得开心的敌刀带上,再带好小狐丸,趁着伊邪那美还没注意到天津神的踪迹返回了本丸。   这次的敌刀怎么说呢,除了实力非常强之外造型也非常的诡异,宗珏看着他放在身边的本体,突然很想知道铸造者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才会选择这样的造型——巨大的扇子足有半人高,无论是从实用性的角度考虑还是从美观的角度考虑都出于极为微妙的位置,没有相当的实力拿着这种兵器大概只会碍手碍脚自寻死路。   同样他也很想知道时间溯行军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选择了这个兵器,画风跟整个敌刀阵营都不怎么符合。   注意到宗珏的眼神,敌刀挑了挑眉把身边的本体推过去,“火焰团扇。”他也不知道是在介绍兵器还是在介绍自己,“宇智波一族代代相传的兵器,如果不够强大的话,可是没办法使用我的。”   并不是钢铁所制作而成的兵器,宗珏一摸手感就大致推断出了用料,制作这件兵器的手法并不是多好,完全是靠着足够高级的材料来提升实战能力,单是造型他都能挑出一堆可以修改的错误来,的确是没有足够的战斗经验来适应的话根本无法使用的兵器。   火焰团扇会跑到黄泉来,自然是有所求的,他用“其实我一直觉得宇智波家可能脑子不太好”为开头,给宗珏讲了一遍自己主人的故事——大抵就是一个渴望和平的弟控少年是如何被蒙骗着一步步作死然后把自己真的作死了的故事。   充满了火焰团扇的个人偏见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火焰团扇虽然是宇智波家代代相传的兵器,真正拿着他当实战兵器寥寥无几,用得好的其实也就只有那个叫做宇智波斑的男人,宇智波斑也是他所见到过的宇智波家有史以来资质最为出众的忍者——在他的那个世界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人被称之为忍者,但是跟大众意义上从事暗杀刺探等任务的忍者并不相同,更加像是忍者,武士,异能者,军人等等的集合体,并且在拥有那么强大到压倒性力量的同时及其不可思议地并没能拥有与力量相称的社会地位,反而成为了国家博弈的棋子大量消耗在了内部斗争之中。   像是宇智波一族这样曾经是贵族却又去做忍者的,就会被认为是自甘堕落。   宇智波斑生活在战争最为激烈的年代,国家间的战乱以忍者为刀,各个忍者家族之间因此结下根本不可调和的血仇,国家战乱之外忍者家族又大小战争不断,这种情况下平民和贵族暂且不论,忍者的平均寿命短到可怕,毕竟七八岁的孩子就算是战斗力可以派上战场,然而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所以说,我的主人是个很贪心的人呢,想要保护好弟弟,想要和平,想要这个世界没有战争。”火焰团扇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只能原谅他了这样的意味,慢吞吞把后续说完,“不过世界和平这样的愿望,只有神明才能实现吧?”他看着宗珏如是说道,怕宗珏没理解他还又补充了一下,“您能够完成我这个愿望吗?”   宗珏毫不犹豫站起身就往外走。   这活他不干了!   当他是许愿机吗不对就连许愿机都做不到世界和平你知不知道!只要人类或者说只要智慧生物存活着世界和平就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神明的力量也是有限度的好吗?!   就让火焰团扇投敌去吧,反正时间溯行军就算真的把历史给崩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准确的说从时间溯行军诞生开始历史就已经被改变了,时之政府在做的与其说是保护历史不如说是在尽可能减小时间溯行军对历史造成的改变以免蝴蝶效应将现代社会给扇没了,说得更加明确一点,人类是在自救,而对于同时存在于无数时间与空间之中的神明来说,可能高天原上依靠信仰存在的神明会担忧历史的改变造成信仰力的减少,但对于宗珏这样根本不靠信仰吃饭的黄泉神来说,历史到底往哪边走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   生死轮回是永恒不变的法则,只要生死不变,黄泉神就会永存,历史改变最多也就是换了一批亡者来服刑修订修订法案加加班的影响罢了。   宗珏最不怕的就是加班了。 第四十四章   有船从天上来。   这并不是什么神话传说或者喝醉了的疯话, 而是货真价实前些日子被所有人注视着发生的奇迹。   是的,所有人, 只要是在那一天那个晚上抬头仰望月亮的人, 都看到了那艘绮丽奢美萦绕着溶溶辉光的大船,沿着月辉所铺设下道路,缓缓从月亮之中落下。   风帆招摇着是虹霓一片, 挂在船头船尾的风铃犹如仙乐缥缈声声入耳,船所行驶过的地方月辉碎落,落在地上开出了仅此一夜犹如梦幻的花。   船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所有人甚至可以闻到从船上散发出的馥郁清香,并不是用木材而是用如同玉一样莹润材料所制作的大船临头压下, 却像是幻觉一样穿过了身体,伤者不药自愈, 焦土化为森林, 被鲜血浇透一层又一层的战场长出了大片大片漫山遍野的花,嫩草如绒绒地毯,卷着稚嫩柔软的芳香。   这是货真价实的人力所无法达到的奇迹,于是有人说, 是月亮上的神明降下凡尘。   ——其实对这种说法忍者们多少还是有些怀疑的,虽然他们做不到,但是他们的确知道某些忍术或许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比如擅长幻术的宇智波一族就可以施展大规模幻术, 又比如这一代有人觉醒了木遁血统的千手一族的话一夜之间荒漠变森林并不困难,如果他们联手……   好吧, 大概是真的有神明从月亮上降下凡尘。   忍者们到底信不信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策划了这么一出“神迹”的人从来就没有把目标放在忍者身上。   忍者是接受雇佣的刀,不管他们信不信,只要握刀的人信了就足够了。   而相比起忍者们的敏锐多疑,负责雇佣他们的贵族们却有着天真到令人感动的傻白甜好糊弄,哪怕生活在忍者们几乎无所不能的时代里,当亲眼看着那艘大船沿着星轨月华飘落时,依旧没有任何怀疑地跪拜在地上相信神明当真降临于世——流淌在大船周围的高浓度天国灵气也是重要原因,天国的灵气浓缩雾化后吸入一点点都足以让任何人陷入极乐的恍惚状态,理性自动降到最低,只要稍加引导就能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稍稍表现出一点点神明相应的姿态,他们自然会高声颂扬神明的恩德。   “您说笑了。”精巧的桧扇遮掩住唇角的浅淡笑意,黑发的青年语调清冷漠然,“若是神明,又怎会与凡人同席。”   这是火之国的皇居之内举行的一场宴会,火之国的大名却位于次席,诚惶诚恐但不见丝毫不渝,连连点头应是。   这个坐在他上位自称宗珏的青年在那艘从月亮上落下的船上地位举足轻重,言谈之间透露出的信息说明宗珏并非那艘船的主人,倘若真的要说,态度大抵更偏向于辅佐官这样的感觉,亦或者说更加像是神明身边的侍从眷属,高高在上但却并非遥不可及。   至今都没有人见过那艘船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哪怕是火之国的大名亲自前去拜谒,也只是从孩童模样的侍从变成了眼前的青年,还是在几次三番前去的情况下才见到了这位宗先生,又是连着好些天上门努力套近乎,才把好感度刷到能够与其同席宴饮的地步。   ——其实本来他的邀请是被回绝了的,宗珏对宴会毫无兴趣,连邀请没听完就准备起身送客,只是这时那个第一次接待了他的孩童侍从匆忙跑来拉着宗珏附耳说了些什么,宗珏才微微皱着眉道:“既然大人这么说了,那就去一趟吧。”   火之国的大名猜想,宗珏嘴里的那位“大人”,应该就是那艘船真正的主人了。   一位自月亮上降临人间的神明。   他几乎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位神明。   想要向他祈求,想要获得神明的眷顾。   他已经老了,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他现在所度过的每一天都是生命的倒计时,就算下一秒直接倒下死去也没有任何人会因此而感到惊奇,他知道自己的孩子们蠢蠢欲动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他也知道臣下们都各自打着小算盘,没有任何人期待他活下去,只有他自己。   但他还不甘心就这么死掉,虽然老眼昏花他依然野心勃勃,不想只是作为火之国某一任大名被记录,他想要把其他的国家并入火之国的版图,想要做出许许多多伟大的让后人传颂的功业,他需要时间,很多很多的时间,让他接着活下去的时间。   忍者们并非无所不能,哪怕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也没有任何一个忍者能够为他斩断生死的界限,生死是神明的领域,也只有神明能够赐予他破解死亡的钥匙。   也正是因此宗珏才会选择火之国作为落点。   对于死亡的恐惧可以让人抛却理智,让他更加快速地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世界和平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但是创造一个不再需要让孩子上战场的世界还是有可行性的。   这是一个构造畸形而奇怪的世界,国家之间的地位由军事力量所决定,军事力量又依赖于掌握着查克拉的忍者,然而忍者并没有因此获得相应的地位,他们的力量与权力极端不平衡,传统的贵族阶层牢牢占据着金字塔顶端的位置。   真正会牺牲在战场上的只有忍者,平民不需要上战场,贵族也只负责雇佣忍者下达任务,明明只要能有一半的忍者联合起来就足以轻松踏平这块大陆,但拥有查克拉的人和没有查克拉的人仿佛被割裂在两个世界,一方认识不到自己的力量到底意味着什么,另一方也认识不到自己究竟在滥用冒犯什么样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说服死心塌地堪比被洗脑的忍者们联合起来结束战争,还不如直接获取贵族支持从国家的角度进行行动来得方便快捷。   能够最快聚集到支持甚至有可能凌驾于王权之上统治民众的就只有神权,只有被默认高高在上统领一切的神明。   宗珏在到达这个世界之后考察过目前所有的国家,经过多方考量最后才决定将火之国作为跳板打进这个世界的金字塔顶——行将就木的大名,野心勃勃的继承者,各怀鬼胎的大臣,火之国一触即发暗流涌动的局势正好最是适合浑水摸鱼,他花了那么多功夫不惜欠了月读神人情才弄出来的月之船,总得要发挥最大效用才行。   宗珏并没有等到宴会结束就离开了,桌案上的酒菜丝毫未动,走到门口时他突然顿了顿脚步,微微扬起头视线在房梁上停了一瞬,而后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接着迈开步子。   一步,两步,身形如水,溶进了月色之中。   宗珏走后,火之国的大名也推说自己体力不支起身离开,回到房间挥退侍者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怎么样?”   “不是忍者。”有人从房顶翻身落在他面前,黑直发的少年答道,“他身上没有查克拉的痕迹……但是他很强。”   收敛着气息的时候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力人畜无害,临走之前抬头看着潜伏在房梁上的他的一眼却是让他后背发毛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   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极端的危险,不是刀架在脖子随时会丢了性命的那种危险,而是被沉进深海夺走了氧气即将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与压力吞噬殆尽无处可逃真的正在缓缓走向死亡的危险。   “以后跟他有关的任务,千手一族拒绝接受。”虽然目前还不是族长但已经在族内事务上拥有相当话语权的千手柱间说道,“我不能让族人去送死。”   千手柱间的话无疑让火之国大名对宗珏他们是神明的事情更加深信不疑,也更加的狂热起来。   对于即将死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会比能活下去更重要了。   千手柱间转过头从窗口望去,就能看见那艘停泊在半空的大船,月色下船身如同琉璃水晶通透不见半分杂质,船停得并不高,稍微有些能力的忍者都能轻松跳到这个高度来,火之国大名上门拜访的时候会有像是月华一样透明的阶梯流淌而下,走上去也只用了几分钟,然而接受了雇佣试图偷偷跳上去潜入那艘船的忍者没有一个成功的,据说那艘船看起来不高,但真的尝试攀爬就会发现自己永远都和船身差那么一点点距离,哪怕是乘坐着飞鸟高高飞起,也是鸟儿先飞到无法再向上的高度而船依旧停在无法触及的头顶。   就跟月亮一样,看着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及。   千手柱间这么想了想也就把事情丢在了脑后,贵族们的那些事情从来都复杂得让他搞不懂,况且现在战事正紧要不是火之国大名下的任务点名要他来做他现在应该正在前线跟宇智波一族——   一想起宇智波一族,他就想起了不久前跟自己斩断羁绊还觉醒了写轮眼的宇智波斑,如果没有这次的突发任务,现在应该就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与其为敌了。   头痛啊……千手柱间在心里叹着气,倘若在战场上碰见,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了手和宇智波斑生死相搏。   不过要是放水的话肯定会被斑打死。   千手柱间抓抓头发,突然希望这个任务能够再长一点了。   最起码等他想好要怎么面对斑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想罢工。】   【本次出阵地图为:火影忍者,出阵难度为极难,限制等级无,主要获得物品不明,任务世界危险度极高不建议审神者自行探索,不建议未满练度未极化刀剑在未携带御守极的情况下出阵】   这大概会是一个如何利用权谋(神棍)手段在火影世界取得世界和平的故事【bu 第四十五章   君王的昏聩, 始于对死亡的恐惧。   衰老,虚弱, 迟钝, 死亡即将到来的脚步声声在耳,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无比深刻地意识到哪怕拥有着再多权利, 君王也不过是寿命有限的凡人罢了。   因为衰老对年轻而雄心勃勃的继承人心生忌惮,因为虚弱对忠心耿耿的侍从大臣疑神疑鬼,因为迟钝不再能够明辨是非,哪怕无数有无数前车之鉴证明了打破生死的界限不过是凡人的妄想,依然前赴后继地沉迷于追寻长生的方法。   就像是赌桌上输红了眼的赌徒, 孤注一掷地把所有的筹码押下。   火之国的大名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已经老态龙钟, 七八十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算是长寿中的长寿, 他看着下面的臣子换了一批又一批,看着子孙满堂像是田地的庄稼一茬又一茬,当他坐在上位往下看,入目一张张尽是年轻的面容, 眼睛里写满了野心,跃跃欲试着想要搏出一番事业。   曾经他欣赏这样的野心,欣赏那种往上爬的冲劲,但是现在他看着那一双双眼睛, 忽然就会生出些许恐惧,仿佛年老体衰的自己, 正在一点点被那样的野心所吞噬。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惧,也比任何时候都要疯狂。   宗珏喜欢火之国大名这种抓住救命稻草的疯狂,这让他在短短三个月内就被加封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封号虚衔,从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黑户变成了在那群贵族眼里真正有资格成为和他们坐在一张谈判桌上的人物。   但是还不够,宗珏需要的并非平起平坐,在真正让那些贵族们俯首之前,他必须牢牢拉扯住那根高高在上的线,让月之船漂浮于浮浊世间之上——神权的崇高就在于其非世俗性,一旦沾染了金钱权力就会飞速地在众人眼中世俗化而失去可望而不可及的疏离感,进而就会让人失去敬畏之心。   所有封赏与馈赠只有被一次次拒绝的下场,就算是趁夜偷偷放在船下的珍宝,也会在第二天清晨整整齐齐摆放在主人门口,最上面放置一株沾着露水的美丽花朵,会在阳光照耀的瞬间化为金色的光点飘散。   相比起来拒绝大名的封赏还算稍稍郑重一些,最起码是两位白发的神使将诏书与珍宝奉还。   黑衣的神使姿态高洁犹如振翅欲飞的鹤,神情疏冷不苟言笑,白衣的神使以狐面示人,半脸的狐狸面具金红交织,明明是极为诡谲艳丽的花纹,却让人生不起丝毫邪念,只觉得被那双用重彩朱红描绘的眼睛扫过时,脑子里面的一切杂念都被抹得一干二净,余下满心清明,如登仙境。   他们身后是捧着赏赐与诏书的侍从,美貌的女子穿着绚烂的衣裙,面容熠熠生辉仿佛朝阳初升,举手投足间是比任何一位姬君都要优雅高贵的端庄气度,她们半跪于地,将手中的物品放下。   “吾主无需世俗之物的装点。”黑衣的神使抬手以宽大的衣袖掩住嘴角略显嘲讽的弧度,语调平直不带半分感情。   白衣的神使唇角微微上扬,漫不经心道:“垃圾堆得太多,清扫起来也是麻烦,还请诸位体恤一二。”   火之国大名呐呐称是,绞尽脑汁地想着还有什么能够讨到神明的欢心,并不知道那两位在他眼中冰冷仿佛泥塑木雕的神使回到月之船没过半秒,就接连喷笑出声。   “差点就笑场了。”鹤丸扶着船舷笑道,“这个台词实在是太……噗——”   他说到一半,就又忍不住笑起来,他身边小狐丸虽然极力克制,但眉眼间还是填满了笑意。   “好歹也是主殿熬夜写的。”小狐丸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笑出来,不过这个台词实在是非常的能够戳到他们脆弱的笑点,他忍耐了一会之后,还是破功笑了出来。   台词本身其实问题并不大,问题在于台词所涉及到的角色,他觉得宗珏熬夜瞎编出来的人设剧本简直堪比时之政府为了吸引审神者辛勤工作最新拍摄的纪录片活击,各种意义上充满了让人想吐槽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槽点。   宗珏一走出门就看见自家两振刀剑笑得完全停不下来的样子,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想着笑吧笑吧,再笑统统丢去给歌仙打下手。   他现在充分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初始刀是多么靠谱的一振刀,内番靠得住外面也撑得起来,贵族们那三天两头的诗会酒宴动不动就要写写俳句来几首和歌的场合,要不是歌仙兼定他还真的想不出本丸里还有谁能应付得了——当然,歌仙兼定并不是以月之船的名义在外活动。   在事先进行情况考察的时候他路过了某个被战火覆灭的小国,一直以来都是火之国的附属国,大名娶了火之国贵族家的女儿,但是这种贫瘠的总共国土只有两三座城池的小国家根本无法让火之国多费心注意,覆灭于战火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宗珏在尸体堆里找到了唯一的幸存者,本应是那个国家继承人的婴孩襁褓上沾满鲜血,脸色青白奄奄一息,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宗珏救了他,作为报酬他利用了这个孩子的身份,歌仙兼定和大今剑充做侍从带着那个孩子来到了火之国,顺理成章地打入了贵族内部。   太过高高在上会听不到下面的声音,消息不通可是行事的大忌,歌仙兼定比他们来得要稍微早两个月,现在已经成功在火之国谋得了一份不高不低的文官职位,顺便在贵族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每天都能收到不少熏染着各色香气的手帕锦囊。   大抵是因为在战场上牺牲的都是忍者,贵族们对于战争所造成的惨痛毫无概念,明明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上层贵族却是崇尚奢靡享受,追求风雅的气氛浓郁——用小狐丸的话来说,俨然就是平安贵族们的做派。   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擅长诗歌举止优雅的歌仙兼定自然会受到贵族女子们的追捧,更何况他明面上的身份是已经覆灭小国的没落贵族,简直就是贵族夫人们一晌贪欢不谈责任的最佳对象。   事实上不只是女人,男人所赠的情诗歌仙兼定也收到好几封,最后全都被他黑着脸塞进了炉灶里。   大今剑面无表情地端端正正坐着,轻轻摇晃藤编的婴儿床,婴儿床里的婴孩正张着嘴嚎啕大哭,而且越是晃就越是哭得厉害。   十几秒后,大今剑粗暴地把孩子拎起来转身出门,在院子里绕了两圈后跳上房顶,把手上的大规模音波杀伤武器塞进了躺在屋顶打瞌睡的火焰团扇怀里。   他宁肯打一个军团的时间溯行军也不想和这个一言不合就哭得让他头疼的孩子待在一个房间超过一分钟。   “我回去一趟。”大今剑说道,感应着自己放在月之船上的本体,心念一动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得回去压着小天狗写个八九十张字帖冷静一下,免得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火焰团扇打着呵欠一只手托住怀里小家伙的屁股,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没一会怀里的小家伙就停止了哭泣,咿咿呀呀软绵绵呢喃着伸手去扯火焰团扇的头发。   唔,左边有忍者在监视,看查克拉波动……   千手啊。   火焰团扇兴致缺缺翻了个身,拍拍怀里的孩子,“好孩子要乖乖睡午觉。”   转眼,冬天到了,第一阵寒雨落下后转眼就冷了下来,火之国地处温暖的区域,但是在冬天最冷的时候水上也会结起薄冰,寒风一吹透骨的冷。   火之国的大名病倒了。   只是晨起时稍稍开了一点窗户,老年人的身体就一下子倒了下来,一开始的伤风快速发展成了整日不退的高烧,他躺在床上时可以清晰感受到生命从身体里逐渐流逝,屋子里尽是腐朽的气息,腐烂的死亡的味道让他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耳边似乎响起了丧钟敲响的声音。   无法呼吸,耳朵嗡鸣,浑身冷得瑟瑟发抖,死亡步步逼近,他几乎能够肯定自己会死在这场病里。   他艰难地睁着眼,看着床边侍奉着的人。   他的儿子忙着争权夺利,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互相陷害旁敲侧击着继承人的事情,他的下属忙着在他死前最后捞上一笔,神情不见半分悲切只有无法掩饰的不耐,唯独他的侍从悲泣不已,却也不是为了他的死去,哭的是侍从陪葬的命运。   就这么死掉了吗?   就这么把自己拼搏一生的事业交给这些蝇营狗苟的人吗?   火之国大名想着,忽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死死攥着被子坐了起来,行将就木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让他气喘吁吁冷汗直流。   “千手。”他嘶声呼唤道,被他雇佣着保护自己的忍者千手柱间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多么可笑,他的一生到了最后,能托付的居然是花钱雇来的低贱忍者。   “带我去月之船。”火之国大名一字一顿道。   忍者的好处在于他们只会听从雇主的话,千手柱间把他用被子卷好抱起,也不管其他的人是如何阻拦,轻巧地避过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们的拉扯,从房顶之上跳跃腾挪,几息之间便落在了月之船下。   冬天的月之船就像是霜雪寒冰,带着清寒孤高的遗世独立。   光如月华从船上落下,宗珏早已等候在此,见了他便颔首道:“跟我来。”   他带他们去的是船的顶层,回旋的楼梯仿佛永无尽头,却又仿佛一瞬而至,千手柱间数着自己的心跳计数,当数到六十的时候宗珏停下了脚步,先是整理了身上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衣服,而后躬身垂眸,拉开了纸障门。   外面还是白天,屋里却如同黑夜,天花板上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旋转着繁星点点,明亮而璀璨的辉光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正对着门的便是垂帘幔帐,隐约可见后面端坐的人影,鹤丸和小狐丸一左一右跪坐在两边,然后下首是药研藤四郎和今剑。   “放我下来。”火之国大名挣扎着跪伏在地上,额头贴在手背,“请您救救我!”   “我愿意将整个火之国献给您!”   与其死后便宜了那些蝇营狗苟之人,他宁肯将其献给神明。   他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着,寂静而无人应答,千手柱间眼眸一转,发现左右跪坐之人面上多显出几分轻嘲。   许久之后,火之国大名终于听见一声叹息响起,配饰碰撞出悦耳的声响。   千手柱间眯眼看着宗珏俯下身,半跪着拉起垂帘,垂帘之后的身影以袖掩口,低低笑了两声后道:“月光所照耀之处,便是吾之国土。”   “而被月光照耀之人,皆为吾之子民。”   那双眼眸弯起,眸中明光如一轮弦月沉浮,纵使他身后是星海无垠斑斓璀璨,却也只衬得他一身清华高渺难及。   正如冬日之中弦月一弯。   极寒。   极寂。 第四十六章   火之国大名活了下来, 神明用一个人偶代替他死去,那个本来描绘着年轻面容的人偶在滴上火之国大名的鲜血后飞速地苍老, 而与此同时火之国大名却变得年轻起来, 人偶的头发白一分,火之国大名的头发就黑一分,人偶多一条皱纹, 火之国大名就少一条皱纹,不多时火之国大名就已经变作了年轻力壮的模样,而神明手中的人偶却已是垂垂老矣。   “嘎达”一声,人偶原本绷紧的四肢如同断线一样瘫软下来,脑袋也低低垂下, 仿佛死去一样。   宗珏端来一个木盒让神明把人偶放进去,然后把人偶交给了火之国大名。   “人偶上封印着你的衰老与死亡。”神明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眸, 颇有些厌倦的样子, “须以净水日日亲手擦拭,不可见日光,不可碰污浊。”   “如若怠慢,则它身与汝身同。”   火之国大名恭恭敬敬双手上举从宗珏手中接过那个装着人偶的盒子, 轻飘飘的盒子他却觉得重逾千钧,甫一拿到手里立时小心翼翼地以手里护着抱在怀中,那副守财奴的作态着实可笑了些,但是周围并没有谁笑出来, 千手柱间只从周围人的面上读出了淡漠和傲慢,他们的眼神落在不知名的虚空之中, 飘忽高远。   似乎那位神明的出现已然夺去了他们全部的神志一般。   “不知……”火之国大名颤颤巍巍俯身道,“不知您的名讳——”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迫停了下来,宗珏正神情冰冷地看着他,无形的压迫感兜头没下,吞噬了他全部的声音。   “你僭越了,人类。”宗珏说道,与此同时两旁端坐之人已然将手放在了身边的刀柄之上,一抹寒光在鞘间若隐若现。   “无妨。”高位的神明如是道,眼神从火之国大名转到千手柱间身上,一声轻笑从喉间含混着飘出,似有似无地飘进千手柱间的耳朵里,那是一种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显出十足兴味的笑声,高高在上没有半分怜悯,神明与人类之间划刻出深深的鸿沟。   就好像在说,我很期待你所上演的余兴节目一样,冰冷而又傲慢的眼神。   神明闭上眼,用一句淡淡的“我累了”结束了对话,宗珏俯下身,“谨受命。”他的语气是难得的温柔,抬手将垂帘幔帐拢起,有风吹动幔帐内层的丝绸,翻卷着扬起如白虹乍现,千手柱间被孩童模样的神使引出门前不知怎么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宗珏仰着头,神明低下头微微笑着,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神明抬眼扫过,那眼眸隔着柔软的丝绸,尚带着三分未曾敛去的暖色。   摄魄钩魂。   千手柱间怔忡,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嘻嘻,大人好看吧?”为他们引路的白发孩子扭头问道,他的眼睛灵动身形轻巧犹如活泼的雀鸟,显出几分略有些格格不入的天真模样,“我有时候也会看呆掉呢。”   火之国大名咳嗽两声,连称惶恐。   他是在病榻上被千手柱间直接扛过来的,现在只穿着一身沾满汗水的寝衣,头发未梳脸未洗,邋遢得让威严了一辈子的火之国大名极为不适,尤其他还是行走在月之船中,举目环顾一切皆不似人间之物,更让他深觉自惭形秽。   “我带你去换身衣服吧。”那个孩子笑嘻嘻道,“你这样出去的话会生病的。”他说着又重复了一遍,“生病?是这么说的吗?”   他很可爱地歪了歪头,蹦蹦跳跳不谙世事。   “这……这怎么敢……”火之国大名推辞。   “没事啦没事啦。”那孩子说道,“我去拿宗先生的旧衣服就好啦,他在大人那边总是要很久才能出来。”   他毫无戒心地带着火之国大名和千手柱间踏入了月之船外人勿入的区域,偷偷地给火之国大名拿了一套衣服让他换上,火之国大名在内间换衣服的时候他坐在千手柱间身边,伸手扯扯他的袖子,“喂喂,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你能讲给我听听吗?”   千手柱间低头,看到了一双明亮而又干净的眼睛,那里面甚至还有昂贵的希望与梦想,闪烁着他所从未见到过的光彩。   还是个孩子呢。他想着,就跟家里的弟弟一样,还是个孩子呢。   他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俯下身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发,“我叫千手柱间,不是喂喂。”   “知道啦。”那个孩子躲过他的手,昂着头道,“我叫今剑哦。”   今剑的身形轻巧,是没有经过训练不可能达到的轻盈敏捷,当他跳起时就像真的飞起来一般,有着连千手柱间都要为之惊讶的滞空时间与高度。   “柱间柱间,外面是什么样子啊?”自来熟的小家伙自觉省略了千手柱间的姓氏,扯着他的袖子连声问道,“告诉我嘛。”   “外面啊……”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大抵就是遍地尸骸的战场,不过这个显然是不适合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千手柱间清清嗓子,“我有一个朋友……”   他用我有一位朋友这个万能开头,给今剑讲了一个关于打水漂的故事。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他依旧觉得那是自己最为快乐的日子。   不同于觉得他脑子被驴踢了的弟弟,或者他一提这个话头就暴跳如雷的父亲,今剑非常捧场地对他和斑的友情发出了赞叹声,听到他们在一起训练,一起打水漂时会连连点头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听到他们被家里发现被迫分开时满脸遗憾,拉着他的袖子一叠声的追问他们还会不会重修旧好,跟小时候一样做好朋友。   “会的。”千手柱间认认真真答道,“我总有一天会停止战争,实现我们的梦想。”   “无论再怎么困难都绝对不会放弃,哪怕要舍弃我这条性命。”   “会死吗?!”今剑瞪大了眼睛满脸担心,过了一会又犹豫着对千手柱间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道,“只要,只要颂念月亮之名对……”他左右看看,把声音压得更低,“对三日月大人祈祷的话,就可以获得月亮的庇佑。”   说完他捂住嘴做出噤声的姿势,又对千手柱间道:“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宗先生会生气的。”   “什么不要告诉?”低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宗珏靠在门边目光自千手柱间身上划过,仿若看一个死物没给半分多余的注意力,只对今剑道,“大人找你,快过去吧。”   今剑对千手柱间连做好几个噤声的手势,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留下宗珏和千手柱间在屋子里。   千手柱间抓抓头发,正想说些什么打破有些尴尬的氛围,就听见宗珏冷声道:“颂念神明的真名,是要付出代价的。”   显然刚才今剑的话他是听到了。   “不想死的话,还是三思而行为好。”宗珏的语气淡漠。   “你这是在提醒我吗?”千手柱间问道。   “大人难得对谁感兴趣。”宗珏说道,“你要是死掉了的话,他会不高兴。”   “是吗,那还真是荣幸。”千手柱间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怎么喜欢我呢。”   毕竟见面从来连个正眼都不给,就当他不存在一样直接把人忽略掉。   “我的好恶与之无关。”宗珏淡淡道,“我的职责就是取悦神明,仅此而已。”   ——事实上这个嘴上说着要取悦神明的家伙,扭头就抢了刚才还恭敬以待的神明的茶一口喝完,坐在他身边还把人往边上挤了挤,一起坐在船顶的屋脊上看风景。   作为刀剑之中神性最高者没有比三日月宗近更加适合宗珏剧本里神明的角色了,因此宗珏出发前向时之政府借调了一振三日月宗近。   前提是只看外貌。   “很顺利。”宗珏说道,“今剑的演技比我想象得还好。”   “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毫无架子地拿过自己的茶杯倒上茶接着喝,头饰歪歪斜斜地缀在发间,身上华美的衣衫领口突兀地冒出高领毛衣的一角,得亏刚刚室内光线昏暗又没人仔细打量他的穿着,不然怕是分分钟要露馅。   宗珏伸手扶了扶他的发饰,“辛苦了。”   “扮演神明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哈哈哈。”以弦月为名的刀剑笑声明朗,“况且您不是还要比我辛苦的多吗?”   他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掩着独特而美丽的眸子,仿佛身边都自带圣光柔化。   “毕竟神明只需要端坐高台。”三日月宗近说道,“哎呀,那样说话真是颇为新奇的感觉呢。”   “之前没有过吗?”宗近问道,“我看你在宣传片里的台词——”   “好啦好啦,请不要嘲笑老人家啦。”三日月宗近说道,“主……前主殿每天都要放一遍第七集 ,我可是很头疼的。”   “第七集 啊……”宗珏摸了摸下巴,“那应该算是你的极限机动了吧。”   “加了特效的哈哈哈。”三日月宗近说道,“远景的话拜托了膝丸殿做替身,不然老人家可跑不了那么快。”   是的,这并不是一振宗珏随便借出来的三日月宗近,而是一振参与过时之政府宣传纪录片活击拍摄,能够在镜头快要杵到脸上的大特写情况下依旧面不改色地念完羞耻度极高的台词,在演技方面是非常有保障的三日月宗近。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跟山姥切联络了,这次要给他带些伴手礼。”三日月宗近说道,“前些日子他给我送了味道很好的茶,回去可以给您尝尝看。”   “你们不是一个本丸的?”宗珏挑了挑眉。   “我并不是呢。”三日月宗近笑道,“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啊。”   当时拍摄的时候是使用了活击那位审神者的本丸没错,但是那位审神者刚刚入职不久很多刀剑都没有,而且为了不影响本丸的正常运转,剧情里出现的刀剑有不少都是从别的本丸借调过来的。   比如他就是如此,他的审神者,应该说是前任审神者与时之政府签订的不是长期契约,从一开始就说明了自己肯定会离开,因此一直以来公事公办和刀剑们的关系仅限于上下级,有选择地召唤并不是那么依赖主人注重感情的刀剑,临走之前也是尽心尽力地安排好了本丸里的刀剑们,算算现在应该已经消除了作为审神者的全部记忆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要分离,彼此间刻意地都没有投入太多感情,分别时也就不是那么的痛苦,还能微笑着给予祝福。   “那位姬君,真的是非常聪明而又理智的人啊。”三日月宗近感慨道。   宗珏回忆了一下,三日月宗近的前任审神者在时之政府登记的代号是红豆沙,真实姓名是……   淡岛世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一振普通的三明【深沉脸   【宗珏的出阵日记:勉强振作,想罢工。】 第四十七章   在这个世界的很多年后, 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相传有个国家富庶安宁, 国王年老体衰, 将死之时以自己的国家为代价向神明祈求永恒的生命,神明回应了他的请求,从月亮降临至人世, 以月亮的辉光为原材料制作了一个人偶代替国王死去,但是当国王获得了漫长的生命之后,却又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利,不愿意将自己的国家交给神明,神明因为人类的贪婪而叹息。   “既然如此。”神明的使者说道, “那便请允许我等占据一个无人之处落脚罢。”   国王忌惮于神明的力量,不愿让神明落于人间, 于是他在都城的所有土地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神明不会占据有主之地,他只遗漏了一处——都城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其中北城门多是忍者们进出,在这个忍者几乎被妖魔化的时代, 人们既依赖于忍者们的力量所构造出的虚伪安宁,又轻视忍者的存在,甚至不愿意与之在同一个城门进出,久而久之除非是生活所迫实在无处栖身否则极少有谁愿意住在北城门附近, 哪怕那些忍者半点不曾伤害过那些贫民,也丝毫不妨碍北城门变成最为荒凉, 连国王都将其放弃的恶鬼之门。   传说故事当然有随时间而添补美化的成分在,但是宗珏等人所踏足的北城门附近,确确实实是一片凄惨到只有荒草枯杨黄土满路的土地,仿佛有什么张开了无形的结界将这里笼罩进去,死亡肆无忌惮地狩猎着生命,腥臭腐朽的气息流淌在每一个街角屋檐之下,瘦的皮包骨的贫民随意就地一躺等待死亡的降临,尚未死去之人的面上也浮现着浓郁的死相,与那些倒伏在墙角路边的尸体毫无区别。   贫民的尸体无人收殓,而后吸引蚊虫,生出蛆蜉,和腐臭的味道一起扩散的还有各种病菌,居住在这里的人又不是体质远超常人几乎算百病不生的忍者,从而形成了一个无法破解的恶性循环,虽然说因为此处居民稀少又距离真正的聚居区距离较远,但长此以往下去某一日定然会引发一场极为严重的瘟疫,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这口黑锅还会不会被扣在忍者头上。   就像贵族们毫不犹豫地把战争的黑锅砸给了忍者,把下面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平民们对忍者的好感度狠狠拉到底。   也许很早很早以前,有些已经耳聋眼花步履踉跄的老人还会记得,在那个古早的,连国家的概念都还不是非常明确的时代,拥有查克拉的忍者也曾和平民们平等地毫无芥蒂地生活过,祭典上忍者会用放出一个个火球宛如烟花绚烂,也会有水属性的忍者帮离水源较远的田地引来活水灌溉。   不过,那都是非常久远的故事了。   现在只有不断的战争与流血,世代盘踞高位醉生梦死的贵族看不到北城门边快要饿死的贫民,而北城门边的贫民饿得下一秒就要死去,也依旧可以用那种轻视的眼神打量进出城门行色匆匆的忍者,傲慢与偏见在这里化为扭曲的缩影,狰狞如同巨兽恶魔,不断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神明的月之船降落在了这座恶鬼之门前,灵力浓缩成薄薄的雾气在城门附近飘散,月色下是如同水晶一样本来无色,又因为光线偏色而镀上了斑斓色彩的模样,淡淡的薄薄的一层似乎洒满了钻石,安静地飘荡弥漫到每一个街角,驱散了一切污秽。   于是尸骨刹那间像是在泥土之中腐朽千万年一般,风一吹就化为了一捧灰白的粉末,隐隐有金光缭绕随风升上天际,留下一串银铃般清脆的声响。   不,是的确有银铃的声响,准确的说是神乐铃,从上至下依次三五七的铃铛随着握铃者的挥舞发出空灵的声音,坠在手柄处长长的五色带飘拂出曼妙优雅的轨迹,与宽大的袖子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抬手,袖子高高扬起,五色带也随之飞扬,像是要把铃声送到遥远而不可触及的远方。   有人在神明的月之船前跳起古老的神乐舞,穿着并非传统的红白巫女服,而是一身深深的靛蓝,边角点缀着浅金色月牙纹的衣袍,宽大的衣袍并非明显的女子款式,头发也并未严格按照既有的规定束起戴上发饰,黑色的头发只短短蓄到脖颈,身材高大一眼就能看出是男子,眼尾以朱红的颜料细细描绘上花纹,微微上挑的眼角以艳丽的色彩点缀,与冰冷苍白到几近虚幻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柔化了锐利五官所带来的攻击性,叫人只能注意到他眼尾浓艳的色彩。   铃铛叮当细碎响起,脚步随之移动,每一步脚下都有月光化为雾气升腾,似乎这天地间的月光尽数化为一束落在了他身上,明亮而皎洁的辉光缥缈闪烁,照映在脸上将五官都虚化只剩下眼尾的红,脚下铺着大片的白光璀璨,没有任何音乐的伴奏,冥冥之中却像有鼓声响起,他的每一步都准确地踩在鼓点上,随着步伐灵气鼓动出波澜起伏。   就像是一片大海荡漾,灵力翻涌铺满了地面,倒伏在地上如同死去的人被波涛淹没,久违的生机涌进身体,某种难以言喻的快乐从心底最深处流淌而出,再怎么痛苦的人生也总有些让人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那些微小的,早已被深埋的记忆之中的闪光点被灵力从记忆的最深处翻找出来,暖洋洋地流淌着,驱散了所有关于死亡的绝望与昏暗。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迎头巨浪把人打得狼狈不堪,能支撑着继续走下去的,也不过是那一二欢愉罢了。   草木在灵力的海洋下肆意生长,地上嫩嫩的草芽,树上枝枝蔓蔓转眼成荫,甚至于藤蔓转眼爬了满墙,将那破败的墙面修饰出几分活气。   铃声和舞蹈持续了整整一夜,船下的人舞了一夜,船上的人也看了一整夜。   “一点也看不出是黄泉神呢。”小狐丸叹道,指间划过一缕月色流光。   “月读命大人似乎很中意主殿。”三日月宗近笑眯眯道,要打着月神的名号行事,宗珏还是去找月读神通报了一声的,这位三贵子之一的高位神明对宗珏展现出了让人惊异无比的宽容与慷慨,非但没有丝毫为难,还大方地给了他一丝月神的荣光,现在那丝荣光正附在三日月宗近的发饰上,让他能够调动月亮的辉光照耀在宗珏身上。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月亮与其他世界的并不太一样,如同自己存在意识一样抵抗着他的命令,真的是非常奇怪了。   “今剑又去找那个忍者去玩了?”小狐丸问道,撑着船舷低头欣赏审神者难得的盛装,宗珏如有所觉转身之时微微扬起头来,直直看向小狐丸。   他的眼睛周围画着颜色浓艳的妆,眼尾被刻意强调着挑起,没有任何狐狸惯常被赋予的轻佻妩媚之意,抿着唇板着脸的审神者,即使被妆容柔化了面部轮廓,也总会显出肃穆又庄重,难以接近的疏冷意味来。   但是看到小狐丸的时候,宗珏还是挑了挑嘴角,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他的唇色淡,也没有特别用口脂涂深,笑起来唇角的弧度并不明显,只眉眼间如同刹那坚冰尽碎,流露出几分温软的暖色。   小狐丸微怔,三日月宗近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嗯啊支应了两句,然而三日月宗近光是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定然在神游天外,摇摇头叹气道:“我先回去了,老人家太晚休息可不好。”   自家兄长这幅泥足深陷仿若少年情窦初开的愚蠢模样,看多了还怎么保持他们三条大佬的尊严。   ——这么想着的三日月宗近,完全忘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大今剑时也是足足呆住了好几秒大脑才恢复了正常运转,机器一样“哈,哈,哈”一顿一顿笑了两声之后勉强能够开始正常交流。   如果那时候的场景录下来的话,大概是足以让所有三日月宗近包括高天原上的本灵怀疑自己人设的绝佳武器。   这么说起来,突然后悔那时候没有录下来了。   三日月宗近对着走廊里光可鉴人的玻璃尝试着再次摆弄出那时候的呆滞表情,被路过的药研藤四郎股关心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是否需要让审神者来检查一下。   “无妨无妨。”三日月宗近笑了几声,爽快地把那个愚蠢的主意丢在了脑后,手拢在袖子里愉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药研藤四郎看着三日月宗近的背影,早熟的小短刀开始认真担忧起这位即将加入的同伴是不是……   嗯……   应该降神的时候没有撞到脑袋吧。   他颇为不确定地想着。   宗珏的身边慢慢聚集起了人,衣衫褴褛的贫民跪伏在他的脚边,以一种虔诚的,灼热的眼神看着他,他们无意识反复念叨着各种祈祷的话语,跪拜在地以一种最为朴素的方式向他祈祷着,信仰的力量从他们的身体里离散而出,如同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吸引着一般,直直往天上,月亮上飘去。   宗珏的动作一顿,手腕翻转神乐铃震颤,硬生生把飘到一般的信仰力拉扯回来。   看来月亮上那位大筒木辉夜姬,并不像是火焰团扇说得那样一直老老实实沉睡在月亮之中等待被唤醒呢。   作者有话要说: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三日月殿……回去多买点核桃吧。】   走完高端路线开始聚集群众基础,讲道理没毛病哈哈哈   我回来啦小天使们有没有很想我,挨个扑倒用力么么哒!考完这个终于能稍微轻松一个礼拜啦,美滋滋蹦跳w   宗珏的神乐舞我想写很久了哈哈哈,取悦神明的舞蹈嘛没毛病233333【宗珏默默举起了四十米大刀】   K的话估计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出场呢w 第四十八章   宗珏并不急着去找大筒木辉夜姬的麻烦, 虽然那位即便已经被封印在了月亮上也依旧孜孜不倦地想要搞事情,但是宗珏并没有为此做出什么来, 他甚至还分了一点点信仰之力任由其被吸引到月亮之中, 剩下的被他喂给了月读神赐下的荣光,那一丝细弱的荣光在吸收了信仰之后变得明亮了一些,一闪一闪的连带着三日月宗近的发饰也一闪一闪, 就像是个小型彩灯一样。   跳一整夜神乐舞是非常累的事情,看起来只是动动手动动腿活动范围小运动量也不大速度还挺慢的舞蹈,实际上真真正正一丝不苟跳下来比同等时间的高强度战斗还要耗神,以舞者为媒介沟通神与人的鸿沟,灵力灌注在身体里所带来的压力非常大, 尤其宗珏还并非月读神的眷属,他必须全程压制着体内被刺激蠢蠢欲动的黄泉灵力不要跳起来跟月读神的力量争斗, 一整夜跳完宗珏已经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硬撑着挺直脊背一点也不露疲态的走回月之船厚就直接腿一软躺倒在地上,动都懒得动只想要和地毯融为一体。   反正外面的人也进不来,里面的人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德行,于是宗珏翻了个身心安理得地准备在地毯上开始补眠, 只觉得腰僵得不成样子,手也好腿也好都累得仿佛跟身体脱节,倒是灵力被月读神的灵力蕴养了一整夜颇为饱满蓬勃,简直就是下一秒要溢出来的状态。   好吧, 其实现在就在往外溢了。   小狐丸从船舷走到门口的功夫宗珏就已经蜷着身子沉沉睡去,柔软的辉光从他身上透出来, 那是月读神所赐予的眷顾,辉光温柔地在地上铺了大片星子,似乎直接从夜空裁下一片星光璀璨铺就在地上,小心地裹着睡在中间累得连狐狸耳朵和尾巴都露出来的青年。   小狐丸是第一次见到宗珏的耳朵和尾巴,审神者的力量深厚从不会犯像幼年狐狸那样控制不住耳朵和尾巴的错误,对于梳毛也没有什么特别嗜好,还有那么一点老派的古板,总是认为人形就该是人形的样子,加个耳朵加个尾巴像什么样子。   听到有人走近的动静,宗珏睫毛动了动半睁开眼睛,见是小狐丸就又把眼睛闭了起来,用宽大的袖子垫着脑袋,脸颊在衣料上蹭了蹭打了个呵欠,含混道:“把神乐铃收好。”   “是。”小狐丸俯身捡起神乐铃,又小心拍了拍宗珏的肩膀,“我送您回房休息吧。”   宗珏喉咙里咕哝几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总之小狐丸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挣扎,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尾巴抱在怀里,连眼睛都没睁开。   野干的皮毛和天狐差得很多呢。   被宗珏一抖一抖的耳朵扫在皮肤上的小狐丸想着,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触感一点也不柔软,粗糙而又极富韧性,如果是天狐的皮毛是华贵精致的丝绸,那么宗珏的皮毛就是生硬的麻布,一小簇一小簇穿过衣服的纤维往皮肤上扎,不会很疼,是那种一刺一刺的奇妙触感。   尾巴上的毛也是,天狐和野干的尾巴看起来都是一样蓬蓬松松的感觉,然而天狐的尾巴是由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毛堆叠出来的蓬松,摸上去手感非常好,比如小狐丸所引以为豪的皮毛也是如此,蓬松的视觉效果靠一层一层绒毛堆叠,打理得当甚至比天女织出的丝绸还要柔滑细腻,而宗珏尾巴的蓬松则是毛发韧性强硬度高硬生生支棱出来的蓬松,手感什么的,不存在的。   星光就在脚下,抬头时也能看见星子在头顶闪烁,就像小狐丸曾经见到过一次的夜之食原一样,没有天空与地面的分别,明月高悬,星子从头顶一直铺叠到脚下,一切都被包容在星海之中,那些星星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闪烁,爆炸,寂灭,而后新生,夜之食原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星月交辉是仅有的光源。   恒久的,而又短暂的。   正如月读神的存在,星月之中只有他孑然一身,月现,则众星隐没。   宗珏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异触感之中醒来,深度睡眠之后他的脑子还需要一点时间运转,身体遵循着本能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嗬嗬”声响,浑身一抖打了个哆嗦,尾巴上的毛蓬开炸开,险些直接跳到天花板上去。   “我看您的毛有些乱了。”药研藤四郎拿着梳子满脸无辜,又有些不安地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没……”宗珏努力抚平身上一层层往外冒的鸡皮疙瘩,尾巴抖了抖和耳朵一起收了起来,“只是我不太适应。”   “不过还是谢谢你。”他摸了摸自家小短刀的头发安慰了几句,又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有好多人都等在门外!”药研藤四郎有些兴奋地说道,他并非曾经被供奉在神社里的刀剑,而且就算是曾经被供奉在神社的刀剑也不曾见到过这么多人跪伏在门外祈祷,在二楼乍一看还是颇为震撼的,“不过火之国的大名没有来。”   “他会来的。”宗珏说道。   但凡获得了神眷之人总会有那么一段心态膨胀甚至自以为能与神明比肩的阶段,然后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神明的不追究并非因为仁慈,而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毁约者所要付出的代价。   宗珏一点也不着急。   他准备开始积攒群众基础为将来执掌大权做准备,若是一开始就在贫民之中发展,难免会引起贵族们的警惕,现在火之国的贵族们已经有了这次降临人世的神明是个非常温和一点也不贪恋人间权势的神明的印象,他就可以开始大张旗鼓地收拢人心了。   宗珏跳神乐舞的地方生出一棵高大的御神木,鎏金的树枝银色的叶子,郁郁葱葱遮掩了整个北城门周边地区,阳光穿过枝叶洒下,不见半分阴翳。   据说只要以净水浇灌御神木,诚心诚意地跪拜祈祷,病者可以痊愈,断肢可以再生,哪怕是早已过世的亡者也可以在梦中相见。   神明将北城门一带划为了自己的领土,被他所救的贫民则成为了他的第一批信徒。   月神是善良的,温柔的神明,这样子的说法从都城开始流传,没有几天就传遍了整个火之国甚至往别的国家流传而去,每天御神木下都聚集着大量的民众祈祷,宗珏甚至看到有忍者悄悄出现,不管是某方势力派来的探子还是当真有所求,总之御神木一视同仁地治好他身上的伤。   等到第二年夏天到来的时候,月之船前已经建起了有模有样的神社,火之国到处传颂着月神的名号,平民,甚至贵族都养成了有事没事向月神祈祷一二的习惯。   只是神明并未再次露面,就连神使都只是在门外聚集了太多信徒时才会出来象征性地管理一下秩序,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供奉和信徒,还有传言称偷听到神使们说门外这么嘈杂实在是令人头疼,月神并非为了人间的信仰才会赐下福祉。   于是人们又颂扬起了月神的高洁,完全不知道操纵这些传言的幕后推手晚上清点了收集到的信仰之力露出了多么满意的笑容。   但是还不够,这种信仰是松散的没有根基的,就像是酒肉朋友由利益所凝聚在一起稍有些风雨就会被尽数击垮,宗珏还需要一些催化剂,把这种松散的信仰变得稳如磐石,难以摧折。   首先,他需要一个代言人,一个拥有力量的代言人。   他很有耐心地等待了大半年,等待着某一天,有人呼唤三日月宗近的真名祈祷。   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知道三日月宗近的真名——小天狗演技精湛地“偷偷”把三日月宗近之名透露给了千手柱间,在之后也时常会偷偷跑去找他玩,天知道第一次千手柱间在战场上突然被小天狗从背后拍了一下惊得直接开了大招,要不是小天狗有乖乖带好御守.极,只怕宗珏都救不回来。   当然,事后老实带孩子还无辜被牵连当场疼晕过去的大今剑拎着小天狗狠狠打了一顿屁股,外加厚厚一沓回去就寄给义经公的告状信——本丸里小狐丸在两个兄长之间明显是偏向大今剑的,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对这种事情向来两不相帮作壁上观,歌仙兼定忙着在火之国的贵族中站稳脚跟分身乏术,药研藤四郎更不用说,那天小天狗一回来就被他抓住做了半个小时的安全教育,而审神者幕后掌控大局已经很忙了,再说药研藤四郎的安全教育就是他授意的,掰着手指头算下来,小天狗欲哭无泪地发现居然没有谁是站在自己这边,蔫哒哒足有半个月提不起精神来。   他已经有好好反省了为什么还要给义经公告状,一想到义经公会露出失望的神情小天狗就难过得想哭QAQ。   在小天狗恹恹一个字一个字对着字典写检讨的时候,千手一族和宇智波一族又爆发了一次大规模冲突,战斗之中宇智波斑的弟弟宇智波泉奈和千手柱间的弟弟千手扉间不可避免地正面对上,鉴于两边都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对家的哥哥无耻地引诱了自己的哥哥导致现在嘴上说着恩断义绝实则天天念念不忘,因此一个下手比一个狠完全没有继承哥哥们一边打生打死一边不由自主地手软放水的风范,等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带着援兵赶到时宇智波泉奈已经重伤在千手扉间的飞雷神斩之下。   回天乏术。   宇智波斑抱起弟弟冷冷看了千手柱间一眼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要弄死千手扉间报仇以后还有机会,但是弟弟可就这一个。   千手柱间看着宇智波斑眼中仿佛燃烧着的万花筒写轮眼苦笑,要是宇智波泉奈真的死在这里,只怕他心里计划了许久的两族和解算是真的彻底没戏了。   但是宇智波泉奈的伤几乎是不可治愈的,甚至到现在还能撑着一口气都算是奇迹了,哪怕是神明下凡也——   对三日月大人祈祷的话,就可以获得月亮的庇佑哦。   孩童稚嫩的嗓音不知怎么地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一并浮现的还有关于月之船的种种传言,他虽然不曾亲自去看过,但是据族里派去忍者说在御神木下的确是有治愈伤痛断肢再续的功效。   “斑!”千手柱间试图叫住了宇智波斑,眼神灼灼,“我不会让泉奈死掉的!”   旁边千手扉间眼神冷漠,简直想当场打死这个哥哥。   宇智波斑比千手扉间还想扭头把千手柱间打死,但是他很清楚现在救治弟弟比什么都重要,怀里宇智波泉奈的气息正在以让他心慌意乱的速度减弱,像是下一秒就会直接失去呼吸,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宇智波斑没有回头,千手柱间咬咬牙眼看着人就要走得没影了,索性豁出去大声喊道:“三日月大人!三日月宗近大人!我需要您的帮助!”   话音未落,所有人就觉得眼前一黑。   不,是天黑了。   方才还是阳光灿烂的白天,此时天空却已尽数被黑暗浸染,一轮弦月高悬于天际,几点星子辉光微弱地闪烁。   宇智波斑停下脚步戒备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千手柱间。   千手柱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起来,甚至摇摇欲坠连站立都很困难的样子。   “我警告过你了。”深蓝衣袍的青年不知何时坐在了他们身边大树的树梢上,以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千手柱间,“呼唤神明的真名,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知道。”千手柱间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神情有些恍惚地重复,“我知道。”   “人类……呵。”青年垂下眼眸,轻轻摇响了手中的神乐铃,“他会活下去的。”月光伴着铃声集成一束照耀在宇智波泉奈身上,就像被什么直接擦去了一般,他身上的伤痕消隐无踪,快要停摆的心脏再一次坚定有力地跳动起来。   “哥哥……”宇智波泉奈睁开眼睛看着宇智波斑,犹如身在梦中。   “作为代价,”青年看向千手柱间,金色的辉光从千手柱间身上汇聚到他的掌心,“你的灵魂,我就收下了。”   下一秒,千手柱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能够清楚地听到,千手柱间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作者有话要说: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大将的尾巴手感很好。】   月读神后台:怎么还没到我出场,着急,好着急【这次出阵没有你的戏份你可以领盒饭回家了谢谢】   搞事搞事专业搞事,宗珏表示千手柱间真是配合不枉我等了那么久。 第四十九章   千手柱间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没有痛苦的死去。   瞬息之间,局势天翻地覆。   那个莫名出现救了宇智波泉奈又杀了千手柱间的青年将手中明亮的金色光团收入袖中, 与此同时宇智波斑已然铁青着脸攻了上去,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哥!”宇智波泉奈忧心宇智波斑已然濒临崩溃的眼睛状态,虽然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依旧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帮忙。   千手扉间的攻击与他同时而至,那个跟他从头到脚哪都不对付的少年眼中沉浮着剧烈而深沉的悲痛, 那悲痛如此突然猛烈以至于千手扉间暂时都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脸上是一种空茫无措却又无意识狰狞着扭曲起来的神情。   “宇智波。”千手扉间的语气平静,压抑着让人喘不上气来的情绪,“暂时联手,如何?”   千手扉间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荒诞到让人发笑的梦境, 千手柱间就那么轻飘飘地,毫无实感地死掉了, 他的哥哥, 就那么轻飘飘地……死掉了?   为了救一个宇智波,就那么死掉了?   死在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谁的人手里?   感性叫嚣着想要逃避这个现实,理性却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个现实无可改变。   千手扉间觉得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的自己仿佛天崩地裂崩溃到脑子混乱成浆糊, 像个疯子一样除了哀泣和哭嚎什么都做不到,另一半的自己却冷静地可怕,连结印的手都没有半分颤抖,甚至还要比往日更加的快速流畅。   他似乎变得更强一点了, 但他感觉不到半分喜悦。   只有无尽的杀意延绵,在他心口噬咬出千疮百孔痛入骨髓。   而后, 他看到那个青年看着他们歪歪头,轻晃手中的神乐铃,清脆的铃声如同迎面砸来一块巨石,砸得他头昏眼花耳朵里嗡鸣作响,在大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前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宇智波斑的眼角有鲜血流下,他比宇智波泉奈和千手扉间要强一些,因此那一阵铃声只是让他受了伤却没有昏过去,他很清楚眼前之人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可能与千手柱间联手都不一定能够胜得过,越是强大,就越是能够准确估算自己与敌人的差距,自己这么冲过去的下场大抵无异于以卵击石。   眼前的人太强了,某一瞬间他甚至会产生自己面对的并非人类,而是一片吞噬万物不可估测的深渊这样的错觉,只要一脚踏出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更何况因为近年来不间断的高强度战斗,他的血继病已经逐渐发展到了难以控制的阶段,再这么毫无节制地使用下去很快会是完全失去视力。   但这并不妨碍他近乎疯狂地透支着力量试图留下那个青年,一招一式都如同不要命一样往要害上打。   宇智波斑确实是成功了,虽然没有留下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青年还是停住脚步,颇为苦恼地皱眉叹了口气,“他是自愿的。”   他的语气里还有那么一点隐约的委屈,似乎并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宇智波斑他们为什么要攻击自己。   宇智波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了,仅仅是维持现在的状态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就像一根拉满到几近崩裂的弓弦,一旦稍微有些差池就会立刻崩断,血从他的眼睛里,耳朵里,嘴里往外涌,眼前其实已经不太能够看到东西了,世界都是血红一片,深的浅的红色铺天盖地如同潮水汹涌而来,嘴里鼻子里全都是血的味道,又腥又涩顶在喉咙口。   “再这样下去,你会承受不住的。”一只冰冷的手落在了他的眼睛上,凉意透过皮肤舒缓了眼睛周围的经络,“就那么不想让他死掉吗?”   “柱间……”宇智波斑嗓音嘶哑,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本能地点了点头,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印象就是小河边那个笑得有点傻乎乎的西瓜头少年豪情壮志地说着要为这世间带来和平。   他与千手柱间站在了对立的立场上,然而他从未怀疑过若是有谁能够真的为这战乱血腥的世界带来和平,那个人定然会是千手柱间。   “他还不能死……”宇智波斑喃喃道,“我绝不会接他……就这么死掉!”   死得让他都觉得荒谬到不可思议。   他一激动,眼睛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开始往外流,他的血流淌到青年指尖,青年微微一怔,而后凑近过来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眼睛,指尖沾了些血被轻轻舔去,浑噩的红色之中宇智波斑似乎隐约听见青年低声呢喃了一句“月读”,紧接着他就听见青年说道:“自愿的交易不可逆转。”   “但是,”青年慢吞吞补充道,“你可以将他的灵魂交换回来。”   “你想要什么?”宇智波斑问道,心里却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等价交换。”青年答道,“有些人的灵魂是碎石,有些人的灵魂是星辰。”   “千手柱间的灵魂,会是夜空中最为明亮的一等星。”   “你也会是。”   在这个月亮靠忍术打到天上去的世界,灵魂变成星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想要救千手柱间,那么就只能用宇智波斑自己来换。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青年的指尖在宇智波斑眼角流连,“大人会喜欢的。”   “我……”宇智波斑下意识看向倒在不远处的宇智波泉奈,青年了然轻笑,“当你想清楚了,就呼唤我的名字吧。”   “我叫做宗珏。”   “但你只有七天,七天之后,千手柱间就会永远化为星辰。”   不论宇智波斑以后会是多么手腕狠辣心思深沉的角色,现在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换到现代社会都还不算成年的半大孩子,嘴上喊着跟千手柱间恩断义绝依旧会不自觉手下留情,会满怀壮志地期待描绘和平世界的到来,那些以后会塑造出“宇智波斑”的事情大多都还没有发生,他的实力还在成长期远没有到巅峰值,被宗珏的气势一压就脑子一片空白,无意识就被宗珏的话给牵着走了。   按照火焰团扇的说法,他那个世界宇智波斑真正开始成熟蜕变起来也是在宇智波泉奈死后宇智波斑接任宇智波一族族长,内跟长老们扯皮斗智斗勇外跟千手一族生死相搏被硬生生逼出来的城府与狠辣,目前这个阶段的宇智波斑修行还远远不够。   快看这里有个年轻傲娇好忽悠的宇智波斑,我们都要来欺负他。   “主殿这么欺负小孩子,还真是过分呢。”   几天后小狐丸坐在月之船的房顶上看着宇智波斑以一种慷慨赴死的神情跟在宗珏身后走近,笑眯眯地感慨道。   “比起这个,倒还不如关注一下他的阅读范围比较好。”三日月宗近捧着茶杯享受自己悠闲的休息时光,“这一段的台词我有在前主殿那里看到过类似的书,好像是女孩子们很感兴趣的爱情故事。”   他还记得大概是些“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但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之类的句子,读起来意外的颇有些趣味。   “三日月殿说的是大将桌上那几本吗?”药研藤四郎一边帮三日月宗近戴好发饰一边问道,“就是封面颜色很艳丽的那几本?”   满桌子素色书本里,那几本花里胡哨的封皮实在显眼,药研藤四郎没有去翻里面的内容,但只看封面上的标题……   大将的品味真的非常别致。   “也许吧。”三日月宗近说道,“老人家总是会记不清楚事情呢。”   “比如忘了今天还有任务?”小狐丸敲了敲三日月宗近的脑门,“你这样主殿会很为难的啊。”   “天气实在太冷了。”三日月宗近叹气,“出阵服真的一点也不保暖。”   不能在衣服里面加高领毛衣的话冷风就会一个劲的从脖子往里灌,冷得他根本不想动弹只想待在宗珏书房的被炉里剥桔子喝茶。   高天原上的本灵能够化作人类模样的时候一定是气候温暖的春夏之际,如果是冬天幻化他大概会毫不犹豫给自己套上四五层毛衣再穿战甲。   年纪大了怕冷是难免的,他又不像粟田口那些孩子大冬天还能穿着短裤往外跑。   这么想着的三日月宗近一转眼就看见小狐丸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大片皮肤,顿了顿把头转了回去。   兄长大概是有隐形的皮毛保暖吧。   “喂,再不过去就来不及了。”鹤丸踩着梯子把手搭在屋檐上,他看上去比之前精神了很多,隐约有了几分鹤丸国永该有的活泼模样。   ——被关在房间里查着字典写检讨的小今剑深藏功与名。   宇智波斑是怀抱着必死的信念联络宗珏的,本来以为宗珏会像对待千手柱间那样直接取走他的性命,但是宗珏将千手柱间复生后只说了一句“大人要见你”,然后就把他带到了火之国的都城,他也就来得及瞥了一眼千手柱间是怎么顶着一脑袋土从坟墓里爬出来吓到了来祭拜他的一大堆族人,又被弟弟千手扉间千年难得一见的眼泪吓得手足无措一副下一秒也要哭出来的蠢样子。   宗珏把他带到了神明面前。   “你的眼睛很漂亮呢。”神明如是叹道,指尖落在他的眼睛上,“若是就此失去神采,太可惜了。”   今天前来月之船拜访的不仅只有宇智波斑,当宗珏带着宇智波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第二位客人。   火之国大名和前段时间离开时没有任何分别,人偶封印了他的苍老,只不过他的眼睛里写满疲惫,后背也佝偻了下来。   他的三个儿子,虽然争权夺利让他失望不已但到底是亲自教养长大的三个儿子,在前些日子一个接一个的死于意外。   这是神明向他收取的代价,在他怒骂之时黑衣的神使也只是抬手以桧扇遮掩唇角嘲讽的弧度,漫不经心道:“既然已经长生,后嗣什么的也就不需要了吧。”   一盆冷水狠狠泼在他发热的大脑上,冷得他浑身发痛。   他再次充满了敬畏之心,不见半分倨傲。   “这位是?”火之国大名看着宇智波斑,试图打开话题。   宗珏微笑着侧身道:“这是大人在人世间的代行者。”   刚刚干脆利落把自己卖掉的宇智波斑面无表情地看着火之国大名赔着笑脸好话连篇,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可能哪里都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一样配合,这是我带过最好的一届】   比起柱帝当然是斑爷更适合搞封建迷信啊【bu】   快看这里有个年轻好忽悠的宇智波我们都要欺负他w   说到欧非这个问题我觉得还好吧,反正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然而作为一个咸鱼婶婶目前也就只毕业了一队加爷爷和骨喰,ddt他们在九十八九十七上卡了好久了来着,希望过两天日本号限锻可以出货【趴】 第五十章   虽然千手柱间是宇智波斑敲章认定哪怕以性命为代价也要救回来的挚友, 也并不代表宇智波斑会跟千手柱间一样一时冲动头脑发热就不管不顾地冲去送死,他回去之后先是安排好了自己消失后的一应事宜, 尤其是弟弟宇智波泉奈的退路, 写了信糊在千手柱间棺材板上保证对方一睁眼就能看到,概括一下大意就是要是我弟弟出了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云云,然后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选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其实就是当初跟千手柱间比赛打水漂的小河边上, 呼唤了宗珏准备找死。   全程瞒得滴水不漏,宇智波泉奈虽然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也只当哥哥一下子面对不了千手柱间的死,等到宇智波斑接了个任务中途失踪,千手一族又传来千手柱间死而复生的消息,再结合一下最近千手一族和软不少的态度以及频频在出任务时不是撞上笑得讨好歉疚跟个傻子一样的千手柱间就是撞上脸色诡异仿佛吃了苍蝇还硬是挤出和颜悦色的千手扉间, 宇智波泉奈要是还推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也就白瞎了他能跟千手扉间分庭抗礼互坑的满肚子心眼。   天凉了,让千手一族破产吧。   宇智波泉奈坐在回廊边吃掉了小半箱三色团子, 神情冷静心口却有一团火在烧着。   千手柱间的命是哥哥救回来的, 就先留着好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研究研究在下次出任务遇上千手柱间时如何精准地把人打到只剩一口气。   当然,等到几个月后月之船神社的新任神官是个叫做宇智波斑的忍者的消息随着秋风传到他耳朵里时,宇智波泉奈扭头就开始收拾行装。   想想这几个月自己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想想这几个月自己的悲痛难言肝肠寸断。   再想想自己这几个月是如何不要命的训练出任务。   谁都不要阻止他去把那个我行我素的哥哥打一顿。   据说那天宇智波泉奈出门的时候脸色狰狞,守门的宇智波族人甚至觉得能在他背后看到修罗恶鬼。   宇智波泉奈出门不远就看到千手柱间蹲守在前往火之国都城的必经之路上, 死过一次没有给千手柱间留下任何后遗症,反倒还因祸得福觉醒了木遁细胞实力大涨,现在在千手一族的年轻一代之中威望无人能敌,原本对他和宇智波斑之间交情颇有微词的长老也闭了嘴, 弟弟千手扉间也难得对他关怀备至不鞭策他干活,呈现在宇智波泉奈面前的就是妥妥一副人生赢家的嘴脸。   手又痒了, 在去火之国找哥哥算账之前还是先打一顿千手柱间练练手吧。   “泉奈!斑他——!”千手柱间一看到宇智波泉奈眼睛霎时就亮了起来,嘴巴刚张开就迎接了宇智波泉奈一个豪火球术,他熟门熟路地蹦跶着躲避宇智波泉奈的攻击,嘴巴不停开开合合制造出让宇智波泉奈心烦意乱的噪音。   “斑还活着对不对?!”   我哪里知道我也以为我哥死了啊!   “斑有没有受伤?!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死的时候为了拖住那个男人透支瞳力基本算是瞎了不然我怎么会揍你揍得这么狠,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   “你给我闭嘴!”宇智波泉奈很生气,又有点莫名的委屈,这么大的事情哥哥就那么闷声不响地自己做了决定,虽然他年龄小实力也不高,但是哥哥这样子就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丝毫不顾及他的想法,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   ——如果他能够跟多年以后不知道第几代远房子孙宇智波佐助好好交流一下,就会发现宇智波一族这种弟控不影响背着弟弟自己做决定还喜欢一条路走到黑的血统当真是一脉相承。   等他和千手柱间风尘仆仆赶到火之国的都城,挤过人群看着高台上板着脸跳神乐舞的宇智波斑时,却是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不太敢认。   总是会倔强翘起的黑色长发用发饰规束起来,一身层层叠叠看着就累赘的靛蓝色衣袍,衣角绣着金光闪闪的月牙花纹,随着舞步动作闪烁如流水一样的光泽,手上是一柄描绘着弦月的桧扇,一举手一投足就像是那些贵族家里的公子优雅庄重,周身都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们看到了宇智波斑,本来在放空自己发散思维的宇智波斑也看到了台下的宇智波泉奈和千手柱间,忍不住动作一僵几乎要被汹涌而来的羞耻感淹没。   要不是他手里的桧扇材质特殊,估计下面的人们就会看到神乐舞跳到一半桧扇断裂的奇景了。   不过宇智波斑到底心理素质过硬,一边稳稳踩着鼓点完成舞蹈,一边用空着的手向弟弟打出待会见的暗语,至于在跳神乐舞途中开小差会不会被神明责罚这种事情……   没有引动查克拉……灵气的神乐舞徒有其形,这个每隔一段时间把他丢到台子上跳神乐舞的计划纯粹就是为了让他习惯被这么围观跪拜,毕竟作为忍者来说他还是更加习惯于隐蔽于暗中不引人注目地行动。   这几个月宇智波斑被宗珏带着从头开始学习作为神官应有的技能,比如拔秽除祟,比如祈福敬奉,甚至包括如何给新人主婚都在他的学习课程里,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文学课程和礼仪课程,一天下来简直就像脱了一层皮,与之相比跳跳神乐舞真的算是休息了。   他开着写轮眼看宗珏跳了一遍就能分毫不差地复制下来,跟着多跳两遍身体也就记住了该如何动作,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地完成整套舞蹈。   跳完舞之后御神木很给面子的散发出明亮的辉光,宇智波斑趁此时机利落地发挥了忍者的速度消失在舞台上,让想要簇拥过来的民众们颇为失望,只好又跪在地上连连祈祷。   此时宇智波泉奈和千手柱间已经被神社的巫女引到了会客室里,奉上茶水点心——当然不会少了宇智波泉奈喜欢的三色丸子。   巫女是宗珏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式神,包括月之船需要出门撑场面的侍女,也都是式神。   宇智波斑来得很快,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一路拎着长长的衣摆从屋檐树枝间飞掠而过,落在会客室门前时稍稍停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深吸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推开会客室的门。   宇智波泉奈再怎么满肚子的火气在看到宇智波斑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时也瞬间不见了踪影,只呆呆坐在那里死死盯着宇智波斑,如同宝物失而复得之人看着自己此世无双的珍宝。   “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千手柱间问出了宇智波泉奈最想问的问题。   “这个就让我来解释好了。”宗珏从门外走了进来,扶了扶宇智波斑头上歪斜的发饰,“火之国大名又来了,你去应付一下。”   宇智波斑不舍地看了看对面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放了一串三色丸子在宇智波泉奈的小碟子里,才站起身走出去。   火之国大名平均一个月要来个三四次,就算刚开始因为曾经作为忍者对贵族阶层本能的尊敬而感到各种不适,现在除了烦躁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对宇智波斑这个失而复得的哥哥宇智波泉奈说不出什么质问的话来,但是对宗珏他可就没有半点顾忌,问题一个接一个连珠炮地往外抛,像是护食的小狗一样生怕哥哥吃了半点亏。   宗珏展开手上的桧扇——他也是刚从一场贵族宴会之中脱身,走之前同席的歌仙兼定还被夫人小姐们缠得脱不开身,投过来的眼神里透着十足的哀怨。   “本来应当是一命换一命才对。”宗珏说道,“他的灵魂将会是夜空中最为明亮的星辰。”   说得再怎么好听,其实就是取走了宇智波斑的性命。   “但是大人很喜欢他的眼睛。”宗珏无视宇智波泉奈捏紧的拳头接着道,“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于是交易更改,宇智波斑将他存在于现世的全部——身体也好,寿命也好,全部交易给了神明,以此来代替自己的灵魂。   “当然,这并非等价交换。”宗珏说道,“不过大人的意志于我等而言便是一切。”   月之船里早早窝在被炉里喝着茶围观大今剑教导小今剑读书的三日月宗近突然打了个喷嚏,便把自己裹得又严实了些,想着天凉了该把毛裤穿上了。   鹤丸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带了一身寒气,匆匆忙忙把自己往被炉里一塞,躺在大堆抱枕之间喟叹一声,来回打了个滚。   小狐丸坐在一边擦拭着自己的本体,药研藤四郎端来一盘桔子,黄橙橙还带着叶子的桔子散发着好闻的酸甜气味,甫一上桌就被刮分干净。   “歌仙殿好像又要升职了。”药研藤四郎扒开桔子皮顺口道。   “速度还真快,贵族什么的果然。”鹤丸懒洋洋拱了拱蹭到药研藤四郎身边,药研藤四郎就把手上剥好的桔子塞了一瓣给鹤丸。   “快要忙起来了。”小狐丸举起手中的刀对着光照了照,刀光如水在他眼中沉下一片寒芒,“总不能让主殿一直单打独斗。”   与此同时,宗珏放下茶杯,微笑着看向千手柱间问道:“你觉得,这天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柱间:你说啥?   【宗珏的出阵日记:要忙起来了,想罢工。】 第五十一章   这天下如何?   战乱四起哀鸿遍野, 忍者行走在外甚至不敢轻易露出自己的真名,千手柱间在尚且年少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两个弟弟, 他自己也曾经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 还有教导过他的长辈,隔壁会做好吃点心的姐姐,那些朝夕相处再熟悉不过的人, 有时候可能一觉醒来就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个伤亡名单上冷冰冰的名字,千手一族如此,宇智波一族也是如此,几乎所有的忍者家族都是这样,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下一个任务之中。   但是除了忍者呢,对于非战区的平民来说战争只是意味着物资匮乏一些, 出门的路途崎岖一些, 即便是战局的平民也很少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忍者的争斗失去性命,而高墙大院之中的贵族们更是醉生梦死,仿佛生活在太平盛世。   千手柱间愣了愣,然后笑着回答了宗珏的问题。   “很美啊。”他认认真真地如是答道, “水之国的大瀑布很漂亮,风之国的沙漠也很壮观,还有雷之国可以泡到很舒服的温泉。”   只看风景的前提下,这个世界的自然景观的确称得上一绝, 几乎每个国家都各有其特色,若非交通不便想来旅游业一定会十分发达。   “的确很美。”宗珏点头, 在杯子里倒上茶水,“血的颜色与它并不相配。”   “所以才要争取和平。”千手柱间抓抓头发,“没有人喜欢战争。”   “那你有想过,为什么会打起来吗?”宗珏问道。   如果是过个十几年,跟各国大名扯皮辛辛苦苦拉扯起木叶的千手柱间,也许能够听得出宗珏话里的诱导意味,但是现在尚且年轻就连到底要怎么实现和平都还只有一个模糊概念的千手柱间根本不需要宗珏花什么心思就乖乖跟着他的思路跑,反倒是坐在一边的宇智波泉奈似乎听出来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时不时会借着喝茶的掩护抬头瞄他一眼。   这个世界曾经也是有过一个统一的国家的,在那个古早的连卷宗都没怎么流传下来,或者说被有意销毁掉的年代,大陆被统一成一个国家,忍者也不像现在这样社会地位底下,因为拥有力量的缘故他们一度掌握着相当的权利。   然后就像是所有的国家那样,当这个代代相传的君主制国家连续好几代都是昏庸的君主时,野心不可避免地开始滋长,有权势的领主想要自立门户,渐渐地形成了分裂的局势。   宗珏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想出雇佣忍者战斗来代替军队的存在,但这的确是一个无比大胆并且从现在来看无比天才的决定,最开始也许是这样——某位领主以放弃军事权利为条件得到了某个忍者家族的结盟,忍者的力量寻常军队难以匹敌,其他的领主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正巧某些忍者家族也看中了与领主联手获取的利益,当忍者们厮杀起来,彼此间结下血仇,就永远难以再次结成铁板一块,于是领主们顺利地把领地之间消耗财力物力以及最重要的青壮劳力的战争转嫁到了忍者们身上,并且这个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威胁从下棋的人变成了棋子,踢下了谈判桌。   等到忍者们回过神来,领地被压缩占据,生活必备的物资被领主们把持,平民间处处流传着不利的传言,每家都少不了在任务中结下的仇怨,加上忍者的高死亡率让年青一代几乎完全成长在领主们所制造出的舆论环境之中,再刻意清理干净那些文献记载,用不了三代人忍者就已经不再记得祖辈的昌盛与荣耀,成为了领主们手中一把好用的刀。   随着岁月更迭,领主变成了大名,但是对于忍者的打压只会越来越厉害,毕竟无论是谁都不会完全相信这些一抬手就能砸烂半个都城的家伙们有朝一日不会反咬他们一口。   人类很容易会习惯一种固有的环境,不管是好是坏都会下意识地维护这种环境,除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根本不会试图改变,就像是从小在忍者低贱这种社会大环境下长大的千手柱间,想出的也是一国一村这样的制度来获取和平,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推翻统治这种概念——即使因为任务死在他手上的贵族并不少。   “你有见过驯象吗?”宗珏问完自顾自接着答道,“驯象人会把小象绑在一根木桩上让小象无法挣脱,长年累月下去,哪怕小象变成了大象,驯象人依旧能够用一根木桩轻易拴住它。”   “忍者也是一样。”宗珏说道,“我无意冒犯,不过说实话,你们甚至还不如那些大象。”   好歹大象被逼急了还知道反抗,但看看忍者们吧,除了自相残杀把有限的新生力量消耗在无限的斗争之中,大名们的位置越坐越稳,国土越来越大,还在蠢蠢欲动着彼此吞并彻底一统,七老八十这辈子都没见过血的火之国大名都还想着成为大陆霸主一统天下,十七八岁杀人无数的千手柱间在想着什么?   一国一村?   力量平衡就不会打架?   宗珏简直快要被气笑了。   最开始他听火焰团扇讲火影建村史的时候,还以为千手柱间是因为缺乏平民支持亦或者是被贵族拿住了什么把柄才不得不让木叶村屈居贵族之下,现在看看面前慷慨激昂构思忍者村的千手柱间……   也许不是宇智波家脑子有坑,而是忍者集体都脑子有坑才对。   偏偏计划里千手柱间是不可缺少的一环,少了他光靠宇智波斑很难压弹的住所有的忍者家族。   宗珏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也许更应该把这段宝贵的时间拿去给小狐丸梳毛或者给鹤丸剥桔子。   “算了……”宗珏揉了揉额角,“斑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好好叙叙旧。”   不过几天之后,事实证明他的时间到底没有白费。   “此次前来,是关于您先前对兄长所说的事情。”坐在宗珏面前努力挺直背脊做出大人威严模样的千手扉间脸上还有着没有消瘦下去的婴儿肥,少年的面容虽然已经开始往千手一族的粗犷风格发展,但还留了几分小时候秀丽精致的影子。   在忍者的概念里,他这么大的孩子,已经算是可以上战场的成年人了。   他在千手柱间被开了永恒万花筒——毫无疑问宗珏帮忙激发出来的——实力大涨的宇智波斑狠狠抽了一顿乖乖回千手族地之后的第三天踏足了火之国的都城,可以看得出他非常重视这次行程,在强行把路途缩短一半到达目的地后先是找了家旅馆狠狠睡了一天,又休息了一天养足精神,然后换上适合拜谒的新衣服找上门来。   同样都是千手,他和千手柱间的差别很大,不仅是长相上,还有性格上,千手柱间骨子里带着几分天真,这种天生让他热情坦诚乐观,能够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让他拥有极强的人格魅力,但也让他更为马虎草率,更加容易冲动行事,而千手扉间则截然不同,他敏锐又理性,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但是他已经能够从千手柱间七零八落话题跑偏的叙述中察觉到不对,找过来也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能够冷静地观察环境制定计划再行动。   这年头的弟弟,都要比哥哥来得难缠吗?   已经被宇智波泉奈明里暗里套过一轮话的宗珏觉得要是当年是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建立木叶,说不定真的能够搞出个忍者之国来。   前提是他们俩的关系能跟自己的哥哥们那么好。   “我以为,”千手扉间抿抿唇,握紧拳头抵抗那种莫名的紧张感,“神明对权利并不感兴趣。”   他察觉到了,从哥哥谈笑着转述给他的第一句话就察觉了,眼前这个人一直在若有若无地将哥哥的思路往争夺天下的方向上引,他承认这让他非常不安。   因为敌我不明。   因为他的哥哥是个连撞上宇智波家的孩子都意识不到还跟人家傻乎乎做了好久朋友的笨蛋。   幸好宇智波斑也没比他哥哥聪明到哪里去,两个人才能相亲相爱到现在居然真的成了能为对方付出性命的挚友。   挚友!   每次一想起这个词他都觉得像是吞了只苍蝇上不来下不去,估计对家宇智波泉奈也跟他一样如鲠在喉。   哥哥不靠谱怎么办,他们这些做弟弟的也就只能受着了。   千手扉间直接忽略了哥哥那傻乎乎的“神明真是善良”的说法,连夜收拾行李准备去都城给他哥收拾烂摊子。   希望哥哥别把自己卖得太狠。   这么想着的千手扉间看到宗珏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似乎非常满意的笑容。   “大人对权势的确没什么兴趣。”宗珏用一种欣慰的眼神打量着千手扉间,觉得自己的计划还能再抢救一下,“但是我们却不怎么喜欢看到那些可耻的背信者依旧身居高位,恬不知耻地享受着不应得的权势。”   “我曾经在一个古老的国度听过这么一句话。”宗珏展开桧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不出意外地看到千手扉间眼中闪烁出震惊的神色,就和宇智波泉奈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一样难以置信的,像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的神色。   “大名是……”千手扉间下意识开口,说道一半宗珏就接了下去,“所有沐浴在月光之下的人,都是神明的子民。”   这个世界的大名一样用神的后裔为自己的统治增加筹码,现在这也成了宗珏用来攻破千手扉间心理防线的利器。   “神明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宗珏摆弄着桧扇,看着新的光从千手扉间眼中燃起。   是的,就是这样,新的世界就在眼前,只要往前走一步,千手扉间就会发现那些贵族也不过是凡人罢了,那些教条也只是他们自己加之于自己身上的枷锁,掌握着力量的人同样应该掌握话语权,对于忍者来说权利从来都唾手可得。   “你不觉得这天下,”宗珏合拢桧扇,“已经分裂太久了吗?”   他看到名为野心的神采,浮现在千手扉间尚且稚嫩的脸上。   唉,要是千手柱间也能这么好忽悠该多好。   千手扉间脑子短暂地热了几秒之后勉强找回一点理智,“为什么是我哥哥?”   “你已经有宇智波斑了不是吗?”   宇智波一族和千手一族,不管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的关系如何,同时招揽这两族就等着内讧到死吧。   “他们是命运的双生子。”宗珏回(hu)答(zou)道,“缺一不可。”   野心的种子已经埋下,相信千手扉间这个弟弟一定会很好地引导千手柱间,宗珏就不信千手柱间还能咬死了那一国一村的计划不动摇。   接下来就该给千手扉间画大饼了。   “我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世界。”宗珏开口道,“现在,我想带你去看看。”   千手扉间眨眨眼,本能地察觉到周围的空间扭曲了一瞬,下一秒他左右环视,周围是他不曾见过的人山人海高楼林立,奇怪的铁盒子在路上跑来跑去。   幻术?   他条件反射退开一步想要开眼,却发现查克拉一丝不剩,去摸手里剑也摸了个空,只摸到柔软的布料。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看到的是两只小小的属于孩子的手。   “小弟弟,你是走失了吗?”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笑眯眯地弯腰问他,带着让他不适应的和善。   “我……”   “扉间我都说了不要乱跑了。”宗珏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一把把千手扉间捞进怀里,对那几个女孩子笑道,“不好意思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笨蛋千手。”正在试图挣扎的千手扉间闻声低头,看见缩小版的宇智波泉奈对他毫不客气地露出嘲讽的笑容。   “笨蛋!”宇智波泉奈大声地再次嘲讽了还没适应变化的死对头,“千手扉间是大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操作没想到吧,傻了吧哈哈哈哈   比起柱帝明显扉间大大更难攻克啊   左扉间右斑爷,柱间你就老老实实就范吧哈哈哈哈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总感觉大将一个人就能完成这次出阵。】 第五十二章   如果不是亲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过, 用自己的耳朵去听过,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过, 那么就算打死千手扉间, 他大抵都无法相信还会有这样的世界存在——孩子们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晚上能不能多看一会那种叫做电视的东西,或者是学校里有没有考出好成绩,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千手扉间看来自己脸上闪烁着的梦想是多么奢侈而珍贵, 也正是孩子眼中闪闪发光的希望光芒,象征着这是一个多么和平的世界。   在确认了眼前的一切并非幻术而是货真价实的崭新的世界之后,千手扉间以比宇智波泉奈还要快的速度融入了这个世界,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自己可以接触到的知识,以自己的角度观察着这个世界。   皇室不再是生杀予夺的掌控者, 而是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好看的花瓶,甚至于在很多国家皇室早已被推翻, 取而代之的是“共和制”“联邦”等对他而言陌生但却又极具诱惑力的名词, 当他向宗珏询问与之相关更为艰深的内容,当宇智波泉奈问起所谓选举制度的时候,宗珏想了想,把他们带到图书馆办了张借阅卡。   千手扉间承认, 当他看到那一排排一列列数不清的书籍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冲击,那种感觉比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看到那些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所获得的震撼还有强烈,在他眼中那些书本不仅仅是书本, 更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完全不曾存在于他概念之中的知识的流通与共享。   在这个世界大概只有宇智波泉奈能够理解他的这种震撼,只不过比起愣在那里感慨宇智波泉奈早就一头钻进了书堆不愿意出来, 如同发现了宝藏的巨龙恨不得直接扎营住下。   他们都是认字的,这也许多少隐约表明了忍者们曾经也有过极为辉煌过去,但是他们的水准也就仅限于认字了,能够看得懂任务文书,能够写出一份意思表达明确的文件而没几个错别字,基本上就能算是忍者里面的最高水准,平民们更是基本上大字不识一个,能认得百十来个字就完全可以去谋得一份不错的工作了,获得知识的权利全部都被牢牢掌控在贵族手中,那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贵族们用文字筑起高高的城墙隔绝开等级的划分,也更加便于他们掌控下面的平民。   没有人比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更加清楚知识究竟是多么宝贵而又多么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钥匙被宗珏放到了他们手中。   一张薄薄的小小的借阅卡,上头还贴着他们缩小之后圆滚滚软嫩嫩的大头照,千手扉间握着笔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在借阅卡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写得很庄重也很严肃,小小的脸板起抿紧双唇,仿佛自己在做什么极为重要的大事一般。   一整个图书馆,几万册藏书,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为此甚至放弃了他们一直热衷的互怼事业结成了暂时的知识共享同盟,每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收拾好小书包,里面装着水壶和他们一整天的食物,要不是小孩子的身体实在太过柔弱他们真的考虑过不吃不喝这种节省时间的诱人方案,收拾好小书包之后他们搭乘叫做“公交车”的交通工具前往图书馆,然后一直在图书馆待到闭馆才会离开。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飞速地学会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常识,他们心惊于这个世界的开放与包容——那些记载着朝代更迭的书本就那么大剌剌放置着,边上还有无数人在著书分析研究,各种政治体制,古代的现代的好的坏的都在书本里被掰开了揉碎了讲得透彻,本来应该被严密保护起来的技术原理是小孩子都能讲出个一二三的常识,千手扉间根据书上的原理动手制作了一个小小的发电机模型,然后真的用那个发电机点亮了灯泡。   这是一个象征着无限可能性的世界。   第一次,他们觉得兄长所向往着的和平是真的有可能到来的。   只要他们牢牢抓住这送到面前的机会。   被宗珏带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月,他们坐在了宗珏面前。   “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多久?”千手扉间问道。   “待到你不想待为止。”宗珏答道,“无论在这里过去了多久,我都可以保证在那边也只是一夜而已。”   “那么,”宇智波泉奈说道,“我们想要去学校。”   他们在书上看到了这个叫做义务制教育的东西,同时也深感漫无目的地看书只能获取散乱的知识而难以形成体系,他们需要自下而上系统的教育。   还有就是,前期必要的信息收集已经完成,该到了真实体验的时候了。   “没问题。”宗珏很爽快的应了下来,“小学还是初中?”   “小学。”千手扉间答道,“请给我们安排不同的学校。”   他们需要从多个角度来观察这个社会。   学校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在宗珏给他们安装了名为电脑的事物之后通过那个什么网络的途径信息查询变得极为便捷,虽然他们还是更加喜欢图书馆里的氛围和纸质书的手感,但是网络的即时性和巨大的信息量足以让他们叹为观止。   宗珏帮他们搞定了入学手续,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把穿着制服带着小黄帽的两个小家伙分别送去了不同的学校。   公立帝丹小学,私立英德小学。   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抽签决定了谁去哪里,就本心来说他们都更加愿意选择帝丹,私立贵族小学什么的总是会叫他们想起那些贵族家里那些天真到残忍的孩子,对于地位并不高的忍者来说遇上那些孩子绝不是什么美妙的遭遇。   “大家好,我叫千手扉间宇智波泉奈,请多多指教。”   同样款式的自我介绍,截然不同的反应,在帝丹小学的千手扉间奈只凭脸就足够获得超高人气,下课之后课桌边被围得严严实实热闹非凡,而在英德的宇智波泉奈却不得不面对一个小小的冷场外加各种隐隐约约的打量眼光,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意,往那一坐俨然自己主场一样自在,稍微露出点气势便牢牢压制全场。   都是十二三岁上过战场的大人了,怎么可能应付不过来一群六七岁的毛孩子。   宗珏对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两个一直保持着放羊吃草的态度,他们有什么向他开口的需求他基本上有求必应,日常生活方面也是好吃好喝供应着,他为宇智波泉奈制造的身份让对方成功在英德里站稳了脚跟,从小学一路直升愈发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另一边千手扉间在帝丹待得也很舒服,比起英德那奢华贵族的风格平民化热热闹闹的氛围更加适合他,虽说后来因为同桌的吉田步美非得拉着他加入什么少年侦探团给他制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麻烦还差点为了自保下杀手,不过天天撞上杀人案也没有影响他学霸到底还顺便兼任个学生会长之类的调剂调剂心情。   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都很聪明,小的时候他们表现得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是等他们升学上去,初中,高中,等到考虑大学的时候分歧就慢慢显现了出来,千手扉间更加倾向于进行科学研究,他有着非常可怕的计算能力,也很享受学习新知识或者攻克难关所带来的快乐,而宇智波泉奈很擅长化解矛盾平衡各方势力,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却又不缺乏必要的果决,轻而易举就能把英德一众刺头治得服服帖帖,哪怕同期还有着日本顶级世家道明寺家花泽家的几个孩子,也半点不影响他稳坐英德头把交椅。   红字条?F4?   不存在的。   那么有精力不如去操场上多跑两圈或者多背几个单词,道明寺司你的国文又没及格信不信我抽你。   于是后来千手扉间跑去学了工科立志回去搞工业革命,每天除了泡在实验室就是泡在实验室,宇智波泉奈则去读了法学兼修了政治和商科,摩拳擦掌准备回去把各国大名拉下马。   拿忍者当刀子?   看我不捅死你。   学习这种东西是永无止境的,千手扉间可以说是坚守在学校里不停地往上读,不停地扩大自己的学习范围,手头的各种学位证书获奖证书专利证明加起来能摆满一个屋子,一年到头也难得从实验室里出来两回,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国宝级的研究学者手底下带着一群年龄可能比他还大的学生,至于宇智波泉奈……   千手扉间今天难得没泡在实验室里对着他的宝贝培养皿,就是为了和宗珏一起守在电视前头看大选直播。   这些年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正式过渡到了蜜月期,虽说见了面难得冷嘲热讽两句打打嘴仗,但是像竞选这种大事千手扉间可是发挥自己的全部人脉狠狠给宇智波泉奈拉了一波票。   当年英德里对宇智波泉奈言听计从的学生长大后在自己的家族里拥有了话语权,年少时的交情也就成了年长后的资本,搭配上合适的运作和足够的能力,宇智波泉奈稳稳当当地握住了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   宗珏看看电视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阐述着自己执政理念的宇智波泉奈,又看看自己身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各种复杂方程式的千手扉间,再想想自家一众勤奋努力随时准备干活的刀剑们,欣慰无比地点了点头。   回去终于可以好好摸鱼休息了。   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在那个世界待了很久,但是却也不那么久,他们始终记得自己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并且在最恰当的时候选择了告别。   忍者从不畏惧别离。   宗珏拍拍他们的肩膀,而后眼前一花,就又回到了神社的会客室里,眼前的茶水甚至还没有完全变冷,穿着白大褂风度翩翩的千手扉间变成了眼前十二三岁的稚嫩少年,正打着呵欠艰难地从梦中醒来。   回廊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宇智波泉奈拉开门,清秀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少时未曾褪去的天真模样。   经历过和平与繁荣的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会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渴望迎来和平。   也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懂得如何获得和平。   一国一村?   千手柱间你还是乖乖听话去把那几个棘手的家族打服吧,需要智商的高难度操作还是交给弟弟们比较靠谱。   千手扉间雄心壮志地想着该如何开展工业革命以及推广义务教育,没有他那些可爱的培养皿和好用的助手他简直浑身都不舒服,宇智波泉奈则考虑着是把火之国大名做掉呢还是留着当个吉祥物,月之船的势他能借到几分收拢人心从而推行宪法之类的事情。   宗珏看着面前快要燃起来的两个小少年,笑着拍拍书让他们回神,开口道:“二位……分身术还会用吗?”   当然!   他们条件反射就想这么回答,这种入门级别的忍术要是不会用他们早就死在战场上了,然而再稍微回忆一下分身术的结印……   他们都僵住了。   在另一个连查克拉都提炼不出来的世界待了那么多年,就算最开始还记得练习练习,后来一头扎进自己喜欢的东西里忙得脚不沾地谁还记得要练习忍术,他们连睡觉都是掐表的好吗。   忍术基本上已经全部忘光,体术还记得点但也跟全丢了没太大区别,手里剑光看握姿就知道可以回炉重造了,至于别的……   好歹宇智波泉奈还能顺利把自己的写轮眼亮出来。   ——可能族里刚接受训练的小孩子,水准都要比他们现在高吧。   在另一个世界呼风唤雨的两位,如此绝望地想道。 第五十三章   其实忍术什么的忘了也就忘了, 就算脑子不记得身体也还记得,对着书好好研究一段时间也就捡回来了, 真正让人头痛的是战斗意识的丧失, 毕竟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两人一个国家级别的天才研究者一个国家级别的领导者,这些年打过最有技术含量的架估计就是小学时联手把千手扉间的同学江户川柯南招惹来的黑衣人摁在地上摩擦摩擦,最后还证明那是个卧底, 总之放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忍术可以再学,体术可以再练,但是战斗意识一旦丧失就需要大量生死之间的战斗才能捡回来,他们可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不是在杀个人还得仔细谋划有理有据的现代,而是战乱四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丧命的世界。   宇智波泉奈当机立断表示他们想要在神社里再借住一段时间。   敢从家里跑出来那是仗着自己实力强一般忍者根本打不过他们, 现在就自己这弱鸡实力,估计出去用不了三百米就会直接被弄死。   千手一族和宇智波一族代代宿敌没错, 但是两族可不只有对方这一个敌人, 那些小忍族忌惮于两族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有机会弄死两族最具潜力的下一代之一他们绝不会手软。   “你们就先给斑帮忙吧。”宗珏说道,“他正好缺两个助手。”   千手扉间写了封信给远在千手族地的哥哥,表示自己出任务受了点伤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暂时就不回去了云云,反正作为千手柱间的弟弟,他稍微偷个懒少出几次任务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如果有谁多说了什么的话……   千手柱间这个哥哥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是很维护自家弟弟的, 运气不好说不定会被直接揍一顿也说不定。   远在千手族地盘算着等弟弟回来就把族里的公文推给弟弟自己去神社找宇智波斑的千手柱间打了个喷嚏,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在任务公文上批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相比起千手家互相信任又互坑的兄弟们, 宇智波家的画风充满了脉脉温情,做神官也没影响忍者锻炼的宇智波斑就像老母鸡一样严严实实把一夜之间莫名实力大减的弟弟保护在翅膀下头,怒视明明很无辜但是谁都不相信他很无辜的千手扉间,同样实力大减的千手扉间后背冷汗直流,赶紧向被宇智波斑挡在身后的宇智波泉奈使眼色求援。   哪怕是放在昨天他都敢挺直了腰板跟宇智波斑硬抗,打不过他也能跑得掉,但是现在……   他真害怕宇智波斑一个大招自己没躲过去就此扑街。   宇智波泉奈眨眨眼,虽然还想再欣赏一下千手扉间这难得绷不住表情的脸,不过好歹也是同舟共济了那么多年的……普通朋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倒在自家哥哥盛怒之下的大招里。   “哥哥。”他扯了扯宇智波斑的袖子,语气柔软又无害,“我饿了。”   顺利脱身√   完全忘记宇智波泉奈是来找他练习幻术的千手扉间松了口气,继续窝在书桌边编写启蒙教材。   一手浓茶一手点心,再加上堆得高高的文稿纸和参考书籍。   天堂。   千手扉间那张刚随着长开消瘦下一点的脸没几天就又圆了起来。   #论宅男是如何养成的#   他这边在编写教材,宇智波泉奈在熬了三天之后拿着普及义务教育计划书找上了宇智波斑,又通过宇智波斑找到了宗珏,最后顺利地见到了那位在外头传言甚多但无人得见的神明大人。   明月皎皎,高华浩渺。   那位确实如月亮一般高洁的大人有着无比宽广的心胸,答应了他计划之中许多失礼冒犯的要求,让他能够顶着神社的名头普及教育,还派遣了神使给他帮忙。   “世事于我不过云烟过眼,转瞬即逝。”神明以袖掩口,眸中弦月明亮,“但这个世界会喜欢你的计划的。”   于是这个世界第一间真正意义上的学校在神社边上悄悄成立,校长和老师都是千手扉间,以神社的名义无偿教导所有五岁到十二岁的贫民孩子简单的读写算数,还会供应一日三餐。   生活在和平丰裕环境之中将读书认字视为理所当然的人大概永远也无法想象对于这些祖祖辈辈都挣扎在温饱泥泞中的孩子来说知识到底象征着什么,不需要懂得多么艰深的知识,只要他们略认得几十上百个字能够简单读写,只要他们能够熟练掌握算筹之类的计算工具进行加减运算,就足够让他们在长大以后找到一份能够养活全家的体面活计糊口,运气好还能离开贫民窟,不必再让自己还有自己的孩子像自己的父亲祖父那样透支生命出卖劳力却只能拿最微薄的工钱,老来伤病满身家徒四壁。   知识改变命运,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千手扉间定下的学时很短,只学习最基本的东西又勤奋努力的话一年半就能宣告毕业,他知道那些孩子没有那么多时间消耗在学校里,即便如此第一批能够顺利毕业的学生也只有入学的一半,太多的孩子被生活压碎了希望早早离去,千手扉间顶着变身术的假身份作为校长送走了第一批学生,那些单薄的,面黄肌瘦的,对未来惶恐不敢有丝毫多余奢望的学生,在他眼中就是希望的火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还有的学生学成之后留下来做了老师,他们大多孑然一身又是神明的忠实信徒,哪怕神社给他们的补贴微薄,他们也乐得在这里教导孩子,或者他们更加愿意称之为传播神明的荣光,而比他们更加好一些,信仰更为坚定一些的学生则被选入了神社,经过严格的训练成为了神官或者巫女,大大缓解了宇智波斑的压力。   在宇智波斑终于有了充足的人手代班能够腾出时间之后月之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大动作,神明在人世的代行者离开了神社前往别的国家传播神明的荣光,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位神使和侍从——这次出门跟贵族们打交道是难免的,宇智波斑性情太直容易被坑,宇智波泉奈年龄太小再怎么满肚子弯弯绕绕都没有用,无论如何也得有人撑场面。   鹤丸和小狐丸就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他们曾经的主人可都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人物,本身也曾在宫闱高门之中流转过,太过艰深的不行但打打太极还是游刃有余的,宇智波斑全程只需要拿着那柄桧扇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展开桧扇掩住嘴,偶尔配合身边弟弟的暗示作出相应的反应,谈话应酬全都由鹤丸和小狐丸轮流负责。   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果说宇智波斑在战斗上的天赋是点满的,那么他在政治上的天赋大概连及格线都没到,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的老老实实做吉祥物,并且努力学习试图让自己进步一点。   身边那么小的弟弟都能一人对阵满厅贵族对答如流滴水不漏,他这个做哥哥的要是连起码的隐喻都听不懂那就实在太丢人了。   心里头弯弯绕绕并不影响他的正常发挥,他将御神木上取下的树枝插在土地里,在夜晚拿着神乐铃跳起闭着眼也不会跳错的神乐舞,伴随着铃声月光化为一束照耀而下,月光之中小小的树枝生根发芽,一夜之间长成参天大树,明亮温暖的光点从树叶间落下,生出满地绿草如茵。   御神木下建起神社,神社边上又是学校,宇智波斑带来的侍从就成了神社的神官学校的老师,只是教导基础读写算数的学校触动不了贵族们敏感的神经,在他们眼中算数之流难登大雅之堂,至多也不过背地里念叨几句神明的善心未免实在过头,区区平民又何必在意。   比起这个,他们更加在意那些神社拿出来的神奇物品——不用马拉也能跑的车,沙子和水混合浇筑就变得平整的土地,自走钟表,大块的透明玻璃,这些轻松就能赚翻天的东西的制作方法被神社慷慨的捐赠了出来,贵族一边嘲笑着神明的单纯与好心一边快速将其运用到了生活之中。   他们并没有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有一类人迅速依靠着那些东西聚敛起财富,又用财富获得了相当的社会地位,而这些被他们看不起的暴发户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曾经在神社的学校里学习过的学生。   除了基础读写和算数之外,学校还教会了学生们要抓住机会勇于拼搏,神明只会眷顾自己走出第一步的人。   就这样,宇智波斑一路走学校就一路开,信仰也同样被传递到了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被送到三日月宗近发饰之中的信仰之力早已不再是光点而几乎堪比一个小型太阳,要不是宗珏压制着只怕夜里都能闪瞎人眼。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只不过如果是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应有发展的人大抵都会觉得似乎少了什么,比如某个搅风搅雨单枪匹马坑了整个宇智波一族的人。   没错,就是黑绝。   不是他不想搞事情,而是实在剧情发展太快他跟不上,好不容易修改了宇智波族内禁地里六道仙人的留言,一转眼宇智波斑居然跑去神社里当了神官,而且那个所谓月亮上的神明让他非常忌惮。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月亮到底是怎么来的了,月亮上唯一的神明就是他的母亲大筒木辉夜姬,他可以感受到现在封印还牢牢的没有被解开的迹象,但是那个自称神明之人的确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最开始月之船刚出现的时候他就试探去探查过,然而分身还没等靠近就被威压毁得连渣都不剩,等到御神木长出来他甚至连北城门附近都没法靠近,偏偏宇智波斑就跟扎根了一样天天待在神社里头不出来,让他无处下手。   等到宇智波斑离开火之国的时候,宇智波斑身上还沾染着那股让他心惊胆战的气息,幸而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缩在暗处等了不知道几年,总算是等到了宇智波斑身上的气息消散自己能够肆无忌惮靠近的时机。   为了保险,还是先上分身为好。   黑绝的实力非常弱鸡,但是他的潜伏能力却很好,不引人注目地悄悄潜伏进宇智波斑的房间,假装自己是对方内心的黑暗面蛊惑宇智波斑收集尾兽制造无限月读的世界,黑绝都想好了要怎么说才最具诱惑力能最大限度的打破宇智波斑的心防,然而他没算到的是自己刚刚张开嘴房门就从外头被直接踢开。   宇智波斑看了一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长得无比抽象一看不就是什么好东西的黑绝,又看了一眼门口眼睛红红鼻头红红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巴巴样子的千手柱间,毫不犹豫地抬手把黑绝碾进地里踩死,问道,“怎么了?”   千手柱间抽抽鼻子,“被扉间骂了。”   宇智波斑挑眉,从小到大千手柱间被弟弟骂的时候还算少吗,也没见他什么时候摆出这幅模样来。   千手柱间蹲在门口,开始揪地上的榻榻米。   穿着睡衣正准备躺下睡觉的宇智波斑叹了口气,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个位置给千手柱间,“夜里不准抢我被子。”   一样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的千手柱间麻溜地滚进被子里,闭眼做睡着了的样子。   宇智波斑吹熄灯火,屋里暗了下来。   寂静无声。   过了好久,千手柱间轻轻问道:“我的梦想……真的很不靠谱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有人回答。   千手柱间看着天花板,眼中毫无倦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终于能够安心摸鱼了。】   比起让男主动手,果然还是更希望让大家亲手握住改变命运的力量啊 第五十四章   千手柱间的理想不靠谱吗?   要知道在他之前, 甚至没有忍者去思考过如何获取和平,或者是将忍者的力量们凝聚在一起这种事情, 包括吐槽他理想不靠谱的千手扉间, 若非曾经亲身经历过和平年代,他的思维可能会比千手柱间还要保守。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饭也是要一口一口吃的, 在这个世界千手柱间已经走在了大多数人前面,只不过他接受的教育,他所处在的世界限制了他的眼界,让他无法看到更加广阔的世界。   现在千手扉间正在他面前展开一个新的可能性,虽然很不甘心, 但千手柱间也不得不承认相比起自己一国一村的梦想,弟弟拿出来的蓝图更加具有诱惑力。   那是他从未想过的宏伟世界, 将现有的世界完全推翻, 然后建立一个崭新的,无与伦比的国度。   千手柱间有几分骨子里的天真和理想主义,不过他并不傻,两相权衡该选哪一边他心里清清楚楚, 如果是别人他可能还会挣扎执着一下,但现在是弟弟加挚友联手起来,他负隅顽抗也没什么用,反倒挣扎着挣扎着也就被说服了。   就是心里头还是塞塞的。   千手柱间报复性地卷走了宇智波斑的被子, 四仰八叉占据了大半床铺把宇智波斑挤得半夜冷醒,这位被神社里高强度文化礼仪课硬生生养出几分出尘气度的神官大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直勾勾盯着千手柱间的睡脸看了半晌, 一脚把身边的被子卷踢了出去从柜子里拿了新被子出来铺好睡觉。   千手柱间卷着被子在榻榻米上拱了拱,打了个满足的小呼噜。   天亮之前他还得偷偷溜出去,要是被宇智波泉奈抓住他半夜打扰宇智波斑休息,未来大半年都消停不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自家扉间居然也叛变去了对面,维护自己这个哥哥完全就是意思意思的面子功夫,从来都不知道帮哥哥分担一下繁重的工作。   哥哥千手柱间很伤心,于是他翘班把千手族里的公文丢给了弟弟自己赖在神社里给宇智波斑打下手。   时间就此过得飞快,作为宇智波和千手一族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千手柱间兄弟和宇智波斑兄弟关系的缓和也大大影响了族里年轻人彼此之间的敌对情绪,在有意控制彼此接到敌对任务和冲突范围的前提下,不管之前几代到底有多少解不开的旧怨,新生代之间的火药味总归是消减下去了不少,不是没有顽固派觉得他们这是向敌人示弱是族里的耻辱,却也无法阻止实力越来越高的千手柱间崛起,手腕圆滑狠辣到不像个宇智波的宇智波泉奈逐渐架空长老团和族长,代替那个跑去侍奉神明当神官还能顺便开个永恒万花筒的哥哥宇智波斑执掌大权,和那个脑子聪明得诡异的千手扉间推行各种离经叛道不像话的思想,带得族里的年轻人一个两个越来越没有家族归属感,高呼什么天下忍者是一家和谐社会靠大家云云,听得那些知道早些年两族撕得多狠的人一脸血。   虽说因为两族的族长还是千手佛间和宇智波田岛而无法光明正大的结盟,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两族现在跟结盟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君不见千手柱间跑神社跑得多勤快,宇智波泉奈跟千手扉间的往来书信勤快得宛如交换日记,分分钟闪瞎人眼。   千手和宇智波的关系好了,头疼的就是其他的家族了,即使目前这两族没什么大动作一直安安分分待在族地里任务都少接安心发展人口休养生息,但谁都知道这两族现在就是个不能碰的马蜂窝,而且是比之前还要棘手的马蜂窝,几年前捅了一家那家还得提防着另一家落井下石只能吃个闷亏,现在随便惹了哪一家都是群起而攻的节奏,千手和宇智波的赫赫威名下白骨累累,谁都不想招惹麻烦。   因而忍者们一个个都夹起尾巴做人,无形中很是减少了彼此之间的冲突。   忍者们的关系缓和起来的同时,几大国也进入了关系较为平缓的时期,小规模冲突难以避免的同时并没有出现像前些年那样让忍者死伤大半的大规模战役,乱世之中神社以高洁不慕权势又惠泽民众的形象收拢了平民的信仰,近些年来局势平稳那些依靠神社无偿公开的新技术急速崛起的新兴势力加剧了扩张,大大挤压了旧贵族们的生存空间,毕竟饼就那么大,有新人进来就会有旧人被赶出去,拥有着金钱的暴发户和拥有着权势的旧贵族谁都不甘心被夺走现有的地位,你争我夺间叫平民看足了笑话,那因为地位差距而产生的敬畏之心被层出不穷的丑闻渐渐消弭,高门大户里的秘事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为了利益而不顾面皮的丑陋嘴脸反而将神社映衬的愈发高大起来。   神社的学校教导学生思考,那些学生又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其他人也去思考而不是被动地接受外界消息的灌输,自我意识觉醒的人会更加容易产生敬畏之心,也更加不容易产生敬畏之心,因为思考教人明辨是非黑白,教人逻辑清晰冷静思考,不再对高位者的话语盲从,转而学会去探寻每句话背后潜藏着的含义与目的。   因为看清了华美幔帐之后藏着多少蛀虫恶鬼,纯然的善就变得更加高洁珍贵。   人类喜欢群聚,喜欢从众,比起作出决定更喜欢跟从权威,在贵族们被撕开真面目之后,他们更加愿意让无瑕高尚的神社指引方向。   神明居于月之船上鲜少露面,平民的满腔热情尽数倾泻在了目前唯一官方认证获得了神明承认的代行者宇智波斑身上,狂热的信仰甚至经常让他觉得后背发毛,出门都不敢用自己的真实相貌,不然分分钟就是被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运气不好还会被拽掉身上不少配饰的节奏。   不过民众们喜欢谈论高门大院里的丑闻轶事,对于正正经经的权利更迭却是兴趣不大,反正上头的大名无论怎么换也轮不到他们头上来,那些贵族的官位再高人员再换真正干活的都是下头那些文书小吏,从来都是铁打的小吏流水的上司,对平民们来说谁当权真的对他们的生活没有太大影响。   所以他们并没有觉得好多年前就已经七老八十的火之国大名又干了这么多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并不关心名叫歌仙兼定的没落贵族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爬到了左大臣的高位之上,在太政大臣年老体衰,右大臣又是谄媚小人的火之国,他完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唯一需要应付的就只有上头愈发昏聩的火之国大名。   这些年火之国大名看起来半点不见衰老,他维持着人生中最为强壮最为健康的状态——从大奥里至今仍不断扩充的人数就能看出来,但是只要跟他多聊几句,就能发现没有衰老的只是他的外貌,他的心态早已苍老不堪,他的脾气古怪就像那些喜怒无常又刚愎自用的老人,喜欢听人奉承听不得半句坏话,时常一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不容任何人违背,偏偏又耳聪目明身体健康把权柄握得牢牢的,对臣下动起手来没有半点留情。   火之国大名在清晨把歌仙兼定召入王宫,径直宣布了自己的新主意。   他想要尾兽。   他大名想要收集那些一旦出现就会搅得天昏地暗死伤无数的恶兽,出于对月之船难言的恐惧,他迫切地需要掌握一些力量能够让自己感到安心。   这是一个命令,不容反驳,歌仙兼定躬身应承下来,起身时看见火之国大名身边面容诡异的右大臣。   那个自称黑绝,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目的为何,甫一现身就哄得火之国大名许以高位的男人神情冷静地垂着眼似乎一切都与己无关的样子,但歌仙兼定很清楚火之国大名对尾兽起了心思,绝对少不了他在后头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歌仙兼定友好地对黑绝笑了笑,托了对方的福,他的升迁也就不显得那般扎眼,让他能够比预计还要快的速度拉拢到大部分贵族——左右大臣天然就有利益冲突,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就是黑绝居然会想到利用火之国大名这一招颇为出乎他们意料,本来他还以为对方会和宇智波斑死磕到底来着。   黑绝……   黑绝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鬼知道宇智波斑这些年天天跟个吉祥物似的到处溜达为什么实力会越来越强,周身的气息让他远远看着都心惊胆战,然而让他放弃他是实在舍不得,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代阿修罗和因陀罗的查克拉转生都能资质好到觉醒万花筒写轮眼和木遁细胞,错过了这一波谁知道下一波是什么时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把尾兽攒齐了再说,希望母亲能保佑他找到让宇智波斑就范的机会。   也许是他远在月亮上的母亲大筒木辉夜姬终于显灵了他一次,他成功操纵火之国大名不计人力物力将尾兽尽数封印收集,而后又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哪句话戳中了宇智波斑的点让对方叛出神社跟着他实现月之眼计划,千手柱间对宇智波斑没有任何防备因此很容易就搞到了木遁细胞觉醒了轮回眼,还把千手柱间打得重伤导致千手扉间和宇智波泉奈决裂,千手一族和宇智波一族局势紧张忍界大战一触即发。   太顺利了。   黑绝莫名觉得有些惶惶不安,总觉得一切顺利得让他毫无真实感。   但是眼前的一切又分明是真实的,宇智波斑利用所有的尾兽召唤外道魔像成为十尾的人柱力,毫无防备地被他从背后一刀偷袭身亡,被封印在月亮上的母亲大筒木辉夜姬复活,以一种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还要完美的姿态降临于世间。   “你做得很好。”大筒木辉夜姬赞许了自己最小的儿子的功绩,看向似乎还有一息尚存的宇智波斑,“作为祭品,我将赐他安宁。”   她伸手拍向宇智波斑的脑袋,但是刚刚触碰到他的头发就敏锐地感觉到哪里不对条件反射想要把手撤回来,而这时垂着身子奄奄一息地宇智波斑猛然抬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好久不见啊,大筒木。”   那嗓音清冷低沉,再定睛一看,面前哪里是宇智波斑,分明是穿着宇智波斑那身忍者服的宗珏。   宗珏对着大筒木辉夜姬露出了一个森然的微笑,眼眸之中杀机毕现。   “我可是对你,思之入骨啊。”   宗珏一字一顿念得咬牙切齿,作为自己工作履历里最大的污点,不提起大筒木还好,一提起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骨头生生的疼。   大筒木辉夜姬脸色骤变,尖叫一声想也不想转身就跑,甚至不惜直接舍弃掉右手挣脱宗珏的束缚。   另一边被这急转直下的局势弄得一脸懵逼的黑绝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一扭头就看见一个他从没见过,但又分明背着宇智波家祖传火焰团扇的男人森森然看着他。   “初次见面。”火焰团扇看着面前坑了宇智波家不知道多少代的黑绝,心平气和地笑道,“我准备杀了你。”   他的速度得快一点,不然可能抢不过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几个联手。   作者有话要说:   快速过渡个几年,基础建设啥的写起来真的就是没完了,黑绝和大筒木又真的没啥好写的,分分钟就弄死了的事情就一起解决了吧   柱帝主要败在实在太理想化,一国一村这种设计真的是全世界都跟千手柱间一样正直善良才能实现   【宗珏的出阵日记:天凉了,大筒木该死了。】 第五十五章   火焰团扇是怎么弄死黑绝的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大筒木辉夜姬的三个儿子,长子次子一个仙人体一个仙人眼, 到了黑绝这里混了这么多年实力也就勉勉强强能跟影级硬抗, 能安安稳稳折腾这么久全靠脑子灵光巧舌如簧,虽然火焰团扇也不能说强到什么地步,但是弄死个黑绝还是没问题的。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带着弟弟准备来找黑绝麻烦的宇智波斑冲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火焰团扇手上那标志性的宇智波家祖传大扇子, 第二眼看到的就是火焰团扇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万花筒写轮眼。   族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   尤其是在死皮赖脸后头追过来的千手柱间哈哈笑着说出“你是斑的亲戚吗”之后,气氛一度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凝滞之中。   最后火焰团扇冷淡地看了一眼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拐了多大个弯的前主人,利索地从半空跳到了地上。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黑绝到底选了哪里复活大筒木辉夜姬——他选择了火之国的王宫,一来是利用火之国大名给自己打掩护,无论如何这些年神社表面上还是挺尊重王室的, 比起在其他地方躲着分分钟被揪出来,好歹王宫还能拖延一会, 二来那个“宇智波斑”非得在这边召唤十尾, 黑绝打又打不过他还得靠他的轮回眼解开封印,只能忍气吞声应了下来,绞尽脑汁哄得火之国大名将人放进王宫。   现在这位大名正惊魂未定地躲在歌仙兼定身后两股战战不敢冒头,偏偏他的外貌正值壮年看起来比穿着文官服的歌仙兼定还要健壮不少, 颇有几分狮子往猫身后躲的滑稽感,火之国大名的衣服上有好几个破洞,那本应该是能够洞穿他身体的伤痕,黑绝可不是什么会顾念旧情的性格, 在确定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之后就利索地几刀捅上去,若非火之国大名的死亡早已被封存在人偶身上, 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只不过虽然死是不会死,痛还是一样的痛,这辈子都是养尊处优连个划伤都要大惊小怪一番的火之国大名一想到刀子捅进身体里的痛楚就觉得两条腿发软,根本不想着什么报仇或者找回场子之类的事情,也完全不顾已经被砸成废墟的王宫,只死死拽着歌仙兼定的衣角色荏内厉地让对方带自己离开王宫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月之船,只有月之船才能够保证他的安全。   “好的好的,请您稍安勿躁。”歌仙兼定耐心地安抚惶惶不安的火之国大名,“不会波及到您的。”   他表现得冷静而又稳重,一边说一边不紧不慢地带着火之国大名往外撤,从低级文官一路爬到权利顶峰的青年自带三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风范,叫人不自觉就跟着安心起来,不自觉就跟着他的步调走而想不起其余的事情。   天上忍者们打得再怎么热闹,那也是头顶上的事情,歌仙兼定谨慎地选择了适合的路线带着火之国大名离开了王宫往月之船的方向走,不出他所料一路上他们还遇到了许多其他的贵族们,坐着牛车端着架子,一面不安地担忧着会不会被忍者们的战斗殃及一面焦躁摇晃着桧扇抱怨忍者们的粗野,竟然在王宫里面动武,害得他们本来好好的宴会文会不得不中断实在是让人郁闷。   跟歌仙兼定抱怨个不停的人是火之国有名的大贵族,虚胖的男人跟歌仙兼定抱怨起来没有半分顾忌,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虽然就目前来说歌仙兼定的官职的确是比他要高,但官位的高低并不一定象征着朝堂之中地位的上下,高位者仍需家族的势力相辅,家族也需高位者的权力依仗,歌仙兼定在火之国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明面上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个被他从早已覆灭的小国带来的婴孩,而虚胖的男人正是那个婴孩名义上的舅舅,与歌仙兼定算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男人抱怨着,歌仙兼定只是笑,并不搭腔,他从缓缓而行的牛车抬眼看向王宫的方向,那并不是多远,阴云低低垂着像是要压到地上,忍术的光在阴云里穿行,明亮的,晦暗的,各种颜色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利咆哮重重砸在云里,砸出一个又一个云卷如同大海之中狂风暴雨卷起的惊涛骇浪。   鲜血淋在惨叫声中,即便看不到听不到歌仙兼定也能想象那样的场景。   虽然是文系刀,但刀刃也曾饱饮鲜血。   他闭了闭眼睛,手上摸到的不是他所熟悉的刀柄,而是使用了许久,扇柄已被他摩挲得光滑温润的桧扇。   这是主殿送给他的礼物,薄薄的扇面用奢华绮丽的色彩描绘了山茶盛开的景致,画并非主殿的作品,桧扇却是主殿亲手所制。   歌仙兼定心口的鼓噪平静了下来,他慢慢地展开桧扇,看着那艳丽无比的色彩映着日光,竟是在车顶倒映出斑斓如虹的光斑点点,“大抵快要到了吧。”他说道。   他身边的男人用手帕擦着头上的虚汗,粗嘎着嗓音呼和外面赶车的人再快一些,月之船的辉光已然近在咫尺,他们甚至都能够听到御神木的枝叶摇动的声响。   火之国大名因此而放松了下来,他长长出了口气,又抖擞精神变得威风起来,诚然他无比的敬畏忌惮于月之船中神明的力量,但与此同时那神明的力量也是他最大的信心来源。   他挺直了腰板,也不再扯着歌仙兼定的袖子不放,就像他是大胆无畏昂首挺胸从王宫走过来一般走下牛车,坦然迎接着聚集在神社周围信徒们的跪拜。   许许多多的贵族已然聚集于此,将不少平民赶了出去或者不得不缩在一起跪伏于地,习惯了神社之中神官大人们和蔼可亲态度的人们面对贵族的蛮横难免心里产生了些许愤怨,那种愤怨还不至于强烈到让他们想要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但却也足够左右他们的立场。   贵族们对此毫不知情,也没兴趣探究,仍旧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要求着各种奢华的享受,要求住在神社里面还要求自带仆人,即便是对待神官们态度也依然傲慢——除了面对宇智波斑这位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以及那几位神使,贵族们从不将神社里那些从贫贱的平民之中选拔而出的神官看在眼里。   此时宗珏正和大筒木辉夜姬周旋着,如果只是想要把大筒木辉夜姬杀死,那么他完全不必这般费工夫,黄泉神最擅长的就是破坏和湮灭,最无脑的方法就是单独撕开一个次空间把大筒木辉夜姬关进去无限制地倒灌黄泉秽气,要不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欣赏到神明堕落而死的景象,简单易懂几乎每个黄泉神都会,然而宗珏打着的是把大筒木辉夜姬活着绑回去的主意,大筒木辉夜姬最开始一见到他就跑,她的气息几乎完全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打定主意要跑的话宗珏追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跑了一会之后也不知道大筒木辉夜姬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就准备跟宗珏硬抗。   她的确是比当年强大了许多,第一次被她偷袭宗珏没注意还吃了个小亏,他扬起眉毛看了大筒木辉夜姬一眼,笃定道,“你吞噬了初始神格?”   不然千把年前还是个柔柔弱弱除了心机一无是处侍奉夜之食原的神明们的低级天女,连神格都没有被月读神为了方便随手捏出来的那种,现在力量暂且不说,灵魂之中分明带着浓浓的世界本源的气息,一定程度上来说,她的神性比宗珏还要高。   其实从最开始听到这个世界的月亮能靠忍术打上去,宗珏就已经觉得有哪里不对了——无论在哪个神系,象征着阴阳的日月从来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人类的力量绝不可能涉及到与世界本质息息相关的阴阳之上,而宗珏对这个世界的观察也证实了他的观点。   这个世界的人类就是最普通的人类,忍者们则与之不同,比起人类他们的体质更加倾向于人神或者半神,只不过大部分更加偏向于人而极少数更加偏向于神——比如宇智波斑,比如千手柱间,日本这边案例不太多不过希腊那边类似的例子不少,参考一下希腊那位风流成性的神王留下的大批私生子女,忍者们差不多就是如此,因为血统的驳杂而无法成为真正的神明,但确确实实拥有着一部分神明的力量,而且血统越近力量越强,每过个一段时间可能会有一两个返祖现象显得格外强大。   “它长在那里了,不就应该是我的东西吗?”大筒木辉夜姬说道,“否则我现在大概早就被你抽筋扒皮了吧。”   她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月读神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神明,性情高傲又喜怒无常,夜之食原也远远没有高天原来得繁华热闹,她不甘心永远在清冷寂静的夜之食原蹉跎,千万年永远都做一个侍奉人的婢女,她想要地位,想要高高在上,想要被崇敬被铭记,夜之食原给不了她那些,她转头投奔高天原的天照大御神又有什么不对。   要说后悔,也就是后悔当时得意忘形了些还没跳槽就被抓住了和高天原的人来往,才会惹来月读神大怒让她不得不仓皇出逃——黄泉的转生通道是个好地方,伊邪那美再怎么讨厌伊邪纳岐对自己的孩子也是有几分宽容的,打着月读神的名号她顺利逃进转生通道,还顺便坑了一把察觉到不对追上来的伊邪那美的副官,那时候宗珏还没有现在这么沉稳,年轻气盛又经不住激,穷追不舍的冒冒失失差点把命丢在转生通道里——转生通道之中的因果之力,可不是轻易能够碰触的东西。   而她阴差阳错掉进了这个世界,一个原初的未开化的尚且蒙昧的世界,神树上正孕育着最初的神明,只要吞噬了那个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果子,她就会一步登天,从连神格都没有的草芥,一跃成为神性可与三贵子比肩的高位神明。   没有谁能够抗拒这个诱惑。   她这么做了,也成功了,即使现在宗珏在她面前她也丝毫不惧。   宗珏不准备放过她,她也不准备放过宗珏,毕竟要是被月读神知道了她的行踪,以那位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少不得会要了她半条命去。   大筒木辉夜姬很自信,宗珏却是笑了起来。   看来她直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神明和神明之间差距到底在哪里啊。   当年跟高天原干架他一个打十个高位神都不带手软的,是谁给她自信让她觉得能打得过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当时年少轻狂,不堪回首。】 第五十六章   神明之间有这么一条规则——高位神可以压制低位神, 低位神伤害高位神必受反噬,这条规则保证了神明之间的秩序相对稳定, 神职不会大幅度更迭变动, 毕竟并非所有的神明都擅长战斗,事实上高天原八成以上的高位神都战斗力堪忧,倘若没有这条规则大概分分钟高天原就要翻天了。   按照这个原则, 理论上宗珏是无法伤害神性高于自己的大筒木辉夜姬的,前提是宗珏的司职里没有审判这一项。   然而就像人类有法官,有警察一样,神明之中也有监察神明善恶,审判神明罪行的存在, 他们可以凌驾于一切神明的规则之上直接进行裁决,不受高位神的威压限制, 不会被任何诅咒所反噬, 很不幸的是,曾经执掌黄泉很大一部分权力的宗珏的主要司职就是审判,说得更加准确一些,他的司职高于审判, 还包括了处决。   他不仅负责对亡者罪行的判定,还负责审判斩杀堕落的违背法则的神明——就像是足球场上的主裁判,牢牢把握着那根名为规则的线,踩在线内不管里头的神明怎么折腾他都不会管, 但只要稍稍出格一点,分分钟就是红牌罚下。   日本神明多, 堕落的神明更多,毕竟一直保持着高洁并不容易,堕落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从古至今阿鼻地狱里不知道羁押了多少走上歧路堕神邪神,里头起码一半是宗珏勤勤恳恳抓回来的。   宗珏的这一层身份在高位神中不是什么秘密,也正是因此他跟高位神明的关系都还算不错,即便是看不惯黄泉一系的神明也会多少对他软和几分——虽说宗珏一贯执法公平从不意气用事,结一份善缘也总好过结一份仇,万一惹急了这位玩一出钓鱼执法,栽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除了高位神之外那九成九的普通神明对宗珏的身份却是基本一无所知,他本来就不是会到处宣扬的性格,高位神明也不会没事瞎嚷嚷这种事情,因此像大筒木辉夜姬这类在夜之食原边缘中的边缘的小人物,对宗珏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普通的黄泉神上头。   所以正面硬扛栽了跟头并非什么让人吃惊的事情。   吞噬一个世界的初始神格本来就是极为严重的罪行,特别是像大筒木辉夜姬这么搞,她相当于直接毁掉了这个世界即将诞生的一整个神系,强行将所有的神明降格成了人神,并且因为血统混杂神性渐渐泯灭,神职空悬阴阳紊乱,宗珏动起手来连世界规则都在帮他。   世界规则老早就想弄死这个瞎折腾的女人了,只不过因为她吞噬了初始神格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初始神,相当于化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如果是别的神明世界规则可以推动命运线将其抹消,但想要弄死初始神却是跟左手打右手一样,弄死了自己也要元气大伤,说不定运气不好整个世界就直接崩盘,因而也就只能强行忍着修改命运线让她两个本来应该是主神位的儿子把她封印起来消停消停,现在宗珏愿意动手世界规则简直是欢欣鼓舞想要快点送大筒木辉夜姬离开。   快走吧快走吧,再这么折腾我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在整个世界都在有意与你为敌的情况下,宗珏花费了比预计更少的时间就把大筒木辉夜姬打得没了脾气,也正是此时,夜幕缓缓降临。   人们惊恐的发现,本来应该每晚都高悬于夜空的月亮不见踪影,群星也都隐没了踪迹,天地似乎回到了蒙昧未分的浑浊黑暗之中,并不是那种普通的没有光亮看不见东西的黑暗,而是更加浓烈的,粘稠的,仿佛实质如同液体汹涌而上的可怕暗色,一切的希望与光亮都被那种暗色所吞噬,不知不觉地就有人试图用刀子或者别的什么伤害自己甚至自杀,无尽的暗色如同整个世界被沉进了无尽的深海,压得人几近窒息。   有人点起了火,但那火光微弱得可怜,只能照亮周围小小的空间,点火的人左右张望,那一瞬间却宁肯自己从未点起火光——映入眼帘的是诡谲可怖的人间地狱,世界被扭曲成了怪诞的模样,他看到骸骨从泥土之中爬出,恶鬼在四周游荡,食腐的鸦雀盘旋在头顶,下一秒,火光湮灭,甚至连半点惨叫都没有响起,就只有咀嚼啃噬的声音回荡。   宗珏抱着一个罐子回到月之船上,这艘船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光亮所在,虽然只是微弱的荧光,却成为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人们簇拥在月之船周围,跪伏于地祷告忏悔,他们相信这是神明的怒火滔天,他们想起了自己对神明的索需无度,想起了自己如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试图蒙骗神明,想起了神明不仅有仁慈怜悯的一面,同样也有怒目金刚之相。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还会在意火之国大名为何在碰触到月之船辉光之时突然惨叫不止,急速地衰老成行将就木的模样,倒在地上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   没有人来救他,他们只是远远的避开他,像是避开什么肮脏的东西。   火之国大名艰难地喘息着,浑浊一片的眼睛半睁,他看到一双鞋从他面前走过,在他身边放下一个人偶。   一个沾满灰尘雕琢华美英俊的男性人偶。   “做得很不错啊。”火焰团扇说道,在火之国大名倏然睁大的眼睛前一脚踩碎了人偶的头。   意识泯灭之前,火之国大名耳边似乎再次响起了神明清冷的声音。   ——如若怠慢,则它身与汝身同。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擦拭过这个人偶了?   起初还是战战兢兢小心侍奉的,但是当第一天忘记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自然而然就有了第二天,第三天,直到那个人偶被长久地尘封在库房里,直到他以为自己的长生是毫无代价的恩赏。   穿越了遥远的时间,神明倦怠又冰冷的眼神再一次在他眼前浮现。   大抵从那时起,神明就已然预见了自己的这种结局吧。   火之国大名喉咙里咯咯两声,头一歪没了声息。   他死了。   但是没有人在意这种事情,人们只是畏惧地给火焰团扇让开道路,又羡慕地看着月之船的辉光接引他上船。   此时宇智波斑正跪坐在镜子前让两个孩童模样的神使给他戴上头饰。   这是他第二次登上月之船,一切都没有半分变化,几年前看到孩童模样的神使现在依然是孩童模样,叫做今剑的小家伙跟千手柱间很是熟稔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偷懒跟千手柱间聊天,而名为药研藤四郎的神使哪怕生着孩子模样给人的感觉也极为沉稳可靠,熟练地给他戴上那些他到现在也没学会自己戴的头饰,帮他穿好那繁复沉重一个人根本无法穿好的衣服和配饰,宇智波斑拿起手边的神乐铃,叮当的细碎铃声让他一怔。   “跟以前不一样?”他问道。   “稍微改良了一下。”守在门口的鹤丸答道,“这次运气不好可能会死哦,你还有机会后悔。”   “不必了。”宇智波斑眨眨眼,亮出圆圈圈的轮回眼,“我的运气向来还算不错。”   他稳稳当当跨出甲板,一脚踩在了虚空之中,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千手柱间眼巴巴扒拉着船舷盯着他看,弟弟和扉间在族地主持大局,宇智波斑并不担心,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晃动了一下神乐铃。   叮叮当当。   每一个步伐他都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但是这一次跟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某种难以言喻的奇特力量从他的眼睛开始向身体蔓延,每一个细胞都不安焦躁地震颤着,似乎被铃声所惊醒,他体内安安稳稳的查克拉在没有调动的情况下自行运转了起来,流淌过每一条哪怕最细微的经脉,向着眼睛的方向聚集。   宇智波斑冷静地又迈出一步,晃动神乐铃。   有血从他的眼眶涌出来,每一寸皮肤都在疼痛撕裂,超出他承受范围的力量灌注进来,挤压吞噬着他的查克拉。   叮叮当当。   他似乎隐约听到有低笑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身上的痛楚减轻了许多。   叮叮当当。   明明是拿在手上小小的神乐铃,却像是整个世界都响着清脆空灵的铃声,人们将额头碰在地上,喃喃颂念祈祷。   月之船的船顶,宗珏打开罐子,取出一小团微弱的金光——这是他硬是从大筒木辉夜姬身上撕下来初始神格仅剩的一小部分,孕育其中的蒙昧神志早已消亡,只留下一丝本能闪烁,毫无抵抗地融入了依附在三日月宗近发饰中月读神的荣光里。   宗珏再也压制不住那荣光的明亮色彩了,三日月宗近取下发饰,金色的穗子被柔和的明光包裹形成一个耀眼的光团,而后他抬起手轻轻一抛,那光团就缓缓往天空之中升去,越是往上,光芒就越是强烈,越是凝实,初时只是手中的一捧辉光,最后停留在天上时,已然是静谧清冷的圆月高悬。   月亮从月之船中升起,黑暗如春日里的残雪一般消融,光和希望一起再次燃起,亮得人们眼中落下滚滚热泪。   黑夜就是恶意的狂欢,而月亮是光明与秩序的守卫者。   从此这个世界将永远烙刻下月读神的印记,世界线与夜之食原接壤,成为了月读神广袤无垠神国的一部分。   然后,一道极耀眼的光从月亮上落下,落在了宇智波斑身上,那光芒太过耀眼,甚至于一时间人们都无法睁开眼睛,当光芒散去之时,宇智波斑也消失了身影。   “斑!”千手柱间扶住一落地就差点栽倒的宇智波斑,满脸紧张,“你没事吧?”   宇智波斑摇了摇头,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没事。”宗珏俯身撩开宇智波斑的额发,在他的额头上一点,金色的纹路在额头上编织成小小的月牙形状。   月读神的神纹。   刚刚他感受到的气息果然不是错觉。   “神明将眷顾于他。”自己当时就信口胡诌了个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没想到月读神居然真的直接把这个世界的从神神位给了宇智波斑。   月色明亮,歌仙兼定拢在袖中的手摩挲着桧扇扇柄,眼神划过火之国大名的尸体,又划过十不存一宛如惊弓之鸟的贵族们,垂下眼眸掩去不应有的神色。   是时候了。   旧王已死。   自然新王当立。   快点结束吧,他已经开始怀念本丸里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我也想歌仙殿的料理了。】   这波操作你们没想到吧hhh【兴奋地露出一个搞事的微笑.jpg】   月读神表示后台待机很久总算又跑了个龙套,真捉急 第五十七章   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明月敛去辉光,太阳姗姗来迟, 人们从地上爬起, 又恢复了日常的步调。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真正死在黑暗之中的人并不多,但是似乎又有很多事情改变了, 因为有些人死去了。   比如火之国大名。   这位评价褒贬不一,年轻时雄心勃勃英明清廉,年老后愈发昏聩少有建树的大名虽然在大奥之中有着为数众多的佳人,但是一生只有三子一女,偏偏三个儿子前些年接连逝世, 唯一的女儿早早出嫁降为臣籍又年老多病自然没有继承权,算来他死之后, 火之国王族的血脉竟是接近断绝。   王位高悬, 下面的人肯定各怀鬼胎,火之国内政不稳,其他国家当然蠢蠢欲动,想要在这物产丰美的肥羊身上狠狠割一刀, 最好能够吞并进自己国家,趁着这个原本最为强大的庞然大物衰弱之时。   但是火之国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几乎是前一天火之国大名的死讯被确认,第二天就传来的火之国的新任大名上位的消息。   ——一个孩子。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但是火之国的新任大名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将他扶上王位的是火之国的左大臣歌仙兼定,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图昭然若揭。   火之国大名的独女嫁给了火之国的大贵族,他们的女儿又远嫁到一个世代依附于火之国的小国生下一位王子,当那个小国在战火中覆灭之后,歌仙兼定带着那位还在吃奶的王子千里迢迢赶到火之国,托庇于那位大贵族的势力之下寻到一份文官的工作,这才开始了自己颇为传奇的发迹之路,那时谁也没有想到几年之后争权夺利如日中天的三位王子会接连死于非命,又几年后火之国大名会死得这般不明不白疑云重重,因此那个孩子一直都是歌仙兼定养着的。   不,应该说歌仙兼定早已预料到了此时的光景才对,他把那个孩子养得很好,没有半点贵族们的通病,为人仁善性情柔和能够平等地看待所有人,但却并非没有主见随波逐流之辈,也许是因为歌仙兼定的影响,比起奢靡享受那孩子反倒更加喜欢把时间耗费在阅读书籍舞文弄墨上,他的性格并非适合成为王者的性格,缺乏几分决断与霸道,相比起来反而颇有几分文人的善感执拗。   对于火之国来说这样的大名当然是不合格的,不过对于宗珏来说这样的性格恰到好处。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适合发布政令拥有绝对权威的幌子,月之船必须出尘不沾世俗权势,否则那些出身低微的神官们一旦尝到甜头,野心的阀门就会大开,而忍者不得民心,暂时只适合用作武力威胁,最好的选择就是世俗之中的正统王权,在月之船已然将自己的威信推到最高的情况下,一个能够跟神权相处良好的王权足以顺利推行许多本来难以推行的政策。   王权依靠神权收买民心,神权依靠王权推广信仰。   宗珏要掌握主动权,王位上的人自然不能太过性情霸道,不然就不是合作愉快而是分分钟撕得你死我活,歌仙兼定养个孩子也不容易,能少一桩事情最好。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恶趣味,歌仙兼定给那个孩子取名叫做忠兴。   小小的忠兴拉着歌仙兼定的衣袖走进月之船,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靠近这艘有着无数传说的大船,他低头踩了踩脚下清透如水的地板,这种材质的梦幻美好让他能够想出许多许多的词汇来形容,他感觉自己肚子里不太多的墨水开始蠢蠢欲动,在他脑袋里编织出诗句文章。   “歌仙。”他看着歌仙兼定和月之船上的神使们颇为熟悉的打招呼,忍不住拽拽歌仙的袖子,“你和神使大人们认识吗?”   歌仙兼定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我和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欸……”忠兴眨眨眼睛,“歌仙也是月亮上的人吗?”   “这是个秘密。”歌仙兼定答道,“所以要好好保密哦。”   忠兴捂住嘴巴用力点点头,又问道:“歌仙,月亮上是什么样子啊?”   歌仙兼定回(xia)答(bian)道:“有很多的宫殿,土地就像是落满白雪的湖面,会生出金枝玉叶的高大树木,到了晚上就会叮叮当当地奏起音乐。”   “哇——”忠兴瞪大了眼睛充满向往,“那我也能去吗?”   歌仙兼定不答,只是为他理了理衣领,转身推开了纸障子。   三日月宗近露出弧度恰好的微笑,压抑住想要哈哈哈笑两声的欲望,尽可能平静道:“你回来了。”   “让您久等了。”歌仙兼定躬身,带着忠兴走入屋内。   月亮……   忠兴看着三日月宗近恍惚想道,搜肠刮肚也翻不出满意的词句形容眼前神明大人的高洁优雅,只下意识挺直后背做出极为乖巧的样子低下头,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瞄着神明大人端丽难言的容貌。   那是一种充满了神性的美丽,即使是坐在面前,也依然会有距离遥远高高在上的感觉,神明的视线不曾在他身上逗留,只和歌仙兼定说话时偶尔抬眸一扫,从他身上划过,都让他激动得小脸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年纪还太小,无暇分辨思考为何歌仙兼定会和月之船有瓜葛,也无暇分辨这份关系究竟是好是坏,他现在只欣喜地庆幸着能够借着歌仙兼定跟神明大人共处一室这般久的时间,并非生出什么绮思,仅仅是对于美好事物最为本能的追求。   但是他也只见过神明大人这么一次,并非没有机会再见,只不过他选择了放弃。   有的东西还是有一些距离才会显得愈发美好,就像是月亮,远远地仰望之时才能感受到那种无声的高洁孤寂,不沾世俗。   忠兴写了许许多多的和歌俳句来赞颂神明的容貌品行,从他风格未成的少年时期一直写到风格成熟自成一派的中年,慢慢地已然将神明视为了一切美好事物具象化的存在,他还写过散文甚至小说流传后世,辞藻瑰丽的片段有不少都是千百年后学生们一边怒骂这位历史有名的文豪君主是个花痴一边咬牙切齿拼命背诵下来的名篇。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他还在咬着笔杆子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描写神明那双美丽的眼睛,心不在焉地在歌仙兼定递上来的奏章上敲上印章。   自此千手一族和宇智波一族正式并入火之国,封宇智波泉奈为右大臣,将宇智波和千手的姓氏列入贵族之中,作为代价宇智波和千手的族人都不能再随便接任务,但是可以优先加入火之国刚建立起不久的军队编制,享有极好的俸禄补贴待遇,因为战斗受伤残疾或者死亡也会由国家负责后续抚恤事宜——在歌仙兼定把贵族们清理大半的现在,这项决定并没有受到太大阻力就被通过了。   当然了,除了这些表面上的条款之外还有许多杂七杂八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条件,宇智波泉奈他们折腾了好几年才算是真正把这件事尘埃落定,让原本不稳定的家族雇佣制武力体系变成了稳定的有制度的军事体系,正式把忍者拿钱办事的身份转变为保家卫国的军人,一步一步潜移默化地提升忍者的社会地位,千手柱间还借此混了个大将军的身份,不管别人怎么说起码他现在是火之国官方认证的忍界第一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火之国对待忍者们的待遇好政策优,虽然要遵守很多条条款款收入可能也没有之前那么多,但只是不会被平民排挤社会地位优良还有国家补助这一点对很多忍者家族就极具吸引力,忍界百族里像是千手宇智波这样实力强大的到底是少数,大部分忍族的生活颇为艰难,尤其是水之国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没有太多的战斗需求,整个国家对于忍者的态度都不怎么友好,若非因为现在局势不稳,说不定忍者们会遭到大规模驱逐。   渐渐地就有忍者选择了加入火之国,反正都是要战斗,火之国的军队制度好歹还保险一点,不至于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一开始还只是零零散散的独行忍者,后来就有忍者家族举族迁移,千手柱间的实力是在忍者间最好的通行证,又有宇智波泉奈在后头协调,初时多少有些矛盾到了后面也就慢慢平息了下来,忍者们不再是以家族为单位而是被打散编入军队之中,都是些年轻人也没有太多的仇怨,敌对更多的是家族从小到大的教育导向,编在一起每天同吃同住携手对敌,一点一点地就把家族间的仇恨消磨殆尽,将军队拧成一股绳。   于是本来还在嘲笑火之国自甘堕落接纳忍者的几大国惊悚地发现火之国不知不觉竟是笼络了接近一半的忍者势力,凭借着军事力量足以轻易横扫大陆。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蛰伏许久的火之国终于露出了獠牙。   神社里宇智波斑摇晃着神乐铃,衣角翻出好看的弧度,神官们跪拜于他脚下,拥有了神格的他现在已经可以拥有自己的眷属,神官们因此获得了治愈的力量,他们以头触地,誓言要将神明的荣光传播到世上的每个角落。   年轻的火之国大名看起来仍是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子,然而站在一众满身血腥悍勇之气的忍者面前丝毫不显势弱,他拔出腰间纯粹装饰用的典礼用剑,落在面前的大陆地图之上。   剑指天下。   宗珏坐在月之船顶,左边坐着三日月宗近,右边坐着小狐丸,他们目送着忍者们在月色之中离开都城,千手柱间打头,火焰团扇在千手柱间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宗珏举起酒杯,映在杯中的明月被酒杯中的涟漪揉碎,翻涌出明光一片。   战争要开始了。   而和平,也终将到来。 第五十八章   #理性讨论, 人气漫画《Naruto》是否扭曲历史#   1Lnaruto一生黑   RT,冷静讨论《Naruto》到底算不算扭曲历史抹黑伟人, 讲道理作者是真敢, 居然对斑大人下手,看到更新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QAQ   2L   lz+1,作者这是真以为神社没人啊才敢写这种脑残剧情, 分分钟查水表好吗!   3L   见斑滚,和楼主一起QAQ,这个绝对是在扭曲历史了,我看完更新气得要命,真的快要哭出来, 我那么好那么温柔的斑大人被画成那副样子,偏偏现在不好好学历史非得拿漫画小说当正史的小学生一大堆……   4L   嘛……这个话题当年鼬大大被编排灭了全族的时候不是已经撕过一波了吗, 好好的大官司被画成个涂黑指甲的中二弟控也没见神社出来说啥, 感觉神社逼格那么高根本就不会管这种事情。   5L   这些年被《Naruto》歪掉的大大真的是数不胜数,说是历史同人其实就是借了个名字在写原创了   6L   心疼抱住我柱间大大   7L   心疼抱住我佐助大大   8L   心疼抱住我扉间大大   9L   心疼抱住我鼬大大   10L   扉间……虽然很不好但是说实话扉间大大被画成心机boy的时候我还有点微妙的爽来着【默默看着我的物理化学生物课本   11L   这么说的话……看到泉奈首相战死的时候其实我也……   12L   看着政治课本瑟瑟发抖   13L   抱住了我的历史课本QAQ   14L   此处应@忠兴大名,据说今年课改要增加他的文章篇目来着   15L   woc还要怎么增,我现在看到他就想死   16L   好像是打算把《月神赋》的选段改成全篇背诵之类的, 给今年的新生们点蜡   17L   毕竟五百年庆诞快到了嘛,好歹也是君主立宪之父,开创了一个时代的明君,你们就不能想点除了全文背诵之外的东西   18L   比如他对斑大人的花痴吗【冷漠脸   19L   千古第一痴汉也是没谁了   20L   要不是大名绝对被泉奈首相打死了   21L   泉奈大人没把他打死, 但是把他架空了哈哈哈   22L   上司喜欢上了哥哥的正确解决方法   23L   忠兴大名和斑大人?!!什么鬼?!   24L   wocccccc!!!   25L   你们说清楚啊!   26L   说好的忧郁文青!怎么就痴汉了?!!   27L   说清楚啊!!!   28L   ls是……狂化了?   29L   忧郁文青……gn谁给你的错觉[笑哭]   30L   最近的小学生大概都不怎么好好上课吧,指路国中三年级上半学期国文课本《月神赋》注释第一条   31L   默默上图[课本图片.jpg]   32L   神社供奉的就是月神, 斑大人是神社的第一代大官司,被奉为月神在现世的代行者,所以……懂了吧[摊手]   33L   我一直以为这两个已经是官方cp了,居然还有人不知道   34L   官方耽美启蒙读物,没毛病   35L   强强,求而不得,虐恋情深,皇室豪门,战乱纷争,大热元素都有了   36L   忠兴大名终身未娶,斑大人更是一辈子都献给了神社,还是个BE   37L   ls大概是看了某台最近新出的偶像剧估计   38L   诶,我怎么记得说是忠兴大名真的见到了神明,月之船什么的   39L   那种神话传说你也信啊哈哈哈,一看就是忍者为了夺权铺垫造势啦   40L   37l是串楼了?   41L   网卡了,我是跟29l的姑娘讲的,某台新出的那个偶像剧,忠兴大名是男二,ooc得一塌糊涂,跟《Naruto》有的一拼   42L   某台……你说的莫不是那个斑大人性转穿越神剧?那真的是跟《Naruto》有的一拼   43L   心疼我斑大人,到处中枪,不是被嫖就是被穿,神社都不管管的吗   44L   刚刚去翻了一眼某台那部剧的简介,妈的辣眼睛。难为37L能看下去,我宁肯看十遍《Naruto》也不想看一集那玩意,好歹《Naruto》里面我大蛇丸先生没崩,一如既往的变态   45L   ls粉得跟黑得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46L   woc你们说的莫不是那部斑大人跟柱间将军结婚的剧?难为编剧能想出这么神的剧情了= =   47L   死敌变情人这波也是666了,建议编剧重新上一遍国中历史课,尤其是战国部分   48L   《Naruto》里面柱间将军和斑大人也是挚友设定,棺材板都要摁不住了啊   49L   心疼,打生打死针锋相对那么多年居然还被这么编排,真该送去终结之谷一日游,好好看看那两座雕像   50L   这年头的剧真的是为了噱头连脸都不要了,官方也是心够大的居然能忍   51L   有钱赚什么不能忍,虽然当年斑大人和柱间将军代表各自家族撕得你死我活要不是有扉间先生和泉奈首相调解根本不可能统一战线,但后来共同对敌,勉强也算是和解了……吧……   52L   嗯,和解了,能在神社门口留千手柱间与狗不得入内的和解【烟   53L   对,和解了,能半夜开木遁把神社大门轰开的和解:)   54L   没错,和解了,在终结之谷立对立之印的和解= =   55L   我错了QAQ   56L   你们别欺负小萌新嘛哈哈哈,说不定52L是柱间将军和斑大人打情骂俏,53L是斑大人和柱间将军耍花枪,54L是混淆视听的障眼法呢,毕竟他们要是关系太好那些搅屎棍贵族们又要搞风搞雨了   57L   你信吗→→   58L   hhhhh说不定呢,万事皆有可能,当年不是还说忠兴大人荒淫无度跟自己的养父歌仙大臣有一腿,现在不是也官方澄清了   59L   妈的,这么一说我还写过他们的文,往事不堪回首   60L   谁叫忠兴大名没事就思这个念那个,你看看歌仙大臣过世的时候他写的祭文那叫个什么鬼,不怀疑他们有一腿才怪=口=   61L   “哀极痛极,恨不能与君同去”“昔年同榻而眠,今日独吾一人,辗转难眠,涕泪满襟”——《祭吾父歌仙稿》,不谢:)   62L   ls你漏了那句“庭有牡丹,吾垂髫之年所手植也,今余枯枝满院矣”,每天都能在鸡汤里看到,真的烦死那些没文化的鸡汤博主了   63L   歌仙大臣的棺材板八百年前就摁不住了2333想想市面上那些战国穿的玛丽苏文,歌仙大臣中枪频率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64L   历经三朝第一权臣又不是说着玩的,光是他的忌日你能放一天假就得好好供着   65L   我记得当时票选最有可能是穿越者的历史人物里,除了扉间大大就是歌仙大臣票数最高了   66L   出身寒微一路爬到左大臣的职位,干得不爽了就弄死大名扶植自家孩子上,孩子大了不听话了就跟外人联手搞君主立宪,中途还顺便一统天下配合神社推行义务教育搞平权运动工业革命,种马小说都不敢这么写2333 虽然我还是选扉间大大   67L   搞事业的同时还能跟当时一大票贵女传绯闻,根据各自记载当年贵族里头妥妥的万人迷,就连不少男性都倾慕于他来着   虽然我还是选扉间大大   68L   ls你们不要闹啦哈哈哈扉间大大做错了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多背了点公式定理吗哈哈哈哈   69L   搞事业传绯闻的同时还留下一大堆诗句给我们考试增加难度,就算他写得再美我也不想背啊摔   当然我也选的扉间大大   70L   从小学背他的三角定理到国中背他的元素周期表再到大学被他编写的高数教材折磨,我对扉间大大爱得深沉:)   71L   说实话无论谁被ooc了我都生气,除了扉间大大   72L   每次扉间大大被写成反派打脸的时候……我都有点爽【捂脸   73L   流水的男主铁打的扉间,扉间大大真的不是男二就是反派,心疼哈哈哈哈   74L   心疼的时候看看我没及格的高数成绩,就一点也不心疼了【冷漠脸   75L   作者们都很懂了23333大家都是在扉间魔爪下生存的孩子,最起码他搞出来的那个有机化学我就从来没听懂过   76L   还有什么力学电学,物理是什么,能吃吗>口<   77L   话说你们没有发现已经歪楼很久了吗,楼主也不见了w   78L   大概是去《Naruto》的官方那边战斗了,今天斑大人的粉都在那边刷话题   79L   作者真的是精神强悍了,被这么轮还能坚定不移地更新,不考虑内容的情况下这个更新频率真的是业界良心   80L   杂志社更加强悍好吗,刊登这种漫画居然还没被查水表,我以为按照宇智波一族那天凉王破的性格早就该买买买怼怼怼了才对   81L   大概背后有人吧,不然早就被查封了   82L   背后有人+1   83L   这个靠山可以说是很硬了   84L   说起来一直很好奇,ooc的小说啊电视剧啊那么多,比《Naruto》过分的也不是没有,怎么你们就抓着《Naruto》不放   85L   因为它从祖宗辈ooc到孙子辈,一个都没放过   86L   但凡是有点名气的都被轮了一遍,堪称ooc集大成者   87L   像蝎这种除了我们对傀儡感兴趣的之外圈外根本没名气的角色都被搞了出来,我也是谢谢作者了   88L   就像ls们讲得那样,算是一直被ooc的作品搞到崩溃的发泄点吧[摊手]其实抛开正史当原创看,剧情还是可圈可点的   89L   我就是一直当原创看的,这本再怎么ooc好歹还有点深度,总比穿成斑大人跟七八个男人纠缠不清来得有趣   90L   求不提QAQ我刚刚忘掉某台的那部神剧啊摔   91L   她本是普普通通的少女,一朝穿成那位赫赫有名的宇智波斑,竟发现“他”是“她”,面对青梅竹马的千手柱间,霸道邪魅的千手扉间……哈哈哈哈我读不下去了扉间大大居然是邪魅霸道系,放过这位科研宅男好吗哈哈哈哈   92L   槽点更多的不应该是天真可爱宇智波泉奈吗,吓得我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93L   此处需要这张图[黑白老照片.jpg]   94L   泉奈首相的凝视哈哈哈哈,每次看到都膝盖一软   95L   官方不是还出过周边海报,贴在墙上特别提神醒脑   96L   霸道邪魅宇智波泉奈,没毛病23333   97L   我还买过宇智波家出的写轮眼美瞳,真的超难驾驭,他们家到底怎么做到顶着那么中二的眼睛还那么帅啊QAQ   98L   那个主要看脸,宇智波家代代别的不说颜值是保证的,每次看神社大官司跳神乐舞都看呆掉   99L   这么说起来当年那几家,千手家军方代表,宇智波家世袭神社大官司,大名更不用说精神象征,就只有歌仙大臣昙花一现   100L   求不提,太虐了,无论对歌仙大臣别的评价如何,他是真的为我们国家殚精竭虑奉献了一生QAQ   101L   虐心+,国家台还特别喜欢特写他积劳成疾呕血而死那一段,看一回哭一回   102L   你就当我,到月亮上去了吧QAQ   103L   ls滚粗!滚粗!不准说这种台词!   104L   虽然我们老是槽扉间大大,但是历史正剧一放到他,还是想哭   105L   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啊,真的开创了一个时代   106L   他们都在月亮上QAQ没错就是这样!我是歌仙大臣脑残粉!歌仙大臣说什么就是什么!   107L   !!!!!我真是日了狗了!!!!!   108L   怎么了?!   109L   你们快去看神社官推!妈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啊摔!我的世界观啊啊啊啊啊我写到一半的论文啊啊啊啊   110L   ????   111L   咋啦?   112L   刚从官推回来,放个图,诸位做好心理准备再点[官推图片.jpg]   113L   假的!一定是假的!   114L   我可能没睡醒……在做梦……   115L   啊啊啊啊我他妈写得是神权和军权的对立你跟我讲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是挚友!!!我他妈日了狗了啊啊啊啊啊!!!   116L   点不开图片很捉急!怎么回事求解!   117L   啊啊啊啊啊!!!!!   118L   妈呀!!!!!!   119L   救命救命!!!我明天考历史怎么办!!!!   120L   回6L,神社出来认证《Naruto》里面关于斑大人和柱间将军的关系了,大概是闹得太厉害他们实在压不住了   121L   推那边已经疯了,估计这边也……   122LNaruto一生黑   锁帖吧,我要去冷静一下@管理员   123L   锁吧,我也要去冷静冷静   124L   历史……都他妈是骗子   125L   不说了不说了,隔壁历史系已经炸成烟花了   126L管理员   锁帖   ————————————————此贴8纯洁,请勿再跟贴——————————————   此时久远的月亮之上,宇智波斑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踹了踹他边上乐呵呵刷手机的从神千手柱间,“怎么了?”   千手柱间笑道:“就是觉得,历史真是有趣呢。”   火焰团扇:默默赶稿ing,马上就要截稿日了还没画完,鸣人那小子怎么事情这么多,早知道就从佐助的视角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后面打仗也没啥好写的了就撸个番外吧【趴】   历史真是有趣的事情呢2333   【本次出阵已结束,捞取刀剑三日月宗近一振,无刀剑伤亡,是否返回本丸】 第五十九章   时之政府开给审神者的工资极为优厚, 与之相应的审神者的工作大多极为忙碌,倘若是已经全刀帐满练度, 战线推进到目前时之政府探测极限的资深审神者还好, 只需要每天完成时之政府布置下来的时间溯行军清缴任务以及在新刀剑实装的时候加加班就足够了,但如果是像照桥心美这样入职不久的审神者的话,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刀剑男士们, 每天的工作量都十分可观——不仅要完成时间溯行军的清缴任务,还要努力出阵提升刀剑练度,推进战线以跟上时之政府的步调,安排远征积攒资源,时之政府时不时举行的活动也要积极参加增强战斗力, 更不要提还有内番和文书工作,可以说整个本丸都是连轴转从早忙到晚, 休息的时间并不太多。   不过今天照桥心美给粟田口一派的刀剑们放了个假, 又提前打扫收拾好本丸,做出一副招待客人的架势。   ——今天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的新任审神者会来做最后的契约转移手续,正式把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带回他的本丸。   照桥心美本丸里的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是从一个被清缴的暗黑本丸里解救出来二次分配的刀剑,前些日子他们联系上了从同一个本丸里被解救出来的兄长药研藤四郎, 并且表示想要跟兄长待在同一个本丸,恰好那边那位审神者并没有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两振短刀,也乐意接手自家小短刀的弟弟,因此经过半个多月的冗长手续, 时之政府通过了他们的契约转移申请,将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的灵力契约登记进行了修改。   据说那位审神者虽然看上去很凶但是实际上脾气很好, 而且是照桥心美在学校里的老师,很可靠,本丸里的刀剑很少不过都很厉害,初始刀是歌仙殿等等,跟随照桥心美一起前往那位审神者的本丸拜访的一期一振一五一十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满腹担忧的弟弟们——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不是特别亲近他们,并不代表他们会排斥这两个受过苦难的兄弟,相反他们竭尽所能地想要让他们感受到温暖,现在当分别的时候,也会不舍与担忧。   最先到达的是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们负责记录契约转移的全过程,确保刀剑们的权利与利益不被损害,整个过程之中没有违规操作,符合时之政府的规定等等,等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填完一张张表格之后,另一个主角才姗姗来迟,黑发的青年的确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相处,过于锐利的眉眼带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攻击性,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危险的猛兽,被那双眼睛扫过都要忍不住心头一跳。   “审神者宗珏先生。”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一板一眼地对照着文件念道,“你是否承诺履行契约条款,善待刀剑,不违背审神者条例行事?”   “我承诺。”宗珏点头。   “审神者照桥小姐。”时之政府工作人员接着念道,“你是否自愿放弃对短刀五虎退,前田藤四郎的契约及一切权利,不再追回。”   照桥心美点点头:“我确定。”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也许还需要签字才能保证契约的生效,但是对于拥有灵力的人来说,语言就已经是极具约束力的“咒”,话一出口便会编织缠绕成因果,是比任何书面契约都要强力的约束,一旦违背就会遭受反噬。   然后照桥心美将带着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刀纹的铃铛放在他们手中,再由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交给宗珏,整个契约转移的仪式便完成了,再接下来就只需要等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回去将信息录入,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就算是宗珏本丸的刀剑了。   宗珏这次并不是单独前来,他带上了自家的药研藤四郎,要是让药研藤四郎在本丸里等着小短刀肯定要等得着急上火,倒还不如一起带过来早早让他安心,况且这么三个小家伙挨挨挤挤地坐在一起小声说话边上还有五只小老虎撒娇的场景实在是极为赏心悦目,即便旁边就是照桥心美本丸里庞大的短刀大军也没有让宗珏感到一丝一毫的羡慕。   圈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好的,野干的思维从来都非常简单。   药研藤四郎拉着自己许久不见的弟弟们——真的是许久不见,虽说在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眼里不过是短短两周没有见面,但是药研藤四郎跟着宗珏出阵可是一去好多年,现在看到弟弟们当然激动万分,只觉得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里,最后也不过说了一句“太好了。”   他的注意力全在弟弟身上的时候,有人也在关注着他,比如照桥心美本丸里的药研藤四郎,就正认认真真打量着另一个本丸的自己。   一模一样的外貌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彼此是不同的,自己是极为幸运的那一个,从被召唤到现在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的坎坷,顺顺当当作为初锻刀被审神者召唤出来,因为性情沉稳能力出众内外都能一把抓而颇受审神者的倚重,照桥心美作为审神者又是极为负责的性格,受了伤就及时手入,从不让刀剑们带着伤出阵,买不起御守.极不过出阵的成员人手都能拿到一个御守全无后顾之忧。   他是被套上了刀鞘的刀,而坐在另一边的“自己”则截然不同,那振短刀身上有着一种曾经被逼到过悬崖边破釜沉舟拼死一搏的孤勇,的确他把那种带着浓烈血腥气的果决冰冷收敛得很好,但最为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药研藤四郎太清楚自己每一个神情所代表的含义。   就像是一无所有紧紧死守着最后一块肉快要饿死的野兽,会毫不犹豫地疯狂地咬死所有试图威胁自己的存在。   他因此而感到担忧。   会伤人的刀,也终将自伤。   然后他看见那位名叫宗珏的审神者拍了拍自己本丸里的那个药研藤四郎的肩膀,片刻之后,他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   “药研?”一期一振低头轻声询问。   “没事。”药研藤四郎摇头,“就是觉得……太好了。”   那个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他抬头看向审神者的时候眼神有多么的眷恋柔和,满身血气孤戾尽消,就跟被顺毛揉着打小呼噜的猫咪一样,幸福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也许曾经的经历把刀剑打磨得伤痕累累锋锐难藏,但是终究有一天,那个自己也会套上刀鞘,因为即便不随时竖着尖刺,也不会受伤。   太好了。   “不知道我的礼物,退他们会不会喜欢。”他喃喃说道,起身作为近侍和照桥心美一起送别客人。   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自己的行李并不太多,小短刀们只带了自己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小小一个行囊绰绰有余,奈何照桥心美带头本丸的刀剑们都为他们准备了送别礼物,即使他们困扰于过去的梦魇没能成功融入大家,努力勤奋的小短刀依旧获得了刀剑们的喜爱,礼物堆起来像是座小山,最后还是照桥心美贡献了几个装小判的箱子才成功带走。   “对了。”宗珏临走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取出两个食盒递给照桥心美,“能帮我把这个带给阿楠吗,顺便跟他讲一声我这段时间比较忙应该就不回去了。”   “带给齐……齐木同学吗?!”照桥心美一个激灵,捧着食盒就像捧着千钧重担,“我我我那个……”   “不方便吗?”宗珏歪歪头,“那就算了——”他说着作势要把食盒取回来,就听见照桥心美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个八度,“方便的!”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赶忙掩饰着笑了两声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转交给他的。”   她的两颊绯红,满肚子小儿女心思情窦初开的模样再明显不过,宗珏笑了笑,状似无意道:“阿楠很喜欢吃这种咖啡布丁,你也可以尝尝看。”   一转眼当年的小豆丁都到了有小姑娘追着跑的年纪了,人类的成长速度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飞快啊。   “好……好的。”照桥心美眨巴眨巴眼,决定今天回去就跟自家烛台切光忠学习咖啡布丁的做法。   她可是完美的美少女,区区一个咖啡布丁,怎么能难得住她呢。   正试图利用隐身超能力悄无声息地避开所有想要约他一起回家的人独自回去的齐木楠雄打了个喷嚏,敏锐的察觉到了某种不太好的预感,作为一个超能力者他的直觉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非常准确的,他打了个寒颤眯起眼睛开始回忆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   真要说最大的不对劲也就是照桥心美接受了某个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叫做时之政府的组织的雇佣去做什么兼职审神者,出于保护自己的安定生活考虑——毕竟要是照桥心美出了什么事情他目前平静祥和的生活估计也就泡汤了,总之就是这样,齐木楠雄稍微调查了一下那个组织,确定了没什么危险性也的确比较靠谱之后也就没有接着管下去。   其实他还挺期待时之政府那环肥燕瘦五花八门的帅哥刀剑们能够转移一下照桥心美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虽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并没有什么效果。   算了,还是快点回去吃咖啡布丁看电视剧直播吧,他可是难得下定决心花费了大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高档咖啡布丁,回去晚了会影响口感的。   已经被宗珏的手艺彻底养刁嘴巴的齐木楠雄由衷地怀念起小时候那只需要眨着眼睛做出期待的样子就能无限咖啡布丁吃到饱的日子。   并且由衷怀念起不知道浪到哪个世界的宗珏。 第六十章   药研哥的审神者看起来好严肃啊。   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跟在宗珏身后亦步亦趋, 身高差得太多让他们努力抬起头也只能看到审神者颜色浅淡的唇和下巴,宗珏的唇色本来就薄, 微微抿着便带了几分清冷薄情的意味, 虽然不至于吓到人,但也属于小孩子远远看到了就不敢放肆的严肃相貌。   由此可想而知这位大人一定不会像照桥大人那么好说话,对待刀剑们要求也一定十分严格……   小短刀们对视一眼, 下意识挺直了后背小心往药研藤四郎身后躲了躲,想要让自己表现得更加乖巧一些。   药研藤四郎无奈地笑了笑,揉揉弟弟们的头发小声道:“没关系的。”   等到以后相处久了弟弟们就会知道审神者就是只纸老虎,脸上冷硬凶得很其实心软脾气也好,相比起来反倒是掌握了本丸厨房大权的歌仙殿比较可怕……咳, 有的事情不可说,不可说。   宗珏的本丸位于山顶, 严格算起来其实整座山都在他的灵力笼罩范围之内, 如果没有他带着的话就必须从山脚爬上来,不过他带着的话就可以直接抵达本丸内部。   药研藤四郎刚来的时候本丸是直接套用时之政府提供的季节模板里面的冬季景趣,后来宗珏以春季景趣为模板进行了一定的修正与调整,再之后本丸里就一直用的是他调整之后的景趣。   “好大……”这是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 他们落脚的位置是整个本丸的高点,从这里环顾,可以看到层层叠叠院落的围墙和无数树木花草延绵铺叠的清新色彩,上一次来他们被直接带到了会客室, 虽说的确感觉是走了很久但远远没有这般俯瞰来得震撼。   药研藤四郎抬头看了看宗珏的表情,便非常善解人意道:“您先去休息吧, 我带他们熟悉环境。”   审神者一定程度上算是非常宠爱小孩子的类型,知道自己非常想念弟弟们所以出阵一回来就忙着联络时之政府处理契约转移手续,马不停蹄地把五虎退他们接过来,看表情估计现在已经非常疲惫了,但如果自己不开口估计宗珏强撑着也会陪他们逛完本丸。   药研藤四郎一开口,在宗珏身边有些犯怵的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也赶忙跟着点头,一脸乖巧地表示自己跟着哥哥就好——的确这位大人并不是什么坏人,还愿意在药研哥杀死了前任审神者的时候袒护他,但是这并不影响小短刀们在宗珏冷淡又有些倦怠的眼神下浑身僵直,就像是遇见了教导主任的学生一样本能地觉得敬畏。   宗珏的确是非常疲惫,并非身体上,而是精神上的疲惫,这一次出阵实在是太过漫长,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他必须集中精神随时根据局势变化调整计划难得安闲,就算偶尔能稍微休息休息也很难完全放下心来,而且自家刀剑们虽然都是满练度的战力但在那么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依然显得十分脆弱,特别是血薄皮脆还只能带一个刀装护身的小短刀们,一个两个他恨不得天天随身携带生怕出什么事情。   细微的疲惫积累起来使得他一放松下来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极为糟糕,他跟鬼灯都属于那种工作起来不要命能不眠不休折腾到一起干活的人崩溃,然而一旦工作完成停下来就跟魂魄都跟着被抽出去一样浑身无力反应迟钝,往床上一躺能爆睡个三天三夜不带醒的。   一提睡觉脑子就开始停摆,宗珏强撑着俯下身摸了摸自家伶俐懂事的小短刀的头发,自觉不能厚此薄彼又摸了摸边上的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从口袋里翻出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水果糖一人一颗分好,才打着呵欠回房补觉。   等睡醒了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次出阵时间这么长累得半死,鬼灯要是再不给他批假他就住在阎魔殿不走了。   要不然还是先去一趟月读命那边把大筒木辉夜姬物归原主,当时被坑了的怨气打一顿也就发泄的差不多了,一直把人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还占地方——虽然宗珏觉得月读命估计早就不记得大筒木辉夜姬这码子事情了。   夜之食原的从神之多如繁星闪烁,更不要提随手创造出来侍奉神明的低级仆从。   就像宗珏其实也记不清楚黄泉里关了多少他抓回来的恶鬼妖魔。   药研藤四郎看着审神者因为过度疲惫不自觉冒出来的狐狸耳朵,犹豫了一下保持了沉默,扭头对身边的弟弟们道:“大将的脾气其实很好,你们不用这么怕他的。”   被揉了头发的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糖果放好。   总觉得这么快吃点有点舍不得。   本丸的占地面积很广,建筑物也很多,实际使用的范围却并不大,毕竟宗珏上任到现在手头里的刀剑数量也就是普通审神者上任一周就能获取的数量,药研藤四郎一边带着弟弟们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庭院的方向走一边详细地向他们介绍着这个本丸的特殊之处。   尤其是与普通审神者截然不同的出阵任务,这次是情况特殊审神者才会带着所有的刀剑们一起出阵,大部分情况下审神者应该还是会有选择性地携带两到三位刀剑男士而其余的留守本丸,药研藤四郎可不能保证自己次次都能和弟弟们一起,当然要趁着现在好好把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他所说的一切都跟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预想的截然不同,本来以为到了新本丸会非常忙碌,毕竟这是一位连普遍如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都没有的新手审神者,一个刚建立的本丸有多么忙碌看照桥心美的本丸就能充分得知,她本丸里几十振刀剑都忙得脚不沾地,更何况宗珏本丸里刀剑不过两手之数。   但事实上呢,远征不需要,时之政府送来的补贴资源能把仓库挤爆,宗珏又自带了一大摞上能洗衣叠被下能种田喂马的纸人式神,内番全凭自愿,虽然本丸里都是满练度刀剑不需要练级导致历史线上的战线推进速度令人着急,但他们又没有时之政府规定的时间溯行军清缴指标,上一次出阵还是歌仙兼定练级的时候。   算下来不跟随宗珏出阵的刀剑们的工作量很小,主要也就是作为近侍帮审神者整理整理文件,或者去万屋买些短缺的日用品。   因此勤劳的小短刀们在庭院回廊里看到一排坐好捧着茶杯的小狐丸,三日月宗近以及鹤丸,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唯一比较稀奇的就是本来应该回房休息的审神者正枕着小狐丸的大腿披着鹤丸的斗篷睡得人事不知,从衣服下摆里冒出来的蓬松尾巴搭在三日月宗近膝上,被鹤丸抓着尾巴尖东戳戳西戳戳,时不时就抖动两下。   “本来是想邀请主殿一起喝茶的呢。”三日月宗近笑着解释道,“结果茶还没有倒上主殿就睡着了。”   三日月宗近的前任审神者,代号为红豆沙的淡岛世理与时之政府签订的是短期雇佣契约,契约结束之后他就算无主刀剑一直留在时之政府等待二次匹配,这次被宗珏借出来也算是签订契约前和审神者提前进行磨合,不过既然审神者通情达理,出阵任务有趣又没有强制内番,他在出阵结束后也就欣然接受了宗珏作为自己的新任审神者上任。   “主殿睡得这么熟不好搬动。”小狐丸悄悄捏了捏宗珏头上立着的耳朵,义正辞严道,“所以让他先这么睡着吧。”   药研藤四郎看着拿宗珏的尾巴尖尖逗弄五虎退的小老虎的鹤丸,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将已经很累了,你们这么折腾歌仙殿可是会生气的。”   初始刀都是很护着审神者的,在没有烛台切光忠的情况下随便得罪歌仙兼定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歌仙在厨房不会看到的啦。”鹤丸弯腰抱了一只小老虎在怀里,毛绒绒的温暖触感让他脸上的笑意都柔和了几分,对着躲在药研藤四郎身后的五虎退招招手,“要过来一起摸摸看吗,主殿的尾巴轻易可是摸不到的哦。”   五虎退看着宗珏那张哪怕睡着了都十分严肃的脸,连连摇头。   “欸……那你要试试吗?”鹤丸歪着脑袋又看向前田藤四郎,“手感超舒服的。”   前田藤四郎拽着药研藤四郎的衣角犹豫了一下,难以抵抗和审神者亲近的诱惑,抬头去看药研藤四郎,年长些的小短刀鼓励地拍拍弟弟的蘑菇头,嘴里说道:“大将的尾巴很敏感,要轻轻的摸。”   得到了哥哥的鼓励,粟田口短刀的末席鼓起勇气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先是试探性地碰了碰那条蓬松干燥的大尾巴,然后加了一点点力道,把手贴了上去。   并不是多么柔滑细腻的手感,但是带有着些微韧性又有力的手感让人感觉非常安心,小短刀爱不释手地又摸了摸,扭头招呼胆小的五虎退也过来试试看。   “你们在干什么干什么?”今剑们——大的肩膀上坐着小的——一起走了过来,远远就能听见小天狗清脆的嬉笑声,因为他乖乖写了检讨义经公并没有责骂他,还关照他注意安全夸奖了他的字写得越来越好,导致小天狗最近的情绪颇为亢奋。   得亏宗珏实在累得够呛睡得打雷都吵不醒,又对刀剑们并不怎么设防,否则就他们这排队摸尾巴的架势早就要被宗珏挨个敲脑袋教训了。   但是托这个的福,宗珏做了无数个自己还在幼生期被摁着尾巴打的噩梦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如果他像是天狐那样喜欢保养自己的皮毛的话就会发现自己尾巴上被摸得明显有一块凹了下去,进而知道昨晚的噩梦并不是因为自己睡姿不好导致的。   不过他不知道也无妨,聚众撸毛被歌仙兼定抓了个正着的刀剑们——除了被引诱的新人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其余都要面临长达半个月吃草的命运。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狐之助凭借着自己的直觉放弃了撒娇向歌仙兼定要求一盘油豆腐加餐的习惯,乖巧蹲坐在审神者桌边一言不发。   宗珏看着满桌翠绿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歌仙兼定待会到手入室去等他。   上个世界歌仙兼定真身上阵名留青史不说还成了文臣典范,会被画下来供着的那种,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超出了分灵能够承受的极限,虽然宗珏帮他疏导了一部分但剩下的也需要慢慢消化,也就是说现在歌仙兼定的状态就跟吃太多撑着了一样浑身不舒服,连带着心情就不怎么好,既然自家刀剑迫不及待地作死,考虑到自家初始刀的心情宗珏也就保持了沉默。   毕竟野干是肉食动物。   作者有话要说:   聚众撸毛,真好啊【感叹】   【小狐丸:为什么要让短刀们摸主殿的尾巴?   鹤丸:主殿那么宠孩子,如果短刀们去撒娇的话应该会愿意经常把尾巴露出来的吧   歌仙兼定:[:)]】 第六十一章   歌仙兼定面临着一个极为重大的选择。   他低头看着放置于身前的本体, 刀身泛出明亮到不正常的光彩,就像是水倒到满杯之时, 水面已经高于杯沿却又因为张力而险险不曾溢出, 那样子的奇异光彩。   细碎而难以明晰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耳边,人类的窃窃私语不分白天黑夜时时刻刻地侵扰着他的思绪,喜悦的, 悲伤的,绝望的,昂扬的,形形色色的情绪缠绕在话语之中一下一下刺着他的灵魂,让他难以维持清明, 心口不属于自己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仿佛一块重石沉甸甸压在心上, 压得他头晕目眩几近窒息。   “放松。”宗珏将手覆在他的耳边松松拢住, 掌心的风声呜咽敲击着鼓膜,那些声音也就随着风声渐渐消弭,那些纷杂的极端的,让他几近崩溃的情绪沿着风声流淌向某个更为广博无垠的存在, 百川归海般从他这个小小的水池,流淌进广阔的大海。   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   歌仙兼定松了口气,眉心拢起的褶皱缓缓放松,他已被这时刻不停的噪音吵闹得许久不得安眠, 一闭眼就像被拉扯进无穷无尽的大海汪洋,海水中流淌着人心诡谲难明, 稍不注意就会被卷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被撕扯得四分五裂挣脱不得。   对于刀剑来说,人类的情绪太过复杂也太过沉重,因为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就显得所有情感灼热而几近癫狂,那是他们这些寄身于器物之中寿命悠长而情感迟钝的存在所无法理解的世界,强烈的情绪纷杂将他抛到山巅峰顶,脚下像是踩着钢丝一线,随时就会坠入深渊被杂乱的情绪搅得粉身碎骨。   他在上个世界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记,人类敬奉他为神明,为他建起神社竖起塑像,向他倾诉祈祷,在人类被神明左右命运的同时,神明也被人类的强烈愿景所影响,作为分灵的渺小碎片附着上了无数人类的祈愿,进而被拉扯向更高的神位。   但他的本质终究不过是本灵分下来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的锚点被固定在高天原之上的神位之上,就像是被固定好容量的容器,只能承载规定容量的水,更多的水涌进来只会将他压垮,宗珏暂时帮他分担了很大一部分压力,让他能够稍稍轻松一些,然而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缓兵之计,倘若长此以往下去他终究难以逃脱被这压力粉碎的命运。   “将分神无限靠近真神,让高天原之上的真神与你共同分担信仰。”宗珏说着解决的备选方案,手上慢慢揉着歌仙兼定的额角,搓热的掌心附着着柔和的灵力,舒缓着自家初始刀紧绷的神经,“不过这样的话,你的思维也会被真神所影响,被信仰影响与真神越来越接近,直到最后你们会被信仰完全融合糅杂在一起。”   同样都是歌仙兼定,当分神与真神距离靠得太近时信仰就会将他们同化。   关于这种操作最为经典的例子大概就是隔壁西方神系里的撒旦和路西法,在数千年的时光里几乎被人类视为一体,于是当真愈发趋近于彼此几近融合,神格交融难分你我,甚至于几乎已经化为同一个整体而不再具有各自的思想。   虽然因此堕天使和地狱原生恶魔不得不握手言和不再各自为政,但是对路西法和撒旦来说,这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分灵与本灵本就是一体。”歌仙兼定这么说着,犹豫一下接着道,“但是……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希望您眼中所见到的是我。”他看着宗珏说道,“而不是别的什么存在。”   刀剑的情感迟钝而单纯,他们很难理解人类那涉及生死的爱恨情仇,仅有的情绪波动大多来自于名为主人的存在,渴望被主人所爱,渴望被主人重视,围绕着同一个人而生出无数喜怒哀乐。   “哪怕他们同样是歌仙兼定,我也希望您只看着我。”   即便他的本体是冰冷的刀剑,也会因为主人注视着同样的自己感到如同嫉妒一般糟糕的情绪。   “那么……”宗珏缓声叹道,“你愿意割裂与本灵的联系吗?”   分灵的存在不过是本灵的投影,没有半分神格的支撑纯粹依靠本灵的存在而显现,理论上一旦联系被割裂就会快速地化为天地间的灵子消弭,但是歌仙兼定在另一个世界的强大信仰基础让他拥有了另一种可能性——那个世界归属于月读神的神国,只要月读神允许并赐下神位与神职,他就可以在与本灵割裂开后借由人类的信仰与供奉重塑本体,成为和真神一样独立存在的神明。   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在于他会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自由,不再被时之政府的契约所约束,即便将来宗珏不再担任审神者他也无需像三日月宗近那样不得不被时之政府回收然后二次匹配,便能够长长久久地追随宗珏的脚步,坏处则在于作为刀剑付丧神晋位高天原之上和成为拥有信仰的神明截然不同,人类的信仰永远都是一把双刃剑,神明从信仰中获得力量的同时,也会同时接收到人类纷杂的恶意,对神明来说永远保持高洁很难,堕落却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我可不想亲手处决你。”宗珏嘟囔道。   “倘若当真如此,也是颇为风雅的死法呢。”歌仙兼定握住宗珏的手微微笑起来,初始刀有着极为漂亮的青蓝色眼眸,笑着的时候眼睛弯起,青蓝色就像是天光极好时闪烁着粼粼波光的碧海无垠,边缘的色彩稍浅而愈往中心愈深,显出疏朗明净的色彩,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有鲜血从他的身上流淌而出,主动割裂与本灵的联系带给了他极大的痛苦,他的眼神渐渐因为疼痛涣散,但是却没有半点犹豫或者后悔。   最后一丝与本灵的联系被割裂的瞬间这具由灵力所支撑的身体便溃散成细碎的灵子,于歌仙兼定这大抵是一场豪赌,他把自己的全部命运寄托在了宗珏身上。   如果输了的话……   那就输了吧。   “如果,”宗珏收拢起空气中飘散的光点聚合在袖间,低声承诺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保证又快又准,在意识反应过来以前便神格消散回归天地。   让你能够留下作为神明的最后尊严。   堕落的神明,甚至比妖魔还要不堪。   夜之食原久违地迎来了客人。   或者说并不是那么久,只不过因为在夜之食原的无尽夜色之中,时间的流逝才会显得格外缓慢。   只有喜欢寂静与独处的神明才能在夜之食原的无尽黑夜生活下去,夜之食原是星辰的墓地,无数星辰在这里诞生而后消亡,死寂与肃穆维系着这里的秩序。   没有天地之分,星辰流转于每个角落,脚下踩着的是夜色深沉,抬头的时候虽然看不到月亮的存在,然而月亮的辉光无处不在,宗珏抬起手来便有月光落在掌心,那月光极为凝实粘稠犹如实质,泉水一样在掌心积起一捧,又从指缝流下,月光的银色与夜幕的黑色交织,星星的光彩就稍显暗淡起来,夜之食原是月读命的神国,不同于天照大御神对于高天原那样要求绝对地位的统领方式,夜之食原的神明大多遵循着自己的节奏生活,就像星星自有其轨道一般,月读命鲜少插手。   高天原的神明喜欢热闹,喜欢宴饮,喜欢被人类所敬仰供奉,如同太阳一般时刻散发着灼灼辉光恨不能吸引所有人的注目,他们因为人类的信仰而强大,但同样会因为人类的信仰而弱小乃至于消亡,夜之食原的神明却是正好相反,他们大多深居简出声名不显,如同月读神一样虽然是三贵子之一的高位神明但在人世间少有记载,不拒绝人类的供奉却也不依赖于此,甚至对于人类的种种愿景颇为厌烦。   在所有的记载之中,月读命都是位高傲的神明,因为保食神将吐出来的食物给他吃而提剑杀之,在天照大御神因此与他发生争执之时毫不犹豫地与其反目甚至再不相见,他掌管着黑夜与星月流转,夜之食原的寂静肃然多少也与他不喜喧闹有关。   但若是因此说月读命是多么无趣难以相处的神明,倒也不尽然,真要让宗珏选他宁肯和月读命待上一年也不愿意同天照大御神多讲半句话,那位被人间的信仰高高捧起的女神有着让人头疼万分的傲慢与骄矜,并且在伊邪那美与伊邪纳岐之间明显地倒向父亲一边——这其实很正常,三贵子本就是伊邪纳岐用净水清洗双眼与鼻子时诞生的神明,真正教养他们的是伊邪纳岐而伊邪那美仅仅是因为法则的缘故而拥有了一个母亲的名头,就跟分手之后生下来的孩子理所当然会亲近养他的那一方而非对他不闻不问连抚养费都没拿过的另一边一样。   与之相应的伊邪纳岐最宠爱的孩子也是天照大御神,这一点从他把富饶的高天原分封给了她就能看出来,同样从伊邪那美见着天津神就炸毛也能看出她有多不喜欢这个便宜女儿。   所以说天照大御神对待黄泉神的态度差不多和伊邪那美对待天津神的态度一样非常的不友好,导致最早黄泉确立秩序与高天原商讨规则开辟天国时障碍重重,当时负责交涉的宗珏可没少被这位折腾,记忆深刻到即便现在两边邦交正常伊邪那美和天照大御神都隐居不再管事,宗珏也单方面把高天原拉入黑名单极少主动踏足。   相比起来一直对伊邪那美和伊邪纳岐争端置身事外,神国又跟黄泉临近的月读命对待黄泉神的态度堪称和风细雨,宗珏前脚踏足夜之食原后脚就有神使迎接他前往月读神的宫殿,不饮不食的月读神也会难得准备好茶点以对客人的礼节招待他。   “久疏问候,还请勿怪。”宗珏跪坐躬身行礼,垂下眼眸恰能看见神明的衣摆从他面前划过。   紫色的衣摆隐隐有月华流动,月读命的指尖冰凉,被他挑起下巴的姿势也不怎么舒服。   “我要是当真怪罪于你,又当如何?”月读命问道,眼眸中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您说应当如何?”宗珏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开口道,“在下自当照办。”   他抬着头,月读命垂眸与他对视几秒,然后悄悄移开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月读神:终于能上线了【激动】 第六十二章   月读命是位慷慨的神明, 这点从宗珏一开口他就大方地应允赐予歌仙兼定神位就能看出来,他还顺便用月亮的辉光重塑了歌仙兼定的躯体, 最终落在宗珏面前的就是一振只有手指长短, 和时之政府发行的纪念挂件一样大小的超迷你打刀。   “等他适应了之后就会恢复原本的大小的。”月读命说道,撑着下巴看着宗珏将那振刀妥帖放在袖间的暗袋之中收好。   不管再怎么熟悉,拜见高位神明时宗珏都不会像是在黄泉里那样随便套件浴衣或者扯件衬衫休闲裤的应付了事, 宗珏衣柜里那些穿起来繁复厚重不比三日月宗近的出阵服朴素多少的衣衫就是专门用来应对这种场合的,高天原之上天女们织出的锦缎华美无双,无论什么时候传出去都足够郑重不显失礼,只不过天女们喜欢的颜色大多花哨,哪怕纯白色的布帛也能织出如霞似锦的瑰丽光彩, 月读命见过好几次宗珏穿着那样子的华服,天青色或者木槿紫色彩属于黄泉神衣柜里少有的活泼色彩, 甚至宗珏曾经穿过一套朱砂色的直衣, 衬得面容肃穆的黄泉神也显出几分烟火气的暖意。   但今天的礼服却不同于以往,烟色的锦缎铺着颜色更深的暗纹,杂着银线的滚边在衣角若隐若现,如银河流转光华璀璨。   这显然并非高天原上天女们的审美。   “很好看。”月读命指尖划过宽大的袖子, 满意地看到光华顺着自己的指尖乍现而后隐没。   比起高天原那种浮夸的风格,果然还是自己送的布料比较好看。   “您什么时候也擅长自卖自夸起来了。”宗珏抬手去拿茶壶,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袖子从月读神手中救出来,反手又被月读命摁住了茶壶盖, 滚烫的茶水对于神明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月读命神情自若地摩挲着茶壶盖上精致的雕花, 半眯起眼睛笑道:“不如再带些回去,这一批织出的要柔软些,做襦袢或者寝卷皆可。”   襦袢就是穿在和服最里层的单衣,寝卷,顾名思义就是所谓睡衣,都是贴身穿着的衣物,夜之食原出产的锦缎可不像高天原那般泛滥,只有月读命能够引动月华附着于锦缎之上使其流转出那般华美的色泽,但以月读命的性子几百年也难得弄一次,寻常神明得了都是寸缕寸金连个布头都要拿来装饰在衣衫边角,能说出拿来做襦袢或者寝卷这种奢侈用法的,大概也就只有月读命自己了。   而能够面不改色地接受这种建议的,也就只有时常能收到月读命送来的布匹并且随便捞一件衣服就能穿完全不挑布料的宗珏了。   至于是贴身衣物还是外袍羽织这种问题,至今还处在从黄泉后勤处领取衣物阶段的宗珏向来是没有什么自觉的。   最多也就是感叹一句月读命实在是位慷慨的神明罢了。   月读命也没指望宗珏能够给他什么反应,见宗珏爽快应了下来也就放开茶壶,还把自己的茶杯往宗珏那边推了推让宗珏给自己倒上茶水,指着回廊外的庭院道:“你若是再早些来,正好能看到星辰陨落的辉光。”   他的庭院之中生着璀璨金色枝叶的树木,地上无数星辰流转汇成长河,每当有新的星子诞生或者陨落,树叶就会窸窸窣窣撞击着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星辰陨落的瞬间会爆发出数倍于本身的光亮,能够照亮大片星河。   对于星辰本身来说,那可能是持续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缓慢过程,然而对于寿命悠长的神明而言,从诞生到陨落也不过瞬息之间,稍稍打个盹走个神也就错过了。   “我还当您早就看腻了呢。”宗珏在月读命的茶杯中倒上茶水,“记得您那时候无聊还经常偷偷溜到黄泉去,惹得伊邪那美大人发了好大的脾气。”   从伊邪纳岐的分封就能看出来月读命并不十分得他的宠爱,夜之食原虽然广阔却十分荒芜,又是常年暗夜不见天光,位置上来说离黄泉并不远,算是三贵子分封领地里最为糟糕的一块,月读命与天照大御神反目后就再不踏足高天原与高天原所庇佑的现世,然而就算再如何喜静到底也是诞生没多久的新生神明,荒芜死寂的夜之食原待久了难免会觉得无聊,因此月读命那时偶尔会偷偷溜到黄泉放放风,只是得小心不能让伊邪那美抓住,那位女神对三贵子这几个便宜儿女没有任何好感,月读命第一次被抓到丢出去的时候差点没了半条命。   “不过我那时候真的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月读命笑着说道,“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呢。”   “黄泉还不打算开战。”宗珏淡淡道,月读命跟天照大御神关系再怎么差也是象征阴阳息息相关的姐弟,要是月读命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以天照大御神好面子的程度外加对黄泉的厌恶肯定免不了会打起来,那时候黄泉才刚刚大体有了秩序经不起战争的打击,为了维护脆弱的外交关系宗珏当然努力收拾伊邪那美留下来的烂摊子。   三贵子里长女天照大御神站在伊邪纳岐那边,末子素盏鸣尊,也就是惯常所说的须佐之男被放逐可以忽略不计,要是再得罪了一直以来置身事外两不相帮的月读命,以后黄泉想要做什么都会举步维艰。   当然,那时候软乎乎三头身的小包子月读神眼泪汪汪地扒拉着伊邪那美的裙角奶声奶气哭唧唧的样子很是戳中了某位黄泉神的好球带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要是换了那个迎风就长堵在黄泉门口哭得震天响的素盏鸣尊,宗珏把人丢出去不带半点心软的。   嗯,这个原因可以直接省略。   “每次都是这种理由。”月读命叹气,“感觉你越来越敷衍了,明明以前还会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我以为您已经脱离幼生期很多年了。”宗珏挑眉。   “如果我还是幼生期的话,”月读命换了个坐姿,柔软的黑色长发从肩头滑下,“现在就该缠着你一起睡觉了才对。”   年轻时候的宗珏不太喜欢化为人形,大部分时间都是顶着野干的原型到处晃荡,他的原型大小足够让幼生期的神明躺在上头打滚,厚实的皮毛温暖而又有安全感,宗珏被他缠着折腾过不少次。   宗珏沉默了几秒后,随手拢了团灵力团吧团吧这边扯扯那边捏捏,摊开手时就变成了一只有着长长绒毛的小白兔子,他把小兔子递给月读命,诚恳道:“你可以用这个。”   月读命微笑着张开手接过那只小兔子,抬手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宗珏的手背——本来是想要拢住对方的手的,然而他错误地高估了自己手的大小,身高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宗珏手也比他大了一圈,非但没能成功拢住反而被宗珏捏了捏指尖,异样的冰冷让宗珏微微蹙起眉心。   “怎么这么冷?”他问道,从指尖划过捏住月读命的手腕,“受伤了?”   “没什么……”月读命说道,在宗珏高高挑起眉梢前乖乖改口道,“素盏鸣尊前段时间来找过我。”   “然后?”宗珏一听素盏鸣尊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这个三贵子之中的末子和他的名字一样凶暴粗鄙而又喜怒无常,若非作为三贵子的高位神明怕是早就被其他神明联合起来弄死了。   别的不说,被他在神殿里拉屎羞辱过的天照大御神绝对第一个动手。   “他的时间到了。”素盏鸣尊与月读命还有天照大御神不同,这位三贵子中的末子在一开始就被伊邪纳岐放逐,没有神国支撑流浪于现世的情况下他无法像他的兄姐那般永恒的存在,但却也不会像普通的神明那样死后重入轮回,他会死去,然后作为新生的神明重生,一切清零,除了相同的神格之外完全就是另一个崭新的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死后轮回也没有什么分别。   没有谁会甘心于此,于是素盏鸣尊向月读命要了一丝荣光,就像月读命给三日月宗近的那种一样,可以让他在重生保留住记忆。   倘若只是如此那也没什么,毕竟这么操作钻法则空子的神明不少,一丝荣光对月读命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分出去稍微修养修养就养回来了,再怎么闹腾那也是自家弟弟,因此素盏鸣尊问他要他也就给了,之所以不愿意对宗珏讲,主要是因为这事情的后续实在是有些丢人——鬼知道素盏鸣尊到底是怎么操作的,等到月读命发觉哪里不对去探查的时候,素盏鸣尊显然是没能成功保住记忆重新洗牌了,更糟糕的是他的荣光并没有如原计划那般被消耗掉,而是进入了轮回。   “找是找到了没错……”月读命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荣光转生后不是神明,三贵子级别的存在哪怕一根头发都能化为高位神,更不要提凝聚了他力量的荣光,“那孩子已经变成祸津了。”   相应的没来得及切断彼此之间关联的他也受到了反噬,猝不及防之下得养一段时间。   “需要我帮忙吗?”宗珏问道。   “不……还真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本想拒绝的月读神眨眨眼,果断改了口,“那个孩子,应该是可以救回来的。”   虽然直接切断联系更加方便快捷,但是既然宗珏难得自己送上门来,他要是还抓不住机会就是傻子了。   月读命承认自己对宗珏有那么几分不怎么高洁的绮思,奈何野干对于感情的直线条思维根本感觉不到任何隐晦的撩拨与暧昧,但要是当着面直截了当地告诉宗珏自己不是想跟毛绒绒的野干一起睡觉而是想跟人形的宗珏一起睡♂觉,他保证无论是作为日本神明还是作为野干的节操亦或者出于黄泉与夜之食原的关系考虑宗珏都不会介意与他有这么一次露水姻缘。   然而也仅止于此了。   对精于变化善于玩弄人心同时又战斗力强悍的野干来说不存在所谓爱情啊伴侣啊之类的概念,看对了眼就能滚在一起扭头第二天可能连对方是谁都记不住,即便宗珏属于野干之中欲求淡泊严肃迟钝的异类,月读命也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一旦自己主动挑明,结局一定不会是自己想要的。   还是得徐徐图之。   月读命微笑着目送宗珏离开,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被封在灵力球里奄奄一息的大筒木辉夜姬。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至天明。   夜之食原,早已是长夜无明。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月读命也长成大孩子了啊【欣慰脸】   月读命常年面对的就是这种状态的宗珏,能坚持到现在也是挺不容易的   至于你们说CP?   这才写了多少好多人还在后台饥渴待机中呢哈哈哈【被打死】 第六十三章   从夜之食原离开之后宗珏去了一趟黄泉, 熟悉他性格的鬼灯早就知道他定然会来这么一趟,利落地给他批了一段时间的休假。   “说得就像我不批你就会乖乖工作一样。”鬼灯一边在宗珏的假条上签字盖章一边吐槽道, 宗珏从来就是一年里面大半年在消极怠工的人设, 这段时间的工作效率都算是近年来的历史新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工作环境的缘故,反正鬼灯对此是颇为喜闻乐见——黄泉的人手一直都很紧张, 在他都准备好额外加派人手前往时之政府的情况下宗珏愿意认真干活绝对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因此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宗珏这个假期一休下去就没个头,但他还是给批了假期。   “翘班哪有光明正大放假来得舒服。”宗珏拿起签好字盖好章的假条满意地抖了抖,难得良心发现的承诺道,“休假回来我会好好工作的, 放心吧。”   不过工作的事情之后再说,现在他要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段假期, 鬼灯几百年爽快批一次假, 在本丸里懒洋洋地躺过去显然是有些浪费的,带着自家刀剑集体出游的话就得考虑好要去哪里,他平时休假的世界危险性太高不怎么合适,危险度低的世界他虽然去过很多但那些世界基本上大同小异很难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空间坐标都没记过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时间线太靠前的不行,自家的刀剑哪个都有几百年的历史回顾过去当然是没什么趣味的,太靠后的也不行,时代发展太快假期太短可能还不等他们适应就得打道回府, 同样因为假期长度问题最好是他之前去过多少有些势力交际的世界,否则光是十几号人的衣食住行就足够头疼的了还要怎么玩。   除了以上这些之外最好还要多少有些特色不至于太过千篇一律, 在日常之外存在着非日常的里世界以供自家喜欢战斗的刀剑磨炼,如果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本地土产能带回本丸纪念当然再好不过。   鬼灯听着宗珏掰着手指念叨盘算面无表情地捏断了手里的笔,他觉得宗珏现在非常适合直接被丢去下个世界做任务做到死而不是休假,这么长时间的假期应该批给记录科那些辛勤工作到头发都快掉光的狱卒而非面前这个住在豪华本丸无所事事的家伙。   “对了。”鬼灯开口打断了宗珏已经跑偏出天外的思维,“正好你有空的话下个月去一趟出云如何?”   他说的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可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完全就是在直接通知宗珏接下来的附加任务。   “出云……神无月啊。”宗珏脸上浮现出几分不怎么乐意的神色,“阎魔大王去不了?”   “预定了和西方地狱的会面。”鬼灯说道,“我要是不跟着他肯定又会被忽悠签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协议,但出云那边总不能让伊邪那美大人去。”   能够代表黄泉出席诸神集会的就那么几个,地狱十王里面阎魔大王有公事,其余几位也脱不开身,如果真的拜托了伊邪那美大人就算没事都能凭空生出事情来。   “也是。”宗珏揉揉额角,“但国津神跟天津神凑在一起……互相看不顺眼还要搞集会什么的,果然还是太闲了。”   最早日本的划分天上是天照大御神为首的天津神所在的高天原,地上是大国主等国津神统治的苇原中国,地下自不必说,伊邪那美是黄泉绝对的主宰者,只不过自从天津神遵从天照大御神的命令从高天原降临苇原中国大肆收集信仰发展势力,而大国主又选择了让出领土之后,天津神与国津神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微妙,虽说对外是你好我好不见半点火星,但每次出云大会都是暗潮汹涌笑里藏刀,连累得宗珏这个局外人精疲力尽只想快点回去睡觉。   “你也就这么偶尔一次。”鬼灯说道,“阎魔大王可是年年都得去。”   “如果是他反倒好办。”宗珏耸耸肩,“毕竟那位……”   他没说下去不过鬼灯也心知肚明,他们那位阎魔大王完全就是个忠厚可靠的老实人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但稍微对黄泉权利构成有点了解的神明都会明智地选择不拿他下手——这位老好人模样的阎魔大王背后站着的可是凶名赫赫的鬼灯和交游广阔的宗珏,虽然的确好骗得让人蠢蠢欲动但为了性命考虑还是老实点为好。   总之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宗珏得从假期里抽出那么一段时间去应付出云大会,相应的对于休假世界的选择范围也缩小了不少,出于交通便利的考虑他总得选一个能够直达的世界而不是某个偏远的神系不同得要中途转车的世界以免浪费时间。   宗珏回本丸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看起来比短刀们还要年幼一些四五岁的年纪,不哭不闹极为乖巧地坐在宗珏臂弯里动也不动,若非眼睛一眨一眨只怕当真会被认作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大号玩赏人偶,只不过这人偶之前的所有者显然不曾好好爱护他,让他的情况看起来极为糟糕。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简陋的素色短浴衣,一大半的腿都裸露在外,淤青擦伤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伤痕遍布,脚上被布条简单包裹起来,看宗珏缺了半截的衣袖就知道这布条来源于何处,半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扎在一起,仔细看还能在结在一起的头发间发现极为糟心的泥土树枝之类的污物。   幸好宗珏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不然肯定要把刀剑们吓一跳。   不过也有人没有睡一直等着他回来,在他进门之后才将本丸外的灯笼熄灭。   “祸津?”小狐丸诧异地看着宗珏怀里的那个孩子,作为天津神他对于祸津神的气息非常敏感,一眼就能看出宗珏怀里那个孩子的不同寻常之处。   “受人所托。”宗珏说道,“我先带他去清理一下,你拿点吃的过来,这孩子可是饿坏了。”   月读命把这个孩子拜托给了宗珏照顾,有月读的荣光庇佑即便堕落为祸津也不至于完全回天乏术,宗珏从黄泉离开之后直接去把那个孩子接了过来。   至于为什么不去黄泉之前接……   哪怕是宗珏都知道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喜欢撒娇又独占欲强烈,没事不要带着一个去另一个面前晃荡。   不然鬼灯肯定不肯给他批假条。   月读的荣光响应了人类的愿望而作为新生的稚嫩神明诞生于世,只可惜从一开始就被心怀鬼胎的人类所利用,要是宗珏没有及时把他带回来的话即便后来能够侥幸摆脱祸津的身份,月读命荣光所给予他的那一丝庇佑也早已被无尽的罪孽杀戮消耗殆尽,神格降位不说可能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沦为野良,那种苟延残喘勉强存活于世,可能还没有大妖怪的日子来得舒服的可悲存在。   被所谓父亲命名为夜卜的孩子有一双跟月读命极为相似的眼睛,安安静静看过来的时候就跟月读命小时候一样惹人喜爱,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宗珏毫不客气地把那个敢对神明下手的僧侣送去了阿鼻地狱,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大抵没个几百万年的刑期八九十万也是要的。   宗珏爱怜地摸了摸小夜卜的脸颊,那孩子眨着大大的眼睛沉默地抬头看着他,与其说他有多么乖巧,还不如说他那还仅有一个雏形模糊的自我意志还没来得及苏醒就被完全抹杀殆尽,于是只知道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主人操纵着动作,那个僧侣命令他攻击宗珏时,他就悍不畏死地往前冲,那个僧侣死去后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任由宗珏摆布。   被宗珏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敌人抱走的时候不知道反抗,他那头打结无数又脏兮兮让宗珏无能为力的头发被直接剃干净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宗珏给他脱衣服他就乖乖抬手抬腿,被放进水里擦洗身上的脏污时便坐在浴缸里认认真真盯着宗珏放在水里的小黄鸭发呆,眼睛里空茫一片。   宗珏握着夜卜的手捏了捏小黄鸭,橡皮鸭子发出嘎嘎的声响,然后余下的时间里,这孩子就一直在一下一下捏着那只可怜的橡皮鸭子,有没有从中得到什么趣味不得而知,看表情倒是更像在完成什么艰巨的任务。   他穿来的那身脏浴衣被宗珏直接丢进垃圾桶里,虽然宗珏自己也没有小孩子的衣服但拿件短襦袢都比那连抹布都不如的东西好,过长的袖子折了几折挽好,腰带多绕几圈系紧,身上的伤也被妥善处理干净涂好药仔细包扎,即便是神明在幼生期也没有成年后强大的自愈能力,最多就是体质好一些不至于那么容易受伤死掉。   伤口的疼痛夜卜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也不排斥涂了药之后凉凉的舒缓很多的感觉,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不自在的偷偷蜷了蜷手指。   很奇怪的感觉。   他有些迟缓地想着。   他知道这个人杀掉了父亲,却奇异地一点也生不起恶感,被抱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心口暖洋洋的涌起他从未感受过的奇妙热流,叫他本能地想要和对方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非常熟悉的,非常怀念的,甚至让他眼睛酸涩想要流出眼泪的气息。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经充满眷恋地被这个气息所拥抱着,安心而又温暖。   但是,记忆里空白一片,没有任何相关的印象。   如果,如果他好好听话的话,这个人会不会也像父亲那样,会给予他奖赏,会夸奖他是个乖孩子呢?   这样细微的期待在年幼的神明脑中一闪而过,不过很快他就只能想着小狐丸端来的饭菜了。   好香。   他瞪大眼睛渴求地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也不管热不热囫囵就往嘴里塞,没被教导过礼仪的小家伙连筷子都不会用,宗珏笑着摸了摸他被剃得只剩一层短短寸许长头毛的脑袋,径直抹去了那还未来得及根深蒂固印刻于灵魂之上的名字。   名字是最短也最强力的咒,他可不会蠢到留下这种要命的隐患。   况且这名字的品味非常糟糕了。   每个灵魂诞生之初,世界都会赋予其“真名”,那是每个灵魂行走于世间的锚点,也会是最为契合的名字。   看着夜卜灵魂本源之中由世界意志所编织而成的“夜斗”之名,宗珏微妙地觉得脸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夜斗:乖巧.jpg 第六十四章   本丸里的刀剑们对夜斗的出现接受得极为平和——除了刚刚来到本丸还不太适应宗珏节奏的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 其余的刀剑们连个诧异的表情都懒得做出来。   主殿总是会从外面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习惯就好。   作为“奇奇怪怪东西”的一员鹤丸如是道, 出于照顾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脆弱的神经的考虑他并没有穿那身象征着暗堕的黑衣, 而是换上了高仿版鹤丸国永白色内番服,只不过红色的瞳色依旧明显地昭示着他不同寻常的身份。   好吧,从连续三天都没有遇见恶作剧这一点两振初来乍到的小短刀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暗堕的鹤丸国永有多么与众不同。   “鹤……鹤丸殿。”五虎退抱着一盒点心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鹤丸, “我买了茶点……那个……”   努力想和本丸里的大家打好关系的小短刀一着急反而更加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嗯?”鹤丸裹着毛毯——这几天本丸的天气转暖,裹着被子有点太热了——歪歪头,打了个呵欠努力把自己从倦意中拉扯出来,“有事吗?”   “就是……茶点……”被鹤丸那双红色的眼睛盯着, 五虎退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最后把怀里的茶点往鹤丸手上一送, 扭头快速地跑得不见人影。   “点心啊。”鹤丸又打了个呵欠, 毛毯裹着的衣襟突然动了动,钻出一个小脑袋,跟着叫道:“点心!”   正是刚到本丸里没多久的夜斗。   “想吃吗?”鹤丸把点心盒子打开,里面是四个造型可爱的草莓大福, 圆滚滚的白色糯米团子是夜斗没见过的东西,他有些不安分地左右动动,又舍不得离开暖洋洋的毛毯,于是就伸出短短的手臂去够, 然而刚刚碰到个边就眼睁睁看着鹤丸把点心盒子移远了些。   再伸手,又远了些。   夜斗鼓着脸颊抻直手臂扑腾两下, 见鹤丸故意作弄点心盒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扁扁嘴也不说话,扭头把自己埋进毛毯里。   “生气了?”鹤丸戳戳他从毛毯里露出来的一小撮头发,小孩子头发软,又被剃得只剩短短一小截,戳一下就哼哼唧唧动一下,“真生气啦……给你吃点心别——哎!”   猝不及防被一口咬在手臂上的鹤丸手上一松,手里的点心盒子就掉了下来,怀里的小家伙眼疾手快将其收入囊中,还不忘对着他龇龇牙,两排小白牙齿看着不大咬人可真疼。   超凶的。   其实能躲开的鹤丸揉着手臂上的牙印道:“我都给你咬了一口,你得给我吃一个。”   他的逻辑听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夜斗歪着脑袋想了想,举起点心盒子递到了他面前,认真重复道:“一个!”   “好好好一个一个。”鹤丸拿了个大福,低头看着小家伙把点心盒子放在膝盖上,手上捧着要两只手才能拿稳的大福一点一点啃着和只小仓鼠一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虽然还有点瘦,不过手感很不错。   他正捏得开心,突然就觉得手下一空,本来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掀开毛毯从他怀里跳了出去,现在正眼巴巴把点心盒子举到刚从回廊拐角绕出来的审神者面前,“点心!”   “请我吃的吗?”宗珏笑着问道。   夜斗用力点点头,踮起脚尖把盒子又递了递,“鹤,给的!”   草莓大福的糯米皮里面裹着的是甜甜的奶油,很是迎合小孩子的口味,年幼的神明嘴巴也小,一口咬下去只能咬出一个小口,沾的嘴角挂了一圈奶油白胡子。   宗珏两只手都拿了东西不方便动作,便俯下身道:“喂我吃好不好?”   夜斗眼睛亮晶晶的拿了一个草莓大福递到宗珏嘴边,“甜的!”   饥一顿饱一顿长大的孩子格外眷恋甜味的东西,如果不加节制的话一整盒药研藤四郎吃到现在还没吃完的糖果礼盒装他一天就能吃得一干二净,宗珏不止一次看到以今剑为首的短刀们偷偷投喂他糖果然后哄着还懵懂的小家伙喊哥哥,显然这个本丸里最年幼的小家伙大大满足了小短刀们照顾人的欲望。   “不能吃太多,会牙疼的。”宗珏这么叮嘱了一句,看向鹤丸,“你跟他处得倒好。”   “我们是毛毯之友啊。”鹤丸张开毛毯把跑回来的夜斗装进去裹好,满足地喟叹,“超暖和。”   嗯,待会得记得给五虎退回一份礼物。   转眼就到了宗珏定下来出门度假的日子,提前好几天完成了工作,准备好行李的刀剑们站在庭院里满是期待,没有跟随宗珏出阵过的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同时还有些不安,待在药研藤四郎身边小声询问着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五虎退的小老虎们倒是丝毫没有感染主人的紧张之情,猫咪一样无忧无虑地在众人脚边打着转,一会蹭蹭小狐丸的小腿,一会又巴拉两下大今剑的衣摆,发出呜呜的撒娇声,翻身露出肚皮想要吸引别人摸摸自己软软的毛。   药研藤四郎环顾一圈,开口问道:“歌仙殿还没回来吗?”   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歌仙兼定了,审神者表示把歌仙兼定派去出了一个比较耗时间的任务,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也正是因此才会推迟出门度假的日子。   “刚刚看到他在主殿那边。”小狐丸答道,“应该会一起过来。”   虽然可能同时会带来一点惊吓就是了。   “要不然我去叫一声吧。”药研藤四郎说道,“时间也不早了。”   “的确有点晚了。”小狐丸点点头,“还是我去吧,药研你帮我照看一下夜斗。”他说着指了指坐在鹤丸怀里的夜斗,那一大一小正凑在一起小声念叨着些什么,即便自家本丸里的鹤丸大部分时间都是鹤球球状态不怎么恶作剧,但看到这两个凑在一起还是少不得要多注意一些。   “交给我吧。”药研藤四郎了然点头,自从夜斗来了之后鹤丸的脾气比之前要活泼了很多,有时候还会主动带着小短刀们爬上爬下地闹腾,要知道不久之前他可是连陪着小今剑跑两圈都是一副心力交瘁明石国行上身的样子。   坐在行李箱上等待出发的三日月宗近看着自家兄长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三日月三日月!”小天狗趴在大今剑肩膀,显然很满意这个海拔,“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   “就是觉得啊,”三日月宗近很上道地仰视着自家长兄答道,“待会一定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   大今剑闻言低下头看了一眼三日月宗近,抬手把坐在他肩上还不安分地蹦跳不停的小家伙摘了下来。   “安静点。”自己居然会变成这么吵闹的家伙,他突然觉得作为大太刀的今剑之名没有传下来也是件好事。   小天狗不满地瞪了一眼大号的自己,“主殿什么时候能把岩融带回来啊。”他叹气,那振豪爽的薙刀从来都是随便自己爬上爬下的,而且岩融是目前实装刀剑里身高最高的刀,就算是大今剑也能轻易俯视   “也许你可以去问问义经公?”已经充分了解本丸特殊性的三日月宗近一本正经地出着馊主意,“弁庆不是也在黄泉吗,说不定他跟岩融还有联络。”   “对哦!”小天狗眼睛一亮,刚刚跳起来就被大今剑拎着领子放回了肩膀上,“别给义经公捣乱了,他很忙的。”   大今剑说着琉璃红的眸子和三日月宗近映着弦月的双眼对视几秒,三日月宗近率先败退,哈哈笑着移开视线应和道:“主殿应该早有安排了吧。”   哎呀哎呀,这位兄长实在是不太好应付呢。   被三条兄长们宠爱着的幼弟三日月宗近,可是第一次碰到一言不合就上演练场的哥哥。   老人家实在是不适合剧烈运动啊。   不远处歌仙兼定的房间里,宗珏正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大家都在等着了就剩你了。”他说道,打开衣柜拿出一件衣服。   “您和他们一起去就行。”歌仙兼定试图把自己的换洗衣服从审神者手上抢回来,“我在本丸看家就好。”   “你不去的话他们会担心的。”宗珏放过那件衣服,转而拿起衣柜里的另一件,“那边应该是夏天了,你要带两件短袖吗?”   “我穿浴衣,短袖不太习惯。”歌仙兼定先是下意识答了一句,而后扑过去想把拿出来的衣服再挂回去,“主殿!”   “好啦,又不是什么大事。”宗珏一抬手把歌仙兼定圈在怀里摁住,“你总不能永远都不见他们。”   “再,再等两天!”歌仙兼定拽着箱子道,“让我准备准备。”   “你已经准备了五六天了。”宗珏冷酷无情地直接放弃了箱子把歌仙兼定往肩上一扛,准备到时候衣服现买,“又不会有人嘲笑你。”   “等!等等!”歌仙兼定慌乱地扒拉着衣柜门,“主殿!”   本来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要是还被审神者扛过去绝对那是洗不掉的黑历史!   打刀此时哪里还有一贯的老成持重,踢蹬着腿叫道:“我这就过去!让我自己走!”   “咳咳。”小狐丸站在门口轻咳了两声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然后善解人意地笑道,“需要我帮忙吗,主殿?”   他是自家主殿的刀,当然要帮着自家主殿了。   小狐丸在歌仙兼定从希望到绝望的眼神中露出无辜的微笑,尖尖的犬齿在唇间若隐若现。   “那你先把他带过去。”宗珏利落地把肩膀上的初始刀倒了个手交到小狐丸肩膀上,“我帮他把行李收了。”   小狐丸一手摁住歌仙兼定的腰,突然俯身蹭了蹭宗珏的脖颈,然后直起身若无其事道:“您最好快些,不然他们要等急了。”   “很快。”宗珏愣了一下,笑着揉了揉小狐丸的头发,“晚上帮你梳毛?”   真是喜欢很撒娇的孩子呢。   小狐丸肩上的歌仙兼定已经放弃了挣扎,颓然地换了个不那么压迫肚子的姿势。   “我带了梳子。”小狐丸脸上笑意加深,“那我就先过去了。”   他走的时候步履轻快,一点也没有如歌仙兼定期望的那样拖慢时间。   如果本丸里有石切丸殿就好了。   歌仙兼定如此幻想着。   “小狐丸殿!”五虎退远远的就叫了一声,“您——”   他说道一半就呆住了,事实上其他刀剑们此时也都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之中,瞪大眼睛看着被小狐丸放下来的刀。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尚显稚嫩的模样,棕红色的柔软短发之间明亮的眼睛反射出青蓝色的疏朗光彩,然而他腰间配着的打刀又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身份。   歌仙兼定。   三日月宗近不紧不慢地以袖掩住嘴角的笑意,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说看的台词,“哈哈哈,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小狐丸真是喜欢撒娇的孩子呢【欣慰笑】 第六十五章   广阔的碧海一望无垠, 沙鸥点点自蓝得晃眼的天空中划过,时而落在船舷上休憩片刻, 而后又毫不留恋地张开翅膀远远飞去。   这是一艘在大部分现代化世界已经不怎么常见的大型木船, 高高的桅杆风帆扬起,带着一种现代化钢铁机械所没有的豪放风情。   海鸥叼着鱼落在甲板上或者停在桅杆船舷上,不紧不慢地享用着一顿美餐, 他们的捕食能力和他们的外表一样出众,鱼儿无力地弹动几下后便被利索地吞进肚中。   虽然在大多数的文学作品里海鸥都是以极为正面不惧艰险的形象出现,不过实际上这些有着洁白羽毛姿态优美的鸟儿们脾性远没有他们被歌颂得那么美好,尤其是当手上拿着食物从海鸥身边经过时,他们一点也不介意在正餐之余来一点新鲜口味的小点心。   可怜五虎退还没反应过来, 只傻愣愣捧着已经没了冰淇淋的空甜筒不知发生了什么,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走神了一下, 回过神来甜筒就只剩了一个华夫筒。   倒是另一边躺着晒太阳的鹤丸把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也不提醒五虎退只自顾自笑个不停,皮肤在太阳下白得几乎反光。   “怎么了?”闭目养神的小狐丸听他笑得厉害,把墨镜推上去半睁着眼睛问道。   “白色的鸟儿可真凶悍呢。”鹤丸笑眯眯答道,戳了戳怀里夜斗的脸颊, “对吧?”   夜斗懵懂地点头道:“鹤,最厉害了!”   于是鹤丸笑得更加开心,揉乱了夜斗短短的头毛。   最后还是药研藤四郎又去拿了一份甜筒把弟弟哄好,三振藤四郎小短刀人手一个甜筒在甲板上排排坐, 有滋有味地舔着凉丝丝的冰淇淋。   就算药研藤四郎并不怎么喜欢甜食,也觉得今天的甜筒滋味刚好。   “喂——”今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扬起头正好就能看见小天狗杂耍一样轻巧地踩在细细的桅杆之上嬉笑着跳来跳去与海鸥戏耍,像是只活泼轻灵的雀鸟,大今剑站在桅杆顶端神情冷肃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这个姿势倒是颇为传统的鸦天狗们盘踞于高处的姿势,可惜身上那条泳裤实在是有些破坏气氛,远远没有神话中身穿狩衣手执团扇以怪异面具覆面的鸦天狗们来得具有威慑力。   是的,泳裤,既然是在海上航行游玩,要是还穿着平时的衣服把自己包个严严实实那就难免扫兴,因此刀剑们每个都拿到了一条尺寸颇为合适的泳裤用来替换,当然并不强制一定要换上,但是在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换了新衣服准备去海里好好玩一玩的时候,谁也都不会去做那么个特立独行的例外。   就像之前提到过的那样,刀剑们的感情其实是非常迟钝的,因而他们并不会觉得穿着泳裤在船上溜达是件多么让人羞耻的事情,况且这还是宗珏特意为他们挑选准备,每个人款式都不一样意义远超普通泳裤的泳裤,拿到手刀剑们可是立刻就想要换上试试看,俨然穿了就不舍得脱下来的架势。   所以现在的甲板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赤裸着大半身体,露出优美有力的肌肉线条,顶天了穿件薄薄短袖外套的刀剑男士们。   换句话来说——   “酒池肉林啊……”正在和宗珏视频通话的女子如是感叹道,“你们日本神明真是太腐败了。”   宗珏挑眉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圣斗士足足有一百零八个吧。”   他的刀剑们满打满算也就两只手的数目,怎么都比不上对面那能凑个天罡地煞的庞大军团。   “数量不算,质量才是问题啊。”女人视线从宗珏身后的惊鸿一瞥的刀剑们身上划过,“而且圣斗士看来看去就那几种类型,就算是人再多看了这么多年也腻味。”   “所以?”宗珏问道,心知肚明这位没事来找他定然还有下文。   “所以啊……”女人脸上浮现出笑意,“下次圣战我想转世——”   “雅典娜大人,请允许我拒绝。”宗珏不需要听完就能猜到女人的后半句,“日本已经够麻烦的了。”   他除非是脑子有病才会让希腊神系的两位较劲折腾到日本来,那个两百年一次的圣战本来就是哈迪斯跟雅典娜为了人间信仰搞出来的东西,小打小闹的在希腊折腾折腾也就算了,日本是典型是庙小事多,宗珏把事情往外推还来不及呢更别提主动揽事了。   要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是有那么点跟世界毁灭相关的事情日本肯定要被卷进去,无数的世界里东京塔被毁了一次又一次,人死了一群又一群,虽说宗珏这种常年摸鱼的半退休人员不介意趁机多招揽几个有能力的亡者给黄泉免费打工,但每当这个时期短则百年长则千年几乎没有尽头的疯狂加班就连一贯好脾气的阎魔大王都暴躁得不行,更不要提本来脾气就不是特别好的鬼灯。   宗珏再怎么觉得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完美无缺,也不得不承认鬼灯大概是地狱里最擅长踩着底线公报私仇的那一个,要是被抓住自己在背地里给他偷偷增添工作量,宗珏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就不要想过了。   出于对自己的安全考虑,宗珏理智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诶……就通融一下嘛。”雅典娜双手合十做出请求的模样,智慧与战争女神同样拥有着惑人的容貌,“两百年打一次打一次的实在是太无聊了,哈迪斯还能当成给属下的年休假福利,我这边可是费心费力最后全都给他送劳动力了。”   每次圣战哈迪斯派出来的人基本连变都不变,轮着番上完之后死神睡神压轴出场,最后他自己大轴上阵,轰轰烈烈碾压一片再被什么爱与正义打倒——必须得打倒,不打倒他就得兼管地上事务,地狱本来就忙得连神明都要窒息,加上地上事务哈迪斯觉得自己可能连跟老婆说话的时间都被挤压干净,当年地狱同意掺和进来可就是为了圣战期间能理直气壮地把神体一封休息个几年,本末倒置的事情他傻了都不会干。   然而相对于哈迪斯那边到了圣战欢欣鼓舞宛如过年一个个计划着被“打死”之后去哪里旅游休假的氛围,雅典娜这边就要麻烦的多,毕竟她得自己选定圣斗士,然后选定自己的转世之体,哈迪斯那边为了输得顺理成章闭着眼一蒙抓到哪个是哪个,她可是得仔细挑选自己的转世确保一切能够顺利进行,最让她呕到死的是不管自己多么用心的培养那些圣斗士们,最后也都便宜给了哈迪斯,因为只要是人类都是要死的,而哈迪斯无比乐意接手这些好用的劳动力填充进地狱永远不够的人手之中。   世界上的天国各有各的不同,但世界上的地狱都是如出一辙的人手紧张加班成灾,十年能放个一天假就叫有良心了。   反正地狱里不需要良心。   没有良心的宗珏在雅典娜的百般威逼利诱之下依然坚定不移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并且表示会把她的灵魂登记在案列为日本转生通道的拒绝来往户以及重点关注对象,在圣战结束之前日本地狱都不欢迎希腊神系的任何神明来访。   雅典娜气鼓鼓地关掉了视频通讯,并且给了宗珏一个非常符合希腊神系风格的诅咒。   ——让你的爱人见鬼去吧!   宗珏思考了一下是要告诉这位自己并没有爱人,还是告诉这位身在黄泉的自己本来就算是鬼神的一种,不过考虑到她现在气得像是个风箱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礼貌地道谢。   对黄泉神来说,这的确是相当不错的祝福了。   然后……   也就没有什么然后了,宗珏把视频一挂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理了理衣服悠闲无比地出门和自家刀剑一起享受海上舒适的海风和温暖的阳光。   出门之前他还抽空回了几封邮件,鉴于自己因为时隔多年再次出现——他一点也不奇怪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资产被人严格监控着,自己动用了一艘游轮就被那些人给抓个正着,或者这本来就是他的本意,否则又何必先麻烦地去处理自己已经被冻结的资产,在这个世界对于有能力的人而言想搞到金钱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罢了。   唔……都是没什么营养的邮件,宗珏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手把邮件拖进回收站,直到看到一封新弹出来的邮件时才顿了顿,点开读了起来。   ——我做了一个游戏,你要不要来看看?   这封没头没尾简洁之极的有着一个在这个世界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的落款。   金.富力士。 第六十六章   这个世界有个很神奇的职业叫做猎人, 只要能够通过猎人协会每年举办的严格考试,就能够获取猎人执照并且取得与之相应的一系列特权。   其实从宗珏的角度来看, 与其说猎人是一种职业, 倒还不如说是一种阶级来得更加合适,并且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阶层,毕竟虽然猎人享受着莫大的特权——能够自由进出大部分国家, 可以免费使用大量的公共设施,这些附加于猎人身份之上的权利不过是小事,猎人的身份所象征的是拥有了通向这个世界不为人知一面的通行证,也就是学习所谓“念”的机会,然而并没有任何硬性规定猎人应当履行的义务, 从猎人那种种分类就能看出,他们的发展方向更多是出于自身个人的意愿及兴趣, 而非因为猎人身份所附加的义务。   诚然对于某些世家或者出身特殊的人而言, 是否成为猎人并不影响他们学习念,但是对于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没有任何报名门槛的猎人考试是一步登天的唯一机会,就像是封建社会中所实行的科举制度, 是大部分人所知道晋身为这世上最上层阶级唯一的路径,因此哪怕明知道这是千军万马挤过的独木桥,也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为此耗尽一生的心血。   金.富力士即便是在猎人之中,也是极为出色的一员, 他为多种稀有动植物的保护做出了杰出贡献,发现了多处遗迹以及失落文明, 并且抓捕了许多被通缉多年的重大嫌疑犯以及违规猎人,按照功勋早已足够获得最为顶尖的三星猎人称号,只不过本人并没有去申请目前依旧是二星猎人。   以上消息,是宗珏从猎人协会的官网上查到的消息,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对金.富力士的印象依旧停留在顶着刺猬头兴冲冲地跑去参加猎人考试的小少年上,由此可见宗珏上一次踏足这个世界究竟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根据猎人协会官网的情报,金的儿子都已经在今年成功通过猎人考试成为一名新任猎人了。   就他从某些特殊渠道获得的照片来看,不得不承认遗传真是可怕的事情,金和那个叫做小杰的孩子像得宛如流水线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作品,尤其是那标志性的刺猬头,几乎瞬间就唤醒了宗珏沉睡已久的记忆——   算了,陈年旧事没什么好回忆的。宗珏面无表情地盖上了刚刚打开一条缝的记忆盒子。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极其严肃,以至于看起来像是有点生气的样子颇为吓人,叫边上两振刚刚来到这个本丸的小短刀都不敢大声跟他打招呼,更不要说像今剑那样快快活活地大叫一声直接从桅杆上跳下来扑到审神者背上,压得审神者一个趔趄,往前冲了几步才站稳。   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看着宗珏的脸色,忍不住往药研藤四郎那边靠了靠,被兄长摸摸头安抚道:“没关系的。”   审神者这样子看起来是很吓人没错,不过只要稍微熟悉他的人,比如本丸里跟宗珏相处过好几个世界的刀剑们,就能跟轻易忽视审神者过分锐利眉眼板起来的压迫感,分辨出那掩藏得并不是多么完美的窘迫。   如果真的生气了的话审神者反倒不会表现得特别明显,属于不动声色冷不丁就直接下死手的类型。   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事情。药研藤四郎在心里偷偷摸摸揣测了一下,然后从船舷跳到甲板上跑去给审神者拿了鲜榨的果汁,并且再次试图劝说想扎根在厨房的歌仙兼定出去晒晒太阳吹吹海风,难得有乘坐这种大船度假的好机会,船上又不是没有配备相应的服务人员,不好好享受一番岂不是太过辜负审神者的一番好意。   歌仙兼定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坚定地拒绝了他。   “让我静静吧。”面容一夜变成少年模样,连带体型跟着大幅缩水,发色都变成棕红色的初始刀表示自己需要在厨房好好冷静一下——通过摧残那些可怜的食材的方式,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确实是变强了,流淌在血管之中的灵力强大而又纯粹,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更是精神焕发能发挥出远超平时的战斗力,用时之政府的判断标准来划分,他现在的数值差不多能够和时之政府公布的短刀极化后的数据相抗衡,在某些方面,比如生存值防御值上可能还要高上一些。   变强了当然是好事情,但是他觉得自己依旧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自己可能在未来几百年里都是目前这个少年体型的事实。   在他适应自己骤然暴涨并且未来会越来越强的灵力之前,他的身体都会维持在目前这个最为稳固不会因为灵力波动而崩溃的状态。   歌仙兼定看着原本只有到他胸口位置现在却只比他矮那么不多的几公分的药研藤四郎,深切且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他可能再也长不到原本的身高了。   药研藤四郎对歌仙兼定的担忧一无所知,短刀身大太刀心的小短刀在这方面异常豁达,从不会被身高限制自己的发挥,因此他也只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把砧板剁得邦邦响的歌仙兼定,端着加了冰块清爽好喝的鲜榨果汁送到已经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审神者面前。   宗珏摸了摸自家乖巧懂事的小短刀的头发,喝了口果汁往躺椅上一瘫,舒服得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喉咙里发出像是被揉得舒服的猫儿所发出的小呼噜声,只是比起猫儿呼噜时可爱软糯的声音,他的声线低沉,显出几分克制又撩人的意味。   小狐丸咬着自己柠檬水的吸管侧眼看过去,审神者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样子也好看得不行,跟他这样本体是刀剑的“狐狸”不同,即便是出身黄泉不解风情的野干,仍带着刻入骨子里仿佛本能一般魅惑人心的力量。   “您的衣服。”仿佛被诱惑了一样,他伸手将宗珏随意搭在身上的薄外套整理好,指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有意地从宗珏袒露在外的胸口划过,触手的皮肤冰凉,他却觉得指尖烫得要命,如同做了亏心事赶忙把手移开,强装冷静地抚平宗珏领口的褶皱。   宗珏打了个呵欠,舒适地享受着自己悠闲地假日时光,度假就应该这样才对,没事去看什么游戏,金可是连个游戏机都没给他准备,他想去的话还得远赴友客鑫拍卖会买游戏机,别以为他不知道金那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当年一时大意被那个天然黑哄走了不少好东西,现在可没兴趣再给金的儿子贡献一把。   正努力把自己记忆里蠢蠢欲动冒出来的年少轻狂黑历史押回箱底并且钉上钉子塞到记忆最深处的宗珏丝毫没有察觉到小狐丸那掩饰得不怎么自然的表情,叼着放在杯子上装饰用的小纸伞无意识地用舌头拨弄着让小纸伞转来转去,倒是边上一直旁观着的三日月宗近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状态不太对劲的兄长,感觉自己可能隐约摸到了几分被小狐丸极力隐藏的笑眯眯。   哦呀哦呀,真的有趣的事情呢。   三日月.看热闹不嫌事大.宗近把推起来的墨镜又戴了回去,虽然是本丸里除了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资历最浅的刀剑,也没有像药研藤四郎那样跟随审神者去过很多世界,但是这位曾经参加过许多时之政府宣传片以及宣传海报拍摄的三日月宗近非常乐于接受一些有趣的新鲜事物,比如自己正戴着的这个鹤丸送给他的造型非常别致的墨镜。   说起来这座本丸的鹤丸不怎么热衷于恶作剧,但是在审美上真的是很鹤丸国永呢。   很鹤丸国永的鹤丸抱着小夜斗坐在桅杆上晃荡着腿,他算是刀剑男士里穿得多的了,在泳裤外头又套了一条宽松的沙滩裤不说,上身也多披了一条薄毯子,小夜斗手上揪着毯子的角玩,也不乱动就乖乖在鹤丸腿上坐着,让他们旁边站在桅杆上被小今剑闹腾得头晕的大今剑羡慕不已。   小号的自己别的都好就是太活泼了些,随便一转眼就跑得没影,又时不时地突然从后头跳出来往他肩上扑想吓他一跳,闹腾得让他想把小天狗抓住写上个几千字的检讨。   这么想着的大今剑又一次被小今剑挂在了肩膀上,小天狗咯咯笑得开心,大今剑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还是个孩子呢。   小天狗兴致勃勃地骑在大今剑的脖子上,把手搭在额前做檐往远处眺望,入目尽是蓝得晃眼的海水,天空的颜色比海水稍稍浅一些,呈现出某种澄澈旷远的色彩,天上没有云彩,一切都是明晃晃闪亮亮的。   “那个就是飞艇吗?”他指着天上逐渐靠近的小黑点问道,短刀优秀的侦查值让他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而大今剑能看到的也就是一个模糊的小点,还要再靠近些才能看清那个小黑点的轮廓。   他警觉了起来,作为曾经供奉与鞍马山的刀,他与鸦天狗们一样是优秀的警卫,天生就对于危险和未知有着敏锐的嗅觉,因而在看不见那个小黑点具体模样的情况下,他的警戒本能告诉他这并非一艘偶然经过的飞艇。   而是确确实实冲着他们来的。 第六十七章   宗珏的这艘大船在这个世界是颇有些名气的, 诚然这种复古的双桅船并不少见,造型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乍一看就与普通的双桅船别无二致, 只有当船真正下了水,全速航行在无尽的汪洋之中时,才能稍稍窥见些许不凡之处。   或者说, 从高处看会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船的下面隐约可见一片巨大无比的黑影,看不清具体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体积就足够让人心生不安之意。   海中巨兽悄悄露出些许獠牙,警告着一切心怀不轨之辈。   大海从来都是最让人敬畏的存在,谁也不敢轻言自己能够征服大海, 这面积比陆地大上好几倍的隐秘世界中孕育着让人惊叹却又恐惧的生物,那些在海水浮力的庇佑下抵抗住了大地的重力, 拥有着超乎想象巨大体型的海中巨兽哪怕只是浮到水面上来换个气, 或者是稍稍动弹一下,就足以使周边的数座岛屿乃至于一个小国直接从地图上消失,永远的淹没在海水之下。   事实上很大一部分海洋遗迹的出现正是因为海兽所激起的滔天巨浪,每隔上几十年或者几百年, 就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海中岛国因为海兽的缘故灭国,幸而因为发达的科技发展让人们能够监测到海兽靠近的迹象,没办法将其驱逐也能够及时将人撤走,才不会像古早时期那般因为海兽引发的海啸导致文明断代, 许多国家昙花一现转瞬没了踪迹,只留下一两篇语焉不详的记载成为叫学者们头痛不已的历史悬案。   当然, 与海兽惊人破坏力相对的是海兽所象征着的无尽财富,它们的身体本身便是一座让人垂涎的宝藏,血液也好骨骼也好,哪怕只是一片小小的磷或者皮肤都有无数人愿意倾尽家产来购买,多年前曾有海兽搁浅于岸边,无法承受陆地上重力的海兽很快就死在了沙滩上,它的遗体被发现的渔民们瓜分一空,不够聪明想要奇货可居抬高价钱的渔民早早的就死在了那场因为海兽遗体而引发的腥风血雨里,而聪明些选择第一时间卖出手里存货连夜搬家隐姓埋名的,至今他们的后代依然享用着先祖的遗泽,即便坐吃山空仍然生活优渥不愁吃喝。   有些人看到宗珏船下的阴影第一时间想起的是海兽的种种可怕之处,也有些人看到宗珏船下的阴影想起的是海兽所能带来的巨额利润。   就像是胆子大到从飞艇上直接往下跳把宗珏的甲板都给砸了个坑的青年就很想和宗珏谈谈关于海兽的事情,并且在知道了船下的阴影只不过是因为用了海兽的棘刺为原材料而附带的效果,实际上并没有海兽在船下跟着时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和被抢走了玩具的猫咪一样的模样让本来因为他吓到了弟弟们而略有些恼怒的药研藤四郎都不好意思再计较什么。   沮丧归沮丧,该做的事情这个青年还是有好好做的,他这次是代表家里的长辈来递送拜帖,并且邀请宗珏一同参加不久之后即将在友客鑫举办的拍卖会。   宗珏拿着印有揍敌客家族徽记的拜帖,看着面前俊秀清冷的黑发青年,怎么也没办法昧着良心把准备好用来客套的“你和你父亲很像”这种话说出口,毕竟面前这个叫做伊尔迷.揍敌客的青年和他父亲席巴.揍敌客年轻的时候完全就是两个风格,只好干巴巴道:“辛苦你了。”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出任务正好顺路。”   而且还有冤大头高高兴兴地主动开私家飞艇带他过来,一路上好吃好喝陪着打一架还能入账个几千万上亿戒尼,揍敌客家长子脑袋里的小算盘噼啪打得欢快,可从来不会做亏本生意。   没错,说得就是那个跟着他从飞艇上跳下来还积极向宗珏挑衅约战,以至于现在正被换了出阵服的刀剑们车轮战围殴的西索。   刀剑们不会念力,却也不代表他们是好捏的软柿子,神和人的界限从来都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就算只是高天原上本体的分灵,也足够他们支撑着跟西索斗得不相上下——尤其他们阵营中还有一个斗志昂扬准备全力以赴给对面个教训的真.天津神小狐丸以及从厨房被被挖出来的真.月读眷属歌仙兼定,不管赢不赢得了总之是不会输,宗珏一点也不担心自家刀剑会因此吃亏。   不过这打得也实在是有点久了。宗珏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掩饰住自己的小呵欠,开口招呼了一声已经被挤出中心战圈的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坐过来,无奈地看着药研藤四郎把茶壶交给弟弟,摸出短刀本体就冲了上去。   ——刀剑们的确是第一次撞上像西索这样风格的角色,穿得稀奇古怪也就算了,第一次见面就笑得奇奇怪怪语调扭曲地喊审神者是什么“大果实”,连招呼都不打直接飞了张附着了恶意力量的扑克牌,而且还是被舔过的扑克牌,对于深受传统文化熏陶,作为武士这一上层阶级象征的刀剑们来说,这种向主君的挑衅甚至比直接对着他们挑衅还要难以忍受,主辱臣死这种说法可不仅仅是写在故纸堆里的空谈,要是当时西索没有因为伊尔迷在旁边稍微克制一点的话,估计现在迎接他的就不是刀剑们的车轮战而是小狐丸直接掉马甲开大了。   刀剑们只是打算给西索个教训而没打算取他性命,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伊尔迷才没有急着去救自己的好(ti)朋(kuan)友(ji)而是稳稳坐在那里品尝桌上的点心,羊羹是这个世界,起码在这个国度并不太常见的点心,准备在厨房待到天荒地老的歌仙兼定有充足的时间在小小的羊羹上充分发挥自己的文系天赋,与夏日相称的金鱼,烟火等元素搭配精心调和出来的色彩和摆盘,小小的点心宛如艺术品一般叫人舍不得下口。   唔,好吃。   伊尔迷眨了眨眼睛,很轻易地就被这盘点心讨好了,他淡定地维持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咀嚼的速度不动声色地加快了几分,上一块还没咽下去手就已经摸向了下一块。   宗珏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两振初来乍到跟审神者还不太熟悉的小短刀显然有些拘谨,五虎退小心地把自动自发往宗珏身边蹭过去的小老虎们拉过来,努力思考着措辞接上审神者的话题,他并不是特别擅长聊天的性格,尤其还是对着面容严肃让他觉得有点害怕的审神者,索性宗珏对待孩子向来耐心很好,五虎退皱着脸纠结的时候他就转去另一边捏捏前田藤四郎的脸颊,粟田口一派的末席有着讨人喜欢的乖巧沉稳,但是又跟药研藤四郎有所区别,像个小大人一样反而更显得可爱,前田藤四郎有些犹豫地往宗珏身边靠了靠,尝试着在和审神者拉近关系上迈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于是宗珏又捏了捏他的脸颊,温声问道:“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前田藤四郎点点头,“小退也很高兴。”   见前田藤四郎提到自己,五虎退赶忙用力点头,他是真的很开心能够出来玩,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坐这种游船出海,最早的那个审神者虽然有钱但也不会浪费在像他这样不出彩的短刀上,照桥心美的本丸又是刚刚建立起来根本没时间考虑游玩的事情,像这样和本丸的大家一起舒舒服服地在外面玩什么的,想起来他就忍不住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觉得审神者严肃的面容也不是那么可怕了,“非,非常感谢!您带我们出来……什么的……”   鼓起的勇气到了一半又泄了气,小短刀的声音越来越轻,倒是他怀里的小老虎们一个两个半点也不怕生,呜呜叫着挣脱了五虎退的手扑上去扒拉着宗珏的衣摆,还把肚子翻过来向着宗珏撒娇,喉咙里发出软绵绵的声响。   “蝴蝶结有点旧了啊。”宗珏对于给小老虎撸毛没太大兴趣,只不过照顾到小短刀的心情才象征性地摸了两下,然而自然地搓了搓小老虎身上系着的蝴蝶结的布料,说道,“回去给你买些新的?”   “不……”五虎退咬着嘴唇顿了一下,转而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道,“谢谢您。”   “没事。”确认了不会惊吓到小短刀后宗珏心满意足地把手放在五虎退的头上好好摸了几下那一头细软的短发,“可以多买几个换着戴,它们都戴一样的蝴蝶结偶尔也会分不出来。”   伊尔迷终于从咀嚼的间隙抽出空来接话道:“蝴蝶结的话,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匠人。”   托他那位喜欢华丽衣衫配饰的母亲的福,揍敌客大公子的交际圈意外的囊括了许多服装珠宝设计师以及技艺精湛的手工匠人,甚至还有不少宝石商人。   当然,他有谨慎的使用假身份来定做购买那些能让他的母亲高兴上好几天,继而放弃拿他当换装娃娃的昂贵礼物。   于是宗珏问伊尔迷要了那位手工匠人的联络方式,转头站起身直接插入战局,把浑身是血的西索从鹤丸的刀下捞了出来。   自家刀剑懂事又识大体不会搞出人命来,但架不住这位打得高兴了就跟感觉不到疼一样不要命地进攻,宗珏不等西索开口就利索地抬手把人敲晕交给伊尔迷,“辛苦了。”   伊尔迷一手拎着昏迷中的西索,理性地评判了一下能够举重若轻地把兴奋状态的西索制住敲晕的宗珏实力有多强之后点点头道:“父亲很期待能见到您。”   “我也是。”宗珏笑着说道,鉴于自家刀剑因为对方朋友的缘故伤了不少,他怀抱着不可言说的报复心理接着道,“席巴小时候可是比你弟弟……我记得是叫奇犽吧,还要可爱呢。”   在长大之前。他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不管小时候再怎么可爱,反正当宗珏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浑身肌肉不怒自威半点不见小时候可爱影子的成年男人了。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才三岁大的小家伙好看得让宗珏都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   口说无凭,宗珏提供了一张当年保存下来珍藏的照片作证,微笑着目送世界观崩塌了一角的伊尔迷乘坐飞艇离开。   嗯,看来揍敌客家这段时间会很热闹,他还是过段时间再去好了。   现在嘛……   要不然去趟鲸鱼岛? 第六十八章   鲸鱼岛什么的, 宗珏也就是随口说说,他可没忘记自己这次主要还是带着刀剑们出来度假, 相比起地处偏僻这么多人去了连住的地方都是问题的鲸鱼岛, 显然还有许多更好的选择。   宗珏早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去哪里——沿着现在的航道一路向北,再过大半个月就能抵达终年严寒的极北之地,那时候正是极北的永夜中极光最盛的季节, 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贯穿天际的斑斓色彩会把整个极北铺叠成如同梦幻童话一般的世界,脚下的雪是五彩的,冰山是五彩的,就连从水里捞出来的鱼,鳞片上都泛着如同宝石五彩的光。   当然, 考虑到这一路上只是在船上会非常无聊,他也安排了几个适当的港口进行停靠, 一来下船补给些必要的物资, 二来也带着自家刀剑参观一下这个世界的特色城市。   这个世界的人文景观其实远远没有自然景观来得吸引人,城市基本上是千篇一律的模样,偶尔有些特色的大多也是像天空竞技场或者友客鑫拍卖会这种架构于血腥之上的非日常特色,眼下友客鑫拍卖会还没开始, 天空竞技场刀剑们也兴趣不大,诚然作为刀剑他们确实是比寻常付丧神要更加渴望血腥没错,但是像这种像是斗兽一样出于金钱或哗众取宠为目的的战斗他们敬谢不敏。   因此也就是买了几张票看个热闹,连热闹都不想看的比如五虎退他们就直接跟着宗珏去逛这边颇有名气的跳蚤市场——毕竟是以格斗起家的城市, 黑暗面也总是比别的地方还要猖狂些,很多一眼就知道是黑吃黑的货品也能光明正大放在跳蚤市场卖出, 只有眼光够好的话,这里的跳蚤市场可是能够捡到不少好东西的,其中不少都是想买都买不到的珍品。   当然了,打着珍品的幌子骗钱的也比比皆是,稍不留神就会被骗得血本无归。   即便只是抱着纯粹游玩的心态,这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也总能带给人些许惊喜。   五虎退在某个摊子上看中了一套颇有些年岁痕迹的缎带,丝滑的布料上用某种他不认识但是非常细腻独特的手法绣着好看的猫咪剪影,他怀里抱着的小老虎们似乎也颇为中意这套缎带,仰着头呜呜叫着向他撒娇,更聪明些的显然知道五虎退做不了主,机智地跑去扒拉宗珏的裤脚,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软绵绵的发嗲。   “喜欢这个?”宗珏弯腰把挂在小腿上的小老虎拎起来放进已经眼巴巴伸着手过来的夜斗怀里,然后拿起那套缎带问道。   “我有钱的……”五虎退并不太习惯向别人索要什么,看着宗珏利落地买下那套缎带只好把拿出来的钱袋又了放回去,明明之前主殿就已经给他们每个都发了零花钱,现在还要主殿破费什么的……小短刀不好意思地烧红了脸颊,窘迫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不好意思……”   另一边自力更生跟摊主杀价的三日月宗近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小狐丸的肩膀。   自家兄长要是振短刀,估计胜算会更大一些吧。   小狐丸不明就里地看了眼突然深沉起来的弟弟,手上付钱买下了一把做工精美的木梳。   今晚就拜托主殿帮忙梳理皮毛吧,稍微撒下娇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这么想着摸了摸下巴,顺便还盘算着什么时候忽悠着小短刀们撒撒娇好再摸摸主殿的尾巴,野干的皮毛虽然比不上天狐来得顺滑柔软,但多摸摸真的会忍不住上瘾的。   和他们几步之遥的宗珏忽然觉得后背微微一凉,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上一样,但是等他回头看过去,就只看见笑眯眯的小狐丸和摇头叹气的三日月宗近,便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一转头抛在了脑后。   嗯,那个摊子上的刀真是不错,锻造工艺称得上一流了,刀纹也漂亮,还有——   ?   刚迈开步子准备走过去仔细看看就突然被遮住了眼睛的宗珏迷茫地眨了眨眼,“小狐丸?”   “您这么看着别的刀可不行。”小狐丸从背后把身体压在宗珏肩上,掌心被宗珏的睫毛扎得痒痒的,“我会嫉妒的。”   宗珏失笑:“它们只是刀。”   并不是所有的刀剑都有机会生出神志化为付丧神的,宗珏虽然一直说着自家的刀自家的刀,但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把刀剑付丧神与普通的刀划为两类,平时也一直很顾忌着自家刀剑的心情从不多看一眼外头的刀剑男士,哪怕他其实对其中很多刀的铸造工艺非常欣赏,想要亲眼近距离看一看亲手摸一摸,也一直都非常克制着自己作为一个刀匠的职业本能。   “我也是刀啊。”小狐丸叹息,看着宗珏白皙的颈侧不甘地舔了舔犬牙,“您所铸造的刀不是吗?”   宗珏抬手试图把小狐丸的手扒拉下来,回头笑道:“你这么说三条宗近可是要唔,哭的。”   他扭头的时候小狐丸正靠在他肩上,一回头嘴就正好撞到了小狐丸的额头,他一边说一边舔了舔下唇不慎被咬到的地方,这一下撞得可不轻,他都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了。   “你没事吧?”他低头看着愣在那里的小狐丸,忍不住摸了摸被自己撞到的地方,“嗯?”   “没事。”小狐丸默默地低头用额头抵着宗珏的肩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又重复道,“我没事。”   刚刚撞在自己额头上的,软软的微微有些濡湿的东西,艳红的舌尖舔在缺乏血色的嘴唇上的景象在他脑子里无限循环,小狐丸觉得自己有点呼吸困难,于是在宗珏肩上蹭了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了?这么多人呢。”宗珏顺着小狐丸的头发摸了摸,他倒是不介意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上演这种戏码,不过这孩子向来脸皮薄,等反应过来肯定是要害羞的,“把你撞疼了?”   “没有。”小狐丸闷声闷气道,“没什么。”   他不光又靠近了些在宗珏颈侧蹭了蹭,两只手也自觉落在宗珏腰上揽住,亏得宗珏比他还要略高一些,不然看起来怕是实在有些违和。   三日月宗近笑了两声,觉得自己可能小看自家兄长了。   果然有的事情和刀种是没有关系的,只要功夫深,即便是太刀也能在审神者那里获得不亚于小短刀的待遇,不,应该说比小短刀们还要更加高一些的待遇,毕竟对于小孩子撒娇的宠溺跟对大人难得示弱的怜爱是截然不同的,这么看来自家兄长的胜算不低呢。   “哈哈哈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身边夜斗正忙着给怀里的小老虎撸毛,生活习惯良好娇生惯养的小老虎有着一身柔软细密的皮毛,每天勤于晒太阳闻起来还有暖洋洋的香气,夜斗揉着揉着就低头用鼻子去蹭小老虎的肚皮,小老虎也乖巧的很,被这么蹭一点都不生气,还拿软软的肉垫拍了拍夜斗的脸颊,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那一瞬间夜斗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五虎退在审神者中的人气居高不下。   正太加毛绒绒简直就是世界的珍宝好吗。   五虎退抱着自己的小老虎开开心心地跟前田藤四郎小声念叨着要如何分配审神者给他买的缎带,五彩斑斓有着漂亮图案的缎带哪一个都很好看,但是他只有五只小老虎,无论怎么分配总会有几根缎带用不到,前田藤四郎手里小心地拿着审神者送给自己用来装饰小斗篷的胸针,那上面晶莹剔透的琥珀封着一片舒展的叶子,他认认真真地把胸针别在衣服上,完全没有听到旁边的五虎退在说什么。   不过五虎退也不怎么在意他到底听没听,只是想要找个人念叨几句而已,念叨完之后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没有和审神者好好道谢,赶忙抱着小老虎跑过去拉了拉审神者的衣摆,眼睛亮晶晶地大声道:“谢,谢谢您!”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那么害怕审神者了,虽然看上去很严肃很不好相处的样子,但是审神者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   小短刀这么想着,脸上绽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样子的小家伙真的是可爱到犯规的地步,所以说宗珏抛弃了赖在自己身上的大型犬高高兴兴地把小短刀抱起来颠了颠也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三日月宗近拍了拍捂着脸的小狐丸,深沉地叹气。   虽说并非没有胜算,但是要走的路还很长啊。   正在此时,宗珏忽然听到了一个理论上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声音响起,紧跟着就是自家小短刀的声音。   “大将!”此时应该被鹤丸拉着留在天空竞技场的药研藤四郎拽住宗珏的衣角,指着身后道,“这位,这位……”   宗珏也颇为诧异地看着药研藤四郎身后的人,失声道:“阿楠你怎么在这里?”   齐木.又觉醒了新的超能力.一觉醒来穿越世界.心情很糟糕.楠雄维持着自己毫无表情的表情,回答道:【没钱。】   他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除了一身睡衣什么都没有,还好死不死准确落在了天空竞技场的擂台上,在评估了天空竞技场的奖金以及自己所处的现状之后,他明智地选择了暂时留在天空竞技场——这个世界所使用的火星文他一个都不认识,要不是靠心灵感应交流可能他都无法跟别人正常交谈,很多常识性的东西也跟他所处的世界迥然不同,根据自己所在的这个血腥暴力场所居然完全合法可想而知这个世界的危险性有多高,手头情报不够充足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尤其当他注意到这世界上还有许多能够使用特殊能力的人存在时。   就算他再怎么强大,面对全然未知的世界时,依然难以克制地感受到了慌乱与无措。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能够把穿越世界当成家常便饭的宗珏究竟有多么强大。   不只是实力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强大。   宗珏一手抱着不好意思得捂住脸的五虎退,另一只手落在了齐木楠雄头发上,略用了些力气揉了揉,开口道:“想吃咖啡布丁吗?”   这孩子怕是被吓到了,得好好安抚才行。   【……要。】 第六十九章   宗珏亲手做的咖啡布丁, 照旧只有齐木楠雄一个人享用。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反正齐木楠雄是这么认为的。   他在天空竞技场的房间里附带一个厨房, 虽然不是很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刀剑们自觉不自觉反正都乖乖去外头自己找点乐子,门一关就只剩下宗珏和齐木楠雄两个人。   宗珏正低头筛着咖啡粉,咖啡酸涩而又微苦的香气顺着空气缓缓充盈在房间里, 他做事情的时候总是很认真,眼睛低低垂着专注看着细孔筛中咖啡粉一点一点漏进下面的玻璃小碗里,长长的睫毛眨眼时会轻轻颤几下,倘若有阳光照下来,就会在眼睑上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   那副模样想来应当是极好看的。   可惜今天是个阴天, 非但没有太阳,层层阴云低低地垂着似乎一直要挂在房顶上, 许是要下雨了的缘故, 窗户上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人的观感总是很奇怪,明明就只是这么一层随手一抹就会消失的水汽,却好像把这间小小的厨房隔绝在了整个世界之外, 那些方才还萦绕于耳边的嘈杂声响刹那间便远去了,耳朵里能听见的只有咖啡粉滤过筛子时细碎到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一直以来惶惶不安躁动着的心脏伴随着这声响缓缓平静了下来,齐木楠雄无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平稳跳动着的心脏,却又觉得当他注视着宗珏不紧不慢忙碌着的背影时, 忽地仿佛又加快了几秒。   似乎这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心跳因某种感情而鼓动的声音因而显得更为激烈。   不, 那并非恋慕之情,起码齐木楠雄并不认为这是恋慕之情,虽说他这般年纪本就是情窦初开之时,倘若没有对什么人产生好感才是比较奇怪的事情,然而他又并非当真不谙世事的少年人,他的某些能力让他过早的接触到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黑暗面,理所当然的他比同龄人要更加清楚地知道某些事情的含义,什么叫爱,什么叫欲,他也很清楚,自己对宗珏,二者皆无。   没有遇到恋慕之人的面红耳赤,也没有那种恨不得与其纠缠到天荒地老的爱欲渴求。   他只是冷静地意识到了某种微妙情感,从他还是个孩童之时酝酿萌芽,于此时开得满树芬芳。   如果他真的就只是最为普通的十几岁的少年的话,兴许真的会将那心跳加速手足无措的瞬间当成恋慕也说不定呢。   幸好并不是。   迟钝又铁石心肠如宗珏,可不是什么能够随便攻略的小角色。   齐木楠雄不喜欢过多的麻烦惊扰自己平静的生活。   【上次你让照桥同学带给我的咖啡布丁。】齐木楠雄说道,【很好吃。】   “我调整了奶油的配方。”宗珏笑着侧身,就像齐木楠雄小时候那样兴致勃勃地为他展示单手打鸡蛋的技术,一手一个鸡蛋,在碗沿轻轻一敲一抖蛋清就乖乖落入碗中而蛋黄则被蛋壳盛着倒入另一个碗里,整个过程不过一秒行云流水姿势好看自如得像是一场表演,可惜齐木楠雄早就不是那个会眨巴着星星眼扒在台子上惊叹的小孩了,少年人只是抬起手指挥在盒子里好好待着的鸡蛋们一个个撞在碗边,蛋黄蛋清自动分离,几秒钟就处理完了一整盒鸡蛋。   宗珏很给面子的拍手鼓励了自家小少年的努力,把碗交给齐木楠雄道:“帮我搅一下。”   他示范了一下打发奶油应有的速度和力道以及角度之后齐木楠雄就能很好地模仿他的动作了,宗珏放心地把奶油交给齐木楠雄,转身开始准备制作咖啡布丁的本体。   齐木楠雄手上一丝不苟地搅拌着奶油,这对他来说是很轻松的任务,超能力者总有些小技巧让他能比别人更简单地完成这些机械性工作,于是他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拿来看着宗珏如何将那些原材料变成玻璃浅杯中令人馋涎欲滴的美味甜点,还能在等待的时间里用边角料做了几份软蓬蓬满是香甜气息的舒芙蕾。   “尝尝看?”宗珏把从烤箱里拿出来还热着的点心递给齐木楠雄,接过他手中已经打发得很不错的奶油进行进一步加工。   【以前没见你做过。】齐木楠雄最喜欢的甜点是咖啡布丁,但并不代表着他排斥其他的点心,恰恰相反他乐于品尝所有好吃的甜点,并且从中汲取到甜食所能带给人的至高无上的满足感。   香香软软的舒芙蕾入口即化,蛋类所独有的味道融化在奶香与枫糖的甜蜜之中,这种做工复杂的甜点在纸杯里蓬蓬松松的如同一团柔软的棉花,然而一旦冷下来就会飞速变成软塌塌的一坨,就跟一场梦境一样,错过了热气混杂着甜蜜升腾的短暂瞬间,就再也品尝不到那种甜味在口中飘忽着扩散的美好滋味。   “之前回了一趟远月,就是我学料理的那个学校。”宗珏将奶油在冰好的咖啡布丁上挤出精美的花型,“稍微学了点新鲜花样。”   说起来当年他还在远月的时候成绩最烂的就是关于甜点的科目,谁让课程安排里那时候正好是地脉最活跃的时候,他的大半精力都耗在了跟地脉较劲上哪还有功夫注意讲台上老师究竟讲了些什么。   “完成。”宗珏把小小浅杯里不过几口分量的咖啡布丁一个个依次放在餐桌上,他这次做得数量不少,一列列一排排放好只是这么看着就足以让齐木楠雄周围飘起满足的小花。   别的甜点再怎么好吃,也无法撼动咖啡布丁在他心里绝对的王者地位。   齐木楠雄吃的时候,宗珏就坐在边上拿了本书翻看,内容不是多么的有趣打发时间却是足够了,从头到尾他没有说半句安抚的话,但是他本人坐在这里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咖啡布丁被吃到还剩一半的时候,齐木楠雄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宗珏,宗珏会意地拍拍自己的大腿,低声笑道““要坐过来吗?”   哎呀呀阿楠可是好多年没有这么跟他撒过娇了,上一次还是这孩子六七岁的时候吧,控制不住超能力搞塌了整个学校,要不是自己及时救场估计麻烦大了,那时候他也是这么抱着咖啡布丁窝在自己怀里一边吃一边哭唧唧地调整情绪,事后还因为咖啡布丁吃得太多肚子疼,好几天只能喝白粥度日。   【我没哭。】齐木楠雄觉得自己必须改正宗珏记忆里的谬误之处,【是冬天风太大吹得鼻子发酸。】   “好好好没哭。”宗珏好脾气地应道,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坐在自己腿上的少年拢进怀里,“你的能力还不太稳定就不要乱用了,过几天我把你送回去。”   【嗯。】齐木楠雄低头又填了一口咖啡布丁到嘴里,回味了一下那种醇厚柔滑的口感。   他极其自然地接受了宗珏所提供的帮助,宗珏也极其自然地帮助了他,这对于一直在生活中扮演着保护者角色的他极为少见。   但是从他还是个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力量的孩子的时候似乎就是如此了,幼崽总是需要合适的引导与保护才不会长歪,而宗珏在他迄今为止不算多么长的生命里恰恰就完美地扮演着这么一个引导者与保护者的角色,教导他如何更好的掌控自己的力量,让他即使短时间脱离了头上的超能力抑制器也不至于完全失控,在他控制不住自己能力的时候把他带到不会造成额外损失的次空间并且帮他善后,让他免除了许多自己无法处理的危险与麻烦,他能够放心地将自己脆弱或者糟糕的一面在对方面前袒露出来而不必有任何担心。   一定程度上,也许他将宗珏当成了父亲一样的长辈来看待也说不定。   那种传统的书上或者电视上会出现的,像巨大的保护伞一样被他庇佑着就会觉得非常安全的父亲。   嘛,虽然对爸爸不太公平,不过要是可以选的话,大部分人应该都会选择宗珏这一边吧。   比起恋慕,他更加愿意将自己心口萌发出的情感称之为憧憬,对于强大的永远走在自己前面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若是不生出那么几分懵懂的渴望才是怪事吧。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而慕少艾。   齐木楠雄放松地又塞了一口咖啡布丁,甚至心情愉快地微微晃了晃身子。   有宗珏在的话他就自动放弃思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需要享受当下就好,其实仔细想想这个世界还是挺不错的,没有那么多麻烦人物不请自来,需要稍微显示一下实力就能获得相当长时间的安静生活,钱什么的赚起来也非常容易,拿来过个周末或者假期可以说是非常合适了。   “这么好吃吗?”宗.擅长做但一口没吃.珏摸了摸少年柔软的短发,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欠着小狐丸一次梳毛没有履行,自认为要雨露均沾,不对,是言出必行的宗珏算了算时间,今天晚上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正好把这桩事情了了,天津神从来都是口是心非死鸭子嘴硬的设定,他要不主动提小狐丸就算心里一直记着嘴里也不会说,就跟惠比寿——他说的是那个现在负责接洽高天原与黄泉财务报销的商业之神惠比寿,不是千年前帮助安倍晴明封印八岐大蛇的金鱼爷爷(误)——简直就是一个样子。   嘛,这种以让人世间充满真正幸福为目标而不惜牺牲自我的神明总是更新换代的很快,每次看到那位兢兢业业带着自己的神器一族工作的样子宗珏都忍不住想说服对方跳槽到黄泉来算了。   跟高天原那种勾心斗角醉生梦死充满派系纷争的环境相比,明显还是黄泉这样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加班的工作氛围更加适合对方。   而且商业之神的神职设定跟黄泉经手上到高天原下到阿鼻地狱的财务工作简直完美契合完全能实现无缝衔接,实现人类真正幸福这种梦想,黄泉这样掌握着世间万物生死轮回的地方不是更容易实现吗。   可惜那位转生了好几次都没答应过宗珏的挖角,真的让人非常惋惜。   齐木楠雄非常自觉地屏蔽了宗珏心声里那一大堆会毁掉人类对于神明美好幻想的内容,点点头舀了一勺咖啡布丁送到宗珏嘴边,【我觉得比之前有进步。】   “齐木——”推门而入的黑发青年看着屋内的场景微微一怔,而后笑道,“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宗珏看着青年眯了眯眼,手上很自然地在齐木楠雄的耳垂上捏了你:“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跟危险人物交往过密的习惯?”   齐木楠雄歪歪头满脸无辜,【是他自己缠上来的。】   虽说打着偷自己能力的主意,但要是对方真能成功偷掉自己的某些麻烦能力,他还得反过来感谢对方呢。   比如那些要命的变大变小或者穿越时间的该死能力,他都恨不得清仓处理白送出去。   【库洛洛。】齐木楠雄说道,【你要吃吗?】   别误会,他说的是那些已经冷掉软成一坨的舒芙蕾。   作者有话要说:   库洛洛:不,我不吃:)   齐神大概是宗珏养的孩子里极少数真的拿他当爸爸的了23333,最起码目前来说是这样的【远目】 第七十章   库洛洛是个聪明人, 诚然他的确对齐木楠雄的能力非常感兴趣,不过他也很清楚有的东西并不是他能轻易染指的。   珍宝固然诱人, 但是为此惹上危险的巨龙绝非他所愿。   还真的是让人颇为遗憾呢。   库洛洛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却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么失落,这并非他第一次不得不放弃自己看上的能力,或者说他每次看上的能力都能到手才是比较奇怪的事情吧, 他只是相较于常人更加聪明并且心思缜密些,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所能做到的事情也不过是每次都尽心尽力地筹谋规划,以求获取最大的利益罢了。   这次不得不放弃自己非常看好的能力很可惜,但是能跟像齐木这样的强者交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世上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其实若非齐木一看就是标准善良守序阵营, 这样无牵无挂又实力强大的角色比起偷取能力他更想招揽进旅团。   “我想不必了。”库洛洛微笑着拒绝了那些看起来就不怎么让人愉快的甜点, “舒芙蕾还是热着的时候比较好吃。”   齐木楠雄说道,【我准备离开这里。】   库洛洛笑道:“是跟这位……”他顿了一下,宗珏便道,“宗。”, 而后他才接着道,“是跟这位宗先生一起吗?”   齐木楠雄点点头,【我们是同伴。】   “那就预先祝你们旅途愉快。”库洛洛说道,“正巧我也要离开一趟, 看来是没有办法邀请你同路了。”   他究竟是否真的要离开姑且不论,总之面上这么说哪边都不至于伤了和气, 宗珏只负责坐在一边放出气场恐吓库洛洛,年轻人的实力在这个阶段称得上是不错了,不过小狐狸到底还是斗不过老狐狸,阅历与岁月所铸就的实力差距是压倒性的,库洛洛转身走出去关上房门的时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冷汗一层层湿透了衣服。   差一点就麻烦了呢。   他苦笑着想,一点也不怀疑倘若自己刚刚有任何一步行错踏错,那个坐在齐木身后的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割断他的喉咙,甚至于现在,虽然肉眼看不出来,但是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喉咙上一阵一阵的刺痛,那是被过于凛冽的气势所慑而产生的幻痛,也许得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平复下去。   “真是强啊……”他轻轻叹息,纠正了自己的认知错误。   不是守护珍宝的巨龙,而是护崽的猛兽。   “团长?”他等在天空竞技场外头的团员侠客小声叫了一声库洛洛,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库洛洛摇头笑道:“让飞坦回来吧,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他这么说着,语气也没什么恼怒的意思,想了想又抽出纸快速画下宗珏的大体外貌,让侠客去调查资料。   “应该是姓或者名字里有宗这个字。”他说道,“年龄……活跃期应该是很早以前了,放宽到二十年以前调查。”   宗珏的外貌看起来极具迷惑性,但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决计不会有一双像宗珏那样子的眼睛。   并不是像那些文字描写里那样有多么沧桑或者写着多少故事,相反的那双眼睛并没有太多的东西,黝黑的眸子带着某种极为少见的澄澈与干净,无爱无怖,无嗔无怒,明明白白倒映着他的样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单纯地将他的模样倒映在瞳孔之中。   如此,反而更加的恐怖了起来。   那不是和孩童一样不谙世事才会显出的白,而是因为看过了太多经历了太多,千万种色彩尽数染透而混杂出黑,只一个对视,库洛洛就知道自己如果还珍惜自己的性命,大抵除了老实认栽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当然,他也并非全无胜算,以弱胜强的事情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但齐木楠雄的能力一来能不能真的到手还另说,二来又不是生死存亡非要以命相搏的时刻,又何必非要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甚至要做出相当牺牲只为了争口气呢。   “不要惊动别人。”库洛洛对旅团的脑嘱咐道,“查不到也无需强求。”   他有一种直觉,那位宗先生虽然危险,不过不会成为旅团的威胁。   侠客是如何去搜索宗珏曾经在这个世界留下的蛛丝马迹暂且搁置不提,另一边齐木楠雄收拾好自己没有多少的行李,把存放在天空竞技场的奖金提出来,他在天空竞技场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积攒下了相当数额的奖金,然后跟着宗珏登上了船。   没有丝毫怀疑或者犹豫,他全身心都地信任着宗珏,并且知道宗珏不会做任何有害于他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刀剑们带着“旅游纪念品”满载而归,宗珏的零花钱向来给得慷慨,刀剑们东西买得却不算多,如五虎退只拿着审神者给他买的缎带就已然心满意足,抱着小老虎们挨个用新缎带替换他被召唤出来时自带的黑色缎带,三日月宗近相对已经是最多的了,但大部分都是准备送给当时在拍摄活击时认识的朋友们的,比如辛辛苦苦跑上跑下给他当了大半天替身的膝丸,小狐丸拿着新买的梳子在宗珏面前逛了一圈,就如愿以偿得到了晚上一起梳毛的承诺,还有就是——   “吓到了吧?”鹤丸守在宗珏必经的拐角突然跳了出来,拿着一个手环在宗珏面前晃了晃,“这是回礼哦。”   他示意着摸了摸胸口,那里挂着一个御守,与时之政府贩卖的那种量产型御守不同,那个在他某天打盹醒来出现在枕边的御守没有机器缝制出的细密针脚,做工颇为简陋一看就知道是手工制品,布料也比时之政府的要好上不少,他在审神者的羽织上见到过相似的花纹。   “第一次做御守,也难为你不嫌弃了。”宗珏欣然收下了这个回礼,也没有再往哪里放而是直接戴在了手腕上,“鹤丸的品味不错呢。”   不是那种宝石或者金银材质的手环,某种有着美丽纹路的木材被打磨成圆润的形状用绳子串起,因着还没有被谁长年累月的摩挲把玩过摸起来还带着微微的滞涩感,木头本身的色彩本就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装点,只是在绳子的末端用嵌着黑曜石的银包裹勾缠首尾相连,恰好地环住宗珏的手腕。   “因为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鹤丸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他现在已经可以很自然地笑出来了,“就觉得和你很像。”   不张扬不高调但又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第一眼会因为那高冷的外表而心生畏惧,亲手碰触的时候才会发觉那种源自于本质的柔和与温暖。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鹤丸歪歪头语调变得轻快起来,“难得我赌赢那么一点钱。”   他在天空竞技场的赌局上稍微小赚了一笔,再加上宗珏发给他的零用钱,尽数砸在了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应该那么贵的手环上。   “所以你要经常带着。”高洁的鹤即便任性起来也带着让人不忍斥责的理直气壮,象征着暗堕的红眸里燃着的一种温暖而愉快的色彩。   “当然了。”宗珏有些不太适应的调整了一下手环的位置,他很少会在手腕上戴什么配饰,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我很高兴。”   虽然说起来好像他多么贪心想要很多礼物一样,但实际上他确实很少收到什么礼物,尤其是这样特意送给自己的礼物,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送出礼物的那个,收礼物则基本是逢年过节时他人例行公事的人情来往,贵重有余而心意不足,基本收到也就是封存在库房里没什么别的用途。   “真的非常高兴。”宗珏又重复了一遍,鹤丸笑嘻嘻道:“这样就好啦,您要是再说什么感谢的话我可要难为情了。”   “也请不要告诉别人哦。”他竖起手指眨了眨左眼,“我自己偷跑可是犯众怒的事情。”   还是这么明目张胆地背地里刷审神者好感度的事情,被抓到了可是会被拉到演练场里轮流教做刀的。   鹤丸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跑去厨房找歌仙兼定偷吃点心,宗珏心情极好地回了房间,准备给自家别扭又喜欢撒娇的孩子梳毛。   给小狐丸梳毛其实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手下柔软的头发是和他截然不同的触感,摸到的时候就会有不愧是稻荷的眷属这样的感慨,比之许多以自己毛发为傲的天狐还要顺滑不少,蓬松度也是恰到好处,宗珏跪坐在地上而小狐丸侧躺在他的大腿上,半眯着眼睛伸手去碰触宗珏的头发。   “若您是普通的刀匠,我定然是忍不住……”微硬的黑发在指间打了个圈,小狐丸的声音几近喟叹,“会将您神隐的吧。”   他那挥洒着魅力而不自知的铸造者,也许藏在高天原的最深处都会担忧他人的窥伺。   “若我只是普通的匠人那可就没有你了。”宗珏笑道,揪了揪手底下小狐丸的头发,“没事胡思乱想些什么。”   小狐丸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早有自己的试探会被这么不解风情地打回来的觉悟。   夜色正好,一缕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钻入,极温柔地勾缠在宗珏眼角。   宗珏打了个呵欠,可有可无地应允了小狐丸留宿的请求,同时更加坚定了对于天津神都是傲娇闷骚的认知。   成熟懂事的孩子一旦粘人起来,还真是幸福的负担呢。   宗.我锻的刀就是我的孩子.珏如是想道,拍拍身边的小狐丸,做好了一整夜不睡的心理准备。   在除非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身边有人他都不太能睡好,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只能迷迷糊糊地闭眼假寐。   “睡个好觉。”他轻声对小狐丸道,“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鹤丸:为什么要送手环?因为当时就是那双手,把我从无尽的黑暗里拉出来的(笑)】 第七十一章   船如宗珏所规划的那般准时到达了极北之地,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既没有风暴席卷, 也没有惊涛骇浪, 大海温柔得像是母亲一般,没有半点为难这些少有的客人的意思,只是用一路上绮丽的风景, 还有鲜美甘甜的海鲜盛情款待,甚至于直到踏入了极北的边界线,海面吹拂而来的风依然是和暖的,天上的太阳依然是灿烂的,乃至于海水都还带着三分暖意, 交汇于此处的洋流引来了各种各样数不清的鱼虾,划着小船下去钓鱼或者干脆游上一圈都是很不错的休闲方式。   但是当看到海面上出现第一个小小的翻涌之时, 当仅仅远远的发现天际显出一线阴云之际, 宗珏就不再让刀剑们离开大船了,而那些原本在船上就像隐形人一般的船员们的存在感忽然就强烈了起来,他们忙忙碌碌地奔走于大船上下,与时间赛跑一样将甲板涂上某种带着强烈气味的凝胶——刀剑们记得那是用他们这些天捕获的某种大鱼的鱼皮熬煮出来的胶, 船员们不厌其烦地用那种须得要带着口罩手套才能碰触的胶在船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每个露在外面的地方,包括窗户都被厚厚地糊了一层,原本通透干净的玻璃因此而呈现出了糟糕昏暗的暗色, 白天都得打开灯才能看清室内的样子。   涂胶的同时也有船员将风帆落下,高高的桅杆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操作的被收进船中, 还有船员忙着在船头装上一个泛着美丽金色光辉的巨大雕像,足足要八九个船员才能搬得动的雕像是某个面容栩栩如生的神明模样,长发飘逸对着天空举起双手,身后生着一双巨大的羽翼,每一根精雕细琢而出的羽毛都镶嵌有颜色不一的宝石,随着光线变化就像羽毛正在随风飘舞。   在船内看船外时,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海水仍然呈现着明澈的碧蓝,天空依然是一望无垠的干净,然而但凡是稍稍有些经验的船员,都能够闻得到风中躁动着的不安气息——他们正坐在一辆缓缓上坡的过山车上,看似平和的一切必然会在某一秒猛然崩溃,紧接着就是天崩地裂世界颠倒。   那一刻在某一天正午时分来临。   彼时刀剑们正聚在大厅里面享受美好的午后时光,虽然被涂上了厚厚的胶而略显昏暗,但因为大厅的四面开窗头顶也有天窗明亮,不开窗也有着足够的采光,反而将装饰古典的大厅映衬出几分昏暗但又别具风情的魅力。   小短刀们正凑在一起玩着宗珏拿出来叫做巫师棋的棋类游戏,棋盘上会动的棋子比下棋本身还要具有乐趣,一会五虎退的女王砍死了药研藤四郎的骑士,一会今剑的主教踢翻了前田藤四郎的高塔,时不时就能听见那个角落传来小小的惊呼和嬉笑声,还有五虎退的小老虎跑来撒娇凑热闹,翻身往棋盘上一滚压倒了大片棋子,哼唧着摊着肚皮非得要好好摸上一会才肯跑开,鹤丸抱着夜斗一本正经地坐在一边观战,这边帮一帮那边出个馊主意的,看着看着觉得有些累了就打个呵欠跑去跟三日月宗近抢沙发,三日月宗近哭笑不得地举着书让夜斗爬到自己腿上,年幼的祸津神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坚定地伸手狠狠拽住了三日月宗近的发饰。   “嘶——”三日月宗近赶忙伸手挽救自己的头发,理论上标准戴法是缠绕在头发上固定的发饰出于偷懒考虑被他偷偷换成了发夹,导致现在头发被夹在发夹的缝隙里拽得生疼,夜斗看着小力气却大得很,旁边裹着毛毯陷入鹤球球状态的鹤丸显然是帮不了他了,小狐丸和歌仙兼定刚刚出去拿东西也指望不上,再左右看看,审神者俨然看热闹的样子可以忽略,大今剑正专注地盯着窗外半点没有注意到自家幼弟的窘境,而那位刚来不久的齐木先生此时更是身在别处鞭长莫及,最后还不等三日月宗近找到办法,就觉得头皮猛地剧烈刺痛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不,是天真的黑了。   他下意思抬起头,看见几秒前还透着澄澈天光的窗户此时漆黑一片,但又不是那种如同夜色一样纯然的黑色,而是某种急速而剧烈涌动着的,如同风暴的黑,他看到黑暗里有什么撞在了窗户上,砸开一滩令人后背发麻的液体,然而不等他思考更多的事情身体就猛地一轻,继而就看着天花板离自己越来越近,低头又看到地板离自己越来越远,在他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的前一秒,头就狠狠砸在了窗户上。   再之后,他才听到姗姗来迟地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波涛翻滚仿佛什么巨兽苏醒惊天动地,这艘船就像是被塞进灌满水的滚筒洗衣机里开了强力模式拼命甩干,他勉强抓住了什么东西固定住自己,看着窗户被水冲刷出宛如第二层玻璃一样的水痕,水痕之外的一切都是扭曲的,当他感受到心肝脾肺肾都往外飘的失重感时,从窗户里看到里扭曲的海平面,他们大抵是被海浪抛得太高了,海平面远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然而当船被水流卷着重重砸下时,他甚至能够听见身旁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些只有下潜到一定深度才能看到的生物以一种垂死挣扎的姿态被冲在窗户上,极大的力道让窗户发出闷闷的重响,留下一个带着海洋生物特有的奇异血色的死亡印记,转瞬又被海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您这可……真是……”三日月宗近苦笑地看着好整以暇稳稳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审神者,大厅里所呈现出的正是一副错乱到有些诡异的画面,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混乱的,桌椅家具东倒西歪被离心力推拉着砸得七零八落,他还有大今剑,还有刚睡着就被惊醒的鹤丸都狼狈地依靠着某些固定物才不至于真的变成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在船舱里翻滚,但宗珏那边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切都在原位,就连手边的咖啡都没有半点波澜,小短刀们还有夜斗也被异常偏袒小孩子的审神者保护得好好的,一个个被裹在看起来脆弱实则坚固无比的透明泡泡里跟着在船舱之中翻滚,时不时发出几声尖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游乐园的惊险娱乐项目。   “这可也是极北的名物,不让你们体验一下就太可惜了。”宗珏合上书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下一秒船体就变成了透明的模样,汹涌的海水触手可及,被滔天巨浪卷起是脚下踩着的是翻涌的波涛,暗沉的阴云密布的天空触手可及,但天空只出现了一刹那,瞬息间就被海水所吞噬。   天地间似乎已经被海水所淹没,抬头看是黑沉沉的海水,低下头还是黑沉沉的海水,大得超乎想象的风卷起大得超乎想象的浪,硬生生用海水铸就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大大的船在这里渺小得如同一粒米一颗尘土,艰难地在海中沉浮飘摇,时上时下,忽隐忽现。   “这里是风暴墙。”宗珏在这天昏地暗之中准确地指着某个方向,某个船正努力试图摆正逆风而行的方向,“穿越了这里,就能到达这世界的极北之地。”   “大海的尽头,世界的终点。”他仿佛能在一片黑暗中描绘出明亮的辉光,语带笑意道,“还有崭新的世界。”   除了风暴震耳欲聋的咆哮,刀剑们忽然还捕捉到了另一种声响,一种粗犷的声嘶力竭的却又兴奋到极致的嘶吼,夹杂着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再仔细分辨,那分明是这些天忙忙碌碌不停的船员们的声音。   那些论起战斗力远不如刀剑们的船员在这样颠簸的船上依然稳如磐石,快速又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游走在船只的各个位置掌控着船只的方向,那些被海风洗礼得粗糙酱紫的脸上没有半点恐惧,反而充满了兴奋的色彩。   征服海洋,征服风暴,永不屈服,这样的信仰深深刻在每一个海员的骨子里,就好像那每次都会架在船头祈求好运的风暴女神的雕像,永远维持着向着天空振翅起飞的姿态,无论如何被风暴冲刷,依旧坚定不移地在海水中冒出头来,那些镶嵌着的宝石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海水的冲刷中,亮起一簇小小的光,刹那被黑暗所吞噬。   如果还能有余力多看几眼就会发现,黑沉的海水里浮沉着无数这样稍纵即逝而又总会再次拼命浮上来的辉光,那是这暗无天日的风暴墙唯一的光源,黑暗里忽隐忽现。   “仔细看。”宗珏说道,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黑暗里所有星星点点的暗光同时亮了起来,海水里鱼的鳞片随之辉映出细碎流光游动,那些不知漂浮的多少年的宝石,那些不知道生存了多少年的奇珍珊瑚,在船翻滚到某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在海水涌动到某个恰到好处的速度时一齐亮了起来,刹那间万物摧折光华璀璨,那是连人的呼吸都要夺去的绝美奇迹,但也仅仅是那么连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世界又再次恢复了狂风暴雨的黑暗之中。   “海中星海。”宗珏轻轻说道,“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之中,唯有夜之食原可与之媲美。”   因为这奇景的短暂辉煌,比之夜之食原的永恒死寂,还要来得夺人心魄。   谁也不知道在黑暗里究竟翻滚了多久,船才终于冲破了风暴墙狠狠砸进了一片漂浮着碎冰的海水里,头顶是星海无垠极光斑斓,脚下是海水澄澈倒映着五彩辉光,有不知名的白色鸟儿舒展双翼高高飞起,发出让人身心为之一振的清越蹄鸣。   极北之地,正是极光最盛的季节。   船上厚厚的胶已经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刀剑们乖乖裹好审神者准备的厚衣服推开门,踩在还带着潮湿水迹的甲板上,冰凉的空气夹杂着冰雪独有的凉意直冲头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冰雪所笼罩的广阔世界。   虽然极美,但放眼望去荒无人烟,只有最好的船员和最好的船才能穿过危险无情的风暴墙,如果没有像宗珏一样的强者张开保护罩,普通的念能力者都很难撑得过风暴墙中足以把人挤成肉酱压力与离心力,更不要说最后跨越风暴墙那一瞬间巨大的压力差。   准确来说,这极北的冰原已然不属于风暴墙另一边的那个世界,无限接近于那被称之为黑暗大陆的另一个世界。   与这世上所有的大陆割离,孤悬于海外的岛屿,便是这极北之地的真实面目。   “嘿——”忽然他们听见有人的声音传来,仔细搜寻一圈才在船边发现了一个扒拉着浮冰的男人,在看到宗珏时笑出六颗白牙问道,“介意让我搭个船吗?”   “介意。”宗珏抬起腿,利索地把人又踹了下去。   金.富力士这个天然黑会落难到这种地步,这是欺负他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了是吗。   宗珏看着不远处飞速划过来的独木舟冷笑。 第七十二章   金只是在水里象征性地扑腾了几下后便极为轻巧地爬到了划过来的小船上, 划船过来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因为寒冷而冻在头发胡子上的碎冰,那个男人宗珏并不认识, 据金介绍他叫做卡西, 他们还有其他几个遗迹猎人已经搭档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月,当然不是为了这极北之地的极光盛景,而是为了探寻某个仅有只言片语记载于古籍中的遗迹。   “其实一直都有这么一种说法, 风暴墙并非自然的造物。”金捧着一杯热酒坐在船舷上,如同念诵着什么诗句一般道,“君王劈开海洋为葬身之处,自此风暴永不止息,王都被永埋于冰雪之下。”   “极光是开启门扉的钥匙。”卡西接着道, “而擅闯者将一去不回。”   传说中藏着无尽宝藏的坟冢听起来的确诱人,但他们的目标是这被冰雪所掩盖不知道多少年消失于人前的古国。   为了这像是神话的几句记载就不要命地穿过风暴墙在极北一住就是大半年, 这种事情除了疯子大概也就只有他们这些猎人才干得出来。   哪怕这大半年都一无所获, 依然没有半分气馁。   金不光自己干劲十足,还邀请宗珏一块加入,用他的话来说反正宗珏也是在度假之中,世界上还会有比用自己的智慧与毅力探寻出世界失落的一角更为有趣的事情吗。   宗珏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然后他拒绝了,就像把金从船上踹下去一样坚定地拒绝了。   正常脑子没坑的人都不会答应的好嘛。   不过他还是收容了已经物资告罄苦逼兮兮住在冰屋里啃冻肉的金一行人,虽然齐木楠雄告诉他金一边吃他的喝他的一边盘算着能不能拐带走他的刀这种要被活生生打死的事情。   【这边的确是有个遗迹。】齐木楠雄很顺便地用透视眼看了一下冰层下面,【但是在海里。】   曾经的古国王都被冰雪所覆盖, 随着海平面上升以及地貌变化逐渐沉入海底,除非像齐木楠雄一样自带透视眼, 不然得潜到深海才能窥到些许端倪,想要进行挖掘研究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城里有一块石碑,被极光照耀就会显示出通往祭祀神殿的地图。】齐木楠雄接着道,对于超能力者而言,获取这些信息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祭祀神殿下面就是国王的坟墓。】   不过伴随着整座城市沉入海底,这番设计也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你这样剧透,探险可就失去乐趣了啊。”宗珏摇头笑道。   齐木楠雄无辜地眨眨眼,【这就是我平时的感受。】   在他还没有发现屏蔽心灵感应方法之前可是每天都生活在无穷无尽的剧透之中,不和宗珏分享一下这种感受他实在是不甘心。   “风暴墙的话,你是看不到的吧。”宗珏说道。   【戴着这个,看不到。】齐木楠雄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超能力抑制器,【风暴的源头太深了。】   他只能看到那从极深的海底席卷而上的漩涡与波涛,却看不到其来自于何处。   齐木楠雄看着宗珏准备听他解释,宗珏却只是竖起食指在唇边摇了摇,“不剧透哦。”   即便是像他这种老年人,偶尔也是会恶趣味发作一下的。   怎么说着,看着自从上了初中就越来越面瘫的阿楠变脸,也是一种难得的乐趣。   只要宗珏不想,齐木楠雄就听不到他的心声,能听到的就只有这只老狐狸对他维持不住面部表情满满的愉悦和恶趣味,让他简直想要把对方丢进风暴里好好甩一甩。   但是转念一想,似乎当年就是眼前这只老狐狸没事带他去台风里转两圈当睡前娱乐项目,估计丢进风暴里也没什么卵用。   另一边金吃饱了肚子洗了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了几天恢复精神后,便收拾行装准备再次出发去搜索那个遗迹,让金颇为可惜的是宗珏船上的人对于探索遗迹这种充满激情的事业都没什么兴趣,一个两个的比起听他卖遗迹探索的安利更加愿意听他讲讲那些许多年前跟宗珏相处的往事,想当年他还是个初出茅庐连念都学会的新手猎人,连自己将来要干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宗珏的脾气也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温和冷静,虽然是接受了猎人协会的委任教导他念的使用,但说起来关系却是不怎么好。   他觉得换了谁天天被带着往各种随时可能送命的危险遗迹里钻性命还没什么保证心情应该都不会太好,特别带着自己到处乱跑的那个人还没什么好脸色动起手来就不管不顾好几次都是被埋进废墟又被挖出来九死一生,并且在你被影响着渐渐爱上了探索遗迹立志将其作为终生目标之际那个人居然拍拍屁股洗手不干销声匿迹了,留下一脸懵逼还没出师的你满世界找人,上天入地找了十几年差点连老婆都没娶上,一想起那段时间的心酸,金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克制的怨念之意。   虽然被现在这个年岁渐长成熟内敛版宗珏宠坏了的刀剑们一点也不相信他嘴里那个一言不可就掀桌子的家伙是他们可靠温柔的审神者,但如果只是稍微想象一下的话——   似乎也非常的带感啊。   金顶着刀剑们不信任的眼神在船上住了几天,每天看看宗珏现在对小短刀们是多么的温柔体贴,教导夜斗时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再想想当年那个满脸不耐烦的青年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就觉得自己满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因而毫不客气地搜刮走了宗珏船上的一大堆物资。   宗珏在船上送他们离开,金拉了拉围在脖子上轻薄但极为暖和的围巾,笑嘻嘻地挥手叫道:“师傅!见到小杰的时候!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啊!”   自己当年吃过的苦头,不让儿子也尝一尝,怎么能叫做亲爹呢。   【你不告诉他们吗?】齐木楠雄站在宗珏身后,眯眼看着金被宗珏丢出去的斗篷砸了一脸,刀剑们会被宗珏现在的形象所蒙蔽而不相信金的描述,但他很清楚金并没有说谎,【他们再怎么找都是无用功。】   宗珏靠在船舷上目送着金他们远去,摇头道:“说了他们也不会放弃的。”他似乎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金那小子固执得要死,让他碰碰壁也不是坏事。”   当初遇到金的时候他还年轻的很,是真的很年轻也很没心眼,刚刚开始干外勤任务又急于求成,不知道被金那小子坑去了多少私藏又挖走了多少秘密,导致现在一想起那些年吃的亏,就算是他当时就报复回来了的亏,也依然没办法保持对待其他孩子那样的平和心态。   齐木楠雄轻叹,是了,就是这种神情,一样都是被宗珏教导过的人,但是面对金的时候宗珏跟面对他们都不一样带着更多私人情绪的神情,他并不知道金是如何做到的,但是这无疑充分彰显着金不一样的地位。   齐木楠雄善意地提醒他:【在你的刀面前,最好还是少这么说。】   要是被那些不管究竟对宗珏怀抱着怎样的感情总归一个比一个能吃醋的刀剑们看到宗珏现在的神情,估计他们就不会那么轻率地觉得金没有任何竞争力了。   特别是绝对不能给小狐丸看到,齐木楠雄看着宗珏明显没参透个中深意的神情在心里长长叹气,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些恶俗电视剧里辛辛苦苦百般筹谋极力维持家庭和谐的角色,而宗珏就是那个专门给他找麻烦且毫无自觉的祸头子。   最让人绝望的是他收拾烂摊子收拾得还挺心甘情愿的。   他能怎么办,只能选择原谅他啊。   “金跟他们相处得挺不错的。”宗珏的语气就跟那些家中子女关系和睦的老父亲一样慈祥又欣慰,见齐木楠雄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怎么了?”   自己这几天还是很一碗水端平谁都没冷落,总不至于这孩子突然就跟小时候一样黏人喜欢撒娇了?   【没……】齐木楠雄决定不管了,反正谁的醋坛子翻了都不敢闹到宗珏面前来,毕竟父亲/师傅就算脾气再怎么好再怎么宠溺那也是有脾气的,真把宗珏惹恼了可不是撒撒娇能哄回来的。   作为极少数对宗珏没抱有什么少儿不宜心思的人,他的地位稳固异常。   【就是在想风暴的事情。】齐木楠雄随口扯了个理由,【不知道答案的话就一直很在意。】   “那么在意?”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宗珏的意料,齐木楠雄点点头,天知道其实今天不说他早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想要获得平静生活的重要准则之一,就是凡事不要太过深究,否则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那就去看看?”宗珏问道。   不,我只想在船上享受美景和美食。齐木楠雄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就跟他小时候为了表示自己已经长大了咬牙硬是喝完了整杯不加奶不加糖的特浓黑咖啡一样。   于是刀剑们在冰原上玩雪的时候宗珏带着齐木楠雄潜入了海中,从尚且荡漾着极光斑斓的海面,一路到暗沉无光的深海。   向下,再向下,仿佛永无止境地下潜,这是只有像齐木楠雄或者宗珏这样的强者才能到达深度,然而却还是不够。   齐木楠雄也不知道这样的下沉持续了多久,久到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深海的黑暗,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从身边游过长相异常随便的深海生物,久到在视线里出现了黑影之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地愣在那里瞪着从黑影中翻卷而出的巨大漩涡,他离那个黑影的距离其实已经非常远了,但仍觉得自己要被那漩涡拉扯着卷进去。   宗珏带着他又游远了一些,他才能够勉强看清那黑影的轮廓。   准确的说,是那些黑影。   “鲸落。”宗珏在他耳边说道,语调如同叹息,“这是死去的鲸。”   早已灭绝于世间,脊背足以支撑起岛屿的念兽巨鲸。   “也是帝王的坟冢。”   极北之地曾是个富饶强大的国家,强大到历代国王以巨鲸作为坟冢的宫殿,巨鲸的念力缠绕翻卷起波涛汹涌,生生铸就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风暴之墙。   黑暗里那些庞大的影子以一种几乎不可察觉的缓慢速度下落着,它们已经在这样的黑暗中下落了不知多少年岁,以躯体供养着深海之中不知多少的游鱼虾蟹,那些鲸高高低低地排布着,年岁早些的便沉得浅一些,年岁久的便沉得深一些,静默而森然,却又似乎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温柔。   齐木楠雄耳边仿佛听到了巨鲸的歌声,悠远缥缈。   延绵不绝。 第七十三章   从海底上浮之时, 就会经过被冰雪所封的王都,沉于海中的城市还保留着那些华美的建筑, 也许是因为风雪来得太过突然, 突然到让王都之中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直到现在从海中注视着这冰雪的王城之时,依旧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些日常生活的瞬间被永远留存下来的居民, 就像一座座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冰雕,放置在王都的每个角落。   摊位上讨价还价的买家与卖家,牵着某种长相奇怪的牲畜招摇过市的富家子弟,斜倚窗边正直花季的少女,老人坐在沿街的门口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膝头还卧着同样昏昏欲睡的猫儿,甚至有鸟儿被冻在了冰中, 以振翅飞翔的姿态凝固在稍高一些可以称之为天空的位置。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还是活生生的, 下一秒那些居民们就会打破寂静热热闹闹地继续生活下去一般,从中可依稀窥得那个昔日强大繁盛古国的侧影。   在这个深度的海水沾染着极光的斑斓色彩,映照在封存着王都的冰面上也是宛如霓虹的绮丽,那种蓝色之中镀着混杂又和谐五彩斑斓的光所形成的色彩极为独特, 带着一种甚至于会让人头皮发麻有些毛骨悚然的美。   齐木楠雄还在冰里看到了一二来不及游走而被封住的小鱼,又有艳红如血的珊瑚挣扎着盘绕在巨大的冰壁之中,与冰中王都那些时隔千万年依然青葱翠绿的树木,“天上”拍打着羽翼的鸟儿形成了某种荒诞的对比, 大海与陆地在这里分不清界线,瞬间与永恒也仿佛失去了意义, 齐木楠雄连感叹的声音都情不自禁地压低,害怕惊扰到什么一样。   他在这里停驻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继续上浮,海水一点点变得有些温暖起来,即使是在极北之地,海面上的温度也是要比深海来得高上那么一些,浅海的鱼儿们也要比深海的长得走心一些,它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在海水中游曳而过,鳞片闪闪发光如同散落的宝石,几乎从未见过人的鱼儿一点也不惧怕齐木楠雄和宗珏,它们轻轻用嘴去碰触两人的身体,在他们衣服的缝隙间玩耍嬉戏,浮上岸后宗珏一抖,还从衣服口袋里抖出那么一两条精神十足的小鱼。   “主殿!”小今剑在他身后这么叫道,宗珏回头时下意识一抬手,稳稳接住了正冲着脸而来的雪球,再定睛一看,小天狗正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笑嘻嘻地冲着他做鬼脸,“主殿也一起来玩吧!”   小天狗这么叫着,又团起一个雪球向着宗珏发动了进攻。   所有的小短刀里面他大概是最不怕宗珏的了——虽然宗珏总共也就那几振短刀——相比起宗珏可能大今剑或者义经公对他的威慑力还要更大一些,对眷恋旧主的小今剑来说宗珏的定位更像是寄宿家庭的大家长,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他心心念念的义经公,没有被审神者光环影响的小家伙稳准狠地抓住了宗珏纸老虎的本质,蹦蹦跳跳调皮捣蛋的时候都半点没有顾忌过宗珏会惩罚他。   其实宗珏也的确不用动手,他只需要在大今剑教育孩子时微笑就够了,大太刀每次一看到缩小版的自己半点不庄重地调皮捣蛋时都要忍不住教训上几句,要是犯了什么错误那检讨都是七八页起跳,能让小天狗写得生无可恋哭唧唧地跟义经公告状。   药研.因为杀了前任审神者被罚了三千字检讨.写完了拖到现在还没交.藤四郎觉得自己有时间还是把检讨誊抄一遍交上去为好,即便审神者看上去早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他回去誊抄那篇充满真情实感还带着眼泪痕迹的检讨誊抄到一半实在是太过不好意思最后又重新写了一份这这种事情,就是后话了。   现在他正忙着帮歌仙兼定给审神者收拾行装,审神者预定要出门一段时间,虽说因为时间流速不同对他们而言审神者不过离开短短几分钟罢了,但实际上宗珏却是要出门接近一个月,因此必须得要好好收拾一番,尤其这次出席的是正式场合,得要准备上好些套正式华美的直衣礼服以及与其相应的配饰,更重要的还有审神者用习惯了的各种器具,上到宗珏喜欢气味的入浴剂下到从本丸带过来的拖鞋,要不是因为行李不好太过臃肿他甚至连枕头都想塞进去,忧心忡忡担心审神者睡不好觉。   “稍微少点什么也没关系。”宗珏一手热茶一手点心坐在一边,倒不是他不想去帮忙,实在是自家的小短刀太过积极他根本插不上手,最后只能端着茶在一边发呆了。   “那睡衣就少带一件?”药研藤四郎最后还是塞进去了一个备用的颈枕,从一件件叠好的衣服里抽出两件问道,“您想要带哪一件?”   两件都是传统的寝衣款式,一件长一些纯棉的黑色寝衣是阎魔殿发放的统一款式,宗珏已经穿了好些年边角都被磨得起毛,另一件也是黑色,却是另一种显得极为奢华的黑,材质柔软轻薄得被药研藤四郎捧在手上像是捧着流淌的水,随着光线变化还会显出隐隐的银色暗纹。   这件是月读命前些日子送来的寝衣,连同其余几件相同材质的襦袢浴衣,送来之后宗珏还没穿过几次。   “这件吧。”好歹是一片心意,总不能挂在衣柜里落灰。   宗珏喝了一口热茶想道。   虽然就他个人而言,还是更加喜欢自己穿惯了的那件棉睡衣。   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收拾出来的大堆行李最后统统浓缩到了一个小小的箱子里,箱子也是不用宗珏来拎的,小狐丸很乐意完成这项任务——名义上他是作为宗珏的护卫前往出云,但实际上作为本灵的他,也是要出席这场诸神集会的。   也同样因此,小狐丸不得不在真正进入出云之前与宗珏分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黄泉与高天原的神明是被安排在两个地方休息的,当然要是小狐丸乐意他之后完全可以偷偷搬到宗珏这边来,毕竟黄泉每次过来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人,分配给他们的宫殿则足足能住下几十上百人。   宗珏把行李放好,也没有急着收拾,只是拿出一套狩衣替换了原本的衬衫休闲裤,而后趁此时还有很多神明未到尚且空闲,悠悠然出门去欣赏出云的美景了。   出云和高天原的风格大体都是相似的,大片大片温软梦幻的色彩铺叠近乎于虚幻的美感,只不过比起高天原的出尘,出云的细节处多少流露出几分世俗的意味,宗珏甚至在外围见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集市,神明们在这里来来往往还会讨价还价,与现世的凡人无异。   不同于西方神系的高高在上与世俗割离,日本的神明大多都很是接地气,也许是与八百万诸神之中不少都是妖怪或者其他什么不太入流的出身,因为人类的信仰才获得了成为神明的资格的缘故,他们身上都带着浓浓的烟火气,拥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有善良悲悯的一面,也有恶毒冷酷的一面,会嫉妒,会傲慢,会犯错误,所以他们也更加容易堕落,容易误入歧途。   宗珏很多年以前去过一趟西方神系,那时候黄泉的秩序刚刚开始建立一切都是不确定的状态,很多黄泉神被派遣去往其他神系学习他们已经成熟的制度与体系,宗珏最开始去的就是西方神系的地狱,只可惜那个时候路西法还在天堂当他的天国副君光耀晨星,地狱里头弱肉强食混乱一片还不如黄泉来得有秩序,倒是准备离开时被邀请前往的天国让他受益匪浅,天使们是和日本神明截然不同的存在,天国实行的也是和高天原迥异的制度,那些高高在上随心所欲惯了的神明大人们不可能接受西方天国这种条条款款的规章约束,但是对黄泉却是颇具参考价值。   事实上黄泉目前所实行的制度大部分都是脱胎于中国的没错,但是在某些细节以及具体实行措施上很具有西方天国的影子。   最明显的大概就是轮休制度了。   宗珏一边放任着自己的思维漫无边际地发散一边随意看着集市摊位上的东西,托他这么一身极具黄泉特色的衣衫的福——除了黄泉神一般不会有神明会选择黑色做衣服——一周围的神明一个个老远就避开靠近他,高位神明是不会没事跑来这种集市上溜达的,这里大多都是些没什么地位一抓一大把的小神,摊位上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大多也就是些零零碎碎的武器或者药材。   但事实证明走路不看路真的不是什么好习惯,宗珏正盯着某个摊位上的药材发呆时,便正正好好与别人撞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宗珏无视了周围若有若无倒抽冷气的声音低头问道。   “没事没事。”撞进他怀里的是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女,有着一头柔软的棕发和明亮的眼睛,她笑容爽朗地连连摆手,“是我自己跑太快啦,真是抱歉啦。”   宗珏看着少女身上校服款式的衣裙微微挑眉,“人类……不,人神?”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俯下身,轻轻嗅了嗅少女的颈侧,“果然……是御影的味道。”   “诶!您认识御影大人吗?!”少女眼睛一亮直接伸手拉住宗珏的衣袖,听到周围的压低的惊呼又下意识放开手,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是说,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等他想出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出来了。”宗珏笑道,看着少女干净的眼睛正想说什么,就看到不远处白发的神使正快步走来。   “瑞希?”一头雾水被挡在身后的少女眨眨眼满脸迷茫,被她叫做瑞希的神使如临大敌地看着宗珏浑身紧绷:“奈奈生大人还什么都不懂,如果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见谅。”   宗珏无奈地笑道:“我还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你不必这么紧张。”他对于面前这个有着和眼神一样清澈干净灵魂的少女印象不差,拍拍她的肩膀道,“有空的话,欢迎来西殿找我,我有带茶点过来。”   “当然了!”奈奈生点头道,“那到时候,您能跟我讲讲御影大人的事情吗?”   “可以啊。”宗珏微笑,“你不要嫌弃老人家啰嗦就好。”   御影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继任者呢。 第七十四章   “主殿, 您还真是让我好找呢。”小狐丸从背后搭住宗珏的肩膀,轻轻地在宗珏脖颈侧边蹭了蹭, 然后才像是刚刚看到那位叫做奈奈生的少女神明一般微微挑起眉稍笑道, “这位是?”   “我?”奈奈生指了指自己,“我叫做桃唔——”突然被宗珏点住唇角的少女瞪大眼睛看着宗珏,年长的黄泉神温声提醒道:“在这里还是不要将自己的姓名随便告诉别人为好。”   出云外围的集市上会出现的不只是神明, 灵力强大的妖怪也有其门路混入其中,宗珏方才一眼扫过去还看到了好几个身上气息不怎么对劲濒临堕落边缘的小神,像是奈奈生这样本身并没有太多天赋,纯粹因为御影转让神职才拥有了神明之位的人神在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块谁看了都想咬一口的十全大补丸,没有丝毫自保意识的露着脸就出门本来就很危险了, 现在居然还准备就这样大剌剌地把自己的姓名如此宣之于口。   “你的神使应当提醒你的。”宗珏看向挡在奈奈生面前的神使,“你是叫做……瑞希对吧?巴卫呢, 没跟着一起来?”   “巴卫留在神社里啦。”奈奈生答道, 小心地给自己的神使辩解道,“瑞希也是很厉害的!”   “希望最好如此。”宗珏摸了摸已经无聊得蹭他脖子的小狐丸,“我还有事,想要继续在这里玩的话, 还是谨慎些为好……奈奈生。”   他只知道奈奈生一部分的名字,但是对他这个级别的神明来说一半的名字已经足够做很多事情,奈奈生几乎是瞬间就眼前一黑短暂失去了意识,又在宗珏拍了拍她的头时惊醒, 这位她不认识但是友善的神明道:“记得保护好自己,下一个可不会像我这样把你叫醒。”   奈奈生点点头, 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您!”   小狐丸懒洋洋看着似乎有点不服气的瑞希,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随手掏出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简单粗暴地直接扣在了奈奈生脸上,扭头若无其事道:“主殿,您要是再不过去,稻荷大人就要生气了。”   那位平时一般不怎么发火的女神一旦闹起脾气来不是一般的麻烦,少不得得花个十几二十年的才能哄回来。   宗珏点点头,“在哪边?”   “这边走。”小狐丸自然地把手从宗珏的肩头滑下拉住手腕,“过去的时候会路过一家和果子店,您可以带一些过去。”   “歌仙之前帮我准备了。”宗珏说道,扭头对奈奈生摆摆手告别,正把面具摘到一半的少女也挥挥手,大声道:“下次我请您吃点心吧!”   阴差阳错被赋予了土地神职位的少女并不清楚神明之间的分级,对于日本那些杂七杂八的神明也就只记住了经常出现的那几个,因此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周围的人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又死死盯着她手上的面具露出带着惊惧与羡慕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温温和和的神使瑞希会那么紧张,在宗珏走后长舒一口气几乎软在她身上。   瑞希也不能在大街上就这么同自己什么都不清楚的神明大人解释,一边肚子里悔恨为什么出门前会那么笃定他们不会碰上高高在上的那些大人们而没有给奈奈生做好培训,一边拽着奈奈生飞速回到了他们位于出云的居所。   奈奈生的神职只是一个普通的土地神,因此分配到的住处也只是普通的一处宫殿,当然在这个在过去的人生里都过着清贫生活的少女看来这处宫殿已经足够奢侈了,她高高兴兴地把那个虽然没有涂上什么颜色但是做工极其精美宛如艺术品的狐狸面具放在桌上想要找些颜料略作装点,瑞希无奈地拦住翻行李的奈奈生,小心地把面具安置在了奈奈生的床边,“以后要是像今天这般出门的话,请您戴好这个面具。”   的确是他疏忽了,他之前的主人夜之森水波是与奈奈生不同实力并不弱,在小神之中也是颇有些地位的存在,因此出门并不必担心安全问题,而且生来即是神明的夜之森水波天生就知道那些神明之中的潜规则,从不会犯像奈奈生今天这样的错误。   “那位黑衣的大人,来自黄泉。”瑞希一点也不想回忆当他看到奈奈生和一个明显是黄泉神的大人搭话时受到了多么大的惊吓,要知道直到现在名义上依然是众神之母伊邪那美眷属的黄泉神在整个日本神系的地位都极其特殊,即便当时那位黄泉的大人当街伤害甚至杀死了奈奈生,也不会有任何人愿意为了一个小神与黄泉神为敌。   黄泉女神伊邪那美最是护短不过,她可不会管到底是谁的错,只要对她的眷属动手,她就敢从黄泉把人拉扯下阿鼻地狱。   “而那位送给您面具的大人,应当是稻荷大明神的眷属。”小狐丸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明显了,除了奈奈生这样的半吊子神明察觉不到,在小狐丸踏入集市的第一秒所有人就都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种高位神对于低位神与碾压一般无二的压制。   要不是宗珏和小狐丸都极为克制自身的威压,足以让某些弱小的神明直接魂飞魄散。   “但是他们都很和善啊。”奈奈生眨着眼还是不太能够理解瑞希的紧张,但她还是善解人意地拍拍自己神使的肩膀道,“我以后出门会小心的,都跟你一起好不好?”   她其实是不太能够感觉到那些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涌动的,况且对于像她这样的小神来说所能见到的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甚至连被放在棋盘上博弈的资格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明不白地被牺牲,而对于像宗珏这样站在棋盘之外看棋的人而言,这样小打小闹的博弈已经持续了太久,久到看见那些葬身棋盘的弃子也很难有什么波动,至多也就是抱怨一下因此而增加的工作量。   比起那个,可能跟那些闲得过了头的神明们应酬更加让他来得头疼,在那些送到他案头的请柬里面,稻荷大明神向来是他最好的挡箭牌——一场宴会能持续十几天,不灌酒不八卦脾气也不错,除了坚持不懈了几百年想说服他跳槽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只不过在问清楚了不是私人的小宴会而是一场大宴之后,宗珏这身随便套上连配饰都没有的黑色狩衣就显得不够庄重有失礼节,到底他这次出来也是代表黄泉的脸面,少不得得回去换身能够赴宴的衣服。   给三日月宗近换过出阵服或者围观过三日月宗近那套出阵服的人应该都很清楚那套华丽繁复的衣衫有多么难穿,一个人起码得折腾上半个小时才能换好,而宗珏那些赴宴的礼服哪一套都不比三日月宗近的出阵服来得轻便,以前他都是用式神帮自己换衣服,眼下既然小狐丸表示很乐意来搭把手,他也就省了召唤式神的功夫。   “这套如何?”小狐丸从宗珏的行李里挑出一套绛紫色的直衣,他很少见到审神者穿这种艳丽的颜色,因而对此充满了好奇心,宗珏也不挑剔直接点了头,边让小狐丸帮自己换好衣服边在脑中计算着会有哪些神明出席这场宴会。   他很少穿颜色过于艳丽扎眼的衣服,但并不代表他不适合哪些颜色,恰恰相反单看小狐丸的眼神就知道他有多么适合那些艳丽的色彩,肃穆的黑白灰会让他显出过度的冰冷与距离感,而色彩明亮的服装会让他多少添上几分烟火气,就像是过于苍白的脸也被映衬上几分暖色一样,哪怕是板着脸瞪人杀伤力都没有那么强大了。   “都不想让您出门了。”小狐丸低声嘟囔了一句,在宗珏询问的眼神下露出坦然的笑容道,“这件衣服很适合您。”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没有拿放在最下面的那套朱红衣衫,不过想来这段时间最不缺的大概就是宴会,总会有机会的。   宗.毫无自觉.珏坦然接受了小狐丸的夸奖,“只希望不要迟到就好。”   虽然天津神们迟到算是一种习惯,但是黄泉神的美德之一就是恪守时间。   宗珏几乎是踩着点走进了稻荷神的宫殿,那位美丽的神明早就已经喝了不少美酒醺然欲醉,咯咯笑着往边上坐了坐拍着坐垫道:“你到这边来。”   她喝得兴起踢掉了脚上的鞋子,只穿着足袋露出一小截光洁白皙的小腿,宗珏借此逃过了和那些围过来的神明们应酬,无奈地俯身帮她将裙子拉好,稻荷神便顺势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狐狸般的眼眸漾着秋水波光。   “帮我倒酒。”美人即便是任性撒娇也还是美人,宗珏在周围神明调侃的眼神中为她斟满酒,又拢好她半敞开的衣襟,神情自若八风不动。   他用稻荷大明神挡那些乱七八糟的宴会应酬,稻荷大明神也拿他挡那些杂七杂八的追求者,美丽富有而又强大的女神从来都是被追逐的对象,可惜面对追求者的殷勤她只觉得恼火,有宗珏在前头挡着能让她清净不少。   因此虽说他们默认彼此是互相利用互相欣赏的合作者兼朋友关系,却也同样是整个高天原外加出云,以至于在黄泉都几乎公认的情人关系。   没什么不好的,宗珏算算自己躲过了多少麻烦的桃花,就感觉这笔生意可以说是非常赚了。   美丽富有而强大的女神受欢迎,他这样的高位神明也一样是块人人想吃的大肥肉。   宗珏和稻荷神碰了碰酒杯,都笑得很满意。 第七十五章   神明的宴会总是非常无聊的, 永无止境的互相恭维,永无止境的言语机锋, 哪怕再如何相看两厌面上也永远是和和气气不带半点愠色, 他们谈论着那些没什么营养但却能杀掉几个小时的话题,不是什么危险或者微妙的立场话题,揪着一件衣饰或者一杯美酒都能兴致高昂地聊上许久不带半分冷场,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遮掩着百般心思千般算计。   倒是白白浪费了那些美味的食物和甘醇的佳酿。   还有这难得的绝美庭院。   宗珏抬手拂去即将落在酒杯之中的樱瓣,指尖因此而染了几分樱花的浅香。   这般好的樱花,混在这空气都透着令人窒息的浊杂之中,实在是可惜了。   高天原也好出云也好,神明大抵便都是这副做派, 与黄泉格格不入的模样。   按照现世的角度来划分的话,黄泉应该可以类比于会社或者企业, 虽然一样有着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上下阶级, 少不得应酬往来,但到底都是以工作或者业绩为最高衡量标准进行升迁调动,归根究底一个个都应当是所谓实干家,而高天原和出云神明则更加像是政治家之类的角色, 那些由人情与关系所架构出的复杂网络是宗珏所不太熟悉的世界,幸而也不会真的有谁没脑子到试图把黄泉拉扯他们那不可为外人道的争权夺利之中。   “你身上有人类的气息呢。”席间一位神明似是有些醉了,身形高大的青年拎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着宗珏又重复道, “人类的味道。”   他就像闻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气息一般紧紧蹙着眉心,步履有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语气说不上多么客气言行也多有失礼之处,但宗珏并不如何恼怒,只是笑道:“来的路上偶然遇到了一个人神,本是已经换过了衣服,不想还是被您察觉了。”   他一点也不生气早已习惯了的样子,事实上席间所有的神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要是哪次这位席间没有来这么一出才叫做奇怪,与他相熟的几位神明嬉笑着把他拉扯回座位上又同稻荷大明神和宗珏道罪,稻荷大明神娇笑着依靠在宗珏边上眯着眼睛支使他给自己倒酒,俨然满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如果是别人她早就要当场发作了,但这一位的话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谁都知道这位并不是对宗珏有什么意见,而只是纯粹的不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人类——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算从古至今大多数神明都依靠着人类的供奉而获得力量,也总得要允许有那么一两个对人类不太感冒的异类存在不是,在那些对人类无感的神明之中,这一位又是特别的厌恶人类。   别误会,人类没有对他做出什么糟糕的事情,或者说以这位的出身而言,天上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欺负得了他。   天津彦根命,天照大御神与须佐之男诞下的儿子,血统来说是绝对的高位神明,一出生就拥有了超乎想象的力量,作为最古早时代的神明即使不依靠人类的信仰也依然可以恒久地存在于世间,况且他本就是天照大御神颇为喜欢的孩子。   其实在很古早以前,他虽然不怎么在意人类也懒得像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那样发展信仰,但也不至于对那些连蝼蚁都算不上的人类生出什么恶感,只是维持着神明一贯高高在上的态度,偶尔心血来潮施以一二恩惠罢了,真正让他彻底记恨上人类的导火索,无疑正是他最宠爱的独生子风神天目一箇神,也就是惯常人们所称呼的那位一目连。   说来倒也是奇怪,他这个做父亲的傲慢冷淡到整个高天原没人敢惹,一目连却从小就是公认温柔和善的小天使,特别是对待人类二者有着很大的分歧,最开始天津彦根命不怎么在意一目连对人类过度的关注和保护,总归护佑那些人类花不了多少力气,能借此让自家儿子高兴高兴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当一目连为了阻止洪水不惜失去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时事情就开始不对了,天津彦根命想要把一目连带回高天原,而一目连却不愿意离开自己所护佑着的土地,火星撞地球的结局就是一场电视剧都不敢那么演的漫长父子争执。   一目连性情温和但不是软弱,固执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天津彦根命更是从小被宠到大无人敢拂逆他从不知道什么叫低头的暴脾气,认定的事情就算把高天原翻过来也要做成,这两个撞在一起折腾得天翻地覆,连累着黄泉都忙得头昏脑涨,今天天津彦根命丢过来几个人类的灵魂要塞进阿鼻地狱,明天一目连跑来把自家父亲塞进来的人再救回去,气得鬼灯差点当场罢工把这不省心的父子狠抽一顿。   然而他们最后谁都没有赢,胜利者终究还是时间,因为时间而被人类所遗忘的一目连即使选择了放弃神位堕为妖怪也要继续守护他的子民,而几乎相当于永远失去了自己最疼爱的,哪怕吵得最厉害的时候都小心翼翼连根头发丝都舍不得碰的独生子的天津彦根命自此就彻底记恨上了人类。   那群忘恩负义,伤害了他所宠爱着的孩子的人类。   那群直到今天,依然被他的孩子所守护着的人类。   一想起那些陈年往事天津彦根命就一肚子的火,端着酒杯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酒,他的酒量不算太好,酒品却是不错的,不管喝得再怎么醉也不至于在等同于自己妹妹的稻荷大明神面前撒酒疯,至多也不过是念叨着“该死的人类”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稻荷大明神看着他忍不住就笑。   “他这种傻瓜,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稻荷大明神歪着头道,“傲娇?”   “何以见得?”宗珏顺从地把话头接了过去,满足了稻荷神想要好好嘲讽一番兄长的欲望。   “别看他嘴巴上叫得凶,其实早就在心里头认输了。”稻荷神俏皮地眨眨眼睛,“当年在平安京的时候,您也有感受到吧。”   她这个口是心非的哥哥是怎么在背地里又出工又出力生怕自家不省心跟着安倍晴明折腾的孩子真被八岐大蛇搞死了这种事情,虽然当时她因为转生的缘故懵懵懂懂但也记得一清二楚,那可真是看着都觉得累。   “况且一目连为何到现在还能存在着,就不必我来戳穿了吧。”稻荷神笑容狡黠宛如狐狸,再怎么强大的妖怪寿命也不过千百年,一目连却一直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甚至因为重新被人类祭祀供奉而隐隐有了重塑神位的苗头,要说这背后没有黄泉的暗箱操作才怪,黄泉之中真正有资格左右生死轮回的只有伊邪那美,而能够劝说伊邪那美出手帮忙的也就只有极得她信任的副官宗珏,而会为了一目连去找宗珏并且能够成功的,大抵也就只有她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蠢哥哥了吧。   “黄泉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宗珏脸上的表情无辜,仿佛当真事不关己一般道:“我们又不可能真的把一目连投下地狱,也就是走个形式。”   “然后被你们拉着全年无休的加班连个探亲假都没有!”天津彦根命举着酒杯猛地坐起愤愤道,“我绝不可能让他去你们这种黑心企业的!绝对!”   “他现在就算全年在休假也没有来看你啊。”宗珏淡定地直击重点,瞬间天津彦根命就又捧着酒杯蔫哒哒地趴回了桌子上。   嗯,天津彦根命,大龄傲娇,外加子控。   实际上被乖巧可爱的小侄子拜托了很多次照顾天津彦根命的稻荷神愉快地笑了起来,推开宗珏站起身,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暂时离开这个“情人”的温柔乡去应酬那些叽叽喳喳无所事事但又不得不交好的女神们。   “你随便在这里逛逛吧。”稻荷神敬业地俯下身,涂着丹蔻的手指从宗珏眼角顺着脸侧滑到脖颈的喉结处,十足的暧昧缠绵,宗珏也演戏演全套地握住她的指尖垂眸轻吻,做足了情人该有的姿态。   ——不把戏做足了信不信今天就会有他跟稻荷神分手的流言传出去,明天就有胆子大的敢脱光了爬他的床。   反正求的也就是一夕之欢又不是天长地久,在这个前提下女神们往往更加青睐于身上标着出云期间限定,入手困难度极高的黄泉神,而不是想睡勾勾手随时都能睡到毫无挑战难度的天津神亦或者国津神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女人总是难以抵挡限定这个词所带来的诱惑的。   “小狐丸。”稻荷神扭头对站在一边的小狐丸道,“你带他转一转。”   女神的眼眸深邃仿佛早已洞悉万物,但转瞬间就化为了一片温柔的笑意,“这里可是我最为自豪的杰作。”   “是。”小狐丸垂眸,虚虚握住宗珏的手,“这边请。” 第七十六章   稻荷大明神是位交游广阔的神明, 她的宴会上总是能够见到许多不怎么常见的角色,甚至于包括很多大众观念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 也有不少是她的座上客, 所以她的宴会往往都很热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醒醒酒都很困难。   但小狐丸却是知道那么几处不对外开放的僻静之所,没有什么外人会贸贸然闯入, 风景也称得上秀美。   与其他地方的树木丰茂繁花似锦不同,小狐丸带宗珏去的庭院里铺着的是细白如雪的砂砾,苍青色的石头仿佛从地下挺拔而起错落排列,砂便从沿着错落而下的石头散落,归于砂中一条条被刻画而出的几何线条之中, 石头上生着翠色的青苔,从根部开始依附着石头绒绒生了一大片, 颜色不是那种太具有生命力鲜嫩的绿色, 而是某种更加深沉坚韧,富有力量感的色彩。   庭院里的一切都是宁静停滞的,然而却又似乎切实具有着什么难以明确感知的生命力一般在流动着,细白的砂砾如流水, 苍青的石头如高山,于是有瀑布从山巅隆隆坠落,与山下汹涌的大河合流,沿着一条条蜿蜒的线条奔涌像正中心那一圈一圈的涡。   庭院的正中心是大片的空地, 砂砾被耐心细致地刻画出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形状,用来象征大海, 象征万物的起点与终点,寂灭与重生。   看着这静止而又永不止息的涡流,心脏的跳动好像都随之慢了几拍,陷入了某种玄妙而宁静的氛围之中。   “真是难得能在这里看到枯山水。”宗珏扯了扯衣襟散去身上沾染的酒气,虽然真的算起来他喝得不是太多,撑死了也不过小半壶的分量,但架不住酒宴之上觥筹交错,早早就把空气里都熏满了那说不上多好的酒气,“这么一身酒气倒是冒犯了。”   “本也就是稻荷神大人觉得有趣才建起来的,想来也不会介意您多饮了几杯。”小狐丸将纸障子又推开了些,这里的设计颇为别致,没有能够休憩小坐的回廊,紧挨着庭院的便是纸障子,拉开的门恰好隔出一个个如同画框一样的视野,“画框”之中风景精致典雅,宛如一幅幅笔触细腻的工笔画。   “人类啊……”宗珏忍不住感慨,他面前所呈现的正是一种完全由人力所界定规划而出的自然之美,再造,重组,扭曲,将自然收拢于股掌之间的狂妄。   何等自大傲慢,而又何等不可思议的人类。   如果告诉那些几千年前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凭心情施以恩惠便可让人类感恩戴德的神明,有一天这愚昧弱小的存在会强大到成为无数世界之中进化顶端的胜利者,神明会被人类的信仰与遗忘左右生死存亡,他们大抵会以为宗珏是发疯了吧。   但这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偏偏成为了事实,自大傲慢从不因自身弱小而却步的人类一步步踏进了他们本不应该也不可能踏进的领域,甚至于超越了人与神的万丈深渊,打破了神明之间亿万年不变的死气沉沉。   多么有趣的人类。   以至于宗珏有时候觉得,这世间的一切,这形形色色的无数种族,都不过是为了成就人类罢了。   人类的诞生,人类的崛起,人类的灭亡。   无数世界中上最大的奇迹。   宗珏想自己也许是有些醉了,才会满脑子都是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昏昏沉沉眯着眼睛往小狐丸身上一靠,他的眼神已有些涣散不复清明,抬起手揉着小狐丸的头发含混念叨着“好孩子”,脑子里飘飘忽忽像是身在云端。   不对,他本就是在天上才对。   宗珏本不应该这么容易醉的,他喝得不多也不急,又不是空腹喝酒,但兴许是因为庭院里的环境实在太过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那些被压抑着的松散情绪就占据了他的大脑,周围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嘈杂人口,小狐丸也是值得信任的好孩子,于是他就放纵了那些浮上来的散漫情绪蔓延,拖慢了大脑的速度和身体的反应,连被小狐丸抓住手腕都花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狐丸盯着宗珏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再像以前一样锐利得让人心慌,迷迷茫茫的色彩欲语还休般笼着像是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眼尾因为酒气晕开淡淡的红,极大的柔化了宗珏本身的压迫感。   那种平时不管宗珏表现得再怎么温和可亲都让人不敢造次的压迫感消散的同时,被压得死死的种种小心思也跟着一个个冒起了蠢蠢欲动的泡泡,鼓动着将满脑子绮思化为实际行动,喂饱嗷嗷待哺的欲壑难填。   “主殿?”小狐丸握着宗珏手腕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摩挲起腕间泛起淡淡青色的血管之处,指腹能感受到血管一下一下的震动,比平日里稍稍快一些的跳动,比平日里稍稍高一些的体温。   “嗯?”宗珏下意识应了小狐丸一声,半分没有注意到他和小狐丸现在的姿势有哪里不对。   “主殿……”小狐丸的声音几近喟叹,平日里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感情在此刻变得难以克制,让他变得既勇敢又胆怯。   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连他的分灵都要比他来得果决——在那些碎裂而后回归他身上的“小狐丸”的记忆里,作为刀的锋锐与作为狐狸的野性同时决定了他并非懦弱优柔的性格,反而应当具有着相当的攻击性才对,但是须得知道他作为刀的锋锐源自于宗珏的千锤百炼,他作为狐狸的野性来自于宗珏赋予的传承,面对着自己的锻造者他毫无胜算,只能隐忍。   并非优柔寡断却步不前,而是在等待着一个也许能够搏到一丝胜算的时机。   他不知道眼下是不是最好的机会,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忍耐下去了。   一个克制的,小心翼翼的亲吻落在了宗珏手腕上,小狐丸抬眼看着宗珏的神情,在他迟钝的锻造者将其归类于小孩子撒娇之前一口咬下,他咬得很用力,用力到舌尖能够尝到鲜血的腥甜,他无比熟悉这个味道——在他尚且懵懂还只是存在于刀中的蒙昧意识之时,最早所品尝到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这个味道。   没有丝毫改变。   也是,对宗珏而言,锻造他也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情,时间短暂到宗珏对他生不出半分锻造者对刀剑之外的情感。   可真是糟糕透顶。   小狐丸低低笑着,尖尖的犬牙之上沾染着血色。   宗珏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他甚至都来不及生出半点孩子突然到了叛逆期的震惊感与痛心疾首,最要紧的就是驱逐出顺着自己的血液试图污染小狐丸神格的黄泉秽气,这东西沾上一点都是要当场神堕的节奏,小狐丸还不知死活地直接吞进去。   “吐出来!”看着小狐丸伸出舌尖舔舐唇角的鲜血,宗珏手忙脚乱拽着小狐丸的手灵力还没来得及输进去,就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脸越来越近,紧接着就是嘴唇猛地一疼,除了他自己鲜血的味道之外他还尝到了另一种味道,同样是鲜血,却带着只属于天津神的纯净气息,纠缠着他本就还没完全恢复运转的大脑愈发迟缓,继而彻底当机。   天津神的力量归根究底源自于伊邪纳岐,黄泉神的力量归根究底源自于伊邪那美,这世间最初的因缘气息相互排斥却又相互吸引,鲜血交融成甘美异常的甜。   这次宗珏终于看清了,小狐丸那双猩红的眼眸之中浮起的色彩,写满的是渴望与欲求。   落荒而逃。   稻荷大明神看着宗珏匆匆离开的背影只能做此评价,她认识了宗珏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的模样,拎着醉醺醺的天津彦根命说什么带他去见一目连修复父子关系,看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半点经不住推敲,反而更显出了几分手足无措的可怜气。   “你还真是找了个好时机。”稻荷神晃着酒杯笑道,要不是宗珏今天本就有些醉了,要不是他本就极其信任小狐丸毫无防备,要不是应付别的神明耗去了宗珏大多的心力,要不是那枯山水庭院带着几分让人心神松懈的功效,几重叠加使得宗珏相当于赤手空拳腹背受敌,加上小狐丸抓住时机下手果断,这才勉强占据了上风。   要是换个地方换个时间的话……   直接推开翻脸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和露水姻缘之后变成睡过一次的路人甲两种结局对半开吧。   小狐丸抚摸着还残留几分柔软微凉触感的唇,笑容缠绵而又危险:“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带他去休息一下的。”   宗珏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宴会,而他正好知道这么一个休息的好地方,最开始他的想法不带半点绮思,只不过这一次幸运格外的眷顾了他而已。   顺利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怕他跑了?”稻荷神问道。   “不会跑的。”小狐丸答道,“要跑也得等集会之后。”   他的主殿有着十分可爱的工作狂属性,不管再怎么偷懒摸鱼,答应下来的工作就肯定会好好完成,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影响能大到让宗珏抛弃原则。   ——事实上宗珏现在正蹲在距离出云好几十个世界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唉声叹气认真地考虑人间蒸发的可能性。   他有那么多刀剑付丧神,被神隐了不行吗?!   被神隐都比跟自家孩子吻得七晕八素难舍难分好……   宗珏把脑袋抵在墙上,开始反省自己的教育到底哪里有问题。   不对,小狐丸不是自己养大的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月读命:呵呵:)   小狐丸:(* ̄︶ ̄)   宗珏:果然人老了还是退休吧   目前小狐丸尝了点甜头,毕竟是我当年求而不得的刀,不过说实话最终胜负如何……   谁知道呢w   后台……估计要炸了【烟】 第七十七章   宗珏虽说是一时冲动离开了出云, 但他真没打算跑,毕竟人设不能倒, 答应了的工作当然得要好好完成, 不论如何他得把出云的事情应付完再考虑别的。   他一手拖着醉醺醺人事不知的天津彦根命稍微回忆了一下集会的日程,很好,这几天都是各种可去可不去的无聊宴会, 就算不发生这件事他也是准备找稻荷神搪塞过去的,作为黄泉代表一定得出席的议程基本都安排在后半段——越是分量重的角色越喜欢迟到,这一点对于神明也一样通用,像他和稻荷神这样会准时到的反而是高位神明之中少数中的少数。   宗珏决定先像自己说的那样把天津彦根命送到一目连那里去,麻烦的父亲就丢给成熟的儿子去处理, 他们父子吵架的那些年他没有一手一个摁进三途川里面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出发之前他先花了大概五分钟把自己满脑子乱麻理顺,越想越忍不住苦笑叹息自己居然阴沟里翻船, 兴许是这些年实在过得太过顺遂安逸, 竟是那么轻易地就放下了全部的心理防线。   换了几百年前的自己,估计刚走进庭院就会发现不对劲吧。   船都翻了,也总不能强行装不存在,宗珏摇头笑了笑, 小狐丸对自己有那种心思他惊讶是惊讶的,但也就是有些惊讶罢了,说穿了无论是作为野干还是作为神明,他的哪个身份都没有人类幻想得那么有节操, 强大而位高权重的黄泉神身边从不缺乏爱慕者,也没有纯到连半点经验皆无, 他也是年轻过的,有那么一段放浪形骸的日子半点都不稀奇。   真要是说起来,比起那些曾经追在他身后的狂蜂浪蝶,小狐丸的手段可算是内敛得极为可爱了。   宗珏随手把被扯得半开的衣襟拢好,分了些心思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一个非常普通的树林——各种意义上普通到让人觉得诡异的树林,有浓密的绿荫如盖,粗壮高大的树干笔挺,能看得到树上鸟雀跳跃腾挪,脚下是厚厚的青苔,不注意踩下去免不得要滑一下,树枝上缠绕着几乎难以分辨的蛇,忽然暴起吞下一只雀鸟之时天上有巨大的鹰扑闪着翅膀冲下又瞬间升起,爪子上便牢牢抓住了小臂粗的蛇做加餐。   一瞬间快速到在人反应过来之前便结束了的捕猎,快速轻巧得不带半点多余的动作,只有树叶间摩擦着刷拉拉了几声,又恢复了寂静。   树林里寂静得有些怕人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踏足的树林地上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少有天光照耀之处落叶腐化成暗色的淤泥拥着刚刚冒出芽的花,这里曾经也许是发生过什么激烈的战斗,粗壮的树干诚实地记录了那些深深的刻痕,显然不是野兽留下的痕迹,断口有着刀剑所独有的锋锐弧度,刀深深劈进树干又拔出就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伴随着时光流逝这样的伤痕慢慢会变成树身上最坚硬的部分,虬结的深色凸起攀爬在树身上,和人身上的疤痕一般昭示着过往的伤痛。   树身上的痕迹还没有来得及形成这样的虬结,平滑的切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绿苔,间或从缝隙里冒出一二头盖圆鼓鼓的蘑菇,在潮湿的树林里只需要几天就能够形成这种景象,这些痕迹还很新鲜,说明战斗还没有经过太久。   因此还能够分辨得出刀痕从哪里开始,又从哪里结束,战斗的几方用的是不一样的刀,刀痕的区别清晰可见,刀痕最深最宽的无疑是薙刀留下的痕迹,细窄的缝隙来自于短刀,太刀的痕迹很少不过刀痕最是平滑利落,只看着断口就知道会是一振好刀。   宗珏沿着刀痕绵延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距离,脚下就踢到了一块石头。   不,不是石头,定睛一看才从绿色的苔藓之中发现裸露斑驳的红色,这并不是什么石头,而是鸟居的一部分。   宗珏环视周围,又找到了不少凌乱散落的“石头”,它们都曾经是鸟居的一部分,光是看这断裂腐朽的一部分就能想象得出这曾经是多么高大的鸟居,而能够兴建起这样的鸟居,这里曾经定然有一个极为兴盛的神社才对。   有着模仿中国建筑高高飞翘的檐角,梁柱之上雕刻精美华丽,纵然在这个神社已经败落再没有人前来的时刻,轻轻晃动满是灰尘的铃铛依然能够听到空灵温柔的铃声回荡,仿佛依然有神明在庇佑着这里一般。   但是宗珏知道庇佑着这里的神明早已离去,他无从知晓这里曾经供奉着的是哪位神明,但那大抵是一位极为强大的高位神明,才会在离去这么久之后神社依然被神明的荣光所笼罩,神明的荣光是各种阴邪污秽之物的克星,战斗的痕迹在鸟居断裂处消失,用大太刀的一方慑于神明荣光的威胁不甘退去,在周围泄愤一般乱劈乱砍了不少树木,宗珏还在苔藓之中发现了不起眼的暗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种特殊的不属于人类的血腥味他异常熟悉,每次在给自家刀剑手入的时候他都能闻到,只有刀剑付丧神的鲜血才会带着这种奇特的气息。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宗珏把嘟嘟囔囔不怎么老实的天津彦根命往边上一扔,暂时放弃了直接离开的念头。   作为审神者的话,总不能把疑似受伤的刀剑付丧神放着不管不是,他看着面前散发着让他不怎么舒服的威压的神社,撸起袖子走了进去。   早知道他就不该穿这套衣服,束手束脚累赘太多活动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方便,上台阶的时候还得稍微拎一下衣摆不然很容易踩到,往满是灰尘的神社里走了一圈就沾了满身的脏污蛛网。   衣服是不能要了。宗珏掸掸身上的灰尘一间间查过神社的房间,大多数的房间起码几十年没有人住过,灰积得足有几寸厚,有的一开门还会蹿出来几只山精树灵之类的小妖怪,他们被宗珏吓得够呛的同时宗珏也被他们吓了一跳,不过既然还有山精树灵活动他应该是不在现代了,估计跳跃空间线的时候顺手跳过了时间线,现在他应该在起码五六百年以前的时间里。   ——因为人类科技的飞速发展,现代日本只有富士山树海里还能找到树灵山精的影子,其余地方即使还有也基本都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沉睡之中,不知何时才会再次醒来。   在那些脏兮兮破败的房间里,有一间虽然也很乱但明显是稍微收拾过的,地上没什么灰尘蜘蛛网也被扫干净了,宗珏打开掉了半扇门的柜子,看到了一床折叠整齐的被褥。   被褥下面藏着什么。   宗珏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死气沉沉濒临崩溃的微弱灵力几乎难以察觉,极其艰难地在神社灵力的庇佑下延缓着消散的速度,但要是没有及时得到相应的治疗想来最多也撑不过三天。   换句话来说,被褥下面藏着一振重伤到濒临碎刀无法维持人形的刀。   可以确定是跟时之政府签订契约的刀剑男士,契约会让刀剑付丧神的灵力波动维持在一个特有的频率,和普通自然形成的付丧神截然不同——如果去测试他本丸里刀剑的灵力波动,就会发现小狐丸,歌仙兼定,还有今剑们的灵力波动各自不同的同时和其余刀剑们的也大相径庭,但其余刀剑们的灵力波动却是近乎一模一样的。这样的设计有助于时之政府录入刀剑进行统一管理,双倍经验之类的活动时就不必一个个调整灵力阈值,大大减少了时之政府的工作量。   同时这也就是为什么限时锻刀时会出现审神者们所谓欧歪了的情况的原因,提升某一刀剑男士的概率的原理就是增强与其灵力波动相应的波谱共鸣,由于刀剑男士们的灵力波动基本上都在一个频率,增强了一个其余的也会得到增幅,限锻时期当然就会比平时更容易锻造出稀有度较高的刀剑男士。   嗯,宗珏的锻刀炉是个例外。   据时之政府打探到的消息时间溯行军那边似乎也在筹备类似于限时锻刀的活动,是一振新实装的敌刀,具体情况不明,不过也足够让时之政府紧张的了。   要是时间溯行军再弄来个像火焰团扇一样的角色,妥妥就是团灭的节奏啊。   宗珏伸出手想要掀开被褥看清楚里面是到底是哪一振刀,忽地听到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脱了鞋子极力压制住声音小心地快步靠近,脚步声轻到连宗珏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猛地转身拽着被角将被褥掀起形成一道屏障,寒光将被褥撕裂的同时宗珏的手已经扣在了被褥下那振刀上。   “放开。”青年模样的付丧神眯起眼睛,狭长而眼尾锋利的眸子眯起时透出让人心惊的寒光,语调平平却又不怒自威气势十足。   因此虽然他眉眼生得精致柔美,浅粉色的长发楚楚动人,却丝毫不显半分女气,英武与桀骜仿佛被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在注意到他的面容之前就会先被他的威势所慑。   他手上的刀锋锐明亮,二尺六寸的太刀透出的是所向披靡的战意,凝在刃上刀光如秋水寒霜,澄明冷彻。 第七十八章   “义元……宗三左文字?”宗珏微微挑起眉梢, 看着对方手上那振干干净净没有半分铭文的刀。   在被织田信长收藏之后,为了纪念桶狭间之战大败今川义元这振刀更常被叫做义元左文字, 而在此之前则是更常被称作宗三左文字。   “随便你叫吧。”宗三左文字将刀靠近宗珏的脖颈, 冷冷道,“放开江雪。”   是的,被妥帖放在被褥下藏好的刀是江雪左文字, 左文字一派的大哥,同时也是时之政府之中少数几振四花稀有刀,在平均数值极高的四花刀中也是首屈一指的高打击,战斗力强到一点也不符合厌恶战争向往和平的人设。   只是宗珏手上的那一振江雪左文字的状态非常糟糕,刀鞘都是碎裂剥落的模样更不要提里面的刀身了, 这大抵是宗珏见到状态最糟糕的一振刀剑,糟糕到他已经几乎无法感应到其中付丧神的存在, 甚至怀疑自己哪怕仅仅将其拿起, 都有可能使那脆弱的刀身断裂。   “我只是想帮忙。”宗珏顺从地把手放开抬起表现出无害的样子,“作为审神者——”   宗三左文字刀锋一偏,几乎要划开宗珏脖颈的皮肤,太刀眼尾锐利的弧度带出几分嘲讽的笑意, 他先是仿佛下意识讥讽地嗤笑一声,而后才拖长尾音道:“审神者?那把自己的刀抛弃在战场上的懦夫?”   他仍是带着笑的,但说到最后眉眼间已弥漫上的淡淡的杀意,“怎么?想看看江雪是不是没死成还要来补一刀?”   如果说他一开始将宗珏当成误闯的旅人而仅仅只是威胁, 那么现在他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半分善意——无论是谁,只要见到过当初他第一次遇到江雪时对方那副惨状, 相信都不会对把自己兄长害到这种地步的人有半分好感。   况且不仅仅是江雪。   “宗三哥。”蓝发的孩童冲了出来,他的速度很快,仿佛是什么雀鸟一般展开翅膀俯冲而下只留下残影,而被他拽在手里的重物也随着他落地的姿势狠狠在地上哐地砸了一下,宗珏看着被胆大包天的小短刀拎着身上沾满落叶脑袋磕红一块的天津彦根命心头一紧,倒不是担心这一位怎么样了,毕竟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个高位神明,别说这么砸一下就算直接从高天原掉到阿鼻地狱也就是疼个几天撑死了断根骨头的事,耐磨的很,他是担心这位要是正好酒醒了的话说不得恼羞成怒会做出些什么来。   天津彦根命很应景地呻吟一声,扶着头迷迷糊糊要睁开眼坐起来的样子,紧接着宗三左文字就觉得眼前一花刀被轻巧地拨开,耳边响起一声闷响外加重物落地的声音。   “小夜!”他本能地叫道,回头却发现自家幼弟正满脸空白又有点无措地被那个审神者抱在怀里,而另一个醉醺醺敌我不明的家伙被审神者一脚踩进地板里,好像还趁机碾了两下。   宗珏承认自己有挟私报复天津彦根命当年跟儿子吵架折腾得他不得不被鬼灯压迫加班的嫌疑。   一目连那好歹也是刚会走路就笑得甜甜的知道把糖分给他吃一口的小天使,折腾折腾也就算了,这个大龄中二傲娇也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有折腾的资格吗,当年宗珏代表黄泉找高天原谈合作的时候这个熊孩子差点没把他的文书给撕了,不被打死那是宗珏给天照大御神面子。   况且……   宗珏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小夜左文字的头发,掏出个柿子塞进对方手里,“江雪左文字需要手入,我只是想要帮忙而已。”   他不管再怎么自诩面对刀剑们一碗水端平赏罚分明要做个不偏不倚的审神者,要知道人心都是偏的,野干的心也不是多么正,相比起其他的刀剑来说,宗珏格外欣赏小夜左文字……的锻造工艺。   刀匠看刀不管那些刀剑男士再怎么帅气逼人第一眼他看的还是刀剑本体的锻造工艺,能够生出付丧神的刀剑无疑都是名品之中的名品,在他眼前都各有各的特色与长处,但在此之中锻造风格最得他心意的正是左文字一派,特别是左文字一派里面的幼弟小夜左文字,不管是本体那利落又漂亮的锻造工艺还是付丧神略凶又小巧可爱的模样全部都正中宗珏的好球带,虽然这么说对他本丸的刀剑们不太公平,但是在看到这振明显是流浪在外的小夜左文字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盘算着怎么把这个小家伙拐回自己的本丸。   边上那个还没被刻铭的真.付丧神宗三左文字和高稀有度的江雪左文字在他眼里全部变得黯然失色了起来。   啊啊真是太可爱了,头发跟想象中一样毛糙硬硬的像个小刺猬。   好吧,性格也像个小刺猬。   宗珏面不改色地顶着小夜左文字捅在自己喉咙口的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不手入的话,他坚持不了几天了吧。”   他说的是实话,同样身负时之政府契约的小夜左文字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他和江雪左文字不像是宗三左文字那样,作为真.付丧神宗三左文字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只要及时得到灵力补充,不管是什么样的灵力补充都能很快好起来,但是他和江雪左文字一旦受了重伤只有依靠审神者手入才能痊愈,这是时之政府给刀剑男士们套上的枷锁,审神者与刀剑男士的战斗力差距实在太大,没有限制很容易失控。   所谓暗黑本丸,不是只有刀剑们被审神者的欲望所吞噬,也一样有审神者被刀剑们残害甚至死亡,这世上从没有绝对的善恶强弱之分,人心易变妖怪无情,不过是如此而已。   宗珏恰当地释放了自己的善意,小夜左文字冷冷看了他一眼,心里也知道自己大抵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兄长碎刀,于是便只有尽可能凶巴巴地开口道:“别想耍什么花样!”   就像个外强中干色荏内厉的小刺猬。宗珏心里感叹道,在宗三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的警戒之中小心翼翼地把江雪左文字的本体刀身从破损的刀鞘中拔出。   还真是严重啊。他忍不住惋惜地叹了口气,再没有比看到这样工艺出众的好刀破损更加让一个刀匠惋惜的事情了,宗珏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手入套组排开,打粉棒,丁子油,奉书纸,但是在此之前还需要以灵力覆盖温养,以防手入时灵力涌动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刀身崩坏。   其实按照时之政府的判别标准江雪左文字此时已经算是碎刀了——刀身基本完全崩裂,付丧神的意识消散近于无,本来就是用玉钢等物通过高天原上神明本灵投影重组而成的刀剑复制体也无法对灵力产生回应,如果不是小夜左文字和宗三左文字找到了这么一间神社之中残留下的荣光照耀留住了最后一丝联系,大概他手上的沉眠的分灵早就已经回归高天原了。   宗珏很喜欢左文字一派的锻造风格,尤其是锻造出江雪左文字,宗三左文字,小夜左文字这三兄弟的初代左安吉,也就是那位通称为左卫门三郎的刀匠的风格,曾经师从于正宗门下并且被誉为正宗十哲的左卫门三郎与祖先的大和传不同,更加偏向于相州传,刃纹自然而不生硬,如果是三日月宗近刃上的新月纹如浓艳风雅的浮世绘,那么左文字一派的刃纹更像是浅淡的水墨画,经过打磨的钢粒子有着明显的光亮,这些构成刀纹在冶金学上被称为马氏体,而鉴赏刀剑时被称为“匂.沸”的粒子描绘出多种多样的纹路,带来一种极具幻想风格的魅力。   刀纹是可以最直观看出一个刀匠淬火技术的地方,江雪左文字有着让人赞叹不已的美丽刀纹——虽然宗珏还是更加喜欢小夜左文字的刀纹就是了,一个刀匠的作品也总有优劣之分,宗珏看来小夜左文字可以说是左卫门三郎的最高杰作了,也无怪乎当年领地饥荒之时细川家会选择卖出小夜左文字来渡过难关。   好刀总是让人心折的。   话题扯远了,宗珏在背心顶着小夜左文字的短刀,脖子上架着宗三左文字的太刀的情况下心平气和地完成了对江雪左文字的手入程序,在确定把这振状态糟糕的太刀打理保养得闪闪发亮之后已然是几近黄昏的时候,本就采光不怎么样的屋子此时更是昏暗一片,显得被他仔细打理过的江雪左文字愈发明亮锋锐起来。   宗珏满意地用柔软的薄布擦拭过江雪左文字的刀刃,收刀归鞘后回头极为自然地从小夜左文字手里取过他的本体擦拭,轻轻在有裂纹的地方用打粉棒扫过,仔仔细细地开始进行手入。   拿在手里近看真是更漂亮了,宗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当然不是说其他刀剑的刃纹不好看,真要说起来不论是三日月宗近那名气大到堪称最美的刃纹,还是粟田口一派赫赫有名彷如撒了金箔一般的刃纹都是非常美丽的,只不过从个人喜好来说宗珏更喜欢左文字一派的刃纹而已,深究原因的话,大抵是因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毕竟他自己锻刀时候最顺手也最偏向的风格与左文字这种几乎背道而驰,虽然强行也能锻造出这样的刃纹但到底没有这么自然优美,一看就知道是刻意制造出的刀纹。   小夜左文字并没有抗拒宗珏的手入,一来他身上的伤即便还没有像江雪左文字那样重到连人形都无法保持但也说不上多么乐观,二来宗珏看上去确实不像是有什么恶意的样子,从本体传导而来的灵力磅礴而又柔和,他就像是冬天几乎被冻僵的小刺猬被裹进暖洋洋的毯子里,心里再如何告诫着自己要警惕身体依然早早缴械投降,舒服得连身上的刺都软了下来。   宗三左文字冷眼看着宗珏,却没有把刀从他脖颈上拿下来。   外面有喧闹的声音响了起来,宗珏手上不停,只是笑道:“检非违使?”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谁比他更加熟悉检非违使的气息了——毕竟这所谓公平而无情守卫着历史的存在,说到底也不过是时之政府与神明还有时间溯行军这三方势力平衡的产物——不只是时之政府会拉拢神明,时间溯行军里也没有傻子,而这平衡产物原型的创造者,正是无辜被抓了壮丁的宗珏。   宗珏锻造了检非违使的本体原型,黄泉本着经济节约的原则以时间溯行军的灵力运行方式为模板,以刀剑男士的降神原理为基础,量产出了这种强大且不分敌我,以维护时间线正常运转为原则的存在。   维护时间线,而不是维护历史,这就是为什么检非违使会不分对错的同时对时间溯行军和刀剑男士动手,他们就像是人类身体里的巨噬细胞,免疫的是一切不属于这个时间线的对象。   检非违使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时间线不会被时间溯行军和时之政府之间的斗争玩崩掉,即便是神明们不怎么在意历史到底往哪个方向拐,但他们还是会在意一下整条时间线的安全的,按时间溯行军和时之政府的战争规模玩崩了就是大家一起玩完的节奏,检非违使就负责在两方快把时间线玩崩了的时候出来把人踢出局,时间线强大的自我修复力会让其在排出异物之后慢慢恢复完整。   并且出于一个刀匠对于自己作品的爱护检非违使的设定里可没有碎刀一说,被打退了也就是顺着时间裂缝回归放在黄泉的本体之中,时不时宗珏还会回来仔细保养一番——一般这个时候也是检非违使出现频率最低的时候。   锋锐的刀光劈开大门,门外是数量在他们几十倍之上的检非违使,就在宗三左文字握紧刀柄准备背水一战,小夜左文字准备把自己的本体夺回来投入战斗时,宗珏淡定地抬了抬眼皮,“回去。”   知道他想近距离摸摸小夜左文字多久了吗,每次去万屋看着满大街别人家的小夜左文字不能下手他也就忍了,这个野生的不摸够本拐回家叫他怎么甘心。   于是检非违使如来时一般退去,宗珏慢吞吞接着开口道:“现在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被这么多检非违使追杀了吗?”   “还有,”宗珏指尖摩挲过小夜左文字的刀刃,看着指腹缓缓渗出血珠,“时之政府已经实行的极化修行里,也还没有小夜左文字吧。”   每次,他手上这一振,分明是已经极化了的小夜左文字。   地上无辜被检非违使踩了好多脚的天津彦根命晕晕乎乎挣扎着想醒过来,被宗珏面不改色地补了一下,再次倒了下去。   本来就已经很傻了,再傻点也没什么所谓。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宗珏抬眼看向小夜左文字。   宗三左文字的刀又架在了他脖颈上,付丧神眉眼间满是杀意,宗珏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地方,但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小夜左文字。   小刺猬好不容易软下去一点的刺又一次竖了起来,小夜左文字盯着宗珏手上自己的本体一言不发,直到宗珏完成了手入将刀放下,他把自己的本体拿回来对准宗珏,才开口道:“因为……”   “因为我们在桶狭间之战救了今川义元。”清冷的嗓音淡淡道,江雪左文字端坐在宗珏身边,“织田信长打赢了桶狭间之战,但我们救了今川义元。”   他们救了那个本应该死在桶狭间之战的人。   在被审神者抛弃在战场上之后。   江雪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的审神者是个喜欢冒险的少年,十几岁的男孩子总是有着类似于单枪匹马拯救世界的英雄梦,他并不满足于在本丸里做那些文书工作而更加憧憬着战场,这其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会跟刀剑们上战场的武斗系审神者也不少,像宗珏这样一个人能顶一个队的也有,审神者本身并不算在队伍人数里的情况下可以说是挑战高难度地图极为有利的增援了,问题在于年轻人的自视过高和不听劝谏,掌握了些法术就觉得天下无敌,冒冒失失地带着练度不够的刀剑们前往时间溯行军战力颇强的战国时代,于是理所当然地栽了个大跟头。   他带来的队伍最后只有练度最高的江雪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活了下来,而在此之前被吓破了胆的审神者就已经使用时空转换器逃离了这个时代,他甚至没有想起带上自己的刀剑们,没有审神者引领方向又没有时空转换器的小夜左文字和江雪左文字也无法回归本丸,只能在这个时代流浪挣扎着活下去。   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宗三左文字。   那时候宗三左文字还没有被磨短刻上铭文变成织田信长赏玩的笼中鸟,他还是今川义元的爱刀,陪着对方征战天下所向披靡,他很轻易地接受了那些时间溯行军啦,时之政府啦之类的设定,并且由于种种机缘巧合,他们最后把今川义元救了出来。   历史在此被撞闪了腰,也引来了检非违使,宗三左文字毫不犹豫地带着小夜左文字和早已支持不住化为本体的哥哥开始逃亡,停留在细川家地盘的时候小夜左文字还去见了细川幽斋一面,就这么一边跑一边打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在这个神社停了下来,希望能够延缓江雪左文字的伤势。   故事大抵就是如此,当时被抛弃的绝望此时讲起也只剩下了一片平淡,小夜左文字甚至都已经说不清审神者的代号是什么,若非身上无论如何也好不了的伤痕,他有时当真会以为自己就是普通的生于刀剑之中的付丧神了。   本丸里的大家,任性爱发脾气的审神者,那些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只记得自己每次觉得快要死去的时候,最庆幸的不过是本丸里还没有宗三左文字的到来。   要是同时失去自己和江雪哥,宗三哥肯定会受不了的吧。 第七十九章   不应该拔刀的。宗三左文字想, 且不论对面的人究竟是敌是友,终究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 然而他的大脑已经迟钝得没办法去想什么别的办法了, 甚至只是这么想了想都觉得眼前发黑。   他已经太累了,检非违使可从不会给他半点能喘口气的机会,他都不太能想得起自己上一次安安稳稳闭上眼睛入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不能停歇也不敢停歇,因为他很清楚只要稍稍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迟滞,他就会全线崩盘。   小夜的极化并不完全,除了速度快一些之外战斗力提升不大, 江雪的情况更是一天比一天差,的确作为本就属于这个时间线的存在检非违使的肃清目标里并不包括他, 但他怎么可能将兄弟们置之不顾。   当初救了今川义元虽然是由于各种机缘巧合推动的意外, 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兄弟做出那种选择自己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   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落入织田信长手中对宗三左文字意味着怎样的梦魇。   长时间超负荷工作的人大概都有过这种体验,脑子依然在运转着但却只是空转根本没办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宗三左文字还要更加糟糕一些,他都不知道自己一旦这么倒下去还能不能再次睁开眼睛。   “放松些。”宗珏轻轻推开了脖颈上的刀, 宗三左文字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触手刀刃寒凉,仿佛冬日里初雪落在指尖,微冷却又仿佛错觉。   “多有冒犯, 还请见谅。”宗三左文字松了口气,顺水推舟礼数周到地俯下身致歉, 粉色的长发从他耳后滑落掩住了小半脸颊,也遮掩去了那一丝锋芒与神思恍惚。   稍微放松了一下下,他的神志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拽都拽不回来。   “无妨。”宗珏应道,他早已过了会因为一点点冒犯而炸毛的年纪,况且美好的东西总是能获得多几分宽容的。   宗三左文字不仅是一振好刀,还是美人。   在宗珏这里大抵前一项占的比重更大一些,毕竟野干对于人类面容的美丑并不是多么敏锐。   并且他正打着小夜左文字的主意,撕破了脸岂不是就没戏了。   “你该好好休息的。”   宗三左文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慢了半拍才意识到是跟自己说的,他努力集中精神抬起头看向宗珏,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疲惫不堪的自己。   草木皆兵,宛如惊弓之鸟。   还真是狼狈啊。   “我是该好好休息的。”宗三左文字喃喃道,即便是此时他的脊背仍然挺得笔直强行振作,努力想要遮掩住自己的颓态。   他还不敢放松——他确实由于审神者将小夜和江雪丢在战场而对审神者这个群体而怀有不满,但光是因此还不至于让他过激到直接生出杀意,他的戒备源于审神者维护历史的责任,到底改变了桶狭间之战结局的他们不仅是检非违使肃清的对象,与审神者也早已不能算是同伴。   哪怕开始眼前这个陌生的审神者会因为小夜和江雪刀剑男士的身份而对他们施以援手,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他也难保对方会不会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现在应该也算是所谓历史修正主义者,是审神者们的仇敌了才对。   但他依旧没有选择隐瞒或者欺骗,左文字一派骨子里带着几分让人头疼的耿直与固执,再添上因为过往命途多舛而导致的厌世疏离,算是时之政府目前实装刀剑之中性格最独也最难搞的一派,不管多么和乐融融的本丸左文字都显得格格不入,仿佛自带结界隔离出一个只有左文字才懂的世界。   “那么,您要斩杀我们吗?”宗三左文字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倘若刻意地柔化身上的威势收敛爪牙露出温驯的一面,就会发现粉发付丧神有着极为艳丽的眉眼,狭长而扬起的眼尾弯起,嫣红的唇划开极美的弧度,他的肤色是与英武气场截然不同的白,这么笑起来凭空就多了几分异样的妖异气息。   比起神明,倒更像堕于红尘的妖物。   “我没有暴殄天物的习惯。”宗珏这才第一次算是真正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宗三左文字,与他印象里的“宗三左文字”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印象里的宗三左文字就像是蝴蝶,纵然有着足以跨越海洋大陆的翅膀却也脆弱得不堪一击,就算身在高天原之上的本灵也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枷锁囚笼所束缚着一般,那是一种极为残忍的美丽,就像眼睁睁看见了一场悲剧的终焉,于旧日的尸骸之上蹒跚爬起的并非涅槃的凤凰,阴影与伤痕依然如影随形,沉甸甸拖着他不停下坠。   但现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一只狡诈而凶残的猛兽,一切的威胁示弱皆是有所图谋,美丽外表之下包裹着锋锐的刀锋,威风凛凛的守卫着自己的领土。   “我该说荣幸之至吗?”宗三左文字微微侧过头轻笑,他的侧颜有着锐利的棱角,些微寒意锋芒潜藏,隐约显出几分难言的危险意味。   宗三左文字,夺取天下之刀。   宗珏突然就有些理解了织田信长为何会将鹰隼囚于笼中做金丝雀驯养——猛兽总是难以掌控的,宗三左文字的骄傲并不源自于自己曾经属于多么辉煌的主君,而仅仅源自于他本身,所有的主君于他不过是过客,若是不喜欢的主人便闭眼睡上一觉,睡醒了大抵那人也就命不久矣了。   何等的傲慢,何等的残忍,叫人又怎能甘心于此。   人类这种生物啊,生来就是叫嚣着要去征服的,愈是高高在上愈是不假辞色就愈是耿耿于怀牵肠挂肚,而若是那顺从温驯的反而就没了兴趣,过眼云烟般转瞬即忘。   “那么,”宗珏指尖顺着宗三左文字的刀刃握住了他的手腕,“你要向我寻求帮助吗?”   仍然是太刀的宗三左文字看起来要比被磨短成打刀的自己高大一些,但事实上并没有因此多长多少肉,他的手腕如同骨头上覆了一层皮,骨头嶙峋着要从皮肤里戳出来一样咯手的很。   “帮助我们,似乎有违审神者的职责?”宗三左文字这般道,而后极快地接了一句,“不过您只要告诉我,我要为此付出什么就足够了。”   作为真.付丧神他对疑似时之政府内部斗争的事情毫无兴趣,他只想带着自己的兄弟好好活下去。   与眼前之人讨价还价无异与虎谋皮,可惜他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我是需要你付出代价呢?”宗珏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柿子递给小夜左文字,“要吃吗?”   宗三左文字虽好,但说实话他其实最多对其本体的锻造工艺感兴趣,宗珏不是人类,向来目标明确极少改变,比起宗三左文字他还是更加想要一振小夜左文字。   至于边上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沉默不语的江雪左文字?   宗珏一定程度上已经完全忽略他的存在了。   “如果你来了的话,歌仙也会很高兴的。”宗珏慢慢加上筹码,“我的本丸稍微有点特别,你可以带着你的哥哥们一起。”   “小夜不——”宗三左文字下意识就想拒绝,他不介意为了保护自家兄弟付出一切,却不愿意让自家兄弟,特别是幼弟小夜为了自己牺牲一星半点。   江雪左文字也皱起眉,刚张开嘴就被小夜左文字打断了。   “江雪哥,宗三哥。”小夜左文字制止了自家保护欲强大的两个哥哥,定定地看着宗珏,就像是小刺猬在陷阱前小心翼翼地徘徊,“你要怎么做?”   “我会带你们离开这个世界。”宗珏说道,“只要你们还在这个世界,检非违使就不会放过你们。”   “那要是江雪哥和宗三哥不想……”小夜左文字斟酌着言辞——他不是特别擅长这个,左文字一派大概只有宗三左文字点亮了这个技能点,尤其是还没遇到织田信长的宗三左文字,然而现在他只能孤军奋战。   小短刀一手握住一个哥哥不让他们冲动,绞尽脑汁地试图从老狐狸嘴里得到些承诺。   老狐狸,不,宗珏满意地看着小刺猬踩在陷阱边缘往里探头,立刻在陷阱里丢下小刺猬喜欢的柿子,“他们不想待在本丸里我不会强留,时之政府那边也不必担心,这点事情我还是能解决的。”   “还有我的……审神者……”小夜左文字其实都已经不太想的起来自己的审神者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分别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出阵时还是桶狭间之战的1560年,现在是多少年他不清楚,但既然细川幽斋已经入手了自己,那么起码也是1590年以后的事情了,几十年的时间要忘掉一个人太过容易,反倒因为重伤几乎是断断续续昏迷过来这几十年的江雪左文字对审神者可能还有点印象。   “你可以随意处理。”宗珏说道,“记得跟我讲一声就行,要是跟药研那样直接一刀捅过去,善后会很麻烦的。”   被鬼灯趁机要挟加班他敬谢不敏。   小夜左文字沉默不语,他的手被身边两个哥哥握得很紧,他看着宗珏,他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骗他,但是他想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小刺猬一脚踏出,掉进了猎人的陷阱之中。   “我答应你。”小夜左文字紧紧握了一下身边兄长的手,然后挣开接住了宗珏手中的柿子,有些生疏地露出一个笑容,“主……主……殿。”   这个称呼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用过了啊,说出口时他一时有些恍惚。   那些他以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记忆,又有那么零星的片段浮了上来。   原来那个审神者,也就是个普通的少年人罢了。   会给短刀们带糖,会害怕见血,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梦想和不太温和的脾气。   刀剑的生命多么漫长啊,更迭易手已然是家常便饭,所谓主殿,也不过是这漫长生命之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偶尔有些人会随着记忆的波澜涌上来,又沉下去。   无爱无恨,无嗔无怒。 第八十章   “您的心情很好?”   开口的青年语气温和隐隐带着笑意, 他微笑着为宗珏奉上茶点,趴在他腿边呼呼大睡的天津彦根命和着小小铜壶之中水开的咕嘟声打了个响亮的呼噜, 翻了个身大剌剌用腿夹着坐垫含混咕哝些别人听不懂的梦话。   “能摆脱这个醉鬼, 心情自然不会差。”宗珏答道,看着青年给天津彦根命披好毯子,不禁摇头笑道, “有时候还真不知道你们俩谁是儿子谁是父亲了。”   这做父亲的到现在还没脱离中二傲娇期,不事生产在家里啃老不说三天两头还要搞出点麻烦来折腾折腾别人,反观做儿子的倒是从小就听话懂事责任心强,还没成年就领了神职降入现世自食其力,堕为妖怪也是守护一方秩序的大妖还能顺便帮安倍晴明解决个八岐大蛇, 简直能跟鬼灯一起并列宗珏心中好孩子排行榜的榜首。   嗯,月读命是上司, 不参与这个排行。   “父亲的确有点孩子气。”青年捻着药膏涂在天津彦根命现在已经看不出红肿的额头上, 微微挑起眼角去看宗珏,“但想来应当不仅如此。”   他的眼睛是极为灿烂的金色,像是太阳的光辉揉碎了融化在这眸子里,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几缕碎发在眼前晃荡着,柔化了一切的骄傲与锋芒。   但他本应是骄傲的,就像天津彦根命那样无所顾忌的张扬的。   太懂事的孩子总是惹人心疼。   “嘛……还得了一振好刀。”宗珏托着下巴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不过那孩子害羞, 倒是不太好给你看了。”   “您就是给我看,我也看不太懂。”青年笑道, 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掉手上的药膏,他手生得也好看,袖子挽起露出小臂,宗珏不知道他到底是跟谁学得穿衣方法,还是现在的年轻人流行衣服不好好穿,大半胸膛露在外头一点也不嫌冷。   宗珏笑了一声,道:“一目连还不懂的话,大概就没有谁敢说自己懂了吧。”   所谓一目连这个名字的由来,大多数人受一目连失去的那只眼睛的影响而认为是由此而来,但实际上则是因为一目连的神职所致。   仍旧是很早以前的故事了,早到天照大御神被素盏鸣尊气得隐居不出门的时候,一目连应其他神明的请求锻造了八尺琼勾玉和八咫镜献给天照大御神——除了风神的神职之外一目连更为有名的其实是锻冶之神,那时候的锻造炉基本都是封闭式只留有一个小窗的款式,所以每次都得要闭起一只眼睛从小窗观察火候,久而久之这样闭起一目就成了他的特征。   一目连本身更加善于制作各种礼器而非刀剑,但说到对于刀剑的鉴赏堪称是顶尖水准了。   严格说来倘若他还是神明的话那些刀剑们都应当算是他的从神才是,以这位的护短程度估计不可能同意刀剑们跟时之政府签订的那个坑人的契约。   分灵降神并非一点风险都没有的事情,当时若不是有太多分灵降神削弱了本体强度小狐丸的本灵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从高天原拉下来,与人类缔结太强的羁绊,沾染人类的欲望,以神明之力干涉人类的历史进程,本就介于神性与妖性之间的付丧神只要有半步行错踏错就会彻底被打落深渊,甚至成为堕神被讨伐斩杀。   当然也不是全无好处,在这个计划之中人类提供的信仰足以让任何一个神明完成力量的三级跳,对于刀剑来说能力的提升让他们摆脱了可能会被胁迫认主成为某些神明神器的危险,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类追求好刀,神明也一样追求好用的神器,有资格跻身为高天原一员的刀剑付丧神随便哪一个都足以让他们趋之若鹜,甚至于不惜使出些不怎么光明的手段。   一目连仍是笑,拎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既是能让您这般高兴,大抵……是相州传的刀?”   宗珏可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了,也是他眼里最可靠的长辈没有之一,生母不明都不知道实际存不存在,要知道神明的生育方式比人类精彩得多,天津彦根命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脾性还需要他时常忍让着,其余的神明基本上也都遗传了天津神的一贯性格不靠谱的居多,真正在他成长过程中给了他不少有用的建议让他没有长歪的最大功臣应该就是时不时会来跟他聊聊天喝喝茶的宗珏。   因此他对于宗珏在刀剑上的审美还是很有心得的,况且宗珏偏爱相州传,也就是镰仓锻冶又不是什么秘密,听说当初镰仓锻冶的创始者新藤五国光死后宗珏还特意在审判间隙拉着人去锻刀房里好好交流了一番,除此之外包括相传为新藤五国光师承的粟田口国纲和备前三郎国宗,还有正宗,来国俊这些后辈,外加继承了正宗风格又加以发扬的长谷部国重,长船长义等人也都是宗珏的座上客,导致鬼灯对宗珏多次以权谋私拖慢审判流程很是火大。   “是左文字的刀。”宗珏难得像个得了宝贝想炫耀的年轻人一样说着不给看又忍不住把回归了本体方便携带的小夜左文字取了出来,小短刀一露头就显出了人形,只是比起付丧神,显然在场的两个对他的本体更感兴趣。   “可以吗?”一目连温和地问小夜左文字,在得到小家伙闷闷地点头之后才隔着手帕小心拿起他的本体仔细观赏,深浅交织的刃纹在阳光下闪烁着洒金一般的光辉,“真漂亮啊。”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是吧。”宗珏把茶点在小碟子里摞好放在小夜左文字面前,看着小刺猬被投喂得双颊鼓鼓不禁伸手去揉了揉那一头有些毛刺的头发,“小夜超棒的。”   虽然的确就锻造工艺之类的来说小夜左文字说不上是最为出众的,公认左文字一派的巅峰之作是太阁左文字,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宗珏对小夜左文字有所偏爱,反正他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付丧神都还没有生出的太阁左文字也不能来找他辩驳什么。   “看来你之前的那些刀剑们怕是要失宠了。”一目连摇头失笑,第一次见到宗珏情绪这般外放的模样,就跟个小孩子似的巴不得让谁都知道自己手里有个宝贝。   “只是个人偏好问题。”宗珏耸耸肩,选择性忘记了还有两振左文字正孤独地躺在黑暗的次空间里等待着被他放出来,“我有分寸。”   不管个人偏好如何,他还不至于因此影响到正常判断。   一目连笑了笑,抬手又取来一份点心,“前些天有人送来的,我觉得太甜了些,不过小孩子应当是喜欢的。”   他和宗珏的口味都淡,所以茶点吃起来基本没什么甜味,想来大抵应当不怎么讨小孩子的欢心,还是拿些别的给小夜吃好了。   大大的奶油蛋糕上还镶嵌着一排草莓,最上面堆叠这切成小方块的芒果,小夜左文字抬头看了看宗珏,见他没什么意见才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轻而易举就被那股甜香讨好。   “现在的供奉已经变成这样了?”宗珏微微挑起眉梢,一般他们说到有人送来这种话,基本上就是神明的信徒奉上的祭品了。   “啊,是那家的孩子送来的,他前几天的生日。”一目连答道,当初在封印了八岐大蛇之后他就回了自己原本居住的地方,没想到竟是有他那时救了的人类寻过来勤加供奉,代代相传直到今日也成了极为繁盛富裕的一族,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其中起到了什么太大的作用,最多也就是座敷童子惠比寿他们经常会来看望他可能连带着有些影响,但那一族却似乎是将一代代人勤勉克制而又勇于拼搏的成果归功到了他身上,一直到现在依然供奉着他。   特别是在他们家的小少爷有着些许灵感能够看到他的身影之后,每年的供奉愈发隆重起来。   “那一家啊……我记得是姓——”宗珏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挖出了那个不太常见的姓氏,“赤司?”   “赤司征十郎。”一目连笑道,“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虽然他不是太能理解那种叫做篮球的运动乐趣在哪里,但并不妨碍他看着那个孩子从抱着球跌跌撞撞到现在能带着自己的队伍拿到好几个冠军,至于因此稍微傲气了一点这种事情……   有着天津彦根命这么个父亲,一目连表示赤司这点小性子真的不算什么。   宗珏瞥了一眼呼噜声猛地大了不少的天津彦根命,出于种种考虑最后并没有说什么,为这个大龄傲娇保留了那么一点面子。   赤司家能这么繁荣昌盛安安稳稳地度过无数次战乱兴衰,其本身的勤奋拼搏自然必不可少,但天津彦根命也没少在后头帮忙——好歹也是供奉着自家儿子的一族要是没了的话儿子岂不是又要伤心一次,出于这种考虑天津彦根命基本上把能打点的神明都打点过一圈,可以说是这个傲娇有生之年说话最软和姿态放得最低的一次了。   “好吃吗?”宗珏低头看着小夜左文字,思忖着回去得给他买些新衣服之类的事情。   小夜左文字快速咀嚼了两下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而后才道:“……很甜。”   兴许是因为甜味能带来的那种幸福感,吃过苦的小孩子总是格外眷恋甜食。   “那回去给你做。”宗珏随意尝了点奶油,确实挺甜的,“蛋清再加一点口感会更好。”   也许他该回忆一下当年在远月的同学里有哪个特别擅长做蛋糕了。   一目连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装作看不见天津彦根命紧闭的眼皮下转动不停的眼珠,刚刚张嘴笑着想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抿起唇显出严肃的神情。   “怎么了?”宗珏问道。   “征十郎身上的护盾被触发了。”一目连站起身说道,“我怕是要过去一趟。”   “一起吧。”宗珏不着痕迹地把某个还在纠结现在醒过来会不会没面子的天津神踢到茶几下面,一手抱着小夜左文字一手端着蛋糕,“我暂时还不太想回出云。”   无用的宴会应酬当然是能逃则逃逃不过再说。   嗯,顺便看看一下那位赤司小少爷,如果各方面条件不错的话等人死了就可以考虑招揽进黄泉工作,以工代刑也是黄泉长期推行的政策,当年像是什么织田信长啊丰臣秀吉啊全都是靠做编外人员加班代替地狱服刑,又能干活又不用多发薪水压榨起来也不用担心人权问题,刑期满了之后还可以申请转正在黄泉享受长生不死的优厚待遇——宗珏拒绝承认织田信长他们拒绝转正迫不及待跑去投胎是因为黄泉堪比阿鼻地狱的工作量。   于是上一秒在山里合宿却被可怕的野兽袭击,全靠不知为何出现在赤司征十郎身边的符咒护盾苦苦支撑的帝光中学篮球部一队正选们,下一秒就看见有白发青年乘龙而来,一抬手便有风裹挟符咒宛如利剑,刹那间便将野兽撕成碎片。   没有鲜血,野兽嘶吼哀嚎一声,化作了滚滚黑烟消散。   “别怕,有我在。”一目连将羽织披在在他眼里衣着单薄的赤司征十郎身上,反身眯眼看着山林深处对宗珏道,“说来,倒是我抢了你的活。”   “能者多劳。”宗珏感受着那股蠢蠢欲动的时间溯行军的气息,“我以为你比较想自己解决。”   一目连再怎么说也是辅助系的,自己这个输出一出场不就抢了主角的风头。   “我比较想速战速决。”一目连贴心地给在场的人类都加了个风盾,“夜里风太凉,容易生病。”   “好吧。”宗珏想了想,决定不去打扰正在度假的自家刀剑们,那么能召唤的就只有——   粉樱如雪散落,小狐丸俯下身靠近宗珏,这次不再是像以前那般克制地磨蹭他的脖颈,而是在那块白得仿佛虚幻的皮肤上咬下一口。   “您要,和小狐一起跳舞吗?”   轻声念着出阵台词的付丧神,眼眸中闪烁出几分难言的深意。   灼热,而又缠绵。   山林深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有什么数量众多的东西正在靠近,夜风簌簌更显阴森。   咔擦。   数十体的时间溯行军从四面八方扑来,直取要害。   和树枝一起碎掉的,也许还有在场少年们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作者有话要说:   连连出场,掌声!撒花!   连连真的是很爱我了,今天用废纸抽狗粮的时候随手就抽出来一个一目连呱,可能是最近沉迷养呱的缘故,呱呱超可爱0w0   刀匠们的关系也是real复杂,今天查资料不小心入迷导致更新晚了……土下座请罪QAQ   宗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笑】   宗珏:小夜超棒的! 第八十一章   京都的赤司本家供奉着一位神明, 一位确确实实存在着且极为强大的神明,在某些特殊的圈子里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赤司家对此并不知情, 他们对于神明的供奉, 与其说是敬奉神明,还不如说是在遵循着先辈们留下来的古礼,他们不知道本家后面小小的神社究竟供奉着的是哪位神明, 也不知道那位神明留下过什么样的功绩,只是像遵从着先祖们留下的美德谦逊勤勉拼搏不息一样遵从着祖训每年为神社奉上祭品感激神明的庇佑,至于其中几分真心几分敷衍,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毕竟在这个最早可以追溯到平安时期的家族从未诞生过拥有灵力的孩子,固然因为权势他们知晓这世界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另一面, 但他们几乎从未将其与自己联系在一起过。   赤司征十郎不同。   赤司征十郎从小就能够感知到某些事物的存在,世界在他面前似乎要更加透明宽广一些, 他能够模糊地看到某些黑影的盘旋, 也能够听见角落响起的窸窣私语,但是他的力量基本也就仅止于此了,模糊的影子,隐约的声响, 他本以为所谓妖怪幽灵就是这般模样,直到某日被黑影纠缠着落入池水。   不是什么很深的池子,他曾经也调皮地跳进去玩耍过,然而那一次黑影将他摁入水中无法呼吸, 他甚至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就此终结。   于濒死的朦胧恍惚之中他见到了光,极温暖极璀璨的辉光, 而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双眼睛,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美丽金色。   比母亲首饰盒里珍藏的猫眼石还要美丽的金色,像是春日里最好的阳光揉碎了溶进那双眼眸之中,漾着柔软的水色波澜。   这从水中救起他的存在显然并非人类,尖尖的长耳朵如同童话里的精灵,头上生着有力的角,那种有着分叉像鹿角一样的角,他还看到有樱花落在角的分叉上,仿佛在头上簪了一瓣粉樱。   更多的事情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被犹带着体温的羽织裹起放在回廊上,只记得那个身影慢悠悠踩着遍地落樱消失在了神社高高的鸟居之下。   应该……   是神明大人吧。   他想起每年新年时都会读的祭词,神社里供奉着一位厉害的神明大人,会庇佑着每一个赤司族人不受阴邪侵害,平安顺遂。   但赤司征十郎也只见过神明大人那么一次,后来不管他多少次去往神社都再没有半分响应,不管他怎么说也没有人相信,久而久之这份记忆也就被深深地埋在了脑海深处,他有着灵力然而并不具备成为阴阳师或者除妖师的才能,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也就无法再看见那些不属于日常的存在了,偶尔想起幼时的记忆恍惚笑笑,只当是自己溺水窒息神志不清出现了幻觉,亦或者是那时刚失去母亲的自己满心惶然,才会臆想出那么一个从危险中拯救自己的神明。   说是这么说,他依然还是保留了不定时地前往本家的神社参拜祈祷的习惯,好像这样能让自己获得更加安心的力量似的。   耳边有风的声响,已经渐渐步入秋日的季节入夜后难免寒凉些,赤司征十郎忍不住拽了拽身上尚且带着暖意的羽织,定定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只觉得记忆里的一切又再次鲜活彷如昨日。   那身影并没有记忆里那么高大,却是一样的叫人安心,明明是那么寒冷的风在周身缭绕着,一丝寒意都没有透过来,只有无穷无尽的安全感从心底涌起,叫不论再如何早熟也终不过是少年人的赤司冷静下来,开始组织着因为方才情况危急四散奔逃的部员聚集到自己身边,小声地安抚他们破碎的世界观。   并且极力无视空气中愈来愈浓令人头晕作呕的血腥气,以及连绵不断的嘶吼与惨叫。   “真是厉害啊。”浅蓝色头发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一目连身边,小心把自己藏在一目连的风盾后面目光灼灼地看着于时间溯行军中执刀厮杀的小狐丸和小夜左文字,不同于现在比起实战更倾向于表演性质的剑道,付丧神们所修习的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刀,寒芒闪烁间溅起腥臭的鲜血,既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凶狠却也飒飒然威风凛凛。   “喂……阿哲……”靛青色头发的少年本来就黑的肤色此时看起来几乎泛绿,人高马大的架子躲在赤司后头俨然整个人都不好了的生动写照,“他们……不是……那个……”少年的思维几乎乱成一锅粥,胡乱念叨着根本无法理解他想要表达些什么,倒是被他叫做阿哲的少年黑子哲也如同有着什么读心术一般准确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含义,歪歪头神情冷静道:“妖怪什么的的确是存在的啊,没发现说明青峰君欠缺观察。”   他的语气平淡如同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没半点起伏,好像能发现这世界上存在妖怪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此时就连赤司征十郎的表情都微微崩坏了一瞬,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小看了黑子哲也。   说不定黑子身上也存在着灵力,这么想的话那不科学的存在感似乎也就能解释的通了。   赤司兀自思考着这种事情,宗珏却已经把注意力从战场转移到了这边——另一边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有小狐丸这个火力全开的天津神本灵上阵根本就是一面倒的碾压,大部分时间溯行军在看清敌人是谁之前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小夜左文字被抢人头抢得只能在边上干干扫尾工作,同时深刻怀疑自己怕不是一振假的短刀。   不然他怎么可能跑不过小狐丸,那可是太刀啊!   “依靠观察就能窥见这个时间的真实……”宗珏眯起眼俯身看着黑子哲也,这个少年身上属于现世的存在感稀薄到了可怕的程度,虽然还不至于能够蒙骗得过他和一目连这样神明的感知,但是人类如果不刻意搜寻定然会下意识地忽略掉这个少年的存在,因为他身上的气息之中此世的成分远远少于“那个世界”的成分。   要是闭上眼睛不去看只靠感知,宗珏大概也会将他误认为是什么刚诞生的妖怪付丧神或者幽魂之流。   “非常,非常有趣的才能。”敏锐的观察力很适合担任审判工作,稀薄的存在感也可以客串某些地狱的狱卒,外加被世界所偏爱的气运,宗珏觉得比起赤司征十郎他对于这个少年的兴趣要还更大一些,“你叫什么名字?”   赤司征十郎有一目连护着总得等死了才能招揽入手,前提还是一目连不会把他带走做个神使什么的抢人,但眼前这个少年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像小野篁那样活着的时候兼职做个实习生打打杂熟悉熟悉氛围,死了之后走个审判流程登记一下就能直接入职上手工作,想想都觉得性价比极高。   “黑子……黑子哲也。”少年用那双澄澈的眼眸注视着宗珏,他身上的情绪波动也很微弱,宗珏怀疑他祖上可能与某些属于“那个世界”的存在有过姻缘,血统之中混入了不属于此世的气息,才会呈现出这种奇特的特质。   “大人。”一目连及时开口打断了准备张嘴招揽实习工的宗珏,“他还是个孩子呢。”   少年的心性不稳,人格也还没发育成熟有着很大的不安定性,可一点也不适合去直面人性黑暗需要高抗压力才能生存下去的黄泉工作。   就连他自己每次前往黄泉,特别是前往那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地狱的时候都得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黄泉血池里泡着的可不是什么番茄汁。   “这可不一定。”宗珏抬手轻轻在黑子哲也额头上敲了一下,“我很看好他的。”   黑子哲也捂住额头看着宗珏,默默往后退了三步。   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赤司征十郎一言不发利索地把黑子哲也塞到紫原敦身后藏好,瞪着自己一只眼隐隐带着金色的双眸跟宗珏对视,宗珏无辜地摊手道:“我只是想问问他对阎魔殿的工作是不是感兴趣。”   他还不至于一上来就让小孩子去做什么刑讯之类的工作,也就是在记录科整理整理文件,去接引科抄抄资料之类的文职工作,想要前往地狱做一线起码得三百年以后好吗,别搞得他跟个人贩子周扒皮一样。   “就像小野篁那样?”黑子哲也顽强地从紫原敦身后探出头来问道,喜欢读文库本的少年对这个世界总是多出那么几分探索欲,尤其是自己很久以前就已经观察到存在又苦于没有实际证据的超自然世界,相信他如果不是那么热爱篮球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侦探或者超自然研究者。   “小野篁现在是秦广王的第一辅佐官。”宗珏说道,“他生前的确在阎魔殿实习了很多年。”   其实常年处于缺人状态的黄泉时常会雇佣拥有才能的生者进行实习,实习期由他们的寿命决定,死了之后直接入职,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大多数人干不到一周就会选择消除记忆辞职不干,久一点的也就一两个月,能坚持超过一年的都万中无一,而死后还在黄泉留任的,加上小野篁也不过一手之数。   ——一定不是因为黄泉的工作量太大加班太厉害上司太鬼畜的缘故。   黑子哲也几乎被宗珏说服了,宗珏甚至表示可以给他开出相当不错的兼职工资,比起在麦当劳什么打工要赚得多,而且工作时间在晚上只有灵魂出窍工作不影响身体正常休息,不过他还是很谨慎道:“请允许我回去考虑一下。”   “没问题。”宗珏翻出一沓名片给了他一张,“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打这个电话,我们会派人来接你的。”   发完黑子哲也,他还很顺手地给边上其他的少年们也发了一张,虽然他觉得这几位对黄泉的兴趣应该不大,就算真去了大概也干不长。   赤司看着手上的名片挑挑眉毛,在一目连的注视下很乖巧地表示自己目前的目标还是带领队伍夺取全国大赛冠军,家里的继承人训练也很是忙碌,估计是分身乏术了。   嗯,版式稍微有点区别,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名片下头的网址就是那个在地下世界还挺有名的地狱少女的网址来着。 第八十二章   时间溯行军本就是蚁多咬死象的战术, 同等级之下刀剑男士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分灵尚且如此, 更不要说作为本灵的小狐丸上阵, 毕竟不是什么定死了太刀一刀只能捅死一个的游戏,明亮的刀光闪烁同时便有鲜血飞溅,时间溯行军死亡消失的黑烟笼罩, 显得身在其中仍然游刃有余的小狐丸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倘若是宗珏看着他,他说不得还要多拖一会好好让主殿欣赏自己的飒爽英姿,然而现在宗珏满心都想着怎么把黑子拐到地狱实习,小狐丸也就没了慢悠悠戏耍敌人的性子,手腕一转刀光如惊鸿乍现, 径直清理干净了周围的时间溯行军,余下一二漏网之鱼也被小夜左文字利索地一刀解决干净, 极化后的短刀——虽然小夜左文字没能完全极化只在速度上有所提升, 但也足够处理掉这些零散的敌人。   时间溯行军哀嚎着化作黑烟散去,小夜左文字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粘稠污浊的血顺着刀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不惮于在战场上受伤或者弄脏身上的衣物, 但在往宗珏那边走过去之前他还是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又用衣摆把刀擦干净放好,才走到宗珏身边,抬头看着牢牢占据了宗珏身边位置的小狐丸。   天津神的速度可比他要快得多, 在战斗中身上没沾上半点脏污的小狐丸极为自觉的站在宗珏身边,这次他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靠上去或者如何, 只是跟宗珏维持着一个靠近又不至于过分亲近让人心生警惕的距离,小心打量着宗珏的神色。   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有点挫败地看着宗珏连半点不自然都没有出现的表情,审神者就像平日里一样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夸奖了几句,窥不到半分多余的情绪。   仿佛不久前那被直球打得猝不及防手足无措的不是他一样。   不,当然不是强行粉饰太平。   被小狐丸得寸进尺握住手腕的宗珏一边侧头应着一目连的话一边淡定地把自家刀剑手指不安分撩着他手心的手握住,眼神都没有从一目连身上移开的状态下准确无误地低头在小狐丸手腕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微微拖长了尾音道:“别闹。”   并没有什么恼怒情绪的声音,尾音懒洋洋地拉长了半拍,便隐隐带出来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脱离了被直球打破心防的状态他再次快速筑起了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如果是讨厌的人当然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拒之门外,但小狐丸总归是归不到那一类里去的,既然是不讨厌的,那也就无所谓了。   这大抵就是野干天性之中的生存哲学,所以野干们多善于逢场作戏从不动真情,活得似乎没心没肺铁石心肠。   所以黄泉之中的花街,从来都是狸猫与野干二分天下。   小狐丸手腕抖了一下,而后毫不犹豫地更用力地回握住宗珏的手,机会可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尤其他想要攻略的还是面前这不知让多少人折戟沉沙铩羽而归的史诗级超高难度Boss,稍有不慎就可能成为那双冷淡眸子之中的下一个牺牲者——虽然他觉得自己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彻底溺毙在了那双眼眸之中偶尔泛起的温柔波澜之下。   先是握住手,然后试探着勾了勾宗珏的手心,接着慢慢把手指交缠相扣,宗珏跟一目连聊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的事情倒也任他折腾,只不过眼眸余光瞥见了乖乖站在一边的小夜左文字之后就利索地把手抽出来,弯腰把刚圈进家里的小刺猬抱起来,取出手帕仔细帮他擦掉脸上残留的脏污血迹。   啧。   小狐丸拢了拢空荡荡的手挑起眉毛,面上些微意味难明的阴霾一闪而过,转瞬化作了一个足够温和的笑容。   “你是主殿的新刀?”小狐丸俯下身维持着和小夜左文字平视的高度,态度很好地打了个招呼。   他还不至于跟个孩子较劲,况且小夜左文字拉走了宗珏的注意力总好过其他什么不怀好意的家伙来跟宗珏套近乎,那位高高在上的月读命究竟对宗珏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大概也就现在依然把月读命当成千百年前小豆丁的宗珏当局者迷毫无自觉了。   小夜左文字看着小狐丸点了两下头,窘迫地拽着宗珏的手帕自己胡乱擦擦晃荡着腿想要跳下去自己站好。   “您打算接下来如何?”一目连问道,笑着看着宗珏弯腰把小夜左文字放下来,小短刀眨巴着大眼睛沉默地在宗珏身边站定做护卫姿态,让一目连忍不住拿出本打算招待偶尔会来玩的山兔的糖果递过去。   小夜左文字看看眼前包装精美的糖果,又抬头看看宗珏,别误会,他还不至于这么快就真的当宗珏是自己的主殿,不过是因着答应了宗珏多少也要拿出个态度来,不论如何他的哥哥们都还在宗珏手里待着呢。   “拿吧没关系的。”宗珏揉揉小夜左文字的头发,对一目连道,“时间溯行军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我总归是要去探查一番的。”   这一切已成定局的现代社会总不至于还有什么时间溯行军想要改变的历史存在,时间溯行军的出现表明这个世界一定藏着什么猫腻,虽然宗珏现在在休假完全可以上报到时之政府让他们自行解决,但以他对时之政府的了解事情估计最后还是会被推到自己头上来,还不如就这么直接弄清楚处理干净来得方便。   “那我先带他们离开。”一目连指了指边上捏着宗珏递过去的名片世界观缓慢重组的少年们,“这里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眼看着天色渐晚,山里入夜后温度会快速下降,各种妖魔鬼怪都会跑出来闹腾,让这几个刚受了惊吓的少年留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的风盾只能防住物理伤害,对心理伤害可没辙。   万一在山里待上一晚吓出点事情来怎么办,他看那个黑皮肤的少年脸色都已经变成惨绿色的了,再留下去说不定就能提前下去给宗珏打工。   “下山去啊……”宗珏想了想把江雪左文字和宗三左文字也召唤出来,连带着小夜左文字一起塞给一目连做劳动力,让一个从小就守护法术比攻击法术学得好的辅助系角色拖着一群白板新手下山,说出去怕是要被天津彦根命打死。   宗三左文字出现的第一秒就被呛得咳了两声,对于生活在灵气丰沛地脉活跃的战国时代的付丧神而言,信仰衰败地脉死寂的现代充满了让他呼吸困难的浊气,乍一吸气就被狠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才缓过来。   人类把世界改造成了适合他们自己居住的天国,但对经历过信仰最为辉煌时刻的妖怪神明而言这样的世界与地狱无异。   “没事吧?”宗珏问道。   “没事。”宗三左文字拍拍扶住自己的江雪左文字,挺直背脊道,“就是没想到人类能把一切搞得这么糟。”   在战国时代妖怪神明都还不是什么超现实非日常的怪谈,光是宗三左文字所知有规模的妖怪团体就有十几个,其中不少还在人类之中经营产业,甚至加入军队获取官职权力,话虽如此,他也并不惊讶于这个世界的信仰衰败灵气枯竭,毕竟当人类选择往科技侧发展的时候,神秘侧就注定会渐渐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按照小夜的说法,在未来人类凭借着科技的发展可是碰触到了神明的领域,时之政府甚至能够与那些昔日主宰人类命运的神明们平等地坐在谈判桌上讨价还价商议如何应对时间溯行军,将神明的分灵做式神驱使。   站在付丧神的角度,人类所做的一切可没什么能让他开心的。   “趁着天还没黑走吧。”宗三左文字说道,顺手把赤司他们几个排成一排方便照顾,一目连扭头问宗珏,“你知道去哪里找我们吗?”   “说不定我还会比你们先到。”宗珏笑道,转身带着小狐丸走向时间溯行军出现的方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刚刚那个是……宗三左文字?”小狐丸跟在宗珏身边,突然开口问道。   “嗯。”宗珏答道,“他身上没什么因果线,不会影响到高天原那边的。”   高天原之上的刀剑付丧神本灵,可以说是存在于所有时间空间之中的刀剑们共同终点,在不同的世界经历过相同的历史,最后就像枯山水庭院里那个最终让水流汇聚的“涡”一样将分散的空间线时间线收束统一化为具现的个体,就是所谓神明的存在。   不仅是刀剑们,神明的本质基本上就是这样由无数分散世界线中无数自我的共同意志投影所诞生出的个体,平行地存在于各个时间空间之中,同时包含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在这无数分支之中,出现一个像宗三左文字这般的特殊存在,跟在海里扔一颗石子没什么区别,除非这颗石子足够巨大到能够引起海啸飓风,否则也就是被无穷无尽的水直接湮没,不会对本灵造成任何影响。   大海不会在意多一颗石子,本灵也不会介意无数分支里多那么一条跑歪的。   他们有时候甚至都感觉不到。 第八十三章   时间溯行军应该是在押送什么东西。   宗珏在森林里探查到了极强的封印束缚咒文残留的痕迹, 以及虽然他并不觉得多么不适,但小狐丸一接触就皱起眉心的气息。   具体押送的是什么他无法确定, 不过能够用到这种级别的封印想来也绝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毕竟就是宗珏自己撞上这种级别的封印都得头疼,即便能挣脱出来也少不得要脱层皮。   感谢这种封印所需要的代价高昂步骤繁杂就算神明都不太能负担得起。   这也是为什么宗珏没有慢悠悠地偷懒而是直接联系了鬼灯把事情上报过去,不顾自己极有可能被发现中途翘班的原因。   “我没记错的话, 你现在应该是在出云才对。”鬼灯说道,身后自带鬼哭狼嚎的背景音,一撇头就有不知道哪里飞来的肉块糊得镜头上血淋淋一大片。   好吧,阿鼻地狱里向来都是这幅样子,也不能要求更高了。   宗珏很光棍地一摊手随便应付几句转移话题道:“又去阿鼻那边视察?”   鬼灯也没指望能真把宗珏扳回曾经的工作狂状态, 其实想想那时候严苛到能把新进狱卒训哭的野干还是挺吓人的,因而嘴上念叨两句也就顺着宗珏的话道:“最近一直有报告说阿鼻地狱这边有点吵闹, 还是来看一看放心些。”   阿鼻地狱最底层关押着的都是些在现世搅风搅雨甚至能让高天原伤筋动骨的角色, 不管哪个跑出去都能折腾出大麻烦来,就像之前黑晴明蛊惑了羽衣狐打开地狱之门让他重生于世的计划,要不是宗珏发现说不定就真成功了,只要想想因此而急剧增加的工作量以及未来几百年不眠不休的加班, 就足够说服鬼灯给阿鼻地狱增加一倍的看守并且增加亲自巡查的次数。   逃出去个黑晴明还能找安倍晴明收拾烂摊子,要是逃出去个别的什么他们找谁去,更别提这年头人类动不动就弄什么把人封印到黄泉之类的秘术,搞得像黄泉的地不要钱一样。   ——当初要不是有阎魔大王和鬼灯拉着, 伊邪那美和宗珏真的考虑过把那些被封印进来的人再退货回去的操作的。   反正到了现世就是天津神们头疼的事情,黄泉概不负责。   当然, 最后还是跟高天原谈合作将原本位于地狱的极乐世界移到了高天原开辟出的次空间,这样就能给地狱扩容迎接更多的罪人前来服刑。   谁让人类智慧的启蒙总是少不了敬畏之心的丧失,随着征服自然的过程也就慢慢忘却了谨言慎行举头三尺有神明,导致从比例上看下地狱的人越来越多,上天国的人却越来越少,天国几百年没扩张依然绰绰有余,地狱却已经扩张了好几次挤得满满当当超负荷运转。   “总之我先采样一些送回去看看。”宗珏说道,小狐丸已经非常机智地将森林里残留的气息装好送到宗珏手边,“高天原那边需要送一份吗?”   “先等两天。”鬼灯说道,“等神无月之后再送。”   宗珏对此没什么意见,自从他把手头工作全部交接给鬼灯之后基本就没再管过这些事情,小狐丸就跟没听到鬼灯是如何准备借着高天原信息滞后坑对方一把一样面不改色地微笑,把气息采样封装好之后就驱散了那种让他感觉不太舒服的味道。   宗珏抬手补了两个封印,确保时间溯行军不会再沿着这里的时间裂缝钻进来,做完这些工作之后他感应了一下小夜左文字和自己的契约正准备移动过去,忽然觉得头顶罩下一片阴影。   “主殿。”小狐丸将羽织披在宗珏头上,“下雨了。”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细碎的雨滴落下,刷拉拉打在树叶上枝干上,便能听见夏末的蝉愈发声嘶力竭的鸣叫起来。   宗珏顶着羽织一抬手把小狐丸也罩进来,趁着雨势未大的功夫离开了这片树林。   “下雨了啊。”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宗珏的刀剑们团团围坐在暖洋洋的火炉边上,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喝一口热茶,歌仙兼定还能应着三日月宗近信手敲出的拍子吟诵上几首和歌,倒是难得的惬意风雅。   按理说极北之地这么寒冷泼水成冰应当是少有雨水的才对,但事实上他们在这里已遇上了好几场雨,和着吹得窗户啪啪作响的凛冽寒风一起袭来,没过多久就会被冻成冰碴子化作一场冰雹夹雪,天气恶劣得能引来不少鸟类缩船上躲避风霜侵袭。   “药研他们呢?”三日月宗近环视一圈没找到小短刀的身影,开口问道。   “在给五虎退的小老虎绑蝴蝶结。”歌仙兼定把昏昏欲睡栽在自己身上的鹤丸安置在抱枕堆里答道,“过一会应该就会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拨拉着垂到眼前的头发,还是有些不适应自己现在的模样,比起他以前的头发现在的红发要蓬松柔软许多不太好固定,动不动就会有碎头发从夹子里溜出来垂在眼前晃荡,旁边大今剑在他第五次拨弄头发的时候放下了手里的热茶道:“我帮你编起来吧。”   在这个没有数珠丸恒次的本丸里他的头发可以说是最长的了,而且继承了鸦天狗们柔软的羽毛特质细碎的头发很多,每天早上都得花费一番功夫把那些碎头发编起来才不至于顶着一脑袋小碎毛出门。   “那……拜托了。”歌仙兼定犹豫了几秒后被再次杵在自己眼球前几毫米的头发说服,拉着自己的坐垫移动到大今剑边上做好,顺便摸了摸在一边努力给义经公写信的小今剑。   啊,看着他绞尽脑汁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憋,就好像看见当时小夜左文字被细川幽斋大人诗兴大发弄得头痛欲裂的情景。   虽然从外貌上看歌仙兼定要比小夜左文字成熟不少,但当年的确一直是年长的短刀在照顾着年幼的打刀呢。   歌仙兼定有些怀念地笑起来。   “花待春宿梅。”三日月宗近看着放在窗台上的插枝花朵吟诵道,这么冷的天气里花还没有开,只有一个花苞颤巍巍在枝头立着,当然不是什么梅花,而是那个叫做金的男人前几天跑来蹭吃蹭喝时带过来的礼物,说是在冰川峡谷里见到了满树繁花,就剪了一枝未开的花苞送来,花还未开已是熏得屋内满是清香,从浅至深的花苞如同渐变的水墨画。   “友三话岁寒。”鹤丸迷迷糊糊地接了下去,抬起头像是慵懒的猫儿一般伸了个懒腰,宽大的黑色衣袖里手腕依旧是那副细瘦伶仃的样子,趴在抱枕上脸颊被火映照出几分红色,眼睛也睁不开吃吃笑道,“我们这可不止三个啊。”   “也没有月亮啊。”歌仙兼定摇头,还是接了下去,“扣水茶煎月。”   “今川义元?”抱着五虎退小老虎进门的药研藤四郎只听见了最后一句,下意识问道,“宗三殿要来?”   方才三日月宗近他们所吟诵的,正是今川义元与友人所做的连句诗。   “哈哈哈也说不定呢。”三日月宗近笑道,“谁知道主殿会带回来什么。”   “宗三殿来得话,不知道小夜会不会来呢。”五虎退歪着脑袋蹭蹭怀里的小老虎,“小夜特别好,对吧。”   小老虎抬起头嗷嗷叫了两声,扭着屁股跳到地上炫耀自己的新蝴蝶结。   “啊,小心!”抱着两只小老虎的前田藤四郎一个没控制在就看着小老虎们一屁股坐在了鹤丸脸上,把昏昏欲睡的鹤球球吓得差点跳到天花板上去。   还有两只小老虎爬到三日月宗近腿上做好,俨然拿这位当成了大型暖炉,又有一只看着大今剑帮歌仙兼定编头发觉得有趣,一跳一跳的去抓从大今剑手腕上垂下来的发绳。   三日月宗近笑得几乎拿不稳茶杯,忽然身子一歪茶就翻了小老虎们一身,又被小老虎们抖了满脸的水——不对,是船突然失去了平衡,才会让他手抖撒了茶。   寒风似乎猛地就灌了进来,连带着雪和海水一起,霎时间熄灭了旺盛的炉火。   好冷!   穿着单薄内番服的刀剑男士们有志一同地打了个哆嗦,感觉刀都快和刀鞘冻在一起了。   不过此时他们也没心思考虑那么多了,翻滚的海面上渐渐有巨大的阴影浮现,只是轻轻一动便能掀起让他们无法站稳的风浪,那阴影之上显现出一个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却又无比熟悉的身影,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就觉得后背寒毛直竖。   “时间溯行军……”五虎退喃喃道,“好多……”   “哎呀呀,明明还是在休假啊。”三日月宗近抹掉脸上的茶叶冰渣,悠然拔刀出鞘,刀锋在他脸颊上映出极美的光斑,“等主殿回来可是要给加班费的。”   “主殿自己可都没有加班费拿。”手握本丸财政大权的歌仙兼定笑道,“工资还不怎么高。”   时之政府开给宗珏那象征性的工资,连本丸一周的伙食费都不够。   “您说呢,齐木大人?”三日月宗近笑着看向悄然出现在船头的齐木楠雄。   【他不缺钱。】齐木楠雄淡定表示就没见过宗珏缺钱的时候,眯眼看着海面上逐渐显现出漆黑脊背的黑影,【惊扰亡者,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一道道黑影,分明就是宗珏曾带他看过的巨鲸,本应于深海静静下落的巨鲸尸骸,此时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生命,化为了时间溯行军的战舰盔甲。   在人耳所无法接收到的波段,他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哀鸣,循着涛声往复,悲凉凄婉。 第八十四章   有鲸自深海而来, 惊动的自然不只是船上的刀剑们,同样在船上的船员惊异无比地看着那只露出水面的部分都大得宛如小岛的巨鲸尸骸, 下意识地将手放在额上念起了祈祷的语句。   海中总是有着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恐怖之处, 因而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也总是有着许多无法说清楚缘由的迷信与信仰,不管哪个世界都是如此,这个世界的海员们信奉鲸鱼是大海的主人, 他们会在身上纹鲸鱼与浪花的图案,象征自己是大海的子民,为海神所庇佑,若是猎杀鲸鱼的船,出航前需要进行长达三天的祭祀, 归航后在船上涂满油脂,将鲸鱼的心脏与大量奇珍异宝填满船只以烈火焚烧祈求海神的宽恕, 海员们三个月以内都不会再次下海, 否则整船的人都会受到牵连葬身海底。   而若是在航行中见到了鲸鱼的踪影,则会被视为丰收的吉兆。   时间溯行军并非为了刀剑们而来,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着刀剑的存在,只是以这些鲸鱼为船, 为跳板,当这些鲸鱼受驱使而纵身跃起时,巨大的身体完全离开海水,那是在一切都大得可怕的远古时期依然纵横深海的存在, 跃起时身躯仿佛遮天蔽日霎时天都是漆黑一片的,被带起的海水如同一场狂风暴雨夹杂着风浪汹涌, 似乎从海中生出了翅膀要飞到天上去一样。   如果没有齐木楠雄及时在暴风中固定住船,现在船上所有的乘客都应该在海水里扑腾着了。   他们的船在鲸鱼面前渺小得宛如一粒尘埃,乘坐在巨鲸之上的时间溯行军根本没有在意他们,只是在靠近的时候用随身携带的远程兵装进行攻击,一击不中也不再纠缠,专心拽着巨鲸的身体被甩到无比高的天上去——扭曲的时间裂痕正在天上缓缓浮现,只要成功进入裂痕,就算是进入了时间溯行军的大本营。   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即便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超能力抱有消极抵抗态度的齐木楠雄都难得打起了精神准备全力以赴。   【不要靠近我。】他说着稳定操纵着念动力把自己送到空中,一边稳定身体一边摘掉了头上的抑制器,他只摘掉了一个,但也足够让他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对于只需要花费三天就能毁灭世界的超能力者而言,想要处理掉眼前除了数量众多之外没有任何战斗力优势的时间溯行军,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唯一让他有些毛骨悚然的,也就是这些时间溯行军一个两个跟他最害怕的虫子一样完全无法读到内心的想法,他吞吞口水尽量忽视自己身上一层层冒起的鸡皮疙瘩,准确无误地把九成九以上的时间溯行军移动到了某个不知名的活火山里,又妥善把鲸鱼们送回深海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余下一二漏网之鱼自有刀剑男士们动手处理,就算一个两个只穿着内番服被冻得牙齿打颤,处理掉几个从高处摔下来的时间溯行军也没有任何问题。   巨鲸跃起又落下的地方翻涌起巨大的漩涡,齐木楠雄及时把船转移到了岸边用冰雪固定好,才没有被海水吸进去。   时间溯行军一个两个的被快速处理完毕,眼下的当务之急无疑是被恶劣环境冻得怀疑刀生的刀剑们以及被吹丢了半个房顶的船舱,海员们及时脱下身上的厚外套把看起来年纪小小的短刀们和夜斗,外加瘦骨伶仃白得极不健康的鹤丸裹好,又从防水仓库里翻出厚衣物给其他刀剑们分发,紧接着生起火堆煮起热汤,刀剑们一个个暖烘烘一大碗灌下去才觉得身上有了点热乎气,不像刚才被冻得怀疑自己再次恢复了钢铁之身,僵得一动就掉渣。   并不是宗珏带来的设备不够齐全,只不过有时候自然的恶劣确实远超人类所能抗争的极限,船员们能够用念飞速制作出牢固的冰屋生起温暖的篝火做出高热量的食物,但却无法让风雪停下使温度升高,有时候更为广袤的世界也意味着更多的危险与更艰难的环境,离开家门则必然少不了迎接风雨的觉悟。   蹲在冰屋里烤火的刀剑们对此也没什么怨言,说实话谁都不是没点故事的刀剑,有吃有喝就能很开心的接受现实了,况且还能期待一下审神者出门带回来的礼物。   “时间,时间溯行军这是发什么疯……”鹤丸一张嘴就冷得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直倒抽冷气,一眨眼就有结在睫毛上的冰渣扑簌簌往下掉。   “就跟逃命一样。”药研藤四郎用毯子把身边的两个弟弟裹好,三振小短刀共用了一件厚厚的大衣,一个两个被冻得像是湿淋淋的小鸡仔。   “姑且先报告给主殿了。”歌仙兼定对着掌心呵了呵气,继续不太熟练地使用着面前的触摸屏写报告,感激这个触摸屏支持手写功能,才不至于让他沦落到写下来之后拍照发图片给宗珏的地步。   小天狗捏着鼻子苦着脸灌下一大碗热汤,伸着舌头满脸不开心,眼下天寒地冻的他也不能随便往外头跑,刚刚给义经公写了一半的信也在风暴里作废,于是他只能蔫哒哒地趴在大今剑身上各种嘟嘟囔囔的抱怨,大今剑也难得没有板起脸来说什么,温柔地拍打着小今剑的后背安抚。   “呜呜——”小老虎从冰屋外探头探脑地钻进来,大概是知道刀剑们被淋得不怎么开心,拱拱这个拽拽那个,摇头摆尾在地上打滚地撒娇不停,五虎退挨个摸了摸之后犹豫道:“小虎说发现了宝物……嗯,不要太在意……”   “那就出去看看吧。”三日月宗近左右看了看,哈哈笑着甩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戴上帽子,又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希望不要太远啊。”   “三,三日月殿!”五虎退结结巴巴地还想说什么,小老虎们已经兴高采烈地簇拥了三日月宗近前往“宝藏”的发现地,只留给他一个竖着尾巴轻晃不停的背影。   “我也去看看好了。”鹤丸摸着下巴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夜斗,“你要不要去呀?”   “要要!”小夜斗兴奋地晃着手里的小勺子,祸津神的良好体质让他在方才的风浪中没吃半点苦头,稍微受了点寒此时也完全缓解了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鹤丸,小腿有力地踢蹬着。   “那就去看看吧。”鹤丸站起身撩起冰屋的门帘探出头去试了试温度,快速地追着三日月宗近的身影而去。   歌仙兼定叹了口气,在给审神者的报告里又多记了一笔。   且不说宗珏收到这份报告是个什么心态,总归他现在还没有收到不是,探查完了森林里的情况之后他就轻轻松松地带着小狐丸去找小夜左文字和一目连他们,住处是赤司征十郎负责安排的,虽然赤司家在这附近没有别的地产可以落脚但临时包个酒店也不是什么难事,又不是矫情到非得一人一间,或者说经历过刚才的情况他们巴不得全都住在一间房间里才算安心,因此下山的功夫赤司就把事情安排妥当,走到路口来接的车子已经整装待发。   “您不和我们一起吗?”赤司看着停在山脚不往前走的一目连问道。   “离开这里应该就没事了。”一目连说道,指尖轻点在赤司额头,“如果你发生了危险,我会知道的。”   与他这般非人的存在纠缠过深并不是什么好事,念念不忘之物,也并非必有回响。   “但是——”赤司的话未说完,就被扑面而来的风堵在了喉咙里,风停时面前已然没了神明的踪影,只残留下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熏香气息,昭示着这里曾有着神明的到来。   “再看也没有用的。”宗三左文字低笑出声,“想要的东西只有去争取,才会乖乖落在自己手中。”   “没有夺取天下的气魄,可无法使得美人倾心。”付丧神的声音仿如上等的醇酒醉人心魄,他微微眯着眼笑起来,像是发现了极有趣的事情,“即便是神明,也是如此。”   很不幸的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要跟随的所有者,似乎也不是什么有志于夺取天下的人。   啊啊,想想就觉得未来的生活堪比养老毫无激情。   “要下雨了。”江雪左文字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快些离开为好。”   夜雨瓢泼,自有精怪妖魔,就算他们不惧于与其相斗,这几个少年也不一定能抗住阴气侵袭。   “的确早点回去比较好哦。”宗珏带着小狐丸稳稳落地,“今晚可不会太平。”   只不过酒店里赤司家下属准备的热茶热汤早有人捷足先登,蹭饭的人见有人进来还能面不改色地喝掉碗里的汤,一眨眼睛笑眯眯地抬手招呼道:“哟,好久不见。”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宗珏摇头笑道。   “我可是受人所托而来。”仍是青年模样的妖怪习惯性地闭起一只眼,执着烟管轻笑,“况且我还带了好酒。”   “怎的奴良组的总大将也会欠人情不成?”宗珏侧头示意出去再聊,好让在夜风里吹了好几个小时的少年们能洗个热水澡好好冷静下混乱的大脑。   奴良鲤伴笑着晃晃手中酒壶起身走了出去,将烟管凑在唇边含住,唇间笼着烟气极缓极轻地笑道:“人类的情分总是最难还,还得大半夜的跑来给他看孩子。”   宗珏凑近了烟管一嗅,道:“薄荷?”   “烟草也是有些的。”奴良鲤伴开了酒壶递给宗珏,“不然就太明显了。”   他父亲奴良滑瓢烟管里燃着的总是上好的烟草,他却是不太受得了那个味道,因此多数时间那镀着繁复金色花纹的烟管里燃着的都是凝神清心的薄荷。   “距上次见面,也有好些年了吧。”宗珏仰头喝了口酒,“比上次的味道还要好些。”   “老头子的珍藏,可是特意给你留的。”奴良鲤伴说道,“嘛,是有些年头了,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基数太大,加点年份就不怎么明显了。”宗珏说道,“你却是变了些。”   对于妖怪们来说,这么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流逝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兴许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过去了。   “怎么说?”奴良鲤伴笑着问道。   “起码以前你可不会大半夜的跑来帮人看孩子。”宗珏慢吞吞道,“欠了天大的人情也不会。”   “唉……”奴良鲤伴摇头笑道,“若是你娶了人家的妹妹,不管什么时候都得认栽啊。”   奴良组总大将夫人奴良若菜,旧姓赤司。   宗珏被酒呛得咳了两声,终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小狐丸靠在门边看着宗珏极少见的开怀笑颜,不自觉把手放在唇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微冷柔软的触感。   啧。 第八十五章   爱情这种事情宗珏是不太懂的, 野干天生缺乏与这种世间最不可思议最没有道理的感情相应的神经,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看出沉醉于爱情之中的人是多么的幸福与快活, 那种眉梢眼角间无时不刻满溢而出的笑意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渲染出了一片暧昧的粉色。   “你变了些, 但想来并非坏事。”宗珏把手中的酒壶递还给奴良鲤伴,毫不意外地看到大妖怪也跟着人类近些年的流行在手上戴了戒指,“爱总是好的东西。”   让怯懦者勇敢, 让鲁莽者理性,让自私者宽容,再如何冰冷的心脏也会因为爱而感觉的温暖与满足,如同春日里的太阳融化坚冰,于是潺潺溪流延绵而下, 带来生命与繁荣。   一切都可以是坏的,唯独爱是好的。   “那一位可是瞪了我半天了。”奴良鲤伴转了转酒壶仰头喝下一口, 眼眸中带着些许促狭的意味, “可是好大的醋味啊。”   无论是谁,但凡是被爱情所困住,就总是热衷于让所有人都一样能够分享到他内心那满溢的幸福快乐,也总是乐意看着别人也和自己一样能够获得爱情所带来的快乐幸福。   宗珏只是笑笑没说话, 一扭头视线和小狐丸交错而过,由他亲手锻造而出的刀剑却有着让他感觉到陌生的眼神,那种灼热的,缠绵的, 好像将灵魂化作燃料熊熊燃烧着的感情,和那些曾经因为各种原因追逐在他身后的眼神截然不同。   “那并不是爱情。”宗珏说道, “那是占有欲,忠诚,与执念。”   只是缺少关怀的年轻人一时的错觉,把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产生出的异样情感误认为了爱情。   奴良鲤伴笑起来,看着宗珏就像看着个执迷不悟的愚者,“爱情这东西,不就是占有欲,忠诚,还有执念吗?”   “那可是世界上最坏最无理取闹的东西了。”   再如何宽容的人也会因为爱情而妒火中烧,再如何冷静的人也会因为爱情发疯,哪怕是能征服天下的勇者都会在爱情面前俯首称臣,心甘情愿俯首帖耳而没有丝毫怨言。   多么不可理喻的存在。   奴良鲤伴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赤司就已经推开了门,少年脸上还带着刚洗完澡蒸腾出的红晕,草草吹干的头发还有几分湿意。   “我弄好了。”他说道,“二位也请进来喝杯茶吧。”   屋子里其余的少年们都还在浴室里没有出来,毕竟比起对鬼神之事有些心理准备的赤司,其余的少年可是直接演绎了一出活见鬼,得要好好在热水里泡一泡冷静一下。   “说了叫我姑父就好啦。”奴良鲤伴抬起手摁在赤司头发上揉了揉,在妖怪的概念里十几岁的孩子都还只是个小宝宝呢,不少妖怪光是怀胎就得折腾个七八年,因此奴良鲤伴看赤司的眼神,简直就跟老爷爷看自家出息的儿孙一样,“不然若菜老以为我欺负你。”   赤司张张嘴,还是没办法对着面前这个比他曾祖父年纪还大的人喊出姑父,若菜姑姑是赤司家上一代最小的嫡系小姐,上一代赤司家主的老来女,年龄没有比赤司大上多少完全就是被兄长当成女儿养大的,要知道男人对待儿子和对待女儿那完全就是两种态度,尤其这个小小姐还大学一毕业就出嫁,对方还是那种但凡是个父亲(不)都不会同意的奇怪家族,家世不清白不说连人都不算,赤司到现在还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奴良鲤伴来提亲,自家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可是怒发冲冠举着刀差点把人直接赶出门。   这么想想,能笑眯眯面不改色地直接开口毫无心理障碍地跟着若菜姑姑在赤司家认了一圈亲戚的奴良鲤伴,不愧是经年的老妖怪啊。   “还没有给你介绍过。”奴良鲤伴揽着赤司对宗珏道,“这是小征,若菜的侄子哦。”   “庇护他们家的神明你应该也认识?”奴良鲤伴接着道,“他跟我聊起过你。”   “这是小夜,小夜左文字。”宗珏把自家的小刺猬拉过来,又指指身后,“……那两个是他哥哥,这个是小狐丸。”   “刀?”黑子.真.神出鬼没.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江雪左文字身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盯着面容端肃的太刀又道,“付丧神?”   “嘘——”宗三左文字竖起食指笑道,“有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   与此同时宗珏和奴良鲤伴都已经很自觉地开始掏袖子。   “喏,见面礼。”习惯出门蹭吃蹭喝蹭旅馆的奴良鲤伴不怎么带钱,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带了不少,只不过拿来送人不怎么合适,摸了好一会他才摸出几盒药膏,“外敷疗伤很管用的。”   他说着指了指小夜左文字身上左一块右一块的绷带和胶布,小孩子这幅样子总是叫人心疼的。   宗珏更是光棍地直接塞了跟少年们人数一一对应的学业御守,“之前问菅原道真要的。”   每天看今剑那么辛苦地背书,审神者能做的也就是帮他要上一打学业御守了。   “谢谢。”赤司小心把御守收好,莫名觉得队伍里那几个学习困难户可能有救了。   “……谢谢。”小夜左文字把药膏揣在怀里,圆滚滚的药膏盒子跟圆滚滚的柿子撞在一起,于是大家就看见他衣襟露出柿子的一角,又被他慌忙塞回去。   少年们白日里训练劳累了一天晚上又遇到了这种事情,再如何心情激荡铺好床一沾枕头也就沉沉睡去,奴良鲤伴捧着手机跟妻子聊天自然没工夫跟宗珏说话,左文字的三振刀也自己找了地方休息,留下宗珏左右看看,干脆又开了一间房搬了过去。   意料之中的,小狐丸自觉跟着搬进了新房间。   “雨停了呢。”他看着从云层之后露出的明净月光笑起来,“主殿?”   “嗯?”宗珏把身上繁复过头的直衣一层层扒掉,穿着最里层的襦袢又披了件羽织盘腿坐在床上扭扭脖子,这才觉得自己的手脚不是那么僵硬。   “月亮出来了。”小狐丸走到床边,背对着窗户让他的影子能够几乎完全把宗珏笼罩起来。   居高临下的看的话,黄泉神就会显出意外温软的一面,深色襦袢之下的皮肤白得过分,脖颈修长漫不经心地歪侧着,因而狭长眼尾拖出的锐利攻击性被柔化成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奇妙风情。   当然了,这不过是视线变化所带来的错觉罢了。   小狐丸舔舔唇,眼睛不自觉眨一下,再眨一下,定定地看着宗珏,那艳红的唇角不笑的时候也带着些许弧度,可惜只更加凸显出了黄泉神冰冷讥谑的一面,像是无时不刻在嘲讽着什么一般。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落在宗珏的脸颊上轻轻磨蹭着。   宗珏轻笑,抬手扯住小狐丸的衣襟把人拉下来亲了一下额头,道:“早点休息。”   “嗯……晚安。”小狐丸说道,手握拳攥了攥又松开,起身时有意算无意地蹭过宗珏的唇角。   今晚的月色极好,雨后总是会有着很美的月亮出现,月光如同被雨水冲刷干净一样,澄净得如同一场梦。   谁都没有注意月光在某个瞬间扭曲了一刹,又快速地恢复原状。   打发走了小狐丸,宗珏放松地倒头把被子一裹,挥挥手窗帘就自动拉起,遮挡住了窗外的霓虹灯与月光,留下满室黑暗与寂静。   比起睡地板,宗珏其实更加喜欢睡床,尤其是酒店这种软绵绵一躺就要陷下去的大床,左右各放上一个枕头脑袋往被子里一埋,哪怕知道床太软睡多了会更累并无法缓解疲劳,也能比睡在硬邦邦的榻榻米上更快地入睡。   神明确实是可以不眠不休地存在着,但有机会啥都不想放松地无人打扰地度过一段时间,谁还会脑子进水地非得清醒着不可呢。   酒店的窗帘足有三层,按理说应当足以将所有的光线尽数挡在外面,然而偏偏有那么一丝月光,仿佛长了眼睛悄悄穿过窗帘的缝隙,从窗帘底部溜进房间,那一丝月光极微弱,却也极澄澈,干净得像是一泓清泉,而后泉水涌动升腾,神明的荣光在出现之前被主人一把掐灭。   ——宗珏的警惕心强得可怕,一丝光线的差错都会把他惊醒。   紫色衣袍的神明站在床边看着宗珏,目光自披散在枕头上的黑发巡梭到被子里修长的脖颈,转瞬又回到睡梦中依然微微抿着的唇,宗珏无疑是极度与黑暗相配的存在,所有光线被窗帘所遮蔽的黑夜之中,他几乎要与一切的黑色融为一体。   神明俯下身,如同即将碰触一件稀世珍宝,一场稍纵即逝的幻梦。   小狐丸应当是故意的,于月色之下向主君索取了僭越的亲吻。   小狐丸知道自己能够看到,月色所能到达之处,都是月读神的耳目所在。   酸涩的情绪草一样在他心口疯长,让他完全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嫉妒。   这种他一向觉得有些可笑的情绪出现得猝不及防,月读命能够置身事外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夺走父亲的宠爱,夺走许多原本应当是他的东西,能够无所谓地接受相当于被流放到边缘的安排,他的情绪淡漠少有波动,而嫉妒就像是一把火,烧得他浑身都在痛。   他想这次自己大抵是做不到那般可有可无隔岸观火了。   神明不自觉喟叹,难以控制地靠近沉睡的宗珏。   再近些,应当也是无妨的吧……   他这样说服着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掌心都在紧张得冒汗。   近一些……   近一些……   近——!   他看到宗珏睁开了眼睛。   一切都放慢了无数倍似的,他看到睫毛微弱的抖动,眼皮慢吞吞掀起,眸子之中还带着些水雾,大概由迷蒙到清明只花了不到半秒的时间,而后月读命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月读命没有停下,宗珏也没有阻止,他只是看着这个自己从小豆丁养到大的孩子生涩地吻上自己的唇,又狼狈地像是要落下泪。   宗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反省一下自己的教育方式了。 第八十六章   “我在嫉妒……”月读命说道, 青年模样的神明有着与月色相称的美丽容貌,他的眼中隐约映着几分水色, 眼泪不曾落下, 只是在眼底沉了一片波光。   “你不曾教过我的。”他的语气低哑,长长的头发垂着,遮掩住了脸上的神情, “我该怎么办呢?”   他就像是迷路了的小孩子,惶然无措地寻求着帮助,恍惚间让宗珏以为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软乎乎小包子一样的小家伙瘪着嘴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告状,那双眼睛简直就像是裹满了蜜糖, 甜得叫人不由自主地就软下心肠。   前提是他此时没有被高位神明的荣光压制住,被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地亲吻搞得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与此同时趴在自己身上的家伙还不知死活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想脱他衣服。   ——这个套路宗珏并不陌生, 说实话觊觎黄泉神肉体的神明多得数不胜数,一晌贪欢的事情那些傲慢惯了的神明们可不会在意你情我愿,幸好当宗珏引起他们注意的时候已经足够强大能够在那些层出不穷的套路之中保护好自己了,宗珏的确不怎么在意节操这种事情, 不然也就不会顺水推舟地认下跟稻荷大明神的情人关系,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有兴趣做什么大众情人,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跟桌子上的如山文件相亲相爱。   只不过不管逃脱过多少次莫名其妙的艳遇,撞上了月读命他还是得认栽, 三贵子级别的高位神明仅次于伊邪那美和伊邪纳岐,足以把他压制到没有办法动作, 也许再过个十几二十个小时他能成功从中挣脱出来,但是看月读命扒他衣服的速度,十几二十个小时之后估计也就没有什么挣脱的必要了。   宗珏是狐狸,是那种在黄泉花街纵情声色夜夜笙歌半点不知道收敛该怎么写的野干,但凡是兽类,他们的肉体大多诚实得叫人喜出望外,月读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手掌下冰凉的皮肤正一点点变得温暖,不,滚烫起来,某种热流在本应平缓得不起波澜的血管里激荡,正如那千百年来第一次加快跳动速度的心脏。   “放开。”宗珏说道,他冷静地看着月读命,仿佛现在身处窘境的不是自己一样,语调平和没有半点变化,“技术太烂了。”   而且再继续下去就糟糕了。   无论是作为野干还是作为神明对他来说滚一夜床单不会影响任何东西,他一直维持到现在没有跟谁维持过肉体关系也跟什么洁身自好差得甚远,纯粹是对这种除了发泄过多精力之外毫无可取之处的运动没有兴趣,眼下的情况说实话已经让他没什么耐心了,小狐丸也好月读命也好,野干对于领地与既定秩序的强大守卫意识让他现在焦躁得要命,如果只是滚一次床单就能解决问题那他肯定能够毫不犹豫地把两个拉过来一次解决问题。   然而他很清楚,不管是小狐丸还是月读命都没有遗传到作为日本神系神明应有的薄情和没节操,一旦真的发生点什么只会让事态往他更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月读命看着宗珏的眼睛,那双原本深沉漂亮的黑色眼眸此时瞳孔收缩成一点,显出大片眼白,肌肉拉扯着眼尾挑起一个上扬的弧度,让宗珏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猛兽,虽然现在尾巴和耳朵都还没有露出来,但是从唇间隐约探出的犬牙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那可不是小狐丸为了增添野性人设才会出现没什么实用性的犬牙,野干锐利的尖牙哪怕是在人类形态也足以把神明脆弱的皮肤当纸一样咬个对穿。   跟已经被撩拨起欲求的身体截然不同的表情,明晃晃昭示着要是他继续下去那么结局可不会是第二天起来和平分手说不定还能一起吃顿早饭那么简单。   “这就是我之所以嫉妒啊……从很早以前,就觉得嫉妒……”月读命就跟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一般把头埋在宗珏肩头,恨恨咬着那块皮肤,咬得几乎能够尝到鲜血的味道,黄泉神的血有着让他目眩神迷的腥甜,埋藏在血中的黄泉秽气如同嗅到了腥味的鲨鱼撕咬着他身上的荣光,秽气总是最贪吃的家伙,永远也不知道有的东西吃了是会被撑死的。   那一丝一缕的秽气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进入月读命的体内,就在月亮的辉光之下灰飞烟灭。   宗珏皱着眉头抬起手,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地在月读命后背上拍了拍,极富安抚意味地从头顶到后背慢慢拍抚,他想也许的确是他的教育方式出了些什么问题也说不定,毕竟他自己也是依着葫芦画瓢从别人那里学来了些方法,甚至于那时候的他,可能确实有着不仅仅是怀着面对幼崽的心情在教导这孩子。   谁都有过那么一段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又感情用事的黑历史,宗珏没办法否认自己曾经在那个时期做过很多并不是多么光彩的错事,以至于很多现在提起来依然会让他觉得羞耻愧疚夜不能寐,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一块越来越疼越来越好不了的伤疤,那都是他没有办法改变的,构成了自己这个个体的因素,这些不太美好的过往,让他永远没有半分理直气壮地面对很多事情。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去接触月读命,但他想那个理由大概永远不会像月读命想象中那么美好,从很早开始野干对于幼崽的喜爱就不会过度绵延散发,况且那时候刚刚被伊邪那美捡回来的狐狸是野性难驯但足够忠心的猛兽,对着伊邪那美丢出黄泉的家伙唯一会干的事情就是扑上去狠狠撕咬直到对方断气为止。   “好啦……”宗珏叹气,“明明我才是比较吃亏的啊。”   看他们现在一个衣衫不整整个上半身都露在外头肩膀还被咬得流血另一个连衣角都没乱的样子,应该把脑袋埋进去不起来的是他才对好不好。   “先让我坐起来,这么躺着很吃力的。”宗珏勉强维持着半坐半靠的姿势从边上拽了拽枕头垫在腰后头,往边上推推身上的大号树袋熊。   月读命乖乖收敛了高位神明的威压,让宗珏长舒口气,觉得自己的四肢终于又属于自己了。   “好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宗珏没有自欺欺人的打算,况且以他对月读命的了解自欺欺人只会再重复一次刚才的破烂戏码。   于是野干连拢一下自己过分凌乱的衣服的意思都没有,懒洋洋挑着眉毛问道:“要继续下去吗?”   在月读命不用威压作弊的情况下他有充分把握直接把对方强行压倒摁着做到哭,兴许这么来一次这孩子就知难而退知道谈恋爱不光是拉拉手亲亲嘴看着月亮说说情话那么单纯的事情了?   跟被缠上从此不得安宁的可能性比例一比一。   “不过先说好,我在床上可没有那么温柔。”宗珏打了个呵欠,唇角弯出一个弧度,眼眸弯起如同狐狸眯起眼睛打量着穷途末路的猎物,“就算你受伤了也不会停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身上甩出尾巴晃着,尾巴尖弯出极漂亮的弧度,漫不经心地左边两下右边两下,勾缠着月读命的小腿慢吞吞往上磨蹭。   “我……”月读命被小腿上毛绒绒的异样触感惊得瑟缩一下,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他从没有见过宗珏这幅模样,完全收缩成兽瞳的双眸,唇角微妙而又危险的弧度,野干伸出舌尖舔舐过唇角,又舔舐过指尖沾染的血,在黑暗中愈发明亮的双眼之中带着让人惊悸的光。   月读命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他也许此时此刻可以理解为什么宗珏会嘲笑他的技术糟糕,他甚至此时都在怀疑是否挑动欲求是野干的种族天赋,否则为什么只是被那毛绒绒的尾巴不经意地撩拨了几下,又被那双眼睛带着些许戏弄与恶意打量而过,被扫过的每一寸皮肤就战栗到滚烫,像是着了火一样烧得他浑身上下半点力气都没有。   “虽然说我没有跟雄性做过啦。”野干说话时喉咙里会发出咕噜咕噜仿佛嘶吼的低沉声响,他的眼神如同实质一样从月读命的脖颈的划过,如同刀锋一般刹那带起些许刺痛,“不过听我的同族们说,要把这里咬住才不会被逃掉呢。”   他的尾音从喉间划出时轻轻对着月读命的脖颈吹了口气,濡湿的舌尖紧接着划过,“因为会流血的缘故,有时候会被刺激得不小心把对方给咬死。”   “就像这样——”   月读命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叫声,又在刚出口的瞬间被捂了回去。   “嘘——嘘——”宗珏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可不想咬着你的气管,那样不好控制力道。”   “放心,会像死掉一样快乐的。”   月读命恍惚间感觉耳边的声音都模糊了,他本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钳制住的,但是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尾巴就像一个巨大的火源烧得他浑身作痛,脖颈上的利齿似乎连他的生命都要吸走一样,血从伤口流下来,沿着脖子流到锁骨,又在锁骨扩散得到处都是。   疼痛到失去意识,又被引领着飘飘忽忽,眼前炸开无数幻象。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都距离他远到难以再被感知到,而所有的一切又好像都被放大的,一切的快乐与悲伤,一切的幸福与绝望。   所以他一时如在天国,一时又如坠地狱。   “啧。”   小狐丸微笑着一脚踢开门,“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无所谓。”宗珏松开月读命的脖颈抬手小臂擦过脸上沾到的血迹,随手拢了拢身上已经跟破布没两样的襦袢,“反正也没真准备做。”   就野干那干起来能直接把对方咬死的粗暴交配方式和能持续好几天不停的持久度,真在这里做起来可不是什么风流轶事而是货真价实的惨案了。   毕竟宗珏也不能保证自己在情欲之下能全程保持冷静不被兽性冲昏头脑。   “这孩子青涩得很,随便撩拨两下就不行了。”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的尾巴从月读命的衣摆下抽出来,野干打着呵欠把发泄过后软绵绵的月读命推到一边用衣袖擦擦尾巴尖,“我去洗个澡,你收拾一下这边。”   比如流了一大滩血宛如凶案现场的床单,比如被撕得不成样子的枕头,再比如床上那个脸色绯红眼神恍惚的月读命。   小狐丸吞吞口水,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腿软了三秒。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我可能会有点粗暴:) 第八十七章   宗珏不怎么喜欢尾巴沾到水的感觉, 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尾巴洗了一遍,浴室里的洗发水是奇怪的牛奶味, 他捏着鼻子挣扎了半点也没能说服自己将其糊到自己虽然不怎么保养也足够光亮的尾巴毛上, 最后只好拿着香皂搓了搓又冲洗干净。   野干的尾巴足够灵活柔软,从尾根到尾巴尖尖丰厚皮毛之下的骨骼可以随意转动弯曲,在保持平衡性方便极为优越, 这个特点比起犬科的狐狸来说其实更加偏向于善于攀登的猫科动物,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野干们有着极为优越的攀登能力,能够像猫咪一样轻巧地行走在任何狭窄危险的羊肠小道之上,也能够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从宗珏身后绕到身前, 一大蓬搭在腿上搓洗吹干而不必别人协助。   落在掌心的手感非常粗糙,宗珏的老家是终年酷暑的地狱火海, 皮毛当然就不会像那些有抗寒需求的同族们那样细密柔软, 粗硬的毛自顾自支棱着乱成一团,颜色也是有些脏兮兮感觉的杂乱色彩,尖端的黑色和根部的棕红色交错着,被水一冲颜色就显得更加深了, 宗珏还在里面看到了几根……应该说好多根浅色的毛,当然不会是天狐那种圣洁又漂亮的洁白,而是某种介于米黄和浅棕之间的颜色,零散地埋在深色的毛发之间, 若不是凑近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大概真的是有些老了吧。   宗珏拿着吹风机把尾巴上的水吹干,人形的外貌再如何是永恒的青年模样, 化为原型时终究难免会暴露出本来的面貌,只有像他这种年岁不小的野干才会生出这种驳杂的浅色毛发,越是年长浅色毛发就越是多,就跟人类会长白头发一样,他现在在野干的概念里差不多也是两鬓染霜的模样了,等到再过些年他的皮毛就会完全变成浅色,连半点深色的毛发都不会留。   那时候粗硬的皮毛反而会变得柔软起来,早上起床的时候如果不注意还会打卷,一不留神就会变成软蓬蓬的一大团。   宗珏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曾经见过这样子的老年野干,软蓬蓬的浅色毛发就像是云彩一样,时常就会有年幼的野干钻进去被缠住出不来,使劲一挣扎就会带出一大撮毛,年老的野干也不太会和孩子计较,只是眯着眼趴在石头上晒着太阳,甩甩尾巴把幼崽给拎出来而已。   都还是些孩子呢。   他看着小狐丸和月读,也是这么想的,纵容以人类的概念来算他们都已经是几千岁几百岁的老头子了,但是在他看来也都不过是还未经历过太多世事,盲目又莽撞地追逐着镜花水月的孩子罢了。   打个人类会熟悉些的比方来说,就跟那三四十岁千帆过尽的男人,忽地见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同他说着海誓山盟生死不渝,虽不讨厌那年轻人的执拗单纯,却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大抵是给不了他们想要的那种所谓爱情的。   真要说起来,倒是颇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尾巴抖了抖,那些浅色的毛发就敛在了深色的毛发之中踪迹难寻,之后草草冲洗了一下身体,挑选衣物的时候稍稍犹豫了几秒,毕竟月读命还在外面总归不好太过失礼,因而最后还是在长襦袢外面披了件料子厚重些的羽织才走出浴室。   月读命此时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性,虽然面颊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但是端坐于窗边的椅子上时恍惚就当真如皓月高洁,遥不可及,长长的衣摆便在地毯上垂出蜿蜒的弧度,夜之食原的织女们所织出的布料总是低调却又华美的暗色,如同不见星光的深夜,被浅浅地撒上一层月亮的清辉,听见浴室门响他下意识抬头,面上的疏离清冷如冰雪消融,于唇角绽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他张张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跟他隔着床站立的小狐丸一挑眉,抬手引起火焰将沾染了神明鲜血的被单烧成灰烬,走上前理了理宗珏羽织的领口,又问道:“需要更换房间吗?”   宗珏摇摇头,“都这个时候了,再折腾天就该亮了。”   “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就行。”宗珏拍拍沙发说道,赤司家安排的房间还是非常良心的,即使是沙发也足够让他平躺着睡下,野干也不是挑剔到不是高床软枕就睡不着的娇气包,“你回去休息吧,这边没什么事。”   宗珏对小狐丸说完,又看向月读命,微微放缓了语气道:“……您随意便是。”   左右见识过了野干在交配状态下会有多么粗暴,短期内月读命大抵也不至于还有兴致跟他再来一次。   “如果我要留下来呢?”月读命问道——他已经意识到了留在夜之食原等着宗珏几百年想起一次来找他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面对自己有生以来唯一的执念,月读命并不觉得为此离开夜之食原是一件多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他的身体似乎还记得方才那种如同海啸暴风一样要把他吞噬殆尽的快感,明明他从来都不曾沉迷于肉欲,然而此刻只是看着那双懒洋洋的眼睛,就觉得有什么在心里一跳一跳挠得直痒,仿佛脖颈上那已然愈合的咬痕再一次刺痛了起来,一抽一抽的,把他的呼吸一点点吞没。   “您随意。”宗珏一摊手,眼尾拖了三分笑意自月读命面上划过,年轻人的心思大多好猜,尤其是这刚刚吃到了点肉腥食髓知味的年轻人,心里头转悠着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我是要睡了,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济。”   他尾音拖长了些告了声罪,而后往沙发上一倒,也没有裹着毯子薄被只将身上羽织一拢,合上眼睛不再有动静。   不一定是真的睡着了,却是表明了今晚诸事搁置留待日后再议的意思,他如此这般态度,月读命和小狐丸也就只能顺从,小狐丸解下腰间的本体跪坐下来,将刀放置于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宗珏,低声道:“我为您守夜。”   宗珏仍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是睡熟的样子。   月读命叹了口气,抬起手,便有月光沿着窗帘的缝隙偷偷溜进来,在他指间编织成柔软的毯子,轻飘飘落在宗珏身上。   神明是可以不眠不休的,况且夜晚本就合该是他的王国,月读命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扶手敲击两下,面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笑起来的时候他唇角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陷下,就显得柔和可亲许多,而不笑的时候才是月读命应有的本来面目,无情高洁仿佛不沾染半分俗世纷扰,带着从骨里透出的冰冷与寂静。   他沉默地打量着小狐丸,小狐丸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神从宗珏身上移开了一瞬,落在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三贵子身上。   他们对彼此,大概都属于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阶段,当时对对方就没有什么兴趣,现在见了面当然一样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宗珏,同样他们谁都不准备跟对方谈起这个话题,于是视线交错了一瞬又分开,连对峙的火药味都燃不起来。   ——比起和另一个跟自己怀着同样心思的家伙争斗,还不如想想该怎么样才能让宗珏多关注自己一点,不论是被他所铸造的刀,还是被他养大的孩子,在追求的道路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尤其……   小狐丸看向宗珏手腕上的手环,暗道失策。   他可没忘记本丸里的诸位是多么具有竞争力的潜在对手,对主殿的敬仰忠诚有多么容易变质升华也没有谁比他更加感同身受。   特别是自家主殿还非常护短,对于刀剑们异常宠爱。   宗珏闭着眼翻了个身,沙发对他来说其实还是有点拥挤的,平躺能躺开翻身什么的多少还是有些困难,他翻到一半就遇到了沙发靠背的阻碍,于是就维持着半翻不翻的姿势动也不动,小半个后脑勺对着小狐丸和月读命,呼吸平稳好像真的是睡着了一样。   一夜无话。   宗珏开始还是闭眼假寐,后来迷迷糊糊的倒也真的睡过去了,梦是没怎么做,但是在沙发上睡得也不怎么舒服就是了。   相比起来隔壁的赤司他们睡得更加不好,早就知道妖怪存在的赤司和黑子是没有噩梦来惊扰安眠,奈何同屋的几个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晚上一个两个梦魇不断,连带着他们俩也就睡不好了,经常刚睡下就被队友睡梦中的惊叫吓醒,导致第二天早上他们几个全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你这看上去可真糟糕啊。”奴良鲤伴哈哈笑着揉乱了赤司的头发,“我记得今天你们本来是要去山里的?”   “暂时先不去了。”赤司摁着自己抽痛的额角,“稍微休息两天再继续集训。”   既然山里不行那海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记得父亲之前过生日送过自己一套别墅就是在海边的,只不过那样训练计划就得调整了,多少要耽误几天。   “你们去的时候跟我讲一声。”奴良鲤伴说道,“我让黑田坊和青田坊和你们一起去,以防万一。”   “嗯,麻烦了。”赤司说道,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名片。   黄泉什么的,应该会知道更多关于神明大人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我都是老头子了啊【慈祥笑】 第八十八章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停留太久的世界, 尤其是对于从蒙昧时期就没有本灵降神过的月读命来说,现世的气息污浊而又混乱, 空间线与时间线脆弱得不堪一击, 叫他不得不轻手轻脚地动作着生怕一个用力过猛就把世界崩成渣子。   所以宗珏也只是和奴良鲤伴寒暄了几句,又跟这一世的奴良若菜见了一面,面对着笑容烂漫天然地把奴良鲤伴丢在一边抱着赤司嘘寒问暖, 面不改色地就把赤司微弱的反抗压制还能笑眯眯地说出小征真是越来越可爱了之类的奴良若菜,宗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同时为未来鸦天狗警司的诸位点了根蜡烛。   “小心。”小狐丸从背后扶住宗珏,微微低头道,“再过三日就该到大国主的宴会了, 您是否准备回程?”   宗珏不能随便逃必须出席的宴会里,重中之重就是大国主所举办的盛宴, 宴席上喝得醉醺醺的神明会用缘牌为人类结缘, 促成一对对美满的新人——起码在醉得不省人事的神明眼里是美满的,结缘算是诸神集会的重头戏了,何况宗珏无论如何也都得给大国主这位出云之主一些面子,维持黄泉在天津神与国津神之间不偏不倚的站位。   “三天啊……是该回去了。”宗珏点点头, 又看向月读命,一时有些犯难。   三贵子之一的月读命出现在诸神集会之中,不管是谁都不能说不行,但是多年以来这位以及他所象征的夜之食原一系的神明都是远离纷扰不沾权势的做派, 夜之食原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出入口之外封得比黄泉还要严实,即使偶尔有一两个夜之食原的神明在出云现身, 也多是遮遮掩掩一闪而过的低位神明,光是想想月读命现身会给诸神集会带来多大的冲击,宗珏就想把他打包邮寄回夜之食原。   说不定隐居多年的天照大御神也会出来见见自己几千年没见面的弟弟,当年再怎么闹得势如水火死不相见,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能说那位心里头没有半点后悔?   好吧,宗珏承认自己其实就是不怎么想带着这么个麻烦过去,他心里头还惦记着在极北之地度假的自家刀剑们,只想顺顺当当地把这段时间混过去,然后快点回去挨个抱着自家小短刀安慰安慰饱受惊吓的心脏,而不是带着身边两个时刻觊觎着想要跟自己有点什么的小兔崽子和天津神国津神们勾心斗角互相算计。   越想越心塞的宗珏默默把小夜左文字抱起来蹭蹭发顶,满足地喟叹一声。   短刀是世界的宝物啊。   宗珏的心思月读命一清二楚,但他更清楚一步退步步退,到手的机会白白松开可不会有任何人怜悯自己。   如月华般高洁的面容绽开一个柔和乖顺的笑容,月读命并没有试图跟宗珏更亲近一点反而微微后退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他专注地看着宗珏的眼睛,缓缓地慢慢地一点一点俯下身——   这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之中,大抵也就只有宗珏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弯下腰曲起膝盖,华美的衣袍流水一样于地面蜿蜒,他抬起眸子,从宗珏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丝惊讶,因而笑容中糅杂上了几分孩子般的狡黠意味。   “您应当不会介意吧。”他温声道,隐隐又透着些不容拒绝的强势,“多一位侍从的跟随。”   单膝跪地的神明仍然维持着骄傲而又坚不可摧的姿态,他的背脊挺直,下颌到脖颈的肌肉收紧,像是要去赴一场以命相搏的战争,但这也是他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月读命何曾这般低过头呢,哪怕是面对着他的父亲伊邪纳岐,面对着他的姐姐天照大御神,他也高傲得仿佛将一切都踩在脚下只可摧毁而不可弯折。   月读命知道宗珏拒绝不了他,生得一张不近人情面孔的野干偏偏有着一颗柔软的心肠,他软下眉眼,放低腰身,仿佛年少时向即将离去的野干索求多一晚的陪伴一般无二的情态,理所当然地换来了宗珏无奈地叹息和妥协。   宗珏受不了他低下头弯下腰放下一切的骄傲请求的样子,哪怕明知道他是故意的。   宗珏知道,宗珏当然知道。   月读命垂下眸子,觉得脖颈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一次疼痛起来。   磨人的,漫长的,一丝一丝若有若无的疼痛,如同一片勾得人心口发痒的羽毛黏连在那曾经皮开肉绽的皮肤之上,时不时地,就让他疼上一下。   他甜蜜地笑起来。   如同满月之时的溶溶月色。   小狐丸拧紧眉头摩挲着刀柄,笑意自他面上隐去片刻,彷如刹那露出尖利爪牙的猛兽,但也仅仅那么一瞬,而后仅有的一分厉色便化为了他惯常的笑意,他不着痕迹地移了移位置,低声道:“稻荷神那边我会处理的。”   虽然他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月读命马甲掉一地被出云的那群恶鬼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奴良鲤伴砸吧着烟斗眼神从小狐丸移到月读命身上,又从宗珏看到小夜左文字,最后又滑过跟在宗珏身后作壁上观的宗三左文字和江雪左文字,忍不住笑了几声道:“看来神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不过你要是想要透透气了,随时欢迎来找我。”年轻的魑魅魍魉之主对着宗珏轻佻地眨眨眼,吐出一口透着薄荷气息的烟气,“我请你喝若菜酿的酒。”   “总是少不了我的那一份的。”宗珏应道,“想来那时候我也要给你带些好酒才是。”   “如何说?”奴良鲤伴挑眉。   “麟儿新诞,不是件值得喝一杯的喜事?”宗珏说道,瞧着奴良鲤伴的神情从不明就里的疑惑逐渐变为狂喜,不等他接着问下去便卷着自己一行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刚刚才几周大的胎儿,算算日子还是前几天他们还在奴良大宅做客时就到了的,再问下去可就要尴尬了。   回程路上宗珏少不了去一目连那里看了一眼天津彦根命,也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舍不得难得跟儿子相处的时间,天津彦根命半醉不醉地赖在一目连的神社死活不肯挪窝,索性宗珏也就是来看一眼,看完就走半点要把他带回高天原或者出云的意思都没有。   宗珏路上行得快,快到出云的时候却是慢了下来,先让小狐丸去稻荷神那边说明情况,又把小夜左文字和他的哥哥们收好,小心翼翼尽量不惹人注目地回到了自己在出云的暂时居住之中。   而那个让他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的罪魁祸首也很有自知之明,配合着收敛起荣光威压跟在他身后,当真像是侍从一般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宗珏的脚步。   “衣服先穿鬼灯的好了。”宗珏从衣服箱子里翻出鬼灯不知道何年何月出访出云留下的衣服——鉴于每年总要来这么一次诸神集会,经常出席的几位,比如阎魔大王,鬼灯以及宗珏自己都会在出云的暂居之处放一些衣物,左右国津神还不至于下作到对他们的衣服动什么手脚。   “嗯。”月读命接过鬼灯的衣物点点头,倒不是不想穿宗珏的衣服,只不过目测一下自己和宗珏的体型差距,就明智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野干属于看着纤瘦实则有肉的典型,脱了衣服浑身上下肌肉线条漂亮得不行,反观月读命这个标准死宅家里蹲外加法系选手,看着瘦那是真的瘦,不用高位神明威压作弊的情况下宗珏一只手就能摁住,更不要提他们之间还有那么两三公分的身高差。   相比起来鬼灯好歹跟月读命身高相仿,平时穿的衣服也大多宽松不像宗珏那堆礼服那么挑体型,月读命套上不至于那么违和。   夜之食原织女们精心缝制的衣服被替换成了黄泉的狱卒制服,宗珏把月读命的头发束起,又斩下自己的一截头发化为手环绕在月读命手腕上,用来遮掩夜之食原的气息。   当然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给月读命戴上了一个面具,赤面獠牙的恶鬼即使神明看了也要被唬一跳。   “唔……暂时就叫——”宗珏参考鬼族的一般取名原则想了想道,“芜菁好了。”   黄泉的鬼族取名字,尤其是男孩子取名字,要不然就是简单朴素的根据长相特征家族排行来,要不然就是各种与地狱相关节日的象征植物或者刑具的名字。   比如鬼灯就是一种酸浆果的别名,跟在鬼灯身边的唐瓜和茄子也是盂兰盆节会出现的植物,还有宋帝王的辅佐官禊萩,五官王的辅佐官樒小姐,都是以植物为名的。   最近因为西洋文化的入侵,取名为南瓜的鬼族也有不少。   芜菁作为比南瓜还要古早的万圣节象征,拿来做名字一点问题都没有。   月读命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暂时的名字。   “很不错呢。”他微笑着道。   很快就到了大国主的宴会之日,熬过这场宴会剩下的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应酬,宗珏稍微敷衍敷衍就能结束出差离开这里回去和自家刀剑们继续愉快地度假,因此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放松。   月读命尽职尽责地装作侍从的模样,说是侍从其实从黄泉的角度来讲应当是下属才对,对于连阎魔大王都还在住宿舍的黄泉来说并没有什么太过严苛的阶级划分,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像公司一样运转着上司下属的关系占据主流,上班时间分工明确下了班也能同桌喝酒打牌,即使是身居高位的黄泉神也基本上都是住宿舍吃食堂加班成瘾没有半点骄奢淫逸的风气,算下来唯一光明正大有婢女服侍的只有伊邪那美一个。   天津神和国津神们也都习惯了黄泉神那格格不入的做派,对于月读命除了态度没有半点符合侍从要求还时不时要宗珏反过来照顾的状态没有任何异议——起码表面上没有任何异议,一众神明谈笑风生频频举杯痛饮,似乎真的一派和谐的样子。   宗珏和稻荷神是前后脚到达,座次的安排也是有趣,将他们一左一右分在主座两侧,坐下来倒是正好面对面又隔得甚远。   宗珏举杯遥遥敬了稻荷神,稻荷神娇笑着掩唇将杯中美酒饮尽,眼波流转与宗珏的视线交错而过。   主家总是要最后才肯出场,要一直等到报时的钟鼓响起,天女们弹拨着乐器轻歌曼舞,才会压着点姗姗来迟。   大国主来之前似乎就已经喝了不少的酒,满身都是浓浓的酒气,双颊绯红半敞着衣衫走入宴席之中,一身朱红的羽织从起舞的天女之间穿行而过,随手将手中的酒壶一抛,侧身坐在了宗珏的桌案之上。   “鬼灯终于舍得把黄泉的秘藏放出门了?”他吃吃笑着伸手挑起宗珏的下巴,拇指从宗珏唇上擦过,极暧昧地摩挲着唇角的一抹酒渍。   宗珏微微侧过头握住大国主的手腕,淡淡道:“您喝醉了。”   他语气清淡,手上的力气却是不小,甚至于边上的神明都能听到大国主骨骼断裂微弱而清脆的声响,宗珏抬眼看着大国主,虽然满身酒气两颊绯红,但那双眼睛里他可看不见半分醉意。   “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宗珏松开了手,大国主仿佛感觉不到手腕的疼痛似的大笑出声,眼眸灼灼反手摁住了宗珏的手。   “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的样子。”他笑道,“那时候的脾气可比现在坏多了。”   “是吗?”宗珏似是毫不恼火没有半点烟火气地反问道,还有闲心摁住边上快跳起来的月读命。   嗯,对面小狐丸也被稻荷神摁住了,不错不错。   “是啊,真是可惜。”大国主摇头叹息,倒也无所谓宗珏挣脱开他的手的时候顺便又拗断了他的几根骨头,后退几步道,“若是之前的你,哪怕是跟黄泉开战我都想要收藏进自己的宝库之中呢。”   嗯,更想要收藏到床上去。   但如果是眼前这个的话,他也就是嘴上说两句还要被敲断骨头,根本生不出什么别的念想来。   翡翠美玉再如何光华内蕴温润优雅,他喜欢的也是棱角分明璀璨夺目的钻石。   就像还年轻时候的宗珏,意气风发的青年骨子里透出十足的桀骜不驯,野性傲慢得无端透出几分邪性的诱惑,灿烂得丝毫不知道收敛,只是看着都觉得眼睛要被刺伤。   没有现在这么好脾气,也没有现在这么危险。   刚刚被宗珏盯住的那一瞬间,他可是切实感受到了后背发麻的寒意。   可惜啊可惜。   大国主在心里叹息,顺便算了算自己要为这么一时冲动付出多少代价——断这么几根骨头可糊弄不过去,少不得得大出血一番,年轻时候的宗珏会怒不可遏地掀桌子把他打一顿,疼个一时三刻也就好了,现在的宗珏更知道怎么让他长长久久的疼下去,疼到时时刻刻都记忆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啧啧啧,狐狸的尖牙可是越来越锐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年少轻狂,休要再提。 第八十九章   如果要问大国主他喜欢宗珏吗?他大抵会毫不犹豫地给予肯定的回答, 黄泉神在神明之中的人气可比他自己想象中要高得多。   当然了,别误会, 他所谓的喜欢也仅仅限于肉欲与欢愉的层面, 对这位在神话之中便以风流著称的神明而言,爱情大抵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笑眯眯地隔岸观火,看着宗珏被自己养出来的小崽子缠得焦头烂额, 权做酒前的佐餐。   ——身为出云真正的主人,领地里有谁进出他再清楚不过,哪怕月读命的伪装足以称得上天衣无缝,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或者说早在月读命踏足出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知到了这位客人的到来。   不过何必戳穿呢, 戳穿了又没有好处拿。   大国主眼神不动声色自宗珏身边侍从模样的狱卒身上扫过,懒洋洋地张嘴打个呵欠, 转过头仍是那副醉眼迷蒙的样子。   “高天原的美酒虽好, 出云的珍藏也请多饮几杯吧。”   朱红色的宽大袖子抬起时带翻了酒杯,在布料上洇出一小片绛色的濡湿,大国主恍若未觉地举杯,连着灌了宗珏小半壶酒。出云的酒多是烈酒, 一杯下去便觉得胸口如火中烧滚烫得热起来,宗珏来者不拒地抬手就是半壶下去,虽然面色如常不见半分醉色,然而眼角已然晕开桃花色的红。   他只要稍稍沾一点酒就会这样, 倒看着有那么几分不胜酒力的模样在,其实那小半壶里真正喝下去了多少, 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了。   总是不至于醉的。   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宴席上喝醉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稍有不慎就会被心怀鬼胎的套了话去,再不小心些应下了什么,说不定就得连带着黄泉跟着被拖下水。   这种场合里会来同他饮酒的并不算少,但是和大国主那从来就没有空下去的酒杯比起来也算不上多,宗珏这边一杯那边一杯的自觉酒意上头便把酒杯撇下,眯着眼放松下身体往边上月读命身上一靠,做出一副醉意醺然的模样。   稻荷神侧眼瞥着小狐丸猛然收紧的下颌,掩唇咯咯笑个不停,“你去看看吧,醉得太厉害了明日可是要头疼的。”   女神抬着手臂指指宗珏那边,衣袖滑下露出小截光裸白皙的手臂,引得不知多少神明为之侧目。   不过因着她和宗珏那尽人皆知稳定异常的“情人关系”,宗珏在场的时候有胆子上前祈求美人垂怜的到底还是少数。   小狐丸走到宗珏身边,还不等跪坐下来就被宗珏拉得一个趔趄,黄泉神懒洋洋把腿往他膝盖上一放,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就跟真的喝醉了似的。   左边有月读命坐着,右边又有小狐丸挡着,宗珏又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喝醉模样,姑且不论他到底是真喝醉还是装的,总归是多少清闲了下来不必再去跟那些话里有话的神明们应酬。   月读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宗珏靠得更舒服一些,轻轻拉扯开宗珏紧绷的衣襟。   柔软如流水的绛紫色锦缎之下是白到有些不正常的皮肤,月读命指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从锁骨向上划过脖颈脸颊,缠着发尾绕了两圈,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这里实在是太闷了些。”他低语道。   “的确是闷了些。”小狐丸应道,“醉酒的人多了总是如此的。”   不管是再怎么开阔的环境,一旦到处都是酒气冲天的客人,霎时就会觉得环境逼仄憋闷起来,倘若又是像宗珏这样穿着层层叠叠的礼服时,只是看着都觉得难以呼吸。   等到宴席上的大多数客人都醉得摇摇晃晃时,大国主才慢吞吞坐直了身体,抬手从侍奉的天女手中拿过一对木牌。   小小不过手掌那般大的木牌,看起来也没有半分特殊之处,钻了孔系了红绳,被大国主拎在手中发出啪地碰撞声。   在场不管是真醉还是假醉的听了那声响少不得都精神一震,心知这场宴会最大的重头戏终于要开始了。   ——神话中相传,每年神无月诸神在出云集会之时,都会为现世的人类结缘,在缘牌之上写下两个人类的名字,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两人,都会在诸神的帮助下喜结良缘度过美满的一生。   从某方面来讲这个神话也没有什么错误,只不过每年真正会在诸神的帮助下结成姻缘的其实只有那么一对,那么多的人他们哪有时间去一对对促成,基本上全都丢给前来出云的那些小神去书写,只要名字被写在缘牌上的两人就必然会发生交集,至于最后会不会成为一对,最后能不能获得美满的结局之类的事情神明们就概不负责了。   而那两块幸运地被大国主随手挑出来的缘牌,宗珏也不知道这到底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被写在那两块缘牌上的人类将会获得神明们的帮助,不惜一切代价地促成他们的相识相恋。   是的,他们,神明们写缘牌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必须要男女一对的说法,毕竟一个两个都醉得不轻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每隔几年都得闹出个一两次人类和妖怪,人类和鬼神的恋情,相比起来单是性别不对已经是谢天谢地的好事了。   去年的缘牌是阎魔大王写的,今年黄泉也就没有提议权了,于是宗珏很放心地眯着眼睛假寐,支着耳朵听那些脑子被酒灌得一团浆糊的神明讨论今年该写谁的名字。   人类的爱情就在这群醉鬼的胡闹之下被断定,纵然因此一生都有着神明的庇佑,也可以算是不幸的一种了吧。   宗珏笑了一声,翻身把脑袋埋在月读命的衣摆里,闭上眼睛不再去管。   “我睡一觉。”   对于神明来说,爱情也不过是酒后娱乐的东西而已。   神明的忠诚可以千万年不变,神明的仇恨可以千万年不灭,但跟神明谈爱情?   嗤。   宗珏开始怀念本丸里的小短刀们了。   此时他本丸里的刀剑们也正怀念着自家审神者。   冰屋里咕嘟咕嘟煮着热汤,虽然是在冰原但是食物并不匮乏,现在正是海中鱼虾繁殖的季节,拎着网兜划着小船往水里一捞就能捞出不少吃的,船员们大多随身携带了不少密封防水包装好的调料,把鱼刮鳞去内脏和调味料放在一起煮一煮就会是一锅非常鲜美的鱼汤。   极北之地当然是寒冷的,就算冰屋里燃着火堆又裹着厚厚的大衣,依然会不时感觉有寒风刺骨刮来叫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所以为了保暖晚上睡觉的时候刀剑们都是两三个挤在一个睡袋里休息,才不至于晚上冷得睡不着觉。   虽然环境恶劣了些,不过刀剑们倒也不觉得太过辛苦,小短刀们只要有吃有喝就能开开心心地跑来跑去玩闹不停,满地厚厚的积雪可以说是绝好的游乐场,就算是最为稳重的药研藤四郎都被弟弟们拉着在外头跑得脸蛋通红满身是雪,在营地外堆出一个又一个大大的雪人。   “这个是我!”小今剑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围巾系在雪人脖子上,踮着脚尖抻直了胳膊给雪人画上眼睛和嘴巴,然后指着边上另一个雪人道,“这个是义经公!”   药研藤四郎看看左右几乎一模一样高的雪人,再看看在雪人边上矮接近一个头的小今剑,忍着笑解下围巾给义经公雪人围上。   “那……那这个是,是主殿。”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齐心合力把大大的雪球架在更大的雪球上面,又叫药研藤四郎过来给雪人装上眼睛和鼻子——眼睛是药研藤四郎在风暴里报废的衣服的纽扣,鼻子则是用雪捏出来的小雪球,前田藤四郎还贡献出自己的小斗篷给雪人披上,反正这种天气里斗篷的装饰性远远大于实用性,少穿一件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小短刀们在外面玩雪,太刀和打刀们则和船员们一起在周围打猎和制作生活必须的工具,倒不是小短刀们不想去帮忙,而是船员们一看那些大腿还没自己胳膊粗的小家伙们就连连摇头,生怕把孩子带出去了冻出点事情来。   于是小短刀们就只能轮换着在营地里帮歌仙兼定做饭——没错,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歌仙兼定也一样被船员们拒绝了——如果有什么野兽跑过来的话就顺便处理掉加个餐,导致最近吃鱼有点吃腻了的小短刀们这几天热衷于在营地周围挖陷阱,倒也抓到了几只兔子。   应该是只抓到过兔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小短刀们就精神一振转身往陷阱的方向跑。   这个动静,一听就是个大猎物!   不远处的陷阱里,金.富力士看着满眼冒火的同伴,抓着脑袋哈哈笑起来。   再怎么厉害的猎人,也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嘛。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不要跟神明将爱情:) 第九十章   极北之地很冷, 非常冷,冷到布丁刚刚拿出来就会变成硬邦邦的一块, 冷到上面绵软醇厚的奶油被冻得直掉冰渣。   所以齐木楠雄想吃个咖啡布丁还在背着众人找个僻静的地方, 偷偷摸摸地升高温度给咖啡布丁解冻,然后趁着温度刚好还不至于太热的时候及时将其吃掉。   味道变差了。齐木楠雄有点不开心,冻过又解冻的咖啡布丁和刚刚做出来的咖啡布丁在口味上有着天壤之别, 吃起来就像是超市里三千日元打包的那种咖啡布丁的味道,口感也好味道也好都因为低温的缘故差了很多,他不开心地叹气,快速解决掉剩下的咖啡布丁并且毁尸灭迹,回营地的时候还没忘记顺手带几条鱼回去。   虽然跟他的世界里的鱼造型差得很多, 一个两个都是满嘴尖牙利齿奇形怪状,不过在味道方面还是经得住考验的, 齐木楠雄甚至还有考虑过要不要冻一些鱼干带回去做手信。   不过他还没有开发出储藏空间的能力, 不能像宗珏那样随时随地都能摸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明明身上连个口袋都没有。   他这么想着略微走了个神,下一秒就发现自己手里的鱼不见踪影。   唔……   他心里升起一点不妙的预感。   该不会又觉醒了新的超能力吧……   齐木楠雄摊开手稍微尝试了一下,别问他是怎么尝试的总之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呼吸一样自然,身体本能地就知道该怎么办做, 然后那几条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鱼就直挺挺地落在了他手上。   啊,死掉了。   “诶……觉醒了新的能力……”拎着几条死鱼回到营地,一进屋子就看见宗珏靠在垫子上张着嘴打呵欠,连说话的调子都少有的带着点软绵绵的味道, 听得他忍不住后退几步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幻觉。   “阿楠很厉害啊……”宗珏挑着嘴角笑起来,坐在一边的小狐丸适时解释道:“主殿有些醉了……今天有三场宴会。”   就算能喝如宗珏, 面对一天连轴转的三场宴会,结束后也难免出现了昏昏沉沉的醉酒迹象。   他话音未落,齐木楠雄就看到一个陌生青年探头递进来一条厚毯子道:“待会会有人送吃的来。”   身为三贵子之一,偷偷开一条通道弄点吃的过来没有任何难度。   “辛苦了,对了……有新的刀。”宗珏揉着额头把化为原型的小夜左文字和他的哥哥们一一召唤出来,“歌仙……还有鹤丸,你们带他们熟悉一下。”   他的初始刀可靠能干还跟小夜左文字有旧很适合作为刚来到本丸的引导者,但是宗珏觉得自家最近越来越活泼的鹤丸应该也能一起担当这份重任。   “小夜!”歌仙兼定高高兴兴地接过了这个任务,凑过去自我介绍道,“我是歌仙兼定,以前在细川家曾经受过你的照顾……你还记得吗?”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神情流露出一种极为少有的少年人模样的快活来,实际年龄并不是十分年长的他当年和小夜左文字一起被细川家收藏的时候,他曾经受到了较早萌生出灵智的小夜左文字诸多照顾。   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让他在面对小夜左文字时总是要稍微显得活泼一些。   “啊……歌仙。”小夜左文字很快就回忆起了这个曾经和他一起被收藏在细川家的同伴,“我记得你不是……紫色头发?”   “稍微出了点意外。”歌仙兼定有点无奈地拨了拨再一次垂到面前的红发,“也不是什么坏事啦。”他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情草草带过,又扯扯边上的鹤丸,“这是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艰难地试图把自己塞回温暖的睡袋里,嘴里含糊打了个招呼,怀里的小夜斗更是连眼睛都没睁开呼呼睡得正香,一大一小两个的神色都是如出一辙的困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小夜左文字的视线从鹤丸国永的红眸打量到歌仙兼定的红发,不禁后退几步握住哥哥们的手,然后才点了点头道:“这是我的哥哥江雪左文字和宗三左文字。”   “他们被之前的审神者丢在战场上了。”宗珏补充道,“然后在桶狭间之战救了今川义元。”   宗珏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晚上该吃什么,在场的刀剑们也用某种远超左文字一派想象的淡定接受了这个设定,除了资历较浅的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之外也就是三日月宗近象征性地笑了两声表达了一下震惊,其余的——   “要吃吗?”药研藤四郎见小夜左文字看着自己,便友好地把自己正在吃的烤肉递了一块过去,“稍微有点凉了可能不太好咬。”   小夜左文字无措地眨眨眼,下意识张嘴把递到唇边的烤肉吃了进去,感觉这个剧情发展跟他预计的有点不太一样。   一振暗堕的鹤丸国永,一振明显非正常的歌仙兼定,除此之外粟田口一派的三振短刀也都带着些极其微妙不似正常刀剑,那种看上去温温和和没有什么杀伤力就跟普通小短刀一样软萌可靠,却不知为何让他寒毛直竖总觉得能够闻到血腥味极其危险的气息。   眼神游曳的方式,说话的语气,包括神情的变化都和他模糊记忆里粟田口短刀们的模样不太一样,像是白纸被染黑过再次涂白,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一丝痕迹。   甚至于那个看起来最正常的三日月宗近,也能够在他看过去的瞬间准确无误地看回来,那双映着新月的眸子微弯,莫名让他有点心里发虚。   ——三日月宗近表示这纯粹是宣传片拍多了一被注视着就端起剧情设定里宛如反派boss的“三日月宗近”的架子的条件反射,和本丸里那些经历丰富的刀剑们比起来他真的就只是一振相对热爱戏剧事业的普通三日月宗近而已。   超普通的。   想必很快小夜左文字也会明白,在主殿的本丸里只是改变了历史还及时被主殿带回来了的他们,也真的是非常普通了。   不是高天原上的本灵降神,没有暗堕没有从天津神转投别家门下,之前的本丸远不至于全员暗堕濒临碎刀他们也没有捅死过前任审神者,更加不是原主人亲自赠送还附带个增强版,总之宗珏的本丸里别的都缺最不缺特殊刀剑,他那破锻刀炉里还只能锻出敌刀来,三观碎着碎着的,他们也就理解为什么在场的刀剑能这么淡定了。   宗珏左边看看月读命,右边看看小狐丸,毫不犹豫地往边上蹭了蹭一把将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抱进怀里揉揉头发,又捏捏药研藤四郎的脸颊,觉得满心郁气尽散。   不就是从小养大的小崽子翅膀硬了不拿他当爸爸想拿他当“爸爸”了吗,有什么好纠结的,他们要是有胆子爬床他也不介意滚个床单发泄一下欲望,要是没胆子就给他老实忍着,闹腾得不过火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管他们,踩过界了直接丢出去就是,反正他又不是没往外丢过玩过火的追求者。   还是短刀好啊。   宗珏满足地喟叹一声,任由着连日来的疲惫与酒精一起侵袭大脑,带着他昏昏沉沉地埋头睡去。   【……】全程听完宗珏心声的齐木楠雄沉默许久,突然对父母产生了无比的钦佩。   不管他们再怎么神经大条丢三落四不靠谱,好歹传承给了他正常的三观不是。   他决定下次父母再絮絮叨叨回忆他们相爱的陈年旧事时好好听完不把耳朵堵上走神到西伯利亚去了。   宗珏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睡过去,小狐丸和月读命义不容辞地起身去改善营地的居住环境,而歌仙兼定一手拖着鹤丸一手带着小夜左文字他们出门去找不知道跑去哪里玩的大小今剑,顺便澄清了一下这个简陋的营地只是他们度假途中遇到了风暴的暂居之所,不是他们的本丸。   “那本丸里还有哪些同伴呢?”宗三左文字问道,根据他对时之政府的了解,一般一个本丸都要有四五十振刀剑进行轮换才能保证本丸的正常运转,算算他们见过宗珏本丸里的刀剑男士,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手的数。   歌仙兼定可疑地沉默了几秒,才艰难答道:“这些……已经是全部了。”   他们初始刀从诞生起被赋予的任务之一就是帮助审神者获取更多的刀剑男士作为战力,从被召唤至今只帮助审神者获得了个位数刀剑男士的他,大概算是初始刀里面业绩最差的了吧。   歌仙兼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稍微打击了一下。   他对面的左文字一派陷入了更加持久的沉默中,许久之后还是江雪左文字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能……跟我们讲讲主殿是什么样的人吗?”   离营地几十米远的地方,大小今剑用一种极为相似的姿势蹲在雪地上探头往一个冰窟窿里看,五虎退的小老虎们在他们腿边绕来绕去发出嗷嗷的奶叫声。   “让主殿来看看吧。”大今剑道。   “嗯嗯。”小今剑用力点点头。   深深的几乎看不到底的冰窟窿里,封印的咒术隐隐散发出让人心悸的威势,于极光之中闪烁出一点寒芒。 第九十一章   这是在那次时间溯行军突如其来的袭击之后留下的东西, 砸进雪堆之后被玩耍的小老虎们发现,带着刀剑们一起来挖掘宝藏。   当然了, 鹤丸隔着老远就准确无误地察觉到了那上面封印的可怕气息——他曾经在库房里被相似的封印封存过不知道多久, 对这种气息可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此他明智地制止了小短刀们跃跃欲试想要把雪窟窿里面的盒子捞出来给审神者做礼物的决定,才不至于让宗珏回来时面对本丸减员的惨剧。   除了封印咒术之外盒子上还附加着极强的攻击咒术和诅咒, 即便宗珏早已做好了准备在刚碰到盒子的时候也猝不及防吃了个小亏,整个手臂被猛烈的罡风刮得血肉模糊严重的地方伤口几可见骨,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随便缠了缠确认不影响活动后就没事一样继续研究那个盒子,受伤频繁到了一定程度身体对于疼痛的耐受就会变得麻木起来,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伤回去舔舔几天也就好了, 附着在伤口上的诅咒被他撕下来团吧团吧塞进了地狱里。   他很谨慎的对待着这个盒子,或者说对待着这个盒子里封印着的东西, 想要从外部解除封印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别说他就连月读命都能轻轻松松把封印解开,但是封印解开了究竟会放出什么他却无法保证,哪怕这是时间溯行军留下的东西。   这又不是什么童话故事,被坏人囚禁起来的就一定是好人, 万一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还得费心费力地收拾残局,宗珏只想悠闲地度个假对此敬谢不敏。   回去之后塞给鬼灯好了。宗珏这么想着把盒子丢给毛遂自荐的小狐丸保管,在净化镇压这方面天津神有着天然的优势,何况小狐丸还是曾经被供奉的刀剑, 月读命主动表示可以帮忙,抬手就给盒子附加了十几层封印结界。   宗珏不怎么在意手臂上还没好的那几道伤, 不代表小狐丸和月读命不在意,月读命专门开辟了个次空间把盒子塞进去封好,迁怒得没有半点道理。   如果放出来的不是敌人的话,就请他吃顿饭吧。宗珏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个几千几百岁的神明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歪歪头道:“谁有空帮我上个药?”   他举了举只是被草草裹起来的手臂,的确不上药也要不了几天就能好,不过拿来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也不是坏事。   月读命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小狐丸迈步上前,松松圈住宗珏的手腕道:“我帮你。”   小狐丸慢了一步也不觉得如何懊恼,只是笑着道:“那我去外面看看。”   ——宗珏回来之后刀剑们专门给他额外建了一间冰屋,当然技术不怎么样很是简陋,还得要靠着船员们在旁边做技术指导,但是宗珏很喜欢,虽说他挥挥手就能指挥着冰雪建出高大的宫殿,依然欢欢喜喜地住进了半点都不豪华还有点透风的冰屋。   当天月读命和小狐丸就把透风的地方给糊上了。   月读命没有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常年宅在自己宫殿里几千年难得出一次门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培养不出携带伤药的习惯的,有这个习惯的是宗珏,哪怕他早就退居二线不出外勤好些年了,依旧保留了携带应急食物药物的习惯,月读命把药膏盒子打开,小心地把宗珏单手缠得乱七八糟仅具备实用性的布条解开。   伤口很深,由于附着了诅咒的缘故边缘泛着接近于腐烂的黑色,得益于野干强健的身体素质伤口已经基本上不再流血,擦拭干净血迹之后大剌剌敞开的伤口以及隐约可见的骨头反而更加的触目惊心。   “放松,没那么疼的。”宗珏用空闲的手摸摸月读命的头发,好笑地看着这孩子一点一点跟拆炸弹一样把伤药涂抹在伤口上,眉头紧皱涂一下手就要颤一下,好像伤口长在他身上一样。   “骗人。”月读命嘟囔着,他光是看着都觉得心口发疼的伤怎么可能会不疼呢,他都不敢稍微多用一些力气,生怕弄疼了裂开皮肤里裸露出的脆弱嫩肉。   宗珏哑然失笑,低下头用额头碰碰月读命的额头,“是没那么疼。”   说不疼,那肯定是在骗人,但也确实没有月读命想象的那么疼,受伤的次数超过了一定临界点身体就会习惯由外力加诸的痛苦,大脑对于疼痛会变得敏感又麻痹,让他在能够准确判断自己身体情况的同时保持足够的行动力,而且野干的身体素质强悍异常,很多连神明都要修养许久的伤连药都不用涂回去舔舔要不了几天就自行恢复了,宗珏再年轻一点的时候没少干仗着身体素质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有时候旧伤还没好新伤就添了上去,不也就舔舔毛接着干吗。   哪有到了老反倒娇气起来的道理。   宗珏的心思月读命一概不知,他专心致志地把药撒好,又仔仔细细地缠上绷带,抬头就看见宗珏半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走神,眼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垂下头蹭了蹭被绷带裹起的手臂,“你要是能更珍惜自己一些就好了。”   “我都半退休啦。”宗珏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就是想受伤也没那么多机会啊。”   事情本应就这么过去了,剩余几天的休假里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打扰宗珏的悠闲日子,极北之地吃鱼吃够了他们便启程离开,月读命很乐意出借自己的月之船为他们代步,这个世界最不缺令人惊奇的东西与故事,走的时候不管是谁都没忍住剁手打包了一大堆的东西带回本丸。   至于什么友客鑫拍卖会啦之类的事情,直到宗珏听到十老头死掉的消息才反应过来自己忘掉了揍敌客家族的邀约,现在别说拍卖会了,就连黄花菜都凉了。   好吧好吧,最近事情太多宗珏实在是没想起来,这事情的锅他也只能自己抗下,专门跑一趟揍敌客家显然在行程上有些来不及,宗珏便顺路托了一位相熟的朋友帮他把赔礼送去。   刀剑们抓紧最后的时间出去游玩和买买买,就连齐木楠雄都捏着自己在天空竞技场赢来的钱,怀抱着反正也不会再来不用过期作废的心态豪爽地买光了好多家甜品店。   嗯,新开发的能力真好用。   齐木楠雄把堆成小山的蛋糕塞进自己刚开发出的储物空间里,心情好得周围都在飘小花。   能和揍敌客家相熟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宗珏在一家隐私性极好的会所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巴特拉,上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还是英姿勃发的青年,现在却已满头白发走路还得拄着拐杖,不过性情还是一如既往,甫一见面就快步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真高兴见到你。”巴特拉笑道,“你还是那么年轻。”   “只不过外表看不出来罢了。”宗珏微笑,“我也一样是会老的。”   简单寒暄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巴特拉爽快地应承下了帮忙,而后沉默几秒后开口道:“我亲爱的朋友,正巧我也有一桩事情要请你帮忙。”   “嗯?”宗珏挑眉等着他的后文。   “你是不是认识那位金.富力士?”巴特拉寻了个话头开始说道,在宗珏面前也无所谓一口气把底牌掀个干净,于是宗珏就听了一个关于富豪千金救妻的感人爱情故事,唯一能够挽救年轻妻子生命的只有金开发的游戏GI之中的道具卡片大天使的呼吸,为了这张卡片富豪投入的资金以亿来计算。   “但是她已经等不及了。”巴特拉第一次在人前露出难以控制地痛苦神情,“她等不及我找到破关的记忆卡了。”   人类生命的流逝总是比挽留的速度要快,哪怕他是富有到能够买下整个国家的商人,也无法控制人类生命的到来与离去。   他已经来不及去寻找破关的记忆卡了,但如果是制作了这个游戏的金.富力士的话,也许能够告诉他别的办法,别的能够让他得到大天使的呼吸,或者别的能够让他拯救妻子生命的办法。   “金在哪里我是知道没错。”宗珏拍了拍老人佝偻下来的后背,“但是那边完全与世隔绝,即使是想联系也没有办法。”   风暴墙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阻挡了一切向外的交流。   看着老人眼泪都要留下来的模样,宗珏眨眨眼睛,某个当初遇到对方就冒出来过只是没有付诸实践的念头再次冒出了头。   “如果我有办法救她,但是代价会非常大……”   “我愿意!”   “哪怕是付出你的生命?”宗珏问道。   “如果有足够的利润,商人愿意冒任何风险。”巴特拉搓了搓脸,“我的朋友,我只是个活不了几天的老头子而已。”   “好吧。”宗珏似乎都能听见耳边算盘噼噼啪啪响起的声音,“有兴趣来地狱工作吗,我的朋友?”   这一笔生意要是能做成,以后就再也不用头疼那一大堆的财政预算财务报表收支平衡之类的事情了。   宗珏想着,露出了诚意十足的微笑。 第九十二章   “大将的心情不好?”药研藤四郎一边帮宗珏解下绷带一边问道。   “嗯, 还行吧。”宗珏一只手架在桌子上让药研藤四郎换药,另一只手拨弄着地上打滚的小老虎, 一只拨弄过去第二只就要来蹭一蹭, 第二只蹭完还有第三只在排队,宗珏对毛绒绒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不过也不排斥他们的亲近, 修长的手指从一个毛绒绒落到另一个毛绒绒身上,为了方便换药他这几天都是无袖背心外面套上宽松的外套,换药的时候把袖子脱下来就可以。   明明舔一舔没几天就自己好了,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宗珏手法熟练地把小老虎揉得直打小呼噜,觉得手臂上缠着东西反倒更加难受。   好烦躁。   宗珏控制着想要挠一挠的冲动, 伤口愈合时微微的痒反倒比受伤时的疼痛还有磨人,以前都是变回原形自己团着舔一舔的也就忍过去了, 现在伤口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还有股子奇怪的药味, 他是怎么都下不了嘴,只能努力忍着。   越是忍,就越是焦躁,像是心头拱了一簇火苗, 越拱越高,也越来越让他坐立不安。   伤口结起的痂是丑陋的黑褐色,因为伤口深的缘故厚厚一层几乎陷进皮肤里,因为周围皮肤无血色的白而更加显得狰狞起来, 伤口的边缘则是嫩肉生出的红,薄薄的新生皮肤遮挡不住鲜血浓艳的色彩, 每一次奔涌都会带起细微热度,以及痒意。   宗珏在药涂上去的时候还是绷不住动了动,发出那种难耐的啧声,面容更显出刻薄冷肃的阴森来。   瞬间把半只脚刚踩进门的狐之助又给吓了回去。   要不然……还是等会再来吧。   “是有点痒吗?”在战场上长大的药研藤四郎很懂地用指腹轻轻挠了挠伤处,又善解人意地让缩在门边的狐之助进来,起身道,“我去拿些止痒的药膏来,现在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裹绷带应该也可以。”   他走之前还把五虎退的小老虎们也抱了出去,不去打扰审神者和狐之助谈论公事。   审神者交付给他信任让他处理文件和他主动掺和进去是两码事,经历坎坷的小短刀无比清楚地守着应有的界限不多踏出半步,也正是因此宗珏不仅像宠爱小孩子一样宠爱他,也把给他信任让他承担一些本丸运转甚至更加重要的工作。   “有什么事?”宗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偷偷挠了两下伤口,痒得浑身都不舒服。   “审……审神者大人QAQ”狐之助暗搓搓地抬眼打量着宗珏的脸色,结结巴巴把自己刚收到的消息念给宗珏听,“时之政府要求,要求您在三日后出席,那个出席关于江雪左文字等三振刀剑的……刀剑的……”   它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在了喉咙里。   “直接把文件给我吧。”宗珏说道,“要是说不出来的话。”   狐之助踟蹰一下,还是把文件投射在了宗珏面前,而后把脑袋往地板上一埋动也不动地装死。   好,好可怕嘤嘤嘤,狐之助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飚出来了,可怜巴巴地动也不敢动等待着宗珏的反应,感觉自己就算被当场报废掉也不稀奇。   时之政府发来的文件措辞真的超级严厉超级糟糕,连它看了都觉得有点小生气更不要说是审神者大人了,它本来已经超级努力地想好了用更加柔和地方式表达出时之政府的意思,但是自己实在是不争气没出息QAQ   “啧。”宗珏皱眉不耐地敲击着桌面,周身本身就不怎么愉快的气压霎时间几乎彻底降到零下。   哆哆嗦嗦犹如筛糠的狐之助猛地一僵,几乎当场瘫软在地,过了好一会才咳了两下摇晃着站起道:“迁怒可不是好习惯。”   “我知道。”宗珏说道,抬手把狐之助抱起来,“这么来找我是又有什么事吗?”   鬼灯没事可不怎么喜欢这么来找他,毕竟再怎么说狐之助也只是人造的器物,要把鬼神的灵魂附着上去会憋屈得极其难受,就像强行把一个大人塞进童装里一样气都喘不上来、   “时之政府的文件你应该收到了。”鬼灯蹲坐在宗珏腿上用肉垫拍了拍他的伤口,“你送来的那个东西弄的?”   “嗯,挺厉害的诅咒。”如果没有盒子上的诅咒加成,宗珏离开那个世界之前伤口就应该好了,“说起来巴特拉怎么样?”   “对于黄泉腐朽的财政体系来说,宛如救世主了。”鬼灯慢吞吞顺应着身体的本能舔舔爪子,才接着答道,“他那位夫人姑且先做了兼职实习的文职,表现也不错。”   能够从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做到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巴特拉在财政方面的能力可以说是少有人可以与之匹敌,因此鬼灯很爽快地偷偷给他的妻子开了个小后门——她的身体早已在病痛下腐朽,就算是天国的灵药也救不了多久,索性早点抛去那具肉体换个新的,比如尸魂界的义骸之类的,保证能健健康康用上几百年都不坏。   巴特拉在短短几天时间里经历了从悲伤绝望到狂喜的过山车,三观打碎重组之时迷迷糊糊想起似乎当年他跟还没现在这么温和的宗珏相遇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杀神就曾经笑着告诉过他,自己来自于地狱。   他亲眼看着妻子的灵魂被宗珏从奄奄一息的身体之中拉扯出来,在监护仪刺耳的鸣叫声中被安放在一具没有面容的人偶之上,而后人偶生出姣好柔美的面容,张开眼睛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宛如一场荒诞又美好的梦境。   ——相信很快地狱永无休止的加班以及书山文海的工作量就会让他清醒过来的。   巴特拉的话题就这么草草带过,鬼灯又舔舔爪子,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过来的真正目的上。   “最近的人类有些过头了。”他用狐之助软软的肉垫拍了拍投影出的文件,“似乎我们一直以来太过谦和的态度给了他们什么错觉。”   黄泉自己就人手不足不怎么跟人类计较,高天原那边则是高高在上根本不在意人类的态度,导致时之政府这些年越来越有想要跟神明平起平坐的架势,兴许是能够驱使神明战斗的征服感让那些高官们脑子里不小心多灌了几斤水泥。   “你得让他们礼貌一点。”鬼灯从宗珏的腿上跳下来,“同神明说话,可得用敬语才对。”   “知道了。”宗珏捏捏鬼灯的耳朵,“顺便帮他们精简一下人手?”   “别弄死太多就好。”鬼灯说道,“不然我们还得派人驻守。”   三言两句一来一往间,就定下了那几位一拍脑袋想从黄泉压榨点好处的高官的下场。   与神明的自尊无关,只不过是实在对这些年反反复复的试探压榨忍无可忍,就像在耳边嗡嗡扰人还要吸血的蚊子,贪得无厌妄图不劳而获必然会自取灭亡。   “大将,我拿药来了。”药研藤四郎敲敲纸障子,鬼灯立时从狐之助的身体里脱出,留下一个晕晕乎乎的狐之助和似乎心情奇异得好了许多的宗珏。   考虑到自家刀剑们脆弱的心灵,宗珏前往时之政府总部的时候只带了宗三左文字和小狐丸。   什么,你说公文上让他把左文字一家都带上?   不好意思狐狸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没看见。   时之政府的总部是非常繁忙的,随着与时间溯行军战线的扩大审神者的数目完全不亚于某些人口较少的国家,因此名义上是总部的地方其实早已扩张成了一个小型城镇,传送阵出来之后有悬浮车会把审神者们送往不同的目的地。   不过宗珏却是有人在等着的,板着脸的年轻人在看到他身后的宗三左文字和小狐丸时就深深拧起眉头想说什么,又强自忍住没有说出口,稍显僵硬地引着宗珏往会议大楼的方向走去。   “部长们已经在等您了。我两个小时后会来接您。”他说道。   “不用那么久的。”宗珏把风衣脱下丢给宗三左文字拎着,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您这是——”年轻人感觉双肩被铁钳夹住一样疼痛,一侧头就看见小狐丸微微笑着把他摁在原地。   “礼仪,礼仪。”小狐丸温声把这个态度让他不怎么愉快的年轻人钳制住,顺便张开了结界封锁了整个结界大楼,“随便在大楼里埋伏这么多士兵,可不是主人应有的礼节。”   刀剑出鞘的嗡鸣响彻,年轻人只觉得脑袋猛地疼了一瞬,下一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突然明白了规劝自己不要出这个风头的同僚的话,人类自以为触摸到了神明的领域,实际上不过是碰触到了大海之中的一滴水罢了。   他记得那位同僚的家族,一直强烈反对着那些试探神明们底线的议案。   眼前恢复清明的时候,宗珏也正打开门走出来,他还看到一只沾满血的手想要从会议室内往外探出,被紧跟在宗珏身后的宗三左文字一脚踩断。   宗三左文字回身,把会议室的大门关紧。   “久等了。”宗珏礼貌地点点头,“之后还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悚然一惊,呐呐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我们就自己先逛逛了。”宗珏说道,“辛苦了。”   年轻人呆立着看着宗珏离开,看到小狐丸擦了擦宗珏的衣襟,那里沾上了一滴鲜血。   也只有那一滴鲜血。   他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干干净净的会议室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粘腻到让人想吐的血腥味,被外面的风一卷,就消散殆尽。   唔,给小夜带点柿饼回去吧。   宗珏和宗三左文字同时想道,对同一袋柿饼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鬼灯:我本来是无所谓的,但人类老是找茬真的好烦【和善的眼神】 第九十三章   “辛苦你跑一趟了。”宗珏把塞满人类灵魂的罐子递给快到年底还要出差跑外勤的同事鬼使黑, “直接给鬼灯就好,这几个不需要审判。”   “对了, 你弟弟怎么没一起来?”   “他今天休假。”提到自己弟弟时鬼使黑面上忍不住就露出三分笑意, 而后才接着道,“鬼灯大人让我把这个给您,最近大家都比较忙, 还是要麻烦您来处理这个。”   宗珏塞给鬼灯的盒子,没几天又再次回到了他手里。   “道具科那边说是时间溯行军铸造新型敌刀的刀胚,不铸造出来的话很难确定到底是什么。”鬼使黑从随身的袋子里翻出厚厚一沓资料,“这个是他们的研究记录,让我也一并带给您。”   “也对, 年末了啊。”宗珏接过资料翻了翻,揉着额角叹气。   黄泉虽然是常年加班地狱修罗场模式, 但是每年年末和来年年初的时候工作量会瞬间暴增到平时的两到三倍——想想吧, 圣诞节新年情人节白色情人节接踵而至,节庆活动最不缺各种因为过度兴奋或者醉酒发生的意外,再加上一群又一群在节日氛围催动下戳破窗户纸缔结而成的情侣,这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不光亡者的数目会暴涨, 亡者投胎的机会也会多到数不胜数,随之而来的工作安排人员调动足以让黄泉的全体员工自带行李驻扎在办公室不眠不休地工作到吐血。   万一不小心撞大运碰上了哪个阴阳结界在这种年岁交错最为混乱的时刻破裂放出去几个厉鬼妖怪在现世作恶,就连心理强大如宗珏鬼灯之流都会忍不住眼前一黑把脑袋撞在桌子上装死。   不是说笑是实话,远的不说就当年贞子偷溜出去的那一年, 宗珏把人抓回来收拾完残局之后可是累得足足躺了小半年才觉得缓过劲来。   鬼使黑面上也显出心有戚戚的神情,作为引领徘徊于现世的亡者前往黄泉的狱卒, 他和他弟弟鬼使白每年在年末都忙得脚不沾地头昏眼花,像鬼使白今天的休假都是他加班小半年硬是从上司的上司阎魔那里争取来的。   跟他们死板的直属上司判官相比,阎魔还是相对比较好说话的。   “不过你这身衣服倒是比之前好看多了。”宗珏挑眉,“小白给你挑的?”   “是圣诞礼物。”像鬼使黑鬼使白这样常年需要前往现世出外勤的鬼神往往能够紧跟现世潮流的发展,进入现代社会之后也顺应着潮流穿上了西装打起领带俨然一副上班族的模样,只不过宗珏一看就知道鬼使黑这一身颇有质感的大衣绝对不是这个直男审美会买的。   直到现在一想起鬼使黑那满衣柜花花绿绿颜色跳脱的卫衣他还是觉得眼睛生疼。   有时候真搞不懂鬼使黑和鬼使白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那个……主殿?”今天担任近侍的五虎退在门外敲了敲,小心地探了半个脑袋进来,“时,时之政府来了人想要见您。”   “有说什么事吗?”宗珏问道。   “他们说是,嗯……关于前几天在总部的会议还有事情要向您询问。”五虎退扣着门边担忧地看着宗珏,小短刀短暂刀生中仅有的被时之政府找上门的经历就是前任审神者被执法队带走的时候,虽然当时多少有着逃出生天的庆幸,然而前任审神者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带走的经历也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小短刀的担忧纯粹又可爱,让宗珏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叫他安下心来,“他们来得倒是快。”   鬼使黑轻轻嗤笑一声,咔嚓咔嚓咬着宗珏放在桌上的仙贝道:“您居然还没摆平那边?”   “兴许是年纪大了。”宗珏笑笑,“叫人觉得能欺负到头上来了。”   他说着让五虎退把时之政府的人带过来,对鬼使黑笑道:“现在可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鬼使黑连连摇头:“打打杀杀的叫我去还行,这种活我可做不来,万一出事了您可不得扣我工资。”   他还要存着工资给小白买新年礼物呢。   “出事了也无所谓。”宗珏也捏了片仙贝放进嘴里,“这可是个人口爆炸的时代。”   他的后半句正好叫推门进来的时之政府官员听了个正着,当即就觉得腿软了三分步子都迈不开,抬眼一瞧宗珏那张笑着都压迫感十足显得极其刻薄阴沉的脸,更加觉得腿肚子打转冷汗直冒。   宗珏好像察觉不到他们的心虚一样微笑着点点头,温声道:“不知道几位今天要来,久等了。。”   “不不不。”为首的人连连摆手尴尬地笑了两声,“是我们不请自来,请勿见怪,请勿见怪。”   鬼使黑咔擦咔擦嚼着仙贝含混道:“这就是那个什么……时之政府的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他此话一出,时之政府派来的人中就有几个脸色不太对了,宗珏半点也不走心地训斥道:“莫要失礼。”   带来的小兵沉不住气,为首的却是不怎么在意宗珏的态度,中年男人用手帕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点头躬身道:“是我们这边失礼打扰二位了……实在是事情紧急,才不得不冒昧来访。”   他当然知道后头的年轻人没几个懂事的,心里忍不住大骂那群大祸临头还想着给自己拖后腿的白痴同僚,面上还得点头哈腰的生怕不小心惹恼了面前的哪一位——纵然他们这些能做到时之政府高层位置的一个两个也都是灵力或者科技方面数一数二的天才,他自己年轻时也曾经被冠以诸多名号,但他们这些人到底也不过是人类极限的天才罢了,根本不可能去跟早已超脱凡俗的鬼神相比,越是强大,他就越是能够深刻的感受到这一点。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的同僚都跟他一样脑筋清楚的——人类强大后往往会走向两个极端,或是明了自身渺小而愈发敬畏谦卑,或是因为自身强大而愈发傲慢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不幸的是伴随着时之政府最初那些元老一个个或是离世或是退隐,时之政府之中后者逐渐占据了主流。   他们就不能在干蠢事前多想想吗?!自己想死别拉着他一起啊!   中年人在知道会议室发生的事情后就气得砸了整间办公室,现在还得点头哈腰地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简直想直接投敌。   “你是说那几位发言格外让人印象深刻的先生吧。”宗珏一拍手道,“倒是赶巧,再晚一点可就见不到了。鬼使黑,让这几位见个最后一面吧。”   “您还真是好心。”鬼使黑嘴角挑着嘲讽的弧度,把揣进口袋里的罐子拿出来晃了晃丢在桌上,“喏,有什么话就快说,我还有工作没时间浪费。”   小小仅有茶杯大小的玻璃罐子里被宗珏强行塞进去了十几个灵魂,挤得每个灵魂的脸都是变形的,罐子大抵是哪个小短刀吃完没收拾好的果酱罐,罐底和玻璃壁上还挂着没刮干净的红色草莓酱。   “您就不能洗干净装吗?”鬼使黑也忍不住抱怨道,“灵魂会被染上味的。”   “你们又不吃。”宗珏说道。   “万一弄脏了我的衣服呢。”鬼使黑道,“这可是很贵的。”   他们俩旁若无人地互相聊着,为首的中年人忍得,后面的年轻人却是忍不住,心火一起张嘴叫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太过分——”   “是谁太过分了?”宗珏尚且带着笑,鬼使黑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他下意识握住自己巨大的黑镰眯起眼睛看向宗珏,“您的脾气何时竟这么好了?”   宗珏只是笑,懒洋洋把玩着罐子道:“如此污浊的灵魂,血池里泡上几万年也洗不干净。”   “火海总归能焚尽罪业的。”鬼使黑说道,眼神自为首的中年人扫到最后被自己突然发作吓得面露怯意的年轻人,毫不客气地对他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道具科那边也正却试验品呢。”   年轻人一颤,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行了,干你的活去吧。”宗珏把桌上的罐子丢回给鬼使黑,“不然可又得加班了。”   “脾气太好可是会被跳蚤爬到头上的哦。”鬼使黑笑嘻嘻接住罐子,“那我就先走啦,会记得帮您给鬼灯大人问好的。”   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走的时候还不忘揽住刚刚开口的年轻人道:“你死后的审判我一定会亲自出席的,年轻人。”   鬼使黑拎着一罐子时之政府高官的灵魂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吓得战都站不住的年轻人一屁股跪坐在地上,为首的中年人心里骂娘还得给嘴上没把门的小年轻擦屁股,差点把手帕撕成抹布。   他那样子可实在可怜,宗珏摇头叹了口气,抬高声音叫守在外面的五虎退端了茶水点心招待他坐下,才捧着茶杯温温和和道:“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们这些个鬼神都已经是被时代淘汰的老东西了。”   他一句话把中年人毫不容易消下去的冷汗又激了起来,讷讷道:“没有,没有。”   “其实这么说也没错,我们本来就不该干涉人类的内部战争。左右你们的历史怎么样也和我们无关,即使历史真的改变了,也不过是换一种形式存在而已。”宗珏的语气不带半点火气,内容却让人如坐针毡后背发凉,“不过是因为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情分才没忍住插手进来,现在想来倒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不论历史再怎么变,自然诞生出的神明是不会改变的,他们会永恒的存在于所有的时间与空间之中,最多也不过是因为人类的信仰被套上了不同的壳子分化出不同的外在表现罢了。   比如说黄泉,当希腊人信仰的时候就会是哈迪斯,当基督徒信仰的时候就会是撒旦,日本人信仰的时候会是阎魔大王,会是伊邪那美,但归根究底他们都是“生死轮回”这一存在借由人类信仰所分化出的不同外在表现。   只要人类对于死亡,对于轮回的信仰存在,他们就会永存。   “人类的事情,还是由人类自行处理为好。”宗珏说道,“如果失败消失了那也是命运的轨迹。”   “不!请您——!”不仅是为首的中年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宗珏的话无疑给被近些日子良好战局冲昏头脑的人泼了一大盆冷水,叫他们再次记起一件重要无比的事情——黄泉也好高天原也好,纯粹是出于怜悯弱小的角度向时之政府提供了援助,而不是什么互利互惠的合作,除了刀剑付丧神多少能捞到一点好处之外其余都是又出资源又出力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义务劳动,把人惹急了完全可以随时撤回这些援助。   索性宗珏也就是吓吓他们叫时之政府别玩得过火,毕竟历史真的被改变的话还是挺头疼的,很多卷宗啊档案啊都得重新建立,少不得得被鬼灯拖去加班到天昏地暗。   稍微恐吓了一下时之政府坑下一大笔好处,宗珏笑眯眯地叫五虎退送走了近乎虚脱的时之政府一行人,掂量着鬼使黑送来的盒子半点也不想动弹。   悠闲的假期之后真的一点也不想干活啊……   “主殿……”送完客人回来的五虎退抱着小老虎站在门边,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审神者今天的日课还没有做,“那个……锻刀……”   审神者应该都还蛮喜欢锻刀的吧,他们本丸的成员又那么少。   “好好好,锻刀——”宗珏拖长了尾音抱着茶杯又磨叽了一会,才拿着盒子走进了锻刀房。   盒子里未成形的刀胚丢进锻刀炉,刀剑们都被他叮嘱了离锻刀房远些所以宗珏可以肆无忌惮的加大火力不必担心过热的温度会不会伤到脆弱的刀剑,也不知道刀胚到底是用什么材料锻造的极其坚固稳定,甚至连不知见过多少好材料的宗珏都有点想要偷偷私吞了这块刀胚。   “轰————!”   本丸之中的刀剑们听见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就看见金光从锻刀房的方向升起,滚滚烟尘之中一声清呵响彻天际。   刀剑们听不懂,跟隔壁中国神系有过交流的月读命却是听懂了。   “何方妖孽!吃俺老孙一棒!”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至今依然是我的狗粮大队长,劳苦功高又乖巧,所以虽然知道性价比不高依然给他升了六   今天三十抽连出妖刀和酒吞,果然单抽出奇迹啊【烟】   要不要猜猜新来的武器是谁【虽然并不需要猜】 第九十四章   事实上当锻刀炉炸裂的时候宗珏就已经忍不住骂出了声。   很不幸的是日语里并没有足够的脏话让他表达自己现在内心的愤怒与暴躁, 急火攻心之下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要当场晕过去。   锻刀炉炸裂的瞬间宗珏就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刀胚之中所泄露出的分明是属于太古时期的气息。   太古时期, 中国, 两个词随便哪个都足以让他头皮发炸想扭头罢工。   到底是哪个脑子进了水的家伙不知死活地去动那些存在的东西的。   宗珏硬着头皮抗下当头一棒,毫不意外地听到自己手臂骨骼噼里啪啦碎裂的声响,喉头一痒涌上一股腥甜, 张嘴血就带着细碎的内脏碎块一起被吐了出来。   这大抵还是收了力道的结果,不然自己现在就差不多该被打回原形了。   “你这小狐狸倒有些意思。”一击过后也没有第二击落下,烟尘散去显出正主的模样。   古早到可能比宗珏年纪都大的兵器,看上去却是年轻得很,蹲在断裂的屋顶上探着脑袋往下瞧, 一身亮晶晶的盔甲晃得人直眼花,多少有些猴儿的模样脸颊脖颈皆生着绒绒的软毛, 两只眼睛咕噜噜转着看看周围又瞧瞧宗珏, 蹦蹦哒哒从锻刀房的废墟上跳下来去拽宗珏的尾巴。   他说的是中文,而且跟现在通行的普通话不同带着点奇怪的口音——宗珏颇为熟悉的,唐代时期中国通行的官话的口音。   那个时期不光人类的往来频繁,神明之间也是有着很多交流的。   “见笑了。”宗珏撑着软趴趴使不上力道的手臂勉强站起身, 就当没看见他抱着自己的尾巴悄悄往下揪毛的动作。   “嗨呀,哪的话。”一双咕噜噜的猴儿眼看看宗珏不自然垂着的手,眨巴眨巴盯着宗珏的眼睛,“还当你跟那群黑漆漆的家伙是一伙的没收住手, 差点给你砸死了。”   他身后也有一条长长的猴儿尾巴,转啊转啊的卷着宗珏的尾巴蹭了蹭, 哎嘿嘿地笑起来:“我是如意金箍棒,刚刚那个是我主人最有名的台词,是不是超厉害的!”   他说着又眉飞色舞地重复道:“呔!何方妖孽,吃俺老孙一棒!”   “超帅气的!”金箍棒强调道,“人间有好多女孩子还天天叫着要给我家主人生小猴子呢!”   前一次是被锻刀炉爆炸和锻刀房倒塌的声音盖住没听真切,这一次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当年不管是齐天大圣大闹天宫还是后来的唐三藏西天取经那都是各个神系暗搓搓关注过的大事——毕竟神明的生命漫长,几百年也难得这么热闹一回——因此对隔壁那位上能捅破天庭下能搅翻地府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宗珏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毕竟中国地府跟日本黄泉近得不能再近,隔壁阎罗王重新录生死簿抓被放出去的厉鬼人手不够的时候还跟他们借调过狱卒支援。   哪家的黄泉都是加班成灾,一想到生死簿被撕十八层地狱乱套要加多少班增加多少工作量,就足以让宗珏对孙悟空心有余悸敬而远之。   甚至于现在看到金箍棒都觉得后背发麻想赶紧通知鬼灯把他们的生死簿藏好。   “那你怎么会被时间溯行军……”宗珏明智地放弃了被时间溯行军抓住的说法,转而道,“怎么会在那个盒子里?”   金箍棒是孙悟空的贴身兵器,走到哪带到哪从不离身,宗珏可不相信时间溯行军的本事能大到从那位的眼皮子底下把金箍棒给偷出来,要是时间溯行军有那么厉害早八百年时之政府就被剿灭干净了,哪里还有他们的事情。   宗珏一提金箍棒的脸就垮了下来,满脸晦气地切了一声,似乎是颇觉得有些丢人好一会才哼哼唧唧道:“我……一时大意。”   再多的他就不愿意说了,往地上一蹲孩子气地拽着宗珏的尾巴搓来搓去,俨然委屈大了的样子。   他不说宗珏也就不问,只是笑着道:“来即是客,不嫌弃的话请留下喝杯茶水吧。”   “主殿!”宗珏一回头就看见小狐丸和月读命一前一后跑过来,下意识松了口气道:“一点小误会罢了,我没事。”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月读命挑眉看着宗珏垂下的双臂和不怎么正常的脸色,稍显粗暴地把宗珏的尾巴从金箍棒手里拽出来,旋身把难得虚弱的野干往肩上一扛对小狐丸道:“你招待一下客人?”   “交给我吧。”小狐丸眯眼看着地上的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稻荷神大人跟东方神系的交流很多。”   善于交际的稻荷神不管在哪个神系朋友都很多,顺便情人也不少,因此她的神使多少都会些外语以便交流,太过艰深的不说日常会话还是没问题的。   “那我带他去休息。”高位神明的威压之下即使是宗珏也做不了什么太过激烈的反抗,再加上他现在两只手用不上力气浑身都在疼,挣扎几下之后也就认命地往月读命肩上一趴不再动弹,“我受伤的事情别说出去。”   被黄泉的自家人坑了这种事情想想就丢人,就没必要和自家小短刀们宣扬了。   “我知道。”月读命的脸颊被宗珏的大尾巴一扫一扫微微发痒,心里也跟着有些痒起来,“需要去夜之食原休养吗?留在这里很容易会被察觉的吧。”   宗珏这个伤势没有一两个月轻易好不了,以他十天里七八天都是小短刀轮班做近侍的习惯有个半点不对都会被那些小家伙们发现。   “这几天让江雪左文字做近侍好了。”宗珏看着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垂着左右晃荡,虽然有点疼更多的却是觉得有点好笑,“小夜还蛮想让他的哥哥们跟我亲近起来的。”   宗珏对小夜左文字的偏爱并没有怎么特意掩饰过,尤其是对于其本体的欣赏几乎溢于言表,时不时就要拿来仔细观赏一番并且大力夸赞其美妙的刃纹和淬火技术,导致小夜左文字最近对远征出阵充满了热情。   但是与之相对的,宗珏和左文字家剩下两位兄长的关系就非常微妙了,没经历过织田信长磨短铭刻束之高阁命运的宗三左文字跟宗珏的关系还算马马虎虎,起码在小夜左文字面前能做出个和和睦睦的表象来,但是江雪左文字就是完全的消极怠工拒绝交流,安排给他的出阵或者内番他也会好好完成,本丸里的其他刀剑找他聊聊天之类的他也不会拒绝,然而只要涉及到审神者他就自动摆出一副社交障碍的样子,能和宗珏面面相对沉默整整一天。   让这样的江雪左文字来做近侍,宗珏完全不担心他会随便乱说什么。   最大的可能就是跟他对坐无言闭眼念经,心无外物得叫人无比放心。   宗珏看着自己的手在眼前晃啊晃啊,慢慢放纵着自己被虚弱感所吞噬,一点点失去了意识。   “记得……跟鬼灯讲一声……”   千万要把生死簿藏好! 第九十五章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种经历, 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被人给叫醒,虽然也能正常地进行交流却是完全没有往脑子里去, 不管说了什么再倒头睡下醒过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记忆模糊地像是做了一场梦。   宗珏就正经历着这样的状况,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累,身上的每块骨头都在疼, 是最近太累了,还是年轻时仗着自己体质好落下的旧伤开始发作了,他半梦半醒地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也只是本能地含混应上几句,上半身坐起到一半就没了力气一头栽回被褥里, 一拱一拱把脑袋往枕头地下塞,抱着尾巴拒绝从黑甜的梦境之中清醒过来。   他梦见了过去的事情, 这是很稀奇的, 野干很少会做梦,更少会梦见自己的过去,很多都已经模糊的记忆变得明晰如昨日,很多以为早已经忘却的东西也从记忆的深海之中上浮, 而与之相对的,很多东西变得飘忽不定,很多记忆缓缓下沉如海中。   宗珏看着黑暗的潮水上涌,并不压抑只让人觉得放松与平静的潮水将他包围, 他疲惫地躺在水中,思维像是缠绕上无数丝线打成死结动弹不得, 放纵着自己越沉越深,从飘散着细碎微光的海面,沉没到深不可测的海底。   他看到有什么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从深深的海底向上,穿过了他的身体,固执而坚韧地往海面的方向攀爬。   他实在太累了,身体疼得厉害,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求着一个美好的梦境,一个安稳的睡眠,眼皮沉沉向下坠着,合拢之前他从睫毛细碎的缝隙之间窥见了那穿过自己身体的是谁。   那时候还尚且留着长长的黑发,不听话乱翘的发尾一如那不听话又傲慢的脾气,发尾松松的编成辫子用绳子扎好,还挂着伊邪那美大人送的铃铛。   叮当,叮当。   铃铛的声音清脆,在水中勾缠起道道波纹,宗珏看见那身影向上,再向上,没有回头,没有犹豫。   有光从海面上撒下,澄澈的天光中,可以窥见那如同沉了不知多少星光燃着多少火焰的眸子。   啊,原来也是自己。   那个不知道多少年以前,仍然年少轻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向上攀爬着,执拗顽固不知疲惫地向上攀爬着,穿过无尽的黑暗深海,于映漾着无数星子的海上纵身跃起。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   这是哪里?   他下意思揉了揉手里的尾巴尖,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左右转动眼睛打量周围的模样。   摆设装饰看上去怪里怪气的,完全不是他睡前房间的模样,周围的气息也清晰地告诉他自己现在不在黄泉,但是一切又都透着股子奇怪的熟悉感,好像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许久,每个角落每个缝隙都沾染着他的味道。   “主殿您醒——”   “哐——”   前一声是小狐丸走进门见宗珏睁开了眼睛的惊喜声音,后一声却是可怜的太刀被审神者狠狠掼在地上捏住脖子,后背与地板碰撞所发出的闷响。   “你是谁?这是哪里?”   即使宗珏不问,小狐丸也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长长的黑发蜿蜒几乎垂到他鼻尖上来,身后尾巴竖起炸开根根尖锐如针的细毛,扣住自己脖颈的手纤瘦有力,每根手指上都有足以划开他皮肤将他开膛破肚的尖尖指甲,在他脖颈的动脉处割开小小的伤口。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那里面是全然的陌生与敌意,收缩的瞳孔挑起的眼尾让这双眼睛看起来更应该生在猛兽而非人类身上,眼白凝着微微掺杂着血丝的青白色,显得凶悍十足。   若非他仍能感觉到自己与宗珏的契约存在,就算是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估计也认不出面前的是宗珏吧。   小狐丸看到宗珏眯起眼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又俯下身舔了舔他脖颈流出的血,用一种近乎震惊的眼神看着他,“我跟你有契约?”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宗珏那副神情真的很像毫无防备就被私生子找上门的渣男。   惊讶,无措,外加不怎么想负责的焦躁。   小狐丸注意到他尾巴上毛色的变化,原本应当是夹杂着些许浅色软毛的尾巴,现在却完完全全被深棕红色的光亮毛发所覆盖,毛尖是一点点颜色稍深的黑,错杂着形成漂亮的花纹。   宗珏是野干,但只有年轻到介于成年前后的野干才会有这样带着花纹的皮毛,未成年时野干的皮毛会是软蓬蓬的棕红色,完全成年后则会转变成能完美融入周围环境棕黑交织的杂乱色彩,这样的花纹充分告诉了小狐丸他面前的分明是一只年轻野干,年轻到一激动脑袋上就冒出两个大大的耳朵。   “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呢?”半开的窗户里被猛地推开,金箍棒用尾巴勾着窗棂倒掉着探头进来笑嘻嘻问道,“带我一起玩啊。”   “小狐丸殿,鬼灯大人来探望大……将……”药研藤四郎瞪大眼睛看着小狐丸和宗珏,一贯沉稳的表情难得崩裂出了堪比表情包的效果。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鬼灯看着眼前的场景,尤其是宗珏长长的黑发和黑发中毛绒绒敏感抖动的大耳朵,不由得挑起眉梢稍显讶异的嘟哝一句,而后才上前解救快被宗珏掐死的小狐丸。   “丁?”宗珏暴躁地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往墙上踹了一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调燃着火气全然不似平时天塌下来眉毛都不抬一下的模样,皱着眉头跳脚的样子倒有点像是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少年人。   可不就是少年人吗。   鬼灯怀念地趁机捏了一把宗珏的耳朵——宗珏也不是从生下来就习惯于收起耳朵尾巴保持人形的,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宗珏的时候野干还保留着除非必要绝不化为人形,哪怕变成人类模样也要时不时把耳朵尾巴拿出来晾晾的习惯,那时候野干脾气不怎么好对小孩子还是有些容忍的,他爬到宗珏脑袋上去揪耳朵上的毛宗珏也没怎么恼火过。   对的,前提是孩子。   被宗珏甩着脑袋把手拍下来的鬼灯遗憾地啧了一声,才解释道:“你跨越了时间线。”   宗珏的确是宗珏,然而不是现在这个经过岁月打磨收敛起所有锋芒能够游刃有余地面对一切的黄泉神,而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刚刚被伊邪那美带回去,骨子里透着桀骜难驯兽性的年轻野干。   鬼灯不知道这是由什么引起的时间线错乱,才会让年轻的野干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时间点,但野干漫长的生命中也就那几年会长出这种漂亮的狸花纹,有那种像是燃烧着无尽火焰的眼神,他看到就马上想起来了。   想想那还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那时候就连黄泉的制度都还没完全确立,所有人都在摸索着前进的方向,为了处理黄泉原住民频发的叛乱以及镇压为恶黄泉的厉鬼妖魔他们不得不招揽了许多在黄泉拥有相当实力的兽类,比如现在就职于不喜处的地狱犬夜叉一就是那时候被鬼灯招揽进来的。   不过说实话,当时见到跟在伊邪那美大人身后的宗珏,他还是被吓了一大跳的。   毕竟自从他能够自食其力宗珏又搬了巢穴之后他们就几乎完全断了联系,猛地看到还以为是没睡醒做梦呢。   鬼灯挑拣着向宗珏说明目前的情况,试图给那时候头脑还很单纯的野干灌输他极其热爱工作从不偷懒的错误事实,然而年轻的,脾气不怎么好也不怎么有耐心的野干盘腿坐着左耳进右耳出听得七零八落,把落在被子里的铃铛拽出来系在发尾编好,打了个呵欠简单粗暴地问道:“伊邪那美大人呢?”   年长的野干有着许多牵绊和柔软的心肠,年轻的野干却是浑身都透出兽类所特有的冷漠疏离,没有对周围那些自己“应该”认识的家伙们抱有半点多余的好奇心,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小狐丸他们,拨弄了两下发尾的铃铛就站起身准备前往黄泉。   “我也一起去!”金箍棒举起手认真道,“我没收住手才把他打坏的,主人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那个我会负责的!”   “打坏?”站起身的宗珏拨了个眼神给金箍棒,冷冰冰的脸上浮现出带着些微嘲讽的笑,“你还没那个本事。”   金箍棒抓抓脸颊的毛嘿嘿笑了两声,尾巴缠着宗珏的尾巴好声好气道:“我就是把你打坏了啊。”   不然宗珏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不是。   “我说了你没这个本事。”宗珏撇撇嘴,甩着尾巴撇开金箍棒不让他缠上来,扭头问鬼灯道:“伊邪那美大人在哪里?”   “大烧处……就是以前地狱鸟占着的那块地盘。”鬼灯贴心地给一朝回到几千年前的宗珏指了方向,年轻的野干回忆了一下相应的地理方位自觉没多大,一扭头走得干脆利落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他身上的时间线很正常。”姗姗来迟的月读命只看到宗珏离开的背影,但是足以让这位三贵子级别的高位神明判断出宗珏的状况,“没有错位的迹象。”   所以并不是过去的宗珏来到了现在的时间点。   “看来我们得去一趟黄泉了。”   跟宗珏的事情比起来,吃好喝好睡好半点黑化迹象都没有的金箍棒可以推后再说。   “是倒退。”   伊邪那美看着满脸写着我不开心的年轻野干闯进宫殿,自动自发地趴在她腿上生闷气,原本的惊讶瞬间就被哭笑不得所取代。   “你的时间被倒退了,谁干的你有线索吗?”   动了她罩着的从神,该生气的还是得气一下的。   伊邪那美想着,还是没忍住伸手捏着宗珏的耳朵揉了揉。   再揉了揉。   嗯,从手感来说绝对是年轻时候的宗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发生了什么?你们是谁?伊邪那美大人呢?【冷漠亮爪子】   金箍棒其实真的好解决,把事情往大圣那一捅说不定就能直接躺赢了   无奖竞猜宗大佬为啥会变小【此处需@隔壁片场柯南君】   老司机宗大佬不好攻略,我们换个年轻的试试【bu】 第九十六章   “我以后就是这样?看起来超恶心的。”年轻的野干躺在伊邪那美腿上被撸毛撸得呼噜呼噜哼唧, 手上翻着黄泉年历异常耿直地吐了吐舌头。   他明亮清澈的眼睛盯着照片里微笑的宗珏,照片里微笑的宗珏也回看着他, 哪怕是隔着年代稍有失真的照片, 也能清晰分辨出这位曾经的黄泉副官是多么从容优雅,坚不可摧。   “的确变得不可爱了呢。”伊邪那美从软软的耳朵摸到蓬蓬的尾巴,捻着尾巴尖的毛毛揉搓, “但是也变得很可靠了哦。”   “嗯……有帮到您吗?”宗珏抬起头问道,不自觉抖抖耳朵。   “帮了我好多好多忙。”伊邪那美笑着说道,“超厉害的。”   “那就太好了。”宗珏眨眨眼睛,面容舒展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不管是年轻时还是现在,他脸上这种灿烂过分充分暴露出自己真实心情的笑容从来都是稀客, 以至于叫走进门的月读命和小狐丸一下子被晃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鬼灯倒是习以为常地躬身道:“伊邪那美大人。”   当年伊邪那美还执掌黄泉的时候这幅场景鬼灯几乎天天都能看到, 宗珏大抵也就只有面对伊邪那美的时候会这么不吝啬于自己的面部表情, 宛如信任地把肚皮露给主人的狗一般在伊邪那美面前袒露出所有的情绪。   可惜月读命和小狐丸认识宗珏的时候伊邪那美已经把黄泉的大部分事务都交托出去半隐居了,野干那时候也早就已经完全成熟起来能够游刃有余地在高天原出云之间周旋为黄泉谋取利益,虽然也经常会笑但基本都是公式化浮于表面的浅笑,算起来鬼灯也好些年没见过宗珏这么放肆地笑起来过了。   伊邪那美看着他身后的月读命和小狐丸不爽地皱皱眉, 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身边左顾右盼的金箍棒笑道:“你们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他强烈要求要来负责。”鬼灯耸耸肩膀,对金箍棒道,“这位就是伊邪那美大人。”   “哦哦!”金箍棒回神用力点点头, 大声道,“不小心把他打坏的是我, 我会负责的!”   “都说了你还没那个本事!”宗珏翻个身趴在伊邪那美膝头龇牙,尾巴一甩用力在地上拍了两下。   “你不用包庇我。”金箍棒认真道,“就算你真的恢复不了,我也会养你的。”   他说着比划道:“我主人自己就有个花果山,还经常会有和尚和……小姐姐们给他供奉,可有钱了!还有还有,那个我以前住着的龙宫也很有钱!不会养不起你的!”   自己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稍微要一点工资也不过分吧。金箍棒有点心虚地想着。   嗯,要是主人他们不肯给的话就去找主人的师父要好了。   他说得严肃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宗珏却被他气得一肚子火。   什么叫被他打坏了!什么叫恢复不了!他还用这个小猴子养?!   暴脾气的野干咧着尖牙炸了毛,尖尖的指甲一用力就撕坏了伊邪那美的裙摆。   “别闹。”伊邪那美拎着宗珏的尾巴在他脑袋上一拍,拍得野干呜咽一声,哼哼唧唧把脑袋埋在她裙摆里不肯抬头,乖巧到让人感动。   自从宗珏作为副官帮她打理黄泉上下的事务之后就飞速从超凶的小奶狗蜕变成了难缠的老狐狸,连她都时不时会被小小的坑一下,这种一拍脑袋就乖乖低头认错的场景她都多少年没看到过了。   当然她并不是说宗珏现在有什么不好,毕竟宗珏当初那么快速地成长起来九成九原因在于她这个上司的任性和不靠谱,只不过偶尔她也是会稍微怀念怀念那个用亮晶晶眼神看着她的年轻野干的。   把跳脚的宗珏压下去,伊邪那美又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地上抱着尾巴理毛的金箍棒——中文她也是能听会说的——轻笑着问道:“你确定要负责?”   “嗯嗯!”金箍棒用力点头。   “但只养他可是不够的。”伊邪那美把想抬头反驳的宗珏又摁下去,“他的工作可还得有人来接手,还有他本丸里的那一群,总不可能直接丢掉不要吧。”   金箍棒跟着伊邪那美的话想了想,摇摇头。   宗珏本丸里的刀剑对他都很不错,即使后来知道是他砸烂了锻刀房还打伤了宗珏也没有怎么责难他,小孩子们都很乐意拉着他一起玩,还有好吃的点心和饮料,他甚至还被带着偷偷一起去战场上玩了一圈,虽说时间溯行军连他一棒子都扛不住,但也好过成天在灵山上头百无聊赖地听和尚念经不是。   “本,本丸里的刀子精他们我也会负责的!”涉世未深的金箍棒轻而易举地就被拐了进去,“损失我也会赔的!”   小狐丸看看面不改色藏起毒物鉴定报告的鬼灯,又看看上头拐着弯挖坑的伊邪那美,再想想一年到头除了宴会就是宴会的高天原,突然觉得高天原这么多年还能维持超然地位没被黄泉吞并,绝对是伊邪纳岐背地里保佑的结果。   伊邪那美正和鬼灯一唱一和忽悠金箍棒的时候,一只小白狗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鬼灯大人!”   毛绒绒的,像是萨摩耶又像是小号北极熊的狗一边跑一边叫道,尾巴在身后左右摆得欢快。   “啊!还有伊邪那美大人!”小白狗汪汪叫了两声,“您今天的裙子真好看。”   “还,还不错吧。”伊邪那美下意识抚抚裙摆,布料上艳丽的色彩流转着斑斓的金光,“你来找鬼灯有什么事吗?”   “是桃太郎拜托我来的啦。”小白狗答道,一侧眼就撞上了一双写满恼火的眼睛,“诶!宗,宗珏大人!您回来啦?!”   宗珏晃晃尾巴,哼了一声把尾巴缠在伊邪那美手腕上。   “好了小白。”鬼灯及时挽救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悲剧,“桃太郎让你来是什么事?”   年轻时候的野干对所有试图对伊邪那美套近乎的犬系生物充满敌意,小白要是再问下去指不定就得被一口吞进肚子里了。   小白不解地偷偷看了看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宗珏,答道:“好像是白泽大人那边碰到了需要地狱帮忙的难题。”   可想而知某位跟鬼灯宿怨深重的神兽大人必然是宁肯死撑着也不肯求助,不过能让桃太郎主动叫小白来传话的难题……   伊邪那美.看热闹不嫌事大咯咯笑道:“正好让宗珏也一趟去看看吧,我记得白泽的医术很不错呢。”   “你呢,就留下来帮忙处理些宗珏的工作吧。”她笑着对金箍棒说道,“没了宗珏我们可是很头疼的。”   “交给我吧!”金箍棒挺起胸拍拍胸脯道,“我可是很能干的!”   像是为了证明这件事他揪下一小撮毛轻轻一吹,就变出了好几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猴子来。   “虽然打架的话他们就不太行啦。”他跟变出来的小猴子一起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颊,“跟主人学的时候走神了。”   “没关系。”鬼灯摩挲着下巴道,“正好有个工作很适合你。”   于是傻乎乎的金箍棒就被空投去了阎魔殿给那些文件山文件海分类归档入库,年末正是文件最多的时候,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每次都得占据大量人手,现在有了金箍棒的话起码能省下一半人手去缓解各个部门焦头烂额的现状。   “按照数字,放进去。”鬼灯当女儿养的座敷童子一子和二子拿着文件,用磕磕绊绊的中文教导新进员工如何工作,对小孩子来说再枯燥的工作也总能找到些乐趣,金箍棒扛着一子,一子又扛着二子,明明轻易就能跳上去的高度非要搭着人梯晃荡.   “这个好厉害!”金箍棒看着窗外的金鱼草眼睛发光,“它们会叫诶!”   “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一些。”   一子和二子说道,从金箍棒肩上跳下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臂,“要,唱歌吗?”   “我们,教你。”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   “鹤与鬼滑——倒——了——”   “背后面对你的——是谁——”   “是谁——”   东边唱一句,西边应和一句,阴冷黑暗的库房自带回音混响效果,再加上窗外金鱼草跟着发出尖叫,吓得站在门外送文件的小鬼唐瓜脸色发绿,险些当场昏过去。   另一边白泽也很想当场昏过去。   不,跟鬼灯没关系,打开门看见鬼灯他只会想要一脑袋把那张脸撞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半点都不带怂的,哪怕自己现在晕晕乎乎累得吐血都能瞬间满血复活。   真正让他勃然变色当场关上门恨不得时光倒流的是蹲在门口草地上兴致勃勃逗弄外头小兔子甚至抓了一只拎在手上舔了几下的宗珏。   那不是喜欢小动物,而是准备抓回去做储备粮。   白泽挣扎在开门救自己的助手药师和被宗珏当场抓到的悬崖之上脸色一会白一会青,甚至开始考虑卷包袱走人的可能性。   回去,快点回去,他那漫长生命中仅有的黑历史,被人求欢为了不伤害对方幼小心灵冥思苦想许久如何拒绝,结果!没几天对方发情期过了扭头拍拍屁股走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伟大的神兽白泽身上!   不可能的!   白泽抱着脑袋逃避现实,坐在边上的人早就不耐烦地站起来走过去开门:“你朋友?”   “等——”   “白泽大人?”年轻的野干歪歪头,“您搬到这里来啦?”   “我——”   “您放心吧。”宗珏一个箭步上前握住白泽的手,“我真的对偶蹄目没兴趣,发情期也不会再来找您交配的。”   野干虽然没节操不太介意种族问题,但年轻的野干对跨物种交流还是敬谢不敏,之前那真的是发情期突如其来一下子没控制住,才会本能地向距离自己最近最符合审美的对象求欢。   什么?交配当然是要用原形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叹气】   宗大佬年轻的时候,还是很野干的野干呢【摸下巴】 第九十七章   宗珏的语气认真又无辜, 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尾巴悄悄从衣摆探出卷在脚边,倘若是野干状态那现在定然是一副正经蹲坐模样, 正经到让人舍不得跟他说什么重话。   白泽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设——当然不是, 能够从白垩纪活到现在的老妖怪少有泛滥的慈悲心肠,只不过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二特例存在。   尤其自己面前的还不是那个已经修炼成精分分钟坑他一脸的老狐狸,年轻时候的野干就像是只好揉搓的奶狗, 两只耳朵在头顶一颤一颤,招惹得他忍不住就抬手揉了上去。   “嗯?”宗珏不明就里地歪歪头,但还是很配合地弯下腰来让白泽揉搓,说实话野干的尾巴也好耳朵也好都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敏感,手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他一直就不太能理解别人对自己的耳朵尾巴究竟在执着些什么,没见他自己都经常懒得舔毛吗。   嫌扎嘴。   “待会跟我一起去喝酒就原谅你哦。”白泽看着宗珏千年没见过的温驯模样, 心里头种种坏主意就像野草似的狂长, 虽然旁边鬼灯那家伙笑得叫人不爽之极,不过想想把麻烦推出去之后的美好生活,白泽决定大度地不跟他计较了。   “啊,对了对了。”白泽一手仍放在宗珏耳朵上捏着, 另一只手指着鬼灯对站在一边的客人道,“他是这边地狱管事的,大圣的事情可以找他帮忙。”别啥事都来找他打扰他和小姐姐们的午夜约会。   “大圣?”鬼灯一挑眉毛,这才注意到一边站着不停挠耳朵的客人, “那一位?”   白泽耸耸肩,“就是他。”   一头毛刺的青年左右看看, 大剌剌揽住鬼灯的肩膀笑道:“小兄弟既然知道俺老孙,那我也就不多啰嗦了,此番前来也是碰到了些麻烦,少不得要小兄弟襄助一二。”   他说着像是不太适应一般又抬手抓抓耳朵,焦躁地在地上踩了踩。   “您请讲。”面对这位捅破过天踩平过地至今余威犹在的齐天大圣,鬼灯自觉把态度调整到恭敬上。   嗯,待会还得记得通知阎魔大王把生死簿藏好,要是跟隔壁一样被这位撕一次记录科非得当场发疯不可。   要知道记录科的诸位现在都已经心理状况堪忧了。   “这个啊……”事情说起来还是有那么丢人和不好意思的,大圣干咳着支吾一会才开口道,“我的武器如意金箍棒,那啥前些日子……”他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伸手去抓耳朵,“那个嗯,离家出走了。”   当年他护送唐僧西天取经的时候还嘲笑过那些神仙家里的仙童仙兽管不好往外跑,哪里想过这风水轮流转的自己的兵器居然也学会了离家出走这一套,而且仗着现在那什么全球化跑得还挺远,等他从打坐中醒过来瞧见的就是桌子上字迹歪歪扭扭颇有他风范的信。   他倒是不担心金箍棒在外头吃什么苦头,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兵器生出神智后被他亲自教导,就算真撞上了硬点子打不赢也不会吃亏,但万一在外头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被隔壁神系的找上门来,少说也是七八九十页的检讨书起跳。   ——当初第一次被佛祖摁着写检讨的时候,那种绞尽脑汁都凑不够字数的滋味让他真的宁肯选择再被压上个五百年。   佛祖居然还不让师父给他帮忙!   “金箍棒?”鬼灯讶异道,“倒还真的巧了,他现在正在阎魔殿。”不等大圣接话他紧接着又道,“因为他的缘故我们的一位员工现在暂时没办法工作。”鬼灯示意了一下被小狐丸和月读命包围着正认真按照白泽的忽悠试图把自己变化回幼年小野干样子的宗珏,“现在又是年末地狱正是人手不够的时候,所以他自愿留下来帮忙了。”   “这样啊。”要是还没皈依佛门之前的大圣不管究竟是谁的错总归得先护着自家武器,不管多少念了几百年佛他脾气也好了不少,知道年末地狱能忙到什么地步——他近年结交的几位地狱的朋友到了年末都是自带被褥住在办公室的,谁打扰他们干活他们就能抄着兵器跟谁拼命——相对而言鬼灯的态度真的算是不错的了,“那我能去看看他吗?”   不论如何先去看一看金箍棒有没有受欺负是不是真的自愿留下来补偿错误,要是受了委屈被迫留下来当童工他自然不介意顶着百十页检讨的风险把隔壁地府也给掀了,但要是真的自愿自发老老实实留在地狱干活的话……   “主人您怎么来了?!”搬着一大堆文件跟座敷童子一起唱儿歌的金箍棒看见自家主人走进门就像见了鬼一样,尾音都变着调往上跑。   “我怎么不能来了!”大圣吊着眼角道,“不来就看着你给人家添麻烦?”   “我……我才没添麻烦……”金箍棒心虚地梗着脖子道,“那个,那个,她们都能证明!我干活可认真了!”   他说着拉拉身边的一子二子,拼命用力点头。   一子二子跟着点点头,交换了个茫然的眼神。   “行了行了,你快点跟我回去!”大圣皱眉道。   “我才不回去。”金箍棒一听回去脸都绿了,“当和尚除了念经就是念经,有什么好玩的。”   经历过波澜壮阔峰回路转的九九八十一难,灵山上当和尚的日子对猴儿性子的金箍棒来说无聊得都快发疯了,除了念经就是坐禅,连个别的娱乐项目都没有,自家主人倒是舒服一闭眼睛时间哗啦啦过得飞快,也不想想他得有多难熬。   “我,我要吃肉!我还要打游戏!”金箍棒愤愤地控诉道,“灵山连根网线都没有!知不知道天庭都引进VR实景了!还有昆仑山!哪吒说人家千八百年前就用上局域网了!”   他当然爱自家主人,但没网这种事情,真的是靠爱支撑不住的。   三界里与他心性相近能谈得来的器灵仙神本就不多,就他生活在半点网络信号都搜不到的地方,再这么下去他都跟不上小伙伴们的聊天话题要被排挤出去了。   “诶呀不就是网吗!回去就从呆子那给你扯根过来。”别以为大圣不知道自家二师弟没事偷偷在洞府拉了网线看那些个番邦纸片人,半点没有出家人该有的清心寡欲。   “不管!我就不回去!”金箍棒一撇头,“不回去不回去!”   “你真不回去?”   “不回去!”   那边他们吵得热闹,边上阎魔大王老好人地试图劝架,鬼灯摸着下巴道:“总觉得有点微妙的既视感呢。”   “的确……”抱着文件的小鬼唐瓜也道,“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种场景。”   小鬼茄子歪着头看了一会一敲拳头,“啊!就像是叛逆期的儿子和更年期的妈唔——”   唐瓜捂着茄子的嘴尴尬地对有志一同看过了的金箍棒和大圣干笑两声,扭头拽着自己永远不会读空气的发小飞速遁走。   为了不让茄子成为毁坏外交关系的导火索,他们还是晚一点再来报告吧。   “算了,你确定不回去?”大圣环着双臂问道。   “起码,起码得等那个人好了。”金箍棒还惦记着被自己一棒子差点打回原形的宗珏,“然后你把网线拉好我才回去。”   “行!”大圣忽地露出个笑来,“你在这好好干。”   “我嘛——就去随便玩玩了。”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颇有几分诡计得逞的狡黠之意,扭头问鬼灯道,“秋叶原怎么走来着,八戒那呆子让我给他带点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观音家善财和龙女要代购的新款游戏机,嫦娥等一众仙女要他帮忙买的圣诞限定化妆品,就连杨戬那厮都托他给哮天犬带了一大堆宠物零食,也不怕把中华细犬给吃成个球。   既然金箍棒自愿待在这边地狱帮忙干活,他也就能够顺理成章地趁机偷懒给自己放个假——你以为他很喜欢念经坐禅吗,真要选他宁愿在花果山当自己的齐天大圣好吗。   “加油干活。”大圣在自家猴儿难以置信的眼神下揉了揉那一脑袋软乎乎的小卷毛,哼着歌跟鬼灯前往去现世的通道,“别偷懒啊。”   金箍棒盯着自家主人半点留恋都没有潇洒之极的背影,脸色几经变换又青又紫,隐隐有黑气从他身上冒出,引得阎魔大王后退了好几步——体型大不代表战斗力强,他可是纯文职。   “你,”“没事,”“吧?”   一子二子无视了阎魔大王努力招呼她们过去的身影,一左一右拉了拉新认识的小伙伴的手,用结结巴巴的中文安慰他。   “别,难过。”“我们,玩,一起。”   金箍棒身上的黑气几乎快要把他全部遮住,而后他抽抽鼻子,抱住一子二子大哭出声。   “最,最讨厌主人了!”   大圣觉得耳朵又有点痒起来,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嗯……要不要跟白泽打个招呼呢……   他想着就瞧见某个白色身影摇摇晃晃抱着缩小到幼年的小狐狸晃进花街,于是默默把视线转了回来。   还是算了吧,白泽也挺忙的。   宗珏夹在白泽胳膊底下,被凑过来的姑娘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刺激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好可爱!”姑娘们眼睛发光地看着软乎乎两头身宛如毛绒玩具的小野干,对待白泽的态度比以往热情了不知多少倍。   “好说好说。”白泽顺手把宗珏塞给一边等待的小狐丸和月读命,牵着姑娘的手甜言蜜语不要钱一般往外涌。   “没事吧?”月读命心疼地抚摸着宗珏背上的毛。   “需要到外面透透气吗?”小狐丸轻轻给宗珏扇扇风,被野干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   “呜……”勉强变回幼年期模样的年轻野干有气无力地哼唧一声,被自己奶声奶气的声音刺激得想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装死。   要不是因为白泽对他而言是跟伊邪那美大人一样重要的长辈,他早就一口咬上去了。   再也不想发情求偶了QAQ 第九十八章   有这么一条定律, 如果一位男士适当的携带了某些可爱的元素,那么在异性眼中会是很不错的加分项, 哪怕是本来对他不怎么感冒的女性, 都会在小动物水汪汪的眼睛之下心软那么一次两次的。   比如一只毛绒绒软乎乎没有生出锐利牙齿与粗糙皮毛,短腿圆脸大耳朵的幼年野干,就成功让白泽获得了花街之中姑娘们远超平时的注意力, 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当然,他也很有分寸地没有让那些姑娘们伸手乱摸小野干软软的皮毛,要知道年轻野干虽然好骗又单纯哄一哄就能蒙混过关,但年长的那个一旦记恨在心报复起来可是能让他生生脱一层皮。   “哎呀呀,真是稀客呢。”即使是地狱之中宰客最狠的花割烹狐御前, 做主的妲己小姐都极少见地放缓了落下屠刀的手。   她说的自然不是对花街熟得如同自己家一般的白泽,而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位。   一位天津神, 还有一位……出身夜之食原的高位神明?   这可真是稀客中的稀客了, 妲己小姐以袖掩口,涂抹着明丽色彩的眼尾挑起暧昧娇娆的笑意。   只不过当看到恹恹趴在白泽怀里小口嚼着肉干的宗珏时,这位积年大妖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宗珏大人居然也来了啊。”她俯下身,倾城倾国的美丽容颜上绽开极盛的笑, “这真的是稀客了。”   宗珏在这众合地狱之中可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据说直到现在都没有在发情期找过临时伴侣,除了视察之外鲜少踏足众合地狱,唯一的绯闻对象只有高天原那位稻荷大明神——妲己曾经见过宗珏和稻荷神相处, 的确是演技精湛得宛如真有那么一点事一样,但还不足以瞒过她的眼睛。   真要她说的话, 倒是今天跟来的两位客人更有戏些,那种混杂着渴望与执念,灼热而又甜蜜的眼神,才是陷于爱情之中的人应有的模样。   宗珏和稻荷神都太冷静了,哪怕是饮着同一杯酒嘴唇凑近缠绵彷如亲吻,彼此间眼神仍然冷淡得燃不起半点火花。   “带他来开开眼界嘛。”白泽笑眯眯地拎着宗珏的前爪挥了挥,“来跟妲己小姐打个招呼。”   对了对了——妲己面上笑容不变,顺手摸了一把小野干的毛——还有这位好似对谁都情根深种的神兽白泽,不管喝多少酒说多少甜言蜜语,眼底从来都是清明一片不沾半分欲色。   宗珏有气无力地哼唧两声悬空的尾巴甩了甩,要是发情期他说不定对这个原形相近长得也不错的姑娘会更加热情些,但是经历了十几家店不知多少姑娘们的围攻,他累得只想找个没有任何香水味道多余声音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团成球睡一觉,甚至想要偷偷扒住自己身边这个为老不尊的神兽咬上一口。   用他威风的原形咬。   “既然是宗珏大人,就给你们打个折吧。”妲己看着宗珏半睁半闭的眼睛了然微笑,旋身将他们带进了一间偏僻的包厢,窗边丛丛竹子挡住了厅堂里的喧闹,屋里燃着的素雅檀香驱走了那股子轻柔香暖的味道,妲己叫来的姑娘们也都没涂什么香水,只有股子宗珏极为熟悉的,属于野干皮毛的味道。他耸耸鼻子打了几个小喷嚏,从已经喝得半醉的白泽腿上跳下,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奋力爬上小狐丸的膝盖,爬到一半就被受宠若惊的太刀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让他极为安心的气息萦绕,宗珏熟悉这个味道——他自己的味道,混杂着铁器的冰冷锐利和些微难察的血腥味。   刀剑付丧神吗……难怪……   如果真的是天狐的话宗珏觉得下次发情期找他求偶大概能度过一段很不错的时光。   而且公狐狸还不用担心怀孕的问题,他虽然挺喜欢没事圈几个幼崽养养但暂时还没准备把自己的未来钉死。   月读命从袖袋里取出一小块带着奶香的肉干在宗珏面前晃了晃,趁着年轻的野干被身体本能控制抱住肉干努力啃咬的机会上手很是摸了几把软乎乎的小卷毛,后背摸两下,爪子肉球捏两下,甚至很不怕死的揉揉鼓起的小肚子。   宗珏回来大概得打死他。月读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把小狐丸一起拖下了水。   此时白泽喝得正快活,稀里糊涂地就讲到了宗珏的事情。   “我跟你们说啊……”白泽双颊绯红靠在一个姑娘身上,笑呵呵地又喝了口酒,“宗珏的名字,可是我给他起的。”   闻言,就连沉迷撸毛的小狐丸和月读命耳朵都竖了起来。   ——似乎很少有什么人对宗珏这个极为中国式的名字提出什么异议,大抵是因为野干活得年岁太久,相传那时候各个神系之间也还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界线划分交流甚多,在那个日本连成型国家都没有时代里野干跟着交流颇多也更加强大的中国取个中国名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即使是后来对这段历史不怎么了解的年轻鬼神,面对宗珏那张严肃刻薄的脸也不敢张嘴去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然而事实上宗珏这个名字真正被冠在野干头上的时间远比人们想象中要晚,硬是要算时间的话大概是在鬼灯能够自食其力离开野干领地之后到宗珏被伊邪那美捡回去之前这大概几百年之间的事情,刚刚搬家的野干误打误撞闯进了不该闯进的地方受了重伤,拼命跑出来结果被出来采药的白泽抓个正着。   “诶——”姑娘们配合地发出惊叹声,显然自动脑补出来不少感人至深的场景,连声催促着白泽快些讲下去。   “然后我就把他捡回去啦。”白泽醉醺醺道,“正好店里也缺人手帮忙。”   况且野干是众所周知的体质好耐折腾,很适合拿来试验一下他做出来的新药——宗珏那一身伤可是消耗了他不少珍贵库存,以身抵债他都觉得不够好吗。   可惜宗珏在药物方面实在是没有半点天赋,还不如被他抓回来加餐的兔子有天分,除了祸害白泽的珍贵药材外派不上半点用场,发情期还差点就成功把白泽摁在地上——白泽又不是武斗系神兽,猝不及防之下险些阴沟里翻了船,要不是野干对着变回原形的白泽发懵被他趁机一蹄子踢晕溜之大吉,未来几千年里那群老不死的可就有的可嘲笑他的了。   嗯,这种事情就不必对姑娘们讲了。   幸好当年的野干耿直好骗哄几句就守口如瓶至今,白泽没事也不会把这种丢人事迹四处宣扬,因此即使是鬼灯也只是知道宗珏和白泽以前认识,而不知道这么一段丝毫不有趣还相当惨烈——对白泽而言——的故事。   月读命听着白泽前言不搭后语灌水量极大的故事,忽然觉得手腕一疼,下意识又捏了捏手上的东西,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这个圆圆的,毛乎乎的,沉甸甸的小球,似乎,大概,应该,也许……   他懵逼地低头,正对上野干火光冲天的眼睛。   瞬间二头身毛绒绒化为健壮灵活的野干,利索地一抬腿踢在月读命脸上,浑身毛炸起龇牙咧嘴狠狠一爪子在地上撕出深深的痕迹,喉咙里发出威吓的吼声。   “运气不错呢月读命大人。”小狐丸微笑着说道,完全看不出刚刚就是他亲眼看着月读命是如何走着神越摸越靠下一路摸到某个不该摸到的地方的,   月读命只能苦笑,认命地迎接野干恼羞成怒地连抓带咬连击洗礼,手上无意识重复着捏捏的动作。   那么毛绒绒的小团,手感还挺不错的。   ——所以说有些人被打死也是活该。   不管白泽和宗珏当年因为发情期的事情有多尴尬,主要是白泽尴尬单方面老死不相往来,那么多年的情分还是在的,所以花街里流连好些天之后他还是很负责地帮宗珏检查了身体,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时间倒转的现象出现。   “诅咒……毒……加上身体虚弱。”白泽摸出张纸写下药方,“给他开点药回去吃几天,他的身体好得很不用担心。”   野干,尤其是宗珏这种最早期的野干身体素质好到连白泽有时候都觉得惊讶,再加上那段时间他拿宗珏试验了不少新药导致宗珏本来就很好的身体素质更上一层楼,对很多毒药都产生了极强的抗性,即使是一时中了招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就能慢慢自己消化排出,就算白泽不开药过个一段时间他也能自行恢复。   但是能快点好总归不是坏事。白泽满意地算算月读命和小狐丸送上的医药费,这种生意再来多少次他都不嫌亏啊。   白泽那里打转回来宗珏想也不想就去了大烧处,有一点鬼灯还真没说错,年轻时候的野干完全就是一副奶狗做派,没事就在伊邪那美身边待着打转,完全忽略了跟在他后头的小狐丸和月读命,更不要提本丸里还苦哈哈等着审神者回来的刀剑们了。   鬼灯觉得这样不行,虽说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金箍棒没有太大威胁每天跟一子二子玩得开心,但也不能就这样让宗珏无止境地休假下去,白泽的时间观念他再清楚不过,几天也叫过段时间就好,几十年也叫过段时间就好,既然没啥事死不了也能恢复那不回去工作在这赖着干什么,知不知道黄泉现在工作量大到什么地步。   于是鬼灯打着伊邪那美的旗号找宗珏聊了几个小时,宗珏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依依不舍地和伊邪那美道别数日,才打包着行李回到了本丸。   啊,不知道伊邪那美大人有没有想他。   宗珏坐在本丸的屋顶上大脑放空,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发呆。   屋顶下面的宽敞空地里,小短刀们围成一圈听着狐之助给他们讲解时之政府刚刚开始实行的极化活动,时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叹。   “来玩吗?!”一双手从后头捂住宗珏的眼睛,宗珏一回头,就看见日本娃娃一般的两个女孩子倒吊而下。   “一起,”“玩吗?”   再低头,金箍棒笑嘻嘻地趴在房顶的瓦片上,尾巴缠着座敷童子们的腿让她们能够悬空倒吊。   是的,宗珏打包行李的时候顺手就把这三个从阎魔殿打包了回来。   ——出于年轻人的报复心理。   “玩什么?”宗珏往边上蹭了蹭让金箍棒坐下,一子二子自觉坐在他们腿上抱着尾巴揉搓。   “我也不知道。”金箍棒答道,“但是真的好无聊啊。”   游戏打多了也是会腻的,小短刀们最近又都在研究极化的事情没时间跟他玩,没有宗珏主持本丸里的事情刀剑们少不了要承担更多的工作,光看连月读命都被拉过去帮忙干活没时间粘着宗珏就知道其他刀剑有多忙,似乎本丸里唯一的闲人就只剩下什么记忆都没有耿直到叫人不敢放他出门的宗珏了。   “那要去嗯……锻刀吗?”目前还没有对锻造产生任何兴趣的宗珏问道,本丸里的锻刀房好几天以前就重建好了,不趁机玩一玩岂不可惜。   “诶,可以吗?”金箍棒眼睛一亮,一子二子跟着抬起头盯着宗珏看。   “没事,坏了再修就是。”宗珏豪爽地大手一挥,趁刀剑们都忙着的时候带着金箍棒他们偷偷溜进了锻刀房——的确在他没恢复前刀剑们都不让他去,但这个时期的野干会老实听话那可就见了鬼了,君不见当年就连伊邪那美都时不时被他气得想打人,能一路从阿鼻地狱追到现世边界撸袖子可劲抽。   锻刀房里的刀匠式神换了一个,原先的那个早在金箍棒一棒子砸下来的时候光荣牺牲,新的刀匠式神外表看起来还是那副样子,却是多了一个蛋壳一样的应急避难所,当宗珏又搞出什么会砸烂锻刀房的东西时刀匠式神就能紧急躲进避难所里,以免和前任一样落得死无全尸的可怜下场。   “这个要怎么玩……”宗珏蹲在地上拨弄着玉钢,“放多少进去啊?”   “嗯……”金箍棒纠结地抓抓脸颊,“先随便放点试试看?”   “我想放,这个。”一子指着冷却材说道。   “我,这个。”二子兴致勃勃用小铲子铲木炭。   “这里还有符呢!”金箍棒从抽屉里翻出一沓加速符,“我来贴我来贴!”   “那我放咯。”宗珏抱着玉钢和砥石看也不看数量就往锻刀炉里塞,要不是刀匠式神留着冷汗又叫又跳地制止估计现在锻刀炉就又得炸一次了。   “原来是给你啊。”宗珏认真地跟刀匠嗯嗯啊啊交流了一会后点点头,把手上堆得冒尖的玉钢和砥石放在刀剑面前,一子二子紧跟着把只有玉钢砥石十分之一数量的冷却材和木炭费力地放在刀匠面前,四个熊孩子(并不是)蹲在锻刀炉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刀匠式神忙活。   刀匠式神脑后流下一滴冷汗,然而想到自己前任的悲惨遭遇完全不敢反抗,只能尽力用自己手上不平衡到极点的材料锻出刀来——天知道这几个居然连灵力都不知道要给他输的。   “符咒我忘贴了。”金箍棒直到刀都快成型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捏着加速符,想也不想啪啪就是七八张一沓贴了上去,“不会失败吧?”   “失败就再来一次呗。”宗珏毫无压力地说道,“下次得多放点材料,锻出来的刀这么小怎么用。”   你塞再多材料锻造出来的刀胚就是这么小好吗,尊重一下系统设定啊!手忙脚乱处理金箍棒那神来一笔的刀匠式神简直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精力,居然能够一边将加速符的灵力引入刀胚一边面无表情地腹诽。   “还要血,的说。”一子扯着宗珏衣袖开口道。   “要,开刃,的说。”二子跟着补充道。   “嗯嗯,有道理。”已经认定这次基本失败的宗珏也无所谓地玩起来,拿手比划着划开个口子哗啦啦放了点血,豪爽地全撒在了刀上。   “这个好玩!”金箍棒跟着凑热闹,“主人还给我留了点三昧真火。”   刀匠式神眼睁睁看着火哄的一声变大,各种东西被这几个熊孩子往里塞,生无可恋地把锤子一丢果断把自己藏进紧急避难所里,甚至想要咬破手指写个血书控诉这罄竹难书的恶行。   “……”   “……”   刀匠式神一跑,宗珏和金箍棒他们面面相觑,默默用眼神交流了几秒自己是不是玩得太过分了,几秒后达成共识,把手上准备接着往锻刀炉里塞的东西藏藏好,一个两个围着刀匠式神的应急避难所乖巧跪坐好。   “我玩得太开心了。”宗珏作为祸首率先开口,“以后不会了。”   “我们错了。”“原谅我们吧。”一子二子紧跟着道。   “我们请你吃好吃的。”金箍棒最后收尾道,极具诚意地把午餐省下来的小饼干放在避难所前,“不要生气了。”   刀匠式神偷偷把应急避难所打开个小缝,就瞧见无人照看的锻刀炉正不稳定地晃荡着,吓得他尖叫一声把避难所锁好,蛋形的避难所重心不稳往边上一歪,把金箍棒的饼干怼进了锻刀炉里。   轰————哐————   在修好的第三天,宗珏的锻刀房再一次光荣就义。   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战斗力稍弱的一子二子被宗珏和金箍棒护得严严实实,连衣角都没沾到半点灰。   “快看看锻出来了什么!”   “还有刀匠先生!”   以上就是为什么刀剑们闻声赶来时看见自家审神者正和客人们一起灰头土脸地在锻刀房的废墟里上蹿下跳四处搜寻的原因。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笑道,“主殿很是活泼啊。”   他说着拿出新入手的小型录像机,暗搓搓地摁下了摄影键。   等主殿恢复之后,就请本丸的大家一起观看吧。   “啊啊!”年龄过小而被排除出一同玩耍圈子的小夜斗不开心地叫了几声,本能地运用着自己的力量漂浮起几块石头往下砸。   “找到了!”金箍棒一回头瞧见石头下头的刀匠式神,眼疾手快在夜斗的石头砸下之前把刀匠式神捞了出来。   “我也找到了。”宗珏扒开横梁,找到了戳在横梁之上的半截刀刃,“好像断了?”   “我看看。”“好可惜。”一子二子趴在宗珏背上,对着他手上的断刃叹气。   “拜托江雪给他超度吧。”宗珏想起本丸里都是刀剑付丧神,讪笑道,“我再找找另外半截。”   然而他把整个废墟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另外半截在哪,只好先把找到的半截放在厅堂里布置了个佛龛,让江雪左文字姑且先念经念起来——半截就更要超度了啊!横死且死无全尸的厉鬼怨气超重的。   小短刀们先前都在听狐之助讲解极化注意事项,虽说听到了锻刀房的动静但跑到一半歌仙兼定就通知他们没什么事,、不用过去了,还告诉他们主殿锻刀失败别在主殿面前提起,因此小短刀们又回去认真听完了狐之助的极化讲座,在演练场你来我往地对练了一会,犹觉不足地出阵讨伐了几场时间溯行军,才掐着点赶回本丸洗去一身汗水尘土,换上干净的内番服拿好从出阵地给宗珏带的礼物前往厅堂吃晚饭。   “江雪殿在做法事吗?”前田藤四郎老远就听见了江雪左文字颂念经文的声音。   “嗯,给主殿锻出来的刀。”小夜左文字答道,“主殿很遗憾的样子。”   “毕竟是大将变成这样后第一次锻刀。”早就知道宗珏用不了审神者的锻刀炉的药研藤四郎说道,以他的成熟理性根本想象不到宗珏他们几个究竟干了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你们好好安慰大……将……”   啪。   药研藤四郎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但是他已经完全不在意这种小事了,满心满眼只看得到被放置在佛龛前的那半截断刃。   严格算起来也不止半截,按长度来说差不多是太刀三分之二的长度了,裂纹遍布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成几块,却仍然有着澄澈明净的光晕凝于刃上。   那柔和的,温暖的,曾经无数次在绝境与黑暗之中撕开小小希望的光。   “一期……哥……”   宗珏缩缩脖子,觉得自己可能麻烦大了。 第九十九章   药研藤四郎见过很多一期一振, 四花太刀说是稀有但只要肯努力就职过一段时间的审神者们基本上都能拿到,他在万屋里总是能看见水色短发的太刀往来于糖果屋或者玩具店, 为心爱的弟弟们买上些糖果或者玩具, 时之政府里也时常有精于公文政务的皇家御物提交报告争取资源,甚至于在药研藤四郎他们刚刚从之前的本丸被带出来时,时之政府特意安排了一期一振来安抚他们的情绪, 让小短刀们不至于像是惊弓之鸟彻夜难眠。   但是那么那么多的一期一振里,药研藤四郎再也找不到他自己的那个一期哥了。   那个一期一振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本就伤痕累累的刀锋被一刀斩断,他只来得及捡走半截插在土中的断刃,扭头就要匆匆忙忙扛起守护仅剩的弟弟们的职责。   他甚至直到脱离了那个本丸才有机会寻找剩下的半截断刃, 却理所当然也无可奈何地不曾找到。   现在他在战场上遍寻不获的另外半截断刃正静静躺在佛龛前,虽然不详的黑气萦绕于刀锋之上, 但是他绝不会认错兄长的断刃。   刀尖的缺口是敌太刀留下的, 刀脊上的划痕是为秋田挡住敌枪时的伤——是了,那时候秋田还在,只不过有时候会觉得还不如就此葬身于战场。药研藤四郎无意识地蜷起手指,似乎还能感受到鲜血在指间流淌而过的粘腻触感。   没有人会再伤害他们了。他小心地抚摸着断刃, 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那个……”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就看见宗珏蹲在他面前苦着脸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小心翼翼道,“你别太难过……实在, 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去高天原跟一期一振把分灵抢过来……”他一边说一边抬眼偷瞄药研藤四郎的表情,宗珏再怎么什么都不记得耿直好骗也是能察觉到本丸里的大家对他很好, 况且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野干的体质让他恢复起来快得很,要是给未来那个据说阴险狡诈又毒辣的自己留下个烂摊子,指不定还要怎么被坑回来呢。   一子二子乖巧蹲在宗珏旁边,用纯洁无辜的眼神看着药研藤四郎,“我们也会帮忙的。”“嗯嗯,不要难过。”   金箍棒揪揪耳朵上的毛,“要动手带我一个。”   药研藤四郎楞了一下才笑起来,摇头道:“我没事……没出错的话,还有一半应该在我这里。”   怎么会出错呢,他连刀刃上的每个缺口都记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认错呢。   只不过断裂了就是断裂了,就算找齐了全部的碎片也无法复原那些伤痕,仅仅是勉强拼凑出了形状而已。   江雪左文字轻轻敲了一下木鱼,低声颂念着超度的经文——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有没有用处,但是听着这平缓低沉的诵经声,看着点起的线香飘出细细的烟雾,药研藤四郎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糟糕,本来早已平静下去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竟是不知不觉掉了几滴眼泪。   他眨眨眼睛,似乎在断刃之上看见了飘忽不定的虚影。   还真的是……药研藤四郎拍拍脸颊收敛起悲伤的情绪,和弟弟们一起跪坐在江雪左文字身边。   其实要说有多难过大概也还不至于,最应该难过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哭泣悲伤的条件,每天光是活下去就已经精疲力尽,太多的事情湮灭了本应沉甸甸挂在心上的悲伤,就像一道陈年旧伤,被太多太多的新伤压着,也就不那么痛了。   “药研哥……”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一左一右抱住药研藤四郎,拍抚着他的后背。   好吧,事实上他们之中真正意义上对一期一振有着深刻感情依赖着他的是药研藤四郎,对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来说保护他们更多如同长兄一般存在的是药研藤四郎——他们力气小又容易受伤,甚至在池田屋夜战战场开辟之前被很多审神者当做无用之物丢在本丸里打杂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而在某些本丸里耗材少用时短的短刀总是更新换代很快,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都不知道自己是本丸里的第几振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所以一期一振对他们战战兢兢,保护却又不敢靠近。   那个本丸里唯一没有过更迭的只有药研藤四郎,作为初锻刀和文书工作主力他总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特殊待遇,才不至于被审神者单骑出阵死得毫无价值。   若非如此,他也拿不出那么多足以扳倒前任审神者的证据。   夜深之时小短刀们一个个都扛不住困意跪坐在东倒西歪睡去,即使药研藤四郎想努力保持清醒也抵不过困意席卷,很快就垂着头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我把他们抱回去睡吧。”歌仙兼定插着腰无奈地笑笑,一手一个把小短刀抱起,半夜带着小夜左文字出来上厕所的宗三左文字见了也顺手帮忙带走一个——因为宗珏最近的灵力不稳,入夜后本丸的温度可不是多么让人愉快的,尤其厅堂有风穿堂而过,睡一夜十有八九得感冒。   把小短刀抱回粟田口的房间,铺好被褥挨个放好盖上被子,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毫无所觉,药研藤四郎皱着眉心挣扎着半睁开眼睛,又被宗三左文字轻柔地安抚入睡。   小夜左文字打着呵欠,也在哥哥怀里沉沉睡去。   夜晚的回廊很静,哪怕是赤足踩在地板上都能听见细微的响动。   “今晚没有星星呢。”宗三左文字突然开口道。   歌仙兼定侧眼看去,回廊之外的庭院被澄明的月色笼罩,似是披上了一层轻纱,再往上看,漆黑的天幕只见一轮明月高悬,不见半分星星的踪迹。   “但是花都开了。”他说道,驻足看着在风中颤动的满院繁花,“与星星相比,繁花似锦不也是别有风味吗?”   并不是什么很有名气的花,一丛丛一簇簇的四处开着,花朵不是多么大,恰好能被叶子与枝干簇拥,红的白色蓝的紫的,各种颜色被月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银色珠光,仿佛落在翡翠之中的宝石。   歌仙兼定折下一朵轻嗅,只闻得到清新的草木香气,花香却是淡得很。   “我以前读到过一本书,”他说道,“上面说星星是天上的宝石,落在地上就开成了花。”   他把手上的花举在宗三左文字面前,“我们有一整个院子落下的星星。”   “……哦。”宗三左文字点头应和了一声,开始思考磨短后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和这位相处愉快的。   他就是普通的描述了一下晚上没有星星而已啊。   沿着回廊走过庭院,歌仙兼定的房间往左,左文字一派的房间往右,于是礼貌地躬身互道晚安,宗三左文字未曾束起的长发从耳后滑落,被风吹到了歌仙兼定眼前。   “很漂亮呢。”他不禁赞叹道,“像是梅花一样。”   宗三左文字把头发拨到耳后,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是樱花。”   “颜色更像是樱花没错啦。”歌仙兼定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更加像是梅花。”   也许是因为比起凄艳哀婉的樱花,眼前仍是太刀的宗三左文字更加高傲,也更加有攻击性一些,好像不管是在怎样的糟糕境况里也总能绽开不输满天飞雪的绮丽花朵。   “这么说倒是……”宗三左文字压低了声音,最后几个音从喉间缓缓滑出,“受宠若惊啊。”   他怀里的小夜左文字打了个小喷嚏,迷迷糊糊睁开眼蹭蹭他的衣襟,含混道:“还没回去吗?”   “马上就到了。”宗三左文字摸摸幼弟的头发,微微躬身转进了又一条回廊之中,夜风寒凉,小孩子吹多了可是要感冒的。   他这么想着,厅堂里一子二子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吸吸鼻子接受了宗珏递过来的外套。   “真漂亮啊。”宗珏趴在桌子上盯着一期一振的断刃感叹道,“刀刃就像是冰一样。”   当然不能指望现在半点都不会锻造的宗珏能说出什么高水准的鉴赏来,单从外表来说一期一振的本体有着不负皇室御物名号的优雅澄澈,哪怕断裂状态都好看得不行。   “要是能修好就好了。”金箍棒也和宗珏一样趴在桌子上,“可惜我不认识会打兵器的人。”   他们那都流行自己的兵器自己炼化,职业锻造兵器的基本上没有,大多是找到了什么好材料就直接炼化成喜欢的兵器,比起技术更拼原材料品质和运气,用得顺手了更是会当做半身一样蕴养,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自己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如意金箍棒的名头再怎么响亮他也就是一根棒子,还是一根为了把原材料都用上造得太长太沉重心都有点不对的棒子。   嗯,就连他主人二师弟的九齿钉耙都比他有技术含量。   “听说我以后是会打兵器的。”宗珏偷偷伸手摸了摸月色下像是会发光的刀刃,“但是等到我好起来就看不到了。”   “说起来,那两个是不是喜欢你啊?”金箍棒比划了一下小狐丸和月读命的样子,“他们看你的那个眼神就跟以前那个女儿国国王看我主人师父的眼神似的。”   “他们是喜欢以后的我啦。”宗珏无所谓地耸耸肩,“真想象不到我以后口味会这么奇怪。”   “诶诶!?”金箍棒八卦地瞪大眼睛,“你不喜欢那样的吗?因为他们都是公的?”   “公母倒不是问题。”宗珏撇撇嘴,“我喜欢耳朵尖一点,最好是立耳,眼睛这样——”觉得形容起来不太具体,宗珏利索地翻身变成了野干的模样,“就是这样,体态修长最好,稍微胖一点也能接受,最好皮毛的棕红色比较多也比较长,尾巴还得再……”   野干的天赋就是变化,他一边讲一边变化着自己的外貌,金箍棒和一子二子捧着下巴看了半天,诚实地摇头道:“感觉没什么区别啊。”   “你们看是没什么区别啦。”宗珏也懒得变回人形,直接跳上椅子抱着尾巴舔了两下,“对我们来说区别还是很大的。”   “啊,性格无所谓。”宗珏最后补充道。   “性格,”“不重要吗?”一子二子问道。   “对我们野干来说不重要啦。”宗珏调整了个姿势开始舔爪子,舔毛就像打扫卫生,一旦整理了个桌子,就会忍不住想要全部大扫除一遍,“反正发情期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做,过了发情期就不会再见面了。”   这就是为什么要找同族的缘故,野干不论公母都是走肾不走心互利互惠度过发情期万岁的天然渣,万一撞上个纠缠不清的岂不麻烦,还不如和同族厮混几天分道扬镳,抢地盘的时候一样撕得你死我活管他发情期怎么浓情蜜意海誓山盟。   听说现世和天界的狐狸都是会结成固定伴侣的,大概是因为生长环境不同导致的习性变化。   “跟我以前看的故事不太一样呢。”金箍棒说道,“故事里的狐狸精都喜欢找年轻书生。”   “狐狸精?”“书生?”一子二子往两边歪歪头,猛地握拳往掌心一敲异口同声道:   “小三!”   如果阎魔大王此时在的话,大概要开始怀疑鬼灯给她们看的电视节目是否真的适合给小孩子看了。   “小三?”因为灵山没有联网与时代脱节的金箍棒好奇道,“那是什么?”   记忆仍停留在几千年前的宗珏也不解地看着一子二子。   “就是……”一子二子对视一眼,“是什么呢?”   好吧,看来他们也只是记住了这么个词罢了。   正聊得开心时,金箍棒忽然动动耳朵,猛地跳起抽出自己的本体,对着桌上的断刃厉声喝道:“何方妖孽!”   宗珏仰头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皱眉站起身,身形骤然变大了数十倍将一子二子挡住,对着断刃亮起爪子,“出来!”   一子二子都只是几百岁的小妖怪,还不太能分辨空气之中灵力的微妙走向,但是在金箍棒和宗珏的感知中某种奇异的灵力正在以微妙的循环激活着断刃中已然溃散得不成样子的分灵,之所以说是奇异,大抵是因为这灵力实在难以分辨究竟是来源于何处,按理说灵力都应当有其属性才对,偏偏这股灵力又像是黄泉之中的秽气又带着点微妙的佛性,隐约还透着股子来自高天原的气息,明明相斥的几种气息却奇妙地融合为一体,刺激着每一丝早已沉寂的灵智。   “哇——”“啊——”   一子二子扒拉在宗珏的前腿上,又沿着前腿爬啊爬爬到后背上,居高临下地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光晕在断刃之上浮现,然而不是融为一体,断裂的地方依然无法黏连,继而他们看到有两道身影分别于断刃之上浮现,一个静静闭着眼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安眠,水色的短发柔顺地落在两颊,面容清秀气质温文,长长的睫毛轻颤,即使睁眼时发现自己的境况微妙看到的东西远超想象依然露出了微笑,温声道:“一期一振,参上。”   另一个……   金箍棒闪身躲过冲着自己挥来的刀,一脚把人踢了出去,落地时还心虚的吐吐舌头小声问宗珏:“没踢坏吧?”   宗珏把爪子移开眯眼瞄了瞄被自己摁在爪子下头的人,点头道:“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金箍棒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不是他太小心,而是面对着这么个一看就是重伤员的病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况且药研他们兄弟几个对自己都挺好的,万一把人家好不容易找到的哥哥又给打坏了怎么办?   “杀……杀……”同样清秀的面容,却如同恶鬼一样狰狞着杀意与癫狂,猩红的眼睛里不见半分清明,空洞麻木地瞪大,水色的短发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黑红交织着从发间延绵到脸上,身上,早已凝结的血与新流出的血混在一道,不知其下掩藏着多少伤口。   没有理性,没有神志,哪怕被完全压制着依然机械式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他的腰腹处有一道几乎撕裂了整个身体的巨大伤口,巨大到几乎能看到里面的内脏——然而什么都看不见,他就像是空心的木偶,只有血从空洞里流出,又在滴落时化为雾气萦绕,维持着他仅存的生机。   一期一振和……一期一振。   宗珏眨眨眼睛,体贴地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了前一个一期一振,襦袢给后一个一期一振裹好——打晕了之后。   顺便提醒诸位审神者们,召唤刀剑男士的时候如果没有刀鞘,刀剑男士就会没有衣服穿哦。   一期一振——前一个——接过宗珏的羽织披好,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十分感谢……请问审神者大人——?”   “他,”“就是。”一子二子指着宗珏说道。   “先去安顿下来,明天再说吧。”宗珏在地上蹭蹭沾到血的爪子,低头把一期一振——后一个——叼起来,“我带他去找个空房间。”   这么浑身是血的可不能给小孩子看到。   “好的。”前一个一期一振微笑着点头,“请问我的弟弟们在哪里呢?”   “这边这边。”金箍棒拎着想去看热闹的一子二子主动带路,“我就住他们边上,你今晚可以跟我一块睡。”   “那真的是帮大忙了。”一期一振感激地笑道,“还没问您的名讳?”   月读命被血的味道惊醒,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月亮所照耀之处,皆为他的耳目。   他不光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知道宗珏现在很头疼。   那个被宗珏带走的一期一振,嗯,姑且叫黑一期好了,月读命如是自顾自决定道,黑一期就算被打晕了也不怎么安分,叼着走一路血就流了一路,短暂失去意识后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清醒过来,本就是依靠那么短暂一口气撑着的薄弱灵体又仿佛透支生命一样不要命地攻击,就算宗珏不还手任他打他也会活活累死。   简直就像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一般,反复进行着同样的动作直到能源耗尽。   现在宗珏的能力想把他弄死是很容易,但想制住他却是有些困难的。月读命披衣而起,指间月色凝聚,化为一道锁链。   有月读命帮忙把人从上到下捆好之后宗珏才能喘口气化为人形,月读命把黑一期运送到浴室里使劲冲刷了好久,才在黑红一片里把皮肤原本的颜色给洗出来。   “好瘦。”宗珏戳戳宛若皮包骨头一样的黑一期,差点被狠狠咬了一口,虽然刀被收缴了不过黑一期的攻击方式远不局限于刀,可以说浑身上下都可以拿来攻击。   “嗬……嗬……”黑一期不安地扭动着,月读命叹了口气在他额头画了一个符号,他才慢慢闭上眼睛不再动弹。   “好厉害啊。”宗珏感慨道。   “你以后也会的。”月读命笑道,“这个还是你教我的呢。”   他们给黑一期包扎伤口的时候,另一个一期一振——就叫做白一期好了,正端坐在药研藤四郎身边专注地注视着弟弟沉睡的面容,温柔地拍抚他的后背。   “没关系的。”他的语气彷如叹息,“哥哥会保护你的。”   “别害怕……” 第一百章   虽然因为宗珏猝不及防的意外而小小混乱过几天, 毕竟表面看不出来,但作为审神者的工作宗珏一直都是有好好完成的, 不过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状态的宗珏, 除了不再需要被审神者带领前往其他世界进行出阵之外一切很快又恢复了和乐融融的模样,就连新加入的左文字一派都慢慢融入了进来,不仔细看俨然就是比宣传片还标准的本丸状态。   也正是如此, 导致被今天的近侍药研藤四郎领进门的年轻审神者颇有些诧异,要知道他来之前可是刚刚被科普过一遍这座本丸是多么的危险可怕,里面全都是暗堕或者异化的刀剑男士,比如为他引路的药研藤四郎,曾经亲手割断了前任审神者的喉咙, 而统领着这些可怕刀剑男士的审神者又是多么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相传前些日子整个高层的大换血就跟这位脱不了关系, 杳无音信的那几位究竟是隐居了还是被……了, 风言风语他可是听了不知多少。   所以其实在山脚下没看到有人来接,苦逼兮兮地从山脚徒步爬了好几个小时上山,又在门口被晾了半天没有人来应门这种事情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内,就是觉得肚子有点饿外加一见到药研藤四郎就喷嚏连天实在太过失礼罢了。   “药研药研, 是有客人来吗?”今剑从屋檐上蹦跶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嗯,好像是时之政府派来做短期交换学习的。”药研藤四郎答道,“狐之助忘记告诉我们了。”   本丸和时之政府接洽的事情基本都是狐之助直接向宗珏汇报,再由宗珏向他们布置任务, 因此宗珏的时间倒退之后狐之助和刀剑男士之间就出现了消息断层,这种客人到了门口近侍还不知道的事情出现过好几次。   “诶——是要住在这里吗?”今剑见客人盯着自己, 嘻嘻笑着对他眨了眨眼,“你好呀。”   “你,你好!”审神者赶忙应道,“我是时之政府派来进行短期学习的审神者,代号活击。请多多指教!”   这振今剑似乎跟他本丸里的今剑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是所以的今剑一样活泼可爱又乖……   他瞪大眼睛看着身形高大的刀剑男士悠然踱步而来,顺手把今剑拎起道:“不要打扰客人。”   虽然是没有见过的刀剑男士,但是那银发红瞳外加一身盔甲分明就是放大版的今剑,他听药研藤四郎也是用今剑同时称呼他们,只不过在面对大的的时候加了尊称以示区别。   “没事没事。”活击摆手道,扭头又看见五虎退抱着小老虎急匆匆跑来。   等等!五虎退脸上是暗堕留下的痕迹吗?   他眨眨眼看着五虎退气喘吁吁地撑着腿深吸几口气,对药研藤四郎道:“一期,一期哥又发狂了。”   闻言药研藤四郎下意识看看活击,近侍的职责和自家兄长在心里的天平上晃了晃,最后一咬牙道:“退你带这位客人去待客室,今剑殿拜托你去找三日月殿招待一下,我很快回来。”   安排好之后他转身对活击躬身道:“真的非常抱歉,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失礼了!”   说完他就急急忙忙地离开,活击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友好地对着五虎退笑了笑。   “请往这边。”五虎退也笑了笑,路上遇到歌仙兼定还不忘拜托对方送些茶点过去。   活击……活击看看面前据说是歌仙兼定的红发少年,又看看大剌剌趴在回廊上打瞌睡的鹤丸——他发誓这振鹤丸国永一定是暗堕的,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小小的碎了一角。   另一边药研藤四郎正小心安抚着黑一期的情绪,而黑一期就像是生离死别一样在药研藤四郎身上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他的眼睛依然是没有任何神采的空茫一片,不过在药研藤四郎身边明显让他平静了许多。   “累死我了。”宗珏舔舔差点被黑一期咬掉一撮毛的尾巴,抖抖身上的毛蹲坐下来,“他好像只对你有反应。”   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虽然也能让黑一期做出些反应,但也就只是稍微愣一下这种程度罢了。   “大概是因为药研是那时候我唯一剩下的弟弟了吧。”白一期在宗珏边上坐下——那是一种很优雅的姿态,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上,极漂亮的姿态。   “退也好前田也好,我失去过太多次了。”他温和地笑着,金色的眼睛漾着浅浅的水光,“又有什么资格再自称为他们的兄长呢。”   一次,一次,再一次,他隐忍退让过多少次呢,哪怕折断了傲骨踩碎了骄傲卑躬屈膝言听计从也无法将所有的弟弟庇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又反抗过多少次呢,在契约反噬的折磨下拼了命地握住手里的刀,却还是只能看着弟弟一个又一个被锻造出来,又一个又一个痛苦绝望地折断。   那是他第一次试图杀死审神者,审神者也给予了他相应的狠毒报复。   他们大抵会怨恨吧,自己这样没用又懦弱的兄长。   血色刹那上涌,又转瞬间被眼底的暗色湮没,最上层仍是灿烂明亮的金,如同春日里最明媚灿烂的暖阳,不见半分阴霾。   “我只剩下药研了。”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我们只剩下药研了。”   他看见药研藤四郎担忧的眼神投注过来,睫毛轻颤,而后眉梢眼角漾开毫无瑕疵的温柔笑意。   也许药研也是怨恨他的吧,他这样无能地葬身于战场,只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的兄长。   “我还有些事情。”白一期微笑着颔首道,“请允许我先行离开。”   宗珏随意地甩甩尾巴嗯了一声,抬起爪子拒绝了小狐丸蠢蠢欲动想帮他梳毛的动作。   月读命和小狐丸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原来宗珏年轻时更喜欢用原形示人,人类的模样对兽类来说到底还是有些别扭和拘束的。   黑一期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将药研藤四郎拢在怀里满足地轻蹭他的头发,模糊地咕哝着让人听不太懂的语句,眼尾微微垂着轻轻抿着唇,看起来就像是人畜无害又温顺的大型犬——前提是不被任何可能造成威胁的东西刺激,否则立刻就能从大型犬变成见人就咬的猛兽。   就像是刚才,不过是庭院里的枣子树掉下了几颗枣子,就足以让他紧张得张牙舞爪被杀意所淹没。   “大将,有客人来了。”药研藤四郎握住黑一期的手,对宗珏说道,“我跟狐之助确认过了,是您发生意外之前跟时之政府确定下的短期交流。”   ——时之政府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在这个关系有些紧张的节骨眼只依靠宗珏就想处理掉那些层出不穷的新型敌刀是不可能的,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的力量,而倒霉的被他们推出来的审神者活击,就是他们试探宗珏态度的探路石。   当然,富贵险中求,高风险同样意味着高回报,作为天赋出众又不喜欢搞那些争权夺利花头的真.天才,能有机会跟货真价实的黄泉神交流活击还是非常期待的。   真要说起来当时被拉去拍那个同名宣传片他可是不爽了很久,自己拎着刀就能全部干掉的时间溯行军非得看着刀剑男士们磨蹭上半天才能打死,天知道他在镜头外头看得有多着急。   宗珏歪歪脑袋重复道:“短期交流?”   他现在连审神者到底是干啥的都还没搞清楚,记忆还停留在公元前,就是想交流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交流的啊。   小狐丸笑着道:“应该是关于新型敌刀的事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再怎么说他都是正正经经降神下来的天津神本灵,应付一个连伪神级别都远远不到的小家伙还是游刃有余的。   “不过还是要麻烦您同我一道前去。”他接着道,“应有的礼节总归不好落人口实。”   活击并不会住在他们本丸里,毕竟作为黄泉神的居所当时宗珏在建造的时候没怎么考虑过人类住进来的问题,当然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而宗珏觉得舒服的环境人类来住可不怎么舒服,特别现在宗珏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刻意收敛身上的气息,人类待久了很容易被黄泉的气息浸染变得精神恍惚气血两虚,运气不好还会出现灵肉分离或者身体尸化的现象。   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与宗珏有契约自然不会被影响,月读命那个级别的也不会在意这么一星半点的黄泉之气,但脆弱的人类还是少住为妙,况且三日月宗近似乎还挺喜欢那个年轻的小家伙的。   宗珏起身离开之前药研藤四郎又跟宗珏请了个假,在处理好一期一振的问题之前他大抵是没什么心思干别的事情了,极化修行也好近侍的工作也好暂且都要推后——不然按照本来的安排,他应该是本丸里最早准备出门修行的才对。   “那就先让前田去吧。”宗珏无所谓地点头道,“好像时之政府那边排出来的顺序就是前田最早?”   “前田会很高兴的。”药研藤四郎笑道,自家的弟弟自家知道,他们三个之中前田是最后被召唤显现的短刀,被召唤出来没多久就被时之政府救了出来,所以对审神者的存在不至于太过抗拒,在主殿靠谱同伴和睦的情况下,前田会很希望可以变得更强帮上更多的忙。   黑一期拍拍药研藤四郎的肩膀,轻轻呜呜了两声。   药研藤四郎抬起头,虽然看到的那双眼睛仍然是空茫一片,却又似乎带着些许的暖意与担忧。   “我也很高兴,一期哥。”   “请用茶。”为年轻的审神者活击端上茶水的是宗三左文字,粉发的付丧神露出漫不经心的微笑,“阁下为何一直看着我呢,可是我仪容有何不妥之处?”   “啊,没有。”活击赶忙收回视线,脸颊烧红,“失礼了。”   这位应当是宗三左文字吧,他在心里猜测着,这座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与一般的刀剑男士实在差别太大,以至于他看到了都不敢轻易辨认,刚刚来的时候他还见到了一位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刀剑男士站在庭院里,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都叫他觉得喘不上气。   “无妨无妨,您若是喜欢就请继续看吧。”宗三左文字说道,“今川义元也很喜欢把我展示给别人看呢。”   能够萌生出神志甚至成为神明的刀剑定然是名刀之中的名刀,而这样的名刀基本都被人看习惯了,他还只是经常被今川义元拿出来炫耀,听说像三日月宗近那样被放置展出的藏品有时候一天要被几百几千个人看过去——而且还是不带刀鞘的那种。   他只是这么想想,三日月宗近就像是听见了他的腹诽一样推门走了进来,完全不熟悉这种套路的宗三左文字的活击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像是见到救世主一样恨不得扑上去跟三日月宗近打招呼。   他再也不嫌弃自家的宗三左文字天天念叨着笼中鸟一副病娇样子了,跟自己对面这个每句话能给他下三四个套自带无形威压的宗三左文字,自家那个完全就是小天使!   “好久不见,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呢。”三日月宗近用一种让活击无比安心的语气说道,穿着同样让他安心的老土内番服,还贴着跟自家三日月同款的暖宝宝穿着同款的毛绒拖鞋,虽说会叫人忍不住偷偷吐槽三日月宗近是不是都在一家店统一采购暖宝宝和毛绒拖鞋,但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一看就不正常的刀剑男士的惊吓之后,活击看着三日月宗近怎么都掩饰不住那种亲近感与安心感。   “你看起来也过得不错啊。”活击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三个盒子,“这个和泉守和陆奥守给你的回礼,这个是我的,之前的礼物我们都很喜欢。”   “哈哈哈喜欢就好。”三日月宗近笑道,“年轻人的东西我也不太懂,还在想万一不喜欢怎么办呢。”   “和泉守可是沉迷你送的游戏沉迷到要让我拖回去睡觉。”活击苦着脸道,“真想要堀川国广快一点来。”   “哎呀呀,您还没有锻到堀川国广吗?”三日月宗近扬眉道,“我记得当时拍摄的时候您就没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没有。”活击苦恼地叹气,“捞不到也锻不到,和泉守现在都不说这件事了。。”   有时候运气真的是说不准的,就算他又欧又肝战线推到最新满本丸稀有刀,也阻止不了他从入职第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堀川国广的命运。   他连三日月宗近都能凑齐一桌麻将带上小狐丸还能踢足球但就是没有堀川国广,活击委屈,活击委屈得想哭。   “这样您和主殿应该很有共同话题呢。”三日月宗近摸着下巴道,在宗珏那锻刀都只能锻一半的运气对比下,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无比欣慰吧。   “是吗……”活击叹了口气,振作精神问道,“宗珏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很难相处?”   要是很难相处他还真有点头疼,毕竟自己的性格稍微有点太正经了,经常被本丸里的小短刀们吐槽年纪轻轻就一副老头子腔调,真的是不怎么擅长和个性很强的人相处。   “很难相处啊……”三日月宗近打量了一下活击的短胳膊短腿大眼睛娃娃脸,伸手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对你的话,应该还是很好说话的。”   “咦?”活击不明就里地眨眨眼睛,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有点好喝。 第一百零一章   好小。   宗珏居高临下地看着乖巧跪坐的活击想道, 慢慢低下头用有些湿冷的鼻子碰了碰他的额头。   “你好。”   野干的声音低沉,暗色的皮毛和过大的体型天然便自带十足的压迫感, 活击还不得不直面了宗珏尖锐的牙齿和那双冷淡宛如看死人一样的眼睛, 浑身僵直就跟被吓得动弹不得的奶猫一样。   可不就是小奶猫吗。宗珏拿捏着力道拍了拍活击的头发,活击心惊胆战地看着蹲坐着头都快顶到天花板的宗珏,生怕对方手上一个刹不住车把自己的脑袋拍成肉酱。   真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他良好的知识储备和悠久的家学渊源充分告诉了他坐在对面的是一只怎样凶猛的野兽,即使从很多年以前野干就凭借着天生的变化之术与聪明才智在黄泉占据了一席之地,不再干那些打打杀杀的勾当,但是其战斗力却是不可否认的强大。   相传在很久以前野干曾为伊邪那美女神所驱使,是她座下最悍不畏死的士兵。   “您好。”用力捏捏衣角, 活击尽可能平稳地开口道,“我是时之政府此次派来进行短期交流的审神者活击, 多有叨扰, 还请多多指教。”   “主殿不会吃了你的。”三日月宗近在一边笑道,“你可以放松一点。”   宗珏绕着活击转了一圈,低头在他脖子上仔细嗅了嗅,而后才曲起前爪俯下身, 额头抵着活击的胸口用力磨蹭了几下。   “您……”活击手足无措地瞪着眼睛,将求助的视线投射给喝茶看戏的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   “哈哈哈,主殿很喜欢你呢。”三日月宗近说道,“这可是神明的垂青, 要好好珍惜啊。”   被顶得一口血卡在胸口喘不上气的活击眼神绝望地看着三日月宗近,几分钟前还觉得三日月宗近靠谱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   “好啦主殿。”最后还是小狐丸救他于水火, 宗近无所谓地甩甩身上的毛,走到小狐丸身边坐好,耿直地打了个呵欠。   “是有点累了吗?”小狐丸趁机摸了摸野干下巴上格外柔软些的毛,“事情也不是很多,您要是累了的话可以先休息一下。”   宗近本就是出于礼节来露个面,以他现在的状况就是想跟活击交流也交流不出什么来,像他这样的真.天赋型选手从来都是先实践再理论,很多事情他做起来易如反掌如同本能,但让他讲讲原理他就抓瞎了。   就像谁都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但让他们讲讲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就没人讲得出是一个道理。   于是宗珏最后又隔着桌子拍拍活击的肩膀,懒洋洋俯下身去脑袋枕着前爪闭目假寐起来。   “您可以靠在我腿上。”小狐丸建议道,宗珏抬起一只眼看看他,又闭上眼睛脑袋转了个方向,尾巴搭在坐垫上甩了两下。   小狐丸笑着摸了摸宗珏的尾巴尖,而后才把视线转向活击,“您的本丸迁移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面对跟自家小狐丸没什么差别的小狐丸,活击的心理压力就小了很多,语气也轻快不少,“因为只是短期迁移所以办起来还是很快的,就是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这边张开空间壁让我们接入。”   “这个没有问题。”小狐丸说道,“接入之后连通的是本丸的后面,待会我会带您去熟悉一下路线。”   “好的。”活击点点头,“关于我之前的请求……”   “兵器锻造和幻术的深造吗?”小狐丸说道,“黄泉的体系跟人类还是有些区别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有一位人选——”   “不介意!”活击立刻应道,“麻烦您了!”   “不过那一位的脾气可能——”小狐丸接着道。   “没关系!”活击当时接下这口推来推去推到自己头上的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了,“我没有任何问题!”   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的话,不管什么样的艰辛他都可以忍耐。   “那就没问题了。”小狐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低头对宗珏道,“又要麻烦月读命了呢。”   宗珏从鼻子里哼出个气音,支起眼皮道:“你去跟他说。”   野干兴许天生就对情感之事有天赋加成,不论以后他有没有总之现在宗珏自认为对于小狐丸的那点心思还是能看透的,这不就跟当时隔壁家的两个地狱犬哥哥围着老是要给自己舔毛的同族小叔叔打转一个道理,他哪个都没兴趣,才不要去蹚这滩浑水。   唉,以后的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居然都没有同族的追求者。   “当然是我去跟他说。”小狐丸说道,偷偷捏了捏宗珏的尾巴尖,见宗珏没动弹,就又捏捏,再捏捏。   虽然皮毛并不是非常柔软细滑的那种,但是皮毛之下的手感却是异常的好,就像是那种带着点硬度的橡胶一样捏起来一弹一弹,小狐丸捏着捏着还忍不住揉搓了一下毛尖尖藏着的尾巴末端。   他把动作都小心地藏在桌子下头,所以本来就很紧张的活击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这点小动作,自然也就不知道宗珏被捏得不耐烦了是如何恼怒地一尾巴抽在小狐丸手背上,宗珏尾巴抽得用力,小狐丸一瞬间脸色都变了一下,而后及时在活击注意到之前调整了回来。   “刚刚想起来一点小事。”小狐丸解释道,讨好地摸了摸宗珏背上的毛。   这种宗珏不抗拒被人摸的时候要好好珍惜啊,毕竟再过段日子宗珏身体恢复,别说摸摸毛估计不被打死就不错了。   宗珏又打了个呵欠,支起前爪蹲坐起来开口道:“小狐丸你和三日月带他去转转,我去一趟小夜那边。”   “遵命。”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弯腰,还不忘帮宗珏把门推开——对于宗珏现在的体型而言,会客室的门实在是有些小了,进出都得低着头才行。   但是比起这么一点坏处,用自己本来大小的原形行走可比保持人形舒服不知道多少倍,宗珏垂在身后的尾巴无意识晃动着,被窝在回廊上晒太阳的小老虎们看个正着,一只接一只的就在他后头小跑跟上。   “嗯?”宗珏察觉到脚边踢到了什么小东西,转身却看见几只小老虎一个连着一个串在他尾巴上,见他回身一个个无辜地瞪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嗷了一嗓子。   花了点时间摆脱掉贪玩的小老虎,又在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狐之助拿出的文件上签好字,中途还试吃了歌仙兼定新做出来的茶点围观了小今剑和小夜斗一起在大今剑的督(ya)促(po)下勤奋学习文化知识,最后才到达左文字一派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更加像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宗珏到的时候老远就听见金箍棒的叫声,小猴子尾巴缠在树枝上一个个摘下树上的柿子,下面小夜左文字和江雪左文字撑开一块布接住,刚结出果实没多久的柿子其实还很青很涩,外皮硬邦邦的砸在布上就会砸出一个下陷。   “主殿。”小夜左文字最先看到走进院子的宗珏,沉默一下干巴巴开口招呼了一声,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你来啦。”金箍棒一翻身从树上跳下,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日语说个不停,“这柿子生得很现在还不能吃,不过这小孩儿说知道怎么吃我就都摘下来了,好像还得要几个缸什么的,可能是要腌起来吃吧。”   学会了一门新语言总是忍不住想多显摆显摆,虽然宗珏因为当年被白泽捡回去的缘故学会了一口堪比母语(野干语)的中文,也磨灭不了金箍棒用颠三倒四词不达意的日语跟他交流的热情。   宗珏表示自己听得简直脑壳疼,模仿能力出众的野干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学个外语能学到这种水准。   “主殿……”小夜左文字犹豫着走到宗珏面前,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黄澄澄熟得正好的柿子递给宗珏,“给您……”   金箍棒嘿嘿笑道:“整课树上可就这一个熟了的,这小孩儿非得留给你。”   宗珏低头用鼻尖蹭蹭小夜左文字的脸颊,把那个小得还不够一口分量的柿子卷进嘴里,“谢谢。”   这个地方别的不说环境还是挺适合养老的,难怪以后的自己会愿意离开伊邪那美大人身边在这里窝着。   小夜左文字默默红了脸颊。   与此同时小狐丸正带着活击从前厅一直逛到后院,别看宗珏的本丸人手精简得还没有活击本丸的五分之一,占地面积却是跟活击的本丸相差无几甚至还要大上一些,从前面上山的话自然是只有森林和石阶,进门的厅堂宿舍手入室锻刀房等等除了大了点高级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走过这一块再经过一小片特意种得密密麻麻的荆棘林,一脚才进去活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属于黄泉的气在这里格外浓烈,以至于他都能看到地上生出只有在彼岸才能生出的白骨花。   “这边因为跟空间缝隙相连,主殿稍微做了点措施。”小狐丸说道,“我们一般也不太会来这边。”   毕竟在这边宗珏可是修了一大堆不知道用途但就是修了的东西,比如什么两人高的巨大石像群啦,几层楼高的瞭望塔啦,转几个弯活击还闻到了几乎能把他熏晕过去的血腥味,小狐丸见他脸色不对,善解人意地解释道:“那边是主殿修的血池。”   直接连通地狱血池,万一掉进去就是前往阿鼻地狱的单程票。   “以后这里会开一条通道。”小狐丸指了个位置,“主殿还在这里养了一些宠物,所以有的地方会比较危险。”   事实上他不说活击也看到了,血池边上围着的那一群分明就是恐龙吧喂,不要仗着黄泉收容一切亡灵就随便玩啊,把恐龙从地狱里带出来万一跑了问题很大的好吗!   似是对小狐丸和活击的靠近有所察觉,原本在低头饮水的恐龙纷纷抬起头看了过来,凶猛的视线让活击后背瞬间冷汗直冒。   他敢拿自己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灵力直觉赌这些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恐龙,压迫感比他封印过的恶鬼还重。   “没事没事。”小狐丸领着活击走到一头恐龙面前敲了敲它的腿,发出金属叮当的碰撞声,“这是主殿锻造出来练手的作品,不是活物。”   恐龙低头闻了闻活击身上的味道,仰头吼叫几声,正在围拢过来的恐龙又纷纷退了回去。   “主殿在你身上留了味道。”小狐丸说道,“没有你的陪同最好不要让刀剑男士们单独过来,虽然他们不会主动攻击但有的时候会很贪玩。”   万一哪个倒霉的撞上,恐龙们的玩就算是刀剑付丧神也不一定能撑得住。   “我知道了。”活击用力点头,在心里把给本丸的刀剑们分发御守的计划提到了最前。   “还有那边的石像也是。”小狐丸说道,“被陌生的气息惊动的话会无差别攻击。”   走过石像群,经过血池,再穿过一片幻像镜林从一大群钢铁飞鸟的栖息地走过,再之后才是即将和活击本丸对接的地方。   ——一切都在这里断裂,土地被整片平滑的黑暗所吞噬,扭曲的空间与时间撕裂开一道道裂痕,不论什么掉进去都会被顷刻化为乌有。   “就是这里,参数已经调整好了。”小狐丸说道,笑容隐约多了几分歉意,“别的位置壁障太过牢固,想接入进来灵力消耗会很大。”   如果是从前门那边接入,宗珏倒是无所谓那多一点少一点的灵力消耗,但活击估计连空间壁障都没破开就得被抽干了。   “嘛,就当是黄泉特色了。”活击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空间裂痕是整个本丸最薄弱的地方,再怎么小心防御都不为过,别说宗珏,活击自己都在本丸最薄弱的地方贴了上百张符咒以防那千万分之一被时间溯行军找上门的概率。   “小狐丸殿?”   小狐丸扭头,看见白一期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不禁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白一期笑笑,“我在这里……会觉得稍微安心一点。”   活击看看阴沉沉透着血色的天,再看看寸草不生透着诡异赭色的地……   这个一期一振的审美好奇特啊。 第一百零二章   宗珏的本丸边上多了新的邻居, 乔迁当日活击还带着自己本丸里烛台切光忠做的点心再次拜访了宗珏的本丸,而后就被小狐丸带去交给了月读命, 月读命看看边上没表态的宗珏, 不情不愿地接下了这个麻烦的任务。   三日月宗近倒是很欢迎活击的到来,以及跟活击一起前来拜访的和泉守兼定和陆奥守吉行。   所以说当时拍宣传片的时候官方被吐槽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国广互动少,陆奥守吉行和和泉守兼定卖腐真的不怪官方, 本来就是从别的本丸抽调来得堀川国广,人家有自己的兼桑对着另一个和泉守兼定当然很难表现得有多么热情,陆奥守吉行和和泉守兼定又都是活击本丸里的元老,常年在同一个队伍里出阵的队友,关系不好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我最近买了新的相机来着。”陆奥守吉行仍是一口土佐方言, 兴致勃勃拿出自己拍的照片给三日月宗近看,“这是前些日子碰上山姥切的时候拉着他拍的, 还有这个, 是我们本丸里一起赏樱的合照。”   “很漂亮,你的技术又进步了呢。”三日月宗近夸赞道,活击的本丸比起宗珏人数可是多得多,除了在堀川国广身上连续遭遇滑铁卢之外基本上时之政府实装的新刀都能妥妥入手, 照片上好几排站得密密麻麻足以让不少审神者流下悲伤的泪水,“这个是太鼓钟贞宗?”   “对啊,是个很可爱的孩子。”陆奥守吉行说道,“我们来之前一期殿他们还在大阪地下城, 说不定回去就有新同伴了。”   “说起来你们没有去吗,大阪地下城?”和泉守兼定问道。   “去是去了没错。”三日月宗近笑道, 在和泉守兼定和陆奥守吉行疑惑的眼神中竖起食指轻嘘,“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大概是因为沾染了宗珏黄泉神气息的缘故,他们就算再怎么出阵都不能像普通审神者那般捡到未被召唤的刀剑,又不怎么缺乏资源,因此时之政府为了扩张战力展开的活动他们基本上都是不参加的,这次会去参加地下城活动为的也不是粟田口一派的小短刀,而是通关任务之后时之政府奖励的一整套极化修行道具。   “今天的天气很好,要去外面喝茶吗?”三日月宗近又道,“前几天买到了很好的茶叶。”   和泉守兼定和陆奥守吉行对视一眼,没有什么异议地跟着三日月宗近起身前往他的固定喝茶地点。   这座本丸很大。这一点在他们跟着活击穿过后山的时候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然而真的坐在房顶上远眺之时还是会忍不住感慨一声。   “哟。”同在屋顶上晒太阳的鹤丸抬眼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翻身从躺姿变为坐姿,没有扎束起的宽大袖子晃荡晃荡露出一小截细瘦的腕子,赤足趿拉着木屐在屋顶的瓦片上磕了磕,“下午好啊。”   “鹤也要一起喝茶吗?”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坐在鹤丸身边,又招呼客人们坐下,“今天的天气很适合喝茶呢。”   “好啊。”鹤丸往边上蹭蹭从屋顶的暗格里拿出折叠式的矮几放好。   三日月宗近从袖子里摸出陶瓷的茶叶罐放在矮几上,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忘记带水上来了。”   “我去拿吧。”鹤丸说道。   “那顺便带些茶点来吧。”三日月宗近说道,“歌仙殿好像做了新种类的茶点。”   “还有什么要带的吗?”鹤丸点头,又看向和泉守兼定和陆奥守吉行,“什么都可以哦。”   和泉守兼定摇头道:“不用了。”   “我也没有。”陆奥守吉行摸出个便携式拍立得眼睛闪闪发光,“待会能给你拍张照吗?”   这个本丸里充满了新鲜的东西,单是从自家本丸走过来的路上那些极具黄泉风情的景色建筑就让他无比想要拍摄下来放在影集里保存,“我的技术很好的。”他说道,“会把你拍得很好看的。”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鹤丸歪着头笑起来,“我没有意见哦。”   虽然暗堕之后从白衣变为了黑袍,但只要换掉那一身太过显眼的暗色出阵服,也就只有那双血色的眼睛还昭示着他并不是那么正常的现实。   不要真以为刀剑男士们会像宣传片里那样一模一样的出阵服内番服换都不带换的,事实上不同本丸根据审神者的能力都会对刀剑男士的出阵服做出一些改造以适应不同战场的需求,内番服基本也就刚来的时候会穿,后面就是自己爱穿什么穿什么了。   尤其是宗珏这种对刀剑男士基本散养的审神者,哪天看到鹤丸穿着三日月宗近的内番服往外跑都不稀奇。   鹤丸从屋顶上跳下,厨房离得不是特别远,他从橱柜里把三日月宗近煮茶的小火炉还有铜壶拿出来,又从冰箱里摸了几盘冰好的草莓大福,嘴里叼着一个慢吞吞往外走……往外走……往外走……   怎么走不动?   鹤丸一头撞在什么毛绒绒的墙上差点把手里的盘子砸一地,抬头才发现是宗珏蹲坐在门口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他默默腾出手戳了戳宗珏的尾根,“主殿。”   宗珏觉得尾根一麻浑身毛都炸了炸,扭头一看赶忙从门口移开让鹤丸出来,“这么多东西要我帮忙吗?”   鹤丸看看左手右手满满当当的东西,仰头道:“拜托您了。”   “我们,”“也可以帮忙。”   一子二子从宗珏背上探出头来,拿过鹤丸手上的草莓大福。   于是鹤丸去拿了个水和茶点,还外带了个审神者和两个座敷童子回来。   “主殿也来了啊。”三日月宗近弯起眉眼给宗珏让出位置,点起火炉缓缓煮沸铜炉里的水,“甚好甚好。”   宗珏嗯了一声,把体型缩小到不至于太过有压迫感的大小,一子二子从他背上跳掉屋顶抬头看着和泉守兼定和陆奥守吉行,“是客人。”“你们好。”   “呃,啊……你们好。”和泉守兼定被一子二子没有高光的眼睛盯着,后背不自觉滴下几滴冷汗。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格外羡慕陆奥守吉行的粗神经,还能兴高采烈地举着相机给一子二子拍照,挨个抱起来举高高半点都没察觉到那股诡异的违和感。   “她们是座敷童子呢。”鹤丸悄咪咪靠在宗珏身上,被太阳晒过的皮毛暖洋洋又蓬蓬松松,就算有点扎触感也非常好,叫他又有点想要睡觉了。   “座敷!”陆奥守吉行宛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就是那个,那个会让商业繁荣的座敷吗?”   他曾经的主人坂本龙马除了是革命家之外也是个很厉害的商人,但凡是商人没有谁不希望可以迎来座敷童子的垂青的,他当然也时常会听到有关的传言。   “可以让商业繁荣。”“但是因为我们而好逸恶劳的话。”   “很讨厌。”   一子二子蹬蹬小跑到陆奥守吉行面前,“我记得你的主人。”“是个好人。”   “你们见过龙马吗!?”陆奥守吉行更加惊喜,一把将一子二子捞到腿上,“讲讲看讲讲看。”   “给我们吃了点心。”一子说道。   “还买了新衣服。”二子接着道。   虽然她们觉得坂本龙马那时候估计根本没意识到她们究竟是什么。   三日月宗近笑着把铜壶拎起,沸水冲开蜷曲的茶叶晕开极柔软的茶色,淡淡的香气伴着水雾上浮,“真是好茶。”他眯起眼睛叹道,隔着茶叶朦胧的雾气本丸似乎显得就更加大了,唐式的建筑漆着艳丽的朱红,被水雾一蒙就跟庭院里鲜嫩的绿,天空明朗的蓝接在了一起,像是一团团在水里晕染开的淡色颜料,就连飞鸟划过都不显突兀,恍恍惚惚地就看见那一点异色拖着尾巴一般从水雾这边划到那边,引着人的视线不自觉就跟着移开,最后和鸟儿一起停在高高的树上。   “一期殿?”他在树下看到了某个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如同对他的视线若有所觉转身看过来,刹那眼神如碎冰利刃溢满杀气,淡淡的红洇在明媚温暖的金色之中,却又在转瞬隐没无踪。   这位一期殿……三日月宗近笑容不变在茶杯中注入茶水递给宗珏,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说起来,这位一期殿从来到本丸开始一直都穿着出阵服呢。   “嘘。”三日月宗近侧目,看见宗珏把爪子抵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又摇摇头,推给他一盘草莓大福。   三日月宗近眨眨眼,捻起一个草莓大福咬了一口,余光一瞥陆奥守吉行正讲着坂本龙马的往事,和泉守兼定时不时撇嘴插上几句话,一子二子抿着唇听得认真。   座敷童子……会带来繁荣吗?   哎呀呀老年人真是容易想太多啊。   三日月宗近眉眼弯弯,把外套给已经昏沉睡去的鹤丸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白一期:微笑 第一百零三章   本丸入夜之后总是有些寒冷, 尤其是最近审神者的灵力不是多么稳定,入夜后免不了会起些凉风, 吹得树枝和树叶刷拉拉作响。   药研藤四郎小心翼翼地把黑一期环住他腰部的手臂移开, 黑一期歪着头沉沉睡去,面容安静温驯竟是有些稚气的样子。   就算是一直陪着兄长,也总是有不得不要离开一下的时候, 拥有了人类躯壳的刀剑男士也免不了那些生理需求,饥肠辘辘加之内急需要解决,出门被冷风一吹药研藤四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件外套披在了他身上,他抬起头就看见白一期温和地对他微笑。   “一期哥……”他捏着外套的衣角,依稀还能感受到些许体温的存在。   “你先去休息吧, 这边我来看着就好。”白一期说道,“总是守在这里也很累吧。”   药研藤四郎踟蹰一下, 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了。”   白一期轻笑出声,摸了摸药研藤四郎的头发,“没事的。”   你可是我的弟弟啊。   后半句被他咽回了肚子里,指尖与小短刀的黑发轻轻碰触又蜷起, “前田给你留了点心。”   药研藤四郎裹着暖洋洋的外套小跑着离开,白一期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隐隐似有些颤抖。   有劲风从身后袭来, 他仿佛早已知晓一般转身后退,反手握住黑一期挥向他的拳头拧身上前, 以刀柄重重击在黑一期小腹之上。   某一瞬间皇家御物温文尔雅的伪装尽数破碎,倒映在彼此瞳孔之中的身影透着如出一辙的杀意与癫狂。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眼神。   然而又不是一模一样的脸,并非别无二致的眼神。   说不上究竟是那一方比较强一些,只不过为了防止伤人而被拿走了刀的黑一期最终落败,在他们短暂交锋之中隐约出现碎裂痕迹的纸障子被白一期无声合拢,黑一期蜷缩着倒在地上,被绷带裹起的伤口再次洇出猩红的血迹。   没有灯火的亮光,只有淡淡的月色透着薄薄的纸障晕开,照亮了一双冰冷而没有半分温度的眼眸。   有什么扭曲的暗影从明亮的金色之下上浮,半边身子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青年苦恼地叹气。   “你很麻烦呢。”   他的声音低哑,没有半点白日里的柔和。   “但也还算有些用处。”白一期唇角含混地挑起些许,而后又冷漠地垂下,“让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做很多事情都方便不少呢。。”   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黑暗里有什么鬼祟游走,黑一期艰难地撑起身体仿佛要拼死一搏的野兽,空茫与杀意之下仅有的些微亮色闪现。   明亮的,永不熄灭的,永远给人以希望的火光。   “冷静,冷静。”白一期叹道,“我无意与你为敌。”   “虽然的确是在时间溯行军那里获得了点糟糕的小能力。”   阴影之中的半边面容像是被什么腐蚀过一般皮肉消融,露出其下森森白骨,空荡荡的眼眶之中早已没有聚焦的眼球转动两下,就要晃悠悠从眼眶里掉出来。   “还有一点糟糕的小代价。”   带着锐利尖刺的骨尾从他的身后蔓延而出,每个关节都有尖刺凸起,末端如同蝎子一般弯弯的勾刺在地上敲击,勾刺之前的关节肿起,隐约可以看见有什么色彩诡异的液体在骨骼之下流动。   黑一期绷紧肌肉,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嗬嗬声响,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往后退了半步。   “这是我最后的秘密啦。”白一期微微笑起来,骨骼再一次覆上光洁的皮肤,尾巴咔啦咔啦收缩隐藏在了身后,那双眼睛轻眨,暖色的金在其中映漾,“我们都想要保护弟弟的不是吗?”   他们碎裂于战场,在彻底消散回归高天原的本灵之前一半被药研带走,另一半则被时间溯行军捡了去,种种试验之下催生出了他们的存在,彼此独立,但却又相互关联。   黑一期可以感受到白一期并没有说谎,他虽然仍保持着警惕的姿势,面容却已经显出了几分犹疑。   “我知道,药研他们现在很好,那个审神者也是个好人。”白一期好脾气地说道,“他现在过得很开心,正在从无尽的暗夜里走出来,我也不想要去打扰这种生活——不过对我们来说,”他仍然在笑,以一种难以言喻地语气轻声道,“黑夜纵然离去,但噩梦从未醒来。”   “是时候结束这场噩梦了。”   “我会让这一切结束的。”白一期蹲下身看着黑一期的眼睛,愉快而又温柔地笑起来,“你会帮我的是吗?”   他听得到曾经每一个无尽的黑夜之中药研无助绝望的低泣,泪水滴在断刃上甚至比烙铁还要让他痛苦,黑一期也可以感受到时间溯行军对他的改造与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妄图洗去他全部的记忆,把他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将他反复拆开熔炼又再次恢复,想要将他变成量产的廉价消耗品。   他们在噩梦里陷得太深,所以被永远地留在了地狱里爬不出来。   偶尔,哪怕是作为兄长,也想要稍微自私一次呢。   黑一期定定地看着白一期的眼睛,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没有什么夸张的光效或者特殊的预兆发生,只不过是断刃重新拼合,两个破碎的意识融为一体,于最深处不知道沉眠了多久的眼睛,再次睁开。   黑一期白一期都消失了,唯一存在的只剩下一期一振。   “非常感谢。”一期一振轻抚腰间的本体,刀在刀鞘之中发出一声嗡鸣。   于是他笑了起来,像是发自心底的轻快又欣喜地笑了起来,那双眼睛里似是沉下无数细碎星光,星河翻涌而黑暗就愈发深沉。   “去把噩梦叫醒吧。”他合拢纸障子前又看了一眼昏暗的室内,只有一振刀还静静躺在地上。   看起来的确是一期一振的样子不错,但是真的拿起细看就会发现那仅仅是一振仿得相当精美的赝品罢了。   黑一期是“刀”,白一期是“付丧神”,所以黑一期只留下了保护与杀戮的本能而白一期没有自己的本体,不过似乎断成两截的刀刃极具误导性,他可爱的弟弟们都没有发觉这件事情呢。   一期一振歪歪头笑了一声,将纸障子完全合拢。   “他已经离开了。”月读命说道,狐之助可怜巴巴地蹲坐在边上,投影出这几天一期一振查阅过的信息。   “唔……知道了。”宗珏又翻过一页以后的自己留下的笔记,感谢自己似乎曾经有过因为意外失去记忆的经历——穿梭于各个世界追捕黄泉逃犯的危险性本来就很高,从决定追随伊邪那美大人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自己以后估计不得好死的觉悟——因此留下了应急的笔记本以供查阅,开头一大堆杂七杂八为了防止失忆过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自我介绍被他直接跳过,正认真翻看的是与现在的工作相关的部分。   “我给药研安排了长时间远征,等他回来事情基本上就解决了。”小狐丸说道,顺手接过了一部分狐之助那边的消息过滤。   白一期的伪装的确是堪称天衣无缝,起码没有火眼金睛的金箍棒和学艺未精的宗珏都没看出来,骗过心思大部分都在黑一期身上的小短刀们也毫无压力,就连小狐丸和月读命第一眼都被蒙了过去。   但也就是第一眼,基本第二天白一期就在他们这边完全掉了马甲,第三天就搞清楚两个一期一振究竟是什么情况,要不是宗珏兴致勃勃想试验一下以后的自己的理论,估计当天就被他们直接处理干净了。   形,真,理。宗珏咬着笔杆给这几个字划上重点符号,懒洋洋翻了个身换个方向继续看。   白一期浏览过的信息很多,一开始在他表示可以帮忙处理本丸的文件时作为近侍的小狐丸就顺水推舟给了他不小的文件查看权限,宗珏的本丸本来就可以查看时之政府的绝大多数加密文件,即使稍加限制也足够让白一期查到他想知道的东西,但他依然非常谨慎的将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藏在大量信息之后,狐之助一刷他每天查询过的网络历史就能刷出足足近百页重点不明的查询记录,而且有加密度高的有加密度低的,在狐之助删减过之后还是要让月读命他们再次审查一遍。   “我感觉……就是直觉啦。”宗珏一边看笔记一边开口道,“他可能是去之前的那个本丸了。”   那个因为刀剑男士大量碎刀暗堕审神者被罢职而彻底荒废掉的本丸——不是没有考虑过重复利用让新的审神者驻扎进去,然而虽然只是神明的分灵,枉死的怨恨仍旧拖着整个本丸如无间地狱不得解脱。   “他还查了针对那个家族的惩罚措施。”小狐丸说道,“人类还真是容易侥幸的生物呢。”   显而易见的,那个家族在当时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有余力活动着给那个审神者减轻判刑。   “善恶终有报。”月读命再次在月光之中捕捉到一期一振的踪迹,“找到了。”   他低头看着宗珏兴味盎然的模样,挥手将月光凝为明镜,映出一期一振的模样。   宗珏吹了声口哨,“这个样子还挺好看的。”   被怨念围绕的衰败本丸剥去了皇家御物的华丽伪装,丑陋的骨刺拖在尾后,只余骨头的手在半报废的时空转换器前慢吞吞手动调整着时间落点。   残破生锈的机器嘎吱嘎吱艰难地运转起来,笼罩了唯一的出阵者。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期哥:好累啊,偶尔也想要自私一下呢【笑】 第一百零四章   时之政府所研制出的时空转换器其实是个非常有趣的东西, 他会把刀剑男士们传送到某个时间点,也可以将位于某个时间点的刀剑男士们带回本丸。   虽然刀剑男士前往战场的时间是不同的, 但落点的时间却是同一个, 也就是说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亦或者后天,只要是前往池田屋战场,那么就必然会落在那个年代的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而有趣之处在于, 即使是落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刀剑男士们也不会遇到过去或者未来在此出阵的自己。   倒是有时候会撞上别的本丸的刀剑男士,并且如果细问,就会发现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时间线上的本丸。   时空穿越最大的危险就是蝴蝶效应与时间悖论,时空转换器如何规避这些风险让不同时间线的刀剑男士交错开来的那些复杂深奥的原理一期一振是搞不懂的, 他也不需要研究透彻,同样进行时空穿越活动的时间溯行军那边有着相当充足的研究资料, 他所需要的只是在离开之前拿走需要的部分。   他似乎忘了说, 白一期是从时间溯行军的研究所里逃出来的,不过时间溯行军已经基本把他研究彻底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无数“一期一振”被投放进战场使用。   时间溯行军的资料没教会一期一振时空转换器的原理,他也没什么兴趣, 他真正要知道的仅仅是如何拆掉那些时空转换器上放置的安全装置,回到能够与其他时间线的自己相遇的某个时间点之上。   他在时间溯行军的资料里找到了自己要的信息,然而仅凭他自己想要拆掉那些安全装置是非常困难的,尤其宗珏本丸里的时空转换器还经过了相当程度的改造跟时之政府的那种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导致他曾一度一筹莫展。   幸好人类的吝啬本性给了他一点希望——时之政府会在本丸废弃后将其时空转换器上的安全装置拆走进行二次利用,毕竟这东西看起来小小一个实际上造价极高, 成本甚至比开辟一个崭新的本丸还要高昂,废弃的本丸会被消除空间坐标,消失于无尽的空间洪流之中。   ——他之前所在的那个本丸正是因为审神者失职而被废弃,虽然没有空间坐标,但是时间溯行军带给他的那一点点小能力足以让他经过漫长的搜寻后平稳落在废弃本丸的门口。   原本应该是极漂亮的古典日式庭院,现在只剩下遍地枯草。当然不至于像那些喜欢文学创作的审神者想象的那样到处是血迹残骸,事实上本丸里剩下的只有死寂一片,这座本丸已经死掉了,一期一振尾巴上的骨刺在地上拖出一道道痕迹,入目所及的一切与他记忆之中相比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除了一切的活物都已死去。位于次空间的本丸在失去审神者灵力供应后不会有任何生物还能生存下来,就连尘埃都不会光顾这里,整个世界在这里安静了下来,如同有什么猛兽栖息于此,将所有的声音与活力尽数吞没。   被拆卸掉安全装置的时空转换器只剩下了满地的零部件,一期一振很是研究了一会才勉强将其复原到了能够启动的地步——再次感谢时间溯行军的资料,以及那些被时间溯行军引诱叛变的审神者——目测大概只能使用一次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安全到达目的地,但总归也没有什么更加稳妥的办法。   或者说,若是湮灭在时空乱流之中,于他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悲伤的结局。   时空转换器的光辉亮起之时,他的意识被涂成一片空白。   “碎掉了呢。”月读命毫不惊讶地看着光镜之中时空转换器运转着碎落一地,时之政府当然不会傻到就那么把拆掉了安全装置的时空转换器那么大剌剌放着,一般拆也会顺便把核心部分一起拆走,一期一振居然能将其恢复到能运转起来他都觉得有些惊讶了。   “以后的我说不定会挺喜欢他的。”宗珏摩挲着下巴猜测道,“他在机械方面好像有点天赋。”   现在他是对锻造啦机械啦都没太大兴趣,不过他有在书房里找到很多相关的书籍,以及笔记里似有似无地吐槽几句本丸里都没有谁能跟他讨论相关问题。   而且宗珏觉得一期一振这幅样子还挺帅气的——以黄泉的角度来看。   “看样子是没死。”出阵过很多次的小狐丸光看时空转换器的样子就能判断出结果,“具体掉到哪里就不知道了。”   用那种接近报废的时空转换器还指望落点准确,不被甩到时空乱流里都是运气极好的。   “我可以找找看。”月读命耸耸肩,“如果他没有掉到什么不见天光的地方的话。”   月光照耀之处皆为他的耳目所在,但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嗯……慢慢找就好。”宗珏抱着笔记又翻了几页,忽然顿了顿皱起眉,把笔记本一合猛地坐起。   “怎么了?”小狐丸问道。   “我可能……”宗珏皱眉感受着身体内部的灵力涌动,“唔……可能要暂时……嘶——”   说实话,从身体最深处猛然袭来的疼痛可真是够劲,一下子就叫他眼前发黑被拖进了深沉的意识之海中,有什么与他擦肩而过缓缓上浮。   啊,已经恢复到这种程度了啊。   接下来的一大摊子事情就交给以后的自己吧,随便推锅可不是合格的大人该有的习惯。   他闭上了眼睛,放任意识下沉。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沉眠之中醒来,宗珏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月读命和小狐丸紧张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想揶揄几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大波记忆就迫不及待地汹涌而来,淹没他还有些浑噩的大脑。   揉尾巴。   捏蛋蛋。   各种没节操。   各种不着调。   各种惹麻烦。   甚至又被白泽忽悠去做泡妞道具。   黄泉未来两百年的笑料估计都要被他承包了。   某一瞬间宗珏真的很希望一闭眼再睡过去。   他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双手不要抖得太厉害,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慢慢的吐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不要在工作时把面前两个打得半死赶出去——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在工作时掺杂这么多个人情感是什么时候,当务之急大概是赶紧变成人形给自己穿上套衣服,他可没有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么心大能坦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穿衣服乱跑,心情好了还在地上一瘫肚皮和蛋蛋一起坦坦荡荡不带半点害羞。   “主殿……”小狐丸吞吞口水,哪怕外形没变他也能认出眼前绝不是那个年轻好骗豆腐随便吃的年轻野干,何况连外形都跟着一起变了,浅色的毛夹杂在深色之间,没个正形的趴姿也变成了标准庄重的蹲坐姿势,周身气息不稳波澜起伏大概正像那波澜起伏变换不定的心情。   他有点慌。   宗珏把那两个赶出去变成人形给自己披上件衣服,幸好他到现在还保留着随身带些衣服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披上衣服后他低头一边系扣子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倒也不是没碰到过比现在更尴尬的场景,当年刚开始在别的世界执行任务时他出的丑不要太多,真要算估计都能攒出十几本书来,只是最近几百年风平浪静顺风顺水的居然在熟人面前栽了这么大个跟头,才一下子有点难以平静。   一个扣子。   两个扣子。   三个扣子。   一直到七个八个九十个,宗珏把裤子穿好套上外套做足心理准备,才抬手推开门。   不出他所料,他心情复杂,外头两个心情比他还要复杂,一照面表情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算了。   宗珏叹了口气,“我还没完全恢复,这幅样子维持不了太久……所以你们的事情之后再说。”   什么捏蛋蛋玩尾巴之类的帐他姑且记下,总有一天得叫他们好好还上。   眼下嘛……好好工作。   “你找到一期一振的踪迹了吗?”宗珏问月读命。   感谢宗珏的工作狂属性。暂时被判缓刑的月读命在心里松了口气,闭眼感应了几秒后摇摇头,“没有。”   “那就不太好办了啊。”宗珏转身往当时安置黑一期的房间走去,他记得白一期把那振赝品佩剑丢在了那里。   “我先去看一看。”他回头看向准备跟过来的小狐丸和月读命,强调道,“我自己。”   正好也能顺便考虑一下如何应付自己周围这麻烦的修罗场,他是真的哪个都没有太大兴趣,但说小了一边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一边是自己锻造的刀,说大了一边是三贵子之一的月读命一边是稻荷大明神最为器重的左右手,几乎能够象征夜之食原与高天原两方势力,他还不至于天真单纯到以为直截了当的拒绝会起到什么正面作用——神明究竟是个什么尿性他比谁都清楚,给点希望钓着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说破了还指望自己后头那两个真能乖乖退回原本的位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老老实实跟他断绝来往?   就连年轻时候的自己都不会信好吗。   他一点也不希望被关进夜之食原最深处的监牢再不见天日,或者被拉扯进稻荷大明神神域之中无限循环的幻境不得清明。   更不希望变成黄泉跟他们打诸神之战的□□,红颜祸水那是现世狐妖的专利,他完全不想抢。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天到晚就知道买股买股买股,知不知道一不小心就变监禁Play了【冷漠.jpg】   古代神明说实话真不是什么真善美的代表,基本上强取豪夺无理取闹才是标配,想想宙斯那货的作风,宗大佬心里很苦的好吗【虽然主要原因是真打起来了会很麻烦w】 第一百零五章   曾经在审神者论坛里有一个热度很高的帖子, 讨论的是刀剑男士的稀有度与审神者能力的关系。   虽然确实刀剑的入手很大一部分与审神者的运气挂钩,有像活击那样实力强大却死活卡在堀川国广上的审神者, 也有像活击隔壁花丸那样灵力并不算出众却想要什么有什么的审神者, 但他们这种终究还是个例,目前普遍的说法还是灵力越强的审神者就越是容易召唤出稀有度高的刀剑男士。   原因也非常简单,稀有度高的刀剑男士对于审神者供应灵力的需求也会很高, 同样是一个队伍出阵作战,如果是一个队伍四花稀有度以上的刀剑男士所消耗的灵力要比同级别三花或两花同种类的刀剑男士多两到三倍,为了不一被召唤出来就变成只能看不能用的展示品,稀有刀当然会倾向于响应能力更强的审神者的召唤。   比如一期一振曾经跟随的审神者就是如此,天赋并不如何出众的审神者维持整个本丸的运转都有些吃力, 自然也就极难获得稀有刀的垂青,别说是如天边之月可望而不可及的三日月宗近, 就连性情活泼有时候并不是那般计较审神者灵力愿意给审神者个小惊吓的鹤丸国永她都没见到过影子, 就算是碰上时之政府扩充战力的活动往往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少有出货的时候。   事实上这样的审神者才在时之政府占据绝大多数,他们是战场的主力军和基石,在如宗珏活击这样极少数的高战力审神者对新开辟的战场进行充分探索并且剿灭精英部队后, 剩余那些数量惊人的普通敌刀就要依靠这些普通审神者不断进行出阵才能依靠人海战术一点点清理完毕,因为战场都是被仔细清理之后才开放的,只要根据时之政府下发的指导手册按部就班地安排出阵一般极少会出现减员或者生命危险,加上时之政府时不时举办的各种活动, 哪怕资质最差的审神者都能通过努力发展出战斗力强劲的本丸。   不一定有很多稀有刀,但是也一样的战斗力强悍能在演练场挑翻一片。   但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即使本丸战斗力再怎么强悍,也总敌不过虚荣作祟,哪怕知道拿到手也无法驱使,谁又能抵抗拥有一振三日月宗近或者一期一振这样的诱惑呢。   更何况像一期一振曾经的审神者那样出身于灵力世家,交际圈里最不缺的就是所谓天才的存在,想想看同样都是审神者,甚至曾经比她差一些的朋友身边都有三日月宗近的随侍,她却连稍稀有些的岩融都拿不出手,那会是怎样巨大的心理落差。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疯狂,越是极端,甚至于有时候就连本丸里的刀剑们都怀疑审神者是否中了邪,才会发疯一样把本丸里所有的资源丢进锻刀炉,愤怒地咒骂战场上无功而返的队伍,乃至于拒绝为他们手入让他们带伤出阵。   幸好,目前还没有出现刀剑减员。   虽然作为队长的烛台切光忠觉得要是这次再捞不出什么能让审神者满意的刀,下次再被强行踢出来出阵自己差不多就要准备碎刀了。   他勉强依靠刀拄在地上才不至于脱力倒下,一边意识模糊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一边环顾着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战场。   跟他一样在第一部 队的刀剑男士们正在清理战场,大家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虽然的确是在认真清理着战场,不过谁也没有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他们几乎都已经默认了死亡即将到来的事实,气氛静默到几近窒息。   嫉妒总是最让人疯魔的东西了,烛台切光忠眨眨眼,感觉血从发际线流到眼角,一时都有些想不起审神者最开始是什么模样,脑子里留下的都是尖利的咒骂和扭曲泛红的面容,以及怒极时狰狞的眼神。   他听见五虎退低低的抽泣出声,只剩下三只的小老虎在地上费力扒拉着,发出呜呜的哀鸣。   像是有什么粘稠几近固体的东西堵住了他们的眼耳口鼻,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汹涌而来压得他们直不起腰。   而清亮惊喜的声音撕开了这无声的凝滞,带来了些微空气。   “找到了!”乱藤四郎抱着一振刀叫道,“我找到了!是一期哥!”   他甚至已经无暇顾忌这块战场上其实是不会出现一期一振这种事情,也无暇去在意为什么这振一期一振会有着奇怪的灵力波动,满脑子因为自己重要的兄弟们,还有从一开始就对他们很好保护他们的烛台切光忠逃过一劫的欣喜若狂,某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队伍里其他的刀剑们围了过来,他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盯着乱藤四郎手里的刀细细打量,放轻力道碰了碰冰凉的刀柄,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期一振!   居然真的是一期一振!   短暂的欣喜过后是久久的迟疑,如果审神者是之前那个还有些暴躁但还算负责的审神者,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振一期一振带回去,但想到现在审神者的样子,谁也不知道把一期一振带回去究竟是不是好事。   如果还要再经历如他们这种永无休止的出阵地狱,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被召唤出来才是好事。   “你们在干什么呢!赶紧回本丸去告诉审神者大人这个好消息啊!”狐之助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好吧,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通过狐之助审神者知晓他们的一切动态,没有半点躲藏的机会。   他们带回了一期一振,这振四花太刀果不其然让审神者心花怒放,哪里还会在意他们现在的情况满脑子只想着快点将其召唤出来——背着那些刀剑男士们。   资质不好的审神者召唤稀有刀的姿态总是不怎么好看的,她耗尽灵力累得浑身是汗气喘吁吁也不过是让一期一振给了她一点微弱的反应,假使当初她在入职学习时更加认真些就会知道这已经超过了召唤刀剑男士应有的消耗量,可惜被自己即将有一振一期一振事实冲昏大脑的审神者只兴冲冲地灌上瓶恢复药,又开始给刀剑输送灵力。   一次两次,如此往复几次以至于她都有些脱力,才终于看见刀身之上有明亮的辉光亮起,水色短发的太刀一手扶刀萧肃而立,眉眼微弯眸中似漾开满池春水。   “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锻造的唯一的太刀。藤四郎是我的弟弟们。”   好久不见,我曾经的审神者。   他看着面前神色激动满脸潮红的审神者,唇角的弧度更深。   看来您也是一样期待着我的到来呢。   宗珏搞不太懂一期一振究竟想干啥,辛辛苦苦通过时空穿越器来到某个出阵战场,因为没有安全装置的缘故虽然等了很久但还是顺利撞上了来到这个战场出阵的原来本丸的刀剑们,然后……   居然变回本体等着被捡回去?!   到这里宗珏还是能勉强搞懂的,毕竟想从战场到达某个特定本丸这是最快的方法了,君不见那几个刀剑男士犹豫的时候他还变成了被自己打晕的狐之助帮忙推波助澜了一下,不然一期一振就等着被丢回战场上等下一次机会吧。   ——当然一期一振要是打算捅死那个审神者宗珏也没打算出手,他只是想看看这个一期一振还能不能救回来,毕竟自家小短刀们对这个哥哥还是很有感情的。   但是再之后的剧情宗珏就有些弄不明白了,一期一振没捅死那个审神者,哪怕她的某些言行让人不是多么愉快并且似乎对这振稀有刀产生了某些不合时宜的男女之情一期一振也没有动手,他只是利用审神者的这种迷恋为本丸的刀剑们谋取了一些应有的利益,比如及时的手入,以及足够一刀一个的御守。   审神者一点也不缺钱,只是缺乏把钱砸在刀剑男士身上的动力。   对一期一振的迷恋成了她最好的动力,大把大把的钱砸得痛快无比,哪怕给刀剑手入到昏厥只要被一期一振夸奖几句瞬间就能精神百倍,流传百年历经世事的皇家御物想要哄骗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根本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何况他还给审神者带来了久违的好运气与实力进步。   每天看着本丸里逐渐多出来的三日月宗近,小狐丸,萤丸,数珠丸恒次,江雪左文字,审神者就幸福得几近昏厥,而被这些稀有刀若有若无钓着的审神者,当然也再没有心思去折腾别的刀剑们了。   宗珏顶着狐之助的皮从庭院里悠然而过,装作看不见左边三日月宗近右边小狐丸的审神者已然完全失控的表情,也装作看不见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虚假笑容之下冰冷的眼神。   “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带给主殿?”一期一振在转角处拦住了宗珏,准确的说是宗珏变成的狐之助,他笑得温和优雅,还不忘给宗珏一小盘油豆腐犒劳。   宗珏点点头埋头吃油豆腐,顺应着一期一振的话头把时之政府最近的动态漏得一干二净。   他发誓,一期一振绝不只是满足于对这么一个小小的本丸开刀,看看他借着出阵的机会偷偷摸摸往本丸里塞了多少刀剑——宗珏除非傻了才会相信那真的是一期一振从战场捡回来的刀,就算那一个两个马甲披得再严实,暗堕的气息也明显得让宗珏只想打喷嚏好吗。   糟糕的审神者哪里都不会少,流浪暗堕的刀剑男士当然也就越来越多,一个垃圾审神者往往能制造出好几个叛逃流浪的刀剑男士,而失去了审神者供灵的刀剑男士,往往也只有消散于战场或者彻底暗堕乃至于倒向时间溯行军两个选择。   一期一振在出阵的时候总是有意识的寻找这样的刀剑男士,以他目前在本丸里的威信想稍微绕个路之类的也不会有谁多说什么,他也成功在出阵时找到了几个流浪刀剑的聚居点,以及跟几个倒向时间溯行军那边的刀剑男士有过接触。   ——这些事情宗珏一清二楚,要是没有他在背后劳心劳力地引路,一期一振就是找到死也找不到那些藏得极好的聚居点好吗。   一期一振说服了那些暗堕的刀剑男士们潜伏在本丸里,审神者的能力根本就没有提升,她之所以能驱使那些刀剑男士战斗而不费力完全就是因为那些刀剑男士早已暗堕,从她身上只不过是抽取象征性的一点灵力罢了。   那些刀剑们钓着她神魂颠倒,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除了一期一振他们对她也没什么仇怨,不过是需要她的本丸做根据地,他们甚至还劳心劳力地帮她打任务适当补充些同伴进来让她高兴高兴,同时不动声色地给这间本丸原本的刀剑们找好新的本丸塞进去,比如一个刚入职还什么都没有的审神者,绝不会拒绝接手这些早已满级经验丰富并且前任审神者失职没什么感情的刀剑男士们。   不知不觉间,本丸里就只剩下了审神者和那些稀有刀剑们。   从宗珏的角度来看,俨然就是一个小型暗堕刀剑聚居点——其中还有不少是已经投向时间溯行军那边的。   不过跟自家本丸里那令人头疼的修罗场以及随时可能爆发的监禁危机相比,每天在这个本丸里看着一期一振和那些被他说服的刀剑们折腾可有意思得多,以狐之助的身份向时之政府汇报一切正常假装被骗得团团转也很有挑战性,况且目前一期一振他们还在蛰伏期伪装得极好,不仅三日月宗近时不时抱着他喝喝茶梳梳毛,鹤丸也会蹦跶着给他塞上两块芥末油豆腐。   嗯,芥末油豆腐,同样都是暗堕,果然还是自家的比较可爱。   “狐之助?”一期一振戳戳明显在发呆的狐之助,有些好笑地重复道,“狐之助?”   “是的,一期殿。”宗珏用爪子扒拉扒拉脸,抬起头又是无辜单纯的狐之助——好歹也是混过那么多世界的人,基本的演技还是有的。   “我刚才问你的事情……”一期一振递上一块油豆腐,看着狐之助认认真真地用爪子举着吃完,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啊,是关于时之政府的事情对吗。”宗珏说道,“时之政府的成立时间是西历2205年,成立时受到了来自高天原黄泉等多方势力的援助,审神者的话来自于各个时空的都有,不过最开始的第一批审神者都是来自于2205年的源世界的。”   审神者一手揽着一期一振的手臂娇声道:“我父亲就是最开始的一批审神者之一呢,后来就去做了管理人员。”   “公开招募的吗?”一期一振笑道。   “当然不是。”审神者答道,“像我们这样有特殊天赋的人是不能叫那些普通人知道的。”她语气里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得意,“普通人就像是绵羊,随便知道点事情就要暴动的。”   “是吗?”一期一振微笑,轻轻把她耳际的碎发拢到耳后,“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能说给我听听吗?”   审神者被他亲近的动作迷得神魂颠倒,宗珏适时地扮演了狐之助该有的职责:“审神者大人,根据规定——”“行了行了!”审神者打断他驳斥道,“三日月快回来了,你去迎接他们!”说完她又看向一期一振,双颊绯红道:“现世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是太多……”   “能说给我听吗?”一期一振温声道,“我想知道……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顺便再搞件大事。   审神者看不见的骨刺尾巴愉悦地轻摇,满足地看着审神者一无所知步入陷阱的模样。   多么像是曾经的他啊,一无所知地踩进陷阱掉下地狱,只能看着弟弟们碎裂却无能为力,愚蠢到让人发笑的地步。   所以那时候审神者笑得那么开心,似乎也并非不可理解。   一期一振歪着头轻笑出声,眼眸之中没有半分阴霾。   你自己说过的,哪怕是地狱也会跟我在一起的。   而此时宗珏正蹲坐在时空转换器旁边一边等待跟时间溯行军愉快交流情报归来的三日月宗近一边翻看起自家本丸里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合力回忆起关于之前所在本丸的记录。   找药研藤四郎的确会更加详细准确一点没错,但自家小短刀都因为这事情哭过好几次了,宗珏还是有点舍不得再来一次。   不过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也不是那个本丸里的第一振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很多事情也只是道听途说,据说本丸里一期一振的来历并不是多么正当,作为本丸之中少之又少的稀有刀审神者的灵力对他的束缚度并不高,而后在某次出阵中没有得到及时手入带伤出阵的乱藤四郎和骨喰藤四郎碎刀,本来就不是被正当召唤对审神者没太大臣服之心的一期一振因此而被激怒与审神者争执了几句,结果审神者一怒之下把本丸里几乎所有的藤四郎短刀都丢到了高级别战场,最后只有作为队长的药研藤四郎活着回来。   一期一振因此差点手刃审神者,审神者也被一期一振那时候疯魔的状态吓到妥协重新锻造了几振短刀,但还是没过多久就把一期一振丢上战场碎刀了。   宗珏默默翻看完全部描述,条件反射地为那位审神者小姐衡量了一下地狱里要服多少刑罚,然后才考虑起要不要给药研多带点好吃的回去。   至于一期一振?不管他要搞多大的事情宗珏都兜得住,捞不回本丸也能捞回地狱,大不了多给小短刀们放几天探亲假就是了。   宗珏只希望一期一振的计划能有趣点,才不枉费他辛辛苦苦撑着狐之助的模样给他铺路。   啊,还是偷偷跟鬼灯那边通个气好了,不然死的人太多又得被他拉回去加班。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期一振:蠢蠢欲动   宗珏:工作使我快乐w 第一百零六章   “时间?”一期一振又一次向狐之助确认了一遍时间。   “二月十四日早九点开始。”宗珏版狐之助尽职尽责地把时之政府的通知报告给一期一振。   “地点?”   “时之政府总部。”宗珏答道, 说完顿了顿接着道,“这次的审神者会议持续时间为一天, 饭食以及住宿都由时之政府提供。”   “要去一天那么久啊……”审神者嘟起嘴很是不满的样子, “会议什么的超无聊诶。”   “哈哈哈拿人钱财自当与人消灾。”三日月宗近笑道,略有些俏皮地轻眨左眼语调柔和,“不知主殿是否愿意带着我一起去呢?”   “若是如此, 也请让我随侍于您身旁。”一期一振放下手中公文说道,“不知您意下如何?”   “什么什么?”鹤丸从门外探出头来,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眨着一步跳到审神者面前,“主殿要带我们出去玩吗?”   “不——”“鹤丸殿今天也很精神呢。”审神者刚张开嘴就被端着茶杯走过来的小狐丸截了话头,“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吗?”   “主殿说要带我们出去玩哦!”鹤丸不等审神者说话就自顾自大声宣布了这个消息, 顺带惊走了小半个本丸的寂静。   “主殿主殿!真的要出去玩吗?”蹦跳着跑来的萤丸拉着审神者的手,眼睛皮卡皮卡闪着光。   “出去玩啊……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莺丸慢悠悠抿一口茶水, 眉眼于水雾间糅杂出朦胧舒展的笑意。   “要去哪里?”数珠丸恒次一颗颗捻着掌心佛珠问道, “要是能同现世的僧人交流佛法……不,您不必在意。”   “你们去就好。”大典太光世默默试图把自己高大的体型缩在小小的角落里种蘑菇,“带着我的话只会……我不能随便出门……”   审神者左边看看一期一振优雅温和的微笑,右边看看三日月宗近极具迷惑性的美貌, 一低头就是萤丸闪闪发光的期待眼神,莺丸水雾间柔软的眉眼和数珠丸恒次纤瘦如竹的身形交相辉映,晃得她心里发慌满脑子浆糊,被宗珏推波助澜一句“最近效率很高会议之后可以休息几天”彻底冲昏了头, 想也不想道:“对!我带你们一起出去玩!”   “诶诶!去哪里去哪里?!可以去主殿的世界看看吗?!”萤丸扑到审神者怀里连声问个不停。   “萤,不可以给主殿添麻烦……”明石国行打着呵欠毫无说服力地念叨了一句, “随便去个海滩什么的就行了,反正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不行吗……”萤丸扁扁嘴巴盯着审神者,一期一振适时笑道:“去往现世的话主殿会很困扰的,如果萤丸殿想知道现世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   萤丸还没回答,边上数珠丸恒次已开口插话道:“关于现世僧人的佛道,不知一期殿可有研究?”   似乎提起现世这个话题大家都有些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拉着一期一振问个不停,直问得一期一振满脸苦笑连连求饶,把难得看到本丸如此活泼景象的审神者吓了一跳。   “看起来大家都很好奇主殿的世界啊。”三日月宗近悠然捧着茶杯,侧身于审神者耳边轻声笑道,“若是知道更多您的事情,不知是否能与您更亲近一些呢。”   弦月倒映的眼眸似是映着层层波光,浅淡的笑意自眼底溢出,勾得人心神摇曳目眩神迷,本就被旁敲侧击劝说得蠢蠢欲动的决心愈发强烈。   “那就去现世吧。”她恍恍惚惚地说道,“一直都在次空间里我也觉得憋闷。”   在审神者会议之后,偷偷摸摸翘掉后面的聚餐和经验交流带着本丸的刀剑们前往现世短暂游玩一两天,只要操作得当不走漏消息,对她这样出身的审神者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宗珏作为狐之助尽职尽责地规劝了几句,才“无可奈何”地妥协道:“还请让我跟随左右,打点上下事宜。”   他的要求无可厚非,考虑到带着狐之助可以避免掉许多杂事还能躲过家中长辈麻烦的唠叨和监视,审神者毫不在意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倒是一期一振多看了两眼宗珏,而后弯起眼眉柔声道:“我真的非常期待。”   审神者会议召开的二月十四日,虽然只是根据时之政府的日程排下来的时间但是说实话在情人节这种大好日子里哪怕是单身的审神者都没兴趣在官僚气息浓厚的会议里听着换汤不换药的报告浪费生命,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在本丸里收收刀剑们的巧克力假装自己不是单身狗。   义理巧克力,那也是巧克力啊。   因此在时之政府官方发言之后被选为代表的几位优秀审神者发言都十分速度,成功把会议时间控制在了午饭之前,午饭后就是审神者们的内部经验交流会,也没有什么必须出席的要求,偷偷溜走一两个也没谁会多说什么。   何况偷溜走的还是时政高层的女儿,更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就像是偶像剧那样的套路,少女被青年拽着从严肃的会议上狂奔而出,飞扬的裙摆和绯红的脸颊正如少女萌动的春心,没仇没怨还利用了人家少女情怀的三日月宗近也不介意在这种最后的时刻让审神者做个梦,反手将其抱起飞扬起几瓣愉悦的樱吹雪。   一期一振拎着宗珏版狐之助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到达约定好集合的地方。   想要带刀剑男士前往现世一般总少不了要去时之政府填大量报告等待漫长的申请流程,不过除了那些明面上的官方通道,各个在时之政府经营许久的家族自然也免不了偷偷留下一二后门,不一定是为了做什么违反时之政府规定的事情,但总有些事情不能放到台面上大肆宣扬不是。   审神者偷偷用了家族里的后门,从封闭的次空间跳跃到了繁华的现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摩登世界与时之政府的风格截然不同,穿着出阵服的刀剑男士们若是走在街上少不了引起众人侧目。   宗珏准备好了接送的车辆把这显眼无比的一行人送到提前包场的酒店去,明净的玻璃透出窗外的高楼大厦,时不时有悬浮列车自头顶掠过,叫鹤丸忍不住惊叹连连。   人类的发展自工业革命之后就进入了快车道,2205年以后的世界与刀剑男士们曾经的时代宛如跨越了千百个纪元,审神者颇有些洋洋自得地介绍着那些对刀剑男士们来说新鲜无比的东西,又聊起那些与时之政府不在同一侧的里世界势力。   阴阳师,妖怪,巫师,教会,神道,佛道,各方势力纵横交错盘根错节,在暗处影响着表世界,也被表世界的种种变动所影响,避世而居又手握权柄,于普通人所接触不到的世界架构出如蜘蛛网般复杂的关系网络。   仅有的普通人可能接触到的存在,大抵只有被德累斯顿石板所选中的“王”。   毕竟达摩克里斯之剑每次出现动静都不小,再怎么引导舆论遮掩也会有智者发现蛛丝马迹。   “听起来很复杂啊。”一期一振笑道,“一直隐蔽着还是很难的吧。”   审神者撇撇嘴道:“可麻烦了,要遵守一大堆条例守则什么的,有时候还会被骂是装神弄鬼。”   她碎碎念抱怨着,在入世这方面做得最成功的大抵就是被德累斯顿石板选中的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以一届没落阴阳师家族之身摇身一变成为掌握整个日本表世界的真正实权者,可惜这位王权者的成功也不过是让那些尘封的桎梏稍稍松动一些,习惯了隐于暗处掌控局面的人总是不愿意暴露于外变成公众的靶子。   不为外人所知总会少很多麻烦,拥有特殊能力的存在到底还是世界的少数存在,而这已经不再是有些特殊能力就能呼风唤雨的时代了,人类科技的发展让普通人也拥有了可以与灵力者对抗的能力,没有了那层神秘面纱的保护,许多特权与自由也将随之消失。   审神者小声抱怨,一期一振微笑着聆听,宗珏被三日月宗近抱着一爪子拍在试图给他吃芥末油豆腐的鹤丸脸上,翻身平稳落地。   预计长达三天的休息时间也不缺这一时半刻,便各自两人一间房回去换上适合出门的衣服,留下审神者在房间里哼着歌挑选待会要出门的裙子,她并不是容貌出众的类型,但化妆和合适的衣裙往往能把三分的容貌提升到六分。   背对着窗户打开化妆盒,取出新买的口红细细描绘在唇上,后退一些打量自己脸上的妆容,审神者忽然从面前的镜子看到了窗外的异象。   一开始是乌云聚集,继而雷电噼啪响起,乍一看不过是雷雨将至的前兆,却又似乎涌动着什么危险的征兆。   街上的人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嘟囔着骂了两句总是不准的天气预报,或是小跑着加快了脚步,或是走进便利店买把雨伞,低头匆匆行过之时忽然有一道惊雷落下,照亮了小半天空。   审神者手上的口红落在地上,被她后退时一脚踩烂,但她已无暇顾及这种事情,惊骇欲绝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怎么可能……”   ——天空裂开了,无数道裂缝之中面容狰狞的时间溯行军正缓缓倾泻而下,如同天河泄水银瓶乍破,放眼望去整个天空被一道道裂缝撕扯得如同破布,时间溯行军大肆入侵蔓延,那是在最可怕的噩梦之中都不曾出现过的地狱景象。   不知疼痛不知退缩,如同恶魔一般的时空溯行军撕扯开了世界那普通的脆弱伪装,将表里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太多了,哪怕是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也不曾有人见过这么多的时间溯行军,偏生现在审神者们又大多在时之政府总部开会无法快速前来支援,留在现世的文职人员想要抵挡这么多时空溯行军无异于螳臂当车,这已然不是是否避世的问题,一旦时空溯行军成功降落在地面之上,就会是一场一面倒的大肆屠杀。   即使是平日之中最为隐秘的存在,此时也不得不从那乌龟壳子里爬出来,在思考世人破碎的世界观之前,先拯救这个摇摇欲坠的脆弱世界。   京都晴明神社的神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樱花盛放飘零,狩衣桧扇的阴阳师自樱瓣中走出,无奈地笑笑指间蓝符燃起,流淌于历史长河之中的瑰丽画卷展开,唤出只在怪谈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神明妖怪。   大天狗扇起狂风吹飞侵袭而来的时间溯行军,一目连抬手狂风化为壁障,将京都笼罩于神明的护佑之下,而后姑获鸟伞剑飒飒,于天际划开一道澄澈天光。   东京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宛如鬼屋一般破败的和式宅院有巨大的木船腾空而起,昂首立于船头的大妖怪懒洋洋地将酒盏中美酒漾出涟漪片片,便化为幽幽鬼火烧亮天际。   奥义.明镜止水.樱。   每一个审神者和狐之助都收到了标红特急通知,尖锐的警报声从时之政府总部响彻到每一个本丸。   一级战斗警戒,开启特殊时期应急措施,除极化修行外出阵远征的刀剑男士即刻召回,出阵人数上限取消,所有刀剑男士即刻出阵。   落点坐标,2205年,日本。   少女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从房间跑出,砰砰敲响离自己最近的房间门,不管谁都好没有刀剑男士在身边保护,她根本没法活着回去。   “一期——”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泣音被堵在喉咙口,水色短发的太刀微笑着立于窗前,如欣赏着什么极美好的画面一般欣赏着窗外的景象,美好的幻觉如雪片笑容,尖锐的骨刺嶙峋的骨骼让他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既然要守护历史,”一期一振转身看着少女浑身颤抖着跌坐在地上,完好俊秀的半边脸笑容温暖得毫无瑕疵,“那我就只好改变未来了。”   把所有表面的歌舞升平彻底撕得粉碎,向所有被蒙在鼓里的普通人宣告这世间另一面的存在。   哦,别误会,他可没有什么太多的高尚想法,只不过今天以后倾巢而出踩到了里世界底线的时间溯行军必将遭到更为可怕的打击,时之政府也会因为这次重大失误失去相当的公信力与话语权,各个家族的势力会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被饿狼们蚕食而元气大伤,甚至有可能被彻底踩落尘埃再难复起。   “不是太棒了吗?”一期一振的语调轻柔,宛如情人耳边的喃喃低语。   这一切只不过是被噩梦所折磨着不得解脱的他,所谋划的一场挟私报复罢了。   无谓的,徒劳的,又可笑的报复。   他知晓自己的噩梦不会因此而结束,却已然可以坦然湮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零七章   “是不是很美?”一期一振从背后拥住审神者脱力瘫软的身体, 透过十几层高楼的落地窗看着窗外的景象,仿佛世界颠倒地狱之火自天际倾斜而下, 昏昏然烧灼了大半天空, 那些惊叫哀泣混杂成意味不明的噪音,即便是在如此高的地方也能模糊听到这随着风声传来的伴奏。   “一期……”审神者面上姣好的妆容被泪水糊成一团,她瑟瑟发抖地看着窗外的场景, 怎么也无法理解一切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的模样。   她什么都不知道,少女脸上是恐惧与混惑交杂的表情,她哭得干呕打嗝无暇顾忌形象,泪水将眼线眼睛晕成黑漆漆一片。   是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让“一期一振”永坠噩梦的事情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实现, 那些曾经加诸刀剑身上的恶毒的诅咒与折磨也还没来得及浮现在这被恋爱填满的天真小脑袋里,她都说不上有什么罪行可言, 甚至在入手了一期一振他们这些稀有刀之后她还愿意像险些碎刀战场的烛台切光忠他们道歉, 除了将本丸当做一场大型乙女游戏梦想着左右逢源开开后宫之外,与那个原本几年之后被嫉妒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女人截然不同。   一期一振知道。   所以他清楚这只是一场无谓而又愚蠢的报复,没有任何意义也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空茫,罪魁祸首一无所知的话, 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忏悔与歉意。   当他看到少女绯红着脸颊以爱慕的目光注视他的时候他就知道。   但他还是动手了,平静地没有半点愧疚地制定计划,一步一步与暗堕的刀剑男士们接触,联手诱惑审神者获得她的信任, 从而得以跳过时之政府的检查来到现世,将空间坐标发送给早已整装待发的时间溯行军。   “一期一振”的存在大抵有哪里已经坏掉了也说不定, 所以当他注视着审神者脸上的绝望之时竟是有说不出的喜悦涌上短暂填补了内心的空洞,所以当他聆听着窗外的哀泣惨叫之时才会觉得那声音说不出的悦耳,一如窗外那宛如地狱的场景带给他的满足与惊叹。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低低的极温柔的那种笑声,审神者不知哪里来的用力挣扎着推开他,他也只是后退几步,看着审神者狼狈不堪地奔逃而出。   “能够这么顺利,还要感谢您呢。”他侧过身,微笑着向悄然出现在墙角的狐之助颔首,“宗……先生?”   宗珏微微挑起眉梢,小小的狐之助皮囊霎时破开化为他平素示于人前的人形模样,“怎么发现的?”   “本来只是有所猜测的。”一期一振答道,侧身示意一下窗外,“不过看到那个就确定了。”   ——时间溯行军最前列披着刺金凌云氅,一身锁子黄金甲闪闪发亮的少年,岂不分明就是天天在宗珏本丸里上树摘柿子下池摸锦鲤的金箍棒。   单是时间溯行军可能还扛不住整个里世界的反扑,但金箍棒一棍子就能直接清出大片空当根本无人可挡,顷刻间便可左右整个战局,恰到好处地将时间溯行军与里世界维持在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他还看到一些战斗力远超过时间溯行军的存在混迹其中,平衡着整个战局。   “做戏总得做全套。”宗珏握拳掩饰性地咳嗽两声,“不然有些事情可不好操作。”   他说得模糊,但足以让一期一振从中提取出宗珏或者说宗珏背后的势力想要趁机做些什么而自己成了□□和替罪羊的重点。   也无所谓了。   一期一振无意去追问更深刻的东西,扭头将视线重新转回窗外,彷如自言自语一般道:“其实时之政府都是知道的。”   “嗯。”宗珏点头道,“再清楚不过。”   “但是却没有人来救我们。”一期一振说道,“如果不是药研把事情闹大,也许所有刀都碎光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救我们。”   “的确。”宗珏看着远处,其实神明对于末法时代的到来早有预知也没有什么不甘愤怨,本就是顺应自然所诞生的神明也不会介意顺应自然消亡,但是他们还是挺介意人类的不知收敛妄图沾染不应该碰触的领域的。   对于趴在身上吸血还不知感恩的蚊子,这正好是个不错的清洗时机。   “有这么一个故事。”黄泉的神明悠然道,“神明响应人类的祈求,化身为可以预知灾祸的孩子赐予人类福祉,人类却贪得无厌将这份仁慈肆意挥霍还怨恨着神明的吝啬,将孩子祭祀给大海以求平息他们贪婪带来的灾厄。”   “所以最后,”宗珏看着窗外,明亮的流星如雨坠落而下将天光正好的白日引入无边无际的星月幻境,“人类被他们的贪婪所吞噬殆尽。”   星月于窗前流转,将无礼入侵的时间溯行军们化为流星之下的灰烬残焰消散,宗珏在不远处的高楼之上看到了抱臂而立的神明,冰冷无机质的浅色眼眸淡淡地与宗珏对视,星月之间的神明周身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冰冷与孤寂,似是有些嘲讽地微微扯开唇角,身影消融于星月之间。   “他是……”一期一振张张嘴,后半句话被宗珏的食指压在唇间。   “荒海之原主宰的名姓是不能随意宣之于口的。”宗珏说道。   伊邪纳岐清洗左眼时诞生天照大御神,清洗右眼时诞生月读命,清洗鼻子时诞生须佐之男,此三者即为三贵子,天照大御神统治高天原,月读命领封夜之食原,须佐之男则被划到了沧海之原,只不过当须佐之男被伊邪纳岐放逐之后无主的沧海之原日渐荒芜萧索巨浪滔天变为了荒海之原,直到被放逐的须佐之男神格转世新生的神明重归荒海,荒海才又恢复平静富饶。   继承了须佐之男三贵子高位神格的荒海之神,名为“荒”。   宗珏还依稀记得当他停留于人类的村落降下福祉时,是叫做“和”的。   那可真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孩子。   须佐之男陨落之前借走了月读命的荣光,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才会让一半的荣光化为了新生的祸津神夜斗,另一半却是的的确确跟随着须佐之男的神格转生,从此无尽荒海之上流淌着星河明月,这大抵是连当初出借了小半分灵的月读命都未曾预料到的结局吧。   一期一振不再言语,自远处捕捉到了正逐渐凝聚而起的庞大灵力。   荣耀,也是桎梏。   达摩克利斯之剑。   倘若他靠得更近一些,就能看见终日居于天际的天空之船被时空裂缝撕裂,时隔多年第一王权者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兹曼不得不再次踏足地面,象征“不变”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青年模样的王权者茫然四顾,直到被非时院——黄金之王的手下带入御柱塔才大大松了口气,轻快地笑起来:“好久不见啊,中尉。”   白发苍苍的老人注视着他年轻一如往日的模样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看来短时间内你是没法回到天上去了。”   “我下来过哦。”威兹曼顶着黄金之王威严的眼神面不改色,“在梦里。”   “我做了一个梦,梦境我们是在二战的时候遇见,然后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最后我还在学园岛当了老师呢。”威兹曼满脸严肃的试图转移重点,“我怀疑这是平行世界我们的故事。”   “我可不记得你的能力里有这一项。”国常路大觉用拐杖敲敲地面,“算了,也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先把外头那些解决了再说。”   时之政府此时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那么多时间溯行军到底是怎么潜入到现世的暂且可以搁置不提,毕竟这时候再追究责任也只是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尽快把事态平息下去才能勉强给自己争取到一丝半毫的喘息之力,他们目前所有的战力已经尽数派上了战场,但是不够,还是不够,面对倾巢而出的时间溯行军他们的战斗力远远不够,何况这次战场上时间溯行军似乎将大量原本应该在试验中的新型敌刀投放进了战场,更是让他们的战斗困难重重左右支拙,即使有着其他势力出手也依然非常困难。   最糟糕的是,他们孤立无援。   会议室的气氛憋闷到让人无法呼吸,时之政府的负责人一遍遍擦着头上冒出的汗水,绝望又无能为力地感受着大势已去的悲凉。   高天原也好,黄泉也好,这次神明选择了袖手旁观隔岸观火,似乎曾经为了抵御时间溯行军而付出的努力一文不值毫不在意,代表高天原列席的稻荷大明神像是宿醉未醒懒洋洋靠在三日月宗近本灵身上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出云的代表大国主兴致勃勃地向边上的黄泉代表鬼灯打听宗珏最近时间倒退的消息是真是假,一个个表现得就跟时间溯行军入侵还不如今晚吃什么来得重要一样。   时之政府的负责人壮着胆子提起他们曾经签订过的契约,稻荷大明神嗤笑一声,三日月宗近以衣袖遮掩唇角过于嘲讽的弧度,缓声道:“贪得无厌,终将反噬己身。”   本灵的三日月宗近比起分灵那近乎于散漫的通透多了几分骄矜清冷的意味,某一刹那像极了宗珏本丸里的三日月宗近曾经假扮过的月神,遥不可及。   鬼灯则是拿出厚厚一沓文件露出友善的眼神道:“说到契约,我倒是想要先听听你们关于这些事情的解释,不如……从为什么战损刀剑与实际数目不符开始?”   人类总是有些侥幸心理,想着本灵每天神降的分灵千千万,上报战损有些误差在那庞大的基数里也不会被发觉,其中的差额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不知有多少,能获取的利益数也数不清,哪怕神明在最开始提供帮助的时候警告过呢,也会想着诚心忏悔就会被原谅而心安理得贪婪下去不知悔改。   “我也很想听听呢。”三日月宗近说道,“为什么我的某些分灵回归之时状态很是糟糕。”   负责人呐呐汗如雨下,又怎么敢把那些背地里的勾当摊开来讲。   “算啦算啦,反正就是那些套路话我都能背出来了。”大国主嬉笑道,话语的内容却是冰冷而残忍,“直接全部处理掉吧,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神罚是需要聆听理由的。”   口头警告过不止一次,宗珏还杀了一批,结果还是人心不足屡禁不止,本来出手帮忙处理时间溯行军是想减少麻烦结果麻烦却越来越多,明面报告上的暗堕碎刀数目在减少,但分灵回归是个什么情况本灵再清楚不过,要知道分灵也是会影响本灵的,神明保持高洁很困难堕落却很容易,被人心所击垮的分灵过多本灵也会不堪重负,高天原上的刀剑本灵表示自己很早就想动手把这个日益腐朽的时之政府处理干净了。   而刚刚,还想着欺瞒隐藏的时之政府错过了最后一丝获得宽恕的机会。   “加班也是很累的。”鬼灯叹气,“现在又是年末啊。”   一个个审判处刑的工作量想想就让人窒息。   “直接投到血池里如何?”稻荷大明神打了个呵欠,“或者火海里也无所谓,这样执行起来就可以让宗珏直接动手嘛。”   “也对。”鬼灯摸着下巴点头道,“这次的事情他也有很大责任,多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他们自顾自讨论出结果,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抖如筛糠的时之政府负责人,便直接把消息传给了宗珏。   神职为审判处刑的黄泉神在有罪与无罪的判别上从不会出错。   “离我远一些。”宗珏说道,让一期一振往后退开,抬手自空气之中轻划,自他指尖地狱之门大开,罪人被投入地狱,无罪者则可幸免于难。   若是行善者,必有福报相候。   黄泉所象征的不仅仅是灾厄死亡恐惧黑暗这些世间的负面存在,同样黄泉也象征着公正——不论生前富贵亦或者贫穷,死后终将获得一视同仁的严格审判。   嘛,虽然伊邪那美命的确挺随心所欲情绪化的。   嘶吼扭曲的灵魂被地狱之门所吞噬,会议室里的时之政府负责人首当其冲没了气息,达成目的的三日月宗近微笑着颔首与稻荷大明神一道消隐无踪,鬼灯拎着狼牙棒起身去找给他增添大量工作的罪魁祸首兴师问罪,大国主摸摸下巴,起身跟了上去。   不管那个时间倒退的消息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呢。   小狐丸——宗珏本丸那个,抬起手迎接自己分灵的回归,一级战斗警戒也是分灵身上桎梏最为松懈的时候,人类的审神者根本负担不起那么多刀剑男士同时战斗的灵力,因此这个时候分灵是直接从本灵身上抽取灵力的。   但是同样的,本灵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把处境堪忧渴求回归的分灵召回。   至于莫名其妙一夜之间死了大半高层和不少审神者,还有莫名其妙空了大片本丸的时之政府?   反正时间溯行军今天以后实力大减,短时间内战况还是平衡的。   再之后?   看来主殿又要加班了呢。   小狐丸毫不意外地看到宗珏拎着被强行扣留下来的一期一振外加暗堕三日月宗近小狐丸萤丸莺丸数珠丸恒次大典太光世鹤丸明石国行不动行光物吉贞宗日本号等等一长溜回到本丸,把庭院塞得满满当当无处落脚,起身笑眯眯和自己眼神呆滞的分灵点点头,接过宗珏的外套:“欢迎回来。”   他身后一子二子咯咯笑着飞速跑过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传说座敷童子所在之处,必将迎来繁荣。   预见到未来加班地狱的宗珏更加用力握住一期一振的胳膊,为了自家小短刀他不介意背锅兜底收拾烂摊子没错,但给他惹了那么大的事还想回归本灵一走了之?   不把这几个的利用价值压榨得一干二净他的姓就倒过来写。   “给他们安排住处。”宗珏把人丢下就准备离开,高天原出云黄泉联手加上那些个里世界势力都不是吃素的,没有自己偷偷放出去的金箍棒和其他被塞进去搅局的添乱那么点时间溯行军不是什么大麻烦,但是该有的努力干活姿态还是得拿出来的。   “对了,你去问问三日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宗珏说道,“我好像看到他之前的审神者了。”   代号为红豆沙的审神者淡岛世理,现在似乎是第四王权者宗像礼司的眷属。 第一百零八章   宗珏拎着一溜暗堕刀剑提前退场, 世界却是还处于混乱之中,已经有时间溯行军突破了层层防御降落于地面, 寒光闪闪的刀剑挥向四散奔逃的人群, 低哑的嘶吼听得人心口发颤。   世界末日莫过于此。   即使是不信神明之人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开始祈祷忏悔,祈祷有什么可以拯救他们。   成功降落的时间溯行军速度快得惊人,往往还不等逃跑的人迈开步子就能感受到腥臭的气息靠近, 巨大的阴影将颤抖跌坐着后退的人类笼罩,高高举起的刀如同死亡的审判只是看着都觉得绝望从心口升起。   神明也好,恶鬼也好,不管是什么,请救救我们。   无数人在心里尖叫着哀求着, 如同响应这呼唤一般土地龟裂诡谲的黑色雾气飘散,浓浓的硫磺气息伴随着簌簌燃烧的火苗冲天而起, 还来不及看清雾气之后是什么一道道身影已然冲破雾气, 宛如利剑划过般刹那间时间溯行军就被撕裂斩杀,黑雾中一个个发间生着尖角身着黑色和服的鬼神有条不紊持着兵器列队而出,狰狞的地狱犬或是野干紧随其后扑咬着时间溯行军,浓稠阴森的气息笼罩着他们, 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都带着扎人的锐利与冰冷。   若是站在对立面当然会觉得恐怖,但倘若是站在被保护的一方,反而会因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与那种骨子里透出的锋锐血腥气而感到微妙的安心感,甚至于微妙地……心跳加速。   “啧啧啧, 也就是人类还能在这种时候动心了。”大国主将手搭在额上远眺,一打眼就看见被狱卒救下的少女是如何眼神迷离春心大动的样子, 忍不住摇头笑道,“说实话,你们真的不是看脸选的人?”   他身边鬼灯垂眸瞥了一眼游走于战场平均颜值远超黄泉基本水准的狱卒,淡淡答道:“那时候……还是伊邪那美大人主政。”   黄泉女神对拱卫自己领土的战斗编制设点颜值上的要求无可厚非,况且那时候负责这件事的还是对伊邪那美有求必应的宗珏,导致直到现在整个战斗编制的颜值水准都严重超标,新人招进来再经过一两百年的训练,不管是颜值还是穿衣打扮都超出普通狱卒水准一大截,能被派出来的都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眉清目秀还自带清冷禁欲气场的帅哥御姐,跟高天原那一挂风流骚气的老油条形成鲜明对比。   鬼灯才刚想到高天原,就看到天际阴云透出道道明光,神明披着云霞辉光飘然而下刹那将时间溯行军绞杀小半,救人时还不忘抛个媚眼吹声口哨,轻佻潇洒又丝毫不显油腻。   并且男女不忌。   倒也不是天津神们真的想发展什么风流韵事出来,只不过整个高天原本就是差不多这种风格,比起人类他们倒是更有兴趣去撩拨撩拨那些板着张死人脸的黄泉同僚们。   听说黄泉神在床上一个比一个带劲。   看着那些兴致勃勃在战斗的时候还不忘偷偷试图摸一把自己下属屁股或者腰的天津神,鬼灯额角爆开道道青筋。   大国主看戏看得不亦乐乎很是调侃了几句才发信号让出云的增援出发,虽然的确让清理时间溯行军的速度大大增快,但也让黄泉狱卒的处境更加……   国津神跟天津神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要脸好吗。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宗珏回了趟本丸又回来的功夫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只剩下天津神和国津神留下收拾残局而那些自己在黄泉的下属们逃命一样撤得飞快,只留下了大片不知为何突然多出来的黄泉神小迷妹,一个个在美色的鼓舞之下快速摆脱了生死一线的紧张反而开始兴奋地交流起自己偷偷摸摸拍摄下来的战斗片段——虽然剩下的天津神跟国津神也挺帅的啦,但是讲道理八百年前这种花花公子种马系已经不流行了,哪怕斩杀再多时间溯行军他们也半点没法从这些战斗不忘撩骚的神明身上感受到半点安全感。   至于莫名其妙成了高人气网红的黄泉神们?   知不知道这种时候黄泉有多忙工作有多多,他们赶着回去加班处理文件谁有心情了解人类那复杂的心思。   又不会因此给他们放假。   天津神和国津神多留了些时间配合政府和里世界的各方势力安定惶惶不安的人心,虽然在神明们联手控场的情况下损失被压制到最低不该死的人类也一个都没死,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年唯物主义洗脑一朝世界观颠覆的普通民众还是需要适当的引导与安抚才不至于引发过大的社会动荡。   各方都被扯下水连在天上飞了几十年的白银之王都不得不开始露面干活的情况下,其实局势想乱起来都困难。   不过这种事情跟宗珏这种半退休老年人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啦,黄泉那些能干的辅佐官们完全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利落干净不留半点把柄,唯一让他头疼的也就是莫名其妙似乎对他热情又高涨起来的大国主——他遮掩的不错没被发现时间倒退,但现在的虚弱状态还是跟平时有些区别,逼得他连偷懒的心思都没有几乎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关进了锻刀房,还不忘拉上准备回神社继续好好宅着的一目连。   宗珏擅长锻刀但并不仅仅限于锻刀,不过这次要锻造的东西即使是他也觉得有些棘手,才会把曾经司职锻造的一目连也带上一起研究,争取在高层们扯皮结束之前把成品拿出来。   并不是闲得无聊给自己找事干,这是那一大群神明在动手之前商量出来应对时之政府一次性过多减员的办法——刀剑们不介意在战场上出一份力,毕竟刀剑的本能就是战斗,日子太和平了他们也觉得骨头发痒,但是对于是否还要继续延续现在这种与审神者同吃同住共同战斗的状态他们确实是有些犹豫。   信任一旦崩溃就很难再次建立,人类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他们也清楚,谁也不能保证漫长的战斗过程中不会有什么败类混入其中再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不仅仅是刀剑们,人类这一方对于目前的体系也存在着一些迟疑,审神者本身大多数就是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长期居住在封闭的次空间中让他们与社会脱节严重,恋爱生子等人生大事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眼下虽说还没有出现什么太过糟糕的事情但是隐隐已经有糟糕的苗头显现出来,这也是时之政府硕果仅存的高层那么轻易妥协改革的原因之一。   要增加刀剑男士与审神者之间的距离感,不仅保护刀剑男士不被审神者伤害,也保护审神者不被刀剑男士伤害。   黑暗本丸可不仅仅是指审神者失职造成刀剑暗堕碎刀的本丸,也一样指刀剑男士失职对审神者产生了不应有的欲望甚至将其神隐的本丸。   足够的距离感不会那么容易伤害到彼此,也就更加容易建立起信任关系而又不会亲近过头让某些浪漫但不合时宜的感情萌芽。   除此之外,审神者不足也一直是让时之政府头疼的问题,能提供充足灵力的天赋者本就万里挑一,这万里挑一里又有很大一部分被里世界各方势力瓜分,最后能成功招揽到时之政府的少之又少,所以时之政府一直都被时间溯行军压制着只能被动抵抗而无力主动出击。   神明们准备一次性把事情全部解决。   当然他们只负责出主意,作为本次事件的主要责任人宗珏负责把他们异想天开一样的主意变为现实。   所以他不仅要泡在锻刀房里不眠不休地试验干活,还得忙里偷闲跑出去指挥着本丸里被自己带回来的真.罪魁祸首们一起加班,虽说这次难得神明们想了个还算靠谱的主意出来,然而前期准备的庞大工作量让宗珏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千年前黄泉刚开始建立秩序错漏百出的年代,幸好被他拎回来的暗堕刀们都很有寄人篱下的危机感——没有被他抽一顿也有了——老老实实听宗珏指挥干活不敢捣乱搞事,才没有让宗珏这座沉寂多年的火山再次爆发。   “差不多了。”宗珏擦擦汗直接往地上一座,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闭上眼就能直接睡过去。   这次锻造,严格来说也不算锻造而是制作的并非有形之物,而是之后要放置在终端或者电脑等可移动设备里的数据。   将虚拟世界与现世以及次空间联通,要实现这种技术对神明而言也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   “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了。”一目连也累得够呛,要知道他悠闲养老的时间比宗珏还要长,猛地这么高强度工作起来简直浑身的骨头都在疼。   “试运行一下吧。”宗珏从边上拎了台电脑过来,“参数没有太大误差就可以投放了。”   然后他就可以专心奴役本丸里忙完告一段落开始休息的暗堕刀们继续干活,把最后一丝劳动力也压榨殆尽,才不枉他辛辛苦苦地跟各方势力扯皮周旋把事情搞大淡化暗堕刀的存在感,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抽离时间线避免时间悖论世界崩盘,现在还得没日没夜地加班干活外带绞尽脑汁地跟里世界那些人精谈判。   想着未来的愉快生活,宗珏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时间溯行军入侵平息的三个月后,人们的生活已经基本恢复了日常的节奏,里世界的暴露说实话并没有为他们的生活带来太多的波澜,最多也就是某些人突然发现政府里某个养老单位原来卧虎藏龙,住在隔壁会跑来跟家里老人下棋的爷爷是前任妖怪总大将这样的事情罢了。   能力者有政府监管上头还有神明镇场,真要说起来在“地狱真的存在”这件事被确认之后社会治安倒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当然,偶尔也会稍微幻想一下要是自己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能力就好了,但是再想想那天时间溯行军入侵站在最前线迎战的危险性与伤亡率,大部分人觉得眼下平凡但安稳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现世安稳的某一天,人们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从睡梦中醒来,打着呵欠刷牙洗脸坐在桌前一边吃早饭一边打开终端准备看看今天的新闻,却只看见弹出来的光屏猛地黑了一瞬,继而明亮的光自光屏之中炸开淹没了意识。   [斗转星移]   [时空逆转]   [历史改变]   每一句话都由不同的声音缓声念出,或是温润或是明朗或是低沉的声音让不少声控当即眼前一亮,而与声音同步他们面前出现了时间溯行军入侵时的画面,霎时将人们拉扯回那如同末日来临一般的恐怖之中。   [回溯之物]   [唯有刀剑]   樱花如瀑四散飘零,而自樱花之中逐渐显现的一道道身影更是叫人目眩神迷。   “三日月宗近,请多多指教了。”青年优雅地颔首,眼眸之中弦月高洁,微微弯起眉眼轻笑,便已是足以让人大脑空白只知道呆滞着发愣的极致美貌。   “因为是狐狸帮忙锻造的,所以叫做小狐丸。”宛如生着狐耳的白发青年露出尖尖的犬齿,食指轻轻落在唇间,“名字带小,但是很大哦。”   “我是一期一振,藤四郎是我的弟弟们。”水色短发的青年一袭华丽军装气质温润,他身边一大群小正太叽叽喳喳欢笑着自我介绍,药研藤四郎,乱藤四郎,平野藤四郎,前田藤四郎——想来便是他的弟弟们了。   画面微微一顿,一双手从身后蒙住了眼睛,惊讶地转身才看到白衣金眸清雅如鹤的青年露出狡黠的笑容,语调轻快地笑道:“哟,我是鹤丸国永,吓到了吗?”   还不等回答,又是樱花扬起,飞扬的樱瓣落在白皙如玉的指尖,青年柔软的绿色眼眸如同春日里的第一片嫩芽,轻颤着落下晶莹的露水,“我是古备前的莺丸,嘛,会尽力回应你的期待。”   他翻手让樱瓣落下,小小的少年鼓着脸颊对着樱花吹了口气,身后是比他身高还要长的太刀,“嘿嘿,阿苏神社的萤丸,锵!压轴登场!”   萤丸转身,漂亮的小斗篷旋出一声低沉的轻叹,披着袈裟的青年垂眸轻宣佛号,“江雪左文字……至少为了你而祈祷吧。”   再然后又有加州清光,歌仙兼定等登场又淡去,就算记不住他们每一个的名字却也被这轮番袭击的惊人美貌而惊得说不出话来。   [肩负守护历史的使命]   [牢记嘱托]   樱花自足下纷扬而起,眼前骤然闪过无数战斗片段,锋锐的刀光与鲜血交错,战斗之中的刀剑男士显露出优雅平和之外所向披靡的锐利一面,将时间溯行军掼倒于地俯身将刀刃尽数没入的药研藤四郎,明明是孩子模样的短刀刹那间却爆发出让人面红耳赤的荷尔蒙,披着破破烂烂斗篷的山姥切国广眼眸中燃烧着战意之时绝无愧于国广最高杰作的名号,嘿嘿嬉笑着使用大人也无法举起的大太刀横扫千军的萤丸,更是带着某种糅杂着天真与狂气的魅力。   [溯时而行]   [回到往昔]   重重纸障子推开自眼前推开,刀剑们于和室两旁神情肃穆正襟危坐,镜头快速推进仿佛当真从门口快步前行,而纸障在身后一扇扇猛地闭合,走到屋子尽头时回身,最后一扇纸障于眼前轰然合拢,而水墨明艳的徽记逐渐于门上浮现,耳边响起无数声音异口同声道:   “刀剑乱舞。”   徽记淡去,门上只留下一个大大的二维码,不知多少被冲击得脑子一片空白的人下意识地扫了一下二维码,在弹出来的下载选项框上点了确认。   [刀剑乱舞,下载中……]   什么东西,游戏的宣传吗?   [加载完毕,请仔细阅读说明]   长长的说明书还不能跳过或者退出,逼得人耐着性子一点点看完。   [请问是否确认入职?]   [是/否]   在这个刚刚经历过时间溯行军入侵政府把控极严的当口,倒是很少有人觉得这是什么无聊的市场营销。   那么,请问是否要加入时之政府,从波澜不惊的平稳度日变成有着不寻常兼职的普通人,承担相应的荣耀与风险,与刀剑男士荣辱与共呢?   亲爱的审神者候选们? 第一百零九章   原.时之政府总部的地方, 此时伫立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灵力炉,无数灵力的线连接着入口, 又有无数的线连接着出口, 如果当初制造出大圣杯的御三家在此就会发现这个灵力炉的构造与大圣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大圣杯吸取的是地脉之中积攒的灵力,而灵力炉所吸收的则是某种更为抽象更为不可捉摸, 只有神明才能够捕捉到的力量。   信仰的力量。   人类对于刀剑男士的喜爱,憧憬,敬仰,渴望都可以化为神明的力量,这些信仰由每一个被下载下来的刀剑乱舞应用为基站沿着肉眼所无法看见的“线”汇聚到灵力炉中, 再由灵力炉内部铭刻的复杂阵法进行重重转化变成真正能够供给分灵使用的灵力沿着出口的“线”流淌到各个本丸之中,这样即使审神者只是普通人类没有灵力也可以进行锻刀出阵手入等工作。   越是强烈的喜爱, 越是坚定的信仰, 就会化为越是强大的力量,宗珏还给灵力炉装上了监察系统,一旦检查到审神者所传递来的信仰之力低于警戒线审神者就会被暂时封号进行内部审查——情感是无法伪装的,若是对刀剑们连最基本的情感与责任都没有, 刀剑们也无法放心将信任与性命交付给审神者。   综上所述这个计划想要顺利进行下去信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的确上线的时候借着前些日子时间溯行军入侵的东风初期数据非常好看,发给兼职审神者的工资看起来也相当诱人没错,然而相应的即便游戏的形式加强了刀剑男士的自主性也不需要审神者在本丸待机兼职审神者工作量也不算小, 况且又是全年无休的工作制度,审神者的粘着性堪忧, 干满三个月试用期捞一笔就跑路的可能性极高。   半个月前刚刚挂牌注册的刀剑乱舞株式会社就是以吸纳更多信仰之力为目的成立的,参股的股东从高天原到出云再到黄泉,里世界的阴阳师家族妖怪势力王权者也掺和了一脚,甚至天空之船没修好至今还停留在地面的白银之王威兹曼直接被国常路大觉塞进了技术部帮助做灵力炉的维护工作,顺便叫他和技术部里来自天国黄泉出云的科学家们一起研究研究怎么控制赤王周防尊那起伏不定叫人提心吊胆的威兹曼偏差值。   时间溯行军刚刚入侵过,他一点也不想紧接着就去处理第二个迦具都陨坑。   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啊这些年轻人。   关于推广刀剑乱舞这样的游戏即使是神明也毫无经验,索性作为大股东的黄泉不缺钱于是直接砸钱买下了相关的公司负责营销运营推广这类工作,一夜之间换了老板的几家公司听完上头的要求后紧急开会磋商又召集所有兼任审神者的员工做了社内调研,加班多日最后战战兢兢递上了第一份策划案,表示偶像化运营了解一下?   想要让更多的人喜爱,更多的人憧憬,更多的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还有什么比偶像更加好的途径呢。   操作得好说不定还能鼓励审神者买买买顺便就把工资啊设备维护啊这些钱赚回来了呢。   正好暗堕刀都在审查期也不能放心丢出去随便溜达,拉来拍拍宣传片上上节目出出单曲也算是充分利用一切资源了,宗珏看着暗堕刀们满满当当的日程表,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时在忍者的世界为了夺权神明需要足够的高洁,但是在现世他们需要的更多人喜欢甚至沉迷,把更多人变成长期的有生战斗力,那么还是别把格调定得太高为好。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刀剑乱舞游戏里刀剑男士们可收集生写里伤得越重就脱得越多的原因。   美色的杀伤力有多可怕,旁观鬼灯在接引科利用荼吉尼激励狱卒努力工作的宗珏再清楚不过。   阳光明媚,天气晴好。   宗珏咬着吸管吸了一口冰镇得刚好的饮料满足得呼出一口气,没有任何怜悯地看着自己带来的一溜暗堕刀被气势惊人的造型师团队压制在椅子上上下其手,时不时发出声声“皮肤真的好好”“居然真的没动过刀”之类的惊叹,而后脸上被各种各样他们叫不出名字宗珏也不认识的乳液粉水刷子狠狠招呼一通——虽然刀剑们的颜值都很经得住考验,但在拍摄时没有妆容强调五官很容易就会被打光模糊掉。   头发长些的如数珠丸恒次更是连一头长发都惨遭毒手被手巧的造型师编起漂亮的辫子用发胶固定出不会被鼓风机吹得一团乱的发型,被强烈推荐要不要多打几个耳洞还险些被拆掉身上缚灵绳的大典太光世默默试图把自己藏进阴影里的小角落又被强行拖出来摁着把头发束起马尾,迷茫惊惶的眼神一瞬间简直就像是被丢在马路中央的小奶猫。   无辜,且无助。   一时间就连边上陪着宗珏前来肩负监督职责的大今剑和歌仙兼定都有些兔死狐悲戚戚然之感,忍不住悄悄戳戳旁边拍过活击被宗珏点名来做技术指导的三日月宗近小声问道:“你拍活击的时候……也是这样?”   三日月宗近微笑着对沦陷在造型师小姐姐手下笑容都僵硬了的暗堕版自己点点头,口中答道:“那倒是没有,活击是内部放映所以预算有限,大部分钱都拿去做特效了造型基本都是我们自理的……主殿这次请来的团队技术很好呢。”   说实话要不是有刀剑男士这块亮闪闪热度正高的招牌加上阴阳师家族的人脉,可是请不来这个在国际上都鼎鼎有名的造型师团队的。   至于外面那个刚刚拿了国际大奖的知名摄影师,那纯粹是被三日月宗近的颜给镇住主动找关系毛遂自荐拖着整个团队倒贴来的,一进门看到两个三日月宗近的double kill直接虚软躺倒以至于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什么?你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当然是拍摄宣传照挂在各种广告位增加知名度,顺便给筹备之中的宣传片刷刷存在感。   “我来送饮料啦!”纤瘦高挑的青年一手一大袋饮料用肩膀推开门,“还有草薙先生赠送的水果哦。”   宗珏点点头,“辛苦了。”   “没关系没关系。”青年把饮料放在空着的桌子上甩甩有些酸麻胳膊,半点也不觉生疏的坐在宗珏边上看着在造型师压制下敢怒不敢言的暗堕刀们,“您叫我多多良就好啦,草薙先生还说要感谢您关照我们的生意呢。”   没错,刀剑乱舞株式会社的摄影棚就建在赤之王族聚集的酒吧吠舞罗附近一公里内,徒步不超过十分钟就能走到。   “也是淡岛小姐推荐的好。”宗珏说道。   “所以草薙哥今天在店里请淡岛小姐喝酒,我们都被赶出来了。”十束多多良笑着打开终端,“我正好放个假出来透透气啦。”   宗珏看着他熟练地点开刀剑乱舞的图标跟近侍界面上的加州清光打招呼安排日课,挑眉问道:“游戏的感觉怎么样?”   “还挺好玩的。”十束多多良一边噼里啪啦快速打字回复加州清光昨天的战斗报告一边答道,“虽然我觉得尊还挺困扰的。”他说着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忍不住笑起来,“尊的初始刀选的还是山姥切国广,看他们俩说话都超——有趣的。”   “不过要是能有语音系统就好啦。”他又说道,“尊不是很喜欢打字。”   “语音系统啊……”宗珏点点头记下来,一个合格的游戏总是需要不断优化用户体验才能留住玩家。   他们聊了两句的功夫造型师已经结束了工作把被蹂躏得生无可恋的暗堕刀们推出去继续接受摄影师团队腥风血雨的洗礼,宗珏也站起身剥着桔子走出去欣赏镜头前比面对检非违使还僵硬的暗堕刀们,看到一期一振面如菜色笑都笑不出的模样就觉得自己在工作里没日没夜加班的郁猝辛苦宛如冰雪消融,心情不错地递了一瓣桔子过去道:“这次海报销量最高的公司会考虑出单曲CD,药研可是预定了几百张海报给你刷销量,好好拍。”   一期一振脸色更加僵硬起来。   尤其是几天后当他看到自己挂在市中心最繁华商场上不知道被多少人兴奋讨论过的巨幅!半裸!单人!海报时,巨大的羞耻感如海啸铺天盖地而来,让这振碎刀都面不改色的皇家御物心如死灰状蹲在本丸死也不肯出门,简直比隔壁被偷拍了[大典太光世教你吓走鸟类]短片放在网上委屈得差点当场哭出来的大典太光世还要丧。   宗珏看看被药研藤四郎抱着安抚情绪可怜兮兮的一期一振,再看看被前田藤四郎摸摸头委屈巴巴的大典太光世,又看看小短刀们微笑的神情,叹了口气善意地决定不告诉这两振太刀他们那挂在商场里的巨幅半裸海报就是小短刀们投票选出来的事实。   总觉得自家小短刀的人设似乎出现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大概是错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让你搞事,让你搞事:)]   感觉刀剑娱乐圈也是个有趣的梗啊【在搞事的边缘试探】 第一百一十章   A子小姐是位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 每天日复一日重复着上班下班加班的无聊日常,乏味到想要描述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描述的, 甚至就连时间溯行军大肆入侵都没有给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最多也就是公司给放了两天假,还是不带薪的那种。   就是这样的A子小姐,在终端弹出的[是否入职]选项上, 选择了是。   也许她也有些厌倦这样无聊而看不到尽头的人生了吧,纵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但事情总归不会更差了。   “欢迎您!新任审神者大人!”毛绒绒的小狐狸歪着头站在她面前声音轻快,“我是狐之助!时之政府雇佣为您提供帮助的管狐,接下来由我带领您进行新任审神者的入职培训, 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A子小姐赶忙点击了确认键,喜欢小动物的她被小狐狸萌得七晕八素, 特别想要摸摸那身一看手感就很好的毛。   “那么, 首先请您选择一振初始刀吧。”狐之助说道,A子小姐面前就出现了五个青年的身影。   加州清光,歌仙兼定,陆奥守吉行, 山姥切国广,蜂须贺虎彻,并非刀剑爱好者的A子小姐不怎么清楚他们的来历与名号,只能根据第一印象与自己的喜好选择了陆奥守吉行作为自己的初始刀。   天生内敛又不太擅长交流的A子小姐, 其实很羡慕像陆奥守吉行这样乐观又开朗的性格。   “哟!主殿大人,以后就请多多关照啦!”选择之后原本有些遥远虚幻的画面突然变得近在眼前, 操着一口土佐方言的陆奥守吉行大大咧咧地抬起手跟A子小姐打招呼,A子小姐一惊,继而在狐之助的提示之下打开对话工具,输入了措辞谨慎的问候语。   “不必这么生疏的啦。”陆奥守吉行哈哈笑着,“陆奥守先生什么的……主殿叫我陆奥守或者吉行都可以哦。”   陆奥守先生看上去真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A子小姐想道,虽然在狐之助的介绍下知道他并非人类而是刀剑幻化而成的付丧神,但依然会忍不住将他当成与自己一样的人类来看待。   接下来A子小姐又在狐之助的指引下领取了时之政府送来的新手礼包,一边听着陆奥守吉行吭哧吭哧吐槽着这些资源沉得要命一边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把资源放进仓库后A子小姐又尝试着进行了自己的第一次锻刀,“锻刀会抽取审神者的力量所以您稍后会觉得有些疲惫,因此一天不建议超过四次进行锻刀工作哦。”狐之助如是提醒道。   All50的资源放入锻刀炉,就跳出二十分钟的时间提示,之后她又练习使用了加速符进行加速,锻造出了一振叫做五虎退的短刀,五只毛绒绒的小老虎围绕着一个同样毛绒绒的小家伙,可爱得叫人心软成一团,就连回复时的语气都忍不住小心放软了许多。   除此之外她还学习了制作刀装给刀剑手入之类的事情,总之感觉就像游戏的新手指南一样没有什么太多的真实感,叫A子小姐一时间有一种自己是不是被骗了的感觉。   狐之助似乎有读心术一样适时开口道:“既然您已经了解了作为审神者的基础工作,接下来就请您写一封信寄给本丸的刀剑们向他们问好吧。”   在这个全都是无纸化办公的时代少有人保留着书写纸质书信的习惯,A子小姐也是在家里颇找了一会才找到写信的纸,咬着笔杆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封没什么文采可言干巴巴的信放进信封里,半信半疑地在地址栏写上狐之助提供的一长串乱码,把信塞进了门口的邮筒里。   这个时代的邮政服务都是即时的,信放进邮筒就有人来收,虽然狐之助说很快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就会给她回信,但说实话A子小姐并没有抱有太多希望,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狐之助提供的5665公式锻造了几振太刀打刀什么的凑足第一部 队送他们出阵,没有选择和刀剑男士们一起出阵的选项她就只能等着刀剑男士们自行出阵归来,趁着这个时间她随意看了看本丸的样子在心里夸赞了几句背景做得还是挺用心的,而后就错手点进了边上弹出来的网站推送。   刀剑乱舞官方论坛。   最上面的置顶是马甲为时之政府的管理员发送的欢迎新入职审神者的帖子,A子点进去看了一眼,大体内容就是官样文章的欢迎新入职审神者,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努力工作,优秀者福利补贴大大的有之类的东西,往下一划回帖要么是质疑真实性要么是嘲讽营销做得不错,大多数人都是将信将疑的态度——要不是前些日子时间溯行军入侵只怕连将信将疑的人都没有。   当然,A子还看到不知道多少质疑宣传片里那些长得好看过头的角色是否真的存在的帖子,毕竟在这个娱乐高度发达的社会,修图修得连亲妈都不认识的事情屡见不鲜。   理所当然的,第一天A子并没有收到那所谓的刀剑男士的回信,不过她也没有什么期待,心里嘲笑几句自己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做梦,就关了终端闭眼睡觉。   第二天她是被邮政的小哥敲门吵醒的,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么忙碌过的邮政小哥递给她厚厚一沓书信外加好几个包装得异常精美的小盒子,面如菜色地询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活动才会导致邮政系统几乎爆仓的现象出现,可惜A子小姐只顾盯着信封上面“主殿亲启”随口敷衍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关上门开始拆信。   ——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充满期待地拆开圣诞树下的每一个礼物盒。   “敬启,收到主殿的来信,不胜惶恐。”署名为歌仙兼定的信如是开头,流畅优雅的字迹书写着那种只有在时代剧里才能看到的古典风情,某一瞬间A子小姐甚至觉得自己在读高中的古典文学课文,不长的信最后以“见庭外花开二三,愿主殿同赏春日之风雅”结尾,A子把信封倒了倒,倒出了一朵浅紫色的小花。   歌仙兼定后头陆奥守吉行的信厚厚好几页,粗犷的字迹狂放不羁地直抒胸臆,通篇的白话夹杂着一二现在已经不太能见到的古语,散乱写着各种杂七杂八又异常生活化的事情,与信一起送来的小包裹里是他从出阵的维新时代带回来的头饰,本身从事时尚相关行业的A子小姐将那个做工有些粗陋的头饰拿起来看了看,惊讶地发现其绣工精美异常,一看就知道是纯手工制品。   而昨晚才锻出的烛台切光忠信上字数寥寥,只说信一起送来了他亲手做的和果子,简单地表示希望以后能和她一起战斗下去的意愿。   A子花了一整个上午才把那一封封字迹不一的信读完,拆完那一个个包装精心的盒子,坐在一大堆信纸和礼物盒子里突兀地红了眼眶。   突然就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孤独了。   她正发着呆忽然终端震了震,这才猛地回神打开终端,一开游戏就看到论坛的页面弹了出来,满篇都是关于刀剑们送来的信和包裹的帖子,她一一点开粗略翻了翻,惊讶地发现每个人收到的回信,哪怕是同一个刀剑男士写的,都是不一样的,而盒子里放的东西也都有所不同,在某个证明自己真的是历史学者的审神者表示收到的据说出阵时拿到的礼物经考证制作工艺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失传后,整个论坛都被各种震惊所刷屏。   当然,在一个月后第一笔丰厚的审神者补贴打进卡里,就再没有谁质疑时之政府的真实性了。   A子看着打进卡里的审神者补贴,又看看边上小短刀们送来的图画日记,忍不住笑笑站起身决定用这笔钱给刀剑男士们买点东西送过去——游戏里的万屋只卖各种资源以及战斗相关的东西,其余全靠刀剑男士们自力更生,作为主殿A子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他们改善改善生活质量。   开车到市区最繁华的商场,还没等停好车就听见边上传来各种各样的议论惊叫声,再一抬头,就看见了挂在商场外的巨幅海报。   最先看到的是三日月宗近,这振整个论坛都没有几个人入手的超珍惜太刀即使是在放大的画面里也依然美得毫无瑕疵,画面上他正襟危坐用棉布擦拭着本体刀剑,极暗的背景下刀光在他脸颊上倒映出一道明亮的辉光,映着那双专注清亮的眼眸好看得不可思议,微侧的脖颈如天鹅舒展,于衣料间微微露出些许的白皙皮肤之上艳红的刀徽蜿蜒,叫人喘不上气来。   三日月宗近的画面停留几秒之后渐渐暗去,一期一振的画面逐渐明晰起来,A子手一抖刚买的奶茶落在地上弄脏了她刚买的新鞋,但她已无暇在意这点小事。   ——水色短发的太刀侧身做抽刀的姿势,一样是不怎么明亮的打光,让刀刃反射出的光强调出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眸是何等的璀璨温暖,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赤裸着!上半身!   那个连真剑必杀画面都顽强地穿着衬衫的一期一振!居然赤裸着上半身!   怎么能这么白!   阴暗的画面里白皙的皮肤似乎闪烁出莹润如玉的光,流畅美好的肌肉线条因为绷紧侧身的动作而显出极具张力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而那低得挂在胯上的裤子露出些微人鱼线的弧度,刀徽半遮半掩印刻在胯骨之上,刹那间勾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阴郁色气,他似乎唇角是带着笑的,那种一期一振标准的温柔又优雅的王子系笑容,却又因为这过分犯规的荷尔蒙张力而沾染上叫人心跳加速的奇妙魅力。   A子捂着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打开终端啪啪啪几连拍,点进游戏群发给本丸里的粟田口小短刀们。   [审神者:你们哥哥一期一振!是这样的吗!!!!]   [药研藤四郎:???]   [乱藤四郎:?????]   [秋田藤四郎:!!!!!]   然而A子已经没有心情去看小短刀的回复了,盯着一轮海报放过之后[本次海报销售量冠军将发售单曲CD]的标识,一扫二维码冲进论坛的售卖专区疯狂下单,好像几天前那个发帖吐槽根本不会有人在这里买东西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买爆!买爆他!   妈妈看到那个色气得要死的男人了吗!他是你女婿!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刀剑乱舞株式会社旗下的刀剑乱舞娱乐公司前几天正式宣布成立。   宗珏跟青王宗像礼司要了几个人来负责法律财务方面的事宜, 其中就包括被暗堕萤丸拉着不放喊明石的伏见猿比谷——说实话,要不是萤丸强烈要求其实宗珏更想要自家三日月宗近很喜欢的淡岛世理的。   之后他又问隔壁吠舞罗借了几个空闲又愿意赚点外快的年轻人比如十束多多良, 负责跟着被他安排着到处赶场的暗堕刀们做助理, 看在宗珏拿出的能够稳定周防尊威兹曼偏差值的道具份上报名异常踊跃。   虽然宗珏觉得自家开出的优厚工资也是原因之一啦。   这边忙着把公司的框架拉扯出来,那边他也没闲着,支使着年轻好骗的审神者活击带队在各个战场上搜寻没有回归本灵的流浪刀剑男士, 想法设法带(pian)回来补充进只有稀有刀的暗堕刀队伍之中。   其实比起稀有刀,更容易入手也更不容易被审神者重视的普通刀剑男士流浪暗堕的概率会更高,活击辛辛苦苦把战场跑得七七八八,就成功给宗珏拉到了差不多足够的人(ku)手(li)。   此时海报贩售的钱差不多也刚好回血,宗珏一边在论坛上公布出贩售数据, 一边对着眼神死的一期一振露出和善的微笑。   “恭喜,销量排行第一呢。”   诚然鹤丸在海报上高洁优雅宛如白鹤振翅莺丸端庄温柔如同春花初绽三日月宗近更是把美这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也比不上一期一振那一脱的隐忍色气来得魅惑人心。   天知道多少审神者在那之后悄悄询问自家本丸里的一期一振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看到这种景象, 又有多少审神者旁敲侧击狐之助试图获取一期一振的入手秘诀。   “我也会来帮忙的。”药研藤四郎握住兄长的手,“退和前田也很期待呢。”   这次除了一期一振的单曲,宗珏还通过运营那边送上来的偶像组合提案,粟田口一派的小短刀完全能凑个大型组合出来, 宗珏顺手把一期一振塞进去做了Leader凑了个AWT48——目前并没有48振刀非常的名称欺诈。   粟田口一派趁着一期一振热度正高的时候在单曲MV里出道,活泼可爱的小短刀堪称男女通吃老少皆宜,计划里还有长船一派专攻女性市场。   虽然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有烛台切光忠一振刀但是长船一派作为现存的最大刀派实装计划里还有小龙景光小豆长光大般若长光等等稀有度与颜值并存正好能凑个牛郎组(不)的刀剑男士存在。   在此之前姑且先让烛台切光忠和同为伊达政宗刀剑的大俱利伽罗鹤丸国永等一起活动好了。   手长脚长身材比例极端优秀的刀剑们不仅很适合当模特同时也因为常年锻炼的良好运动神经很适合跳舞,宗珏钦点鹤丸国永做队长把他们几个组了个唱跳组合, 反正一个两个暗堕着除了给他增加工作量也不干实事,干脆一起拉到教室里跟一期一振学唱歌跳舞还能拍个花絮放出去给出道做铺垫。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良好。   这些花絮视频全部都统一发布在刀剑乱舞官方论坛的视频专版上, 附带弹幕系统的视频专版每次打开都能让做主角的刀剑男士深刻反省自己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搞事情,不搞事情就不会面对这种公开处刑的悲惨局面,哪怕是那些喜欢并且享受着审神者喜爱的刀剑男士比如加州清光之类的,也很难鼓起勇气直面满屏的“舔舔舔”或者“卧槽想日”。   特别因为他是初始刀之一对审神者们来说更加亲近,不仅弹幕时常prprprpr,文学版块里他也是常客。   “加州清光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的缘故亦或者喝了些酒他的眼眸带着水光,颤着声音开口唤道:‘安——”“安定!!!”   加州清光炸毛地扑上去捂住大和守安定的嘴,不让他继续大声朗读文学版块的那些糟糕文章。   现在的少女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啊啊啊,就算他和安定双人组合露面的概率比较高也不代表他们俩有什么特殊关系!   怎么不去看看隔壁堀川国广和和泉守兼定,那才是货真价实闪瞎人眼好不好!   边上给和泉守兼定擦手的堀川国广笑得满脸无辜:“好像是因为我看起来太小了审神者们都不太好意思呢。”   加州清光看着堀川国广灿烂的笑容,默默地,默默地,怂了。   他就算是暗堕了也不敢招惹这个因为前任审神者把重伤的和泉守兼定丢在战场就捅了审神者一刀叛逃进战场,还能硬生生找到和泉守兼定带着半死不活的同伴躲过时之政府的搜查绑架审神者为和泉守兼定手入的可怕大魔王。   “刀种不同是有些困扰呢。”大和守安定微笑着把加州清光挡在身后,脸上似乎出现了奇妙的阴影,“而且和泉守的年纪那么小……有句话似乎叫老牛吃嫩草?”   堀川国广和大和守安定相对而笑,不知为何和泉守兼定和加州清光突然觉得屋子里头有点冷。   “哈哈哈一期殿的单曲今天上线啊不知道销售量怎么样呢。”加州清光干笑打岔道。   “对啊对啊我很期待哈哈哈。”和泉守兼定紧跟着点头,在堀川国广猛地看过来眼神之下瑟瑟发抖。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跟兼桑聊聊呢。”堀川国广握住和泉守兼定的手腕,“你们先看好了。”   加州清光摸着良心无视了和泉守兼定的求救眼神,对大和守安定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堀川国广是大魔王,自己这边这个差点颠覆了幕末历史的似乎也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   一期一振的单曲专辑售价并不算太高,除了附赠海报小卡的限定典藏版价位稍高些之外,不管是初回版还是通行版都在普通工薪族的承受范围之内,若是实在囊中羞涩还可以选择发布在刀剑乱舞官方论坛视频区的付费网络版,除了音质画质可能没有那么好也没有赠品之外还是非常实惠的。   当然,如A子小姐这样毫不犹豫买爆海报刷销量的迷妹在买单曲的时候自然也毫不手软,毕竟那些附赠的海报小卡签名照都是随机,不凑够一套她不甘心啊!   即使在她强大的信仰力之下一期一振已经来到本丸之中,也只是更加助长了她对于一期一振的喜爱。   最早到货的是她早早在官方论坛预定的典藏版,拆箱看到的就是一卷封得严严实实的海报,不过她姑且先忍住了蠢蠢欲动想开封的心情飞速把最下面的专辑本体拿出来,封面上超近距离特写的青年眼眸之中水光漾漾,于散落的樱花间美好得彷如虚幻。   A子动动鼻子,感觉有什么好闻的气味从盒子里轻飘飘地散发出来,那种庄重柔和却又隐隐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色气的味道,只是闻到就让她联想起那个巨幅海报中漫不经心抽刀出鞘的青年。   短暂花了五秒时间花痴后她才开始准备开始放映,等待读取的几秒时间里她还刷了个终端论坛回了几个贴,把一期一振的主楼顶得高高的。   悠扬的前奏响起,A子精神一振关掉终端专心致志地开始观看。   开场是细碎的钢琴声,悠扬温柔得像是春日里的暖阳,原本一片漆黑的画面也猛然明亮起来,入目便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与漫天如云的粉樱交相辉映的场景。   是大阪城!   在这些天已经把一期一振的历史滚了无数遍的A子立刻反应了过来,画面之中身着华贵和服的一期一振端坐于高台之上,伴着钢琴声轻轻哼唱起没有歌词的曲调。   一个短暂的颤音之后,火焰猛地吞噬了画面,弦乐与鼓点加入进来,音乐由柔和转为恢弘壮阔,而换上出阵服立于废墟之上的一期一振,也终于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因为是慢歌并没有配上太多的舞蹈动作,恰到好处地伴随着歌词将画面切入不同的片段之中,出阵时的凌厉英武,处理公文时温文尔雅,被看不见正脸的弟弟们欢笑着包围之时又是温柔亲和,伴随着副歌樱花铺满整个画面,而后仿佛被刀剑刺入一般猛然散去,歌声中加入了宛如唱诗班一般清亮柔和的吟唱和音,而画面之中也不再只有一期一振,他的弟弟们执着桧扇或是纸伞,描金的花纹伴着节奏或开或合,金色的辉光从扇间伞间沾染到樱花之上,如同废墟之上再次筑起了金碧辉煌的大阪城。   重复吟唱的副歌阶段以一期一振为中心,短刀与胁差交错着从他面前而过,短暂的亮相后离去,留下一期一振独自唱完副歌的最后一次重复。   金光散去,大阪城的废墟之上生出高大的万叶樱,重归柔和的钢琴独奏结尾是一期一振和弟弟们的和声,樱花树下伴随着一期一振抬头的视角向上,又从明亮的天光中下滑定格在了一期一振灿烂的金色眼眸之中。   隐隐的温柔笑意,如同邀你同赴一场无归的舞会。   画面重新变成了漆黑一片,从最下方缓缓浮现了工作人员名单,A子一边拍着胸口安抚自己被撩得过速的心脏,一边颤着手打开终端打算刷刷论坛平复一下心情。   吹爆他!这个一期一振有那么好看!吹爆他!!!   似乎一点也没有平复下来呢。   刷着刷着论坛,她就看见管理员时之政府发布了一个置顶新帖。   [限时锻刀活动开启!大阪地下城初开!迎新活动一览]   虽然并不太清楚限时锻刀是什么东西,不过看到大阪城A子就点了进去。   帖子是一贯时之政府官方到令人窒息的风格,主要讲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下个礼拜即将开始的限时锻刀活动,在下周一,下周二,下周三,下周四,分别将会有一期一振,鹤丸国永,江雪左文字以及莺丸四振刀剑男士入手概率提升,但还是希望审神者们不要强求量力而行,为了审神者的身体着想每天会设置最高锻刀次数云云。   第二件则是下周一与限时锻刀活动同步开启大阪地下城活动,总共一百层每打通一层都会获得相应资源和小判奖励,打到一百层更是可以入手粟田口一派实装的新短刀博多藤四郎,并且得到本丸新景趣。   A子小姐想不也不想就切进游戏,还不等她去找一期一振就已经收到了一期一振的消息。   [一期一振:主殿,关于时之政府的最新活动您是否已经知晓?]   [审神者:我知道了!一期哥你放心不就是一百层吗!挖穿他!!!资源够不够不够我立刻去买!]   刚发了工资的A子小姐无所畏惧!谁都无法阻止她家一期一振去挖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点想写论坛体,#818最近出道的男团刀剑们(大雾)#类似于这种,不知道小天使们感不感兴趣【在搞事的边缘试探.jpg】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兄友弟恭]全员向主楼#   1L:本楼为刀剑乱舞最新综艺[兄友弟恭]全员相关主楼, 请在本楼和谐讨论!管理员is watching you!钓鱼掐架请自重!   相关主楼传送门→   0.[刀剑乱舞全员战斗向主楼]   1.[刀剑乱舞官方情报推送楼]   3.[氪不改命玄不救非,刀剑乱舞攻略组, 最新活动持续更新中]   2.[刀剑个人主楼合集]   3.[历史考据分析合集]   4.[刀剑男士性格档案大起底, 如何不踩雷的和刀剑男士们愉快相处]   5.[官方花絮视频合集链接楼]   持续更新ing   以上。   2L:前排打卡!期待好久了!   3L:看宣传就超期待了!官方太会玩!   4L:打卡!   5L:诶诶诶!刀乱又有新综艺上线了?!!考试闭关一个月感觉错过了一个世纪QAQ   6L:爱抚了楼上,虽然我也……入坑太晚好多东西都搞不明白,前几天刚刚补完陆奥守吉行的刀在旅途[毕竟初始刀是他], 今天这个又是什么鬼啊[暴风哭泣   7L:陆奥守那个我也看了,超有趣的w本来不太吃他的人设都入坑了,乐观吃货不说还摄影技术一流,整个节目每一帧截下来都是壁纸啊!   8L:壁纸+1,虽然还想吹一波我家吉行小天使不过还是先给ls和lss解释一下好了, [兄友弟恭]是刀乱官方最新推出接档之前awt48大赏的综艺,主打兄弟温情向, 毕竟之前大 赏到底还是有输赢排名的节目小天使们再和睦粉之间还是有点火药味的, 所以就出了这么个策划缓和缓和气氛   Ps.也是因为这个明明是兄弟节目却没有粟田口,之前吵得那么厉害171不管带哪个弟弟都得炸   9L:我记得时间是接档大赏的?中途被派到山区出了个差都没来得及看结果,谁跟我讲一下最后哪个小天使赢了?   10L:woc楼上闭嘴……这种事自己去看官推,官方好不容易才用新综艺把注意力引走的[官方:我也是日了狗了   11L:赶紧水两楼把消息刷上去, 没看见前几天官方爸爸全区封锁差点关服[瑟瑟发抖]   12L:就是有些亲妈粉拎不清以为自己有多叼结果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兄弟那么好的综艺都没戏了啧啧啧,不说了不说了聊点开心的[才不是害怕无处不在的管理员   13L:对对聊点开心的,话说还有半个小时兄友弟恭就开播了大家不如来聊聊最期待哪一对兄弟   我果然还是推源氏兄弟组, 膝丸的性格我超吃的嘤嘤嘤   14L:虽然源氏兄弟也是唯一能确定的一对emmm官方这个名单公布一半的操作也是很骚的,目前除了他们之外公布出来还有浦岛小天使会带个哥哥, 不过不知道是谁,为了这事我家蜂须贺单方面冷战到现在2333,然后国广会出一对,根据人气来看堀川和山姥切的概率最高不过也不排除官方想拉一把咔咔咔的可能性,再就是今剑小天使啦,虽然不知道他会和谁一起但希望不是爷爷,不然我真的很担心他们的生活质量,最后一对官方说是神秘嘉宾一直没有公布,听说官方好像有考虑请刀剑以外的嘉宾来   15L:抱着我家典典抢位置!三池兄弟超棒的不了解一下吗![虽然并没有入选名   16L:忍不住心疼了楼上233333   17L:啊啊啊啊居然有浦岛小天使!!!追了追了!   18L:三池……自从大典太联队战四十万玉都没来之后,我就对他路人转黑了[冷漠   19L:四十万……楼上是真肝……   20L:肝帝……   21L:瑟瑟发抖   22L:不不不要不是我家前田小天使每天星星眼花式催促我真的就咸鱼了,联队战里大包平啦骚速剑啦大典太啦我都不太吃的,本来准备拿个保底就跑结果……   23L:想起了被前田小天使支配的恐惧,典前我吃,我吃还不行吗QAQ   24L:歪楼了咳咳,纵观名单最稳的果然还是国广组,不管三个里面哪两个上都很可靠,各方面意义上的可靠。   源氏组髭切变数太大膝丸又是个兄控,情况很难把握;浦岛小天使本身很稳但是考虑到虎哥是那啥(大家都懂)蜂须贺上的概率更大,蜂须贺比较傲气一点感觉会被坑,尤其髭切又是个真.切黑;再说三条组,跟源氏组一样变数太大,尤其爷爷那样完全难以预料的行为模式,祸福难料。最后的神秘嘉宾消息不足就不说了,如果是刀剑以外可选择性太大了   25L:楼上手速可啪……   26L:啪啪啪[ls不谢   27L:有条有理我竟无言以对……   28L:爷爷变数大是真的但是从人气考虑果然还是他的可能性最高   29L:我也站爷爷,前段时间他新单曲上线风格颠覆得厉害估计官方会趁机炒一波   30L:那个单曲的确……暗黑风意外的合适。不然其实小狐丸的概率也很高   31L:小狐不可能啦,他最近都在封闭拍戏没时间上综艺   32L:说到时间下意识看了一眼表,居然马上就要开始了!dokidoki/////   33L:待机ing   34L:跑去把投影打开大屏幕看   35L:这次的开头有点高级啊www   36L:不知道旁白是谁声音真好听   37L:这种低沉清冷的语调我超吃的,不知道是不是新刀   38L:刚刚读到一半旁白笑了一声,诶嘛超苏的呀那个气音ww   39L:冲着这个声音新刀我也肝了   40L:啊啊啊居然是从本丸开始拍的官方太懂!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本丸!   41L:!!!诶诶诶是从本丸开始????!!!!!身在山区打不开视频哭晕在厕所,求求哪个大佬行行好直播一下TAT   42L:wocccccc居然是本丸,不管了上流量看,等不及回家了   43L:这他妈……是本丸……   44L:你的本丸我的本丸好像不一样   45L:这种东西应该叫宫殿群才对吧……   46L:在大佬的威严下瑟瑟发抖   47L:我对不起家里的刀啊[穷酸得哭出来   48L:第一个是国广组,果然是堀川和山姥切   49L:堀川小天使已经醒了??这才早上六点吧   50L:一大早跑去给和泉守拿早餐比起兄弟还是兼桑更重要吗23333   51L:被被!没有被被的被被!怎么能这么好看啊啊啊啊!!!   52L:大特写的睁眼瞬间苏到窒息……你们稍微感受一下[刚睡醒的被被缓缓睁眼动图]   53L:woccccc!!!   54L:NO!MORE!!ME!!!!!   55L:我的屏幕怎么湿了   56L:prprpprpr   57L:啊啊啊脸红了超可爱!   58L:妈呀这个颜我能吹一年!!   59L:就是太害羞把摄影师赶出来了2333残念   60L:太可惜了……   61L:之后是谁?源氏组吗   62L:emmm看这个方向不像,这个本丸大过头了吧我看着都眼晕真的不会迷路吗   63L:噗摄影真迷路了   64L:哦哦哦是虎彻家!   65L:虎哥太敏锐了啊摄影刚推开门就被发现了,感觉好可靠   66L:不过还是蜂须贺和浦岛www   67L:蜂须贺竟然是口嫌体的人设吗2333,内番服意外的好看啊,比起那身金闪闪来说   68L:真品的审美我真的承受不起,当年就是因为那身盔甲放弃了他选了歌仙   69L:内番服完全换了个人的感觉,应该说换了把刀hhhh   70L:不知为何虎哥收拾行李蜂须贺在边上挑三拣四的感觉莫名熟悉,好像看到了家里老爸收拾东西老妈嫌弃得不行的场景   71L:边上浦岛小天使那个表情哈哈哈[浦岛虎彻一脸没眼看的表情.jpg]   72L:最后还是浦岛收拾行李,哥哥们专心吵架(打情骂俏)去了   73L:虎哥人设崩得有点厉害啊,明明之前上谈话节目的时候超级男前   74L:在兄弟面前嘛,你看蜂须贺嘴上挑三拣四的最后不还是服软了,傲娇系莫名好吃   75L:虎彻结束之后终于要到源氏了吧,以官方的尿性三条大佬肯定是最后压轴   76L:倒数第二才是压轴咳咳,不过的确是源氏了,私服的源氏简直了,弟弟那个腿!那个腰!   77L:穿的不是内番服诶,不过这个剪裁确实很显身材   78L:虽然哥哥是个切黑,但是那种病病的语气正中我的好球带啊,特别是欺负弟弟丸的时候   79L:哈哈哈又是名字梗,茶杯丸是谁啊不能因为在喝茶随便起名字啊髭切   80L:弟弟快被欺负哭了2333白瞎了那张超有气势的脸   81L:刚实装源氏的时候我看脸吃了膝髭,事实证明我真的太天真了   82L:我也……实装出道MV里的膝丸真的欺诈,那个小眼神凌厉的哪里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嘛   83L:哥哥切也是,Drama念白都是软软的柔和的腔调一点也不病QAQ   84L:还有前段时间的写真集,兄弟对峙那叫一个荷尔蒙四溅,不知道忽悠了多少无知少女入坑   85L:真欺诈还是要算小乌丸好吗,低音炮+刀剑们爸爸的设定我脑补了不知道多久沉稳大叔系,结果是个正太!   86L:但是好看啊[口水   87L:红黑配色超美的我只能原谅他啦   88L:而且一出道就和被被跳神乐舞什么的,跟他待久了感觉被被现在开朗了好多   89L:其实爸爸气场很足啊,面对三条大佬都能扛得住,自从小祖宗来了我家爷爷都不逃内番了呢   90L:源氏隔壁住的是烛台切啊,单独一间还蛮少见的,我以为他会和大俱利他们住一起   91L:不是一直有消息说长船会单独出个组合嘛,难过又有点期待emmm   92L:牛郎组吗hhhh不过伊达组少一个果然还是有点难过,能身兼两团就好了   93L:长船组估计是官方要强推的,刀帐位都提前空好了   94L:不过也能理解,烛台切这种风格资源比较匮乏,能组个团的话也比较容易吸人气   95L:按照刀乱的惯例来说,长船的新刀应该也是西装革履大长腿的设定,有点好吃的感觉   96L:那就是真.牛郎组了啊2333333   97L:刚刚一闪而过的是不是小夜,抱着柿子跑过去麻吉可爱了   98L:三条住左文字旁边啧啧啧,不愧是老年刀居然都已经起床开始喝茶了   99L:诶!今剑小天使自我介绍居然说自己是长兄!   100L:长长长长兄!!!!   101L:历……历史上来说……今剑的确是目前实装三条刀剑里年龄最大的没错[虚弱   102L:三日月说自己是最小的弟弟……救命我的世界观……   103L:哥哥今剑弟弟三日月,这对怕是药丸   104L:凉了,真的凉了   105L:害怕,这种组合官方真的丧心病狂   106L:吓得抱住我家爷爷   107L:万一官方出个什么兄长背着弟弟爬山之类的鬼畜任务……   108L:后背一凉   109L:讲道理以官方的丧病程度真的干得出这种事情的啊啊啊啊   110L:抱着我摇摇欲坠的小心肝等待后续,不知道最后一对会是哪一组   111L:刀剑的话应该也没必要搞得那么神秘,应该是外面请来的吧,再考虑一下刀乱官方的背景,说不定真的会有神明来呢w   112L:神明不可能的啦一个个都那么高冷,阴阳师异能者之类的可能性比较高吧,自从刀乱火起来之后下海的阴阳师异能者也有很多来着   113L:下海是个什么鬼啦hhhh,我也押阴阳师异能者,神明的概率太小啦,八百万诸神太高的请下来很困难,太低的没人知道岂不是很尴尬,而且神明那点子破事神话里头都写烂了,一个两个黑历史大把的不合适啦   114L:神话里简直就是渣男集中营没错,但刀剑们也算是神明大人哦诸位   115L:不一样啊不一样   116L:终于要来了!这个前置悬念也太足了吧   117L:刀剑们的脸色都不对了,啧啧啧感觉会是个厉害角色   118L:!!!!!!!   119L:啊啊啊啊啊啊啊!!!!   120L:真的假的我的妈呀,刀乱这个后台太硬了吧   121L:我现在脑子都是懵逼的   122L: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电视   123L:膝盖一软   124L:难怪这段要在夜里录   125L:??你们在讲啥????无网人士哭晕求解   126L:害怕得站不起来   127L:官方这次!   128L:居然!   129L:最后一对是月读命和素盏鸣尊,也就是须佐之男   130L:请了月读命!   131L:素盏鸣尊跟神话里不太一样,臭着张脸很不高兴的样子,特别是月读命喊他荒的时候   132L:原来是转世过一次啊,神明的玩法果然高级   133L:分析了一下他们的对话好像荒大人(先这么叫着)不是自愿来的,月读命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134L:月读命好像真的脾气很不错,跟爷爷站在一块的时候双重暴击啊   135L:说起来月读命是不是认识主持人,主持人一走出来眼神都变了[月读命眼神对比.jpg]   136L:瞬间变成小奶狗[并不是]这个主持人是不是就是旁白那个声音,一开口感觉都不一样   137L:不愧是月读命,反正我是没有勇气用这种眼神看着主持人的,那张脸看起来超凶   138L:很不好相处的样子啊这个主持人,站在那就自带高冷气场   139L:一个眼神下去全场安静,简直大魔王了   140L:叫宗珏吗?这名字有点耳熟   141L:耳熟+1,是什么神明吗气场这么足   142L:今剑小天使问他义经公的事情……微妙   143L:也没说身份就直接进入游戏流程了,高冷人设不崩 第一百一十三章   A子小姐打开刀剑乱舞官方论坛的视频专区收看最新一期的[兄友弟恭], 虽然这档节目并没有她喜欢的一期一振以及藤四郎小天使们,但是说实话刚刚经历过awt48大赏的腥风血雨她实在是有点疲惫进入了佛系追星的状态, 每天游戏上跟自家的一期一振聊聊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短时间内就算粟田口有什么新综艺上线大概也没什么力气去追。   真要说整个awt48大赏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官方不圈钱舞台福利都是一流的,宣传上也很舍得砸钱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藤四郎小天使们本身关系就好嘻嘻哈哈地也无所谓输赢,然而正主不闹事架不住某些粉丝折腾,就连根本没参赛纯应援的一期一振和鸣狐都被拖下水狠撕了一波,乌烟瘴气逼得最后官方出手整顿,就连本来节目后联动要开的地下城活动都延缓了好多天, 吓得他们以为官方真要撂挑子不干了。   所以看到官方的最新综艺宣传出来的时候他们全都大大松了口气,欢欣鼓舞宛如过年地自来水给周围安利起来, 这种一看就是合家欢类的综艺老少咸宜男女不忌, 即便是家里老古板的爸爸妈妈也愿意多看一眼。   因为今天加班的缘故A子小姐打开视频的时候已经相当晚了,一开视频满屏花花绿绿的弹幕就飞速刷了过去看得人眼花缭乱,她不得不手动调整了一下弹幕密度才能看到画面,不得不承认刀剑乱舞的官方堪称最良心的官方了, 画面清晰剪辑流畅也没什么太过出戏的后期,朗朗上口无比洗脑的片头曲搭配上制作精美的开场片段,让忙碌了一天的A子小姐不自觉就放松下来,开了一罐啤酒往沙发上一瘫, 满足地喟叹出声。   片头结束出现的就是宗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其实并不太适合做主持人, 特别是这种主打合家欢风格的综艺主持,明明是休闲的卫衣运动裤也硬生生穿出新闻主播的威严气场,视线对着镜头的刹那简直就像公司里山雨欲来准备发火的上司,叫不知多少懒洋洋瘫着刷弹幕的人后背一凉下意识坐直,冲刷掉了刚刚被片头营造出的少少一点温馨气氛。   宗珏知道自己并不适合,他当然知道,但是这次的企划他不亲自跟着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当然是嘉宾的锅,那几个暗堕刀就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压弹的住的,何况后头还有更棘手的月读命和荒,他发誓月读命凑过来的时候那句“能说服荒就让你上节目”半点都不走心纯属敷衍,谁能想到月读命居然真的把荒从荒海之原拉了过来。   荒对着在法则设定里跟自己神格是兄弟的月读命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丝毫也不想承认自己跟这个满脑子塞满情情爱爱的家伙有一星半点关系。   月读命也不怎么在意这个从最开始就跟他没多少亲近的弟弟,难得小狐丸没法来捣乱的时间他当然要抓紧时机努力刷宗珏好感度,哪有心思关注这个人高马大独立不知道多少年还坑过他好几次的弟弟。   这已经是第二期节目了,前一期他们通过参与游戏等等方法获取不同积分兑换到了前往下个目的地的车票,理所当然的积分不同换到的车票也不一样,出乎意料的是实力最强的月读命和荒竟然是积分最低的一组——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荒全程都是非暴力不合作消极怠工状态月读命也是严重敷衍了事专注跟着主持人溜达,最后要不是宗珏挽袖子上阵他们估计连保底的积分都拿不到。   在满屏【哈哈哈哈哈哈】【荒宗心里苦】【荒总全程被放养】的弹幕之中宗珏面不改色地把月读命踢下水潭去做任务,弹幕瞬间变成了【66666】【惹不起惹不起】,间或又有一二【赌五毛主持人背景超屌】【感觉月读命在主持人面前好怂哈哈哈哈】的弹幕划过,月读命甩甩头发上的水将发丝捋到脑后,原本清冷如月的面容添上几分色气轻狂的意味引来不知多少迷妹尖叫,他也就这么带着一身水汽垂着眼尾咕哝几句宗珏下手太狠,明智地在宗珏动手之前噤声。   积分第一的不出所料是国广组,堀川国广和山姥切国广都是靠谱稳重的性格,虽说相应缺乏足够的爆点但是在游戏环节占尽优势,第二名源氏兄弟则是靠忽悠虎彻兄弟成功上位,倒不是蜂须贺虎彻的缘故而是年轻的浦岛虎彻错误相信了膝丸的假情报,膝丸的假情报则来自于说谎不带打草稿连弟弟都骗的髭切,至于跟月读命争最后一名的三条组,迷失在人生道路上和今剑一起把游戏环节变成旅游节目的三日月宗近人设半点不崩。   新一期的节目就从主持人发车票开始,积分最高的最先拿到车票也最先走,等月读命和荒拿到车票的时候已经就只剩下他们了,荒抖抖手上标着[现世-阿鼻直达]的车票冷哼一声,把车票往月读命手上一拍扭头就消散了身影,反正他答应月读命的事情也做完了,中途跳车月读命也不能说什么。   因为怀念母亲伊邪那美被流放的须佐之男转世之后没有留下丝毫多余的眷恋,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须佐之男会那么执着于连面都没见过的母亲伊邪那美,或者说高傲的荒海之神对于大部分情感都是不屑一顾的,这次被月读命拽来也不是因为什么愚蠢的兄弟情,而是足够的利益交换与月读命的强大实力。   星月是月读命的主场,跟他打起来荒有大半招数都被对方克制想想就糟心。   荒要走,月读命也不留他,笑眯眯把手上直通黄泉的车票亮给宗珏看,“麻烦了,我的弟弟跑了呢。”   “所以?”宗珏挑眉等着他后半句的幺蛾子,“你要退出吗?”   “当然不。”月读命摇头眼神无辜,“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跟我组队呢?”   他说着迈步上前拽住宗珏的衣角,眼神动作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乖巧.jpg   “不是说长兄如父?”月读命歪歪头,“可以吗?”   话音未落A子就看见就有大片弹幕从屏幕上划过,群魔乱舞五颜六色【66666这个我给满分】【卧槽这个操作】【就知道月读命目的不纯】【居然还能撩主持人】看得A子也没忍住跟着打了个666上去,屏息等待主持人的回答。   “我本来就不准备参与比赛。”月读命锲而不舍地试图说服宗珏,“就当陪我玩一玩。”   “而且这次去的本来就是你的地盘,我随便踏入可是会被伊邪那美命打死的。”   没错,第二期节目的录制地点放在了黄泉,对于能够向人类科普一下黄泉的运作方式让人类多些敬畏之心鬼灯意外的配合度良好。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在阿鼻地狱视察顺便捡了宗珏和月读命的鬼灯漫不经心道,“若是人类能少些罪恶多些敬畏,我们的工作量也会减少很多。”   摄像机恰到好处给了他一个大特写,配合宗珏波澜不惊得没半点感情的旁白:“这位是地狱的第一辅佐官,啊,运气真好。”   “是啊,运气真好。”月读命笑意融融,眼睛专注地盯着宗珏,甜得连旁观者都能看出那只差宣之于口的情感。   可惜作为观众的单身狗A子并不想吃狗粮,愉快地在月读命被宗珏无视之后敲下【喜闻乐见】混在弹幕里一起从屏幕上滚滚而过。   明显比起月读命主持人跟那位地狱辅佐官更加熟稔一些,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插科打诨没有半点尴尬,面部表情也比之前要放松了很多不再板着张脸宛如她的高中教导主任,三个鬼神一边如履平地地在阿鼻地狱散步一边随口聊起些地狱的奇闻异事——大多是宗珏和鬼灯在聊,闲适地宛如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在街边聊着近况叙旧,让观众们下意识地就忽略了他们并不是在什么居酒屋而是险恶到需要打马赛克的阿鼻地狱。   他们聊天的时间应该是很长的,不过经过后期剪辑处理之后就只留下了一小部分,A子正听着黄泉的故事笑个不停,忽然屏幕开始大片刷起【前方高能】【高能预警】,几秒后不知从哪里飞溅而来的鲜血糊满镜头,画面猛地一黑,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迷失在黄泉之中的三条组了。   “义经公大人!”今剑一开始就是来玩的状态,拽着三日月宗近目标明确宛如装备雷达一般准确捕捉到了带领鸦天狗巡视的义经公。   与传说之中极为相称面如春花纤细秀美的义经公露出惊喜的笑容,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小天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狱总是糟糕的东西。   所以没有人想下地狱。   但是人们却又总是揣摩着地狱的模样, 正如人们向往着天国的美好。   在画面上出现了黄泉之时,视频的播放量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许多本来对刀剑乱舞, 对综艺不怎么感兴趣的人也点击进来,想要亲眼看看黄泉究竟是何等模样,是否其中当真恶鬼横行, 血池火海。   五张不同的车票直达黄泉的不同地点,积分最低的月读命组掉到了阿鼻地狱,积分最高的堀川国广和山姥切国广则是直达阎魔殿,他们之间的源氏组虎彻组三条组也分别落在了众合花街三途川鸦天狗警局等地,需要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完成相应的任务获取积分换取食物和住处。   堀川国广和山姥切国广被自称唐瓜和茄子的两个小鬼带进阎魔殿, 威严古朴的风格与平时想象中的阎魔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不同于想象中寂静阴森的气氛, 阎魔殿人来人往气氛紧张而又热烈, 短短几秒就能看见好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狱卒或捧着文书或拿着档案快步而过,鲜少有谁对他们一行投以多余的视线。   【地狱……还雇佣童工?】一条弹幕慢吞吞刷了过去,虽然大家知道唐瓜和茄子的年纪估计比他们都要大,也一点不妨碍他们开开心心地刷上一波未成年人保护法, 顺带吐槽两句阎魔厅的气氛真是像极了年末的公司,每个人都是加班加到自带阴影气场,走路脚不沾地宛如即将升仙。   “我先带你们去接引科。”唐瓜说道,偷偷摸摸瞄了一眼手心的小抄, “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是要辅助狱卒接引一位亡者的灵魂。”   接引科的主任荼吉尼天是位冷艳优雅的美人,不过观众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她跟山姥切国广极为相似的斗篷上, 就连山姥切国广自己都忍不住拉了拉斗篷的兜帽,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两声。   “荼吉尼天大人和稻荷神大人有什么关系吗?”堀川国广笑着问道,“经常看到您二位的名字一起出现呢。”   荼吉尼天侧头以指尖推了推眼镜,语调里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我和她,也算是神明的一体两面吧。”   神明往往有着赐福与惩戒的两面性,一味的施以恩惠只会助长人类的贪婪,适当的威胁与惩戒同样也是神性的体现,高天原之上的稻荷大明神象征稻荷神丰收富庶的宽仁一面,而黄泉之中的荼吉尼天则代表着稻荷神责罚与威严的一面。   荼吉尼天把国广兄弟交给了一队接引科的狱卒,三人一组的狱卒是夺魂鬼,夺精鬼,还有缚魄鬼,他们分别担任着切断肉体与灵魂的联系,让肉体的生命活动停止,以及腐化肉体的工作,当然,在狱卒到达之前因为灵魂与肉体距离过远而成为游魂的事情时有发生,就像被交到他们手里的这份工作,堀川国广所负责的就是搜寻脱离身体的游魂,山姥切国广则负责辅助夺魄鬼腐化肉体。   而在这段时间里,画面就切到了毫无准备被丢进众合花街的源氏兄弟身上。   纸醉金迷风流满眼,一个简单的镜头都好看得像是精修过的壁纸,浓艳的色彩浮现于雕梁画栋淡妆浓抹之间,穿行于这些色彩中的美丽女子举手投足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妩媚娇娆,凑在一起低声呢喃两句,发出银铃一样的笑声婉转,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见那柔暖暧昧的香味。   A子在满屏【wocccccc】【啊啊啊啊】之中捏捏自己腰上的赘肉,又摸摸干燥起皮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啊,小姐姐真好看啊。   想嫁。   髭切和膝丸拿着提示很是找了一圈才找到他们的引领者,没正形瘫在店外长椅上打瞌睡的青年抬起眼皮看看髭切又看看膝丸,叼着烟杆咂摸两下道:“这样吧,我开了家牛郎店。”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在前面带路,“你们就在那里帮一天忙吧。”   弹幕里啊啊啊尖叫着无比期待看到宽肩细腰大长腿的源氏兄弟真的做牛郎的剧情,青年很淡定地吸了一口烟道:“店里的客人有几个的前男友还蛮讨厌的,如果来找麻烦就直接丢出去好了。”   髭切笑眯眯道:“哎呀,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膝丸眨眨眼:“兄长大人QAQ。”   牛郎什么的,听起来就很不妙啊。   “我们现在的工作,不也是出卖色相吗?”髭切扭头笑道,“一样的啦。”   青年在一家店门前站定,“就是这里了。”他说着推开大门,而观众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猜测着门后的景象。   酒池肉林?   奢靡颓败?   大长腿帅哥列队欢迎?   然而真正出现在门后的只有一只又一只看起来毛绒绒的狐狸,甩着蓬蓬松松的大尾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齐声道:“欢迎光临。”   “这是店里的头牌。”青年从一群看不出太大区别的狐狸里叫出三只,又指着源氏兄弟说道,“这两个是今天来帮忙的。”   【这不就是】   【狐狸咖啡店】   【啊啊啊啊欺诈!!!】   髭切面不改色地笑着弯腰道:“你们好呀。”   青年转着烟杆想了想,又道:“你们姑且先做服务员好了,不过要是卖掉酒的话也有提成拿哦。”   相比起国广兄弟忙完接引科又要去记录科跑来跑去归档提取资料,然后还要在阎魔厅担任司命司禄的工作根据阎魔大王的指令拿档案宣读文书,在狐狸咖啡,不,是牛郎店工作的源氏兄弟要轻松不知道多少,但是国广兄弟完成工作就可以拿到相应的积分,然后通过附加任务累积优势,他们却必须在牛郎店工作满一天才能获得积分,在进程上自然被拖后一截。   不过比起此时还围着义经公叽叽喳喳没有任何工作意识的今剑,在三途川被夺衣婆骚扰得生无可恋的虎彻组,他们的任务已经相当良心了。   至于月读命?   作为指引者的鬼灯表示任务就是跟随他一起巡视完整个地狱,从最下层的阿鼻地狱到最上层的等活地狱,每个地狱都要完成诸如清理刑具或者给动物狱卒洗澡之类的任务,如果天黑以前没能顺利离开等活地狱到达阎魔厅,就得在地狱里面野营了。   听起来可真是一点也不有趣。   而且宗珏拒绝和月读命组队,坐在边上和鬼灯一起吃着三色团子围观月读命认真干活。   不过鬼灯也不至于安排很过分的任务,地狱的刑具本身就时常清理不是很脏,动物狱卒又不是真的动物讲不通道理,月读命只要拿着水管他们就会自己跑过来洗澡,除了背景音基本是亡者的惨叫声外加地狱之中自带的阴森秽气与压力,从劳动强度上来说并不是很累人的工作。   当然,播放出去的时候后期都有把过于渗人的惨叫背景音屏蔽掉换上缓和气氛的bgm,不小心入镜的血腥镜头也仔细剪辑修正好,毕竟节目的目的是让人类对于地狱死亡多一些敬畏之心学会谨言慎行,而不是被地狱的残酷刑罚吓得不敢面对死亡。   月读命干活的时候宗珏和鬼灯也会做一些相应的说明与科普,比如地狱的刑罚如何如何,量刑标准又是如何如何,加上时不时吐槽几句那些准备取消的莫名其妙的奇怪地狱以及会来访的外国神明之类的,冷笑话加上各种轶事,也大大减轻了地狱所带来的强大压迫感。   “感觉观众对阎魔大王会挺失望的呢。”鬼灯淡淡道。   “人类的画像失真厉害嘛。”宗珏咬了一口团子,“大体还是相似的……从体型的角度来说。”   伴随着他们的交谈,画面适时的切出刚才刻意剪辑掉的阎魔大王的模样,酒槽鼻络腮胡老好人一样笑着拍拍自己的大肚子,俨然好说话的邻家大叔模样。   【欺诈啊啊啊!】   【地狱就是欺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地狱就是欺诈, 天国又当如何?   在花了两期节目放完地狱的行程之后,刀剑男士们拿着自己在地狱用积分兑换来的入场券通过地狱之门两位守卫牛头小姐与马头小姐守护的通道来到了天国。   只要努力的话, 哪怕身在地狱也是有机会前往天国的。   这么说着的宗珏似乎自带令人信服的气场, 哪怕这句话听上去半点也不靠谱人们也不由自主的信了。   天国似乎总是那副样子,浅粉的樱花嫩绿的草地各种色彩大肆铺叠烂漫宛如身在童话之中,就连空气里都漂浮着慵懒幸福的味道。   刀剑男士们一个两个的继续辛辛苦苦地做任务去了, 宗珏却是摆脱了摄像师慢悠悠在天国闲逛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白泽的汉方中药局门口。   他在门口又些踟蹰地挣扎一下,才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白泽单方面和他保持距离之后自己第一次上门来访。   啊啊,毕竟那时候的情况实在太过糟糕, 虽说是因为发情期的缘故有点被冲昏头脑了,但被一蹄子踹进水里强行清醒倒还不如直接昏过去来得轻松。   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白泽跟自己单方面断绝联系。   并且理性地避免与对方单独正面对上的尴尬局面。   “今天不营业哦。”开门既不是白泽也不是在这里实习的桃太郎, 而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即使是宗珏乍一看都要惊艳的美人, 黑色的小洋装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躯,金色的短发搭在两颊唇角扬起暧昧轻佻的笑容,她的整个存在都诠释着诱惑这个词的含义。   “莉莉丝……小姐。”宗珏向面前这位西洋地狱有名的魔女点点头,半分也不曾惊讶会在白泽这里看到她的身影——本性是诱惑的魔女莉莉丝与沉迷女色不可自拔的白泽, 一见面便觉得意气相投会发生点什么也不是多么令人奇怪的事情吧。   “是谁啊?”屋子里白泽一边问一边走到门口,见到宗珏时忍不住瞪大了眼就连宿醉都清醒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在这边有点事情……就想着顺路过来拜访一下。”宗珏答道,紧接着又道, “不过你好像有事情的样子,我就不多打扰了。”   “啊, 没关系……”白泽抓抓头发看了一眼莉莉丝,美丽的魔女轻点唇角眨眨眼娇笑道:“没关系哦,这位先生也很帅气呢。”   于是白泽紧接着道:“过门就是客,进来一起喝杯茶吧。”他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转身往屋内走去,“我记得还有一点从老家带来的点心。”   宗珏沉默几秒,:“叨扰了。”   莉莉丝涂着饱满红色的唇弯起,“我也有带些西洋的点心来。”她将门完全推开走回桌前坐下打开蛋糕盒子,“撒旦大人很喜欢这种口味呢。”   小小的蛋糕被白色的奶油细细围出精细的裱花,色彩艳丽的水果在蛋糕顶上堆出小小的尖,她把和蛋糕一起带来的小盘子和叉子在桌上摆好,拿着塑料小刀切下一块。   “要尝尝看吗?”她把蛋糕放在宗珏的盘子里,“撒旦大人最喜欢的天使之死。”   白色的奶油裹着的是嵌着红色浆果的黑色巧克力蛋糕胚,最中心还有缓缓流淌而出的液体巧克力,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叫做天使之死,不过看蛋糕的造型大抵也能隐约猜出一二。   宗珏道了声谢意思意思吃了几口——他也不是多么喜欢吃甜食,并没有让那甜味在舌尖停留太久便囫囵吞了下去——侧头看着白泽用柜子里翻出来的茶具泡茶。   白泽平素吊儿郎当的模样在茶水的雾气里似乎也变得沉静起来,漂亮的手执着细白瓷的茶具,酿出满室茶香。   理所当然不是白泽的技术有多好,只是很简单地把滚水倒进放了茶叶的茶壶里没有半点技巧可言,端上桌的杯子跟茶壶还不是一套,他漫不经心地解释不知什么时候弄丢配套的茶杯,杯沿描着细腻青花的杯子杯底有一抹艳红,倒茶进去之后会像是鱼儿一样轻轻晃动旋身,与细白瓷的茶壶相配也不是太过违和。   “味道很独特啊。”白泽叉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细细尝了尝,笑眯眯说道。   “当然啦。”莉莉丝转动着叉子说道,“死亡浆果林的浆果两百年才能成熟一次,所有的果子都是呈给撒旦大人的贡品,一般很难吃到的。”   就算不看外表,她也是极有趣极讨人喜欢的,万里挑一的美丽容貌与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并存,被自己讲的笑话逗得咯咯直笑,眼眸之中流转出狡黠妩媚之意。   有她挑起话题活跃气氛总归比宗珏和白泽对坐无言来得愉快,白泽偷眼瞥着宗珏听得认真的样子,颇有些庆幸昨天莉莉丝的来访。   要知道长大了的宗珏可是一点都没有年轻时候来得可爱,少言寡语像是被下了什么禁言咒语——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白泽可是亲眼看到宗珏在阎魔殿跟属下交代任务的时候话可半点都不少,跟鬼灯都能闲聊着讲几句玩笑。   跟鬼灯都可以!   白泽才不会承认他有认真收看刀剑乱舞官方论坛视频版播出的综艺。   门又被敲响了,不等有人应门敲门的人就已经自觉推开门,月读命拿着任务物品晃了晃淡淡道:“我完成了。”顿了顿他又道,“来的时候看到似乎出了点乱子,我姑且先处理了一下,你要过去看一眼吗?”   宗珏叹了口气,“哪边?”他一边问一边起身往外走,虽然他不怎么担心月读命的处理会折腾出人命官司来,但无论如何还是去看一眼为好,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处理。   月读命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离开前又扭头看了白泽一眼,白泽满脸无辜地对他挥挥叉子道别,叉子上还有一个被咬了一小口的草莓。   莉莉丝看看走得都快没影的宗珏又看看白泽,最后视线停留在月读命身上,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唇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您知道吗?”她叫住月读命,眼尾绽出勾人心魄的笑意,“有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就会讲不出话来呢。”   月读命视线在她身上多停了一瞬,一言不发旋身匆匆赶上宗珏的脚步,留下白泽和莉莉丝相对而坐,白泽看着莉莉丝挑了挑眉梢,莉莉丝轻笑,倾身咬掉了白泽叉子上的草莓。   白泽不在意地把叉子抽回来插在蛋糕上,“随便忽悠老实人可不好,被当真就糟糕了。”   “不是骗人哦。”莉莉丝说道,“是魔女的经验。”   她眉眼弯弯涂着朱红色彩的指尖轻敲桌面,“嘛,不过看起来已经是过去式了呢。”   要知道选择性说出事实而后隔岸观火,才是魔女的本性啊。   白泽含混不清地,游移不定地咕哝着:“的确……”他又轻快地笑起来,“就不要说那些事情啦,不如来聊点更加开心的?”   不动声色毫无痕迹地掐灭年轻人即将燃起的火苗,也是白泽最为擅长的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月读命快步跟上宗珏——宗珏本就没有走多快, 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几个喝醉了的天津神拉扯着山姥切国广的斗篷不放, 被路过的月读命教训了一番, 宗珏到场一看都是些没什么神位的末流小神不值一提,山姥切国广也没有受什么影响,面无表情地把任务物品交给宗珏, 斗篷帽子在被拉扯时拽掉,露出被遮掩在斗篷下的灿烂金发与明亮眼眸。   “这样就算过关了吧。”堀川国广问道,在得到宗珏确定回答之后点头笑了笑,扭头对着摄像师道,“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聊一下呢, 能到这边来一下吗?”   他说着完全没有询问摄像师意见模样的直接握住跟拍他和山姥切国广的两个摄像师的手腕往旁边走去,满脸无辜无害偏偏就是叫人觉得后背发寒, 不自觉被拉到旁边的摄像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就瞧见山姥切国广抽出腰间本体,而能主持大局的宗珏和月读命都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站在一边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可以吗?”山姥切国广动手之前还是问了宗珏一句,宗珏无所谓地笑笑抬手做了个请随意的姿势,偏过头安抚性地摸摸从刚才开始就莫名有些低沉的月读命。   “谢谢。”山姥切国广难得露出了个浅笑, 垂在眼前的金色碎发被他别在耳后反手抽刀出鞘,眼神沉凝而又冷静地看着对面被月读命教训得鼻青脸肿的几个小神,“山姥切国广,请战!”   不被镜头盯着的刹那被压制束缚住的凶戾狂暴之气从他身上爆发而出, 因为暗堕从内部被刺伤的痕迹缓缓在白皙的皮肤之下显现,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平静地不见半分波澜, 掌中刀刃偏转倒映着闪烁冰冷的寒芒,阴森的血腥气于天国的土地盘旋游荡,将那张漂亮的面容映衬得宛如恶鬼。   山姥切国广的唇角缓缓地,缓缓地挑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就算平时镜头前“山姥切国广”演得再怎么天衣无缝,他骨子里依旧是那振在无尽的侮辱嘲讽之后忍无可忍,最终手刃审神者叛逃战场曾经让时之政府都觉得棘手的暗堕刀,被审神者践踏得四分五裂的自尊与骄傲,他早已用鲜血重新铸就。   坚不可摧。   “我可是——”他优雅地侧身,脚步轻快如同在赴一场盛大的舞会,“国光的最高杰作啊!”   刀刃再次染上鲜血,他多少还顾忌着些没有直接取其性命,虽然宗珏觉得那种伤势兴许比直接丢了性命还要惨烈一些。   山姥切国广收刀回鞘,重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太多表情的样子把兜帽带回去拉扯了两下遮掩住小半面容,歪了歪头看着脚下微弱呻吟着的伤员,“好像有点没收住手。”他评价道,语气冷淡没有半点懊悔之意。   说实话会搞得这么血腥宗珏都有些惊讶,他确实是知道这振暗堕的山姥切国广一定程度上比高天原上的本体还要危险,不过毕竟是分灵也并非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分灵降神后与婴孩没有太大区别,一样的出厂设置因为不同的境遇会成长为不同的性格,当他们回归本灵时这样不同的境遇会带给本灵不同的感悟,进而增强他们的力量。   若非某些分灵回归时的状态实在太过糟糕——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那种糟糕,痛苦与恶意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本灵们完全可以消化,而是对神明来说更加麻烦棘手的,爱欲意义上的糟糕,人类将自己对于肉体欲望的追逐附加在分灵之上,也就是早些年所谓的寝当番,的确神明从古至今都没什么节操可言理论上这么点人类的爱欲纠葛影响不到他们,但要知道神明没什么节操也不会因此产生什么多余的情感,但人类的卑劣贪婪自私无耻在色欲之中暴露无遗,导致很多分灵因此被人类的黑暗面磨灭神志,回归时本灵也被迫承担了那份过分的欲求,一个操作不当就会被人类的欲求所玷污,当场演示一下神堕。   据说作为重灾区的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等明确对天照大御神表示过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就撂挑子不干去投奔黄泉,才促使了这次时之政府整改刀剑乱舞游戏发行过程中高天原出乎意料的工作热情。   多少天津神还指望着能打动哪振刀与对方结成契约呢,知不知道现在神明之间能力强大的神器有多抢手,真投奔黄泉那就一点盼头都没有啦。   “这边我来收拾。”月读命主动承担下了处理案发现场的职责,堀川国广也和摄影师们“交流”完毕神色如常地走了回来,“接下来是什么任务呢?”他问道,就跟没看到快流到他脚边的鲜血一样。   “再往前有天国的宴会。”宗珏突然皱眉顿了一瞬,才接着道,“会有人给你们布置任务的。”   他很自然地就把那一瞬的僵硬糊弄了过去,从衣袖里取了两个象征积分的牌子递过去,“天国的酒很好喝,你们也可以尝尝看……天国的亡者从不会拒绝客人的到来。”   天国在名义上也属于黄泉的领域之一,只是因为跟高天原实在太近才总是会有些天津神跑来折腾,别说山姥切国广在这里打伤了几个末位神明,他就是在这里跟天津彦根命怼上只要能扛到宗珏赶来还没死宗珏都能把人保下来还叫对方吃个大亏。   这里真正的住民是那些生前行善从不为恶的亡者,也是因此天国才是这般和谐幸福像是童话的模样,他们从来不会拒绝怀着善意到来的客人,即使客人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人周身萦绕着污浊阴暗的气息。   此时白泽的汉方中药局里,闭门谢客的白泽和莉莉丝已经喝过一轮茶水,白泽起身换了种茶叶冲泡,顺便从箱子最底下摸出一盒点心,“找到了找到了,原来是放在这里了。”   “是中国的点心吗?”莉莉丝问道。   “嗯,之前朱雀给我带来的。”白泽把点心盒放在桌上,有条不紊地换上新的茶具冲泡新的茶叶,“会稍微有点甜,是专门配茶吃的。”   “对了,刚才就想问你。”他把茶杯放在桌上,俯身咬下莉莉丝用叉子递过来的蛋糕,“蛋糕里有股很奇怪的甜味。”   “那是冥石榴的味道哦。”莉莉丝笑道,“珀耳塞福涅之前来玩的时候送给我的,是很棒的甜味剂呢……就是人类吃了会稍微有点麻烦。”   她说着有些苦恼地叹气,“本来还想拿去给前几天遇到的帅哥尝尝看呢。”   能够把珀耳塞福涅留在冥界的冥石榴可不是谁都能吃的,如莉莉丝这样本就属于地狱的魔女吃了倒是无所谓,人类吃了的话可是会被永远囚禁在冥界深渊之中的。   白泽又吃了一口蛋糕,“啊,果然是冥石榴的味道,我说怎么有点熟悉……之前我有研究过哦。”   虽说他的主要领域还是汉方中药方面,但是对于来自异国的特色材料他也是研究过的,无论是医术还是文化都是活着的东西,一味的墨守成规故步自封只会慢慢在历史之中腐朽,不断推陈出新吸收外界知识才是保持长久生命力的最好办法。   珍惜的药材随着时间流逝消亡,又有新的药材随着时间流逝诞生,国境打开对外开放将那些只生长在某些特定领域的药材引入了他的视线,视野的开阔让更多的药物被开发出来,更多的器械和提纯方法被不断翻新修正,虽说比不上对于女色的兴趣但白泽对药物开发还是很上心的,基本有点什么新鲜东西都要入手试试看能不能入药,从芬里尔的尾巴毛到引起特洛伊战争的金苹果,他甚至还跟埃及神族换过真正被拉神赐福过的圣甲虫回来研究,与之相比跟哈迪斯交流交流讨女人欢心技巧就能带回一车的冥石榴真的算不上什么太过罕见的药材。   “搭配得当可以做成很不错的精力恢复剂。”白泽笑眯眯道,“单吃也是大补元气复脉固脱的好东西,不过犬科动物误食的话——”   他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嗯?”莉莉丝看着白泽的脸色由白转青,疑惑地眨眨眼,“怎么了?”   “喂……”白泽抽搐着嘴角犹豫着问道,“狐狸的话……也算是犬科动物吧……”   “好像是?”莉莉丝答道,“我有听妲己讲过呢。”   白泽默默把头砸在了蛋糕里。   并且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起来。   冥石榴的确是大补元气补脾益肾跟人参一样的大补能吊命的好东西没错,但是对于犬科动物来说作用就更偏向于益精补髓活血暖肾,换句话说就是强效壮阳药一样会将发情期提前堪比春药的东西了。   甚至比春药还要可怕。   白泽开始拼命回忆宗珏刚才到底吃掉了多少蛋糕,以及自己当初做实验的时候冥石榴的药效如何。   大概……   自己怕是命不久矣了……   不小心顺便回忆起千年前宗珏正是不小心喝了自己用冥石榴榨的果汁之后才突然发情但是因为野干本就精力旺盛所以他就没将其联想在一起的事实,白泽吞吞口水,更加觉得前途无亮   不不不,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一无所知被坑了的宗珏,再看情况决定要不要赶紧跑路。   虽说他活得的确久,洪荒年代也的确大能遍地走没点本事早死了,但也不代表他能轻而易举毫发无损的打赢宗珏啊!   该死的他是文系神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宗珏不着痕迹地, 面不改色地扯了扯衣襟,解开两粒扣子轻轻呼出口气, 把身体的重量倚靠在身后的树上, 避过月读命投射而来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燥热,外加某种从身体内部蠢蠢欲动想要汹涌而上的欲望,充分说明了他并不是因为加班过度不幸病倒。   不过除了最开始那一下猝不及防叫他差点失态之外, 倒也还不至于完全控制不住。   真要说起来人类的发情期可是一年四季不带断的,也没见哪个人类会因此耽误正经事不是。   又不是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小孩子。   他甚至还能不动声色地坚持把整场综艺录完,安排好后续发行渠道,又把自己发情期最危险的两个不确定因素小狐丸和月读命各自丢了任务叫他们忙得无暇分身——尤其是月读命,虽然宗珏自恃掩饰得不错但是也不敢保证完全瞒过了月读命的耳目, 在确定能控制自己的前提下他还开了场小宴会为金箍棒送行,时间溯行军入侵之中兴高采烈打了一场玩了出反间计的小猴子在得到自家主人回去就在灵山拉网线的承诺后开开心心地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去。   除了要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得不大部分精力投注在身体内部导致比平时要懒散怠惰一点, 没事就倒在那里半梦半醒似睡非睡的假寐, 体温也要比平日稍高一些之外,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但发情期到了后半段的时候总是难免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宗珏在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帖不给别人增添多余的麻烦,不确定因素也不会出现之后, 就拎着[给他添了一堆麻烦让他加了不知道多少天班并且到现在还在钻牛角尖自暴自弃做偶像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期一振前往黄泉。   他需要一个不会被打扰能让他安安心心度过接下来一段没什么理智可言的危险期,正好顺路把一期一振丢给鬼灯——既然偶像化那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能被藤四郎环绕的日子都拯救不了一期一振,那就只好试试看以毒攻毒希望他担任阿鼻地狱狱卒对前任审神者以及那些脑子里灌满水泥的时政高层施以刑罚的过程中想通。   想不通也无所谓,左右阿鼻地狱因为环境问题一直都挺缺人手的, 有这么个卖相不错的免费劳动力想来明年扩招来应征的女性狱卒也会多一些吧。   毕竟阿鼻地狱是出了名的环境恶劣心理压力大,女孩子很少会考虑来这里工作, 所以这里以女性狱卒为主力的附属小地狱常年人手不足,以至于前些年还闹出过不得不用面容清秀的男性狱卒扮女装顶班的笑话,每年都是狱卒招聘的老大难。   啊,亡者落入阿鼻地狱要在火海里坠落两千年这种事情就暂时不用跟一期一振讲了,怀有希望才能更加努力的工作嘛。   把一期一振带来的宗珏和接手一期一振的鬼灯交换了个你知我知不可言说的眼神,叫打量周围环境的一期一振狠狠打了个寒颤。   “一期哥,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本来不想来却被一子二子拉着跑来的前田藤四郎握住一期一振的手,认认真真承诺道,“你不用担心我们。”   “嗯嗯。”一起跑来的五虎退连连点头,“我们,我们都会努力!”   “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药研藤四郎微笑道,“我和前田很快就要去进行极化修行了,以后我们会变得很强。”   “……我知道。”一期一振犹豫着把手放在药研藤四郎肩膀上,半跪着慢慢把他抱进怀里,“辛苦你了。”   另一边宗珏把相应的文书档案交给鬼灯,又指了指那边的几振小短刀道:“你帮我把他们送回去?”   到了地狱他便不再强行遮掩自己的状态,一边说一边抬手揉摁着眉心,汹涌而上的热度让他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久违的显出几分潮红。   “行。”鬼灯爽快地应了下来,宗珏虽然喜欢翘班但却不是会装病的性格,一看这样子他大抵也能猜到宗珏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野干又不是几千年发情一次的物种,只不过平时宗珏都能很好的调整自己的状态不至于影响正常工作,“这次怎么这么厉害?”   宗珏含混笑了两声:“不小心吃了点冥石榴……放在蛋糕里根本尝不出来。”   “啧,又是白泽那家伙。”鬼灯了然。   “我去……休息一下。”宗珏抬手挥了挥,从身体内部透出的红自衣襟蔓延而上,他极燥热样子地把本就不怎么严实的浴衣又扯开一些,趿着木屐慢吞吞地往连接黄泉各处的通道走,“阿鼻那边地方还给我留着吧?”   “留着的。”鬼灯利落地把摇摇晃晃像是喝醉酒一样的宗珏扶住,“我送你过去,省得你中途扛不住还得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说着叫了两个路过的狱卒带那边一期一振兄弟他们前往阎魔殿稍作休息,一边又忍不住吐槽了两句宗珏没事乱吃东西跟个小孩一样。   “因为是在白泽那里嘛。”宗珏放松了力气专心致志地压制快要把他理智烧光的冲动,“他总不至于害我。”   鬼灯不禁皱眉啧了一声,“那个人渣。”   宗珏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也没用太大力气,气音轻轻地在喉间一滚,带了几分轻佻慵懒的意味,“鬼灯啊……”他懒洋洋地笑,“你猜当年我到底知不知道,白泽放在桌上的那杯是冥石榴汁?”   鬼灯一顿,低头就看见宗珏挑着眼角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眼尾晕着桃花色的红晕,宗珏只是笑,慢吞吞地懒洋洋地笑,忽而艳红的舌尖在淡得不见血色的唇角舔过,像是噬人心魂的恶鬼漫不经心舔走唇上沾染的血渍,要拖着人掉进深不见底的沟壑里去一般。   “骗你的啦。”宗珏眨眨眼,刹那间眉眼间诡谲的艳色褪去,仍是那副冷肃浅淡的模样,“难得鬼灯也会被骗到呢。”   他的语调仍有些飘忽,醉了一样揽住鬼灯的肩膀笑道:“不过……也要保密哦。”   鬼灯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拽住宗珏的衣领加快脚步一路从阎魔殿冲刺到最底层的阿鼻地狱,旁若无人地踩过满地枯骨残尸,踢开了阿鼻最深处的大门。   门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在门外的光亮照进的刹那像是被放出的野兽咆哮着向外冲去,又被无形的结界阻挡消亡。   “辛苦啦。”宗珏摇晃着站直身子往黑暗里一倒,抬手冲着鬼灯摆了摆,“出去记得锁上门。”   鬼灯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真不需要找谁过来?”   他是没真的见过宗珏发情是个什么状态,不过不喜处等地狱里的地狱犬啦野干啦包括猫又之类的动物发情是个什么状态他还是看到过几次的,再稍微联想一下如果是自己欲火中烧还无处发泄一连好多天——他就算对情爱没什么兴趣也还是性别为男的健康鬼神,就能大致想象得到会有多难受了。   “这时候还是算了。”宗珏半闭着眼叹气,“我可不想清醒过来还得收尸。”   就是不发情的时候野干都能把你情我愿弄成凶案现场,何况是没有任何理智只知道发泄的发情期,这就是为什么野干的发情期都是相爱相杀画风,为了上下争得你死我活不说满脑子欲望的野兽一点就着经常做着做着就开始撕咬,再古早蛮荒一点的年代宗珏还看到过把发情期对象当成加餐直接吞掉的,宗珏理性地衡量了一下自己多久没有好好发泄过以及自己现在的实力,觉得还是不要祸害无辜者比较好。   “行了行了,你快出去吧。”宗珏催促,又提醒道,“把门锁好。”   欲望得不到发泄的野干脾气会异常暴躁,攻击性强烈不小心放出去见谁咬谁,虽说阿鼻地狱的亡者死了也能无限次的恢复,但这里的狱卒可都是珍惜资源,死了一个很难再找第二个替补的。   鬼灯把大门关紧锁死,照耀进来的光一点点湮灭在门后,宗珏闭眼听着锁扣搭死的声音放松了绷紧的身体,柔软的尾巴从他的衣角探出,尾巴尖焦躁地扭动,从黑暗的最深处有看不见的阴影悄然而至,馋涎于这罕有的新鲜血食,然而在找到机会的前一秒,尾巴如鞭子将其卷起,收紧,直到那阴影无声惨叫消亡于黑暗。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言说的恶意与丑陋。   这里是黄泉的终点,一切亡者的怨念苦痛所汇聚的深渊。   “烦死了。”宗珏喃喃道,睁开的眼睛之中再无半分人类的理性,扩散的瞳孔将眸子染成完全的黑,汗水从他皮肤之下渗出,沿着身体起伏滑落,在黑色的浴衣上洇出颜色更深的湿迹。   “好热……”他的声音变得含混,兽类嘶哑的低吼在他喉间颤动,不再被强行压制的癫狂混乱一点点吞噬仅有的理性光明,他以尖锐的犬牙撕咬着侵袭而来的恶意,身体习以为常地将一股股涌上的情欲热潮化为无穷无尽的凶戾杀意。   热得无法呼吸,心脏一下一下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还残余的一点点理性让他半坐着捏着尾巴尖忍耐,但他也知道那一点点理性即将在自己完全放弃抵抗的选择之下化为乌有。   索性在这里,哪怕暴露出最真实最狰狞的模样,也不会有谁看到。   宗珏闭上眼睛放任意识的远去,却又被突兀的光亮惊醒。   他困扰倦怠地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黑暗之中,有明月高悬。   操。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放心, 我还不至于那么……”月读命说到一半摇摇头,苦笑着嘟囔, “要是能做得出趁人之危的事情, 倒是好了。”   他弯得下腰,舍得下面子,死缠烂打得叫宗珏心软, 但骨子里却总是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气的,傲慢得不屑于去做那等趁火打劫与节操全无的天津神无异的事情。   “我知道。”宗珏用手腕压住眼睛,指尖在高热之下不自觉地痉挛,“所以伊邪那美大人让你进来了。”   黄泉是伊邪那美的领域,偷偷溜进来也就算了, 若是像现在这样声势浩大地把月相都投影进来,不可能没有伊邪那美的许可。   “你每次都会受伤。”月读命叹气, 半跪下来一点点掰开宗珏紧紧攥起的拳头, 俯身吻在掌心的伤痕上,“我倒宁可你不这么冷静。”   与自己的本性对抗总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的确宗珏每次都会做好安排不伤到任何人,但并不意味着他自己不会受伤, 被欲望逼急了的野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何况这黄泉罪恶汇集之地,又岂是什么能够安稳睡过去的地方。   月读命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宗珏掌心还在流血的伤,小心地用荣光抚慰他焦灼燥热的情绪, 诚然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想来多少也会舒服一些。   双唇所碰到的皮肤滚烫, 这是他第一次从宗珏身上感受到如此确切灼热的温度,他尝到了血液的味道——很少的一点点,久久不散地缠绕在舌尖,苦涩腥甜得彷如带毒的琼浆,越是饮,喉咙就越是干渴疼痛像是咽下了炭。   他摩挲着宗珏的手腕,泛着红潮的皮肤之下血管肿胀抖得厉害,月光于他掌心汇聚成束,而后温柔缠绵地在宗珏手腕绕过,他用月光织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仔细又轻柔地把宗珏束缚其中,“我不会做什么的。”月读命喃喃道,移开了宗珏遮掩住双眼的手臂。   宗珏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克制自己的本性上,意识涣散到甚至现在已经不太能够反应过来月读命到底在干什么了,半睁半闭着的眼睛混乱着神志几乎被吞噬殆尽,在瞳孔感受到光线的刹那戾气上涌,他如同蛰伏许久的野兽猛然暴起,尖锐的犬齿撕咬向月读命的脖颈。   月读命长长的叹气,缠绕在宗珏身上的月光骤然凝实收紧,将他束缚着无法动弹。   宗珏难耐地皱眉低吼,挣动着想要撕开困住自己的网,但月光如水叫他想破也破不开,愈发地焦躁癫狂起来。   “嘘——”月读命并没有自不量力到想要单枪匹马束缚住宗珏,他是文系神明从没真刀真枪跟人动过手,对上现在的宗珏估计还不够他一手撕的。   月亮的辉光明亮起来,某种悠远的,古老的,而又不可违抗的气息从月读命身上压向宗珏,他是三贵子中象征“阴”象征月亮的存在,是仅次于初始神伊邪纳岐与伊邪那美的高位神明,被缚于网中的猛兽也不得不为其所慑,僵硬着倒伏在地。   月读命走近了些,隔着网指尖落在宗珏额上,强烈的威压迫使本就因为发情失去理性的野兽恢复原形,炸毛的野干即使是此刻依然不屈地尝试着挣扎,月读命也没有试图让他安顺下来。   能用这种不会伤到自己的办法消磨掉体力总是好的,每每到了发情的末期,欲望不得纾解的野干总是会在痛苦之下弄伤自己,严重的时候还会不断去撞击封印此处的结界,通过被结界的自我防御反复刺伤来抵御那种从身体内部燃起的痛苦。   “你估计是不知道的。”月读命牵动大网,拖着宗珏沿着月光所铺设下的道路前行,“夜之食原与此只有一道屏障相隔。”   所以他总是能够听见,作为夜之食原的主人他总是能够听见的,穿过那道薄薄的屏障痛苦而又无助的嘶吼哀鸣,但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宗珏从来不说,也从来不肯握住任何向他伸过去的手。   所以宗珏是强大的保护者,被赋予审判神明职责的永远公平,而月读命只是个自私又不知该如何迈步向前的愚者。   黄泉的一墙之隔就是属于他的永夜之国,月读命把宗珏拖过屏障,又在身后的黑暗即将侵袭而来的刹那以月光将其重铸,月光黯淡之后他面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一片静谧无声一切都被吞噬殆尽的黑暗,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有最初始的混沌与平和。   “睡吧。”月读命遮住了宗珏的眼睛,浑浊迷茫的双眼在他掌下轻轻眨动着渐渐合拢,“虽然无法赐予你美梦。”   他掌控夜晚,也掌控睡眠,然而即便他可以强制让宗珏睡去,也无法突破宗珏在精神上竖起的道道屏障给予对方一个美好的梦境。   也许会是噩梦连连吧。   他苦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正确的事情。   “控制狂……”月读命莫名觉得这个从人类那里学来的词很适合宗珏这种不论任何时候都要掌握自主权的性格——他连自己的欲望都想要完全控制,哪怕控制不住也要让一切都在自己的规划之中,为此所要付出的代价完全不在乎。   因为无法控制自己行动的维度所以拒绝在发情期的时候缔结任何肉体关系,这种理由放在宗珏身上倒是意外的合情合理,甚至没给任何人插手进来的机会。   只不过……月读命觉得自己有点无法忍耐了,在意识到这段时间宗珏的反常是因为发情期的缘故。   谁也无法忍耐的吧,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恋着的对方被欲望折磨着遍体鳞伤,每次发情之后必然伴随着难熬的虚弱期,与那些想要拉着他永远留在黄泉最深处的恶意斗争,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宗珏不想,他也不会当真像是没脸没皮的小神一样试图趁机占什么便宜,况且就算真的有了关系也不意味着任何事情,只会让他在这场本就希望渺茫的竞争中彻底出局。   月读命只是不想再让宗珏弄伤自己。   将荣光化为绳,将威压化为锁,绑缚着嗜血的野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把宗珏拉进夜之食原的深沉夜色——相比起只有无尽恶意涌动的黄泉最深处,这里无疑更加适合对方熬过这焦灼苦痛的时刻。   其实稻荷大明神神域之中的无尽幻境也很合适,但月读命还没有大度到主动为小狐丸的爱情添砖加瓦,或者让稻荷大明神与宗珏之间有名无实的流言蜚语更进一步。   指尖所碰触到的温度滚烫,在睡梦之中宗珏依然不断痛苦呻吟低吼,须得月读命时刻关注着才不至于醒来,时不时柔软的毛发会因为梦魇骤然炸起,叫月读命不慎之下被划伤了指尖。   只是少得几乎算是没有的鲜血,却叫宗珏仿佛受了极大刺激一样猛然惊醒,在月读命反应过来之前已然扑上去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野干的尖牙谁都得犯怵,一口下来月读命觉得肩上几乎要被咬下一块肉来,他倒抽一口凉气挥手让光网收缩,把准备第二次进攻的野干牢牢捆住。   高位神明的血带着叫人心醉神迷的甘甜,宗珏被鲜血吸引着暴躁地吼叫不停,月读命随手撕下衣袖在伤口上裹了裹,指尖蘸着鲜血绘出繁复的纹路,最后一笔准确点在宗珏额上。   暴起的猛兽再次沉沉睡去。   月读命揪了两下宗珏的毛,没有忍住的,怀着偷偷摸摸做贼一样的心态,把脸埋进了蓬松的毛发之中。   “就当是……”他嘟囔着,“让我趁人之危一下好了。”   若是他当真只求一响贪欢该有多好,醒来时一拍两散哪来的这般挂肚牵肠。   还不知道能不能攻略成功。   一抹月色在他指间流转,却又婉转缠绵地划过宗珏的眼角唇间。   居然连看个体型跟小山一样的野干都觉得眉清目秀的,自己大概是真没救了。   月读命自己都觉得有点难堪地,苦涩地笑出声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宗珏在疲惫潮热的梦境之中醒来, 但他却没有急着睁开眼睛。   他得要先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然后把那些在自己发情时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拼凑起来, 弄清楚大致发生了些什么。   能避免受伤不是坏事, 他的自我恢复力再好也不会喜欢受伤,但某种程度上他宁愿自己现在伤痕累累的醒过来,或者月读命当真乘人之危与他发生过什么。   越是没有做什么, 就说明陷得越深,说明煎熬得越痛苦。   宗珏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沉重,疲惫,与负罪感包围,一瞬间无法描述得难受起来。   但却比任何一刻都清楚地认识到再这么模棱两可的拖延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局。   明明当年白泽对他用的拖延战术就相当有效, 没几年他就乖乖认清楚现实划清界限了来着。   可能因为自己这边是两个的缘故?   小孩子总是喜欢有人争抢的东西的。   宗珏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拿出件浴衣套上, 左右看看便对上了月读命的眼睛。   “醒了?”月读命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却又因为宗珏的神情而僵住,不自在地问道,“怎么了?”   他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并且因为这种预感而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甚至萌生出逃离的冲动。   宗珏仔细打量月读命,他至今几乎还能清晰复述出最开始他所见到的那个小豆丁的模样,眼底不禁微微浮现出暖色,抬起手落在月读命头上轻轻揉了揉, “……对不起。”   他语气低沉得几乎如同叹息,但也无法抹消其中显而易见的拒绝之意。   月读命僵硬着身体强迫自己去看宗珏的眼睛, 嘴里满是血腥味。   他知道宗珏在说什么,又是什么意思,刨根问底只会让自己更加狼狈。   “没有机会了吗?”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月读命此刻看上去就像小时候弄丢了心爱的宝物,四处寻找无果后的可怜模样,硬憋着没有哭出来眼睛里却早就写满了悲伤与苦涩,夹杂着几分绝望的意味。   “真的……”他怔忪着喃喃问道,“没有机会了吗?”   宗珏闭起眼睛硬下心肠,收拢起落在月读命发间的手指,“对不起。”   给了你错误的希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假使在最开始他就能够直截了当的拒绝,也许现在抽身而去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太过痛苦。   月读命依旧看着宗珏的眼睛,固执地不愿意移开,“……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当看到宗珏眼神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希望了。   宗珏的意识短暂混乱了一瞬,眼前刹那间似乎亮起了极刺眼的光,当光亮熄灭之时他已然身在黄泉之地,被囚禁在地狱最深处的怨念汹涌而来,又在宗珏抬手时被尽数压制吞噬。   当时会选这里度过发情期就是因为宗珏知道自己会赢,知道这里的恶意怨念无法吞噬他,只会变成他的养料。   “被赶出来了啊。”宗珏苦笑,看着手腕上最后一丝残留着的月光泯灭于黑暗,就像他大抵永远失去了那个自己照料到大每晚都要让星河亮起才能入睡的孩子一样——他最开始犹豫不决拼命逃避的也许就是这种结局。   他惧怕这种失去。   黄泉与夜之食原的屏障正在不断加固增强,他能感受到那道屏障对自己的抵触,大概整个夜之食原从此都将对他封闭了吧。   他身后夜之食原的无尽黑暗之中,隐隐仿佛有低低的抽泣声响起,轻飘飘的一瞬又被吞回喉间,如同听错了的幻觉。   宗珏叹气,背对着屏障向外走去。   该要全部讲清楚处理干净了,一直拖着只是伤人伤己,越拖,就越是断不掉。   他在稻荷大明神的神域之中找到了小狐丸。   他该说自己运气好吗,连着两次都是客场作战,某一刹那他真的担忧过被拉扯进夜之食原的深渊黑牢或者稻荷神的无尽幻境之中。   小狐丸大概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神明的预感总是该死的准确,准确到叫他们想有侥幸的机会都没有。   “您连契约也不愿意保留吗?”小狐丸半跪在宗珏面前,抬起头看着宗珏,“哪怕只是契约?”   宗珏摇头,“你……”他犹豫着说道,“你是我此生的最高杰作。”   他还记得自己待在那个逼仄沉闷的锻刀房里,是怀着何等骄傲而又期待的心情将那振刀锻造成型,怀着何等的渴盼用自己的鲜血为他开刃,当再次见到他出现之时又是何等的,何等的欣喜。   虽然是假托稻荷之名铸造,虽然主锤只是平凡的人类,最终成型的却是无法复制的稀世珍宝,将他全部的力量与心血倾注其中,此生大抵再也难以超越的最高杰作。   他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桩事情。   这么说起来还是有些害羞的。   宗珏慢慢地拍了拍小狐丸的肩膀,又没有半分迟疑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契约。   在无望的情爱之中沉湎太久,刀是会钝掉的。   小狐丸抓住了他的手腕,忽地狠狠扑了上来咬住宗珏的嘴唇,他咬得很用力,用力到宗珏觉得要被咬下肉来,尖尖的犬齿嵌进柔软的皮肉,抬起的红色眼眸燃着叫他心悸的火光,“既然没有希望了……”那火焰像是要化作岩浆一样带着淡淡的水光,“便赐我场好梦如何……宗珏大人?”   宗珏垂眸,坚定地,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了他。   “抱歉。”   有美梦一场,便少不了绮思千万,后患无穷。   大概过不了几天,稻荷那个护短的也要来跟他打上一架了吧。   运气不好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宗珏有些恍惚着神思不属,直到被鬼灯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才回神。   “你又怎么回事?”鬼灯环着手臂满脸不爽,“一副没了魂的样子。”   “没事。”宗珏摇摇头,抬手勾住鬼灯的肩膀,“要喝酒吗,我请客。”   鬼灯看了看表,距离规定的下班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再看看旁边,忙得脚不沾地的狱卒一个两个都是加班过度的肾虚模样。   “好吧,去哪里?”鬼灯把宗珏的手扒拉下来,“太便宜的我可不去。”   “放心。”宗珏笑起来,“保证让你满意。”   众合花街最有名的店铺花割烹狐御前,极少数能够喝到原产中国的极品美酒的地方。   当然,价格也是一样的惊心动魄。   一个地狱第一辅佐官,一个前任外勤首席,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大摇大摆地在上班时间往花街跑,索性花割烹狐御前的老板妲己小姐与宗珏有几分交情,大方地开了秘密通道让他们避开众人耳目溜进来,一挥手豪气地开了珍藏的美酒待客。   “你这可真是舍命陪君子了呢。”妲己靠在桌边对鬼灯笑道,“我会记得向白泽大人保密的。”   啊,保密费也是要算在账单里的。   “反正他付钱。”鬼灯浅饮着酒盏里的酒,示意了一下边上的宗珏,“他可不缺钱。”   背靠着伊邪那美大人的家伙,穷的就只剩下钱了才对。   “喂。”宗珏嘟囔着抗议了一声,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虽然刚刚铁石心肠的拒绝了两个追求者就跑来买醉很没出息,但是他现在真的需要稍微的,哪怕一点点也好,放纵一下自己。   宗珏一直都是野干之中的异类,从体型到性格都是如此,他不纵情享乐,对自己的控制欲强得根本不像是野干——其实他小时候一直被怀疑是跟异族混出来的幼崽,毕竟他长得比同龄的野干要快不知道多少倍,别人家的小野干还在吃奶的时候他就能独自狩猎体型接近成年了,早早就被迫结束了幼生期被赶出族群自谋生路。   所以虽然野干是群居生物,宗珏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居的。   所以他喜欢幼崽,喜欢把那些软绵绵的小团子捡回巢穴里养着,看他们热热闹闹地跑来跑去,好像弥补了自己缺失的幼生期一样。   拒绝的时候毫不留情铁石心肠,但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毫不留情铁石心肠。   宗珏趴在桌上懒洋洋的笑起来,用袖子遮掩住了自己的脸。   其实……难受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啊。   鬼灯撑着下巴给他又倒了杯酒,干巴巴安慰道:“长痛不如短痛。”   一边要的太多,一边能给的太少,僵持着最后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上一次希腊神明来访的时候,”宗珏慢慢旋转着酒盏道,“丘比特送了我几支铅箭。”   小爱神丘比特的金箭可以燃起心底的爱火,铅箭可以让爱情之火永远熄灭,即使是神明也无法抵挡他爱情箭矢的威力。   宗珏曾经很认真地考虑过对着月读命和小狐丸一人一箭捅上去的可能性,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可以拒绝,但是没有资格代替别人决定爱情的来去。   某一瞬间他倒是很想对着自己捅下去。   鬼灯把伴酒的点心塞进宗珏嘴里,筷子在碟子边敲了两下,挑眉道:“你那个什么偶像化的东西也快收尾了吧。”   “拜托,这种时候还要压榨我啊。”宗珏苦笑。   “总好过让你颓废下去。”鬼灯没有半点心虚理所当然道,“技术科那边监测到了关于新型敌刀的信号,根据分析很可能是架构整个系统的节点。”   “好吧好吧,服了你了。”宗珏撇撇嘴角,却是把任务应承了下来。   “回去把坐标发给我。”   至于现在?   “妲己小姐,麻烦再来两坛酒!” 第一百二十章   一场酒从下午喝到了深夜, 宗珏喝空了妲己的全部存货,晕晕乎乎地被鬼灯背着离开了花割烹狐御前。   “欢迎下次光临哦。”妲己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中的团扇, 大方地给宗珏的账单打了个九九折。   鉴于基数比较大九九折打下来也是很大一笔钱了。   晚上的众合花街最是热闹不过, 宗珏眯着眼趴在鬼灯背上,懒洋洋地哼着没什么调子的童谣。   “别乱动。”鬼灯分外不爽地把往下滑了一截的宗珏往上颠了颠,威胁道, “再动你就自己爬回去。”   “好好好,不乱动。”宗珏乖乖把手环在鬼灯肩上,脚抬起勾了勾把快掉下去的木屐勾住,“鬼灯也变成可靠的大人了啊。”   “明明不久前还是个小孩子呢。”   虽然小时候鬼灯也没什么小孩子该有的样子,熊都熊得别具一格从不留任何把柄, 让他连个护短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算是某种另类的天赋了吧。   鬼灯冷哼一声,姑且先把这句话当成赞美不去深究。   要不然宗珏现在就该被丢在众合花街的小巷子里自生自灭了。   翘了大半天的班, 这个点要回去的话其实阎魔殿倒是还有人加班, 不过也没什么回去继续工作的心情了,鬼灯便索性直接把宗珏送回本丸,顺便带上早就准备好的任务资料。   工作是缓解抑郁心情的良方,鬼灯这么想着理直气壮地在原本的任务基础上又添上了几沓文件。   如果宗珏现在清醒着当然是不会应承下来的, 可惜他现在喝得有点晕,还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但也是多少注意力涣散,完全没发现鬼灯手上文件的厚度不对。   黄泉里是深夜,本丸之中却是夜色将明, 宗珏的刀剑们接手了自家醉得迷迷糊糊的审神者,客气地请鬼灯进门喝杯茶水再走。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你们先照顾他吧。”鬼灯推辞道,临行时看了看送他出门的歌仙兼定又问道,“已经完全恢复了?”   “昨天突然就这样了。”一夜之间从少年体型恢复到自己应有的青年体型,实力也随之暴涨的歌仙兼定就连看自己时不时晃荡到眼前的赤色碎发都没那么焦躁了,心情很好地把刚做出来的栗子羊羹递给鬼灯做手信,“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尝尝看吧。”   鬼灯接过歌仙兼定手上的食盒点了点头,突然笑了笑:“照顾好他。”   既然歌仙兼定没什么事情,说明月读命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反弹,估计别扭过这段时间慢慢地也会重新跟宗珏恢复联络吧。   鬼灯跟月读命没什么太多交情,因此就算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想法对月读命不怎么公平,也没生出什么愧疚心来。   早就说过了,黄泉不需要良心。   歌仙兼定把鬼灯送到门外,等鬼灯离开之后才回身去看被大今剑搬进屋里的宗珏。   醉是醉了,也还没真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放下来宗珏还能自己走几步,就是稍稍有些左右晃悠走不快,才会被鬼灯一路强行背过来,等喝杯热茶用热毛巾擦擦脸,酒气也就散了小半。   “大将,有好些吗?”药研藤四郎跪坐在宗珏身边拿着热毛巾敷在他额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神色。   他是最早与宗珏建立契约的刀剑男士,对于宗珏的情绪起伏也最为敏感。   宗珏仰了仰头,看见自家小短刀眼里满是担忧,忍不住就笑起来揉搓了两下小短刀梳得整齐的头发,“我没事。”   难过的确不可避免但还不至于完全击垮宗珏,他活了太多年岁,远远超过普通野干所能活过的极限,就像原本只能活一百岁的人类陡然增加了两百的寿数,注定要目送着很多亲朋故旧先行离去。   药研藤四郎笑着压低了身子让宗珏揉得更顺手些,侧头跟门外的大今剑对视一眼,白发红眸的大太刀挑起眉梢,尽量悄无声息地把半开的纸障子合拢起来,而后跪坐在纸障之外,像是一尊高大威严的门神。   相比起什么浓茶热手帕醒酒汤,主殿现在更需要的应该是精神上的安慰才对。   记忆停留在被供奉于寺院年代的大太刀,一定程度上却是意外的敏锐且通晓人心。   回廊上灯笼的光透过和纸溶溶落在榻榻米上,草色的榻榻米便沾染了几分暖色的橘,宗珏揉了两下药研藤四郎的头发放下手,酒劲还没有完全退去的大脑现在有些迷茫与迟钝,看着暖色的灯都有些刺眼,就抬手遮了遮光线。   “大将。”药研藤四郎躬身,“恕我失礼了。”   宗珏有点没反应过来的嗯了一声,下一秒就被揽进小短刀单薄的怀里。   真.单薄,小短刀得努力伸长手才能环住宗珏的肩膀,抱着宗珏的视觉效果简直就像是吉娃娃试图抱住高加索一样有点滑稽。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药研藤四郎轻轻说道,能够将织田信长视为平常人所看待的短刀展现出被诸多审神者誉为气场一米八的沉稳魄力,伸出手把此时情绪低落的审神者抱住,“我会变得更强……虽然可能没办法超越您。”他顿了顿,才接着道,“但我会一直在您身边的。”   “作为您的刀剑,您的臣下,即使拼上性命……”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一样他不自觉停了一下,“也想要守护您。”   “我的心情,就是这样子的。”   小短刀其实并不太清楚该如何安慰别人,只能努力向宗珏表达不论如何我都会拼死守护您的中心思想,而他这招数也出乎意料的有效,毫无防备被审神者反抱进怀里头发揉成鸟窝的小短刀满脸懵逼,不过在看到宗珏带着笑意的眼神之后还是放松下来,认真地重复道:“我想要守护您。”   “药研是第一个说要保护我的呢。”宗珏揉搓着小短刀的头发,心情一下子就晴朗了不少,“我很高兴哦。”   实力不足心意来凑,果然小短刀才是世界的宝物。   “因为我是守护的刀啊。”药研藤四郎柔和着眉眼笑起来,“您能够开心起来就是最好了。”   此时窗户突然响起了扣扣的敲击声,只开了条缝的窗户从外面又被推开了一些,然后宗珏就看见小夜左文字扒拉着窗棂从缝里探出头来,头发上还沾着几片树叶——窗户后面是一大片的灌木丛来着。   小夜左文字睁着那双大眼睛跟宗珏互相瞪了几秒,嗖地一下又缩回了窗户后面,过了一会两只小手艰难地抬过窗棂,把一枝开得正好的樱花扔了进来。   “樱花开了。”窗外传来别扭的声音,“很好看。”   宗珏眨眨眼,猛地起身拉开窗户,一把捞住了正想溜走的小夜左文字——小家伙踮起脚尖才将将和窗沿齐平,宗珏还得撑着窗沿半弯下腰才能拽住他的衣领,轻轻一提他就只能在半空中蹬腿了。   小夜左文字无辜地瞪着眼睛看向宗珏,倒也不一定是真的瞪着眼睛,只是小夜左文字的眼角上挑眼睛轮廓又圆,睫毛又浓又密自带眼线,就像是无辜又有些生气模样的猫儿,让人根本发不起火来。   何况他还有本体加成。   宗珏一手拎着小夜左文字,一手掂了掂被自己顺手抱起来的药研藤四郎,视线从桌上标红的任务资料扫过,眼睛一眨笑道:“药研,小夜,我们偷偷溜出去吧。”   他收容的暗堕刀都忙着在现世做偶像,自家的刀也被他塞进去增加社会经验顺便监督暗堕刀不要搞事情,游戏的事情基本已经落实下去也不太需要他时时刻刻在边上看着,说实话天天跟人类撕扯些有的没的的利益关系他也有点无聊了,不如给自己找点任务做做。   工作是治愈一切坏心情的良药,虽然他是拒绝的那一方不代表他一点伤害都没受,能转移下注意力也是很不错的。   于是药研藤四郎随便从一沓任务里摸出一份,宗珏左手一只鸡,呸,左手一个药研藤四郎右手一个小夜左文字,背后还跟着因为被守在门口没有躲过去的大今剑,翻翻任务里的空间坐标,就顺顺利利地带着人从本丸里消失了身影。   不,还是有点意外的。   在穿透时空壁障时感应到了类似于降神系统的存在并且出于好奇解析运转了一下的宗珏看了看手背上三个艳红的灵力咒纹,再看看对面稀里糊涂响应了自己降神请求但还未被召唤出付丧神的兵器,心情有些微妙。   明明他连锻刀炉都没带来。   而且这个世界的系统跟降神系统根本就不是一个套路。   这种操作用现世人类熟悉的方法比喻一下大概就跟在IOS系统(这个世界的系统)里下载安装了一下安卓软件(锻刀召唤刀剑男士),结果非但安装成功还非常智能的使用IOS系统内部资源填补缺失信息(添加灵力咒纹召唤出非刀剑男士的本世界兵器),连个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强买强卖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宗珏抬起手,唤醒了沉睡于兵器之中的付丧神。   ——“恩奇都,参上。”   赤足站在地上的存在有着端丽而难以分辨性别的容貌,如春日嫩芽一样的绿色长发披散在白色的衣袍之上,他歪着头露出了笑容。   “请问,你有见过我的挚友吗?”   “他叫做吉尔伽美什,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王。”   作者有话要说:   神话里面吉尔伽美什是天之楔,恩奇都是天之锁,所以召唤出英雄王的天之锁,没毛病【理直气壮瞎逼逼】   【宗大佬的日记:短刀是世界的珍宝。】   药总今天气场一米八,小夜有那————么棒!【比划】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世上独一无二的王这么高级的人物宗珏是不认识的, 不过对吉尔伽美什这个名字他确实是有些印象——在他担任审神者的第一个任务里就有这么一个金光闪闪叫做吉尔伽美什的角色存在,作为Archer被召唤到现世争夺圣杯, 可以说是整个圣杯战争中的最强者, 当时和他一起出阵的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都被叮嘱过不小心撞上了不要跟对方硬抗。   但宗珏的印象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了,事实上在任务之中吉尔伽美什跟他连个照面都没打过。   “大概是在英灵座上?”宗珏思考一下回答了恩奇都的问题,他记得自己这边剿灭时间溯行军的时候那边的大圣杯遭到了攻击内部灵力流大量溢出, 直接把站在边上的吉尔伽美什淹没了进去来着,“想去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去。”   “不是。”恩奇都摇摇头,“我能感受到吾友的存在,他此时同我一样站在这块土地上。”   “唔……”宗珏感应了一下时间线,跟上次任务跳跃的时间点还是有几年的距离的, 那应该就是上次被灵力流吞噬之后侥幸没死活了下来,“要去找他吗?”   宗珏抽空瞥了一眼任务书, 上面只要求探查情况没做具体目标说明, 差不多等同于鬼灯给他开了个带薪休假的许可,能查到时间溯行军在哪里动手脚最好查不到也无伤大雅,技术部有专门的一批工作人员负责这项任务。   恩奇都眼睛一亮:“可以吗?”   宗珏点点头:“反正也没什么事……你们呢?”他看着边上的小短刀们问道。   药研藤四郎摇头道:“您安排就好。”   小夜左文字闷声不吭地附和着点了下头,不自在地揪着衣角。   既然要去找吉尔伽美什, 那么第一个目的地就是上次圣杯战争的举办地冬木市,虽然一行几个谁也没有身份证明,但依靠着术法宗珏还是很顺利地买到了前往冬木市的机票。   法术可以瞬息而至偶尔也要体验一下人类的生活也不错。   主要小夜左文字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感觉航班比上次少了好多。”药研藤四郎仰头看着大屏幕上的航班表说道。   “因为之前大火的缘故啦。”坐在他旁边带着大框眼镜的男孩搭话道,“冬木市大火使得城市经济衰退严重, 很多居民也搬到别的地方居住,缺乏劳动力又使得很多产业的重建缓慢形成恶性循环, 去的人少了很多航班就取消了……我之前看电视节目里是这么说的呢!”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电视节目会专门介绍冬木市这样没什么太多特色也不是多么发达的城市。   他在心里吐槽了几句之后挺起小胸脯自我介绍道:“我叫江户川柯南,是个侦探!”他说完又好奇地看着药研藤四郎,“大哥哥你叫什么呀?”   这才变成小孩子多久,他居然都已经学会熟练地运用小孩子的优势接近可疑对象了,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   没错,可疑对象。   前.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现.小学一年级生江户川柯南在宗珏一行人进候机大厅的时候就盯上他们了,诚然宗珏他们换了符合现代社会的衣服,明显不能拿出来的管制刀具也妥善藏好没有拿出来,甚至小夜左文字还很敬业的抱了个毛绒小狸猫玩偶药研藤四郎背上了造型可爱到崩人设的小书包,也无法掩盖他们身上那种与世格格不入的气息。   柯南已经开始怀疑除了自己以外是不是还有谁被黑暗组织灌了药缩小,不自觉警惕地看着坐在小短刀旁边玩手机的宗珏和正襟危坐的大今剑。   还有宗珏边上兴致勃勃左右张望晃荡着小腿的恩奇都也给他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叫他无法控制地在意。   “他看上去有点奇怪。”恩奇都歪头看着柯南说道,“身上有股死者的味道。”   宗珏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瞥了一眼脸色凝重的柯南,又把视线移回了手机上。   的确是有一些人类天生在某些方面的灵感会异常强烈即使天衣无缝的伪装也会被直觉所看破,一般这种体质的人也会很容易被卷进各种事件里去就是了。   “他是侦探嘛。”宗珏说道,“经常遇见亡者很正常。”   唔,要不然还是背地里帮把手让齐木楠雄快点把火山镇压下去好了,要不然这么一年年的回溯下来这小家伙说不定能把全日本的命案撞上一遍。   虽说柯南本人并不知道这种事情。   柯南旁敲侧击想从药研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嘴里套出话来,然而一个稳妥沉着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会提,一个更是全程拒绝跟他交流,一直到最后登机被带他来的毛利小五郎拎走他都没能成功套到半句话,恩奇都注意到他一直看着自己还笑眯眯地对他颔首打了个招呼——不论何时幼崽总是能够得到几分优待的。   而下飞机的时候一错眼,他就失去了宗珏一行人的踪迹。   这是第四次圣杯战争结束后的第三年,冬木市大火留下的伤痕还没有完全退去,那场从市民活动中心开始的大火蔓延了小半个冬木市,烧了好几天才缓缓熄灭,无数人丧生于大火之中,大火之后也有无数人选择了离开这座城市迁往别处定居,宗珏曾经在冬木市的住处也一样在大火之中化为乌有,只能先在酒店里落脚。   恩奇都更是光棍地把本就近乎于没有的行李一丢就准备出去找在感知里已经近在咫尺的挚友,要不是宗珏拉住他往兜里塞了点钱让他记得打车,估计他就准备用双脚丈量冬木市到底有多大了。   “真不用我跟着?”宗珏问道。   “不用啦。”恩奇都笑着摆摆手,“要是找到了肯定会忍不住打一架的,有人在边上不太方便。”   宗珏也不强求,只是又塞了个通往次空间的简易钥匙给他,省得两个非人级别的存在打起来再波及到好不容易才重建的冬木市。   冬木市做错了什么,冬木市超无辜的好吗。   恩奇都蹦蹦跳跳地出门以后宗珏也准备带着药研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出去逛逛,大今剑则表示准备侦查一下冬木市现在的情况就不跟他们一起了,宗珏就掏了两张卡给他做侦查经费,想了想又给了他几张从安倍晴明那里摸来的式神召唤符咒以防万一——为了把御门院那群不成器的后代从黄泉手里赎回来安倍晴明可是被鬼灯狠狠敲掉不少好处,光是能召唤式神的符咒就论沓算,即便随机性很强召唤出来也只是一次性打手,但也是相当不错的防身道具了。   “您也请小心。”大今剑躬身道,而后转身轻巧一跳踩着栏杆落在了房顶上,他和小今剑一样有着短距离飞翔的能力,从屋顶的缝隙之间划过时像是生了羽翼的鸟儿。   宗珏沉默一下,抬手远距离给大今剑补了个掩盖行迹的法术。   现世神秘侧衰退得厉害但到处都是监控上面还有卫星,还是小心点好。   “大将,我们可以去这里吗?”药研藤四郎拿着冬木市旅游地图举给宗珏看,照片上是一座已经倒塌不知道多少年的古老神社,“小夜说这很像他之前住过的神社。”   “看起来很像。”小夜左文字说道,“我想去看一看。”   那是一座据鉴定从平安时期就存在着的古老神社,供奉着的主祭神是谁已不可考,不过就算是倒塌的神社根据正史野史的记载牵强附会上一段听起来跌宕起伏的传说故事,对于没什么特色文化的冬木市来说也是很不错的旅游资源了,从酒店出门还有直达班车可以坐。   班车开到树林之外,然后沿着修好的小路步行过去,小夜左文字站在倒塌的鸟居边上认真地把青苔扒开左右打量,惊讶地瞪大眼回头看着宗珏:“是……同一间。”   “诶?”药研藤四郎惊讶道,“这么巧?”   小夜左文字点头,“这里,”他指着鸟居上的几道痕迹,“还有这里,都是当时战斗留下的。”   当时他和两个哥哥被检非违使追杀,还是靠着这间神社的庇佑才能活下去。   “主殿,您知道这间神社的主祭神是谁吗?”他问宗珏,“我很想感谢他。”   如果不是那位神明残余荣光的保护,他可能早就碎掉了。   “主祭神啊……这边的气息都快散光了,我试试看吧。”宗珏闭眼感受了一下空气之中的气息,不出所料经过时间的消磨上次遇见小夜左文字时还在的荣光已经几乎完全消失,宗珏俯身指尖落在断裂的鸟居之上,描绘出道道咒文。   无数幻影从鸟居之上飘散而出,如同瞬息之间时间倒转空间交错,虚幻高大的朱红鸟居重又伫立与大地之上,歪倒的石灯笼一盏盏亮起,继而猛然之间有一道纤细的人影显现于鸟居之下,披着浅色的衣袍长发散在肩头,手中神乐铃轻晃,尾端长长的飘带缠在他赤裸的脚踝上,看体型还只是个少年的幻影转过身,面容于明亮的日光之下一闪而逝。   响彻天地的雷光将幻影惊散,一切如镜花水月顷刻消失,面前仍是倾倒的鸟居,攀爬着青苔藤蔓。   小夜左文字扭头去看雷声响起的方向,看见天空的一角乌云遍布惊雷如雨轰然落下,如同上天降下的神罚。   宗珏扶额叹气,把小短刀们捞起来一手一个抱好,径直划开空气顷刻穿过了整个城市。   大今剑捏着还剩好几张的召唤符咒满脸无辜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宗珏解释道:“探查到这边的时候有个驭使虫子的术师偷袭。”   没有大范围群攻遇上走虫海战术的对手最是头疼不过,真的拼命大今剑也不是打不过,但他还不至于为了探查把命拼进去,当机立断撕了两张符咒准备跑路。   宗珏看看怀里抱着个紫发小女孩气到炸羽毛的姑获鸟,再看看阴云滚滚中不要钱一样裹挟着雷电之威疯狂往下掉的流星,指着阴云之上满脸暴躁嫌恶的荒对小夜左文字道:“就是他。”   在久远以前荒海之神还是一心一意想要造福人类有求必应的傻白甜的时候,确确实实就是神社幻影里的那个少年模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盛怒的荒海之神砸烂的古屋属于间桐家, 砸烂上面古朴阴森的屋子,便露出了隐藏在地下室里的虫巢, 甲壳油亮的虫大量聚集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让人眩晕的声响, 挥舞着细小的足来回爬动,使得地面呈现出某种宛如水面涌动一样的效果。   “邪道。”荒脸上的厌恶之色更重,星月交织的幻境从他手中展开, 刹那间还算明亮的天光被黑夜遮蔽,繁星明月如海潮一般起伏汹涌,映得整个空间满是斑斓绚烂的光,“愚蠢。”   幻境之中的星星骤然亮光大放,从高高的天际一颗接一颗地坠落, 宛如一场瓢泼而下遮天蔽日的倾盆大雨,尽数砸在了那翻涌着的虫巢之中。   被姑获鸟抱在怀里的女孩睁着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辉煌而壮丽的流星如雨, 那样明净的, 澄澈的,像是可以把整个世界都净化掉的光芒。   是……神明大人吗?   她这么疑惑着。   是……神明大人来救她了吗?   她伸出手想要碰触那样美好的辉光,空洞的眸子里倒映着满满的繁星明月。   心脏忽然疼了起来,一下一下抽动着疼得她喘不上气来, 就好像有虫子在吞吃着她的心脏,让她止不住地抽搐着流下泪来。   “怎……怎么了?”姑获鸟以为自己太用力抱疼了她,赶忙把怀里轻飘飘的女孩放下,只披着姑获鸟羽织的女孩瘫软着倒在地上痉挛抽搐, 血管有诡异的凸起游动,在她身上攀爬出丑陋的咒纹。   “邪道的法术。”宗珏皱着眉摁在她的心脏位置一划, 带着淤青的皮肉被灵力裹挟着分开,滴血不流地袒露出皮肉之下被阴邪力量裹挟着扭曲如蛛网的魔术回路,以及她心脏之上如盘踞于蛛网中央蜘蛛一样盘踞于魔术回路中心的丑陋虫子。   女孩一动不动地任由宗珏动作,像是一个制作栩栩如生的木偶,坐在宗珏外套铺着的地上蜷着双腿,除了时不时抽动的身体半分都看不出她正忍耐着怎样的痛苦。   “怎么样?”砸得差不多消气的荒落在宗珏身边挥手将幻境敛去,阳光重又照了进来,照在只剩下一个大坑的原.间桐家祖宅上。   女孩抬头看着荒的面容,伸出手小心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荒的眉心蹙起脚尖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甩开她半点力气都没有的指尖,只是不自在地转过头,避免将视线落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上。   “不太好。”宗珏手指从女孩心脏上的虫子划过,虫子抖动着更为用力地咬住她的心脏,口器翕动着让她也跟着抽搐连连,呛咳出腥臭的污血。   几只小小的线形虫子在她吐出的血里弹动两下,被脸色铁青的姑获鸟一脚踩进土里。   “探查的人要来了,我先带她去酒店。”宗珏画出咒文强迫式地使虫子陷入沉眠,灵力划过分开的皮肉愈合,他将羽织给女孩裹好又用自己的外套再裹一层,姑获鸟极为自觉的伸手把她抱起,充满爱怜地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像是哄着年幼女儿的慈爱母亲。   “可以了。”宗珏说道,在宗珏治疗时背过身的小短刀们和大今剑这才转过身来,小夜左文字踮着脚尖努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柿饼放在她手上,“会没事的。”   “我叫樱。”女孩捧着柿饼眨眨眼睛,小声说道。   樱的情况的确不是太好,想要除掉她心脏上的虫子有无数种办法,然而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办法无疑是人类幼崽虚弱的身体所无法承担的,能用的那百分之一中大部分都在在场之人的能力之外——一个两个全是战斗系,连个奶都没有。   “要不然就死一次?”作为黄泉神的宗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早夭的幼童会被判到赛河原,不过她这种长辈不慈的情况属于特赦范围之内,我这边开个证明书就行。”   过早夭折的幼童被认为是对在世父母的不孝而被判罚于赛河原,每天都要重复着堆积小石头又被推倒的过程,但如果本身就是因为父母或者养育长辈的不慈虐待而死亡的幼童属于特赦范围,交个报告上去就能免于判罚直接进入投胎程序。   一般这样的幼童转世都会被安排在不错的家庭里,算是对于他们前世命运多舛又过早死去的弥补。   樱抓着衣角抬头看着那些把她带出间桐家的大人商讨她的命运,她本来应当已经接受了任人摆布的结局,但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嚅嗫着颤抖着嘴唇,声音轻不可闻地开口道:“我……不想死……”   虽然活着真的非常痛苦,虽然每一天她都觉得看不见任何希望,她却依然想要活下去。   为什么想要活下去呢?   她其实也不明白。   明明直接死掉,也许会更加幸福一些也说不定。   也许是因为……她看着自己的手,茫然地想着。   也许是因为她记得有人曾经那么信誓旦旦地像她承诺过,会带着她离开间桐家,去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生活下去。   没有那些虫子,也没有永无止境的折磨。   是谁说的呢?   她却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也可能只是,她在做梦吧。   心脏又疼了起来,血液滚烫沸腾着,她瞪大眼睛颤抖着蜷缩起来,感觉心脏像是被虫子一下一下踩过,带来一直顶到喉咙口的作呕感。   “这么活跃……”宗珏又补了一道咒文上去,“这样她身体坚持不住的。”   药研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一左一右拍着樱的背小声安慰她,姑获鸟看上去更是急得想直接飞到神社里把安倍晴明拽出来——说实话在治愈这方面在场的谁都不擅长,宗珏本身就是黄泉神自不必说,荒在多年以前还是傻白甜的时候倒是有两手,但现在估计也就剩下两手了,相比起来可能还不如什么都会一点的安倍晴明。   荒低头看着樱,樱也抬头看着他,空洞麻木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几乎难以察觉的渴望,女孩旁边的小夜左文字也用那种又乖巧又感激的请求眼神盯住他不放,让这位神明的脸色更加僵硬。   本来打算找擅长治疗的朋友——比如白泽——来帮忙的宗珏看看荒的神情把话吞进肚子里,认认真真做出一副苦恼无奈的样子不说话,好像真的一筹莫展似的。   说起来一目连是傲娇吸引器吗怎么跟他关系好的一个两个全都是大龄傲娇,专长嘴硬心软死不承认还容易恼羞成怒。   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办法,即使是几乎不会任何治愈法术的荒海之神也可以使用,只要剩下一口气,不论是人类亦或是妖魔,都可以从死亡之中被拯救出来。   “信仰我。”荒冷声对着樱道,见她愣愣地没有什么反应语气不禁更冷,“我说信仰我!”   假如是孩子的话……   只是一个孩子的话……   他极度不自在地环起手臂,做出本能的防御姿态。   被人类所背叛而不再接纳任何信仰,亲手废弃了自己神社的神明垂眸看着年幼的女孩,被痛苦所折磨的女孩也正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没有贪念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像是完全坏掉的玩偶空白一片,只有眼底最深处,悄悄燃着一点星光。   是的,信仰就好了,诚心诚意地向神明献上信仰,而后被神明所接纳,脱离人类的肉体进入神明的国度,就算黄泉也不能对此多说些什么。   不过在场的也就只有荒才能使用这种方法,毕竟得要有自己的神国才能接纳信徒,比如荒的荒海之原,天照大御神的高天原,伊邪那美命的黄泉这样子,否则随便哪个神明都能做到世界就真要乱套了——宽泛的来讲所有的亡者都是伊邪那美大人的信徒才能进入黄泉,毕竟没有谁会在死后还真正否认蔑视轮回与死亡的存在。   宗珏看着荒臭着脸一副极度不情愿的样子接受了樱整个意识完全开放的信仰——小孩子思维本就简单,在这个她刚刚被救出来没有任何杂念的时候还是挺容易的——又赐予了她侍从的地位接纳她成为荒海之原的住民,于是樱属于人类的身体在神明荣光的洗礼之下化为灰烬,又于灰烬之上以构筑出一模一样的躯壳。   有惨叫声在荣光之中回响,刹那间被威压吞噬宛如幻觉。   虽然脸上表情那么难看但心里应该是很愿意的,宗珏打量着樱身上随着躯壳一起显现的华丽小振袖摸摸下巴,其实刚才要是他说起去找白泽帮忙荒肯定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应允下来,然后满肚子怨念还要强装无事。   想想似乎还有点有趣?   宗珏明智地打消了这个会被荒海之神追杀到死的念头。   “恭喜。”他笑着道,“荒海之原总算稍微热闹一点了。”   所谓荒海之原那是真的荒凉,除了星海明月外加水中的游鱼以及荒海之神本尊之外半点人气也无,一定程度上是相当可怕的地方。   在樱向他敞开意识的瞬间看完了女孩贫瘠记忆的荒偷偷捏捏袖子里从间桐家虫巢拎出来的灵魂。嗯,幸好没有顺手捏死。   这个被执念束缚着不得解脱虚弱到接近消散的地缚灵,大概就是樱记忆里那个叫做间桐雁夜的男人。   一起带到荒海之原去好了,不然这么小的孩子还挺难照顾的。   荒又捏了捏袖子里手感不错的灵魂,面不改色满脸正直严肃地拎着樱向宗珏辞行。   还是之后去找阎魔大王探讨关于这个人类灵魂的归属问题吧,宗珏和鬼灯都太难搞,不小心就会被坑。   宗珏拍拍小夜左文字的肩膀鼓励他向荒道谢,装作没有看见荒袖子里地缚灵露出来的小尾巴。   所谓傲娇这种生物,大多是很害怕寂寞的。   “非常感谢您。”小夜左文字跪坐着躬身,又送上了自己珍藏的柿饼和糖果。   荒低头看着包装皱巴巴显然是小孩子纠结很久才舍得送出的柿饼和糖果,冷哼一声消散了身影。   带着放在最上面的巧克力一起。 第一百二十三章   荒走得爽快, 姑获鸟却很是逗留了一会,直到召唤符咒的灵力撑不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短刀实在是太过美好让她完全把持不住, 隐居多年的姑获鸟回味着小短刀们可爱的笑脸, 认真考虑起要不要去时之政府应聘个审神者什么的。   虽然现在因为刀剑乱舞游戏发行整个降神系统修正的缘故不再开辟能够容纳审神者一起居住的新本丸,但是听宗珏说经过之前的清洗时之政府还有很多已经暗堕但是刀剑男士不愿意离开回归本灵的本丸存在,受到过伤害的刀剑男士依然怀有期待愿意再次交付出信任接纳新的审神者上任, 一部分阴影比较严重的本丸被时之政府交托给了拥有心理学相关知识且经过审查三观正常不存在卑劣心态的专业人士,另一部分相对阴影较轻的本丸则是进行严格地甄别审核流程选出候选者做成简历再由对应本丸挑选,大部分都是坚强温柔且拥有一定战斗力的角色。   比如某个世界线里安倍晴明的孙子安倍昌浩就被卖过安利。   姑获鸟理理自己的羽毛,决定回去就给时之政府写自荐书。   稍晚的时候,准确的说是很晚的时候, 深夜十二点已过凌晨的样子,宗珏被感知之中入侵的气息惊醒, 张扬毫不遮掩的气息大大咧咧走近他的戒备范围之内, 不过很快就被旁边另一个相对柔和些的气息压制着收敛起来。   恩奇都的气息。   那入侵的估计就是他的那个挚友吉尔伽美什了。   宗珏把手上捏着准备攻击的法术掐灭,扯扯被子给身边睡得小脸通红的药研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盖好,才又重新睡了过去。   闭上眼睛想了想,他又爬起来额外布置了一个隔音结界, 这样就算隔壁房间的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想要做些什么小短刀们也不会听见。虽说作为护身刀的小短刀们理论上应该是所有刀剑里对这种事情最知识渊博的了。   乌鲁克的神明因为信仰缺失等原因早早消亡的消亡沉睡的沉睡,出现较晚的日本神系没机会亲眼目睹当年的状况,但宗珏还是听隔壁一样年岁久远的中国神明八卦过乌鲁克神系的种种故事。   宗珏不知道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的挚友是到了哪种地步的挚友,不过想来能在史诗里留下你会爱他就像爱你的妻子这种记载, 就算清白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第二天看到坐在餐厅里金发红瞳就是一个大写的乖巧的少年时,宗珏难得的反省了一下自己作为大人污浊的思想。   “谁让长大的我觉得太无聊吃了返老还童药呢。”少年露出无辜的小恶魔笑容, “错过了小恩什么的,超——可惜啊。”   他用一种很可爱的,拖长了尾音小孩子特有的方式去称呼恩奇都,仿佛有意与长大后的自己区别开一般。   恩奇都切下一块吐司,少年就张大嘴啊一声,被自己的挚友准确投喂后脸颊鼓鼓露出宛如小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   “果然为了小恩,就算变成以后那种自大的样子也超级值得呢!”   少年眨着上等红宝石一样好看的眼睛说道,即使是对吉尔伽美什经验丰富的恩奇都也忍不住心跳加快,颇有些要被击沉的错觉。   他正是因为吉尔伽美什施行□□的缘故被制作出来的,所以遇见对方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完全的暴君模式,即使有听说过对方小时候很可爱之类的话也完全无法想象对方小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   恩奇都干咳着伸出手捏了捏少年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完全无法控制地满肚子糟糕念头往外冒。   啊,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爱到都有点不想让成年版的那个回来了。   恩奇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诚恳地在心里对着挚友忏悔了三秒钟。   “吉尔伽美什?”宗珏端着餐盘坐在恩奇都旁边的桌子旁,幼吉尔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背上的令咒。   “大哥哥好。”他很有礼貌地打招呼道。   恩奇都把宗珏给他的次空间钥匙又递了回去,“谢谢。”   “怎么样?”宗珏问道,“我觉得还挺好用的。”   “好用过头了才对。”幼吉尔吐吐舌头说道,“我被小恩打得超——惨的。”   他这么说着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神色,反而笑容满满很是开心的模样。   “魔力不足也没办法啦。”恩奇都笑道,“近身肉搏你现在又打不过我。”   理论上喝下了返老还童药的吉尔伽美什实力并没有缩减,但也仅限于魔力上,肉体是切实的回归了年少时候的状态,昨天在次空间里用开天辟地乖离之星(Enuma Elish)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没错,最后还是跟恩奇都的人子啊,紧系神明吧(Enuma Elish)对轰到供魔不足近身肉搏被完全压制不得不认输——毕竟从大圣杯的黑泥里受肉之后他的供魔就有了很多限制,而恩奇都的供魔者宗珏几乎相当于一个无限魔力炉,他们对轰了半天宗珏都没怎么有感觉被抽取力量。   “说起来你现在的供魔是?”恩奇都问道。   “我目前的同居人是有建议过用人体电池之类的。”幼吉尔托着下巴转转眼珠故意如是说道,见恩奇都不上当才揭开真相,“不过那种感觉有点恶心,所以最后让时钟塔那边做了模拟魔术回路的蓄魔装置。就是那个……嗯……Lancer的御主负责做的,是叫肯尼斯?”   作为Lancer御主的肯尼斯被卫宫切嗣的起源弹毁掉了魔术回路又被宗珏捡回去强行重建,从宗珏这边的时间流速考虑想想都已经是好几年的事情了。   “肯尼斯?他还好吗?”端着小蛋糕回来的药研藤四郎听到肯尼斯的名字开口问了一句,对于自己和审神者的第一次出阵他至今记忆犹新,听到熟悉的名字还颇有些怀念。   而且讲道理,就那副在自家大将面前可怜巴巴的样子,真的会叫人忍不住对那个男人生出怜悯之心来。   “挺不错的。”幼吉尔歪着头想了想答道,“不过好像回去之后就被未婚妻退婚了,到现在都还是单身汉呢。”   他说着又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掉发也特别厉害,还非要用发油梳大背头,迟早有天要地中海。”   对于幼吉尔恶毒的诅咒,远在时钟塔的肯尼斯若有所觉猛地打了个喷嚏,狠狠在韦伯交上来的论文上写下又一段刻薄的评语。   别以为得到了征服王的承认就能怎么样,不通过的论文改八十遍也还是不通过。   不过批改到最后停了停,肯尼斯还是写上了有进步值得鼓励作为总评,抽出边上列好的参考书单夹在论文里,然后打回去让韦伯接着改。   肯尼斯的脾气不好性格缺陷严重,在魔术上的天赋却是货真价实的,作为御三家之外对圣杯系统没有足够了解的御主仅凭对于召唤阵的解析和相对笼统猜测居多的文献记载就能够修改圣杯的供魔系统将令咒与供魔分开,当然一样也有办法模拟出魔术回路载入冬木市的地脉之中,将整个冬木市作为一个巨型蓄电池给吉尔伽美什供魔,只不过因为材料以及技术等问题这个供魔并非无限抽取地脉中的灵力,而是有着相应上限,一旦超过了上限蓄电池的保险装置就会自行切断大部分通路仅保留基础行动能力的供魔。   至于整个蓄电系统耗费无数珍贵材料后续保养替换也相当烧钱这种事情……   不管吉尔伽美什还是幼吉尔都完全不在意。   幼吉尔张大嘴让恩奇都再投喂他一口吐司,兴致勃勃地八卦起圣杯战争其他参加者的现状。   远坂家只剩下了年幼的远坂凛这一个后嗣,自然守不住庞大的家业财产缩水严重,目前名义上的监护人是言峰绮礼不过完全就是被放养状态,鉴于言峰绮礼这个人糟糕的愉悦点被放养一定程度上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卫宫切嗣收养了冬木市大火的遗孤卫宫士郎,住处距离酒店只有五条街从房间窗户都能看到他家的屋顶,不过他又不像是言峰绮礼那样死了之后被圣杯满血复活,圣杯战争中受伤严重的他直到现在还维持着时常出入病院的状态,反倒是要被收养的孩子跑前跑后的照顾他。   “小恩我跟你讲绮礼这个人——”“啊!那天的大哥哥!”   循着声音的方向一扭头,就能看见柯南正小跑过来满脸惊喜的样子,又指着幼吉尔问恩奇都道:“他是大哥哥的朋友吗?”   幼吉尔眯起眼轻不可查地咋舌,再抬起头脸上就是乖巧又可爱的笑容,挽住恩奇都的手臂大声道:“我是小恩最好的朋友!就像小恩的丈夫那样!”   从历史的角度来讲,一点毛病都没有。   宗珏俯身咬下药研藤四郎递过来的曲奇,觉得自己应该带着小短刀们坐到隔壁餐厅去。   他只是这么一想。   宗珏发誓自己真的只是这么想了一下,就听见隔壁餐厅传来了尖叫。   嗯,还是换酒店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柯南在尖叫声响起的同时一溜烟窜到了隔壁餐厅, 不过整个餐厅里本来寥寥无几的人几乎都跑去了隔壁,他混在里面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   小孩子总归比较活泼好奇嘛。   幼吉尔咬着荷包蛋环视一圈空荡荡的餐厅, 懒洋洋对着恩奇都伸手, 睫毛扑闪扑闪眼神无辜乖巧。   “小恩,抱。”   恩奇都忍笑道:“你不是像我的丈夫一样吗?怎么又要我抱了?”   幼吉尔眨巴着那双大眼睛没有任何羞耻之意理直气壮,“我现在还是个孩子呢。”他顶着一张天真宛如小天使一样的脸接着道, “我还可以做小恩的童养婿呀。”   小孩子如果足够可爱的话,哪怕胡搅蛮缠也不显得讨厌,恩奇都笑着把幼吉尔抱起来放在膝上,就被少年伸手环住脖颈在唇角亲了亲。   “小恩最好啦。”少年脸上绽放出甜甜的笑容,埋首在恩奇都颈侧蹭了蹭, “我最喜欢小恩了!”   恩奇都摸摸幼吉尔的头发应道:“我也最喜欢你了。”   他们说话间就看见刚刚尖叫声响起的刹那就闪身到隔壁探查情况的药研藤四郎走了回来。   “有人死了,好像是冬木市很有名的富豪。”药研藤四郎说了个名字, “看起来是猝死不过尸体上有很强的诅咒气息。”   “那个人啊, 我有见过他哦。”幼吉尔趴在恩奇都怀里笑嘻嘻道,“是个超贪心的大叔来着……对吧,卫宫……叔叔?”   刚走进餐厅就被点名的卫宫切嗣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惨白,捂着胃盯着幼吉尔看了半天才艰难消化了叔叔这个称呼点头道:“没错……”他沉默了好一会做足心理建设才接着道, “那个人是欧洲一个世家的魔术师的私生子,没有什么魔术天赋不过经常会雇佣魔术师为他做些阴私勾当,一直扫尾得很干净所以没被抓住过。”   “他有问绮礼买过魔术道具。”幼吉尔瞥了一眼卫宫切嗣捂着肚子胃疼到要吐血的模样,善解人意地跳过了言峰绮礼的话题, “最近好像被亲近的人反水了所以魔术师那边要派人来调查,帮他做事的魔术师连着失踪了好几个。”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幼吉尔如此善解人意卫宫切嗣反倒更加胃疼了, 他身边棕红色短发的男孩满脸迷茫的左右看看,乖巧地伸手拍抚似乎很不舒服的养父的后背。   卫宫切嗣到底是能在圣杯战争中扛到最后的男人,深吸几口气又坚强地站了起来,“这种远距离诅咒不是魔术师协会的风格,估计是被他雇佣的魔术师想灭口。”   魔术师的基础原则就是避世,为了金钱利益接受雇佣大肆在普通人的世界使用魔术是魔术师的大忌,一旦被发现基本就是一个死。   “抓人那就是魔术师协会该头疼的事情了。”宗珏侧眼看着被搬走的尸体,确认了一下亡者的灵魂有好好的被接引科送进黄泉也就不再留心,在别人回到餐厅之前换了个普通的话题,“你活不了几年了。”   卫宫切嗣一愣,拍拍身边男孩的头发苦笑道:“啊,的确状况不太好……”   宗珏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他刚刚稍微看了一眼对方的罪行,按照黄泉最新修改的法律刑期起码五千年起跳,再考虑到加上对方那种极强的正义感和自我奉献精神,鬼灯只要稍微争取一下应该就能入手一个好用勤奋还愿意干脏活的免费苦力,工期五千年起跳物美价廉的那种。   要不是因为这个世界英灵座上的那些英雄都是世界意识为了正在孕育中的神明而努力攒下来的人才储备,那个飞速成长的神明预备役正巧宗珏又很熟的话,他是真的很想上手一锅端回去。   就算是端回去会因为英雄的信仰国别之类的问题少不得要送些到别的神系去,但剩下的也都是很好用的劳动力啊。   宗珏正想着,被他提前惦记了人才储备的神明预备役就走了进来。   【……】齐木楠雄手上还端着一盘没吃完的蛋糕,默默跟宗珏大眼瞪小眼三秒钟,神情自若地点点头坐在宗珏对面,【好久不见。】   他努力装作自己没有听见宗珏刚才的心声,装作自己即使听到了也什么都没听懂,反正这个世界群魔乱舞的阴阳师魔术师大洋彼岸偶尔还有超级英雄和巫师串场,他一个普通的超能力者能有什么特别的,在餐厅的这群人里他是最无辜最没特色的了好吗。   【一个月的咖啡布丁。】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盯着宗珏认真表示自己现在很惊慌,很需要咖啡布丁来抚慰心灵。   “等我回去再做。”宗珏说道,“做完让照桥心美带给你?”   【我自己去拿。】齐木楠雄拒绝任何跟照桥心美扯上关系的机会。   天知道自从照桥心美开始做什么审神者之后这个世界对她的偏爱就更加过分了,以前还是迂回地给照桥心美创造机会,现在出门三步就能撞上对方什么的让齐木楠雄都有做家里蹲的冲动了。   果然要成神的应该是照桥心美才对,齐木楠雄普通超能力者的人设屹立不倒。   因为隔壁有人猝死,虽然不是什么杀人案但是原本在隔壁的客人基本上都没了留在餐厅里的欲望,或是直接离开或是转移到了宗珏这边来,柯南也满脸沉思地被大人从隔壁拎了过来,一边用勺子戳碗里的蒸蛋一边神思不属地念叨着什么,不时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莫名其妙增员好几个的宗珏那边,几乎要在脑袋上挂上个大大问号的模样。   那边的几个无论是谁都给他一种极度违和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寒毛直竖后背发凉像是被什么怪物盯上了一样,并且那种怀疑在注意到那几个人看到死者的尸体被送出去的瞬间暴涨到巅峰。   他们的眼神太过冷静了,就好像那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什么不起眼的摆设。   哪怕是最为老练的刑警都没办法这么平静地面对尸体,那种眼神甚至让他有一种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的错觉。   柯南脑子里一片混乱,五分钟后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怨念吐槽道【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多疑的吗?】   因为没有跟着一起去看热闹所以就可能是凶手,外加满脑子凶残度爆表极具可行性的杀人手法推导,更加让齐木楠雄坚定了继续做个普通人的念头。   绝对要在那个小孩子面前装作普通人的样子,不然他有预感未来一定会麻烦到死。   “吃吗?”宗珏把最后一块提拉米苏放在齐木楠雄面前让对方不再去无意识虐待盘子里可怜的吐司,“珍惜食物是基本的美德。”   被宗珏科普过地狱里关于浪费食物相关罪行的齐木楠雄精神一振,低头专心解决盘子里切成碎末的吐司。   “今年怎么样?”宗珏又问道。   齐木楠雄摇头【还是失败了。】   “失败了啊。”宗珏眼神从周围一圈人身上扫过,“明年加油。”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道【要不要试试看换一种方案?】   他知道齐木楠雄听得见。   【嗯?】齐木楠雄看向宗珏,【什么办法?】   【你知道有个东西叫做圣杯吗?】宗珏笑眯眯看着齐木楠雄,【那可是能免疫你的时间回溯的万能许愿机。】   不觉得奇怪吗,明明齐木楠雄每一年都会因为封印火山失败而把时间倒退一年,宗珏离开许久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现在所见到的一切,即使因为蝴蝶效应之类的具体情况不同但也的确是被倒退了一年回到去年的状态。   但是冬木市的现在,却是货真价实的【第四次圣杯战争之后的第三年】   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在被不断回溯,只有冬木市的时间却是正常的,还有从肯尼斯和韦伯的近况来看,他们的时间也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与第四次圣杯战争相关的一切,地点也好人也好,都没有受到齐木楠雄时间回溯的影响,依然顺着应有的时间轴接着往下走。   并且没有人觉得奇怪。   住在隔壁城市的朋友去年意外身亡今年又活蹦乱跳地出现,明明已经结婚怀孕的亲戚又变成了单身,冬木市内部可能还不太明显,在时钟塔的肯尼斯和韦伯那边估计会更加容易发现端倪——毕竟每年的学生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对那些反常的现象视而不见,好像一切如常。   宗珏看着齐木楠雄脸上逐渐露出震惊的神情,微微笑起来。   对的,就连齐木楠雄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现年复一年的回溯之中有这么一个城市被悄无声息地遗漏了过去。   不是很有趣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是圣杯战争中的小圣杯, 是联通大圣杯的媒介,而真正的大圣杯则位于柳洞寺地下的巨大空洞之中, 一定程度上可以被视作某种庞大的魔法装置而并非某种真正意义的杯子。   它才是维系着整个圣杯战争的基础, 响应渴求赐予御主令咒,连通英灵座将英灵召唤到现世,回收战败死去英灵的灵力为最终的胜利者打开前往根源的通道, 或者为其扭曲因果达成心愿。   虽然理论上圣杯的构造非常完美,可惜直到它的制作者全部死去的现在也没有任何机会验证最后打开通道的一步究竟是否真的可行,某种不知名的存在潜伏于大圣杯之内,扭曲着翻涌出实质一般的黑泥。   那是最纯粹的恶意所凝结而成的产物,越是靠近就越觉得有无数刺耳的声音响起, 尖叫着嘶吼着哭嚎着,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依然不可抑制地感受到悲伤痛苦绝望, 如同直面着世间最丑陋的罪恶。   心志不坚者必然会迷失其中被恶意所吞噬, 但对宗珏也好齐木楠雄也罢,这样的恶意到还不至于让他们承受不住。   “得先净化一下再用。”宗珏伸手捏了捏流淌到脚边的黑泥,“魔力纯度很高,很适合用来施法。”   齐木楠雄点点头, 回忆了一下来之前临时恶补的净化术用法,非常自然仿佛本能地学会了将黑泥之中的恶意分离出来的技巧,只不过很快大圣杯之中的黑泥就意识到了状况不对快速缩回圣杯深处,不留半点能被抓住的小尾巴。   黑泥除了本身极强的精神污染特质外加几乎完全由纯净魔力构成的实体之外战斗力并不算强, 并且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齐木楠雄的对手,索性黑泥也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性格, 见势不妙躲得飞快,齐木楠雄再怎么样总不能对大圣杯动手不是。   这么想着的黑泥,很快就察觉到了大圣杯的状况发生了奇怪的扭曲,以齐木楠雄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超自然力量消极抵抗的状态当然是不可能搞得定大圣杯那复杂的结构的,要是叫他直接摧毁他可能还更擅长一点。负责动手修正大圣杯具体魔力回路的是宗珏。   他在切断大圣杯与冬木市地脉的联系,并且将大圣杯与英灵座的通道断开,将大圣杯按照不同区域划分进行拆解装箱,就像工厂的工人把单个机器断电从整个机器组里拆除出来,准备装箱卖出去一样。   本来打算提取魔力给齐木楠雄镇压火山然后拆卸硬件的,现在既然魔力不配合,那一起带走回去再分也一样。   黑泥炸了。   宗珏发誓自己的每一步操作都是按照对御三家的藏书进行研究之后制作出来的最优方案,目的也只是把圣杯系统拆解之后带回去重新组装给刚完成不久的刀剑乱舞系统做优化,左右最初制作出圣杯的御三家死的死老的老小的小,这个世界在齐木楠雄成神之前又会无限循环着同一年——之前一直都是超大范围群体回溯时间,冬木市在圣杯、准确的说是黑泥的操作下扭曲因果躲过回溯也不会被注意到,现在齐木楠雄发现了这件事冬木市肯定是躲不过去被强行回溯的命运,目测圣杯战争也没什么机会再开了,倒还不如让宗珏把东西拆了带回去回收再利用,还能让这些年被抽得半死不活的冬木市地脉缓口气。   然而对于藏在圣杯之中的黑泥来说,一旦被拆走未来就可以说是完全暗无天日了,它那么辛辛苦苦积攒魔力扭曲因果蒙骗过齐木楠雄的时间回溯,又绞尽脑汁模糊他人感知让所有人无视时间流速不同所带来的违和感可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裳,黑泥的力量在整个圣杯系统里非常弱小,本质上的恶是针对人类的恶,当超越了人类的范畴之后它便无法无能为力,因此它只能小心躲避齐木楠雄的感知而非与之硬抗,说实话要不是它藏在大圣杯内部而当时吉尔伽美什又是在大圣杯之中受肉让它有机会从系统上做手脚,恐怕根本没办法蒙蔽吉尔伽美什的感知。   它这么累死累死小心翼翼的折腾到现在目的可不是为给宗珏增加业绩,而是为了自己的诞生。   只有让时间流动,积攒魔力让圣杯战争开始,只有胜利者向圣杯许愿让他降诞于世,他才有机会利用圣杯系统获得真正的降生,作为一个真实的拥有实体的存在在这世上留下痕迹,而不是什么概念化借由人类献祭才得以出现的此世之恶,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的形体,就连黑泥的状态也不过是恶意凝实到一定程度的显现罢了。   一旦宗珏把大圣杯拆了带走,不管黑泥是趁机逃跑还是死赖着不放都意味着之前那么久的努力功亏一篑,甚至还倒贴着亏本有倾家荡产乃至丧命的风险。   所以当宗珏对着核心动手的时候黑泥炸了,大圣杯的核心被强行破开了一个“孔”,黑泥喷涌而出之前是如同水银一样的庞大魔力流从孔洞倾泻,宗珏觉得手背上被强买强卖的令咒忽然滚烫,魔力流附着其上化为无数微小复杂的咒文刻入令咒,让这个徒有其形的令咒具备了真正意义上的作用。   黑泥提前开启了圣杯战争。   还是之前那个比方,宗珏在IOS系统上运转了个安卓软件,软件利用了系统本身的信息不足不兼容或者缺失的部分,但这补足的部分起到的还是软件本身的功能,现在的情况就是黑泥利用大圣杯的魔力流改写了代码,把这个安卓软件修改成了适用于IOS系统的IOS软件,也就是让适用于付丧神的降神系统变成了圣杯召唤系统,只作为装饰的令咒也拥有了可以命令从者的力量。   的确,上次圣杯战争之后只过了三年,大圣杯所吸收的力量远远不够再一次圣杯战争的开启,但是上一次圣杯战争中在决出胜者之前卫宫切嗣命令从者破坏圣杯使得黑泥泄露圣杯战争没有走完流程就被迫提前结束,那些在圣杯战争中死去的英灵可还在大圣杯里存着没回归英灵座,就被黑泥一次性丢了出去代替耗费大量魔力沟通英灵座召唤英灵。   这样算勉强收支平衡。   ——卫宫切嗣在家里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手背一疼,睁眼就看见了熟悉的红色纹路在手背亮起光芒,紧接着哐当一声,外面养子叫着“有个姐姐把仓库屋顶压塌了”跑进来,举着锅铲满脸认真地把“体弱多病”的养父护在身后。   ——肯尼斯拿着论文把桌子拍得啪啪响,韦伯缩着脖子老实听训,忽然两个人脸色一变,韦伯想也不想扭头就往外冲,被正巧掉在门外的红发壮汉摁住脑袋狠狠揉搓一番,肯尼斯面无表情把论文往旁边一放,跟一头撞翻了他书架的迪卢木多大眼瞪小眼,觉得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刹那间后退了几毫米。   ——幼吉尔坐在恩奇都怀里咬着棒棒糖对言峰绮礼身边的Assassin露出无辜无害的笑容。恩奇都微笑着对言峰绮礼点点头,低头笑道:“哎呀,我好像也被纳入这次圣杯战争的名额里了呢。”   “还真是意外之喜啊。”宗珏看着面前的景象笑起来,他边上齐木楠雄面无表情眼神死地瞪了他一样,抬手把挤到面前的时间溯行军处理干净。   是真的“挤”到他面前的,从大圣杯的孔洞之中涌出的时间溯行军多到让人想起间桐家的虫巢,无数时间溯行军层层叠叠汇聚在一起,不管杀掉多少似乎还有更多的从孔洞里向外涌,以一种要将宗珏和齐木楠雄淹没的架势。   “找到了个敌刀转换点,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吗。”宗珏抬手结印,打开与本丸的通道召唤与自己契约相连的刀剑男士们,“而且能力不强,正好拿来给他们练习。”   黑泥本身就是恶意到极致的存在,会被时间溯行军拿来做新生力量的培养基宗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真要说起来,最早被发现的新型敌刀就是圣杯系统之中的短枪啊。   以上混乱都先姑且不论,反正有宗珏和齐木楠雄顶着,还有世界意识兜底怎么样都不会玩脱的,区别也就是在于解决问题的时间长短,真正要说困扰的,果然还是……   ——间桐雁夜一脸懵逼地被剧烈的疼痛唤醒,看看被困在泡泡里嘶吼的Berserker,看看一边乖乖坐着的樱和不认识的男人,再看看镜子里自己半透明被团成球状的身体?灵魂?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被团成球的灵魂团子眨巴着眼睛,被荒握在手里揉搓着捏了两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从黑泥之中涌出的敌刀数量的确多到令人窒息, 只靠宗珏这边的刀剑男士无论如何都是极难快速杀光的,而与被消灭的数目相对的增加的数目反而更多, 几乎要喷涌着从柳洞寺底下流淌出去。   放任还没改造完成的敌刀流入现世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宗珏看看还在往外喷敌刀的大圣杯又看看在与敌刀厮杀中练度增长的自家刀剑,觉得自己想到了个不错的废物利用方案。   他需要的只是大圣杯的硬件回去给刀剑乱舞系统做优化升级,齐木楠雄需要的也只是圣杯中储藏的魔力用来辅助镇压火山, 剩下的那坨黑泥要怎么处理确实是个挺叫人头疼的问题,毕竟这么高浓度的恶意聚集体很容易造成精神污染,一个处理不当还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进行污染治理。   宗珏趁着大家在前面厮杀时悄摸摸开了个简易通道,将通道附着在了大圣杯的孔洞之上,顷刻间敌刀的喷涌速度就为之一缓, 九成以上的敌刀都顺着宗珏开出的通道倾泻而下。   啊,预估失误, 通道有点做小了。   宗珏抬手把通道又开得大一点彻底把孔洞挡住, 在周围仔细画好加固稳定的阵法,愉快地把大圣杯剩下的一点硬件核心拆卸下来据为己有。   用来给刀剑男士们练手的战力扩充计划模拟战场已经完工有一阵子了,毕竟建筑物什么的一比一还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合适的时间溯行军来源一直没有确定, 直接从战场上捕捉的强度不一也不太好控制,自己制造出来的吧总归不那么好意思丢去战场上做靶子消耗品,相比起来这些半成品的敌刀绝对是最优选择了,强度不高正好适合给低等级刀剑男士练习, 种类繁多也方便他们增加对敌经验,敌刀不够了还能利用黑泥对战损敌刀进行二次循环, 从各种角度考虑都相当实惠高效。   “咦?”看着跟随黑泥一起被拖出来的印记宗珏有些惊讶的咕哝了一声,把被抽灵力抽得萎靡不振的黑泥拎在手里翻出那个印记。   【怎么了?】齐木楠雄落在宗珏身边,见局面已经基本被控制住了也就不再动手,探头看着宗珏手上的印记。   “这是黄泉的印记。”宗珏把印记底下象征黄泉的符号指给齐木楠雄看,“而且是通往黄泉最底层的印记。”   黄泉最底层,阿鼻地狱的最深处,汇聚了无数世界亡者的怨恨与世间黑暗面的归处,从最古老的年代就被牢牢封印起来,就连伊邪那美都无法轻易解开封印,在这里发现属于通往黄泉最底层的印记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宗珏下意识就想起了早几年阿鼻地狱待得好好的黑晴明突然开始闹腾的事情,在八岐大蛇都老老实实在黄泉打工的情况下对方居然还有心思闹什么重回现世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符合对方的智商设定。   但是宗珏前几天发情期刚刚去过黄泉最底层,很确定那里的封印还好好的待在原地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牢固得一如过去的几千年叫人无比安心。   “你看顾一下这边,我去趟黄泉。”宗珏越想越觉得不放心,直接拽着黑泥去了地狱探查,黄泉最深处的封印哪怕只是松动一点点都是件无比麻烦的事情,那种封印就像是罐头盖子不开的时候封得严严实实但只要有那么一点缝隙出来不论再怎么封印以后也都会有漏洞,少不得要留人时时关照着。   齐木楠雄看看自己手上被宗珏塞过来的魔力结晶,再看看前头奋勇战斗的刀剑男士们,一边把魔力结晶放好一边抬起手,利落地把剩下的敌刀转移到了外太空去。   【我饿了。】处于生长发育期的男子高中生诚实地表达出自己的诉求,使用超能力是很消耗体力的,刚才那么一次性转移大波时间溯行军瞬间就让他感觉到腹中空空饥饿难耐。   三日月宗近若无其事地站直身体好像没有一刀挥空险些栽倒在地一样,哈哈笑着道:“要不然跟我们一同回本丸?我们也是吃饭之前被召唤过来的。”   上一秒还在饭桌前下一秒就被丢进时间溯行军山时间溯行军海里,心理素质差一点的还真笑不出来。   “主殿说这一次可能会比较久。”歌仙兼定拿出宗珏刚刚传送过来的简讯说道,“让我们先回本丸去……还要跟恩奇都先生讲一下。”   “那边我去吧。”小夜左文字说道,“我比较快。”   作为本丸里唯一一振极化的小短刀,他的速度大概是本丸平均值的三倍左右。   小夜左文字快快地离开了,没多久又涨红着脸飞速跳回来,说了句“恩奇都说他知道了”之后把脑袋往哥哥宗三左文字腿上一埋只能看到两个通红的小耳朵,像是受惊后把脑袋团进肚子里埋头炸毛的小刺猬,难得一见的样子把本丸的刀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他遇上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在小夜左文字跑回来瞬间用千里眼侦查了一下的齐木楠雄淡淡道,【就是吉尔伽美什恢复了。】   刚一恢复成人体型就滚床单,他该说这些古老的英雄们真是精力充沛吗。   别的刀剑不明就里这几天都跟着宗珏的药研藤四郎却是秒懂,他就说自己一直觉得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的相处模式怎么有那么点不太对劲,一点也不像是情同手足的挚友之间应有的氛围,黏黏糊糊的反而有时候微妙的叫他想起织田信长和归蝶夫人什么的。   药研.护身短刀.老司机.藤四郎体贴地照顾同样是短刀但更偏向于收藏品脸皮薄的小夜左文字,“现在就回去吗?时空转换器够用吗?”   “应该没问题。”大今剑淡定地摸出一个时间转换器,“出门的时候我额外多带了一个。”   不管怎么样,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最后一次圣杯战争就这样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结束了,甚至比仅有御三家参与的第一次圣杯战争还要虎头蛇尾,毕竟被黑泥拉来的御主都是参与过上一次圣杯战争的幸存者,参加圣杯战争的理由各种各样总之对于圣杯本身都没太大渴求,唯一有渴求的卫宫切嗣在知道圣杯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下巴不得快点将其毁灭,面对着手背上令咒都如临大敌,导致年幼的卫宫士郎一度对魔术产生了不怎么愉快的印象。   远一些的如肯尼斯韦伯他们在得知大圣杯已经被宗珏拆得连渣子都不剩之后来都没有来,不过肯尼斯借机跟远坂家现在唯一的后嗣远坂凛搭上关系入手了大量圣杯系统相关的藏书资料,当然他还不至于做得太过火,比起后嗣资质出众未来不可限量名义上监护人还带着吉尔伽美什的远坂家明显还是日薄西山的爱因兹贝伦更好欺负一点,而且爱因兹贝伦的冬之圣女可是真正实现了第二法的存在,比起除了坑人还是坑人能不能到达根源还有待商榷的圣杯在肯尼斯眼里更有价值。   迪卢木多看着肯尼斯书桌上的爱因兹贝伦的一百种利用方案,想了想给远在日本的卫宫家打了个电话。   肯尼斯那别别扭扭七拐八绕的提醒,大概就是让他通知一下卫宫切嗣趁乱去把那个有着在魔术师眼里有着无穷研究价值的小圣杯女儿给捞出来——这样的意思吧?   从古早年代就没有怎么学会揣摩主上心态的迪卢木多茫然想着,被猛然弹起的短枪狠狠敲在脑袋上。   肯尼斯明明是叫你给卫宫切嗣透露消息去爱因兹贝伦打前站制造混乱好让他趁虚而入啊喂!有这么个主人真是气死个枪!   此时的黄泉宗珏也在叹气,“源头居然在这里……”   “的确是很隐蔽。”鬼灯把周围黑暗中试图围上来的魑魅魍魉挥开,蹲下身记录下一串数据。   那是一道很小的裂缝,小到必须得一寸寸仔细查看黄泉最底层的封印并且反复好几遍才能找到——在黑泥还是名为安哥拉.曼纽的英灵之时很早就死在了圣杯战争中,但他还是人类之时被许以背负此世之恶的愿望却被圣杯所接纳,运用积攒了六十年的魔力试图打开黄泉最底层的封印。   黄泉的最底层,世间一切恶意所在。   当然并没有成功打开,但是撞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仅仅是这道裂缝中所逸散出去的恶,就将普通的英灵化为了纯粹恶意所形成的黑泥,继而污染了整个大圣杯系统。   要不是宗珏发现了黑泥上的印记,估计还要再过个几千年这个裂缝才能扩大到能够在常规检查中被他们发现的地步。   “这个还是需要伊邪那美大人来处理。”鬼灯说道,“姑且先封印起来。”   虽然只是一道小小的裂缝,但也只有身为黄泉主宰的伊邪那美能够将其修复,宗珏他们只能将其暂时封印阻止黄泉最底层的恶继续向外逸散,避免继续污染其他世界。   没错,污染其他世界,大部分的恶都被黑泥所承担了没错但仍然有很少的一部分流散到了其他世界去,从这道裂缝里逸散出去的恶只要随便有个寄主就能快速成长,继而逐渐影响到整个世界,强大到一定地步甚至可以吞噬世界意志将整个世界线毁灭,或者从一个世界流窜到另一个世界,导致大规模空间崩塌。   就像是无数年前隔壁北欧神系非得把芬里尔关起来结果让芬里尔撕开了北欧神系中地狱的最底层,最后整个阿萨神族迎来了诸神的黄昏。   不过那是芬里尔几乎把整个最底层捅了个大洞的前提,宗珏这边这么个小裂缝还不至于那么严重,最有可能的大概就是某些世界突然主角跳反正派黑化之类的……比如齐木楠雄被秽气侵染突然开始用超能力统治世界或者神话时期的迪卢木多突然暴起一枪捅死了芬恩自立为王这样子,说严重还不至于严重到直接世界崩盘,说不严重如果放着不管也的确是会对很多事情造成挺麻烦的影响,所以还是要有人去纠正被污染跑偏了的世界线。   “污染这边我来处理。”宗珏说道,“大部分都不是高危世界让外勤那边处理太浪费,本来人手就不够,反正本丸里现在不忙立个专项组也没什么问题。”   除了自家刀剑之外时之政府大清理之后他还额外收留了不少因为各种原因流浪在外或者暗堕的刀剑男士,一个两个都是满练度高杀伤力不适合正常出阵放着养老又可惜的,算算单独凑个部门出来解决人数也足够。   “编制挂在时之政府下面?”鬼灯问道,“一起还是分开算?”   “唔……分开吧,按正常外勤人员待遇发工资好了。”宗珏说道,“编制先挂在时之政府那里,要是不方便以后再调整。对了,还得借我几个人回去给他们做做培训。”   成立新部门宗珏已经很熟练了,黄泉的外勤部门就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跟鬼灯从阿鼻地狱走到阎魔厅的功夫就把该商讨的事情确定了个七七八八,到了阎魔厅直接现场写了申请拿去盖章确认,然后走流程下来登记,等到宗珏回本丸的时候新成立的外勤小组已经在黄泉高天原时之政府备案完毕,连时空转换器都派人来升级过一波,等到本丸里的任务大厅竣工之时,刀剑男士们的入职培训也基本完成。   宗珏就跟挂菜单一样把任务表挂在回廊墙上,晃晃刀铃召唤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集合,然后拍拍身后遍布整面墙的任务表说道:“今天开始我们正式并入时之政府的外勤组,承担纠正世界线等任务,大家有什么异议吗?”   “很好,那么接下来我布置一下任务。”   宗珏微笑,心情愉快地开始念起手上的任务名单。   果然,还是剥削别人的劳动力比较有乐趣。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正式完结啦,卡结局卡到吐奶的蠢作者暴风哭泣   真的超级感激小天使们一路不离不弃地跟随我,这篇文期间真的波折不断,身体超级糟糕又撞上实习什么的,如果这个故事能让大家觉得放松愉快的话就最好了【鞠躬】正文里没有交代的事情都会在番外里交代清楚,比如恩奇都啦黑泥啦之类的,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提出来   宗大佬也要开始新的征程了,虽然主要是他的刀剑们www   刀剑出阵的具体番外里也会讲的【捂脸】   大概就是这样,之后还会有几篇番外上线,然后就是暖暖接档,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 第一百二十七章 番外一   —————动物化猫咖AU无责任番外, 纯撒糖向请不带脑子愉快地观看————   在某个不知名国家的不知名城市的不知名街道,坐落着一家叫做黄泉的猫咪咖啡店, 其中有着各色或美貌或可爱的猫咪, 引得客人们流连忘返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掏出钱包买买买了一个又一个的猫零食猫罐头,并且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常驻店里的猫咪很多,最近店主阎魔大王又新抱来了两只小奶猫茄子和唐瓜, 他们被店主身边的大黑猫鬼灯带领着逐渐熟悉黄泉的生活,和黄泉里的各色同僚们。   已经到店里快一周了呢。唐瓜舔舔爪子尽职尽责地打着滚向客人撒娇卖萌,店里的熟客大多都有着自己的心头猫,像他这样的新人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散客之间挣扎斗争,虽然是猫咪, 但竞争之严苛一点也不逊色人类的职场。   “唐瓜!唐瓜!”跟唐瓜一起来到店里的奶猫茄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点都没有猫咪矜持地狠狠蹭了蹭自己发小才接着用一种知道天大的八卦的语气道, “听说今天镇店之宝会来!”   的确, 今天店里的氛围都很不一样。唐瓜看着分别坐在店的东西两端的两位客人想着,虽然黄泉咖啡店里有着很多很多的猫咪,但是在这些猫咪之中,有一只只闻其名不见其猫的猫咪被奉为黄泉的镇店之宝, 据说那只猫咪是黄泉的实际所有人伊邪那美小姐养的猫咪,只在每周伊邪那美小姐来查账的时候在店里工作一天,然而却是店里卖出猫零食猫罐头盈利最多的猫咪,一天带来的盈利是唐瓜这样的新手奶猫一个月都赚不到的高。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猫咪啊……   唐瓜在心里猜测。   既然那么受欢迎, 一定是超可爱的猫咪了吧,会不会是最近很流行的英短?亦或者是胖乎乎的美短?再不然憨态可掬的曼赤肯?不不不, 既然是那位富有的伊邪那美小姐私养的猫咪的话,说不定会是优雅端庄的布偶也说不定呢,有客人家里就养着布偶猫,就算是从猫咪的审美来看,那也绝对是好看到自带柔光的绝世大美人了。   唐瓜正幻想着的时候,就听见门口响起风铃的声音,随后就是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他满怀期待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湛然有神的眼睛。   超凶。   唐瓜吓得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猛地窜到沙发后头躲好,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仔细观察那只被伊邪那美小姐放在地上的猫咪。   足足有好几个他那么大的体型,哪怕黄泉咖啡之中最大的猫咪鬼灯先生站在边上都被衬托得娇小了起来,眼睛是偏浅的棕黄色,又大又圆的眼睛还自带全包眼线,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生气瞪人的样子,唯一跟唐瓜幻想之中美丽布偶猫相似的大概就只有那一身又长又厚一看就手感好到窒息的长毛了,深浅不一棕色在他身上排布出异常漂亮的花纹,阳光洒在那身养得极好的皮毛上,毛尖尖柔软地折射光线,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超大号的毛团子。   是叫做……宗珏……来着。   唐瓜有些犹豫地回忆起这只猫咪的名字,充满敬仰地看着那些等了许久的两位客人大无畏地对着宗珏那张肃穆凶悍像是老虎的脸扑上去,又被宗珏利索地一爪子拍开,大号毛团子以与体型不符的敏捷轻巧迅速跳上了猫爬架的最顶端,像是古老神话中的神明一样端坐着叫了两声,也并不是那种甜美娇软的叫声,低沉的猫叫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叫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奶猫——此处特指唐瓜——差点被吓得尿出来。   但是听到这叫声的客人像被提醒了什么一样恍然,举起手叫道:   “老板,猫罐头!”   “老板!之前我带来的鱼干拿过来!”   那种热闹样子,叫唐瓜忍不住回忆起曾经见过的那种叫做牛郎店的地方,一群女人挥舞着钞票给坐在中间的男人架起香槟塔的情况。   被自己的脑补寒了一下,唐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虽然只有两位客人,跟店里人气最高的猫咪阿香小姐根本不能比,但是购买力却让猫瑟瑟发抖,不多时猫爬架下面就堆起好几层的猫罐头塔,还不是店里售卖的最普通的那种猫罐头,而是标价最高一个月也卖出去几罐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放在菜单的猫罐头,不到五分钟就宣告售罄堆积在猫爬架下,哪怕并没有打开盖子,唐瓜都觉得嘴里唾液大量分泌几乎要流到地上去。   而且猫罐头还不是最过分的,那两位客人显然只是拿猫罐头给宗珏刷销量,他们都自带了超棒的自制猫零食,叫做月读命的客人带来了深海鳕鱼做的鱼肉冻干和去国外游玩带回来的高级猫零食,而叫做小狐丸的客人拿出了上等和牛做的牛肉丸子等等,一样样放在精致的猫碗里在猫爬架下一字排开,两位客人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猫爬架顶端丝毫不为所动的宗珏,宗珏反身舔舔背上的毛,竟是直接盘起前爪在猫爬架上趴了下来,眯起眼睛准备睡觉的样子。   嘤,明明看起来就超好吃啊。   唐瓜难过的低头啃了一口猫粮,再抬头时忍不住瞪大眼睛。   等等!   那个正自以为没人发觉悄摸摸扒拉着猫爬架往上的白团子,就是他那个脑回路让猫难以理解的幼驯染茄子没错吧?!!   啊啊啊啊!茄子你是有多想不开啊!!!   看着小小的白团子在猫爬架第二层摇摇欲坠几乎要掉下来,唐瓜虽然很害怕宗珏但还是努力迈开小爪子往猫爬架跑了个过去,但他的小短腿扑腾得到底还是不够快,距离猫爬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大无畏的茄子就从三层平台上径直掉了下来,吓得他心头一颤,继而眼前一黑——一直趴在猫爬架顶端的宗珏猛然跳了下来,轻巧无比地勾着最上面的板子借力身形伸长准确咬住茄子的后颈,而后一旋身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那一身长毛随着他的动作飘起又晃晃悠悠落下,衬得他的动作优美洒脱得像是在跳舞一样。   “不……不好意思!”唐瓜连滚带爬地扑上来摁住还想作死拨拉宗珏尾巴的茄子连连道歉,被脾性宽和的大猫舔了舔头顶。   “没关系。”宗珏看着面前的两个小毛球,觉得被月读命和小狐丸扑过来撸毛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他低下头把面前的零食碗向小毛球那边推了推,笑道,“要吃吗?”   “还是这么宠小奶猫啊……”月读命怨念地从背后捞住宗珏的爪子,一个用力把大毛团子抱进怀里,满足地把脑袋塞进宗珏胸前长长的毛里深深吸气,“啊……活回来了了……”   “我辛辛苦苦做的,就不尝尝吗?”小狐丸也不在意被两个小奶猫埋头占据的零食碗,从口袋里又拿出鸡肉粒放在手心在宗珏面前晃了晃,宗珏低头嗅了嗅他掌心小零食的味道,然后才用一只前爪搭住小狐丸的手掌借力,粉嫩嫩的舌头从嘴里伸出舔舔,才把鸡肉粒咬进嘴里。   嗯,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自己被宗珏舔了。小狐丸又拿出几个鸡肉粒如是想道,顺手摸了摸宗珏软蓬蓬的大尾巴。   死而无憾。   宗珏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们折腾,自顾自打了个呵欠歪着脑袋开始准备睡觉——昨天被伊邪那美各种揉捏换饰品拍照到半夜,他现在真的困到整个猫都是废的,不然也不至于对客人脸色那么差。   转眼日已西斜到了闭店的时间,宗珏也迷迷糊糊睡醒了,爬起来甩甩毛打个呵欠,扭头对着猫罐头叫了两声,月读命和小狐丸就自觉把买下来的猫罐头打包拎起来,跟在宗珏后面出了门。   “他们去哪里?”唐瓜好奇问道。   “去喂猫。”店里的鬼灯先生回答道,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宗珏以前是前面那本丸街的流浪猫头领,被伊邪那美大人领走之后也会经常回去看看的。”   把猫罐头一个个打开在空地放好,宗珏抬头拖长了嗓音叫了好几声,不多时就有猫咪从草丛屋顶等地方出现,以猫咪特有的轻盈落在地上,先是跟宗珏亲昵地蹭蹭毛,才去吃好吃的猫罐头,没一会,空地里就到处都是埋头苦吃的毛球,宗珏像是巡视自己领地一般在毛球之间来回游走,又垂下头跟几只猫咪喵喵交流几声,最后才趴卧下来,任由那些年幼的小奶猫拿他当猫爬架爬上爬下嬉笑打闹,又低下头舔舔趴在他爪子上帮忙看顾小奶猫的小猫药研藤四郎。   这些都是喜欢自由不想被人收养的猫,宗珏很自觉地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不仅威慑隔壁时间溯行军街区的狗不入侵过来,还会时常带着好吃的来给他们加餐。   也只有宗珏呼唤的时候,这些警惕的猫儿们才会如此放心地跑出来。   被宗珏赶出去的月读命和小狐丸扒在墙边,艰难伸直了手拍下心头猫的又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