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养魂》 作者:不会下棋   文案:   喻爷爷时常在喻臻耳边念叨,说他体内有一位大能的残魂,若不好好修炼把大能的魂魄养全送走,这辈子可能会打光棍,下辈子还会投生畜生道。喻臻玩着手机点头,表面“嗯嗯嗯”,心里“哈哈哈”,暗道爷爷真可爱,一个谎话说了几十年也不腻。   几年后,喻爷爷去世,一个仙气十足的冷面大帅哥坐着豪车来到他家门口,手里还拿着户口本。   ……   喻臻:我体内的残魂借尸还魂来讨债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PS:现代修真!先婚后爱!现代架空背景,设定为同性可以结婚!   排雷:   1、攻受身心全都一对一,主受;   2、拒绝扒榜,拒绝人身攻击,不爱点叉,请不要互相伤害;   3、作者智硬且偶尔逻辑死,考究党求放过;   4、目标是甜文!甜文!甜文!不甜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仙侠修真 甜文 现代架空   主角:喻臻;殷炎 ┃ 配角:略   作品简评:   喻臻的爷爷是个道士,在喻臻还小的时候给他算了一卦,告诉他他的体内有一位大能的残魂,若不好好修炼把大能的魂魄养全送走,这辈子可能打光棍,下辈子还会投生畜生道。喻臻并没有把这句批命当真,直到几年后,喻爷爷去世,他眼睁睁看着一具差不多死透的尸体突然诈尸,才惊悚地发现爷爷说的居然全是真的。本文作为一篇现代修真文,写了一个胆小怕鬼的道观孩子在发现体内残魂借尸还魂找上门之后,如何在对方的帮助教导一下一步步成长起来,并弄清两人两世纠葛的故事。前世师徒,今世伴侣,且看两个前世互相爱慕却不自知的两人,在这一世能否获得幸福。 第1章 诈尸┃人为什么要死呢。   冬天最冷的时候,喻爷爷去世了,带着笑去世的。   喻臻跪在棺木前埋头烧纸,外面风大雪也大,吹得道观破旧的木门吱呀作响。头顶的小灯泡没有灯座固定,被漏进来的风带得一摇三晃,把棺木和喻臻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衬着昏暗的灯光,仿若鬼影。   “让您搬去和我一起住,您不愿,现在好了吧,再也住不成了,这破地方到底哪里好,现在哪还会有人来道观算命,更何况是这种建在乡下地方的破道观。”   喻臻吸了吸鼻子,手一抬抹了自己一脸纸灰,混着脸上的泪,看起来狼狈至极。   “我说给您翻修一下,您也不干,想回来陪您,您又不许,我养花在哪不是养,您怎么就这么固执。”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了下去,本来挺直的脊背弯下,沾着纸灰的手又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风更大了,有雪飘了进来。   他拿起一捆新的黄纸拆开继续烧,视线扫过手腕上挂着的平安珠,想起小时候爷爷一脸认真哄他的情景,心里一梗,伸手把它拆下来,紧了紧手指,直接把它丢到了火盆里。   “您总说我福厚,上辈子受了罪,这辈子是享福来的,可您看看咱们爷孙俩过的日子……您这么爱编故事哄我,怎么就不多哄我几年。”   被红绳串着的平安珠砸入火盆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盆里的火焰猛地往上蹿了一截,然后一股塑料被烧焦的焦臭味升起,弓着背的喻臻被火焰和臭气舔了一脸,直起身,捂着被撩掉的刘海,闻着越来越浓的臭味,越发悲从中来。   “您居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什么祖宗遗宝可稳神魂的平安珠,这就是颗塑料球!”   亏他还想着把这个烧过去,让老爷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本已渐渐压住的眼泪再次冒了出来,他看着棺木上盖着的白布,深吸口气就准备再嚎一场,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从观外传来,震得头顶的灯泡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他未出口的哭嚎就这么被吓回了嗓子里,瞪大眼抿紧唇缩着肩懵了几秒,回神后忙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清虚观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除了树林就是田地,背靠一个小山包,平时少有人来,观外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小土路通向外面,路两边全是树,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下雪的缘故,土路上一片惨白,于是越发衬出了土路中段那两道深深车痕的可怖。   喻臻快步跑近,见车痕直直没入了路边的小树林,尽头处有一辆车头几乎报废的红色跑车被撞断的树木压在了下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绕过去朝驾驶座内张望,隐隐看到两个身影卧倒在里面,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唤人,没反应,边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边心慌念叨。   “我只想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事干大半夜的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撞什么……喂,这里是安阳镇莲花沟村……”   电话打完,他抬袖擦掉落到脸上的雪,再次试图拉车门,拉不动,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心里抖了抖,差点又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别死啊,你们别死。”   他抖着嗓子念叨,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砖头,闭着眼朝后车门的玻璃用力砸下,然后丢掉砖头,探手进去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没了车玻璃的阻挡,喻臻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形。   车前坐歪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很年轻的模样,驾驶座的男人牢牢把副驾驶座的女人护在了身下,满头满身的血,女人被挡住了,看不清情况。   喻臻先探了探男人的情况,皮肤是温的,但好像已经没了呼吸。他手指抖了抖,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的那些超度经,又把手挪向了下面的女人。   沉稳的脉搏跳动从手指触碰到的地方清晰传来,他屏住的呼吸陡然放松,然后立刻前倾身体,不敢大幅度搬动两人,怕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寻找着两人身上的伤口,想先给他们止止血。   “撑住,医生很快就来了,撑住。”   男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女人的脉搏始终沉稳,喻臻解开腰上系着的白布孝带,略显笨拙地帮男人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道观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爷爷,一直憋着的眼泪滴了下来。   “别死啊……”人为什么要死呢。   啪嗒。   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男人低垂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嗯?   喻臻僵住了,瞪大眼看着面前这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嘴唇抖了抖,然后紧紧抿住,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是、是错觉吧,虽、虽然他不想今天走黄泉路的人再多一个,还自欺欺人的帮人包扎,但、但明明都凉了,怎、怎么……   “别……”   “啊!”   他大叫一声丢下孝带就钻出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道观奔到棺木前跪下,拿起一捆黄纸拼命往只剩火星的火盆里塞,嘴里不停念叨:“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是做梦,诈尸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假的,都是假的。”   雪慢慢停了。   道观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乌拉乌拉直响,喻臻躲在道观院门后,从缝隙里朝外偷看,见两个警察结伴朝着这边走来,心慌慌地把脑袋缩回来,深吸两口气,知道躲不过,干脆转身把院门拉了开来。   “是你报的警?”   年长一些的警察见他主动从门里迎出来,停步询问。   喻臻飞快看一眼远处被警车和救护车围住的事故现场,稍显拘谨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车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已经破车救出来了,男人伤得有点重,女人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年轻一些的警察回答,视线扫过他胳膊上的孝章,隐晦望了眼院内大堂里的棺木和灵堂,伸胳膊拐了同事一下。   年长一些的警察也看到了院内的情况,扫一眼喻臻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眼里带上一点同情,缓下语气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家人呢?”   喻臻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看一眼救护车那边,确认问道:“那个男人就、就只是伤得重吗?”而不是凉了?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猜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年长的警察开口安抚道:“确实有点重,但幸亏止血及时,不然估计撑不到医生赶到。是你帮忙包扎的吗?”   喻臻再次点头,手指捏紧又放松,心慌感散了一些。   看来之前果然只是错觉,冬天手冷,他可能摸错了也说不定。   “车的后玻璃也是你砸的吗?用什么砸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吗?”警察继续询问,还拿出了一个本子记录。   喻臻冷静下来,老老实实回答了警察的问题,还在警察的要求下去现场把那块他用过的砖头找了出来。   此时跑车上压着的树木已经被挪开了,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全被转移到了救护车上。喻臻这边刚把砖头指给警察,那边救护车就发动了起来,载着病人顺着土路离开了。   “雪天路滑,这里又偏僻,也不知道那个男病人能不能撑到医院。”   某位小警官感叹着说了一句,喻臻听了侧头看他一眼,刚准备告别警察回道观里,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快!来个人帮我把他扶起来!”   凉意侵袭全身,头剧烈疼痛起来,身体被搬动,喻臻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上方警官不停开合的嘴唇,耳边却响起了另一道低沉微凉的陌生男声。   “别哭。”   哭什么?是谁在说话?   “等我。”   等谁?你是谁?   他摇摇头,心口突然一暖,脑中疼痛减轻,冰凉的四肢慢慢回温,意识陡然挣脱那股疼痛带来的迷雾,所有感官回归现实,面前是年长警官关切的脸,耳边是他温厚的声音。   “小伙子你怎么了?来,先喝点热水。”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保温杯,喻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摇头把保温瓶还给老警官,起身有些恍惚地朝着道观内走去。   错觉,都是错觉,一定是他休息不好,所以产生错觉了。   救护车上,护士帮男人擦掉脸上的血,见他嘴唇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微微弯腰。   “别哭……”   “别哭?”护士疑惑,冷不丁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伸手按住病床,提高声音说道:“慢点开!你们是嫌病人伤得不够重吗!”   “抱歉抱歉,地上全被雪盖了,有个坑没看到。”司机连忙解释。   “安静。”   一直专心处理病人伤口的医生突然皱眉开口,护士闭嘴,回头看医生一眼,又看一眼床上病人擦干净血迹后露出的俊美五官,想起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跑车,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有钱人真是……作孽哟。 第2章 医院┃“停下。”   停尸三天后,喻臻在莲花沟村村干部们的帮助下把喻爷爷下葬了。   葬礼在午饭前结束,喻臻请村干部们在村上的小饭馆里吃了顿饭,又买了条好烟分给请来的抬棺人,然后告别众人,惨白着一张脸独自朝着道观的方向走去。   年龄最大的村主任看着他逐渐远去的消瘦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也是可怜,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喻老头却……唉,回头把年节补贴挪一份给他吧,虽然平时不怎么来往,但他到底是咱们莲花沟的人。”   “可现在喻家就只剩喻臻一个了,道观又那么偏那么破,他会留在道观过年吗。”负责管理补贴发放的干部出声提醒。   村主任闻言拢眉,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摆手说道:“那先留着,等年节到了我亲自过去一趟,如果他不在,那这补贴就算了。”   清虚观虽然属于莲花沟村,但却距离村子很有一段距离,出村的路也是单独的,不与村路相连,如果不是特意绕路,喻臻爷俩平时几乎碰不到莲花沟村的乡亲们。   喻臻小时候有些傻,到小学才记事,喻爷爷怕他读村里小学被欺负,就花钱让他读了镇上管理严格的住宿小学,之后一路住宿中学住宿高中读下来,几乎和莲花沟村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沿路都是陌生的面孔,喻臻知道这些乡亲们在偷偷打量自己,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陈年八卦,但他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好冷,明明是个大雪过后的艳阳天,衣服也比平时多穿了几件,但还是冷。   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片冰凉,双腿僵硬而麻木,后背一片凉飕飕,就连大脑似乎都被冻住了,有些转不动。   是生病了吗?   他抿紧唇,发现嘴唇居然已经没了知觉,忙加快了回道观的脚步。   绕过屋舍,穿过农田,爬了个小坡,拐入入林的土路,他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道观,找到放在角落的开水瓶倒了一大杯开水出来,完全不觉得烫的一口灌下。   热意从喉咙口朝着胃部蔓延而去,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他长出口气,看向堂上挂着的黑白遗像,出神良久,然后难看地笑了。   “爷爷,我好冷啊。”   堂内一片安静,熟悉的唠叨声再也不可能出现。   他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见时间不早,放下杯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这次回来本意是想磨一磨爷爷,让爷爷和他一起去省城过年,为此他还特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想让爷爷住得舒服一些,却没想到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堂中放好的棺木和躺在棺木中体温渐渐消失的老人。   像是知道他要回来一样,老人掐着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他推开观门的那一刻咽了气。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盖行李箱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深吸口气把泪意压下,然后关好行李箱,出门时视线扫到角落的火盆,脚步一顿,放下行李箱转了过去。   盆里的纸灰堆得冒了尖,他探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翻出一颗沾满了黑灰却坚强的没有变形的小圆球,捻动着看了看,突然笑了。   “不是塑料。”   塑料可不会这么耐烧。   把圆球塞进口袋,他再次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道观。   经过那天的事故现场时,他侧头扫了一眼路边断裂的树枝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发现大脑似乎又被冻住了,居然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病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真的生病了吗?   他捶了捶头,继续朝前走去,扯起围巾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爷爷又该担心念叨了。   回到省城,喻臻先拐去苗圃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宝贝花,然后才搭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小房子,草草整理一下行李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葬礼这几天他一刻都没闭过眼,此时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沉沉陷入了黑暗。   “起来。”   “你果真要如此?”   “你我师徒一场,何必……”   ……   “杀!”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按住额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仿若死人,心里一抖,忙起身冲进浴室,打开热水对着头冲了起来。   好像做了个梦,但梦到了什么?   ……忘了。   梦境带来的心悸感慢慢消失,四肢回温,他在一室热气里看向镜中模糊的自己,咽了口口水。   果然是病了吗。   省城最好的三甲医院里,医生接过喻臻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喻臻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检查报告没问题,你这就是太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吃吃该喝喝,心放宽点,啊。”   “可是医生,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失眠多梦,还总记不起梦境内容,脑袋也总是昏沉沉的,我……”   “但你这检查报告确实显示你身体没问题,所以说你这是压力太大了嘛,好好休息,吃点好的补一补。好了,下一位。”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喻臻闭嘴,见下一位病人已经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顿了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检查报告,转身朝外走去。   一场大雪之后,H省的气温开始稳步回升,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喻臻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他却仍觉得四肢发凉,大脑迟钝。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他提着装着检查报告和病历的袋子苦恼想着,见人行道边的红绿灯转绿,忙快走了两步,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台搭车去苗圃。   明明是人流量很大的医院门口,这一趟过马路的人却只有喻臻一个,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就连在两边等候通行的车辆都少得有些不科学。   “停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微凉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臻愣了一下,回头朝身后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疑惑皱眉,脚步始终没停。   “别再往前走了。”   声音又起,这次像是直接响在脑海,喻臻陡然停步,发现随着这声话语在脑内的响起,始终冰凉的四肢居然回温了一些。   怎么回事?   他抬手扶住额头,见绿灯快要结束,抬腿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前突然刮过一道飓风,一辆宝蓝色跑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然后一个嚣张摆尾停到了路边,掀起一地灰尘。   “咻咻咻!”   路边执勤的交警气急败坏地吹响哨子,边大步朝着闯红灯还违章停车的跑车走去,边摆手示意喻臻快点过马路,绿灯快结束了。   喻臻从惊吓中回神,快走两步穿过人行道停在路边,心有余悸地按了按胸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他刚刚不停步,以那辆跑车的速度,他绝对会被撞去和爷爷团聚。   那边警察正在高声和仍坐在车内的跑车车主说着什么,本来空荡荡的人行道两边不知何时又挤满了人,喻臻被一位着急赶路的大叔撞了一下,身体偏移间视线不经意扫到马路对面,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俊美男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心里一惊,正准备再仔细看看,人行道绿灯转红,两边等候的车辆启动,一辆公交车驶过,遮挡了他的视线。   等车流驶过,再定睛看去,对面又哪里还有什么病号服美男的身影。   又是错觉吗?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正随着交警指示朝着角落处停去的宝蓝色跑车,发现那车的造型居然和前几天出事的红色跑车一模一样,想起那天的满眼血色,心里突然发慌起来,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去锦绣小区。”   “好嘞!”   出租车发动,喻臻歪靠在车门上望着外面,后退的景物里隐约能看清一个高大男人正从宝蓝色跑车里跨步而出,身上隐隐飘着一层淡薄红雾,皱眉,抬手扯了扯围巾,把头侧了回来。   或许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哥!”   殷乐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炎,边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边红着眼眶说道:“不就是伍轩要来接韩雅走吗,你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韩雅差点害死你,你换个人喜欢行吗,求你了哥。”   “好。”   殷乐一愣,抬眼看着自这次出事后就变得十分沉默的大哥,傻愣愣问道:“哥你说什么?”   “小……乐。”   低沉微凉的声音,稍显怪异的语调,被唤作殷炎的男子终于收回了望着马路的视线,微微侧头,苍白俊美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竟仿佛多了点凡人勿近的不可亵渎感。   “小乐。”语调从生涩到自然,声音却始终带着丝以往不曾有的微凉感,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哥你怎么了?”   殷乐看着他脸上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和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心里突然有些慌。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话也莫名其妙的,他、他有些怕。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殷炎微微垂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让他搀扶着朝医院内走去,摇头说道:“无事。”   说完想起这里人的说话习惯,又补充道:“我没事,走吧,该做检查了。”   殷乐被他带着被动朝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伍轩大步进入医院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再没心思多想,欲盖弥彰地随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扶着人朝着医院内走去。 第3章 小花匠┃谁?   年关将近,喻臻决定回乡过年,暂时休息一阵。   把才租下没多久的两居室退掉,又转到苗圃把花全部转让给了同行,结了苗圃的租赁合同,喻臻带着不多的存款和行李,租了一辆出租车,连夜回了道观。   那天晚上的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观内地面上还散着葬礼当天洒下的白纸,喻臻就着小灯泡昏黄的光线,开灶烧了锅热水,开始打扫卫生。   道观虽小,但五脏俱全。等喻臻把道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一遍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累得满头热汗,明明一晚没睡,却觉得精神无比,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冰冷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四肢轻得不像话,感觉原地蹦一蹦就能飞起来。   “爷爷,是你在保佑我吗。”   他笑着念叨一句,把抹布挂到桶沿,仰头望着老爷子的遗像出了会神,然后摇摇头,弯腰提起桶绕去了后院。   喻爷爷在吃穿上十分马虎,两套道袍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蒸锅馒头可以管半个月,睡的是木板床,盖的是旧棉絮,除了冬天,一年四季有三个季洗的都是冷水澡。   而且他十分固执,不愿意挪动道观里的一砖一瓦,近乎执拗的保持着道观“原生态”的样子。   喻臻在赚钱之后曾想帮老爷子翻修一下道观,不做大的改动,就只重新牵一下电线线路,修一修厨房,再装个电热水器,想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一些。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谁都没想到,韩雅直接被打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表情憎恨的仇飞倩,肩膀抖了抖,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朝着病床上的殷炎看去。   “车祸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殷炎在她看过来时开口,语气平静。   韩雅脸上一喜,仇飞倩则脑袋一懵,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他,痛心唤道:“小炎!”   “这辈子欠的,下辈子都是要一笔一笔还回去的。”殷炎挪开视线,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在腹部,侧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该偏浅的瞳色突然变得如夜般漆黑,引得人忍不住一探再探。   “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殷家人面前,他们会不开心。”   殷禾祥大感意外,没想到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殷乐则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时,大哥莫名说出的那句“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大哥,那天我求你的事,你答应了?”   殷炎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你太棒了!”   殷乐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忍不住扑到病床前,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美滋滋说道:“大哥,这个橙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仇飞倩短暂愣神后迅速回神,脸上的痛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意和欣慰。   她重新看向似乎被儿子的逐客令震懵了的韩雅,只觉得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侧跨一步挡住韩雅愣愣看着病床的视线,冷笑说道:“装可怜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韩雅,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的。”   说完无视韩雅惊惧看来的视线,后退一步,用力甩上了门。   砰!   殷炎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交握的手指松开,在被子上点了点,抬眼看向应该是一家之主的殷禾祥,认真问道:“此界……在这里想要缔结婚约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殷禾祥闻言一愣。   缔结婚约?这是什么古老的说法,等等,儿子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难道他刚刚的醒悟都是假的?心里还挂念着那个韩雅?   转身走回来的仇飞倩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眉毛一皱,张嘴就要再劝,却被心情已经超速度飞扬的小儿子打断了话。   “缔结婚约?大哥你是说结婚领证啊,领证只需要户口本就行了,麻烦的是办婚……等等,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你、你……”   殷乐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不对,飞扬的好心情卡住,干巴巴咽了口口水,深怕再次戳中自家大哥那根名为单恋的脆弱神经,话语一转,舌头打结地试探问道:“大哥,你、你是有中意的结婚对象了吗?”   殷炎轻轻点头,殷乐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天又要塌了。   仇飞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斩钉截铁说道:“小炎,我不会允许你和韩雅在一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殷禾祥安抚地按住妻子,虽然没说话,但眼里也带着不赞同。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殷炎松开的手再次交握在了一起,视线扫过明显想歪了的三人,摇头:“我中意的结婚对象不是韩雅,而是一个……小花匠。”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隐隐带上了一丝缱绻温柔,只可惜正懵逼的一家三口完全没听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小花匠?谁?   清虚观后山,背着背篓的喻臻停在一棵开花开得十分灿烂的桃花树下,满眼稀奇。   桃花不是三四月份才开花吗,这棵怎么十二月底就开了,变异了? 第4章 叩。┃嗯?人呢?   像是被他看得恼了,一根桃花枝突然脱离枝头掉了下来,正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顺着他的后脑勺滑到了他背上的背篓里。   “啊。”   喻臻抬手捂头,扭头看背篓,只可惜视角限制,只能看到自己棉服帽子的一角。   这枝丫长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下来。   他越发觉得莫名,干脆扭身把背篓卸下来,弯腰捡起篓中干柴上躺着的带花桃枝,再次仰头朝桃树看去,想找找到底是哪根枝丫断了,却只看到了满目光秃秃的树枝。   北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喻臻捏着带花的桃枝,站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瞪着眼傻掉了。   花、花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枝,又仰头望望光秃秃的桃花树,眼尖地发现树木最高处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断了一截,心里一抖,脑中冒出各种神神怪怪的猜测,干巴巴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多留,拎起背篓就朝着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喻臻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内容依然记不住,脑子一日比一日昏沉,更糟糕的是,消失一阵的四肢发凉毛病也随着梦境一起卷土重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观门高高的门槛上,就着酱菜啃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地咀嚼几下,视线无意识挪动,挪到了门外地上那根依然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枝上,喉咙一哽,吃不下去了。   快一个星期了,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终开花开得灿烂,上面的花不谢不蔫,粉嫩嫩的十分喜人,直把日渐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门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捡起来,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丰沛的花汁沾了满手。   正常的花瓣怎么可能捻出这么多花汁。   思维迟钝地转着,花香弥漫,嗅觉唤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着花汁的手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甘甜扩散,混沌的大脑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识像是从一场沉梦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惊慌地把花枝丢开,疯狂擦手。   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还产生了桃枝也许是巧克力味的这种诡异错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臻,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爷爷走了,你就明白了。】   【这颗平安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别弄丢了,明白吗?】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在耳边念叨过的话,他擦手的动作停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发凉、头脑昏沉、失眠多梦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烧了平安珠之后出现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听幻视现象也无法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医生说过,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地上的花枝自顾自开得灿烂,舌头上的甘甜感仍然没散,他收紧手,感受着冰凉指尖随着甘甜感的扩散而慢慢恢复的温度,额头渗出了冷汗。   完了,他对自己说,不听爷爷话的惩罚来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行驶着,速度慢得完全对不起它的性能。   “翁叔,你慢点开,哥身体还没好,经不起颠簸。”   殷乐第五次开口提醒,听得驾驶座上的翁西平满脸无奈。   “小少爷,再慢车就该熄火了。”   殷乐看一眼窗外后退得十分缓慢的景物,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干巴巴笑了笑掩饰尴尬,透过后视镜看向独自坐在后座的殷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本来他应该也跟着坐去后座的,但、但最近大哥太过沉默,带得他也变得奇怪起来,总觉得现在的大哥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质,让他觉得随意靠近都是对大哥的一种冒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祸一场瘦了一大圈的大哥不仅性子变了许多,就连长相都看着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眼珠和头发的颜色却一天比一天黑,唇色也从最开始不健康的暗红,慢慢变成了一种惹人不自觉多看的偏淡色泽。   也许是瘦了的缘故,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了,皮肤也变好了,就连身高似乎都比以前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哪里像是重伤初愈,倒像是出国去整了趟容。   后视镜里本来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殷炎突然收回了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兄弟俩通过后视镜对上了视线,殷乐一愣,忙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   殷炎表情不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现在是不是白得很难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在脸上,骨节分明,明明是很养眼的一副画面,殷乐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没有,大哥还是那么帅。”   他用力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简直是魔障了,人瘦了五官当然会显得更立体,大病一场皮肤在医院捂白了,自然就衬得发色和瞳色更深了。   天天吃营养餐,又被逼着整天躺在床上,这么休养着,皮肤不变好才奇怪。   至于身高,以前大哥喜欢塌着背,所以不显个,现在因为医嘱时时挺直脊背,自然就看起来比以前高了。   什么整容不整容的,自家的亲大哥,帅气是基因里带着的,整什么容。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殷乐心里横着的距离感不知不觉消失,干脆转身扒住座椅,大大方方的又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美滋滋夸道:“还是妈妈眼光好,这新大衣穿起来真帅气,可比你以前买的那些夹克好看多了。”   殷炎配合地拢了拢深色长款大衣的衣襟,没有说话。   殷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的手上,然后又挪了上来,定在他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上,虽然觉得比起大哥以前特意弄的造型,现在这随意散下来的柔软黑发看起来更好看,但想起大哥的喜好,还是讨好说道:“哥,你头发是不是该剪了,等回了B市,咱们一起去剪头发怎么样?”   “小少爷坐稳,要上坡了。”   翁西平出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友好交流,殷炎没有应和殷乐的要求,只跟着嘱咐道:“坐好。”   “哦。”   殷乐应了一声,乖乖转回身坐好,还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乖得不像话。   坡并不长,很快就平稳上去了,一条比之前更窄的土路出现在眼前。   “直走。”   殷炎开口,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殷乐觉得自己可能又魔障了,居然有种大哥现在很紧张的错觉,明明大哥还是一脸没表情,沉稳淡定得不像话的模样。   土路有些曲折,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路面越窄。   当路边出现一块树木断裂区域时,殷乐的视线定了过去,脸上的快活不见了,抿紧了唇。   翁西平也侧头看了那边一眼,然后踩下油门,加快速度驶过了这片区域。   道观已经近在眼前,殷炎看都没看事故现场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道观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汽车在道观门侧停下,十分礼貌地没有挡门。   殷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破的门和这么破的屋子,视线扫过院门上的老化缝隙和院内房舍简陋的瓦片屋顶,小心脏抖了抖,突然有些发虚。   在他的脑补中,救了大哥的未来大嫂是一个带着朴实温暖气质的清秀姑娘,住处虽然简单,但屋前是花田,屋后是清泉,不沾凡俗事物,满身都是灵动自然的气息。   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大哥,才能让被韩雅伤透了心的大哥迷途知返,一见倾心,明白爱的真谛是温暖和救赎,而不是虚伪的欺骗和无期限的绝望等待。   “小少爷,脑补是病,得治。警察不是说过吗,救了大少爷的人是个住在道观里的年轻小伙子。还清泉和花田,平时少看偶像剧,多看书。”   翁西平无情戳破殷乐的幻想,解开安全带下车。   殷乐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把脑补出的羞耻画面给说了出来,脸一红,忙回头看向后座想要解释,却发现后座已经空空如也,他家那车祸后变得特别沉稳的大哥早没了人影。   嗯?人呢?车不是刚停下吗?   他茫然侧身,然后在道观门口看到了自家大哥那帅得让人腿软的身影。   观内。   喻臻坐在陈旧的木桌前,紧了紧冰凉的手指,抿了抿完全没了知觉的嘴唇,垂目看向瓷碗里飘着热气的桃花粥,深吸口气,抬手,摸上了碗沿。   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再这么冷下去,他怀疑自己会被活活冻死。   叩叩叩。   摸到碗沿的手指停下,他疑惑眨眼,摇了摇头。   怎么有敲门声,又幻听了?   叩,叩叩。   桃花粥的香味飘了上来,被冻住的思维开始转动。   他懵了几秒,终于意识到敲门声是从院门处传来的,不是幻觉,连忙起身,随手抓了抓自己晨起后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扯了扯身上臃肿的棉服,转身朝着观门快步走去。   真奇怪,平时几年都不见得有人上门的小道观今天居然有人敲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来了来了,稍等。”   他提高声音应了一句,免得客人着急,手已经摸上了门上的铜制手环。   一丝浅淡的清凉味道穿过门缝钻入鼻间,他拉门的动作一顿,被这奇异的味道一激,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最近遇到的奇怪事情实在太多,深山密林易出事,现在来敲门的会不会不是人,而是……   叩。   拉得微开的门板上再次传来一声轻扣声,然后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从门缝处伸进来,扣住门板,轻轻用力,缓缓推开了门。   对方的力道并不大,喻臻却全无反抗之力,或者说,他此时完全没了反抗的心思。   他看着门上那只苍白的手,事故那晚有关于诈尸的记忆迅速回笼,不自觉后退一步,眼睛瞪大,牙齿开始打颤,满眼惊惧地朝着渐开的门后看去。 第5章 猪队友┃这发展他不明白!   吱——哑——   老旧木门开启时发出一阵难听的摩擦声响,喻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摸进口袋,捏紧了已经出现裂纹的平安珠。   冷风顺着半开的门板吹了进来,直扑面门。   喻臻因为桃花粥的香气而稍微活动的大脑再次冻住,冷意卷土重来,前有未有的凶猛。他控制不住的哆嗦一下,眼前突然发黑,还来不及看清门后人的模样,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朝地面倒去。   砰!   木门砸到墙面的声响传来,两声急促的脚步声后腰身突然一紧,下坠的身体被稳住,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包围而来。   混乱间平安珠被他从口袋里带出掉到了地上,本来坚硬的珠子突然变得脆弱无比,在落地的瞬间碎裂开来,变成了几块普通的褐色颗粒状小石头。   好暖。   视线渐渐恢复正常的喻臻没工夫去管这颗祖传的宝贝珠子,本能地伸手抱住身前的温暖源,把身体整个贴了进去,贪婪呼吸着对方身上明明闻起来很清凉,感受起来却很暖的气息,急切得像个泛了毒瘾的瘾君子。   “抱歉,我来晚了。”   殷炎任他抱着,垂目看着他憔悴的脸,一直淡漠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手臂回拢,稳稳把仍在努力贴靠过来的人按在怀中,头发无风自动,似有奇怪的能量在周身环绕。   吱——啪嗒,砰。   历经几十年风吹雨打的道观木门受不了来客刚刚残暴的“推搡”对待,在两人抱在一起的瞬间歪斜倒塌,带着殷炎着急时留下指印和本身存在的腐朽裂纹掉到了地上,扬起一地土尘。   “天呐……”   后一步过来的殷乐站在挡门的翁西平身后,看着院中“深情相拥”的两人,伸手扯翁西平衣服。   “翁叔,你掐掐我,我、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翁西平被他扯回神,看一眼地上的门板,因为太过震惊,脑中反而诡异地冒出了一个在此时完全不是重点的问题。   “小少爷,大少爷第一次上门就拆了人家的半扇大门,等回去了,我该怎么向夫人汇报。”   殷乐闻言低头看门板,傻乎乎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用力扯一下他的袖子,八卦又着急地压低声音说道:“这不是重点!你看看哥,他、他居然和个男人抱在一起!”   “大少爷不是想和对方结婚嘛,抱一抱很正常。”翁西平已经被震惊砸得彻底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殷乐简直要崩溃了,继续说道:“可他们俩之前就见过一面!一面!这才见第二面就直接抱上了!”   还抱得仿佛两人已经相爱在一起了很久一样!   虽然之前大哥说看中了这位年轻的救命恩人作结婚对象,但正常的程序不应该是先互相认识,然后再慢慢接触了解吗?到了大哥这怎么就直接抱上了?   这发展他不明白!   “少夫人不是没反抗嘛,多抱抱好,有利于感情发展。”   翁西平继续顶着张稳重成熟的脸,说着完全不靠谱的话,还自动给喻臻改了称呼。   “……”   殷乐终于知道了猪队友是什么模样,愤愤丢开他的袖子,挤开他跨前一步,想含蓄提醒一下门内忘我的两人,却不防备老建筑的门槛太高,他抬腿过低,脚尖踢到了门槛边沿,身体一歪,慌乱间双手乱挥,抓住了仅剩的另一半门板。   吱——噗通!   啪!   “啊!”   “小少爷小心!”   道观的木门实在太旧了,在殷炎不小心拆掉右边的半扇门之后,殷乐也不负众望地把剩下的左边半扇门给拆了下来。   身体渐渐回暖的喻臻被这声门板砸地的声音惊回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什么人,心里一惊,忙用力把人推开,视线本能地绕过刚刚“非礼”过的人形暖手袋,挪向了门口。   呼,北风从空洞洞的门框中吹进来,把他被暖意糊住的大脑彻底吹清醒了。   殷乐坐在破旧的门板上,羽绒服上站着土灰,见喻臻望过来,尴尬满溢后脸上的表情反而淡定麻木起来,傻乎乎举起手挥了挥,干巴巴笑着招呼道:“初次见面……那个,大嫂你好。”   喻臻:“???”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   他快走两步站到门前,望着地上几乎算是彻底报废的木门,怔怔愣了几秒,突然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   “呃……”   招呼没得到回应,殷乐举起的手顺势落下,轻轻抓了抓头发,见大哥在喻臻跑走后转身看了过来,突然有些心虚,边往起爬边解释道:“我、我就是不小心……”   殷炎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伸手解开大衣衣扣直接把衣服脱掉,然后把衣服丢到他怀里,示意了一下门侧角落,说道:“站那边去。”   殷乐条件反射地跨步挪过去,然后才意识到殷炎居然把外套脱了,现在就只穿着一件衬衣和一件毛衣顶着冷风站在门口,立刻急了,忙抖开外套上前一步,说道:“大哥,你身体还没彻底痊愈,不能受冻。”   殷炎轻轻挡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蹲下身把地上的门板扶了一块起来,然后走到门框边,观察了一下上面朽化断裂的木楔,朝抱着一个工具箱从观内跑出来的喻臻伸了手。   “锤子。”   喻臻停步抬眼,这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苍白,但俊美,侧头看过来时光线斜照,居然有种他正从云端朝下施舍目光的错觉。   不是鬼,鬼不可能长这样。   “要先把旧的木楔拆下来,锤子。”   殷炎把手往前递了递,与他对视的双眼不闪不避,明明是很正常平静的眼神,但这么一直看着,突然间就有了点温柔深情的姿态。   翁西平的视线在对视的两人间来回转了转,伸手按住还想再次上前给殷炎披衣服的殷乐,把他拽到角落,然后偷偷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找出一个号码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还冷?”   始终得不到回应,殷炎伸着的手翻转抬起,十分自然地朝着喻臻的脸摸去。   喻臻终于回神,忙歪头避开他的手,不知为何突然窘迫起来,掩饰性的蹲下身把工具箱放到地方,打开箱子后在里面叮叮咚咚一阵翻找,找出一把两用锤递了过去。   “给。”   他开口,声音比预估的低太多,几乎只是发出了一道气音。   意识到这点后他越发窘迫,拿着锤子的手往回缩了缩,犹豫着要不要抬头再说一遍,手上却突然一轻,然后身前笼罩的阴影挪开,殷炎把门板靠到一边,蹲下身对准门框底部的破损木楔就撬了起来。   “我叫殷炎,你的名字?”   “啊?”   “你的名字。”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干起木工的活来却利落又熟练,修长的手指动作间带着一种悠闲自如感,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喻臻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思维有些迟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乖乖回道:“喻、喻臻,我叫喻臻。”   “嗯。”   殷炎低应了一声,把撬起的木楔拆掉,再次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什、什么?”   喻臻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丢脸,但他控制不住。   思维钝钝的,一点都不听话。   “钉子。”   “啊……哦哦,钉子,钉子。”   喻臻埋头又是一顿翻找,找出两根尖尖长长的钉子握在手里,小心调整了一下角度后才轻轻把它们放在了面前摊开的好看手掌里。   省城某间酒店里,仇飞倩和殷禾祥头凑头的坐在一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视线先在自家大儿子单薄的衣衫上停了停,然后立刻转到了侧对着镜头的喻臻身上。   穿着很朴素,皮肤很白,身高应该比自家儿子矮一点,头发有些乱,但男孩子嘛,不太注意形象也能理解。   仇飞倩伸手关掉手机麦克风,认真评价:“只能看到侧脸,但目测外形不错,穿着虽然朴素,但很干净,也很注意保暖,不像那个韩雅,大冬天光着一双腿在外面晃,也不怕老了腿疼!”   家教让她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但嫌弃和厌恶却完全没有遮掩。   殷禾祥假装没听到妻子略显诅咒的后一句话,看着画面中隔着工具箱蹲在一起的两个人,欣慰说道:“小炎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话都多了不少。”   “愿意说话就好。”仇飞倩闻言重新看向手机屏幕,视线落在背对着镜头的殷炎身上,伸手摸了摸他比以前单薄许多的背影,突然伸手把视频关了。   殷禾祥阻拦不及,问道:“怎么关了?”   “人家小俩口培养感情,你个做爹的在这偷看,像话吗!去,把我的包拿上,小炎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得全部换新的,咱们去商场!”   “全换?”殷禾祥有些跟不上妻子的节奏。   “对,全换!”仇飞倩站起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突然冒出了扭曲的冷光,冷笑说道:“小炎刚从一个臭泥潭里爬出来,以前的衣服上都沾了泥潭的臭味,熏死人了,刚好全部换了,以后住花田里边!”   “……”   殷禾祥张张嘴,看着妻子那仿佛儿子已经摆脱旧坑迎来新生活的痛快模样,冷水到底没能泼出去。   泥坑如今确实是已经出来了,但那花田能不能挪到家里来,这不还没谱呢吗。 第6章 桃木剑┃“爷爷,救我。”   旧的木楔已经不能用,工具箱里也没有新的。   在用钉子修补了一下破损的门框之后,殷炎起身走到观外,捡了根结实的断木回来。   “斧头和刨刀。”   这次喻臻终于不发愣了,立刻把工具找出来递了过去。   殷炎接过工具,干脆利落地把断木砍成了几段,全程一刀切,姿态轻松,仿佛他砍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的殷炎力气居然这么大,砍木头砍得这么轻松。   对比起来,前几天吃力劈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把断木砍成合适的长度,殷炎观察了一下刨刀,开始刨木头。   树皮和木屑齐飞,断木慢慢变了模样,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新的木楔就出现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几乎想给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装好,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门板,把门板固定在门框上,侧头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时把准备合拢鼓掌的手缩回来,关掉工具箱跨步过去,伸手扶住了门板。   蹲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靠近站着一对比,才发现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从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无法挑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没比其他长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但就是好看,一抬手一低头,随便做点什么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不对的。   喻臻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各种反应简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对方后,对方身上隐隐飘过来的温暖气息却让他没法专心思考是哪里不对。   “扶这里。”   手背突然一暖,那只他刚刚盯着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盖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门框上部,固定似的紧了紧,然后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对方的手很苍白,很修长,很好看,看上去似乎应该有着微凉的温度,但真正触摸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点控制不住地反握过去。   殷炎绕到了门板后,开始用钉子固定松脱的门板连接处。   喻臻瞪大眼看着面前带着熟悉老旧纹路的门板,视线扫到上面残留的黄色符纸痕迹,突然后退了一步。   温暖的气息远离,恰好一阵北风吹来,把周围莫名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他稍显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脑开始正常转动,因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轨道,于是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来。   突然上门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拥抱,然后是现在自来熟的修门,一切都进行得很诡异,还带着丝顺理成章的理所应当感。   ……可怕的理所应当感。   他抿紧唇,扶着门板的手收紧,努力压下心里升起的战栗恐惧感,浅浅吸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能迷惑人心,扰乱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声停下,苍白的手再次从门板后伸出,然后在喻臻如临大敌的视线里错开他的手落在了门板下部,轻轻把门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几声敲打声之后,殷炎拿着锤子从门板后转出来,抬手轻轻扫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个月前你从红色跑车里救下的那个人,这次专门找来,是为了道谢。”   大半个月前?跑车?   记忆突然回笼,那晚看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满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动的手指。   喻臻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门板的手,看着殷炎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心脏紧缩成一团,先小心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观内跑去,用力关上了屋门。   咔哒。   还落了锁。   “无量寿佛,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鬼怪退散。”   他双手交握举在脸前,背靠着门板念着一些从爷爷和电视剧里听来的词句,恐惧和紧张被无限放大,慌得差点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疑似诈尸的家伙,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爷爷,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遗像,想到什么,忙松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来,却摸了个空,懵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扑上前,找出香烛点燃,开始拜堂上的遗像和供桌上的祖师爷神像。   叩叩。   “喻臻,开门。”   微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了面对面时外貌带来的影响,这道声音突然变得耳熟起来。   【别哭。】   【等我。】   【停下。】   【别再往前走了。】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一起浮现,喻臻颤抖着跪在堂下的垫子上,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被吓没了,思维打结,嘴里开始胡乱念起了社会主义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都是骗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着,视线隔着香烛升起的淡薄烟雾与堂上的祖师爷神像对上了视线,突然觉得从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变了模样,身周竟隐隐带上了一丝朦胧金光,吓得低呼一声,丢开香烛就爬起身朝着后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门的手,低低叹息一声,突然伸手直接把门推了开来,仿佛上面的锁完全不存在一般。   “还是这么胆小。”   “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跑了?”   殷乐快步跑过来,满头雾水。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气氛和谐的一起修门,怎么下一秒那位未来大嫂就丢下他们跑回了屋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他被吓到了。”殷炎伸臂拦住想跨步进屋的殷乐,侧头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门看去,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殷乐停步,也跟着侧头朝院门看去。   村主任老黄从上山捉野兔的村里孩子们那听说,老道观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动,猜想着是不是喻臻从省城回来过年了,怕把人错过,忙清出一份补贴提着朝道观走去。   走到道观门前时他见观门果然开着,心里一喜,又见观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眼露疑惑,边回头打量轿车的模样,边跨步进了观门。   怎么有辆车,喻臻那小子买车了?   “喻臻小子,村里过年给大家发了点补贴,你一个人——”   乡下没那么多讲究,他一进门就喊开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金边眼镜的三十多岁男子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问完发现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穿着讲究满身贵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不自觉有些拘谨,想起门口的车,放低声音客气说道:“你们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里的主任,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人呢?”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几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有这么贵气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错,哪还会稀罕他送来的这点油米酥果,不过喻臻那小子也是马虎,这客人来了怎么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里去坐,多不合适。   殷乐和翁西平没说话,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视线在老黄和善可靠的脸上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眼道观大堂大开的后门和后面半露出的后院景象,心里一动,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亲切许多,迈步朝着老黄走去。   ……   “嗨!原来是来道谢的,不客气不客气,喻臻那小子胆儿有点小,都怪他爷爷喻老头,没事总爱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吓唬他,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他喊出来。”   听完殷炎的解释,老黄脸上的拘谨和客气全没了踪影,热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侧边的方桌上坐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没想到住在道观里的人居然会怕鬼。”殷乐小声嘀咕,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大哥你这模样到底哪里像鬼了,明明这么帅气……”   殷炎把视线从桌上凉掉的桃花粥上挪开,抬眼看向他,解释道:“车祸那晚我昏迷过,身上也全是血,喻臻会误会十分正常。”   殷乐张着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认真解释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语间还对喻臻多有维护,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脚。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侧头莫名其妙看他。   殷乐疯狂使眼色。   翁西平满头雾水。   真是猪队友!   殷乐磨牙,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搭梯子,假装随意地顺着话题问道:“那这次正式见面之后,大哥觉得这个喻臻怎么样?还……中意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咳,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殷乐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从刚刚那个喻臻的反应来看,你这追到人的希望实在是有点……而且咱们就要回B市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过完年再过来继续追人吗?”   殷炎还是没说话,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桃花粥,也转身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   殷乐懵住,忙开口唤道:“哥你干嘛去,哥?”   “坐好。”殷炎头也不回地吩咐。   殷乐刚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规规矩矩坐好,乖巧两秒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怂,却也没胆子再追上去。   后院,吓得浑身僵硬的喻臻被老黄从房里哄了出来,反复确认过面前站着的是真的老黄之后,稍微松了松手里握着的桃木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黄、黄叔,不必了,我这不缺吃喝,您、您把那些补贴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吧。”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补贴还有,不缺你这一份。还有这桃木剑不是你爷爷的压箱宝贝吗,你怎么给拿出来了。”   老黄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边拽着他朝前屋走去边乐呵呵说道:“看你这点小胆,你这救了人是好事,怕什么,先不说人家还好好活着,就算人家真死了,你作为救过他的人,人家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来害你呀,快,去前屋陪客人说说话,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喻臻闻言疯狂摇头,伸手死死抱住屋外的廊柱,上牙打下牙,冷意和恐惧一起缠过来,缠得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握着桃木剑的手紧得关节发白,无声表达着他的抗拒。 第7章 失魂症┃“你快死了。”   人在极度恐惧时,身体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   就比如此时,平时力气并不大的喻臻居然硬生生把干农活攒出一把子大力气的老黄给拖住了,死活没让老黄把他给拽走。   老黄被他这小孩一样的逃避表现给逗乐了,索性不再拉他,转回来掰他抱柱子的手,哄道:“你这孩子真是,那外面坐着的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再说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来,松手,听话。”   喻臻继续摇头,只恨不得把腿也给缠到柱子上,体内的冷意凶猛泛滥,大脑的思维又开始变得迟钝,嘴唇发紫,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费力起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生病了?”   老黄明显感觉到手下正在掰的手掌温度在慢慢变凉,又见喻臻的脸色实在不好,不单单只是害怕的样子,忙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哎呀!你额头怎么这么冰!”   喻臻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也感觉不到旁人的触碰,只觉得冷,很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希望他能自救。   噗通。   手里紧抓的桃木剑掉到了地上,意识似乎正在远离,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诡异铃响,感觉有无形的黑影正在靠近,想勾走他的魂魄。   “散开。”   混沌朦胧的世界里一道熟悉的微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哗一下,铃声消失,意识回笼,外界的声音重新出现,面前多了一双被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   “殷先生,喻臻他有些不对,好像生病了。”   “他只是太冷了。”   温暖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喻臻抱着柱子的手渐渐松脱,朝前方伸了手,迟钝的思维里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   活下去,想活下去。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还是想活下去。   殷炎伸臂接住他靠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拢到怀里,慢慢顺着他的脊背,等他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之后才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瞪大眼看过来的老黄,礼貌说道:“拜托您去帮我提点热水过来,多谢。”   老黄的视线在他淡定的表情和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喻臻身上转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停步回头。   “牵好。”   殷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朝着已经自己站好的喻臻伸去。   背对着老黄的喻臻闻言乖乖伸手,把仍然冰凉的手掌放入了殷炎掌心。   两人手拉手进了房,消失在了门后。   老黄瞪着关上的门板,不敢置信。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怎么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终于能单独相处,殷炎让喻臻坐到床沿,手轻轻在他面前拂过。   眼神空白迷茫的喻臻猛地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眼看到殷炎站在面前,心脏一缩,起身就想跑。   “你快死了。”   殷炎直接开口,一脸平静的丢着炸弹。   喻臻起身的动作一滞,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手指紧了紧发现桃木剑不见了,安静几秒,然后像是认命了一般,软下身体坐回床沿,垂头哑声说道:“你能不能过一会再杀我,我想再去给爷爷烧点纸。”   顺便给自己也烧点。   殷炎看着他头发乱翘的脑袋顶,眼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无声叹息一声,自觉后退一步站得离他远一点,然后端起放到床头柜上的粥碗,边轻轻转动边解释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喻臻一愣,忍不住仰头看他。   “你魂魄不全,过去有我在你体内镇着,你还能安全无忧,躲过阴差的探测平安长大,现在安魂珠已碎,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体内,还能不能安稳活下去,全看你自己。”   随着他的转动,桃花粥上再次升起了热气,粥香隐隐飘散。   “人本该有三魂六魄,你却只有一魂两魄,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万一……”   殷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伸手把粥碗递了过去,说道:“吃吧,这是山神的馈赠,可助你暂时稳住神魂,免受失魂症的困扰。”   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消化不及,愣神间鼻尖闻到桃花粥诱人的香味,本能地伸手接过,然后猛地醒回神,磕巴问道:“什、什么魂魄不全?什么体内?失魂症又是什么?我、你……”   想问的东西太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谈的人,脑子也不太灵光,着急震惊之下直接卡壳了。   殷炎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低声说道:“先喝粥,黄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提着开水瓶的老黄推了开来,他边往里走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情况,说道:”热水来了,喻臻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喻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稍显亲昵地按过头,愣神间根本没注意到老黄的话,明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奇异的不再觉得恐惧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并坚信不疑。   ——会这样摸他头的人,不会害他,绝对不会。   这想法来得十分突然,却一出现就在脑内生根发芽,仿佛他上辈子就这样想过,并把这想法刻在了灵魂里,只等这辈子碰到某个人就激发出来。   很暖呢,对方的手。   他埋头喝下一口温度正好的桃花粥,只觉得甘甜和温暖从舌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人忍不住舒服轻叹。   ……就像爷爷的手一样。   “他早上起床后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现在喝了粥已经没事了。”   殷炎代替发傻的喻臻回答了老黄的问题,上前一步接过开水瓶,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喻臻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到喻臻手边,然后看向老黄说道:“劳烦您了,中午请务必赏脸留在这吃顿饭。”   这主客颠倒的情节又是怎么回事?   老黄越发懵了,侧头看一眼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喻臻,想起刚刚在厨房看到的那些馒头面条和稀饭酱菜,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了……喻臻,你爷爷虽然去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别太苛着自己,你这……唉,我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家的补贴等着我去发呢。”   毕竟不是什么很亲很熟的后辈,他也不好说多,见面前两人误会解开已经能正常交流了,就简单招呼一下准备告辞。   喝完粥的喻臻终于能正常思考了,闻言忙站起身,十分不好意思地想要挽留,但想起自家厨房里空荡荡的菜筐,话语一哽,手着急地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把上次葬礼后没发完的烟硬是塞了两盒给老黄。   在前屋坐得百爪挠心的殷乐刚准备起身去后院偷听,就见自家大哥和那个似乎把大哥当成鬼的喻臻结伴走了出来,一起客客气气地把老黄送走了。   “???”   什么情况?   站在只剩半扇门板的院门边目送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喻臻侧头朝殷炎看去,迟疑开口:“你……”   “借尸还魂,同死同生,你那天的感觉没有错,你想救的人确实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一抹曾经伴生在你体内的残魂。”   殷炎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包容,声音微带叹息:“喻臻……我想这样和你对话很久了。”久到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一点火星飘出,落在了坐在灶后发呆的喻臻手上。   “嘶——”   喻臻被烫回了神,下意识拍开火星揉了揉手背,看着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手指,呻吟着捂住了脑袋。   没了冷意困扰,不再大脑迟钝,理智和智商一起上线的他终于消化掉了殷炎塞过来的一大堆信息。   安魂珠、借尸还魂、失魂症……不,这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脑残烧了颗珠子而已,怎么唯物主义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突然就大变样了。   门口的那场对话因为殷乐的靠近无疾而终,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自称是“借尸还魂”的“殷炎”,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被“借尸还魂”了的死者家属,心里还莫名其妙自作主张的代替现在的“殷炎”心虚愧疚起来,慌乱之下,他下意识地找借口躲来了厨房,避开了麻烦中心。   但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也躲不了多久,烫手山芋现在还在外面坐着呢。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挪动手指按住脸,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生活,心里明白那个殷炎说的话十有八九全是真的,但是……   【小臻,别怪爷爷啰嗦,这本书给你,你好好修炼,不然你体内的大能残魂迟早会冒出来吃掉你,到时候你不仅这辈子完了,下辈子也会完了。】   【你的姻缘线被你体内的残魂影响,爷爷算不出来,唉,估计是断了,真是作孽哟,我家小臻这辈子看来要打光棍了。】   【生死轮回皆为天命,小臻,你逆天而生,亲缘尽断,注定孤苦,唯你体内残魂还给你留了一线生机,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完了完了,小臻,你下辈子怕是要投生成一头猪啊,爷爷可不想有个肥猪孙子,快,那本书呢,快找出来好好修炼,讨好一下大能,让大能给你改改下辈子的命格。】   曾经以为是玩笑逗趣的话悉数闪过脑海,爷爷那揶揄作怪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喻臻心里猛地一跳,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起身快步朝着房间冲去。 第8章 户口本┃“抓野鸡。”   喻爷爷是个很有趣的老人,喜欢讲故事,喜欢拿着铜钱给看到的所有生物算命,更喜欢逗弄喻臻。   他说过很多逗趣玩笑类的话,有的说过就忘,有的自相矛盾,还有的一听就是编出来捉弄人的,但只有“大能残魂”这个故事,他反复说了许多年,里面的细节从来没有错过。   喻臻记事晚,脑中能想起的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上小学前,再往前就完全不记得了。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能清晰记起在某个天气糟糕的午后,爷爷抱着只有几岁的他跪在祖师爷神像前,一脸严肃地给他算命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样凝重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次又一次重复抛洒铜钱的模样。   那一天喻爷爷的脸色很苍白,喻臻没能吃到想吃的鸡蛋饼。   也是从那天开始,喻爷爷讲起了“大能残魂”的故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破烂烂画着奇怪图案的书,叮嘱他要好好修炼。   可那样一本看都看不懂的书,当时连字都不会认的喻臻,又该怎么修炼。   大概喻爷爷也看出了这件事的不可为,虽然仍爱念叨着“大能”“修炼”这些词句,但行动上却从没逼迫过喻臻,只越发爱逗他了。   后来喻臻慢慢长大,学了知识,懂了道理,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就真的成了故事,再也没当过真。   喻爷爷大概也发现了他的这个想法,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渐渐讲得少了,虽然偶尔还会念叨一下“大能残魂”这个陈年老梗,但因为两人的聚少离多,这个梗也已经很久没被提起了。   老木箱打开时扬起一阵浮灰,箱内摆着喻臻小时候的宝贝,有木头小马,有曾经看过的故事书,还有一堆从喻爷爷那要来的不知年代的铜钱。   喻臻从箱子最下面找出一本泛黄残破的书,略显急切地翻开,却只看到了一片霉渍。   书籍本就是脆弱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当年就已经很破的书,在被时光腐朽了十几年之后,更是破得几乎一碰就要碎。   快速跳动的心脏沉沉慢下来,喻臻闻着书籍散发出的陈朽味道,想起喻爷爷算命那晚苍白委顿的模样,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滴落在书籍上,晕出两个湿润的圆点。   是真的,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体内居然真的有一抹残魂,现在那抹残魂还找上了门。   但爷爷怎么没告诉他,其实他的魂魄也是残缺的。   “逆天而生,亲缘尽断……”   亲缘尽断,果然是亲缘尽断。   他抬手去抹眼泪,却发现越抹越多,难过痛苦的情绪后知后觉升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葬礼那晚他还能哭出声音,但在残酷命运的推动下,终于真切意识到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余生也可能注定孤苦毫无希望的今天,他却只能狼狈的蹲在地上,对着一箱子旧物无声抽噎。   “有些比较笨的人,对痛苦的感应会比常人慢很多。”   前屋,殷炎转着手里的旧瓷茶杯,突然开口:“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但其实还没有,任何一件和过去有关的小事,都有可能让他……”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第9章 领证┃禽兽啊!   殷炎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再次强调道:“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   “……所以?”   “现在安魂珠已碎,我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在你踏入修真之道,摆脱此界天道对凡人的约束之前,我们必须形成新的联系,否则在山神的馈赠耗尽之后,你仍会备受失魂症折磨,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仅如此,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又很快回神,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安静看着他,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安静良久,像是妥协,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然后他们就坐到了这辆开往大坞市民政局的车上。   莲花沟村不大,安阳镇也不大,车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汽车就停在了大坞市民政局的门口。   与殷炎所说的“今日宜嫁娶”的情况相反,民政局里冷冷清清,居然一对来领证的新人都没有,只有一对来离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吵架。   喻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表情越发空白了。   当殷炎领着喻臻走到服务窗口前,平静无比地表示要领证时,看离婚大戏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尽快,谢谢。”殷炎礼貌催促。   工作人员回神,视线忍不住在他帅气的脸和贵气的穿着上转了一圈,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边应声边满怀期待地把视线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   这么优质的男人,他的伴侣想必也很优……秀……   头发乱翘还缺了一块刘海,穿着一身朴素棉服的喻臻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在发现工作人员看过来时礼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难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又开始流行了?   殷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了工作人员的视线,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两位请这边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员回神,笑容机械,语气迟疑。   喻臻闻言先一步走过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着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无声催促。   工作人员:“……这是单子,给。”   填表、复印证件、照相,工作人员核实资料,打印结婚证,贴照片,最后盖上钢印,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钢印盖下的瞬间,喻臻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一暖,心里还隐隐升起了一丝喜悦满足。   这感觉来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确定这丝满足喜悦并不是自己的,侧头见殷炎一脸淡定地把结婚证揣入了口袋,摇了摇头,把这丝感觉归类到了错觉的范畴。   两人隔着一臂远的礼貌距离并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乐立刻急切地凑了过来,来回看看他们的表情,小心问道:“领了?”   殷炎点头,把证掏了出来。   殷乐无声说了句“卧槽”,抬头瞪大眼看着他,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哥你来真的?”   事实上,从殷炎和喻臻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立刻去民政局时,他的思维就陷入了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感里。   他没胆子阻拦,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种“这是梦,大哥或许只是想开个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现在红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这才第二面啊!见第二面就领证!闪婚都不带这么快的啊!   面对他这稍显失态的询问,殷炎脸上终于有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原来你还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殷乐心里疯狂咆哮,扭头想问问喻臻怎么会真的和自家大哥领了证,但见他抿着唇垂着眼,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表情,心里突然冒出点强抢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虚感,果断闭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抚一下喻臻,然后肥着胆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边。   “大哥,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喻哥拐到手的,他明明之前还很怕你!”   “他不怕我。”殷炎纠正他的错误说法。   “……妈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所以别转移话题了,老实交代!   想起那位令人尊敬的母亲,殷炎思索几秒,坦诚回道:“我告诉喻臻……”   殷乐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如果他不和我结婚,”殷炎垂眼与他对视,把小红本本又揣回了口袋里,说道:“我会死。”   “……”   殷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崩溃状捂脑袋。   天呐,他家大哥居然以死相逼,强迫救命恩人和他领了证,禽兽啊! 第10章 恶婆婆┃“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接到小儿子的一线情报后,仇飞倩立刻停止了在商场扫货的行为,拽着满脸懵逼的殷禾祥直奔大坞市民政局。   然而紧赶慢赶,两人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们终于扛过堵车大潮赶到大坞市民政局时,殷炎已经在殷乐看疯子的眼神下,带着喻臻去了大坞市唯一一家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珠宝店,买结婚戒指。   对于殷炎这种非要买“契约信物”的行为,喻臻麻木表示:你是大能你说了算,依你依你都依你。   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可以做。   两人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环境还没有彻底熟悉,一个对婚事不上心,所以挑选戒指的过程十分简单利落。   “请给我你们店里契约意义最强的一对戒指,男戒,谢谢。”   殷炎说得霸气无比,店员听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在心里迅速敲定了他“钱多烧手”的身价定位,扭身就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板从F国总店调过来的定制戒指,全球只有一对,不仅保留了我们品牌‘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传统,还额外使用了设计师独创的环扣设计,一旦戴上,除非伴侣,否则谁也摘不下来。”   当然,如果实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讲究的是个寓意,细节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着在灯光下显得光华璀璨的钻戒,不太满意它金刚石的廉价主材,但十分满意它的寓意,两相一结合,选择侧头看喻臻,问道:“这个如何?”   喻臻已经被这个戒指的价格震懵了,给不了反应。   “那就这个,包起来。”   殷炎发话,手往口袋里摸去,却突然半路停下了动作,垂眼安静两秒,再次侧头看向喻臻,说道:“这个戒指,你来买。”   “???   喻臻开始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么。   站在两人身后两步远假装看风景的殷乐闻言唰一下扭头看向自家大哥,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怀疑人生。   大哥是疯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对喻哥好一点啊!可现在又是什么鬼情况?   想买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么都选完了,转头却让一看就没这么多钱的喻哥付钱?人干事?   以前他没发现大哥有这么抠啊,追韩雅的时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会是之前追韩雅追得性格扭曲了,准备把韩雅做的孽全还到喻哥头上吧?   可喻哥是无辜的啊!   “哥!”   殷乐大吼一声,果断在喻臻开口前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一个箭步上前以刁钻的手法从殷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之后翻出一张卡就往店员那里递,说道:“刷这个,刷这个付钱。”   店员压抑住开大单的激动,双手伸过去就要接卡,却被殷炎半路拦截。   “不能刷这个。”   殷炎握住殷乐的手,侧头朝店员说了声抱歉,然后抽走殷乐手里的卡,起身弯腰牵起喻臻,示意他随着自己出去。   喻臻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顾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牵住的手——戒指的价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还是走为上策。   两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着殷乐和翁西平还没跟出来,殷炎低声解释:“契约信物必须出自你我之手,我情况特殊,所以信物必须由你购买。”   结婚结的是伴侣双方的未来和命运,原来的殷炎已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未来和命运都将由现在的殷炎来谱写,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约是被天道承认且有效的。   但契约信物这种东西,如果想要追求纯粹,达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却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联系的东西,比如——钱。   总而言之,结婚戒指,只能由喻臻来买。   他虽然灵魂残缺,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种花卖花赚来攒下的,完全属于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为一个毕业不足一年的社会新人,喻臻的存款数目实在有点寒碜。   其实本来可以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段时间他又是办葬礼,又是去医院检查,还低价转让了花苗,因为不是正常退租,损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乱七八糟的折腾之下,存款余额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戒指能不能晚点再买?”喻臻稍显尴尬和窘迫的小声询问。   殷炎安静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情绪,他疑惑低头瞄自己胸口,余光见殷乐和翁西平大步从店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回思绪,压低声音快速问道:“你想买戒指,是不是因为它还有其他用处?”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简短回答。   喻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应道:“那好,我来买戒指,不过我可能买不了多贵的,你别嫌弃。”   在喻臻的指引下,两人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金店,喻臻找来导购说了下自己的大概预算,然后在预算内挑了最贵寓意最好的一对男戒。   “这个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只此一对的噱头,但造型还不错,可以吗?”   在导购转身招待其他顾客时,喻臻拿起了一对造型简单的男戒,压低声音询问殷炎的意见。   殷炎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没看那对戒指一眼,直接点了头:“很好,完全可以。”   怀抱着“给你我能付出的所有”这种信念买下的戒指,远比之前那对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义的昂贵石头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里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还远比之前的那次更明显,甚至连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皱眉。   怎么回事?失魂症又出现其他病症了吗?   殷炎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手插入口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导购招待完其他客人转了回来,喻臻发现胸口那丝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导购,指了指那对男戒表示可以开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两人走出金店停在路边,殷炎把戒指取出来一枚,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弯腰牵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这样吗?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觉得有点怪怪的,手怂怂地往后缩。   殷炎抬眼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拉着他的手却分毫不退。   或许又是什么忽悠天道的必要仪式吧。   喻臻自我说服,忍下心里的怪异感,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殷炎垂眼,拖着他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开,然后把手递到了他面前,连着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着头皮接过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只曾经被他当过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分,分出无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还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里。   喻臻手里一空,紊乱的心跳迅速平缓下来,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后退干什么?”   嫌弃啊。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头看路边,说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正正对上了一对仿佛闪着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后退了一步。   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还违章停车,下半窗偷看,变态?   见自己被发现,仇飞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车窗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伸脚踹了一下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优雅的下了车。   候在一边围观了殷炎“强抢民男后还压榨对方财产”这出邪恶戏码的殷乐见到老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妈的胳膊,大声控诉道:“妈!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闻言虎躯一震,不敢置信——这个偷看的“变态”居然是殷炎的老妈?不对,是被“殷炎”抢走身体的“受害者”的母亲?   完了,他刚刚还助纣为虐的和“抢劫犯”用着人家儿子的户口和身份证结了婚,这、这……   “您来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飞倩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喻臻身边,牵起他的手,淡定介绍道:“母亲,这位是我的合法伴侣,喻臻,我们已经结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飞倩满肚子“官腔”和殷乐满肚子的控诉全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平静脸给堵了回来,两人一个沉默一个用心灵刷着弹幕,气氛诡异安静。   没人说话,还是没人说话,依然没人说话。   ……   本质胆小脑子笨的喻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思维再次卡了壳,紧了紧和“抢劫犯”交握的手,从对方身上汲取了一点点温暖,突然松开手上前一步,对着仇飞倩九十度鞠躬,郑重道歉:“伯母,对不起!”   占用了您儿子的身体和姻缘,万分抱歉。   仇飞倩唰一下抓紧了殷乐的胳膊,严肃着脸,迷茫着眼。   怎么回事?她并不是来演恶婆婆的啊,现在这情况……难道她长了一张恶婆婆的脸,吓到这个小花匠了? 第11章 我同意┃不乱花不是人!   一家人气氛别扭的找了家饭店,开了间包厢,喝下午茶。   殷炎不动如山,喻臻如坐针毡。   “那个……喻臻是吧,我是殷炎的妈妈,仇飞倩,旁边这位是殷炎的爸爸,殷禾祥。你别紧张,咱们就轻松的聊聊天,加深一下了解。”   仇飞倩率先开口,努力让表情显得温和一些,想洗刷掉自己“恶婆婆”的形象。   喻臻连忙站起身,朝着两人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礼貌唤道:“伯父伯母好。”   “好好好,快坐下,不用太拘谨。”   仇飞倩对他的礼貌还是很满意的,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给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哪有儿子带伴侣见爹妈,儿子这个当事人偷懒窝在一边装壁画,留爹妈和没见过面的儿媳自己聊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都不会主动介绍一下双方,活络一下气氛,给两边搭搭梯子。   殷炎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起身揽住喻臻的肩膀不让他坐下去,先伸手示意了一下仇飞倩,说道:“我母亲,仇飞倩,喊妈。”   喻臻坐到半道的身体硬生生被他揽得站直了,满脸紧张懵逼,侧头瞪大眼看他,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是你抢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你面对“受害者”父母的态度会不会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进入角色要不要这么快!   “喊。”   殷炎平静回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好像这么一直僵下去,气氛会更尴尬。   那、那就喊吧。   喻臻扭头看仇飞倩,紧张地吸口气。   仇飞倩不自觉挺直脊背,表情看似淡定,手心其实已经冒了汗。   想她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真是、真是……孩子生下来果然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这冷不丁的是干什么呢!有这么搭梯子的吗!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喻臻,喻臻嘴巴张了张,手指捏紧,艰难唤道:“妈、妈。”   因为从没喊过这个称呼,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硬是把一声“妈”喊成了“妈妈”,但好歹是喊出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殷乐更是夸张地瘫在了椅子上,只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漫长最艰难的一天。   “诶诶,小臻乖。”   仇飞倩也是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连忙打开手包掏见面礼。   虽然这桩婚事全程进行得如魔似幻,但儿子现在好好的,还终于迷途知返,放弃韩雅新找了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不强求太多了。   “给,拿着,这次来得仓促,妈没准备多少东西,正式的见面礼和改口礼等回了B市妈再给你补。”   幸亏她是从商场过来的,包里带着给儿子买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对胸针刚好勉强能出手,免了她没东西可送的尴尬。   装胸针的盒子是丝绒的,宝蓝色,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高端奢侈货,穷人喻臻有些迟疑,殷炎则十分自然地代替他把盒子接了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谢谢妈。”   “……”   “收了长辈的礼物要道谢。”殷炎开始讲道理。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谢、谢谢妈。”   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   仇飞倩连忙表示不客气。   殷炎满意点头,把盒子塞进他口袋,又示意了一下坐在仇飞倩旁边全程严肃沉稳脸的殷禾祥,说道:“我父亲,殷禾祥,喊爸。”   一回生二回熟,紧张震惊过头了就是麻木,喻臻立刻微微鞠躬,礼貌唤道:“爸。”   “嗯。”   殷禾祥矜持点头,把手伸到了仇飞倩面前。   仇飞倩保持着微笑脸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手在包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没摸出适合送的东西,一狠心一咬牙,干脆取了张支票当场填好,放入了一个装男式丝巾的盒子里,用丝巾把支票包裹住勉强弄得好看一点,塞到了殷禾祥手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别嫌弃。”殷禾祥接过,保持着深沉脸递东西。   殷炎再次代替接过,又拍了拍喻臻的肩膀。   喻臻立刻开口:“谢谢爸。”   最后殷炎看向了殷乐,这次不拍喻臻了,改对着殷乐示意了一下喻臻,说道:“喊哥。”   殷乐抽了抽嘴角,乖乖起身喊哥。   喻臻应了一声,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点可以给出去的见面礼,却发现口袋里除了户口本钱包结婚证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窘迫得脖子都红了。   殷炎按了按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殷乐,说道:“不许乱花,也不许买手办。”   从原主馈赠的部分记忆中他得知,殷乐是个十足十的游戏控,还有个买“小人玩具”的败家习惯,原主没少为这事训这个弟弟。   卧槽!居然直接给卡,发了!   殷乐眼睛一亮,忙伸手把卡拿在手里,开心说道:“谢谢喻哥,谢谢哥!我保证不乱花!”不乱花不是人!   殷炎点头,又向喻臻介绍了一下管家先生翁西平,然后不等室内气氛在经过这轮介绍后再次变得尴尬冷清,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说道:“虽然我和喻臻已经领了证,但财产公证还是要做的。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我过去的财产,包括父母给予的和自己赚取的,喻臻全部没有动用的权利。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也没有继承这部分遗产的资格。”   这话一出,殷乐惊得差点坐到地上,仇飞倩和殷禾祥也唰一下看了过去,脸上的长辈式淡定差点破功。   殷炎这番话是在直白告诉众人,他以前赚的钱喻臻一分也别想拿到,也别想自主使用,哪怕他们已经领了证。   在刚听到殷炎与喻臻领证这件事时,仇飞倩和殷禾祥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冒出了一点不好的猜测——小花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领证,会不会是看中了他们殷家的钱?   不是他们要用恶意去揣测喻臻,而是人性本就是经不得考验的东西,身为父母,在面对子女的事情时,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点,想深一点。   殷炎这番话直戳他们心底,也狠狠稳了他们的心。   儿子虽然在出事后性情大变,还草率领证,但总算没有彻底盲目。   钱不钱的其实他们不太在意,损失了也可以再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判断儿子找的伴侣到底靠不靠谱的态度。   还是仇飞倩先回了神,她没有回应殷炎的话,而是看向喻臻,说道:“财产公证这事,还得看小臻同不同……”   “同意,我同意,财产必须公证,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尽快。”   喻臻短暂愣神之后迅速回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件事,同时心里沉沉压着他的心虚愧疚感稍微轻了一点,人也自在了许多。   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和姻缘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拿人家的钱,别说只是财产公证,就算是要求他倒贴钱都是可以的!   殷炎侧头看他,感受着心里那丝浅浅的放松感,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他的急切和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如释重负几乎毫不掩饰,仇飞倩和殷禾祥在商场打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没领略过,立刻就看出来他这句回答是真心的,不是讨好或者演戏。   殷乐适时低咳一声,小声说道:“爸妈,喻哥是个特别……特别淳朴的人。”   殷炎松开手,侧头看过去。   殷乐唰一下坐直身,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抱歉失陪。”   殷炎收回视线,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弯腰牵住了喻臻的,示意他起身。   喻臻疑惑,不好反抗,于是侧头朝桌上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随着他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乐立刻放下茶杯凑到仇飞倩面前,边瞄门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妈,喻哥和咱们以前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他……哎呀,总之哥和他领证这件事,全是哥在主动,是哥胁迫!强取豪夺!”   “怎么说你哥呢!”   仇飞倩一巴掌糊过去,训了一句才微微拢眉,回想了一下喻臻刚刚一系列的反应,也稍微琢磨出一点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殷乐捂住脑袋,忙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殷炎是如何逼迫喻臻领证,如何丧心病狂的要求喻臻给他买戒指,甚至一上门就拆了人家门板,还吓得喻臻躲进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喻哥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他很怕哥!超级怕!”   仇飞倩听得大皱眉头,侧头朝一直坐在角落当背景的翁西平看去,问道:“西平,情况是小乐说的那样吗?”   翁西平点头,补充道:“去民政局的路上,喻先生的情绪一直很低沉,反而是大少爷表现得十分急切,还主动提起了‘今日宜嫁娶’这种话。”   “对对对,大哥还说什么‘我不嫌弃你’,但明显喻哥很嫌弃他!”殷乐附和,声音不自觉扬高。   仇飞倩忙示意他声音压下去一点,侧头和同样皱着眉的丈夫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   与殷乐简单的想法不同,他们考虑得更多。   殷炎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不会是车祸后受刺激过大,疯了吧。 第12章 机缘┃“你、你是说,巷口有、有个鬼?”   殷炎拉着喻臻径直走出了饭店,停在了饭店侧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怎么带我出来了?”   喻臻疑惑,同时往回抽手。   今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得太多,直到这时喻臻才有余心注意到,这位从他体内跑出去的残魂,表面看起来正正经经挺君子之风的,但细想想,小动作其实很多。   之前的几次牵手,还有刚刚包间里的揽肩,对于两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来说,这些动作都太过亲密了。   不对,喻臻想到这皱眉,苦恼思索,他和殷炎好像也不算陌生人。   毕竟曾经活在同一个身体里,现在还领证了。而且这位残魂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的长辈。   所以他们领证是乱伦?   “……”   他疯狂摇头把这个惊悚的推测甩出脑海,看向对面在发现他的动作后十分自然的就松开了手,表情也始终平静淡定,似乎和他手牵手也没什么的殷炎,迟疑想着。   或许对方和他的想法一样,也把自己当成了看着长大的小辈来看待,所以很自然的牵手了,就像家长牵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是一种纯粹的包容和关心。   至于揽肩,刚刚殷家人都在,揽肩或许是为了把戏演得更像吧,毕竟对方还要用殷炎这个身份活下去。   殷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松开他的手之后转而按住了他的头,问道:“为什么摇头,头疼?”   果然是长辈式的关心啊,毕竟没有哪个成年男人会这么自然的去摸另一个成年男人的头。   恋爱神经完全没开窍的喻臻自顾自在心里下着结论,然后不太聪明的脑子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又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嗯。”   殷炎点头,也不问他想到了什么,收回手仰头看了看天空,突然侧头示意了一下小巷另一边,说道:“去那里,你的机缘到了。”   机缘?   喻臻迷茫脸。   “你现在魂魄不全,魂体太弱,正统的修炼方法不适合你,想顺利进入修真之道,必须先练魂。今日宜嫁娶,也宜鬼行,巷口处有一功德迷魂,去唤醒她,送她去轮回。”   喻臻听明白了他的话,然后被他话语里无处不在的“鬼”字吓得嗖一下贴紧了墙壁,开始哆嗦:“你、你是说,巷口有、有个鬼?”   殷炎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诡异沉默两秒,上前把他从墙面上往下撕,说道:“功德迷魂不会伤人,喻臻,机缘不易得,误了时辰,等阴差赶到,你就没有靠近迷魂的机会了。”   也就是说还有可能碰到阴差?   之前差点被勾走魂魄的恐惧感疯狂升起,喻臻摇头,甚至连脸都白了,在被他撕离墙壁后还伸臂准备去抱三步之远外的垃圾桶。   殷炎连忙伸手拦住他,然后被怕得不行的喻臻退而求其次地抱住,把头埋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愿意去巷口。   殷炎被他抱得后仰了一下,感受到他内心传来的脆弱恐惧,先是有些迟疑,想起他残缺的魂魄,又无声叹息一声,轻轻拢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天,想了想说道:“喻臻,只有生前做了很多好事的大善人死后才会成为功德魂魄,比如你的爷爷,喻荣丰。”   喻臻被恐惧挤满的大脑被这话冲出了一点缝隙,抱着他的手松了松。   “巷口的魂魄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一位老人,她现在迷路了,找不到轮回的路,你会帮她的,对吗?”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声音却放轻了一点。   喻臻想起爷爷,脑补了一下爷爷死后魂魄迷路,无法轮回投胎,还没人帮忙的画面,心脏一缩,抱着他的手松开,后退了一步。   殷炎松开手安静看着他,没再说话。   “那我、我……”   喻臻想说“那我去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   “去吧。”   殷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转得正对着另一边巷口,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你。”   喻臻被动往前,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躲不过了,也明白殷炎这样是为他好,深吸口气,迈步朝着巷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殷炎看着喻臻僵硬走远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袍在业火中行走的消瘦身影,不自觉上前一步,又克制停下。   不能去。   这是他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跨出第一步。   他停下了,喻臻也停下了。   巷口已经近在眼前,喻臻白着脸回头,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确认问道:“你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   巷内光线很暗,走远之后殷炎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但他点头的动作十分明显。   “那我去了。”   喻臻收回视线,不再看殷炎始终脊背挺直的身影,深吸口气,加快脚步冲出巷口,然后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撞了个正着。   “哎呦,我的苹果。”   老婆婆长相和善体型富态,和比她高一个多头的喻臻撞在一起,她只是松了手里拎着的水果,喻臻却直接摔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婆婆您没事吧。”   喻臻连忙爬起身道歉,弯腰帮老人去捡苹果,手轻轻一捞,却直接从苹果上穿了过去,身体立刻僵住了。   “我能有什么事,孩子你没事吧,撞到哪里没有?都怪老婆子走路急没看路,你有没有摔伤?”   老婆婆没去管地上的苹果,快步上前把喻臻拉起来,像看自己的大孙子一样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着急地上下打量,满脸掩不住的关心。   “我、我没事。”   喻臻感受着她手上温暖如活人的温度,看着她红润满是神采的脸,扫一眼她空荡荡没有影子的脚下,手指紧了紧,压住恐惧感伸手扶住老人,问道:“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巷子口,家人呢?”   “家人?”   老婆婆表情迷茫了一瞬,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弯腰自己捡起地上的苹果袋子,懊恼说道:“看我这记性,我孩子生病了,我得去看他呢,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医院?奇怪,我怎么走这来了。”   医院?   喻臻回忆了一下大坞市几个大医院的地址,问道:“是第一人民医院吗?”   “对对,就是这个,我孩子还等着我给他送吃的呢,小伙子谢谢你啊,我得走了。”   “等等!”   喻臻连忙拦住老婆婆,想起巷内的殷炎和随时可能过来的阴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叫了辆出租,向老婆婆说道:“这里步行去第一人民医院太慢了,我送您过去吧,您等等,车马上就来。”   老婆婆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推辞,喻臻坚持,最后老婆婆拗不过喻臻,还是随喻臻一起上了出租。   走路要十几分钟的距离,开车只需要几分钟。   出租车停在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喻臻付了车钱,下车后发现马路对面不远处被交警围了一圈,似乎出了车祸,边上还滚着几个苹果,心里一紧,忙侧身挡住老婆婆的视线,在司机看神经病的眼神下,扶着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存在的老婆婆进了医院。   “好孩子,谢谢你,这个苹果你拿着,自家果林出的,甜着呢。”   老婆婆硬是塞了一个苹果到喻臻手里,反复道谢后才转身走入医院,几秒后,曾经听过的缥缈铃声隐隐传来,老人的身影越走越淡,渐渐消失了。   喻臻用柱子挡住自己,捏了捏手里突然有了实体可以摸到的苹果,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摇了摇头甩开情绪,大步朝着医院外跑去。   再次搭车回去,巷内殷炎仍保持着送他离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脸上丝毫没有等待的不耐,见他回来,只平静问道:“送走了?”   喻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苹果,说道:“她给了我这个,说很甜。”   心里涌动着一股难过低落的情绪,殷炎看着他强装无事的表情,抬手盖住了他手上的苹果。   “喻臻,你不用这么善良。”   “你怎么了?”   喻臻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苹果的手缩了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殷炎这才发现他刚刚并没有把话说出口,摇摇头表示没事,盖着苹果的手微动,下一秒,苹果化成一团金光旋转升起,然后分成两缕分别没入了两人的身体。   失去了苹果的阻隔,他们的手轻轻搭在了一起,皮肤接触的瞬间,他们手上的戒指表面隐隐有一层微光一闪而逝。   喻臻被这完全不科学的一面震得瞪大了眼,傻傻望着金光钻入自己身体,然后心口一暖,一些碎片般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又很快消散,身体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 第13章 “家暴”┃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还差一点。”殷炎松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终究还是有了影响。”   “什么?”   喻臻没听清楚他的话,回神后一边询问一边检查自己的身体,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变化。   殷炎看着他现在堪称傻气的举止,忍不住上前一步按住他的头。   喻臻被按得愣住,抬头看他。   从外表上看,喻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了,倒像是刚成年没多久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眼神都没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头发磨蹭掌心,带来一阵软软的瘙痒感。   殷炎回神,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问道:“你现在多高?”   喻臻脑筋转动,艰难跟上他的话题,猜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忍不住放平视线,发现自己这样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莫名窘迫起来,后退一步说道:“175……我、我还会长的!”   听说男性的身高发育要到二十多岁才停止,他、他还有机会!   虽然事实上,他的身高自十八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了,继续发育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确实还会长,大概会长到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这里。”并且骨架会彻底长开,五官轮廓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真正变得成熟耀眼起来。   殷炎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为他突然提身高是带点调笑意味的喻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凑到他身前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说道:“我真的还会再长高?到你这里?”说着抬手点住了他的眉毛。   对方心里传达过来的雀跃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对,会长高,长到我这里,等你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之后。”   “……嗯???”   喻臻翘起的嘴角平了下来,嘴巴微张,不敢置信问道:“身高也跟魂体强弱有关吗?”   这个问题十分弱智,但殷炎还是耐心回答了。   “有关,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天定,但你现在明显没有达到,这是因为你的魂体残缺,只够支撑延续你的性命,再没有余力兼顾其他。”   “……”   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喻臻心里的雀跃慢慢淡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让魂体变强的话……”   “炼魂。”   “那炼魂的法子……”   “碰鬼,攒功德。”   “……”   殷炎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转身回饭店,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   不,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算了。   喻臻回头看一眼另一边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着苹果迷茫行走的模样,抿抿唇,回头应道:“谢谢,我会加油的。”   两人这一趟出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喻臻神情低落,头发有些乱,衣服上还沾着摔倒后没来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过后的狼狈样子。   仇飞倩一见喻臻这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说精神出问题的病人,十有八九会伴有暴力倾向,小炎这……   殷乐则完全憋不住,自以为小心地撇一眼平静落座的殷炎,朝着喻臻假装随意地问道:“喻哥你刚刚和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还沾着灰。”   “啊,对不起,失礼了。”   喻臻闻言连忙侧身避开餐桌拍掉身上沾着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刚刚带我去外面转了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殷乐心中敲响了警钟。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实,里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马路,哪那么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带人离席出饭店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难道大哥是因为不满喻哥见家长的反应,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乐脑中已经演起了伦理小剧场,仇飞倩心里则跟针扎了似的,着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韩雅,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凭白被卷入这件事的喻臻。   “那个,小炎啊,财产公证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见,但爸妈觉得这样太委屈小臻了,所以决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点到小臻名下,让他每年拿点分红,你看怎么样?”   以殷家的家底,只给出一点分公司的股票给大儿媳,实在是小气得不行,但鉴于殷炎和喻臻这还有些搞不清的情况,仇飞倩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小气”一阵,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没有推拒她的这番好意,因为分红一年才分一次,暂时还拿不到,不必因为这个驳长辈的面子。   喻臻见他这么说,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飞倩道了谢。   枣给了,仇飞倩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说到了正题,含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觉得不能马虎,那就是你们的婚检,虽然婚不婚检、去哪里婚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想着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就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趁着这机会,咱们全家人都查一查,就当是例行体检了,怎么样?”   婚检这件事领证的时候民政局工作人员确实提过,喻臻对此并没有异议,想着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于是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则看出了仇飞倩掩藏在话语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虚,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那行,那妈妈这就去安排。”   仇飞倩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肯去体检,看来没家暴,儿子还有救。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干脆撤了茶点,喊来服务员点了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仇飞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况,在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同情心和母爱一起泛滥,时不时给他夹夹菜,拉着他聊聊天,简直越接触越喜欢。   喻臻虽然胆小、话少、嘴巴也不算很甜,但踏实、真诚、孝顺,对待长辈时那种尊重和敬爱是打心眼里冒出来的,让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仇飞倩受用得不得了。   而且通过接触,仇飞倩发现喻臻对被逼婚这事心里没有怨气,还似乎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品性十分大度善良!   真好啊。   一顿饭吃完,被韩雅折磨多年的仇飞倩心里的感慨简直要溢出来。   不对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她只觉得儿子就算真的是因为疯了才绑了这么个媳妇回来,那也是疯得好!最好就这么一直疯下去算了,省心!   “就和我住一个酒店吧,明天我带你去商场转转,看这小脸白的,男孩子也必需穿暖和点,可别学小炎那样,大冬天的只穿件夹克在外面晃!”   饭店门口,仇飞倩拉着喻臻的胳膊,边说边想把人往车上塞。   殷炎眼疾手快地把喻臻拦住,平静着一张脸说道:“妈,我和喻臻回道观住。”   仇飞倩顿住,隐晦瞪他一眼,又伸手去拉喻臻,训道:“你把人家门板都拆了住什么住!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丝毫不退,不仅把喻臻给拽了回来,还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解释道:“只是拆了院门门板,房门是好的,可以住。”   “……”   这混账儿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连门板这种托词都听不懂,还一本正经的解释,真是想把人活活气死!   她可都听小乐说了,喻臻家那道观又破又偏,连个正经的浴室都没有,现在天寒地冻的,放着暖烘烘的酒店不去,带着刚领证的对象去挨冻,脑子坏了吗!   “要不……我先送您和、和爸爸回酒店,然后再自己回道观?”喻臻从殷炎背后探头,小声提议,含蓄表明自己的态度。   酒店他是不想去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而且爷爷还等着他回去上香呢。   正主开口了,仇飞倩不好像对待自家儿子那样粗暴拒绝他,正想再劝,殷炎突然侧头看向身后的喻臻,问道:“会开车吗?”   喻臻疑惑,傻乎乎点头:“驾照考了,但是……”   “翁叔,车钥匙给我。”   殷炎招呼了翁西平一声,然后牵住喻臻的手,朝仇飞倩和殷禾祥点点头,说道:“爸妈晚安,天暗了,我和喻臻就不送你们回酒店了,明天医院见。”   说完接过翁西平递过来的车钥匙,牵着喻臻走到车前,拉开驾驶座把喻臻塞进去,钥匙也丢给他,然后自己绕到副驾驶,开门上车,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走。”   今天听惯了他的命令,喻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直接把车发动了,等起步了才想起还没正式和长辈告别,但此时车已上路,不好回头,于是只能在心里小小致歉,硬着头皮往前开。   黑色的轿车很快汇入车流,速度快得殷家人全都没反应过来。   “啊!我的野兔肉!”殷乐突然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仇飞倩被嚎回了神,伸手拍他一下,然后扭头瞪翁西平:“你怎么把车钥匙直接给他了!”   翁西平一脸正直,淡定回道:“夫人,据我观察,喻先生家的道观只有一个房间可以住人。”   空气突然安静,翁西平再次补充:“我看夫人您好像很喜欢喻先生……这是个好机会。”   安静在持续,良久,殷禾祥回神,上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铿锵有力:“干得好!果然还是西平最懂事!”   翁西平矜持微笑。   卧……槽……   殷乐无声感叹,被自家父亲和管家叔叔的猥琐惊呆了。 第14章 废墟┃该离开了。   喻臻是个完全的新手司机,驾照才考到手一年,之前只开过送花的小货车,开的时候还一直有花农老司机在旁贴心指导,积累的开车经验少得可怜。   现在第一次独立开车,他很慌。   “不用紧张,我会看着你。”   喻臻握紧方向盘,眼睛完全不敢从路面上挪开,问道:“你会开车?”   他之前还以为殷炎把车钥匙扔给他,是因为不——   “不会。”殷炎回答,语气平静淡定得十分欠揍。   喻臻浅浅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开车需要专心,他不想分神。   “但我会学。”   殷炎见他不说话,继续开口,然后闭目靠到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   不是说会“看着你”然后“我会学”吗?   喻臻忍不住抽空侧头飞快瞟他一眼,见他居然真的闭着眼睛靠到了椅背上,无语瞪眼,然后连忙回神,边手忙脚乱的打转向灯,边心里省略号刷屏。   一路小心谨慎、踏实平稳的开出市区,到达镇上后,沿路的车和人都变少了,喻臻紧绷的神经稍松,刚准备正常转弯进入回莲花沟村的村道,就见前方本来空无一物的拐弯处突然多了一辆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老人。   他大惊,本能地想转方向盘踩刹车,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提醒道:“正常转弯。”   “可是前面——”   “转过去,那不是人,只是鬼影。”   喻臻一懵,方向盘没动,刹车倒还是踩了下去,然后车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穿过了那辆横在路口的三轮车,斜斜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殷炎松开手,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喻臻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车身带着他直接穿过三轮车的画面,仍有些回不过神,直到身侧车门被殷炎拉开,冷风呼一下吹进来,思维才渐渐回笼。   “刚刚……”   殷炎按了按他的头阻止他说话,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牵着他的手引他下车。   天已经彻底暗了,进村的道口空无一人,路灯的光不稳跳动着,像是被风撩动的烛火。   “有怨气。”   殷炎松开喻臻的手,上前一步,抬手轻挥。   路灯突然闪了闪,寒风吹过,喻臻被吹得眯了眼,等再睁开眼时,三轮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路口,并诡异的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喻臻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心愿未了,是最低级的地缚灵。”殷炎把手揣入口袋,侧身,示意喻臻上前:“去吧,这个灵体没有害过人,且已经快要消散,超度他助他入轮回,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地缚灵?   经历过一次碰鬼,喻臻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闻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仔细朝着半透明的三轮车看去,然后在看清车上驾驶者的模样后愣住,脱口唤道:“李二爷?”   本来半透明的灵体在听到他这声呼唤后突然变得凝实起来,面容渐渐清晰的驾驶者侧头看来,像是看不到殷炎一样直接略过他,把视线定在了喻臻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道观的喻小子,怎么还没回家?这么晚也没车会进村了,来,上车,二爷一会送你一程。”   喻臻并不认识多少莲花沟村的人,但李二爷刚好是其中一个。   李二爷为人勤奋热心,平时会种点菜去镇上卖,偶尔碰到在外面读书放假回来的村里孩子,会顺带把人送回家。   喻臻住的道观比较偏,回家的路和其他村民进村的路并不相同,以前放假回家时碰到村里人,其他人都不乐意带他一程,或者干脆就不认识他,只有李二爷,每次碰到他都会热情的拉他上车,特地绕路把他送回去,人十分好。   但李二爷在三年前就已经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当年喻臻得知消息后还特地去村里的墓地给李二爷上过坟。   因为是熟人,喻臻心里的害怕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难过。   三年了,他没想到李二爷的魂魄仍被困在出事的这个路口,没有去投胎。   “不用了二爷,我今天开了车。”   喻臻主动迎上前,看着老人不同于生前的惨白面容,尽量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关心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停在路口?天冷了,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冷不冷,今天我孙女放假回家,我得等她呢。她平时节约,肯定不会在镇上花钱拦车回来,可走回来多累啊,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这不等到她我不放心。”   喻臻听得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手指,伸过去握了握老人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手,说道:“那您不用等啦,我刚刚路过镇上的时候听说村头王叔今天刚好去镇上买菜籽,回村的时候碰到您孙女,已经把她安全带回家了。”   “已经回家了?”   “对,已经回家了。”   李二爷表情茫然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惨白的面色慢慢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老头子我这就放心了……喻小子,快回去吧,天冷,别让你爷爷担心。”   掌心灵体冰冷的触感慢慢消失,三轮车的影子彻底淡去,几点金光浮动,旋转着飘入他的眉心,引得他的额发无风自动。   “走吧,束缚已去,阴差快来了。”   殷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引到车边,塞入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后熟练点火,起步上路。   缥缈铃声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过,喻臻从自己的小情绪中回神,摸了摸还残留着一丝微烫热度的额头,视线扫过车窗外后退的景物,然后悚然一惊,坐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磕巴问道:“你、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吗?”   “嗯。”   殷炎点头,继续加速,神奇的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开出了仿佛在压高速马路般的平稳感,回道:“之前不会,刚刚学了学,就会了。”   刚刚?   “你刚刚去哪学了?”   “去记忆里。”   “???”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道观,喻臻拽住车辆顶部的扶手,彻底风中凌乱。   好、好快,也好稳,直接把他的车技比成了渣。   “到了。”   殷炎把车稳稳停在道观门口,回头看一眼他怂兮兮抓着扶手的样子,平静脸推门下车,然后直接进了缺了一块大门的道观。   “……”   喻臻看一眼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又看一眼殷炎渐渐被门板遮挡的背影,稍显尴尬和心虚的把手收了回来。   以殷炎展现出的平稳车技,他抓扶手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且满含对司机的不信任。   虽然刚刚殷炎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但从他自顾自下车,并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进入道观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生气了。   一直包容温和的人突然发出了生气的信号,喻臻有些不知所措,还稍稍有一点点慌。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刚刚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喻臻,已经无形的把一种相依为命家人般的感情投注在了殷炎身上。   而喻臻对待家人,一向是紧张且迁就的。   先一步进入道观的殷炎已经提前开了道观内的灯,免了喻臻抹黑进入摔倒的可能。   然而喻臻没意识到这点,匆匆拐入厨房,笨拙解释道:“殷炎,我没有怀疑你的车技,抓扶手只是、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射行为,我……”   殷炎转身把开水瓶塞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去洗漱,然后睡觉,你吸收的力量需要消化。”   喻臻接住开水瓶,实在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小心问道;“那、那你还生气吗?”   “像小狗。”   “什么?”   “你刚刚的样子。”   ……   …………   喻臻拧起眉毛,提着开水瓶头也不回的出了厨房。   等殷炎也收拾好自己进入房间时,喻臻已经面朝墙壁躺到了床上。   老床不大,才一米五宽,现在上面分两头摆着两个枕头和两条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条厚毛毯。   殷炎记得,白天这张床上的枕头是并排放着的,很明显,铺床的人并不想和同睡的另一个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故意把床铺成了这样。   他没说什么,关了灯,十分识趣地躺入了空着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农村夜晚只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声音,喻臻突然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第15章 折现┃这是什么,魔术?   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眼前的一切纤毫毕现,五感像是挣脱了什么朦胧的枷锁,变得格外清晰敏感起来。   喻臻掀开毛毯,错开与殷炎对视的视线,伸手推车门。   双手明明是暖的,推车门时却像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他跨步而出,视线一寸寸扫过地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砖瓦,迈步向前,然后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到应该是房间的地方,跪在地上开始清理废墟。   “在那里。”   殷炎靠近,弯腰抓住他的手,引他回头。   汽车旁边,几个老旧木箱堆在那里,上面满是灰尘痕迹,顶上还搁着一把桃木剑。   喻臻茫然地看着那些箱子,良久,身体一歪坐到地上,嘴唇颤动着就要哽咽出声,却又硬生生被他压下,低着看着膝盖下熟悉的道观地板,被殷炎抓着的手用力握成拳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你爷爷算到了你的一线生机,所以固执保持着这所道观的一砖一瓦,尽力讨好山神,用道观和自己的毕生修为,求得了你现在的平安。”   “喻臻,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若你向善,他救你便是大功德;若你平庸,他一生修为白费;若你作恶,他死后永不入轮回。”   “B市是此地龙脉所在,走吧,该离开了,你的路在那里。”   微凉的声音响在头顶,却又像是响在心里。   喻臻握紧的拳头松开了,慢慢仰头,红着眼眶看着殷炎始终表情平静的脸,哑声说道:“我想再去后山看看,还有村里……”   殷炎弯腰把他扶起来,抬手按住他的脑袋,轻轻拍了拍:“我陪你。”   道观塌得很彻底,连基本的房屋框架都没了,喻臻试图再从里面找出一些有用的旧物,却什么都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已经全被殷炎清了出来,没用的东西则彻底腐朽埋在了废墟下。   跨过废墟,喻臻循着小路上山,停在了那株曾在冬日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树下。   “谢谢你,我会回来看你的。”   桃枝轻晃,像被风吹的,又像是错觉。   喻臻摸了摸树干,仰头望一眼已经找不到断枝的枝丫,勉强笑了笑,在心里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走向等在不远处的殷炎,没有回头。   下山后两人把旧箱子搬到了车里,绕路去村里墓地祭拜了一下喻爷爷,之后喻臻在征求过殷炎的同意后,拿着那张仇飞倩给的支票,找到村主任老黄,把支票交给了他。   “这个给您,您拿去修一修进村的路。还有,道观塌了,如果修路的钱还有剩余,就麻烦您请人清理一下道观废墟,免得有小孩子好奇去那玩,不小心摔了。这里是我存的一些花籽,都是些好养活的花,等废墟清理干净了,就洒点上去吧,也算是了了我给爷爷种个花田的愿望。”   “喻臻,你——”   “我得走了,朋友还等着我,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喻臻打断他的话,把支票塞他手里,朝他难看的笑了笑,然后后退一步朝他鞠了一躬,认真说道:“拜托了。”   黑色轿车离开了,老黄站在家门口,低头看看手里的支票,又遥遥看一眼道观的方向,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成了一声长叹。   都说好人有好报……这大过年的,唉。   一路无言,直到汽车彻底离开大坞市的范围,喻臻才终于收回看着车窗外的视线,侧头说道:“支票上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殷炎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十分认真的开着车。   喻臻于是也不再说话,再次侧头看向窗外,发现自己的视力是真的变好了,居然能清晰看到十字路口左侧马路几百米处停靠的一辆宝蓝色跑车,和车内正在激烈争吵的男女。   又是违章停车。   他收回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宝蓝色是今年的热门色系吗?最近好像总是看到。   仇飞倩体检定的医院正是殷炎车祸后住的那一所,也是喻臻检查时去的那一所。   作为H省最好的三甲医院,在仇飞倩大把砸钱的情况下,一家人的体检进行得很顺利,检查结果出来得也很快,只不过因为殷炎刚出过车祸,所以他的检查项目要比其他人多几项,耽误了一点时间。   “精神科?”喻臻疑惑,侧头看向身边的殷炎:“你车祸伤到大脑神经了?”   没有,这具身体伤在五脏,和脑袋一点关系都没有。   殷炎摇头,回头看一眼假装无事的殷家人,迈步进了医生办公室。   仇飞倩预约的精神科医生是专家,检查询问得十分仔细,殷炎全程配合,然后适当透露了一点自己记忆有些断续模糊的情况。   “没什么大毛病,记忆模糊断续应该是受创后的应激反应,不用刻意回想,心态和精神全都放轻松,别太紧绷。”   医生安抚开口,表示殷炎没什么大毛病。   仇飞倩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对儿子突然放弃对韩雅的执念这件事有了一点猜测——大概是忘了吧。   看来这场车祸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让儿子忘了对韩雅的感情,因祸得福了!   “走!咱们今晚吃顿好的,就当是庆祝小炎痊愈了!”   心情大好的仇飞倩豪气挥手,意气风发地吩咐翁西平定饭店。   喻臻落后一步走在殷炎身侧,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记忆断续是怎么回事?你有原主的记忆?”   “一部分。”殷炎回答,牵住他的手,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嘱咐道:“看路。”   喻臻回头看一眼刚刚差点撞到他的路人,仰头朝殷炎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准备开口道谢,殷炎就突然松开他的手,往旁边跨了一大步,和他保持了礼貌距离。   “……”   喻臻把谢谢咽了回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和殷炎之间的距离,搓了搓衣袖上清理废墟时沾到的脏污,默默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上脏兮兮的有点狼狈,毕竟早上才在废墟里跪过,但殷炎也不用嫌弃得这么明显吧,要不是所有衣服全被一起埋在了废墟下,他早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一股不太明显的郁闷情绪从对方那里传了过来,殷炎停步,看一眼低着头闷闷搓袖上脏污的喻臻,想起他刚刚仰头害羞微笑的模样,抬手按了按胸口,转身靠近,牵起他的手朝着等在车边的仇飞倩几人走去。   喻臻毫无防备,殷炎步子又迈得大,被牵得踉跄了两步才跟上他的节奏,茫然问道:“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   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到车边后先拉开车门把他塞进去,然后看向站在另一辆车旁边的家人,说道:“我带喻臻去转转,晚饭前回酒店。”   说完绕过车头进入驾驶座,不顾喻臻满头雾水的询问,点火起步,径直朝着记忆中商场的方向驶去。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殷家人:“……”   “新婚嘛,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仇飞倩回神,无意义地调整了一下挎包的位置,看向旁边的老公儿子和管家,询问道:“那什么,我们也找个地方去转转?”   半个小时后,喻臻站在H省奢侈品商场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表情空白:“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买东西。”殷炎回答,见他不动,直接伸臂揽住他的肩膀,等电梯开启后把他塞进去,看了下楼层指引,先按下了去往最顶层的按钮。   喻臻越发懵了。   买东西?买什么?还有,你自己有钱吗?难道你要花殷家的钱?   带着满脑子疑问和纠结,喻臻被殷炎带着进入了顶层的一家定制珠宝店,进入后殷炎熟门熟路的找来负责人,简单交谈后拿出一直没怎么动用的属于原主的手机往外打了个电话,之后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雕花小木盒递给了店铺负责人。   负责人小心捧着木盒拐入了内室,殷炎和喻臻则被其他工作人员引到了休息室喝茶等候。   喻臻被殷炎刚刚展露出的典型上流贵少爷作风震得言语不能,等工作人员离开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刚刚给谁打的电话?还有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哪里来的,你想干什么?”   “给这家店的老板打的电话,拜托他把盒子里的东西折现,放心,东西是我自己的,只稍微动用了一下殷家的人脉。”   殷炎回答,又是一脸平静的“仙气”模样。   原来是在变卖东西折现。   喻臻放了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刚准备喝点茶压压惊,想到什么,又猛地朝殷炎看去,坐起身问道:“等等,你自己的东西?你身体都是别人的,哪来的你自己的东西?”   殷炎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戴着戒指的手伸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一颗碧绿色发着微光的丸子突然凭空出现在了他掌心,散发出一阵诱人清香。   喻臻瞪眼,张着嘴说不出话,   这是什么,魔术? 第16章 界灵┃“我要剃光头。”   殷炎的视线落在他微张的嘴唇上,手突然往前递了递,把丸子喂了进去。   碧绿色的丸子入口即化,一股浅淡药香和植物清香在口腔里化开,喻臻反射性闭嘴,把殷炎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手指抿在了唇间。   两人齐齐一顿,抬眼对视。   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喻臻哗一下后仰,抿紧唇瞪大眼看着殷炎,说不出话来。   殷炎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后仰一点靠到沙发背上,说道:“不用怕,只是最低阶的养心丸,能静心凝神。”   耳边鼓噪的心跳声迅速淡去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喻臻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脏并没有乱蹦乱跳的迹象,疑惑地按了按,紧绷的神经被养心丸的药效迅速化开,引走了注意力。   “养心丸?”他放下手,往殷炎身边凑了一点,视线好奇地落在他手上,问道:“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是魔术吗?”   殷炎再次抬起了手,喻臻反射性后仰,反应过来后尴尬僵住,抬眼小心看一眼殷炎还是没有表情的脸,侧头低咳一声,默默把身体挪了回来。   “你说,我、我刚刚就是比较惊讶,对,比较惊讶,没有要躲你的意思,真的。”   教科书般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殷炎等他靠近后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把手掌摊开,翻转,让手背朝上,回道:“养心丸来自于我的芥子空间,芥子空间存在于我的识海,进出的钥匙是我们手上的戒指。”   喻臻被他仿佛大人教训小孩一般的敲额头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艰难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直接傻了。   “我们手上的戒指?我们?”   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手上的戒指在一阵一阵发烫。   “你我命运相连,又皆为残魂,想重启我的识海,只能采用契约信物这种办法。”   殷炎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似有力量流转:“你两次碰鬼,积攒的力量终于足够开启我的识海,但芥子空间特殊,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还无法顺利开启使用,所以暂时只能如此。”   微烫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里一丝奇怪的牵引感。   殷炎挪开手,然后“噗”一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小动物出现在了喻臻掌心。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摊开的手掌直接僵住了。   “这是芥子空间的界灵,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求可以唤它。”   殷炎解释,手指在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头顶轻点,之后收回手,靠回了沙发椅背。   轻点过后,动物本来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小爪子在喻臻掌心踩了踩,然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仰头看喻臻,张嘴:“喵~”   喻臻提着的一口气哗一下松下,看着哪怕舒展开身体也只有他手掌大的小猫,疑惑问道:“猫?”还是只小到不能再小的奶猫。   “只是幻化成了家猫的模样,它本体是一座塔,名为虚无。”   虚无。   喻臻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中性霸气的名字,又看了看手里虎头虎脑长相十分呆萌可爱的白色奶猫,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喊这个名字,压抑不住心中对萌物的喜爱,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瞳,放轻声音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小无吧,你同意吗?”   沉睡多年的虚无因为主人实力大损,魂魄残缺,所以也退化成了最初懵懂的模样,闻言歪了歪头,又踩了踩他的掌心,低头嗅了嗅他的味道,十分温顺乖巧地蹲坐了下来,轻轻甩了甩尾巴:“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喻臻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开心笑容,刚准备把它抱到怀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手里一轻,戒指一烫,掌心的奶猫消失了。   殷炎适时握住他落空的手,轻轻一捏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阻了回去,对着房门说道:“请进。”   有人脉好办事,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炎就从一穷二白的残魂,变成了超级有钱的残魂。   确认过转账信息后,殷炎带着喻臻在珠宝店负责人的恭送下出了珠宝店,直接去了四楼男装,选了一家风格简约的店铺进入。   “你要买衣服?”   喻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催眠自己没看到那些衣服吊牌上可怕的价格,一脸“淡定”地询问。   “嗯。”   殷炎点头,视线扫过货架,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毛衣,对安静候在礼貌距离之外的导购员说道:“这件,他的码,谢谢。”   “稍等。”导购员立刻上前,视线没有太过冒失的直视客人,所以没有发现喻臻突然瞪大的眼。   殷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适时回头用眼神阻了喻臻即将出口的拒绝,理所当然说道:“你的衣服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需要买新的。”   “可也不用买这……”   “用。”殷炎打断他的话,又随手指了一件素色衬衣让导购拿码,然后走到喻臻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殷家在B市的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我是殷炎,你是殷炎的伴侣,我们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殷家的面子。”   “……”   喻臻想起仇飞倩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见面礼,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在导购拿着衣服回来时主动伸手,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衬衣、毛衣、羊绒外套、长裤、鞋子、腰带……旧衣一件一件脱下,合身的新衣一件一件上身,喻臻就像是被洗去了面上尘埃的珍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璀璨华光。   没了那些偏大老气臃肿的棉服遮挡,他的身形终于清晰了起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例很好却稍显单薄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漂亮的肩颈线条,弧度优美的脖颈……这些之前被臃肿棉服遮挡的细节全部露了出来,当他微微侧身时,从下颚顺着脖颈延伸到肩部身体的线条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抱过去。   但殷炎却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大步。   刚好侧头看到这一幕的喻臻:“……”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失去了棉服竖领的保护,他总觉得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恨不得把衬衣衣领再往上拉一拉。   “很奇怪吗?”他看向殷炎小声询问,伸手扯了扯外套的袖口。   殷炎回神,虽然没人发现他刚刚失神了。   他没有回答喻臻的话,而是侧头看向安静候在一边的导购,说道:“这些全要了,再帮我拿条围巾过来,要柔软一点的。”   导购点头,转身去挑围巾,喻臻则忍不住朝殷炎靠近,然后殷炎又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有病菌吗?”喻臻停步,麻木询问。   殷炎把定在他脖颈处的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挪到他头上,答非所问:“还差一点。”   喻臻沉默以对,无声释放着郁闷生气的信号。   导购拿着围巾回来了,驼色,羊毛材质,很软,也很厚实。   殷炎接过围巾,终于舍得靠近,上前把围巾朝着他兜头围了过去,直把他的脖颈和大半张脸全部捂进去了才停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随着导购去结账了。   心中短暂的升起一股微痒酥麻的感觉,但喻臻却没空注意这些,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铺天盖地围过来的围巾上,手忙脚乱的想把自己的鼻子从围巾的包围下解救出来。   等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那个刚刚惹他生气的始作俑者已经跑了,心中那丝酥麻的感觉也消失了。   “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拧眉小声嘀咕,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之后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上软乎乎的围巾,低头,重新把大半张脸埋了进去。   买完衣服,殷炎保持着和喻臻两步远的礼貌距离,把人带进去了下一层的某间高档理发店。   “修一修他缺掉的刘海。”   殷炎对发型师说完就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去一本杂志开始翻。   喻臻侧头看一眼他此时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闷着一张脸坐到椅子上,脑子一热,对发型师说道:“我要剃光头。”   “佛修才需要剃光头。”殷炎头也不抬,平静开口:“殷家人不喜欢光头,我也是。”   “……”   更想剃了怎么办!   喻臻看一眼表情茫然的发型师,把突然升起的小任性咽回去,贴心说道:“那就……剃个板寸吧,你自由发挥。”   发型师闻言沉默,来回看看两人,果断把十分侮辱他审美和技术的“板寸”二字扫出大脑,选择性听进了“自由发挥”这四个字。   他矜持微笑,观察了一下喻臻的五官,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注意。   一番修修剪剪吹吹烫烫,足足两个小时过后,喻臻终于被工作起来十分强势霸道的发型师从椅子上放了起来。   镜子里的他仍是一头黑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卷,也没有乱染颜色,头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蓬松了一些,一副很好摸很好揉的样子。   刘海被彻底修过,露出了额头,鬓边的头发也被修掉了,头发整体短了一大截,突出了脸部五官,特别是眉眼。   总之,很好看,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却不会很刻意,显得十分自然日常。   “辛苦了,多谢。”   殷炎不知何时放下杂志站在了他身后,手一抬就盖住了他刚做好的发型,然后取出他之前摘下的围巾,再次兜头罩了过去,把他露出来的好看五官全部围了进去。   视线被围巾全部挡住的喻臻:“……”   他的脸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心里又开始痒痒的,大概是想打人。 第17章 节制┃噗通噗通噗通。   从商场出来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殷炎平静着一张脸开车,喻臻平静着一张脸逗猫,两人一个坐在驾驶座,一个坐在后座右侧,中间仿佛隔着一个银河系。   “喵~”   虚无在喻臻掌心起立,前爪艰难地按到他脸上,似在疑惑他的长相,伸着脑袋不停嗅来嗅去。   喻臻纵容地把它托抱在自己脸前,由着它嗅来嗅去,眼睛盯着它动来动去的耳朵,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虚无。”殷炎突然开口。   奶猫一僵,乖乖缩回爪子,朝着喻臻叫了一声,甩了甩尾巴,消失了。   “……”   喻臻放下手,看着殷炎的后脑勺,不说话。   殷炎理直气壮:“虚无还太弱,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外。”   喻臻聋拉着眉眼扭头看窗外,几秒后突然又把头侧了回来,身体歪了歪,调整到一个可以看到殷炎侧脸的角度,说道:“谢谢你。”   帮忙清理出旧箱子、费心帮他积攒力量、找借口给他买衣服……殷炎虽然总是没表情,还时不时莫名其妙的和他保持距离显得很嫌弃他,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对他好,如同家人那般,自然而温暖。   殷炎依然没有回头,甚至连开车的节奏都没变一下,但喻臻发现他突然眨了两下眼,十分突兀的两下。   “殷炎这个身份是我的因果,给你买衣服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全我这个身份所附带的东西,你受我连累,不必道谢,是我该道歉才是。”   仍然是平静的语气,恰好一辆车迎面驶过,灯光滑过,模糊了殷炎说话时的表情。   喻臻靠在车玻璃上,心里突然又开始痒痒的,忍不住问了之前一直没敢问的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   又一辆车驶过,殷炎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安静了一会才说道:“殷炎。”   “我是说你的真名。”喻臻把靠着车窗的头抬了起来。   汽车拐入殷家人所住的酒店,稳稳停了下来,殷炎解开安全带,回头看着喻臻的眼睛,说道:“殷炎,在此界,我只有一个名字,殷炎。”   这样说着,手指却往上,指了指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空。   喻臻愣住,然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能说,不能把真名告诉任何人,因为天道会发现。   心里莫名弥漫起了一股浅浅的难过,喻臻随着殷炎下车进入酒店,在走入电梯前忍不住上前一步,再次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   殷炎侧头看他,突然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回道:“等你变得足够强大,等我的魂魄借由你的身体得以补全,这天就再也奈何不了我。”   叮,电梯门关闭,徐徐上升。   电梯外,韩雅停在距离电梯口两步远的位置,怔住了。   刚刚电梯内那个侧头浅笑,眼神温柔隐带傲气的俊美男人,是殷炎?是那个满身庸俗金钱气息的殷炎?是那个总是摆出一副深情懦弱模样的殷炎?   不……殷炎怎么会是那个样子,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神情,不是,肯定不是。   “小雅!”伍轩快步跑过来,剑眉皱着,眼神隐隐带着不耐,压着脾气劝道:“殷家人摆明了不愿意见你,你又何必到处追着他们道歉,不就是一点被拦的货吗,我找渠道另调一批给伯父!”   韩雅回神,终于从他那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却突然并不觉得如何开心。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她低头,柔顺的长发滑落肩膀,越发衬出了她身体的柔弱和单薄,低低说道:“我就是害怕,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偏偏我这么没用……”   伍轩皱着的眉松开了,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膀朝外走去,声音柔了下来:“你就是太孝顺,别想这么多了,快过年了,伯父还等着你回家呢。”   ……   殷家人并不知道曾有人满H省的追在自己屁股后面想要道歉,此时他们正在热热闹闹的吃饭,仇飞倩还十分私心的把喻臻安排坐在了自己身边。   之前殷炎带着喻臻回来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人来,等认出来了之后,她简直要开心死了。   她早知道喻臻长相不错,一身臃肿的棉服都没把他穿丑,但她没想到喻臻真正收拾好了之后会这么好看,外貌完全不输给娱乐圈那些靠脸吃饭的小鲜肉。   特别是现在,喻臻到了饭店包厢后外套一脱,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坐在那,简直又乖又毛茸茸,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暖和和的。   儿子车祸一场,这眼光审美,简直是有了质的飞跃啊。   “这毛衣好,头发也剪得好,回头妈再给你多买几身,咱们每天不重样的穿!”   商场冷面女强人一秒化身暖系唠叨老妈,对着喻臻隔一会夸一夸,时不时看一看,窘得喻臻耳朵尖一直是红的,饭也吃不踏实,差点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拿了。   坐在对面的殷乐看得闷笑不已,一碗饭吃得撒了一半在外面。   “明年小乐就要高考了,爸妈你们考虑好了吗,是送他出国,还是就考国内的学校?”殷炎突然开口,边说边顺手帮喻臻挪了挪碟子,然后咕咚一声,一颗丸子落到了喻臻碗里。   喻臻一愣,忙用勺子把丸子舀起来塞进嘴里,小心去看仇飞倩,怕被她发现。   殷家众人的注意力却已经被殷炎抛出的话题引开了,齐齐朝殷乐看去。   喻臻见状松了口气,感受了一下口腔里弥漫开的药香和温度恢复正常的耳朵,不自在的感觉好了许多。   “就留在国内,读B市的大学!”   仇飞倩直接拍板,同时瞪了一眼想要提出异议的丈夫,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当年小炎是怎么认识的韩雅,你给我心里有点数,我可不想小乐再去国外招惹到什么东西回来。”   殷禾祥闻言果断闭嘴,看一眼松了一大口气的小儿子,没再提出异议。   吃完饭仇飞倩去给殷炎和喻臻开房,她本来想给两人开大床房,但殷炎突然出现,硬是把房间换成了两间。   “你这死小子,要领证的是你,现在又是闹的什么东西!”仇飞倩气得不行,压低声音训斥。   “明天得早起赶飞机回B市,他今晚需要好好休息。”殷炎平静脸解释,理由敷衍无比。   仇飞倩却立刻想歪了,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看一眼不远处被殷乐拉着说话的喻臻,把房卡往他手里一塞,眼神瞟开去,含糊嘱咐道:“知道你年轻气盛,前些年因为韩……因为那个祸害憋着了,但小臻是男孩子,你、你温柔点,新婚也不能太不节制。”   “……”纯洁的大能先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凡人的话。   “反正你给我悠着点!小臻这孩子我很喜欢,你可别瞎折腾给折腾跑了!”   仇飞倩说这个也不太好意思,撂下这句话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徒留殷炎一个人拿着房卡,垂目安静良久,然后慢慢侧头,把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笑得好看的喻臻身上,之后视线下移,落在了喻臻腰部以下的位置。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喻臻话语一停,抬手按住胸口,疑惑皱眉。   “喻哥你怎么了?”殷乐疑惑询问。   喻臻摇头,余光看到殷炎大步跨入电梯的身影,愣了愣,忙拉住殷乐追上去,提高声音说道:“等等,我们一起——”   叮,电梯门关闭。   殷乐抓脑袋,满眼不解和迷茫:“奇怪,我哥要上去怎么不喊我们,而且他刚刚明明听到我们喊他了。”   喻臻一脸麻木,空白着脸说道:“大概是他‘洁癖’的毛病又犯了吧。”   殷乐:“洁癖?”大哥什么时候多的这个毛病?   第二天早上九点,众人登上飞机,喻臻被殷炎安排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前面是殷禾祥和仇飞倩,后面是殷乐和翁西平,安全感满满。   他坐好后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刚准备侧头和殷炎说话,就发现前后方本来在聊天的殷家人突然齐齐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他疑惑。   殷炎看一眼过道上靠近的某两个身影,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韩雅没想到她费心找了好几天没找到的殷家人,居然会和她在回B市的飞机上碰到,还好巧不巧的坐在同一排。   确切来讲,是她和殷炎隔着过道坐在了同一排。   虽然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殷炎来。   今天殷炎穿了一身烟灰色的中长款大衣,内里搭一件高领黑色毛衣,下身是黑色长裤和黑色皮鞋,全身上下除了大衣领口的一枚宝石胸针,再没有其他亮眼颜色。   明明都是基本款的衣服,但却被他硬生生穿出了一种清贵雅致的气质。   特别是当他一脸平静,侧头垂眼,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接过一条与他穿着完全相反的暖色系驼色围巾时,那种冷暖色调相撞后迸发出来的华贵内敛质感,简直像是一幅精心构图后拍下的顶级画报,勾得人挪不开眼。   太耀眼了,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面前的殷炎只五官隐约是熟悉的,神情和姿态全然陌生   韩雅再次愣住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长相一般,视线黏在他神情平静的侧脸和修长有力的手指上,不自觉上前一步,低唤出声:“炎……”   站在韩雅身边的伍轩皱眉,坐在殷炎前座的仇飞倩则直接炸了。 第18章 取向┃“乖儿子。”   “小炎!”   她突然站起身,伸手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拿起外套和围巾回头说道:“小臻,妈妈突然想坐你那个位置,你和小炎到前面来。”   “啊?哦,好的。”   喻臻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闻言立刻起身,视线在韩雅和伍轩身上扫了扫,拍殷炎的腿示意他让路。   殷炎却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出去的动作,说道:“等一等。”   仇飞倩见状竖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后座的殷乐也拧着眉站起了身,臭着脸看着韩雅,一脸憋气的表情。   “小雅。”   伍轩则上前一步揽住韩雅的肩膀,以一副占有欲十足和隐含胜利者优越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炎,朝着韩雅柔声哄道:“挡着过道不好,先坐下。”   韩雅却不动,硬是上前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掌,眼里分分钟含了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殷炎,说道:“炎,车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如果想报复,就只冲着我来好不好,我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一直很欣赏和感激你,上次你……”   这话说的,仇飞倩简直听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什么叫冲你来?真冲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韩雅,找韩家麻烦的是我,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飞倩即将出口的当众爆发,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冷的话告诉我。”   被他握着手询问的喻臻:“???”   飞机上暖气这么足,怎么会冷,殷炎这是干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着的手,没抽出来,又瞄一眼被殷炎无视的韩雅和前排明显憋着火的仇飞倩,心里有些打鼓。   现在这场面一看就不对劲,殷炎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缺失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完全状况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有什么前情,故意只对着他说话,无视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记忆,那他该怎么帮忙圆场;如果是故意,他又该怎么做,也无视对方吗?   可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怜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识朝着韩雅打量过去的眼神,低头看殷炎,刚准备开口问他干嘛那么用力捏他,心脏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后哗一下,身体像是被人从恒温的室内丢到了零下的雪地里,体温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着四肢凶猛扩散,思维瞬间冻结。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手,眼里染上不安和惊慌,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山神的馈赠消失了。】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面前的殷炎却并没有开口。   “我们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揽在怀里,终于侧头垂眼,把目光施舍给了楚楚可怜了很久的韩雅,平静说道:“借过,你挡路了。”   韩雅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卡在了眼眶里,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落在半靠在殷炎怀里的喻臻身上,微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炎,你说什么?你、你们……”   “我哥让你让开,韩小姐,你有没有公德心,一直挡着路好玩吗?”殷乐终于憋不住开口,翻着白眼呛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乐敢这么当面呛韩雅,不等韩雅做出受伤难过的样子,殷炎就会先一步把弟弟训上了,但今天殷炎没有,他看着韩雅的眼神始终平静,平静到冷漠。   “韩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另外,请不要这么喊我,我的家人和爱人会不高兴。”   他含蓄提醒,说完看向伍轩,礼貌问道:“能请你把你女朋友扶开吗?多谢。”   以前的殷炎从来没给韩雅冠上过“伍轩女朋友”这种身份,哪怕是在圈子里到处都在传韩雅和伍轩可能好事将近这种流言的时候。   但现在他用了,还用得自然、平常、坦荡。   “爱人?”   伍轩眼里的优越和不耐烦收了收,终于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怀里的喻臻,视线落在殷炎戴着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韩雅揽回来,试探说道:“祝你和你爱人百年好合。”   “多谢。”   殷炎客气回应,揽着喻臻径直路过韩雅身边,停在了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唤道:“母亲。”   “乖儿子。”   仇飞倩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给他们让了位,路过韩雅时停了停,却没看韩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伍轩身上,挂上一缕客套礼貌的笑容,说道:“伍少爷,我今天厚着脸皮说你两句,这挑老婆,还得挑那品行好,踏实可靠的,可别一时眼瞎娶了个搅风搅雨的回去,闹得日子不清净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攒了几代的清贵名声就遭了。”   韩雅闻言脸一白,受伤难堪的眼神又朝着已经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从前时时关注爱护她的人,现在只留给了她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轩手一紧把她用力揽回来,也挂上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回道:“仇姨说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还有生意往来,大家都不会撕破脸,仇飞倩不再多说,转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里痛快无比。   儿子今天的表现她很满意,对韩雅这种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无视确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轩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儿子不一样,心高气傲,心思也不定,这韩雅最后能不能进伍家的门,难说。   喻臻落座后立刻缩到了殷炎怀里,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这感觉就像是被山神馈赠压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来了一样,冻得他差点晕过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颗褐色药丸喂到了他嘴边。   喻臻连忙张嘴吃下,然后把头一拱,整个塞到了他怀里,还无意识的用额头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将停摆的大脑。   “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也喂了自己一颗丸子,低头专注看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殷炎和他爱人的感情似乎不错。”伍轩落座后开口,语气随意。   他和殷炎之前虽然是情敌,但却从来不是仇人,现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纠缠他女朋友了,他自然愿意卖殷家一个面子,就当前事化了风,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身为胜利者,他并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太掉价。   “是、是吗,那很好。”韩雅勉强接话,因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并不能看到殷炎那边的情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停留的人,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车祸前他似乎还……”   伍轩闻言一顿,翘起二郎腿,把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隐约露出的侧对通道环抱着什么人的身影,说道:“也许就是车祸让他认定了现在的爱人,不都说患难见真情吗,殷炎这次可是经了一场大患难。”   韩雅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随意一提,还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该再继续谈论殷炎,心里莫名泛起的酸意却让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再怎么患难,一个人的取向也不会变,炎的妈妈那么强势,也许炎是被逼……”   “可终于没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你,让你苦恼,让你为难,让你不忍心了,这不是很好吗?”   伍轩突然侧头,眼里不见柔情,多了一丝不耐,说道:“小雅,人的取向或许不能变,但感情却可以。在圈子里混,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现在殷炎想抹掉过去纠缠你的丢人事,找个伴结婚过日子,你就配合着装装傻,以后少在人夫夫面前转悠,省得刺激到殷炎爱人的神经,凭白惹一身事。”   韩雅见他又犯了少爷脾气,开始不耐烦,咬唇,低头不再说话。   和殷炎不一样,伍轩确实喜欢她,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这个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可以适当的使使小性子,却不能一直闹。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在爱情里,总是先喜欢的人输。   飞机起飞,朝着B市飞去。   半途,韩雅起身去了趟厕所,经过殷炎那排时步伐稍微放慢,然而无论殷炎还是喻臻,全都没有在意过道上路过了谁。   从厕所回来时韩雅怕惹一直看着自己的伍轩生气,所以只略瞟了殷炎那边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差点失态绊到了自己。   “哼。”仇飞倩冷笑一声。   伍轩不快皱眉,觉得韩雅今天实在太给他丢人。   韩雅站稳身体,见周围其他乘客全部看了过来,忙收回视线僵硬地回到座位坐下,想起刚刚看到的殷炎偷偷亲吻怀中人的画面,忍不住抓紧了裙子。   不,人的取向不会突然改变。   但刚刚殷炎那想亲对方,却克制着悬停在对方面前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有种一脚踩空般的失重感。 第19章 一宗之主┃他不可能委屈。   体内的冷意在经过最开始的凶猛扩散后,随着药丸的起效,逐渐淡化平稳了下来。虽然还是觉得冷,但终于不再难熬。   喻臻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四肢也开始回温。   抵抗冷意似乎耗尽了他的精神,在药效的余韵和身周温暖的安抚下,他不知不觉歪着头睡着了,抱着殷炎的手臂滑落,搭在了殷炎身侧。   殷炎察觉到后稍微挪开了盯着他看的视线,空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塞到毛毯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机舱里并不安静,殷炎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喻臻浅浅的呼吸声,视线忍不住又落回了他脸上。   喻臻的睫毛很密很长,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是偏妩媚的眼型,却因为主人清正和善的眼神而从没被人发现注意过。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喻臻褪去青涩,挣脱失魂所带来的胆小黯淡,这双眼睛会美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   我的。   殷炎低头,悬停在那双眼睛上方,眼里的平静一层层化开,手臂慢慢收紧。   喻臻这一觉睡得很香,只除了梦里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他耳边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虽然很有规律不太闹人,但却让他在梦里也被带得热血沸腾起来,醒来只觉得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   飞机准点抵达B市,下飞机后仇飞倩拉着殷炎去取行李,翁西平去联系过来接他们的车,殷禾祥则去了洗手间,于是原地只剩下了精神好得出奇的殷乐和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喻臻。   “喻哥你太强了,居然一路睡了回来,看这脸上睡出的引子。”殷乐指着喻臻侧脸压出的折痕,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一样,傻呵呵直乐。   喻臻闻言忙抬手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条压根,猜测是在殷炎身上压出来的,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刚准备说话,一道只听过一次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轻柔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你好,能聊聊吗?”   喻臻一愣,侧身回头,就见之前在飞机上对着殷炎哭的女人站在身后,正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艰难回想了一下殷家人对她的称呼,礼貌点头回道:“韩小姐,你好。”   “你知道我?”   韩雅听完他的招呼却表情一怔,然后神情越发局促了,还带上了一点愧疚,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很抱歉辜负了炎的心意,这些年炎为我吃了很多苦,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仓促的和你在一起,但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我……替我向炎转告一声,对不起!”   喻臻艰难转动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鉴于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所以只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客气解释道:“其实我不知道你,所以你说的这些……呃,那个韩小姐,殷炎以前是喜欢你吗?车祸时,被他护在身下的人是你?”   旁边的殷乐从见到韩雅出现时就觉得要大事不妙了,闻言忙跨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凶神恶煞地看着韩雅,生气说道:“你有完没完,我哥都结婚了!结婚了!是有夫之夫你懂吗?快走,别来烦喻哥!”   韩雅眼里一秒含泪,后退一步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乐你别生气,炎以前是喜欢过我,也确实是我害他出的车祸,我只是想来道歉……”   “行了!你别说了,快滚!”   殷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一副不跟人正面刚,一理亏就哭、就疯狂示弱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殷家人合伙欺负一个女孩子呢!   而且每次!是每次!每次这个韩雅在示弱之余都要说点让人膈应的话,他大哥好不容易拐了喻哥回来,现在韩雅在这一通说,万一喻哥听了多想,把喻哥气走了怎么办!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只要大哥醒悟一点,日子好一点,或者稍微听劝了一点,这韩雅就冒出来搞事,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甚至想这韩雅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殷乐凶恶瞪着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喉结滚动着,整个人像只绷到了极致的小公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情绪,反而露出了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   喻臻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绕过去挡住他瞪着韩雅的视线,伸臂抱住他拍了拍,然后退开身揉了揉他的脸,把他紧绷的表情揉下去,安抚说道:“别急,我来和她说,都是小事,她来道歉,咱们接受就是了,别气。”   凶恶被揉散,殷乐看着喻臻拢着眉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酸,声音低下来,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喻哥……你别走,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抛弃我哥……”   “我不走,以后殷炎在哪我在哪,不气,我在呢。”   喻臻从殷家人的反应里多少猜出了韩雅都做了些什么孽,想起车祸那晚满眼的血色和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对韩雅的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出于人性的不赞同和不喜欢。   他转身,把殷乐挡在身后,微微皱着眉,板着脸看着韩雅,郑重说道:“韩小姐,如果你是真心过来道歉的,那我代表殷家表示不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只能告诉你,曾经喜欢你的那个殷炎已经不在了,请不要再消费过去殷炎曾经送到你手上的真心。”   韩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傻,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余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   “大哥!”殷乐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过去。   十几米外,殷炎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往这边走,身边没看到仇飞倩。   听到殷乐的呼唤,他加快速度走过来,靠近后先把咖啡塞到喻臻手里,然后边往周围看边问道:“怎么了?你们……”   喻臻没有回答,突然抬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往韩雅那边看,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向韩雅,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不要再来纠缠我的爱人和他的家人,我不喜欢。”   说完扯了扯殷炎的胳膊,转身说道:“走吧,妈妈呢,你不是帮她拿行李去了吗?”   殷炎没动,低头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朝着韩雅的方向走去。   喻臻:“???”   “炎……”韩雅颤抖着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激动表情,往上前迎了一步。   唰。   殷炎擦过她身侧,仿佛路过一团空气般直接路过她,走到仇飞倩身边接过装行李的推车,帮忙推行李。   “给小臻的咖啡买好了?”仇飞倩询问。   殷炎点头。   “就你知道疼人。”仇飞倩笑着斜他一眼,视线扫过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的韩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凉凉说道:“这有些人啊,永远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撑死。”   母子俩再次仿佛路过空气一般路过韩雅,和等在原地的喻臻汇合,一起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韩雅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疼,视线落在走远的殷炎身上,眼里冒出些不甘的情绪。   回去的时候,殷炎和喻臻又单独坐了一辆车,殷乐本来想挤上去,被仇飞倩强势拽走了。   车上路之后,司机识趣的把挡板升了起来。   喻臻侧头瞄一眼身边不动如山的殷炎,低咳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解释道:“机场的时候,我就是想帮殷家人出出气,所以……对不起,冒犯了。”   殷炎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喻臻又默默挪回去,看了会窗外,隐隐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对劲了,于是再次侧头看一眼殷炎,不着痕迹地蹭回去,说道:“是这样的……我发现平安珠碎掉之后,我不止多了个发冷的毛病,偶尔还会心律不齐,情绪莫名波动,你我命运相连,所以你……”   殷炎唰一下侧头看他,目光灼灼,一贯的平静全都喂了狗。   喻臻被他仿佛闪着光的眼神唬了一跳,蹭一下坐回了原位。   “所以什么?”   “啊?”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臻觉得殷炎的语气有些急,还有些怪。   心脏又开始不对劲,求生欲压过了好奇心,他不再琢磨对方语气的问题,忙说道:“所以你有没有类似的症状,这是失魂症的新病症吗?”   “……是。”   殷炎默默收回视线,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有些生无可恋,身上“仙气”越发浓了。   “我就知道。”喻臻皱了眉,抬手按了按胸口,说道:“就像现在,咱们明明在正常聊天,没说什么刺激的话题,但我这心情一会激动一会发沉的,还有点委屈,奇奇怪怪的……”   “没有委屈。”   殷炎微微抬起下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摆出一个矜持优雅的姿势,身周气场突然霸气起来。   作为曾经的一宗之主,他的字典里没有委屈这两个字,他不可能委屈。   喻臻见状一愣,上下打量一下他的神情,关心问道:“你……嗓子不舒服?”   不然干嘛说话含糊,还扯脖子。   殷炎:“……” 第20章 人渣!┃吃吃吃!就知道吃!   喻臻很确定,殷炎确实嗓子不舒服了,因为之后的路程里他再没说过一句话,全程靠着椅背侧头看窗外,仿佛B市的雾霾是七彩的一样。   这是喻臻第一次来B市,作为华国首都,B市比他的家乡H省繁华太多,但他心里却没什么乡下人进大城市的激动感,反而有些忧虑。   离了熟悉的环境,多了一个已婚的身份,手里还没什么钱,虽说殷炎有钱,看样子也不会饿着他,但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总该想办法自己找个能赚钱的营生才是,不能全靠别人养着。   可要怎么赚呢,还是养花吗?   他望着窗外被雾霾污染的空气,想着B市寸土寸金的房价和高昂的物价,心里忍不住叹气。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考个公务员,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只喜欢养点花,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环境好,交通方便,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满目绿色,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别看他。”仇飞倩把他拽回来,明显在压着脾气:“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他爸给惯的!这事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殷禾祥十分莫名:“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仇飞倩扭头瞪他一眼,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给气死。   这一个一个的,全是些没眼色不省心的!   殷禾祥闭嘴,默默拿筷子,并递给殷炎一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的谴责眼刀。   殷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飞了殷炎一个白眼,愤恨起身把殷炎面前的肉给挪到了喻臻面前,换了盘白菜过去!   “喻臻的爷爷刚过世一个多月,现在办婚礼不合适,起码得一年以后。”   被全家嫌弃了一遍的殷炎终于大喘气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拿起筷子,夹白菜,一脸平静。   喻臻愣住,然后扭头震惊问道:“你要和我办婚礼?”不是不办吗?默契呢?   “当然。”殷炎点头,又伸筷子去夹他面前那盘肉,语气突然霸气,还隐含控诉:“而且要大办,毕竟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一次”这两个字上咬字格外重,说完还重重戳了下喻臻面前那盘肉,十分用力,仿佛泄愤。   喻臻:“……”   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殷家人:“……”   菜香弥漫,桌上只有殷炎还在淡定吃饭。   仇飞倩忍了忍,没忍住,起身端走他夹的那盘肉,竖着眉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小臻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你都买了吗?怎么做人丈夫的,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抬眼看仇飞倩,然后低头,慢慢放下筷子,起身,牵起喻臻就朝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带喻臻去外面转转。”   “……”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好生气!当初就不该把这讨债鬼给生下来! 第21章 界引┃不分你我。   殷炎带着喻臻去了超市,十分听话的开始帮喻臻买生活用品。   对于生活常识全部来自于原主记忆的殷炎来说,他买东西的手法也遵循了原主的一贯准则,甚至因为做过一宗之主而比原主更夸张,那就是只买最好最贵的,稍次一点的看都不看一眼。   别墅区里的超市可不比其他平价连锁超市,里面进口的贵的东西一抓一大把,想要好的绝对能找到,最后喻臻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殷炎准备拿一瓶超贵的洗发水时果断拽住他的胳膊,急声说道:“不用买这个,妈刚刚说的是气话,家里怎么可能缺生活用品,别再拿了。”   殷炎侧头看他,问道:“不买了?”   “不买不买,你是不是没吃饱,我们去吃饭。”   喻臻可还记得他是饭吃到一半被赶出来的,现在肯定还饿着。   殷炎收回手,静静看了他几秒,突然说道:“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他做的饭?怎么做,超市又没厨房,难道回家再开灶?那殷炎很可能会被正在气头上的仇飞倩再数落一顿。   半个小时后,殷炎把车停在了与别墅区隔着一个商业区和两个公园的高档电梯公寓楼下,带着喻臻和一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熟门熟路的拐了进去。   电梯直上最顶楼,直接入户,按密码开门后一间装修大气的复式公寓出现在眼前。   “厨房在那边,保洁会定期来清扫,里面的厨具可以直接用。”   殷炎随手指了下厨房的方向,然后脱掉外套,舒舒服服的靠到沙发上,看着喻臻,不说话了。   喻臻:“……稍等。”   厨房里的用具很新,明显是装修好后就一直放着,没人用过,仔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边角处装修留下的崭新痕迹。   这是一栋新房,还没人住过。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把超市袋子放到料理台上,先琢磨了一下厨房里的用具,用水壶烧上水,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   现在这时间有些尴尬,不早不晚的,两人之前又吃了半顿,都不是太饿,所以喻臻只简单做了一锅拌面,炒了些虾仁做配菜,量不多,免得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都是些好弄的东西,没过一会喻臻就端着东西出来了,直接放到了殷炎面前的茶几上,把碗筷递了过去,说道:“将就吃点吧,别吃太多,不然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殷炎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闻言点头,直到他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才改变姿势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而是唤了一声:“虚无。”   一团白色毛球凭空出现在茶几上,然后慢慢舒展开身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迈着猫步走到喻臻面前,转身尾巴一扫,桌上出现了一个雕花小木盒。   “里面是一些从修士洞府内采出的莲花种,带有灵气,若你想继续种花,可用它作养料,事半功倍。”   虚无朝着喻臻“喵”了一声,尾巴再扫,另一个稍大的实木木盒出现在了雕花木盒旁边。   “这里面的是息壤,可种万物,取之不竭。”   虚无蹦上雕花木盒,继续甩尾巴。   “无垠之水,可祝植物生长。”   “乾坤转盆,初阶法器,内里空间约等于一亩,你可以把它放在这里,这栋房子是我用珍珠换来的,不会有旁人进入,你可以放心。”   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殷炎全部说完才伸筷子夹起一粒虾仁,说道:“我用这些东西,换你这顿饭。”   虚无“喵~”了一声,灵活的从木盒上蹦下来,轻轻走到盘子边,叼走里面的一粒虾仁,甩着尾巴惬意吃了起来。   喻臻目瞪口呆,傻傻盯着木盒和他们这一主一宠,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换这些一听就很厉害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等。   殷炎这么说大概是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但是……   “面条要凉了。”殷炎这么说着,又夹起一粒虾仁,喂到了喻臻嘴边,轻轻碰了碰,“张嘴。”   喻臻反射性张嘴,虾仁入口,舌尖挨到筷子,鲜香的味道弥漫。   “我的魂魄无法自主修复,只能靠你修炼养全,也就是说,你修炼所得的功德修为均会自动分一半到我身上,抱歉,成了你的拖累。”   殷炎收回筷子,垂眼,仍是平静的表情,气息却低沉下来。   “不是拖累。”   喻臻匆匆咽下虾仁,连忙开口,笨拙安抚道:“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已魂飞魄散。”殷炎又看向他,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盒,又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我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   喻臻与他对视,心里到达陌生环境后产生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踏实起来。   不分你我……他默念这句话,也拿起了筷子。   也是,现在这世间,只剩面前这个人和他相依为命了。   吃完面条之后,喻臻在殷炎的教导下,逼出了一点碰鬼攒到的功德金光,与乾坤转盆绑定,激活之后撒入息壤,然后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一亩见方的田地出现在他眼前。   “得买点工具,还有调节温度的东西,莲子得先育种。”   说到自己在行的东西,喻臻语气变得自信欢快许多,脸上甚至隐隐带了笑。   殷炎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嗯”了一声,说道:“明天去买。”   “那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去修炼吧。”喻臻突然侧头看他,主动提议。   殷炎罕见的愣住,只不过因为他总是没表情,所以在喻臻看来,他只是回答得稍慢了一点。   “你想修炼?”   “嗯。”喻臻点头,压下心里本能升起的对碰鬼的害怕,努力保持冷静的样子,说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你才行!”   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殷炎看着他,然后后退,再后退,转身就走。   “……”   喻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麻木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洗碗。”   “……”可碗明明在洗碗机里!   公园角落,小湖边。   “那、那我去了。”喻臻抖着嗓子开口,脸色白惨惨的,满身英雄赴死般的悲凉。   殷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他,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自己开的口,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喻臻深吸口气,转身,拧着眉眯着眼大步冲入湖边小树林,果然看到林中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错落挂着很多绳子,每根绳子上都吊着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怕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不愧是有名的“自杀林”,举目望去全是“尸体”。   像是察觉到有“同伴”到来,“尸体们”齐齐抬头,然后阴森森笑了:“啊呀,是半鬼呢,身上还有功德和灵气,吃下去肯定很补。”   树枝晃动,鬼怪尖利扭曲的笑声伴着一股阴风直扑面门,喻臻的惊呼哽在喉头,猛地闭上眼,默念殷炎教给他的口诀,同时把体内的功德金光不管不顾的全都逼了出来。   “小可怜,让我吃了你——啊——!”   阴风在四周狂卷,身体的温度迅速流逝,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嚎声后,阴风平息,树枝疯狂晃动发出的沙沙声逐渐变弱。   咔。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   喻臻捏紧冰凉的手指,试探着睁开眼,见林中再没有那些绳子和青白的“尸体”,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能在龙脉所在城市活动的鬼魂,果然不是H省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积攒的功德金光全部释放了出去,身边又没有殷炎牌人形暖手袋,冷意再次泛滥,喻臻哆嗦着搓了搓胳膊,却没有回转,而是迈动僵硬的双腿,在四周寻找起来。   这个公园内的小树林是这一片有名的自杀林,每年都有人过来吊死,积攒的阴气特别足,又靠近湖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勾魂界引。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会出重大事故。   殷炎带他直奔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的界引和破引后能得到的大量功德。   “在哪里,在哪里……”   界引微小如豆,殷红似血,非鬼体不可见,破引后现身,会招来生灵啃食……脑中转着殷炎的话,他不停低语以免自己因为冷意而思维停摆,余光见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朝着一块石头冲去,忙转身上前驱赶。   “别吃,吃了会死的!”   松鼠受惊跑掉,他蹲下身去掰那块石头,果然在石头后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豆子,触手极凉,忙捡起来大步朝湖边长椅跑去。   好冷,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湖边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人,喻臻却全顾不上了,视线里只有正侧站在长椅边的殷炎。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和人说着什么的殷炎转身看了过来,见他跑近,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喻臻闷头扑了过去。   砰。   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一声轻微闷响,喻臻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脑袋还在他胸口和肩膀蹭来蹭去。   长椅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之前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看了看他们“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抬手扶了扶眼镜掩饰尴尬,低咳一声,问道:“那个,殷炎,这位是……?”   殷炎安抚地揉揉喻臻的头发,侧头看向斯文男子,介绍道:“我的爱人,喻臻,失礼了,他有点粘人。”   冷意稍褪,刚好从他怀里冒头的喻臻:“???”   粘人?谁? 第22章 哭┃信你才有鬼了!   湖边不是说话的地方,一番介绍认识之后,众人转战公园内的小茶吧。   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名叫温艺,也是B市商业圈子里的人,家里生意做得不大,属于圈子外围人群,和殷炎是高中同学,关系并不太亲近,但又比点头之交要稍好一些,平时碰到会聊一聊。   “没想到只几个月没见,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恭喜。”   温艺长相只算清秀,但气质温雅,说话不疾不徐,语气亲切自然,谈笑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   几缕金光突然出现,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漩涡,朝着血滴凶猛冲去。   “好一个问天宗!好一个四海名门!撕下伪善外衣,你们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谁?”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不求长生,只求能永伴师父左右。”   “苦厄深渊、无极地狱、蛮荒古城、铜须幻境……好一座虚无之塔!却原来……连你都在骗我。”   “这长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诀别……我心慕你,你呢?”   轰——   金光拽着血滴直入丹田,然后轰隆炸开,一片金光弥漫。   四肢回暖,意识上浮,喻臻睁开眼,朦胧晨光扑面而来,殷炎仍保持着他意识消失前的姿势,背对着晨光站在两步之远的位置,静静看着他。   胸腔内回荡着一股压抑绝望的情绪,他抬手触摸脸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痕,茫然低问:“奇怪,我怎么哭了……好像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心与君同。”   “什么?”   他回神,抹掉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靠近,却不想双腿盘坐太久已经僵硬,身体一歪就要摔倒。   殷炎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他,把他抱到了怀里,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谢……你怎么了?”喻臻疑惑,靠着他站稳身体后试着推他,没推动。   殷炎沉默,良久后回道:“你冷。”   “???”   喻臻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温度,仰头回道:“我不冷啊,就是心里有些闷闷的,很难过,鼻子也有些发酸,我是不是感冒了?”   殷炎慢慢松开他,表情因为背光看不太清楚,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大步进了洗手间,还反锁了门。   喻臻:“……”   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难道是被他哭吓到了? 第23章 就一滴,一滴。   两人都是一晚没睡, 但一个气色红润精神抖擞,一个面色苍白眼里还有红血丝。   仇飞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最后递给殷炎一个“只是同睡一晚, 居然就憋成这样”的同情眼神,自以为了然地拍拍殷炎的肩膀, 和殷禾祥一起出了门。   “唐嘉约了我打球,大哥, 喻哥, 我先出门了。”   殷乐也紧跟着出了门, 怕自己再在家呆下去会忍不住脑补大哥和喻哥的夫夫生活。   砰,大门关闭,喻臻侧头看殷炎。   殷炎一脸平静的掏出一颗丸子吃下, 把喻臻挂在玄关架子上的围巾取下,围到了他的脖子上,顺便挡住了他的眼睛。   喻臻:“???”   “去公寓。”   再次提着一堆食材站在了公寓厨房里,喻臻握着菜刀茫然几秒, 然后果断放下刀转身走向客厅,问道:“殷炎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爬过地毯, 蔓延到沙发上,把沙发和靠在沙发里睡着的殷炎都照得暖融融的。   喻臻闭嘴,看着殷炎即使是睡着也依然还是那副没表情模样的脸,放轻脚步上前, 蹲下身看他。   殷炎很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此时他却滑稽地眯着眼,想模糊这张脸的五官。   撇开这副皮囊,现在被冠上“殷炎”这个身份的残魂,真实的模样会是什么样子?   是会比现在更好看,还是面目平凡?   肯定也有着漆黑如夜的眼瞳和头发,肯定也很白,但眼睛弧度也许会更冷一点,唇总是抿着,嘴角很少上扬。   修真者的话,应该是长头发吧……   手不自觉伸出朝着殷炎摸去,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对方的脸时,一道白影突然出现,正正扒在了他的胳膊上。   “喵~”   虎头虎脑的白色小猫仰起头,朝他软软叫了一声。   喻臻回神,立刻收回手把奶猫抱到怀里,轻轻揉它一把,眼睛弯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怎么出来了,饿了?”   虚无甩了甩尾巴,直立起身体,开始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傻乎乎的。”   喻臻揉揉它的脑袋,看一眼殷炎,抱着虚无起身,放轻脚步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从稍显空荡的衣柜里找出一条厚毛毯抱着,他看一眼蹲坐在地上等他的虚无,正准备开口让它蹦到毛毯上来,虚无就嗖一下顺着他的腿爬了上来,径直爬到他头顶,趴了下来。   喻臻僵着脖子不敢动,眼球徒劳往上看了一眼,自然什么都没看到,感受着那条撩拨着脑后头发的尾巴,无奈笑了:“你可真会找地方。”   说是这么说,却没赶它下来,就这么顶着它抱着毛毯下了楼。   把毛毯给殷炎盖上,还调整了一下沙发上抱枕的位置,免得殷炎睡得不舒服,喻臻心满意足地看了看,伸手把虚无捉下来捏捏它的尾巴,转身进了厨房。   洗洗切切,煎炸煮焖。   锅里的汤咕噜噜冒着热气,虚无踩着猫步在料理台上走来走去,时不时探出爪子偷吃。   “你本体是塔,吃这些没问题吗?”喻臻好奇询问。   虚无仰头看他,喵了一声,又窜到了他身上,用尾巴扫他头发。   “看来是没问题。”他微笑,干脆专门给它煎了一碟小鱼。   菜上桌的时候殷炎还在睡,喻臻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准备喊醒他。   殷炎睡着后姿势一直没变过,喻臻先是用“瞻仰”的眼神观察了一会,然后才伸出了手。   阳光偏移,殷炎一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看到喻臻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眼里露出了一丝紧张恍惚的情绪。   “我吵到你了?”   喻臻任由他握着手,笑着晃了晃,说道:“起来,吃饭了。”   虚无适时从他身上蹦下去,直接落在殷炎腹部,朝着殷炎叫了一声。   殷炎眼里的情绪迅速收敛平静,低头松开他的手,坐起身按了按额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也就三四个小时,要还困的话,等吃了饭再去床上睡。”   殷炎抬头看他,几秒后挪开,托着虚无朝着餐厅走去。   喻臻看着他的背影,疑惑脸捂胸口。   奇怪,怎么又开始不对劲了,不是说吃了界引就会好吗?   “只是暂时缓和,并没有痊愈。”   饭后,对于他的疑问,殷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然后握住他的手,手里力量无声流转。   喻臻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很热,是那种很舒服的热,让人忍不住沉溺。   热意膨胀到极致后慢慢消散,殷炎松开他的手,问道:“还冷吗?”   喻臻紧了紧手指,摇头,期待问道:“不冷了,我发冷的毛病是不是快好了?”   “你现在只是魂体增强,并没有补全,以后如果魂魄受到冲击,体寒的情况仍会出现。”   殷炎解释,示意他在对面坐下,取出一本古籍,说道:“以你目前的魂体强度,已经可以试着引气入体了,但此界灵气匮乏驳杂,正常的引气之法并不会起作用,所以我找出了这个。”   古籍上的字似乎是篆体,但又稍微有些不一样,喻臻并不认识。   “这是修真界的文字,肉眼无法阅读,闭上眼,引一点功德覆盖到书上。”   喻臻依言照做,手摸上古籍,回忆了一下殷炎昨天教他的方法,把功德金光逼了一点出来。   漆黑一片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本半透明的书籍,他屏住呼吸压下惊讶,“看着”书籍一点点变凝实,慢慢显露出封面上的字。   “《农经》……”   这次文字变成了现在通用的简化华国语,他忍不住低念出声,然后一缕清风拂面,眼前的书化为光点消失朝他飘来,他反射性睁眼,就见手下的书已经大变了模样。   本来古朴的褐色书皮变成了柔软的羊皮质地,大小也变了,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皮壳笔记本。   “你喜欢种花,那就以花入道,此界灵气稀薄,难以吸收,但七情浮动,机缘遍地,天道并不挑剔入道的方式,吸收灵气不成,那便积攒功德。”   以花入道?   喻臻听不太懂,却莫名觉得那个笔记本很吸引他,忍不住伸手把它拿起来,轻轻翻开。   封面翻开后,现代气息的纸面上,却竖写着几个毛笔大字——一问:女儿蕊。   一股浅淡的墨香散开,他伸手摸上去,那文字像是有温度和生命般,在他摸上去的瞬间模糊变幻,化为一行字:为女者,须度人生七苦。   人生七苦?这不是佛教说法吗?修真的话……不应该是道教吗?   “我说过,入道不分方式。”   殷炎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解释之后起身,说道:“走吧。”   喻臻跟不上他的思路,茫然问道:“去哪?”   “买种花的工具。”   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了B市郊区的一个苗圃外,殷炎花大价钱从老花农手里买来一整套用了很久的工具,递给喻臻说道:“用这个,入道之初,新不如旧。”   喻臻看着这套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工具,拿起一个修枝剪摩挲了一下上面长年累月使用留下的痕迹,看一眼殷炎,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相比于新工具,他也比较喜欢老物件。   只可惜他自己的工具全被埋在了道观废墟下,腐朽找不到了。   殷炎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点温柔气息的浅笑,视线恍惚了一瞬,说道:“你变得爱笑了。”   “是吗?”喻臻摸自己脸,笑容更灿烂了:“大概是这两天心情好吧。”   也变得自信了,和人说话不再小心磕巴,能正常和人对视,不再总是胆小避开了。   炼魂效果初显。   殷炎收回视线,走到车边拉开车门,说道:“上车,去下一站。”   一个小时后,汽车停在了B市郊区不太出名的一座山下,殷炎拎出一袋糖递给喻臻,说道:“去,用这些糖找山民换种子。”   “种子?”喻臻低头看一眼怀里这一包一看就很贵的进口糖果,懵懵的:“什么种子都可以吗?”   “都可以,现在讨来的种子只是用来作以后修炼的载体,不拘泥品种。”   喻臻似懂非懂点头,抱着糖朝着山下最近的一个村落走去。   住在皇城脚下的人都是很聪明的,哪怕喻臻穿着讲究,人也看着和善不像骗子,但大家还是对他竖起了一百二十分的防备心,大部分人家不等听完他的要求就摆手要求他离开。   喻臻无奈,回头看一眼远远候在村口的殷炎,把围巾往下拉了拉,干脆转换思路,专门找小孩和老人。   这次行动终于顺利了许多,靠着陪小孩玩和哄老人开心,他成功换到了一小袋种子,大多是菜种,小部分是麦种和花种。   “谢谢奶奶,够了够了,已经够了。”   喻臻笑着拦住还想塞种子给他的老奶奶,扶着老奶奶入屋坐了,感谢之后又有些好奇,观察一下这间冷清又阴暗的屋子,问道:“奶奶,您一个人住吗?子女呢?”   “没了,都没了。”   老奶奶坐在堂屋的木椅上,浑浊的双眼环顾一圈这个仿佛阳光永远照不进的屋子,语气是平静的,却又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的苍凉。   “我十六岁嫁来这里,生了五个子女,老大一出生就没了,算命的说他投错了胎,所以又回地府重新投胎去了。”   “老二是个闺女,胖胖的,爱哭,长到七岁,不听话玩水,救上来的时候肚皮鼓这么高,我就躺在水岸上哭啊,眼睛都差点哭瞎了……”   “老三是个好孩子,就是总也长不胖,闹饥荒那会说要去找吃的给我,结果一去就再没回来。”   “老四当兵去了,活生生的人送上火车,换了一套军装回来,哭不出来了,哭不出来了。”   “老五……老五嫁了,嫁去了城里,那城里车多啊,人说没就没了,留下的小外孙也不知道被老五男人带去了哪里,找不到了。”   “后来老头子也走了,这家就空了,只剩我一个。”   老人说着,视线落在止步于门槛处的阳光上,眼里没有眼泪,脸上没有难过,还能露出一个笑容,抬手去摸桌上的茶杯和茶壶,说道:“孩子,渴了吧,来喝水。好久没人听我说话了,现在政策好啊,每月都有人给我送油送米,还有你这年轻人给我送糖,日子好了啊。”   喻臻接过老人递过来的水,红着眼眶朝老人笑了笑,把水一饮而尽,跟着感叹:“是呢,日子好了呢。”   已经看透一切的老人不需要苍白的同情和安慰,安静倾听是他能做的全部。   喻臻高高兴兴带着糖进村,出村的时候却低着头塌着肩。   殷炎看着他走近,问道:“要回家吗?”   喻臻点头,又很快摇头,像是想到什么,伸手把装种子的布袋往他怀里一塞,又转身朝着村内跑去。   殷炎摸了一下布袋上的两点湿痕,迈步跟上。   回到村头小孩子聚在一起玩耍的地方,喻臻找到之前主动和他说话的小朋友,问道:“村附近有湖吗?或者有水的地方?”   “有的,西边有个小池塘,但你最好别去,爷爷说那里有水鬼,吃人的!”   “谢谢,哥哥是捉鬼的,不怕鬼。”   喻臻摸摸孩子的脑袋,径直朝着村子西边走去。   越往西走周围的房子越少,到后来甚至完全看不到屋舍痕迹了。   脚下的小路慢慢被枯草覆盖,可见平时根本没有人到小池塘这来。   咔。   一声枯枝断裂的声音传来,喻臻被吓了一跳,惊惧回头。   “是我。”殷炎走到他身边,看一眼前方的小池塘,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喻臻松了口气,也跟着看向小池塘,回道:“想试着找个人、不是,是想找个鬼。”   “这里没有鬼。”殷炎断言。   喻臻闻言一愣,不死心地上前一步,又在池塘周围看了看。   “你是半魂之体,又与我命运相连,视鬼是最基本的能力,若这里真有鬼,你一靠近就能看到。”殷炎解释,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寻找的动作,说道:“能逃过阴差捕捉的鬼只是少数,大部分人死后就立刻投胎了,喻臻,你到底想做什么?”   喻臻侧头看他,话还没出口,一声叹息先逸了出来。   在村头商店买了些水果米面,喻臻和殷炎一起,提着东西再次来到老奶奶的家。   老奶奶坚持不要东西,推拒半晌,最后拗不过喻臻收下,又说要留他们吃饭,喻臻借口家里有人在等给推掉了,和殷炎一起出了屋子。   出门后殷炎说道:“命格奇特,无子女缘,且阳寿将尽。”   喻臻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命批,张着嘴哑然半晌,回头望一眼那栋破旧的老房子,问道:“那……有没有办法让老人走得舒服一点。”   “有。”殷炎点头,垂眼看着他的眼睛,补充道:“还能让她在死前见到已经去世的子女和老伴,但有代价。”   喻臻眼睛唰一下亮了,问道:“什么代价?”   “把你积攒的功德分给她。分给她,她只能在死前见一见心里挂念的人,而你却要修为折半,再次受体寒困扰。”   喻臻脸上的惊喜慢慢淡去了,眉头拢起。   殷炎静静看着他,问道:“要分吗?”   喻臻紧了紧温暖的手指,抿紧唇,抬眼和他对视,用力点头:“要!你告诉我怎么分?冷我不怕,不是还有你吗,功德没了再攒就是了。”   明明那么怕碰鬼。   殷炎在心里叹息一声,牵起了他的手。   把带着金光的麦种埋入老奶奶屋前,喻臻迈着僵硬的双腿冲到殷炎身边,把手塞入他手里,朝着他露出一个堪称傻气的笑容,说道:“回家吧,天晚了。”   殷炎看着他带笑的眼睛,握紧他的手,低低“嗯”了一声,拎着一袋种子带着他朝停在村口的汽车走去。   两人手拉手回家,然后被客厅里堆满的袋子盒子堵在了玄关里。   “小臻回来啦,快过来,试试这件羽绒服,看合不合身!”   仇飞倩站在满地服装袋和盒子中间,手里拿着一件白色中长款羽绒服,红光满面的招呼。   喻臻咽口水,视线扫过茶几上那堆拆出来后胡乱搭着,还带着吊牌的衣服,试探问道:“妈,这些是……”   “给你和小炎买的衣服,都是最新款,今天去公司开完例会我就去商场了,H省商场的单品还是单调了点,没这边的多。快来试试,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妈妈明天再给你换一批!”   一、一批?   喻臻连忙摇头,说道:“不用不用,这些就够了,马上就春天了,冬装买太多也穿不了。”   在他的概念里,一个人的衣服只需要几套换洗就够了,现在这满客厅的东西实在太挑战他的认知。   仇飞倩闻言皱眉,放下手里的羽绒服,想了想说道:“也是,这冬天都快过去了……”   “嗯嗯,就快过去了。”喻臻疯狂点头。   “那春装也该办起来了,商场果然还得再去一趟!”仇飞倩拍板,又抽出一件驼色毛衣,继续招呼:“小臻快来!这件毛衣我一看就觉得适合你,快来试试!”   喻臻:“……”   “去吧。”殷炎推推他,说道:“等赚了钱你再回礼就是,长辈的好意不可推辞。”   所以钱在你眼里是那么好赚的东西吗。   喻臻无奈看他一眼,依依不舍地松开他温暖的手掌,硬着头皮朝仇飞倩走去。   被折腾着起码换了八套衣服,期间就连殷乐都被抓了壮丁,帮忙拆衣服包装,整理包装盒。   直到晚饭上桌众人才解脱,喻臻和殷乐对视一眼,一股无形的革命友情在两人之间升起。   殷乐走到喻臻身边,满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妈她对什么都不太热衷,就喜欢买点东西……习惯就好。”   “……”   未免继续换衣服,吃完饭喻臻就主动拉着殷炎回了房,逃离了客厅的一地衣海。   “休息吧,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殷炎开口,指了指浴室:“先去洗漱。”   功德分出去了部分,喻臻早就觉得困了,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边点头边拐入浴室,关上了门。   水声响起,殷炎在门外站了会,后退,再后退,一直退到了距离浴室最远的窗边沙发处才停下,坐下后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乖乖蹲坐在他面前。   殷炎伸手点住它的额头,一抹金光闪过,虚无舒服地眯起眼,抖了抖耳朵。   “跟着他,保护好他。”殷炎收回手,低声吩咐。   虚无睁开眼,起身抖了抖毛,点点头,消失在了空气里。   喻臻是真的困了,洗完澡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殷炎从窗边起身,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手中力量无声流动,喻臻半湿的头发很快变干,重新蓬松柔软起来。   “晚安。”   他低语,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进了浴室。   夜半,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殷炎睁开眼,看着那个缩在被子里无意识发抖的身影,无声叹息一声,起身上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察觉到热源,睡得迷迷糊糊的喻臻立刻滚了过去,手脚一伸,整个扒在了殷炎身上。   殷炎身体僵住,然后被喻臻拍了下胸口。   “别吵。”   殷炎捉住他的手,另一手掏出一枚丸子吃下,然后伸臂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喻臻在一片暖意中醒来,眼睛还没睁开,脑袋先本能的在身前暖暖的胸膛上蹭了几把,搭在对方身上的腿也往上挪了挪。   “该起床吃早餐了。”   一道微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熟悉又陌生。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盯着面前被自己蹭开的睡衣领口看了几秒,僵硬收回搭在对方身上的胳膊腿,往后蹭蹭蹭,仰头,对上了殷炎清明无比的眼神。   “呃……早。”   他试图打破此时尴尬的气氛。   殷炎静静看着他,掀被起身,然后扯起被子把他整个罩了进去。   砰。   洗手间的门关闭。   喻臻扯下被子小心望过去,稍显懊恼地坐起身,搓脸。   难怪梦里觉得暖融融的……所以殷炎是生气了吧,他刚刚腿放的地方真的很不和谐。   吃早饭时仇飞倩又开始暗中观察,扫一眼殷炎,气色正常眼神明亮,似乎睡得不错。又扫一眼喻臻,脸颊红润精神饱满,还敢吃油炸的饼子,没有忌口。   看来还是没成。   “唉。”她忍不住叹气。   “大早上的叹什么气。”殷禾祥疑惑脸看她,然后想到什么,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不就是项目出了点事吗,回头找人去医院慰问一下受伤的工人,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干脆停工一个月,好好整顿一下,多发点补贴,让工人过个好年。”   本来没想到这茬的仇飞倩被他一提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早餐也不吃了,皱眉说道:“禾祥,你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我们,哪有那么巧的事,同一个工地,连着一个月出三回事故,虽说都不太严重吧,但这么搞下去,工人哪还有心思做工。我都要信外面那些传闻,觉得咱们工地下面真有什么古墓,在闹鬼了。”   “什么古墓不古墓的,咱们开工前可找人勘探过,那下面没东西,别多想,应该只是赶巧了。”殷禾祥安抚,在桌下拍拍她的腿,示意一下孩子们还在。   仇飞倩打住话题,又拿起了勺子。   “工地怎么了?”殷炎突然开口询问。   早就在竖着耳朵偷听的殷乐见大哥开口问了,忙也开口凑热闹,问道:“对啊,工地怎么了?是年初开发的那个综合商场出问题了吗?”   综、综合商场?   喻臻啃饼子的动作一顿,小心脏再次受到了冲击。   他一直没问殷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结果一来就来这么大的?   “不是那个,是年末才开工的主题休闲馆出了点问题。”仇飞倩回答,想着大儿子就要进总公司了,索性不再遮掩,详细说道:“就是西城那块夹在学校和体育馆中间的鸡肋三角地,年初你爸找了个设计师,可算是把那块地给利用起来了,想着不能建房子,那干脆弄个主题休闲馆,造福下学生,结果审批什么的都弄好了,工程队也进去了,却三天两头的出事。”   “那块地是顺手标下来的,当时同行都在说那块地邪乎,建什么都不成,听说当年政府本来是想把体育馆建在学校边上的,却不知为何空出了这么块地方,荒了十几年,又拿出来卖了。”   说到这她看一眼殷禾祥,叹道:“估计现在一堆人等着看热闹呢,那块地位置挺好,就是面积尴尬,形状也奇葩,现在又出了事。”   “好了,应该只是凑巧,我回头再找人去看看。”殷禾祥拍拍她的肩膀,心态倒是很好。   殷炎突然侧头看了喻臻一眼,对仇飞倩说道:“出事的工人住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   殷禾祥和仇飞倩全部一愣,侧头看他。   “就当是为年后进总公司热身了。”殷炎给喻臻倒了杯豆浆,补充道:“也顺便带喻臻在B市转转。”   汽车再次停在公寓楼下,喻臻疑惑:“不是要去医院看工人吗?怎么又来这了。”   “下午再去。”殷炎解开安全带,示意他下车。   这次两人终于没再提着食材,进屋后殷炎径直走到落地窗边的乾坤转盆边,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朝着乾坤转盆内钻去。   “小无!”喻臻吓了一跳,忙快走两步追上去。   “没事。”殷炎伸臂拦住他,不让他靠近。   乾坤转盆与喻臻的意识绑定,他可以看到转盆内的景象,就见虚无钻进去后,立刻在里面的田地里撒欢跑了起来,还刨了几下土。   “它这是干什么?”喻臻疑惑。   难道虚无是把息壤当成猫砂了,想上厕所?   “与转盆建立联系,这样以后即使你在外面,也能通过虚无查看转盆内的情况了。”殷炎解释,手轻轻一招,虚无停下撒欢,转身从转盆里钻了出来,窜到殷炎掌心蹲坐下来。   殷炎取出一根银色丝状材质的项圈给它戴上,再扣上一颗形状奇怪的宝石,把猫递到喻臻面前。   喻臻连忙伸手接过,反射性揉了揉猫脑袋。   “中午在外面吃饭,上午你自由活动。”殷炎又递给他一颗丸子,然后转身上了楼。   客厅转眼就只剩下了一人一猫,喻臻与虚无对视,忍不住揉揉它的脑袋,再揉揉,还揉揉,然后开心地香它一口,说道:“小无,我教你育种好不好?”   虚无被亲懵了,扭头看一眼楼梯,抖着嗓子“喵~”了一声,蹦离了喻臻怀抱。   取出昨天买来的容器摆好,喻臻找虚无要来装莲子的雕花木盒,取出里面饱满喜人的莲子,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然后一一破口,之后兑温水,准备泡种。   莲香隐隐弥漫,喻臻拨了拨水里的莲种,想起那天殷炎给他的无垠之水,心里痒痒的,找虚无要过来,试着滴了一滴进去。   水面微微晃动,盆中的莲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突然滚动起来,然后几乎是立刻,莲子变色开口,细芽长出,探出水面,化为一片嫩绿的圆形荷叶。   莲香变浓,喻臻目瞪口呆地看着盆里挤挤挨挨凑在一起的莲花嫩叶,侧头看一眼手里碧绿色的水瓶,手一抖,忙让虚无把无垠之水收了起来。   太夸张了,这哪是可祝植物生长,这完全是强效催熟剂!   莲种的发芽完全在预料之外,喻臻忙拿出陶盆开始培土,但培土要两周的周期,现在肯定来不及了,犹豫了一下,他又找虚无把无垠之水要了过来。   就一滴,一滴。   他小心往接好的水里滴了一滴无垠之水,然后立刻把瓶口塞上还给虚无,伸手搅了搅桶里的水,这才继续进行培土。   莲种只泡了五个,他一一栽下,倒水虚虚浸住苗根,然后把陶盆全部搬入了转盆里。   这样就算初步栽好了,后面只要注意浇水,不让莲花苗干死就行了。   拍拍手站起身,他看着空荡荡的转盆土地,想起昨天讨来的那袋种子,找虚无要来后坐在茶几边分拣起来。   虽说只是些用来作载体的种子,但这么多,估计也不会全用上,他记得里面有一些花种,先挑出来分下类吧。   水仙花种球、百合、月季、玫瑰、芍药、菊花……村民们给的都是些好养活的常用花卉的花种,十分好分辨,但有几个奇怪的种子喻臻却有些拿不准。   捏起一个细小干枯形如烂根系的东西,他拧着眉分辨半天,终于模糊猜出了这个东西是什么。   “兰花种?”他小心拨了拨手里的小东西,哭笑不得:“怎么烂成这样了,这到底是放了多久。”   兰花本就是很难直接靠种子繁育的花卉,健康的种子经过繁复的真菌培育工作后都不一定能活,现在这烂得都快认不出的模样,估计也没了培育的价值。   “多半是哪个孩子从山里摘来的。”   他嘀咕着,手一伸就准备把这些种子丢进垃圾桶里,视线接触到地上自己的影子,又默默把手收了回来,拨了拨掌心的种子,站起了身。   试试吧。   自己这种失了大部分魂魄的人都能挣扎着活着,这些种子说不定也可以,毕竟有那么多宝贝呢。   种子烂了,培育是不成了,他用剩下的稀释无垠水把种子泡了泡,在转盆里找了个小角落,把种子全部埋了进去。   “就……听天由命吧,加油。”   哄孩子似的拍拍息壤,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城市景色,眯眼舒服地晒了晒太阳,自言自语:“情人节要到了,干脆种点玫瑰吧。”   说完自己先笑了,摇头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玫瑰生长周期长,又要夏眠又要冬眠,没两三年看不到成果,自己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殷炎下楼的动作却一顿,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喻臻,开口唤道:“喻臻。”   站在窗前的人立刻转头看了过来,身体沐浴在阳光下,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笑意,乍一看去,脸上的婴儿肥似乎消了一些。   “怎么了?”喻臻上前一步询问,身体走离了窗边过于灿烂的阳光。   殷炎挪开视线,走到沙发边拿起外套,说道:“该出门吃午饭了。”   来到B市,怎么可以不吃烤鸭,继承了原主记忆的殷炎有点在意这个信息,于是特地提前定位,想带喻臻去尝尝。   整个B市烤鸭做得好的店就那么几间,高档的也就那么一两间,原主记忆中常去的也就那么一间,殷炎对这个世界还处在摸索阶段,所以自然带喻臻去的也是原主常去的那间。   而这种经常去的地方,大概率会碰到熟人。   “殷炎!”   高大健壮的男子从窗边街景最好的一桌站起身,朝着刚被侍者引进来的殷炎挥了挥手,熟稔招呼道:“这边这边!我这刚准备明天去你家找你呢,没想到就在这碰到了。”   殷炎脚步一顿,在记忆力翻了翻这人的身份,牵住喻臻的手,边上前边回应道:“步辰,好巧。”   被唤作步辰的男子亲自起身给他拉椅子,招呼侍者添碗筷,回道:“谁说不是呢,前一阵我在国外,等回来了才听说你出了点事,你说你,出事了怎么也不跟兄弟一声,电话也拨不通,要不是昨天听唐家小子提起,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回B市了。”   “手机坏了,号码也要换,所以最近没怎么用。”殷炎随口解释一句,没有入座,而是半揽住喻臻,向步辰介绍道:“我爱人,喻臻。喻臻,这是步辰,我的发小。”   发小?那就是和原主很熟悉的人?   喻臻立刻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礼貌招呼道:“你好。”   步辰则一愣,视线在殷炎半揽住喻臻肩膀的手上停了停,抬手回了个招呼,然后给殷炎挤眼神。   兄弟之间聚会带个把伴一起玩都很正常,但这么正式的介绍,还用上了“爱人”这种字眼,这是来真的?可韩雅那边……所以他现在该对这个喻臻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我和他已经领证了,婚礼在一年后,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当伴郎。”殷炎动了动戴戒指的手,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   已经领证了?!   步辰脸上露出一个滑稽的懵逼表情,然后连忙回神,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朝喻臻露出一个几近憨厚的笑容,热情招呼道:“原来是弟妹、不是,原来是弟夫,你好你好,我是步辰,以后常出来聚。步莲,怎么还坐着呢,起来给你炎哥和喻哥打个招呼!”   一直稳坐步辰对面不动的步莲闻言翻个白眼,放下手机起身看向殷炎和喻臻,半死不活地喊道:“炎哥中午好,喻哥中午好,小妹这厢有礼了。”   “你这什么死样子,给我把背挺直了!”步辰唬她一眼,再次招呼殷炎和喻臻坐,说道:“我妹妹养的猫前几天死了,这一阵天天丧着个脸,你们别见怪。”   “哥!你怎么又提!”步莲突然炸毛,砰一下坐回去,把脑袋埋回胳膊里,开始哭。   喻臻惊吓脸,这、这怎么突然就哭了。   殷炎的视线在步莲身上扫了一圈,倾身借着帮喻臻摘围巾的动作在他眼前挥了一下,低声说道:“是猫妖。”   空气隐约波动,围巾稍微挡了下视线,等围巾挪开后,步莲身边突然多了一只半透明的黑猫,猫身上还隐隐散着一股黑气。   似乎察觉到喻臻的视线,它突然抬头,直勾勾朝着喻臻看了过来,红瞳似血。 第24章 男小三┃嗯?鸡汤?   喻臻被唬了一跳, 反射性往殷炎身边靠。   “喝点水。”   殷炎借着倒水的动作伸臂扶了他一把,淡淡朝黑猫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伸手也给步莲倒了杯水, 破天荒地开口哄人:“别哭了, 你的猫还守着你,主人难过, 它也会难过。”   被他看了一眼的黑猫突然抖了抖,收回盯着喻臻看的视线, 往后退了退, 趴在步莲胳膊旁边, 歪头轻轻蹭她,嘴里一直在喵喵叫。   步辰没想到步莲会突然哭起来,急了, 忙把椅子拖到她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软下声音哄道:“好了好了,是哥不对, 不该凶你,不提,咱不提了, 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你看你炎哥都哄你了,你以前不是最粘他最听他的话了吗?”   步莲年龄不大,虽然长得高, 但其实才刚满十六,还只是个小姑娘,被哥哥这么一哄,越发委屈,扭头就把脑袋埋进了步辰怀里,呜呜咽咽地说道:“嘟嘟,我要嘟嘟。”   听到主人的呼唤,被步辰挤开的黑猫低低叫了一声,再次凑到步莲身边,着急地转圈圈。   见状,喻臻心里对猫妖的恐惧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难过。   看得出来,黑猫对步莲很留恋,感情很深,哪怕死了也不愿意离开,但终究人鬼殊途,若无意外,这对主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虚无。”殷炎突然低唤一声。   喻臻只觉得腿上一沉,一团白色凭空出现。   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虚无就已经甩着尾巴蹦上了桌子,径直朝着步莲身上扑去。   “诶,等等,小心。”喻臻连忙起身去拦。   那边黑猫也如临大敌,身上黑气突然暴涨,朝着虚无冲去。   【若你想步莲身上永远带着你身上的阴魂气息,余生困苦,就继续阻拦。】   黑猫动作一僵,哀泣一声,念念不舍地看一眼步莲,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空气中。   喻臻愣住,回头去看殷炎。   那边虚无已经蹦到了步莲身上,软软叫了一声。   步莲哭声一停,红肿着眼睛侧头看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伸臂把虚无紧紧抱在怀里,抽噎说道:“嘟嘟,是不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嘟嘟,我好想你。”   “这……”步辰茫然又迟疑。   这烤鸭店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只猫来。   【喻臻。】   又来了,殷炎明明没开口,但他就是能听到对方的说话声。   喻臻坐下,知道殷炎这是又想给他塞点功德或者什么玩意了,主动迎向步辰的视线,僵硬笑了一下,解释道:“这只是我的猫,它叫虚无,今天偷偷跟我出门了,有点调皮。”   “原来是你的猫,把我吓了一跳。”步辰放松下来,侧头看一眼抱着虚无渐渐止住哭声的妹妹,叹了口气,又看向喻臻说道:“借你的猫用一会,我妹妹这……唉。”   “没事没事,我还正发愁吃饭的时候该把虚无放哪呢。”喻臻连忙摆手表示没事,看一眼窝在步莲怀里十足十一副奶猫无辜样的虚无,心里刷过一排省略号。   万万没想到,虚无还是个演技派。   菜很快上了桌,主菜烤鸭很香,其他特色菜也很不错,但桌上的人却都是一副不怎么开心的表情,完全对不起美味的食物。   “原来你这车祸还跟韩雅有关系,当年伍轩去H省办工作室,韩雅立刻追着去了,你脑子坏了,居然也跟着往那跑,我当初怎么说的来着?这喜欢女人也不能这么喜欢啊,那韩雅确实长得漂亮,你在国外那会也十分照顾你,但你也不用死心眼成这样吧,还真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步辰简直是苦口婆心,一见好友在韩雅身上犯拧就忍不住劝,一劝就停不下来:“这么些年了,韩雅跟伍轩那眼看着是要纠缠到死了,你说你、你……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当时外面那些人说得多难听啊,还有说你是男小三的。”   “想她韩雅一个圈边缘的透明人,硬是被你捧成了‘圈中女神’,还通过你认识了伍轩。我有时候就琢磨着,你这是不是被人当踏板踩了,以前你拧巴,我怕说多了伤咱们兄弟俩的感情,现在你回头是岸了,我就多说几句,给你敲敲警钟,免得你再犯糊涂重蹈覆……”   “哥!”   已经冷静下来的步莲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家老哥的胳膊,朝着喻臻尴尬地笑了笑,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虚无的小脑袋,把猫往回递,强势打断话题,说道:“喻哥,给,谢谢你安慰我。那什么,我哥他一到熟人面前嘴巴就不把门,没别的意思,你还是炎哥第一个领到咱们面前来的人呢,炎哥肯定很喜欢你,不是,是最喜欢你,最喜欢你。”   步辰被妹妹这么一掐,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有公然挑拨人家夫夫感情的嫌疑,忙起身拿起酒杯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朝着喻臻敬了敬,一饮而尽后说道:“对不住,殷炎对待感情一向认真,喻臻你别多想,刚刚都是我瞎说的。”   其实正默默听八卦听得兴起的喻臻连忙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殷炎,示意他说点什么圆下场。   殷炎把包好的鸭肉放到他碗里,十分配合地开始圆场:“伍轩不会和韩雅纠缠到死,他们的关系最多持续半年就会断。”   步辰闻言一愣,然后心中警铃大作,忙说道:“你看你,我刚说让你别再拧巴犯糊涂,喻臻还在呢,你这怎么又——”   “H省是韩雅求我去的,她说她一个人在那边交流学习害怕,希望我去陪她。”   殷炎继续圆场,手里还不忘给喻臻布菜倒茶:“车祸前一天,我偶然得知伍轩和韩雅已经确定了关系,就决定彻底断了念想,结果第二天晚上韩雅突然打电话给我,哭着告诉我她和伍轩分手了,在外面喝醉了酒,希望我去接她。”   “我匆匆赶了过去,她确实喝醉了,闹着要兜风透气,后来又开始往我怀里靠,之后车祸就发生了。”   “所以没有男小三,如果我早知道她和伍轩是互相有意,而不是伍轩单方面在追求,那后来这些事根本不会有机会发生。”   “从前我不在乎名声,所以外界的流言蜚语我可以当作没听到,但现在不行,我父母不能有一个‘男小三’的儿子,我爱人也不能有一个‘劣迹斑斑’的伴侣,过去我只是爱错了人,没有做过任何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只这一点,我不希望再有人误会。”   步辰又滑稽的懵住了,看着好友仿佛看破红尘、无悲无喜的脸,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最在意,却一直没敢问的问题:“所以你当年也没有借醉占韩雅便宜?”   殷炎皱眉,显然没想到旁人还有这样的误会,摇头说道:“从来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这些年几乎是无底线的对韩家好,扶持韩家,大家都以为是你理亏所以在补偿!”   “不是,帮韩家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韩雅来求了,我也就顺手做了。”   殷炎回答得轻描淡写,步辰听得心肌梗塞。   他终于醒过味来了,好友和韩雅那笔烂账可能和外界传闻的完全不一样!   “你不知道伍轩和韩雅是两情相悦?外面都传成那样了。”   “韩雅说不是。”   “你没对韩雅死缠烂打?”   “我自认为只是正常追求,从没有过过激行为。”   “H省……”   “韩雅求我去的。”   “当年那个晚宴……”   “韩雅想去,但没请柬,所以我不顾母亲阻拦带了她。”   步辰不说话了,他觉得再问下去自己估计要被气死。   “这些事你怎么从来不说,大家都以为……”他开口,说到一半又闭嘴,忍不住又喝了一杯酒。   是他问岔了,以好友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感情上的事主动拿出来说,而且就好友以前那容不得旁人说韩雅半句不好的魔怔样,又怎么可能会把韩雅求人的一面说给别人知道。   但、但你不说,旁人不就可劲脑补了吗!   还越脑补越真,越真越不敢拿那些传闻去问当事人,毕竟都是圈子里的人,面子情还是要顾的,哪好意思当面提别人的难堪事。   饭桌上一时间有些安静,喻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以他对殷炎的了解,殷炎绝不是那种会就原主的感情事在公众场合大谈特谈的性子,步辰明显是被殷炎带着节奏走了,他现在就是疑惑殷炎突然提起这些是想干什么。   总觉得有阴谋。   “啊!”   步莲突然满脸恍然地喊了一声,拿出手机一通狂敲,然后把屏幕戳到了殷炎面前,激动说道:“所以韩雅这些天在朋友圈发的恶心鸡汤,全是发给你看的?”   嗯?鸡汤?   喻臻默默侧头,小心偷看。   【有时候最好的爱不是陪伴,而是成全。】   【幸福如幻象,今天阳光很好,突然想起你。】   【回首已是物是人非,早安,对我那么好的你。】   【对不起,是我不够好。】   手机屏幕不大,只能看到这几条,喻臻默默收回视线,搓了搓胳膊。   “冷?”   殷炎一脸平淡地收回视线,握住他的手,关心询问。   喻臻只能尬笑,此时此刻,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步莲已经在心里把喻臻归类为爱猫同伴了,见状果断收回手机,把韩雅怒拉黑,说道:“又是成全又是物是人非的,之前我不知道炎哥你已经领证了,还以为韩雅这些消息是矫情病犯了发给伍轩看的,现在这么一琢磨,伍轩头顶似乎有点绿——”   砰!   几步开外,盆栽挡住的另一桌处,伍轩推开椅子站起身,扭头压抑着怒气看向这边,黑着脸说道:“殷炎你出来,我们谈谈!” 第25章 血光之灾┃求上仙成全。   伍轩这声动静闹得有点大, 厅内其他桌的客人全都看了过来。   喻臻也被吓了一跳,反射性转头看去,然后瞪大了眼。   是幻觉吗?伍轩身上怎么浮着一层淡淡的红雾?明明上次在飞机上碰到对方时还没有的。   察觉到他心里的惊吓情绪, 殷炎站起身挡了挡他的视线, 侧头与伍轩对视,应道:“谈可以, 去包厢。”   伍轩也不喜欢成为别人看热闹的对象,冲动之后立刻压下怒气, 跨步走了过来。   和伍轩同桌吃饭的人皱了皱眉, 起身跟了上去。   步辰没想到伍轩今天居然也在这儿吃饭, 还好死不死的坐这么近,刚在心里叹了一句冤家路窄,就看到了伍轩身后跟着的人。   “伍风?”他惊呼出声, 然后立刻压下脸上的表情,在心里大叹倒霉。   伍家和其他家不一样,家里十分讲究规矩,也没分过家, 从祖上到现在都是整个家族一起做生意,这一辈堂兄弟几个也是同进退,有点古代世家大族、书香世家的意思。   伍风是伍家这一辈的大房老大, 从小被当成未来的家族领头人培养,人较真,还护短。圈子里这一辈的年轻人之间或多或少的都出过一些摩擦,就只有这个伍风, 谁都不敢惹,谁也不愿意惹,惹了就是满头包。   现在自家妹妹说伍轩头顶带绿的话被对方听到了,今天的饭怕是要吃不好了。   众人心思各异的转战包厢,好在殷炎之前定下的包厢还留着,免了他们等位的麻烦和尴尬。   到包厢各自落座后,步辰招呼着重新上了菜,没让服务员上酒,怕大家喝多闹起来,只上了一些茶和果汁。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是小雅求你,还哭着给你打电话?”   伍轩先沉不住气开了口,一出口就是质疑和责问。   步辰听得皱眉,步莲听得忿忿,伍风喝着茶若有所思,喻臻还在盯着伍轩看,似乎想把他看出一朵花来,整个包厢,就只有被质问的殷炎和躺在喻臻腿上的虚无仍是平静淡定的模样。   当然,或许只是面上的平静淡定。   殷炎突然侧头看向喻臻,说道:“我想喝果汁。”   喻臻回神,看一眼就放在他手边的果汁,用眼神询问。   果汁不是在那吗?想喝直接倒就是了,不用特意打招呼。   殷炎不说话,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杯子,意思不言自明。   “……”   喻臻麻木脸,探身去拿装果汁的大玻璃杯。   “小心摔了。”   殷炎体贴地在他探身过来时伸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腰,形如半搂。   于是伍风不喝茶了,步辰不皱眉了,步莲也不愤愤了,伍轩则更生气了。   他在这边气得要死,憋着风度想要聊聊,结果对方却秀恩爱给他看,人干事?   “殷炎,你——”   “稍等。”殷炎发现喻臻的身体在他的手扶上去后突然僵硬了,稍顿之后慢慢收了回来,取走他手上的果汁杯扶他坐稳,说道:“你先吃饭,我和伍轩聊聊。”   喻臻却突然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殷炎的心情箭头立刻从下弯变成了上翘,面上却仍是平静,侧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喻臻余光看一眼伍轩,见他身上的红雾果然在自己握上殷炎的手之后消失了,嘴张了张,摇头,默默把手松开,确认般的又看了一眼伍轩,见他身上又出现了红雾,低头,借着撸猫的动作遮挡住表情,眉头皱起。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一接触殷炎,伍轩身上的红雾就没了?这红雾到底是什么?   殷炎直觉他情绪不对,但心里只感应到他满腔的疑惑,不好直接问,于是转而给他倒了杯果汁,示意虚无多注意一点他,然后侧头把眼神施舍给了已经快气炸的伍轩,说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是追人不成所以背后抹黑。”   他一开口就戳人肺管子,伍轩直接炸了,拍桌起身,愤怒说道:“殷炎你什么意思!我好声好气跟你谈,你就非要阴不阴阳不阳的刺我?”   “所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殷炎再次发挥了他大喘气的功力,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开锁后直接递过去,说道:“车祸发生之后我把韩雅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但过往的通话记录零星还能翻到一些,想知道什么,你自己去确认,我只希望今天之后,外面不会再有关于我和韩雅的流言出现。你们再如何折腾,也不要牵连到我。”   他姿态坦荡,言语毫不留情,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殷炎用行动告诉了大家,他没说谎,那说谎的,就只能是某个不在现场的第三个当事人了。   伍风放下茶杯,代替伍轩拿起手机,却没有翻,而是锁上后又推了回来,和气说道:“我伍家没有探人隐私的习惯,殷少爷不必如此。”   “我只是想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殷炎并不把手机接回来,平静接话,态度始终如一。   伍轩满脑子怒气全熄了火,眼神复杂地看着桌子中间仿佛在无声勾引他的手机,表情挣扎几番,最后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视线挪开,看着殷炎问道:“韩雅是怎么在你面前说我的?”   “追求者,让她心有愧疚,不忍心拒绝的人。”   “妈的!”   伍轩忍不住爆粗,这说法可真他妈该死的熟悉!   “你不知道我和韩雅已经在一起了?”他继续问。   殷炎点头,反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也没多久,就在你出车祸前一个月,她说她终于考虑清楚了,决定和我永远在一起,那之前她犹豫了很久,说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我为此还哄了她好久。”   伍轩突然话多起来,似乎想重新稳一稳韩雅在他心里即将崩塌的形象。   殷炎无情戳破:“车祸前一个月,她求我帮她父亲拿的货终于调过来了,你知道的,我母亲化妆品公司的货并不好拿。”   “至于配不上这种话,她也对我说过。”   “艹!”   伍轩拍桌,基本的涵养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他一直以为韩雅是清高的,虽然家里条件远不如自己,但人有骨气,从来没有仗着他追她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却没想到她确实没跟他提,尽跟殷炎提了!还用完就丢!   韩雅这算什么?拿着另一个男人的好处,然后在他面前装清高装女神,玩谁呢?   “有意思。”伍风开口,视线落在桌上的手机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小轩,你今天约我出来吃饭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商量过年带——艹!”   伍轩说到一半说下去了,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逼!   今天他约伍风到这吃饭,为的就是商量过年带韩雅回家吃饭的事,还有帮韩父疏通关系的事!   伍家不比殷家,资源没法随便动用,如果不是为了哄这段时间心情不好的韩雅,以他的性子,他根本不会约伍风出来!   “看来那个韩雅确实喜欢你,比起叛逆期太长,坚持自己创业不靠家里的你,殷炎明显更能给她好处,但她还是和你在一起了。”   伍风转着茶杯,话说得奇奇怪怪,让人摸不准他的意思。   “不是。”   殷炎却摇头,说道:“资源方面,我确实更能帮她,但在关系网这方面,伍家却比殷家强了太多。”   这也是家族环境决定的,殷家人口不多,也不太爱钻营,虽然有钱,但关系网却稍弱。伍家则不一样,树大根深,又积累数代,在关系网这一块,可以说比任何同级别的家族都广。   这年代虽然不兴什么阶级划分了,但默认的一些东西却还在,关系网代表着权,从古至今,权都比钱更吸引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殷家本来的命运里,那么有钱的殷家会因为报复一个韩雅而家族败落,因为钱斗不过权。   伍风敛了表情,看着殷炎,眼里多了一些审视,说道:“车祸一场,你倒是变了许多。”   “因为成家了,有些责任要担起来了。”殷炎摩挲一下手上的戒指,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于是伍风的视线挪到了一直默默撸猫的喻臻身上。   喻臻:“……”   殷炎轻轻敲了一下桌子。   “祝百年好合。”伍风收回视线,以茶代酒敬了一下殷炎。   殷炎礼貌回应,应道:“多谢。”   两人说话时莫名散发出一种“愚蠢凡人不要插话”的气场,步辰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决定沉默是金,回归本质——吃饭。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沉闷奇怪起来,一道铃声突然响起,众人齐齐朝着铃声传来处看去。   伍轩黑着脸把手机掏出来,盯着上面的来电提醒看了一会,直接挂断,起身说道:“殷炎,过去是我误会你了,下次再正式的请你吃饭赔罪,告辞。”   说完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正主走了,伍风也起提出告辞,步辰忙放下筷子送人。   一顿饭不尴不尬的吃完,步辰喝了酒,不好开车,于是喊了代驾,殷炎则先一步带着喻臻离开了,走前还和步辰另约了聚会的时间。   上了车喻臻终于憋不住,把看到伍轩身上有红雾的事情说了一下,却不想殷炎反应特别大,直接靠边停车,详细问道:“什么样的红雾?”   喻臻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忐忑,忙仔细形容了一下红雾的样子,还说了一下每次靠近他之后红雾就看不到的情况。   殷炎慢慢靠到椅背上,看着他带着忐忑疑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说道:“……没事,那是煞气,红色代表伍轩近期会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   喻臻震惊,忙说道:“那我们快点通知伍轩,让他最近小——”   “不可!”   殷炎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堪称严厉地看着他,说道:“凡人命运不可妄自更改,你和伍轩之间并无因果,不能去!”   一股无形的气势在车内扩散,喻臻只觉得大脑一懵,身体本能地往后躲,用力甩开了殷炎的手。   砰。   因为太过用力,殷炎的手因为惯性砸到了座椅上,发出一声闷响。   车内无形的气势悄然消散,喻臻回神,看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一眼似乎被他甩懵了的殷炎,忙坐起身抓住他的手,边揉边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疼不疼?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殷炎压下情绪,抽回被他握着的手,坐回身重新发动车子,缓下声音再次嘱咐道:“碰鬼是为了救受困的鬼和即将被害的人,是功德,而随便插手凡人命运则是妄图改变天道安排,是禁忌。天道守恒,你帮人避开多少灾难,最后天道就会还你多少灾难,所以不能妄动。”   “天机不可泄露,更不可随意扭转,喻臻,你已经半只脚跨入地狱,又还未入道,这方面要格外注意。”   喻臻听着他的解释,看着自己空掉的手,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深沉复杂的情绪,复杂得他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内心深处似乎发出了这样的质问,但在问什么,他却不清楚。   再没人说话,车子沉默驶入了出事工人所住的医院。   两人买了慰问礼品朝着住院部走去,就在喻臻受不了沉默的气氛准备说点什么时,殷炎突然停步侧头,说了一句:“出来。”   喻臻忙跟着侧头,就见一道黑影突然出现,跑到他们面前趴了下来,以一种恳求臣服的姿势。   黑猫发出一声猫叫,同时一道偏僵硬的人声在脑内响起。   【求上仙成全。】   喻臻转身看着黑猫,掏耳朵。   错觉吗?他刚刚好像听到猫开口说人话了。   殷炎轻轻挥手,四周的景物突然迅速褪色,直到变成一片纯白,来往路人全都消失,纯白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猫的身影。   “此界灵气微薄,你能开智已是天道眷顾,如今你虽然失了身体,但修炼已成,只待身上阴煞化去便能真正入道,这百年辛苦,你真要放弃?”   殷炎开口询问。   黑猫仰头看他,再次叫了一声,声音哀泣。   【若不是碰到那个孩子,我早已死于人类扑杀。相伴十年,这份感情如何割舍,我不求其他,只求能护着她长大,求上仙成全。】   “人类十六也算成年,步莲已经长大了。”   【求上仙成全。】   黑猫始终趴伏不起,喻臻看得不忍,靠近殷炎,低声问道:“它想让你成全什么?”   “保留记忆重入轮回,继续陪在步莲身边。”殷炎回答,看向黑猫再次确认问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修为一旦被废就再也不能入道了,你真舍得?”   【求上仙成全。】   黑猫还是那句话,态度十分坚决。   殷炎不再问它,而是看向喻臻,说道:“你能在它身上看到什么?”   喻臻被问得一愣,侧头看一眼黑猫,回道:“就是一只普通的猫……眼睛是红的,身上冒着一些黑气。”   “那是阴煞,是它对伤害过它的人类的怨恨,入道也好,投胎也好,都必须先把这些阴煞化去。而能化去阴煞的,只有功德。”殷炎解释,说道:“所以要不要帮它,你来决定。”   黑猫闻言一愣,立刻又朝喻臻趴了下去,再次恳求地喵了一声。   喻臻没想到事情最后绕到了自己身上,紧了紧即使有殷炎陪在身边也始终不太暖和的手指,只犹豫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上前蹲在了黑猫面前,身上功德金光浮现。   随着金光的散开,黑猫身上的黑气迅速淡化散去,眼里的红色消失,毛发似乎也变得蓬松柔滑许多。   阴煞消失后,虚无突然出现,在黑猫身上拍了一下,黑猫甩了甩尾巴,朝着喻臻喵了一声,身上白光浮现,身影渐渐消失。   【谢谢。】   喻臻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异象突现,几缕金光突然从纯白空间的尽头漂浮过来,直入他的身体,迅速温暖了他冰冷的四肢。   他忍不住舒服地低吟出声,待感觉消失后他捏了捏自己恢复温度的手,回头看向殷炎,问道:“这是什么?”   “救人的功德,若投胎不成,这只猫妖会因为太过怨愤而选择害人,最终魂飞魄散。你是它唯一的生机,很幸运,它抓住了。”   殷炎回答,手一挥,白色消失,周围的景象恢复正常,身边人群来往,完全没发现他们刚刚的异常:“走吧,该去看工人了。”   唯一的生机?那刚刚那些问题……   喻臻疑惑,见殷炎说完话就迈着大长腿嗖嗖嗖走远了,连忙收敛思绪,加快脚步追上去。   受伤的工人总共有三位,全是搭架出问题从高处摔下来受伤的。   三人中一人骨折,两人被架子下的砖石材料磕伤,分住在不同的病房里,殷炎先带着喻臻去了骨折工人的病房。   对于他们的到来,工人表现得很意外也很拘谨。   只是骨折而已,他没想到大老板的儿子会亲自过来慰问,都是粗人,没什么面对有钱人家少爷的经验,普通话也不标准,所以连说话都有些磕巴。   喻臻以为殷炎会问工人一些问题,但他没有,就真的只是来看看而已,送了些水果营养品,找医生询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嘱咐两句就提出告辞了。   就这么转了三间病房,把礼品全部送完,殷炎带着喻臻出了医院,开车回公寓。   “你不问问吗?”喻臻上车后忍不住询问。   “问什么?”   “就问一下工人出事时的情况,工地是不是真的有些邪门事之类的。”   “不用问。”殷炎转动方向盘,顺着车流转弯,反问道:“你在那些工人身上看到阴魂气息了吗?”   阴魂气息?那种黑气?   喻臻老实摇头:“没有。”   “所以没有鬼怪作祟,是其他问题。”殷炎解释,余光看到什么,方向盘一转,突然开出车流,把车停在了路边一家连锁大超市前。   喻臻:“嗯???”   “我饿了。”殷炎平静脸解安全带,理直气壮:“我要吃你做的饭。”   喻臻:“……”   中午的烤鸭吃得一波三折,喻臻其实也有点饿,所以老老实实跟着殷炎进了超市。   提着一大堆食材回到公寓,喻臻刚准备拐去厨房,殷炎就先他一步走了进去,说道:“我做给你吃。”   修士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喻臻默默看他一眼,乐得不干活就有饭吃,应了一声就准备去转盆那看看,殷炎却又把头伸了出来,说道:“帮忙把食材提进来,谢谢。”   “……”   把食材提到台子上放好,喻臻再次准备甩手出去,殷炎又开了口:“围裙。”   喻臻扭头看他。   殷炎甩了甩整理熟食时沾到油的手。   天大地大,衣食父母最大。   喻臻取下格子围裙,走到殷炎身前,殷炎配合地张开双臂,低头。   脖子套好之后殷炎转身,示意喻臻帮他系上身后的带子。   喻臻伸手,用一种从背后环抱住他的姿势拉住挂下去的带子,收回手,给他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然后立刻开口说道:“戴好了,你做饭,我去看看转盆,辛苦了。”   说完果断后退,迅速撤出厨房。   殷炎侧头看厨房门口,手一晃,上面的油光如烟般蒸发消失,然后往后伸,从毛衣上拈起一根头发,变出一个刺绣小锦囊,小心装了进去。 第26章 金莲子┃“我只是个变态。”   刚转出厨房, 虚无就蹦了出来,先喻臻一步跑到转盆边,围着转盆转圈圈, 时不时扭头朝他喵一声, 一副急着引他看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   喻臻走过去,视线接触到转盆内的景象, 惊得张大了嘴。   只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转盆内离开前还只是嫩苗的莲花, 此时已经长到了正常成株的大小, 枝叶繁茂, 叶间还冒出了几个小花苞。   陶盆显然已经不够它们发挥了,叶片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聚成了一大团几乎要蓬勃炸开的绿意。   “喵~”   虚无又叫了一声, 转身跑进转盆,蹲在陶盆前,仰头闭目,伸出一只猫爪拍在陶盆上, 做出了一副虔诚祈祷的模样。   “你让我,呃,对花祈祷?”喻臻合理猜测。   虚无立刻睁开眼, 起身着急地转了两圈,突然转身跑回他身边,顺着他的裤腿蹭蹭蹭爬上来,伸着脑袋拱他的手。   手?还要闭着眼睛, 摸陶盆?   喻臻抬臂拢住它,终于福至心灵懂了它的意思,问道:“你让我喂点功德给它们?”   “喵喵喵。”虚无甩尾巴,腻乎乎地歪头蹭他胸口。   在步莲面前装了一会奶猫,它现在是越来越有猫的样子了。   喻臻忍不住笑,捏捏它的小肥脸,感受了一下一直很温暖的身体,跨入转盆应道:“那好吧,咱们喂一点,你要不要?我刚刚得了一大堆功德,可以匀出去一点。”   对任何灵物来说,得到功德馈赠都是天大的好事,虚无却立刻安静下来,仰头看着他带笑的脸,转身蹦出他怀里,无声拒绝。   “不要吗?”喻臻追问。   虚无甩尾巴:“喵。”   喻臻看着它圆乎乎的小屁股,忍不住上前弯腰揉了一把。   往外送功德这种事喻臻已经做得很熟练了,调戏完虚无后,他走到陶盆前蹲下,伸出了手。   指尖金光凝聚,离他手指最近的一个花苞像是闻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居然晃动着枝丫追了过来。   喻臻看得新奇,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指尖移过去,轻轻点在了花苞头顶。   金光洒落,花苞在其中摇摆,它聚拢的花瓣慢慢长大分开,莲香弥漫,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一朵白瓣金蕊的莲花盛开在了他手下。   喻臻目瞪口呆,手指僵在了原地。   这、这是什么?   手指没有挪开,于是金光继续洒落,花朵越开越盛,小小的莲蓬长出,越来越大,花瓣开始枯萎剥落,莲蓬则越来越饱满。   唰!   一直蹲坐在旁边的虚无突然蹿起,精准扑到莲蓬旁边,嘴一张,把莲蓬摘了下来。   喻臻终于回神,手里金光一收,忙低头看去,就见虚无已经用爪子把莲蓬拨开了一个角,扒拉出里面的莲子,往他身边推,开心地甩尾巴:“喵~”   被虚无推过来的莲子与寻常莲子有点不一样,特别饱满,特别圆,外皮有些泛白,形成了一种十分小清新的奶绿色。   喻臻保持着惊呆的心情把莲子捡起来,翻转着看了看,喵一眼虚无,小心把莲子的皮剥开了一点。   一抹很浅,但却不容忽视的金色露了出来,微苦的莲香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让人舒服的气息。   “喵!”虚无蹦到他身上,立起身推他的手。   喻臻忙伸手稳住它的小身体,稍微压下惊讶,问道:“你让我吃它?”   虚无点头,继续推他手。   莲子很香,特别香,还圆圆的,又饱满又润泽,一副很好吃的样子,但喻臻却没有动,他收起莲子,小心捡起地上的莲蓬和剥落的花瓣,起身跑出了转盆。   “殷炎,莲花开花了,还长了莲蓬,你看!”喻臻小跑着冲进厨房,满眼兴奋欣喜。   殷炎侧头,视线扫过他手里的莲子和莲蓬,伸手,直接把莲子拿过来,利落剥皮,丢入了面前正在煮的汤里。   “???”   喻臻傻傻看一眼自己空掉的手,又看一眼殷炎面前咕嘟嘟冒泡的汤锅,难得大声了一回,吼道:“我的莲子!”   “嗯,你的莲子。”殷炎点头,还是一脸平静,又往汤里洒了点盐,说道:“功德催熟的菩提金莲子,用来入味正好。”   喻臻瞪眼看着他,性子太善,到底没发出脾气来,手在身上摸了摸,只摸到烤鸭店结账时送的几颗奶糖,掏出来拆开,迈步上前噗通丢进去几颗,闷闷说道:“那我也来入入味!”   说完扭头就走,还故意把糖纸丢到了地上,没丢进垃圾桶里。   殷炎看看地上的糖纸,又看看汤锅,垂眼沉默几秒,突然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满足的浅笑来。   会闹脾气了,挺好。   被殷炎这么一闹,喻臻的兴奋劲下去了,转回转盆里开始给莲花移盆添水。   “如果能在这里挖个池塘就好了。”喻臻嘀咕,有些心疼这些挤挤挨挨只能长在陶盆里的莲花。   他手里这些莲花明显不是那种比较小株的观赏莲,而是能大颗长莲子,未来还能长出藕的食用莲,陶盆再大也空间有限,等以后莲花长藕了,这盆肯定不够。   “要不去买几口大缸回来?”喻臻异想天开,手抬起撑住下巴,蹭了自己一下巴泥痕而不自知。   一直在他身边撒欢转圈的虚无闻言侧头看他,突然颠颠跑到转盆的一个角落,埋头就开始挖土,唰唰唰的动静弄得有点大。   喻臻听到声音看过去,先是疑惑它在干嘛,然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忙去取了自己的小花铲过来,也埋头开始挖土。   一人一猫在转盆里干得热火朝天,等殷炎做好饭出来时,转盆的角落里已经多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小池塘,池塘里装满了稀释无垠水,水面上莲叶连成一片,中间夹着几个花苞,绿意喜人。   “成了!”   喻臻放下装水的桶,满意地看着这个池塘,闻着空气中浮动的莲香,坏心情一扫而空。   虚无跑到他肩膀上趴着,边喵喵叫边甩尾巴,也是十分开心的模样。   “吃饭了。”殷炎适时出现,敲了敲转盆的盆壁。   喻臻回头,虚无也回头,一人一猫顶着如出一辙的花脸看着他,依稀也冒着如出一辙的傻气。   殷炎沉默几秒,突然后退,转身走到桌边,拿起喻臻放在上面只剥出一颗莲子的莲蓬,熟练地再剥出一颗,塞到了自己嘴里。   “……”   “!!!”   仇飞倩觉得殷炎和喻臻之间有点不对劲,两人面上虽然还好好的,但之间的气氛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她不放心,借着询问工人情况的理由把两人留在了客厅里,边聊天边暗中观察。   “工人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伤稍轻的两名工人已经可以出院了,骨折的工人需要多住两天,另外,我准备过两天去工地上看看。”   “嗯,去看看也好。”   仇飞倩点头,十分自然地把视线挪到了喻臻身上,带笑问道:“小臻,马上就过年了,爸妈都忙,趁着你和小炎最近都休息,不如这买年货的事情,你稍微帮妈分担一下?”   喻臻乖巧点头,应道:“好,您列个单子给我,我去买。”   是“我”,不是“我们”,说话的时候还看都没看旁边的殷炎一眼,肢体语言也是满满的拒绝。   仇飞倩心里有谱了,忍不住瞪了殷炎一眼,干脆坐到喻臻身边,说道:“小臻啊,你今天和小炎都去哪了,身上怎么带着一股莲香,怪好闻的。”   “呃,去、去了烤鸭店和医院,至于莲香……”喻臻开始磕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公寓和莲香的事,他再笨,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随便往外说的。   “还去了尚都小区,吃了莲花糕,我做的。”殷炎接话,自然无比地把喻臻揽过来,侧头用下巴蹭了下他的脸,看着仇飞倩说道:“妈,我从关天宇那里买了一套精装公寓,就在尚都,年后准备带着喻臻搬过去。”   “关天宇?你什么时候和他熟起来了?”   仇飞倩闻言皱眉,见他们亲亲密密搂在一起,识趣地坐远了一点,倒没对他搬出去住的要求有什么意见,只担心说道:“你怎么还另外买公寓,家里又不是没有其他在商圈中心的房子,你以前住的那套就不错,这买的现成的,哪有自己盯着装修的住的舒服。”   喻臻早在殷炎搂住他的时候就傻住了,因为仇飞倩在,他不好挣开,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开,偏殷炎不放手,固执地揽着他,也不知道是在憋什么气。   “以前住的那套装修得太压抑,喻臻可能会不喜欢。”殷炎手下移,舒舒服服地放在喻臻腰上,还过分地弯腰,轻轻把脑袋搁在了喻臻肩膀上,像一只霸占着自己所有物的大猫一样,微微眯眼露出了舒服的样子,继续说道:“现在买的这套是复式,里面还很空,可以让喻臻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己布置。”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后背就是对方温暖的胸膛,喻臻简直目瞪口呆,不明白时不时嫌弃他和他保持距离的殷炎现在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对他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   “你……”   【妈会担心。】   喻臻不说话了,看一眼明显十分满意他们现在的亲密正侧头忍笑的仇飞倩,压下不习惯,稍微放松身体,靠在了殷炎身上。   “也是,你们新婚,当然要住新房子,好了好了,既然你们自己有主意,那妈妈就不多管了,回头想买什么大件,告诉西平,让他找人安排,免得你们到处跑。”   仇飞倩见他们感情好,提着的心放下,不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笑着起身回三楼去了。   等她一走,喻臻立刻往前,蹭出了殷炎怀抱。   殷炎也配合地收回手,往后挪了一点,靠到了沙发边沿。   喻臻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起身丢下一句:“我上楼洗澡去了。”匆匆离开了。   真正暗中观察已久的殷乐突然冒出来,凑到仍靠在沙发上的殷炎身边,挤眉弄眼贼兮兮地说道:“哥,你刚刚看到你闻喻哥头发了,嘿嘿嘿,像个变态。”   殷炎侧头看他,平静问道:“寒假作业做完了?”   “我没作业。”殷乐语气越发贼了,还带上了点贱兮兮的味道。   “是吗。”殷炎收回视线,整理袖口:“我今天碰到步辰兄妹了,步莲的猫死了,很伤心。”   殷乐脸上的快活唰一下收了,伸手按住殷炎的肩膀,一脸认真:“哥,你是我亲大哥,给指条明路。”   少年情怀总是诗,对于正值青春年华的殷乐来说,他的诗,就是步家的步莲!   这是殷乐的秘密,一个只有原主知道的秘密。   “我不是你亲大哥。”殷炎拨开他的手,起身,淡淡说道:“我只是个变态。”   殷乐:“……”居然这么记仇!小气鬼!   洗澡的时候喻臻突然困了起来,差点站着睡着,幸亏虚无在门外叫了几声把他唤回了神,他才免去了摔进浴缸的危险,然后草草擦干净自己裹上睡衣,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房内莲香突然浓郁起来。   殷炎推门走进来,看向蹲守在床前的虚无,问道:“什么时候发作的?”   虚无喵了一声,甩了甩尾巴。   殷炎挥手把它收进识海,走到床边,先弄干喻臻的头发,然后把他扶得平躺,守在了他身边。   功德催熟的菩提金莲子药效强劲,喻臻现在只是个魂体残缺的凡人,虽然在殷炎的有意引导下只吃下了一颗莲子,但要消化完全还是会受点罪。   大概一个小时后,本来安稳熟睡的喻臻突然挣扎起来,白皙的皮肤迅速发红,汗水打湿头发,之后是睡衣,最后连床单都变成了湿漉漉一片。   殷炎起身掏出一颗丸子喂到他嘴里,拐进浴室打水给他擦头擦身,床单被子没有换,因为没用,换了没一会就会再次被喻臻汗湿,而且现在意识模糊的喻臻并没有关于外界的感觉,只会觉得热而已。   莲香越来越浓,喻臻身周开始有点点金光浮现,殷炎用法宝弄出一个结界把所有异象锁住,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喻臻身上的衣服全部剥了下来。   凌晨时分,喻臻身上突然散出了一缕缕黑气,莲香却慢慢弱了下来。   殷炎拿出锦囊,取出里面的头发,让头发把所有黑气吸收,然后迅速封印,把这根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头发放回锦囊,锁入了识海最深处。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喻臻终于安稳下来,不再流汗,也不再挣扎。   殷炎重新打水帮他擦了遍身,然后用毯子裹住他,先把他安置在沙发上,等换了床单被子之后才又把他抱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仇飞倩有点开心,因为早餐桌上没看到喻臻的身影,餐前殷炎还送了一堆脏床单脏睡衣去洗衣房。   种种迹象表明,她盼的事成了。   “一会让厨房温点好消化的东西放着,等小臻醒了就给他端上去,你今天也别到处跑了,好好在家陪小臻。”   仇飞倩嘱咐,见自家大儿子眼下挂着一层浅浅的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高兴完了又忍不住唠叨,说道:“新婚也不能这么胡来,做什么都要适度,你这……算了算了,你明白就好。”   殷炎平静脸点头,老实听训,似乎他真的干了仇飞倩脑补里的事。   于是皆大欢喜,仇飞倩开开心心地出门去公司,离开前还不忘堵住丈夫准备多话的嘴,殷乐也识趣出了门,不当电灯泡。   等家人离开后,殷炎先上楼看了看喻臻的情况,见他还在睡,又转到楼下,抢了厨房胡妈的活,亲自洗出小砂锅,开始熬粥。   “还是大少爷知道体贴人。”胡妈打趣,脸上满是笑意。   殷炎搅着锅里专门用来熬粥的珍珠米,嘴里随便应了一声,视线一直没从粥上挪开,十分专注的样子。   胡妈见状脸上笑容加深,放轻脚步退出厨房,不再吵他。   粥的香味慢慢散开,殷炎侧头看一眼厨房门,手指微动,一个小玉瓶凭空出现。他握住,打开瓶口,把里面浅金色的液体倒了一点进去,瞬间甜香弥漫。   喻臻睁开眼,傻傻躺了一会,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掀被子。   床单很滑,被子很暖,肌肤与它们直接接触,有一种妥帖舒适的感觉。   他动了动自己光溜溜的腿,看一眼晨起“坦荡”和自己打招呼的小兄弟,用力回想了一下睡前的事情,却只记得自己洗澡时听到虚无叫声的情景,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什么情况?难道他真的在浴室睡着了?是殷炎把他搬到了床上?还、还没给他穿衣服?   咔哒。   房门把手被拧动,门随即被推开,一股甜香飘入,殷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喻臻低头看一眼光溜溜的自己,唰一下揪起被子把自己盖住,躺下缩了进去,红着脸喊道:“你什么都没看到!”   殷炎屏住的呼吸不着痕迹松开,掏出一颗降火的丸子吃下,上前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说道:“你刚吸收完菩提莲子的力量,情况还不稳,需要稳固一下,起床把这碗粥吃了。”   菩提莲子?   喻臻想起昨晚那锅殷炎用莲子调味的汤,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体轻松了许多,浑身上下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紧了紧手指,掌心种花磨出的茧都消失了。   他掀开被子探出脑袋,望着站在床边的殷炎,问道:“那个莲子有什么功效?”   殷炎看着他脸颊红润头发乱翘的样子,突然转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找出一套睡衣丢到他脸上挡住他,回道:“菩提莲子的效果因人而异,你最欠缺哪部分,它就会补足你哪部分。”   最欠缺?   他最欠缺的应该是魂魄,所以莲子给他补魂了?   喻臻心里一喜。   “但魂魄不包括在内,所以莲子只是蕴养了你的身体,消去了魂体残缺对你身体造成的部分影响。”殷炎再次大喘气式说话,说完就出了房间,只留给喻臻一个日渐“仙气”的背影。   喻臻扯下脸上的睡衣,盯着房门看了几秒,转身把自己又塞到了被子里。   莲子的功效一稳就稳了三天,这三天里喻臻每天都早早开始犯困,一睡就到了中午,完全起不来。   仇飞倩又喜又忧,喜的是大儿子夫夫感情好,忧的是继续这么下去,两个孩子会不会肾亏?   喻臻脸皮薄,她不好明劝,就拐弯抹角地劝殷炎要节制,结果殷炎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喻臻依然起不来。   她没办法,只得安排厨房天天炖补汤,一趟一趟的嘱咐喻臻吃。   刚开始喻臻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仇飞倩是误会他生病了,忙不好意思的解释自己只是早上多睡了一会,没生病。直到第四天他终于恢复好了,起了个大早床,听到了仇飞倩在门外嘱咐殷炎的话,才明白了那些补品背后代表的含义。   纯洁了二十多年,突然被人误会成了肾亏的贪欢青年,喻臻简直窘得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忙拉着殷炎直奔公寓,远离了那些补汤。   “你怎么能由着妈那么误会!”   到公寓后,喻臻终于憋不住说了一句。   殷炎还是平静脸,十分理直气壮:“这是最合理的遮掩借口。”   喻臻噎住,看着他无悲无喜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心里突然冒出一种想把这张脸上的平静全部撕碎的扭曲情绪,自己吓了自己一跳,抬手捂住胸口,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殷炎,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气氛突然沉了下来。   殷炎看着他,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认真回道:“不,是我欠了你。” 第27章 现世┃好随便的种子。   “所以……我们真的有上辈子?”   喻臻看着殷炎, 心跳莫名开始加速,像在期待什么,又像在害怕什么。   殷炎却敛了表情, 错开视线, 边转身上楼边说道:“既已轮回,自当断绝前缘, 珍惜当下。喻臻,你该修炼了。”   微凉的声音消失在楼梯拐角, 喻臻仰头呆呆望了会, 突然觉得此刻的场景有些熟悉, 好像在过去的某一天,他也曾这样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殷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两人渐行渐远,对方什么都知道,而他满目茫然。   “喵~”虚无突然蹦出来,熟练地往他身上爬。   喻臻回神, 忙伸臂把它抱好,反射性揉了揉它的小脑袋,问道:“小无, 真的有上辈子吗?”   虚无在他怀里打了个滚,傻乎乎看着他。   “……算了。”喻臻挠挠他的小肚皮,脸上又带了笑,说道:“爷爷说过, 人过日子,最幸运的是难得糊涂,我连六岁前的事情都不记得,又何必去多想什么上辈子,走吧,我继续教你种花。”   三天没看转盆,里面的莲花再次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本来只占了池塘中间小块地方的莲花已经彻底发枝长开,铺满了整个水面,大朵大朵的莲花盛开着,转盆内的莲花香气浓得几乎要凝成水,却一点都不熏人,反而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据殷炎介绍,菩提莲是一种很任性的植物,若机缘到了,花开百年不谢,若机缘没到,养一百年也不结一个花苞。开花已经这么难,长莲蓬就更难了,若不是碰到有缘人,哪怕你用功德灌死它,它也能不给你长一颗莲子!   总之,喻臻很幸运,菩提莲很喜欢他,喜欢到只收取了他一点点功德,就大方的长出了一个大莲蓬给他。   但幸运是有限的,当喻臻再次试着给莲花灌注功德时,莲花却只摇摆了一下花枝表达喜悦,再没长莲蓬的迹象。   “果然人不能贪心。”   喻臻收回功德,摸了摸开得喜人的莲花,也不强求,又拐去埋了兰花种的地方看了看,见没有长芽的迹象,遗憾地叹了口气,终究不死心,又讨来无垠水,没有稀释,滴了一滴下去。   “要努力活下来啊,加油。”   再次拍拍泥土,他站起身看着这个空荡荡的转盆,想着自己同样空荡荡的银行存款,长出口气,走出转盆望了眼楼上,犹豫了一下,提高声音喊道:“殷炎,我出门买点花种,一会就回来!”   等了一会,楼上没有回应,他抿抿唇,穿好外套戴好围巾,想把虚无放下留在家里,虚无却灵活钻进了他大衣口袋里赖着不走。   他心情好了一点,揉了揉虚无的脑袋,说道:“好吧,我带你出去玩。”   虚无腻乎乎蹭他手,乖乖叫了一声。   尚都小区位于商圈中心,旁边就有一个综合商场,喻臻开着手机导航步行过去,找到卖花草的地方,买了些玫瑰种苗,想了想,又买了部分速生种类的花种和常用花种。   转盆、息壤、无垠水,这三种东西凑在一起,不仅可以大大缩短花草的生长时间,还能让长在其中的花草不挑剔生长环境,自由生长。   他现在摸不准转盆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准备各种花都种一点试试。   买了花种,他又在周边花店转了转,观察了一下B市常用花卉的种类,打听了一下行价,心里差不多有点谱之后才回到公寓。   回来时殷炎仍在楼上没有下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喻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去打扰,只提高声音报备了一下自己回来的事,就走到转盆里开始育种。   他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买的种子多,无垠水又太厉害,等他育好种,把出的花苗一一种好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客厅和厨房里都亮着灯,食物的香气飘了满厅。   “洗手吃饭。”   殷炎端着菜出来,仍是平静的表情,似乎两人之间没有经历过那场有关上辈子的对话。   喻臻看着他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有些温柔的脸,愣了一下后回神,边应声边朝着洗手间走去,洗手的时候看到镜中脸上又沾了泥的自己,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就这样挺好的,不要问,不要想,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能有人陪已经很幸运了。   晚饭很香,喻臻吃得很开心,边吃边毫不吝啬地夸奖了殷炎的手艺。   “喜欢的话,我明天再给你做,这两天我们可以住在这边,我已经跟妈打过招呼了。”殷炎坦然接受夸奖,十分自然地伸臂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兔肉,他最喜欢的就是兔肉,最好微辣,很下饭。   冰箱里之前明明没有兔肉,所以殷炎下午也出门了吧,去买了这些食材。   喻臻看一眼殷炎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拨了拨碗里的麻辣兔丁,心情莫名好起来,胆子也肥了,说道:“你肯定比我大很多,我直呼你姓名似乎不好,要不我换个称呼?”   殷炎筷子一顿,抬眼看他。   “你这么照顾我,就像爸爸一样,要不我——”   殷炎起身就走,快步上了楼,饭都不吃了。   “诶???”   喻臻傻了,笑容僵住。   这、这么不经逗的吗?居然直接跑了?   叩叩。   喻臻敲了敲紧闭的房门,摆出乖巧认错的姿势,哄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出来把饭吃了吧,一会该凉了。”   咔哒,门立刻就开了。   本以为以殷炎的性子估计要哄很久才会好的喻臻懵了一下,抬眼和出现在门内的殷炎对视,嘴角一动就要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殷炎却突然把手伸到他面前,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莲蓬。”   “什么?”   殷炎不说话,就只看着他。   喻臻妥协,唤来虚无,让它把莲蓬取出来,边往他手边递边说道:“你想吃的话直接找小无拿就好了,不用特意问我……”   殷炎把莲蓬接过来,当着他的面剥开,取出所有莲子装入一个锦囊里,又朝他伸了手:“虚无说你还收集了莲花瓣。”   “……”   虚无个小叛徒!   喻臻继续往外掏东西,解释道:“妈妈说喜欢这个味道,我就想着能不能用这些花瓣做瓶香水送给她。”   “你会做香水?”殷炎边接花瓣边询问。   “只会最简单的植物香水制作,大学的时候学的,其实不难。”喻臻解释,花瓣递到半路又往回缩了缩,小心翼翼要求道:“能不能留一半给我?就一半,实在不行,三分之一也行……”   这语气表情,可以说是十分委曲求全了。   殷炎全部抢过来,问道:“你很怕我?”   喻臻瞪大眼看着他的手,一句“周扒皮”涌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十分违心地摇头。   不是怕,是、是有种面对长辈时的尊敬拘谨,对,是尊敬,不是怕。   “我不信。”殷炎把花瓣莲子全部收起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木盒,手又握上了门把手,说道:“菩提莲普通人用了虽然会带来一时的顺遂好运,但却会折寿。这些我先帮你保存着,等你正式入道了再还给你。”   说完关门,明显是又生气了。   喻臻:“……”   殷炎给的木盒里装的是种子,总共五颗,每颗都不一样,喻臻观察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些种子到底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不会是什么修真界的宝贝东西吧。”   他滚了滚其中最大的一颗种子,好奇心一起,喂了点功德过去。   啪。   种子立刻裂开,长出了一个小芽。   “……”好随便的种子。   喻臻不敢再乱玩,忙把其他四颗种子收好,把这颗发了芽的小种子种到陶盆里,浇了点无垠水,然后搬到了小池塘旁边,挨着莲花放好。   “要健康的长大。”   喻臻摸了摸露在息壤外的小芽,起身扫一眼转盆内的遍地嫩绿,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老父亲般的骄傲,提高声音说道:“你们也要健康的长大。”   二楼卧室内,殷炎透过虚无看着转盆内的景象,嘴角勾了勾,想起喻臻那句“爸爸”,嘴角拉平,忍不住低斥出声:“孽徒。”   当晚,两人分睡了两个房间,喻臻居然有点不习惯,翻来覆去了好一会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睡醒后他第一时间冲去转盆,然后被里面的五彩斑斓震得说不出话来。   目之所及全是开得刚刚好的花朵,特别是靠近池塘的玫瑰,娇艳欲滴,颜色饱满得仿佛一掐就能流出红色的汁水来。   他满脸欣喜,跑进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流连地转来转去,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想联系以前那位和他有合作的花店老板,想问问对方在B市有没有店,要不要收花,但手指刚落在对方的号码上,猛地想到什么,又把手收了回来。   不、不行。   他看着这些开得正好的花,意识到了一个让人崩溃的事实。   这些花都开得很好,卖出去肯定能赚不少,但花店收的花一般都是半开的,也就是花骨朵居多,这种全开的,送过去还不等卖出去花就会有点发蔫了,根本开不了多久。   花虽好,但不符合市场。   现在该怎么办……他有些懵,花开得太快,这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找不到地方去卖它们。   “步辰名下有一家星级酒店,临近年节,酒店承办的各种年会晚宴都多了起来,布置场地需要很多鲜花,这些花可以卖给他,当天就能用上。”   殷炎不知何时出现在转盆边,手里还拿着新买的手机,问道:“需要我帮你联系吗?”   喻臻侧头,傻傻看着他,开心又不好意思地扑过去,回道:“如果可以的话……谢谢你!麻烦你了!”   “我要吃你做的饭。”殷炎提要求。   “我做我做,今天的饭我包了。”喻臻用力点头,眼里亮起了小星星,像只看到了肉骨头的小狗。   殷炎突然挪开视线,伸手按住他的额头把他推到转盆里,拿着手机去了安静的阳台。   听说好友有一批花要出,步辰二话不说应了下来,还体贴的询问他需不需要派人上门取货。   殷炎婉拒,敲定了送货时间和联系人,又转头拨了个电话给市内出名的租车公司,租了辆专门运送鲜花的中号货车过来。   “还要买包装的东西,花也要小心剪下来,这些都比较费工具,咱们要抓——”   “你去做饭。”殷炎放下手机打断喻臻的话,唤了一声虚无,说道:“其他的事情交给虚无。”   交给虚无?   喻臻疑惑,扭头看去,就见虚无嘴巴一张,往前呼出一口气,几个形似傀儡、穿着古装的木头人凭空出现,落地后各自变出一个剪花的工具,排着队进入了转盆。   “天呐……”喻臻目瞪口呆。   殷炎伸手扶住他的下巴,往上一合,轻轻敲了下他的脑门。   几乎不用他操心,几个小时后,鲜花出手,他的卡里多了一笔钱,一笔几乎等于是白拿的钱。   成本忽略不计,人工基本没有,销路不用自己跑,他付出的只不过是一顿饭,食材还是殷炎掏钱买的。   转盆里干干净净,整株卖的花全被装盆挖走,只剪花枝卖的玫瑰花树干干净净,除了花,连叶子都没伤到一片。   他第一次觉得,赚钱居然这么容易。   “此事有一不能有二,凡人生活要遵循基本的规律,修士利用法宝赚钱,很容易,但不可太过。喻臻,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修炼。”   殷炎强势泼冷水,把喻臻差点冲头的脑子立刻浇清醒了。   也对。   喻臻冷静下来。   这批花出自转盆,如果买花的人刨根问底询问花的来源,他一没苗圃,二没合理的收花渠道,很容易被人看出不对。   长期下去,还可能破坏市场,挤占B市其他花农的生存空间。   他扒拉着手机里的钱款到账信息,萎了。   那难道他就要一直这么被殷炎养着吗?修炼他肯定是会努力修的,但在修炼之余,他还是想让自己像个普通人一样,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哪怕这个事业不太大。   “那我去郊区租个苗圃,转盆太厉害,我不用它,还像以前那样种花。”   殷炎却仍是摇头:“打理苗圃需要耗费大量精力,每天都要去查看情况,要雇人,要办各种手续,要自己跑销售渠道。喻臻,你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些喻臻当然知道,他沉默下来,想着那本至今没搞明白要怎么修炼的《农经》,只觉得自己似乎干什么都不成,彻底没精神了。   用转盆不行,租苗圃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其实转盆你可以继续用,花也可以继续种,继续卖。”   殷炎倒了杯果汁放到他手边,见他立刻抬起头期待地看过来,顿了顿,后退坐到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说道:“低端花卉要想盈利,需要耗费的精力物力人力是巨大的,但高端花卉,特别是最珍贵的那一批,却可以独自培育,若培育成功,随便一株的利润就能抵得上你过去忙碌一年的盈利。”   喻臻愣住。   “转盆里的环境得天独厚,高端花卉的培育是每位大花农的秘密,没人会不识趣地打听。喻臻,以花入道,贵在精。”   醍醐灌顶。   喻臻虽然只是个种花新人,但也听说过一些天价花卉的事情。   高端花卉大多是难培育的珍品,要育成一株可能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这期间要付出的金钱和精力绝不是普通常用花卉能比的。   玩高端花卉的大花农手里大多有基地苗圃做支撑,有些为了研究新品种,甚至会专门成立实验室和公司。   除此之外,珍品花卉并不是你花时间培育了,就一定能培育出来的,也有很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情况。   总之,高端花卉的培育就像是赌博,赚可以大赚,赔也可能血本无归,对于保守谨慎的喻臻来说,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涉足的领域。   但现在,有了转盆,有了息壤和无垠水,这个对别人来说是赌博的领域,对他来说,大概就是最轻松的赚钱场了。   突然有种人生开挂,疯狂作弊的感觉,也有种不劳而获,仍是在靠殷炎养着的不踏实感。   喻臻心里又冒出一些迟疑来。   付出多少才能收获多少,人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从小到大,他接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爷爷总说人生没有捷径,每一步都要踏踏实实的走,不要乱蹦乱飞,小心摔下来更痛。   但现在,殷炎却给他大开便利,指了一条捷径中的捷径出来。   “勿忘初心。”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殷炎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上他的头发,轻轻揉了揉,“喻臻,你远比你以为的更优秀,尽管往前走,我在后面看着你。”   【小臻,爷爷老了,等爷爷走了,你又该怎么办,人生还长着呢。】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在某天晚饭后发出的感叹,当时只上初中的他还不明白爷爷这句感叹里包含了多少担忧记挂,现在听着殷炎的话,他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伸臂,抱住了身前这个明明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   当年爷爷逼他读住宿学校,他不是没有闹过委屈过,为此他甚至想过干脆不读书了,就在道观陪着爷爷。   但爷爷却不许,拿着棍子赶他去了学校,当年老人那恨铁不成钢,心疼又无奈的眼神,他至今都还记得。   爷爷对他很好,从没在吃穿和生活费上委屈过他,但只在住宿这件事上,老人从来不肯妥协半分。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爷爷那么坚持,坚持到有些狠心的地步,直到此时他听到殷炎这句话,想起爷爷那句感叹,才终于明白了爷爷的苦心。   因为不敢溺爱,不敢让他习惯有人陪伴,人生那么长,爷爷怕他不够坚强,怕当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之后,他会软弱,会崩溃,会把人生弄得一团糟。   老人千叮万嘱,想让他把人生走得踏实一些,稳一些,是因为知道等自己走后,他身后就没人可以依靠了。   现在殷炎让他尽管往前走,是不是代表着,这个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会像爷爷那样毫无征兆的离开?   从前他总羡慕其他孩子有父母长辈无条件的支持宠爱,在外遇到挫折了,还有一个永远让他们依靠的避风港,但他不行,他没有父母,他要快点长大,成为爷爷的依靠。   现在殷炎站在这里,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明明已经是个成年人的自己,也可以像个孩子一样,放心依靠一个人了?   怀中的人在微微颤抖,殷炎无声轻叹,弯腰把他抱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脊背,低声说道:“喻臻,我说过,你我命运相连。”   不是短暂的合作保命,而是真正的、注定纠缠一生的命运相连。   喻臻在他怀里用力点头,飘飘荡荡的心终于落了地,变成一颗种子,在一片名为殷炎的土壤上扎根发芽,有了放心成长的地方。   “谢谢……”   他收紧手臂,闭上了眼睛。   爷爷,你看,我现在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了,您可以放心了,我会好好走完这个人生的。   金光突然浮现,室内所有家具开始轻微震动,殷炎皱眉,看一眼怀里突然没了动静的喻臻,意识到什么,连忙松开他,果然见他已经闭上眼睛进入入定状态,忙弯腰抱起他,唤道:“虚无。”   “喵。”   虚无蹦出来,先一步窜上楼进入最空的一间房,身形一闪,化作一座通身漆黑遍布金色符文的高塔,轰隆落地后第一层塔门开启,同时结界展开。   殷炎立刻抱着喻臻钻进去,挥手关闭塔门。   B市上空,一片阴云突然出现,翻滚几秒后又诡异消失,然后大雨倾盆。   H国各个角落,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一起仰头看向天空,表情齐齐一沉。   这么浓重的煞气,有邪魔现世? 第28章 入道┃喻臻满脑子“冤家路窄”这四个字。   喻臻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种子, 正被一片朦胧雾气托在半空,不知要飘向何方。   想到那个人身边去。   心中模模糊糊有这样一个念头,他飘啊飘, 雾气渐浓, 意识也跟着朦胧远去。   遍布毒虫煞气的深渊之底,一个满身腐烂伤痕的瘦削男子趴躺在角落, 身上灵气缓慢逸散,周围煞气环绕, 形如鬼魅。   突然风声响起, 这被修者避如蛇蝎的苦厄地狱居然有了第二个活人出现。   听到动静的瘦削男子艰难仰头, 明明丹田破碎,修为尽丧,眼看时日无多, 一双眼睛却明亮清正,仰头直勾勾看向来人,启唇,用太久不曾说话, 所以显得有些嘶哑难听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来人是一男子,身形修长,着一身白色长袍。   视角所限, 瘦削男子看不清男子的脸,只能看到对方随着靠近微微翻飞的衣摆。   “你又是谁?”   来人不答反问,平静微凉的声音悠悠散开,竟像是把这苦厄地狱里无处不在的煞气都驱散了一些。   仰头的动作似乎已经耗尽了瘦削男子最后的力气, 他低头趴回去,微微闭眼,自嘲一笑,说道:“如你所见……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温暖的灵气徐徐笼罩过来,白衣男子靠近,声音仍然平静,释放出的灵气、说出的话却点燃了瘦削男子心里隐藏的求生欲和不甘。   “相遇即是因果,我可以应你一个要求,你想要什么?”   身体突然有了力气,瘦削男子再次仰头,这次终于看清了白衣男子的面容,满是血污的手往前伸,拽住男子绣着精致符文的袍角,看着他明明无悲无喜,却又隐含包容慈悲的眼睛,眼里燃起熊熊复仇火焰,咬牙说道:“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白衣男子看着他身周突然暴涨的煞气,垂眼敛下所有情绪,弯腰朝他伸出了手。   “好……我应你。”   成仙也好,成魔也好,只要你想活下去,都应你。   【小臻,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小臻……人生还长着呢。】   “明明已经轮回,这身煞气却为何……”   “喵。”   浓雾散去,面前是一片灿烂花田,半空中的种子飘飘荡荡落了地,安心把自己沉入了泥土里。   阳光照在脸上,喻臻舒服地蹭了蹭身前温暖结实的身体,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早,恭喜入道。”   清晨,美男,四肢交缠……没穿衣服。   喻臻本来半睁的眼睛唰一下瞪大了,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到床铺另一边,带走了被子,也直接把殷炎睡衣半解,十分诱人的身体暴露在了空气里。   “你、我……我们……”   他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指着殷炎,耳朵红红的,脑子傻傻的。   “你昨晚突然入定,入塔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于今晨成功入道,身体排出的污垢弄脏了衣服,我帮你脱掉了。”   殷炎平静脸解释,不疾不徐坐起身,慢悠悠拉好睡衣,下床穿好拖鞋,侧头看他,补充说道:“虽然入道是在虚无体内完成的,所耗时间与外界并不等同,但虚无力量尚弱,塔内四十九天,塔外已过了一个星期,起床洗漱,该回家报平安了。”   入道?七七四十九天?虚无体内?塔内塔外?什么东西?   喻臻满目茫然,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他却觉得自己有点弄不懂这个世界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在了殷家客厅里,面对仇飞倩和殷禾祥的双重责问。   “手机换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电话联系不上,去小区找也没人应门,妈急得都要报警了!”仇飞倩脸色有些憔悴,很明显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你说你们,出去玩就出去玩,怎么能不打声招呼就走,你们真是……”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喻臻低头乖乖认错,十分愧疚。   这次失联的主要责任全在他这里,如果不是他突然入定,殷炎也不会立刻带他入塔,急得连给家里打个招呼的事都没顾上。   “不像话!”殷禾祥开口怒斥。   喻臻闻言头低得越发下了,再次道歉:“对不起。”   仇飞倩怒气一收,扭头就拍了他一下,说道:“你这么大人了,吓唬孩子干什么!”   “我是说殷炎不像话!”殷禾祥辩解一句,看向殷炎,张嘴就要继续训斥,余光见喻臻低着头认错的模样,又硬是把训斥憋了回来,起身说道:“跟我来书房!”   喻臻起身就要跟上,被殷炎伸手按下。   “不是说你。”殷炎按下他后起身,看向仇飞倩,“妈,我和爸去书房聊聊,喻臻还没吃早餐,您让胡妈给他做点。”   “你这小子……”仇飞倩被他毫不认错理直气壮的态度噎得也想怒斥几句不像话了,视线扫到喻臻,忙把话咽了回来,瞪他几眼后说道:“知道了,快上去!别让你爸等。”   客厅很快只剩下了喻臻和仇飞倩两人,喻臻张嘴就又要道歉,仇飞倩忙摆摆手,又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拉他起来,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算了算了,没事就好,走吧,去吃早餐。”   鉴于此次的“失联”事件太过恶劣,训斥完儿子之后,殷禾祥大手一挥,结束了殷炎的休养日子,直接把城西主题休闲馆项目划给了他,勒令他下周一去总公司报道。   “做不出成绩,你就别再想进总公司,给我自己创业去!”   丢下一句狠话,殷禾祥潇洒出门去上班,仇飞倩随即也拉着喻臻出了门,去买年货。   殷炎站在门口,被仇飞倩关门的动静扑了一脸冷风。   殷乐适时从角落冒出来,落井下石:“大哥,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啊?”   殷炎侧头看向他,还是一脸平静,不说话。   “……”   殷乐突然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脑袋一缩,也溜了。   到了超市,喻臻总算亲眼见识到了殷乐口中仇飞倩一买东西就停不下来的盛况,跟在仇飞倩身后推着推车,全程目瞪口呆脸。   与别家买年货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仇飞倩全程只看吃的和补品,其他东西扫都没扫一眼,但就只是这样,她都拿了满满两推车的东西。   “暂时就这些吧,小张和老贺你们把这些拿到车里去,后面就不用你们跟着了,留一辆车,我带小臻去商场转转。”   仇飞倩发话,跟来的两位司机应声,麻溜地推着结好账的东西走了,并留下了一辆车的车钥匙。   直到此时,喻臻才知道原来他们出门时身后还跟着一辆车,也明白了仇飞倩出门前为什么会特地把司机喊来,让司机开车。   “妈,你还要去商场?”喻臻问得颤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仇飞倩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他,说道:“新年新气象,可不能穿旧衣服,而且你好像长高了一点,以前的衣服应该不太合身了,妈去给你买几件新的。”   长高了?   喻臻愣住,后知后觉低头看一眼自己,发现自己似乎真的长高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这一点点还是他从稍微短了一点点的裤腿上看出来的。   但没想到仇飞倩居然注意到了。   “刚好小乐也长高了,小炎的身体也养回来了一点……要买的东西有点多,咱们得抓紧。”仇飞倩说着说着发现喻臻一直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好笑地伸手戳一下他的脑门,笑问道:“怎么,怕了,不想陪妈妈逛街了?”   “不是。”喻臻回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暖暖的,笑着回道:“当然不是……妈,我来开车吧,您歇会。”   入道之后,喻臻不仅长高了一点,因为身体被灵气和功德洗刷了一遍,所以皮肤也变好了,眼睛也有神了许多,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温润柔和起来,青涩褪去,有了些成熟雅致的味道。   仇飞倩被他笑得晃了下伸,回神后心情莫名好起来,看着他现在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样子,把钥匙往他手里一塞,说道:“给你,那妈妈就听你的话,先歇会了。”   两人这一逛,居然足足逛到天黑才回家。   殷炎在大门开启的第一时间上前帮忙接东西,视线扫过喻臻红润润还带着开心笑意的脸,淡淡问道:“很开心?”   “嗯,今天商场有活动,很热闹。”喻臻边摘围巾边回答,回答完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疑惑捂胸,回神见面前已经没了殷炎的身影,愣了一下,越发疑惑。   人呢?怎么不见了?   “这孩子真是,东西拎一半就跑。”仇飞倩边换鞋边念叨。   过来帮忙的胡妈听到这话,忍不住低笑一声,回头看一眼客厅,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我猜大少爷是闹脾气了,今早您和喻少爷出门之后大少爷一直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台平板,半天也不扒拉一下,我看应该是在等你们。这不你们一回来,那平板就被他甩沙发上了。”   仇飞倩顺着胡妈指的方向看去,见沙发上果然孤零零躺着一台平板,顿时又心疼又好笑。   “想一起出门也不知道说一声,又不是不愿意带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糊和孩子气了。”说完侧头看向喻臻,轻轻推他一下,打趣说道:“快,去哄哄你那个幼稚的丈夫。”   丈、丈夫?   喻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窘得脑袋都快冒烟了,不敢再多留,忙含糊应了一声,循着厨房里发出的动静找了过去。   殷炎端着两杯茶出来,刚好和喻臻在厨房门口相遇,互相堵了对方的路。   “你……你不开心了?”喻臻稍微后退一点,小心询问,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殷炎垂目看着他,没有回答,而是稍微低头凑近。   【亲我。】   “什么?”喻臻愣住。   【妈在偷看。】   “……”   两人眼神较量,殷炎眼神平静,表情正直,一副这么要求只是为了让长辈放心开心的模样。   入了道,喻臻的脑子稍微聪明了一点,他很快反应过来,后退侧身,然后突然靠近,仰头靠近殷炎的脸,却又在快亲到时停下,略停顿两秒后后撤,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托盘。   “好了。”说完还压低声音得意说道:“刚刚那叫借位,从客厅往这边看,角度应该刚好,妈妈肯定会开心的。”   噗通、噗通……啪叽。   手里空掉了,喷在脸颊上的温热呼吸也凉掉了,殷炎的心情坐了下过山车,站直身,看着喻臻端着托盘走远的背影,和更远处仇飞倩满意收回视线的模样,嘴角拉平,身上“仙气”滚动。   “孽徒。”   他掏出一颗丸子吃下,心脏委屈地缩成一团。   当晚,两人再次同睡一床,喻臻没有因为种种原因而先一步入睡,殷炎也没有借故晚睡。   洗漱完的两人穿着睡衣隔着床铺对视,殷炎先一步动作,转身关了灯,说道:“睡吧。”   光线暗下,看不到对方的脸,喻臻心里莫名泛滥的紧张感散去,应了一声之后掀被躺到床上,蹭了蹭,躺在了床铺最边沿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床垫一沉,殷炎也躺下了。   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三个小时后,喻臻忍不住翻了个身。   “睡不着?”   喻臻吓得唰一下坐起了身,差点摔到床下去。   殷炎也坐起身,伸臂拧开床头台灯,侧头看向他,说道:“睡不着的话,那就修炼吧。”   “???”   沉默几秒,喻臻冷静下来,看着他同样清明毫无睡意的眼睛,点头:“好,我们去修炼。”   冷月高悬,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一个阴暗的小巷。   “刚入道的修者,需要大量灵气填补丹田的灵气空缺。此界没有灵气,只靠丹药也远远不够,所以你近期需要大量积攒功德。”   殷炎边往里走边解释,然后停在了小巷中段的位置,示意喻臻独自往前:“前面有一个杀人犯的魂魄,送走他。”   喻臻往前的脚步因为“杀人犯”这几个字停了停,殷炎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或者表露出害怕的模样,但他没有,他很快收敛了那丝外露的情绪,跨过他朝前走去。   巷内只有月光静静洒落,殷炎看着喻臻与自己错身而过时沉静坚定的侧脸,恍惚间竟觉得又看到了最初见到这个人时,他眼里燃着灼人火焰的模样。   “喻臻。”   他忍不住侧头出声,喊停了那个即将走离他身边的身影。   正憋着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害怕的喻臻闻言立刻停下,回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还是简单清澈的眼神,没有什么灼人的火焰。   殷炎不自觉握拳的手慢慢松开,说道:“如果怕的话,可以回来找我。”   喻臻一愣,心里那股隐隐的恐惧感突然就散了,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怕,我知道你会看着我。”   月光突然变得暗淡,殷炎脸上的表情被黑暗遮挡。   大概是察觉到危险,在巷内游荡的魂魄突然激动起来,趁着月光变暗,朝着离他最近的喻臻扑去。   喻臻回神,身上金光泄出,瞬间驱散了巷内所有肮脏和阴暗。   B市很大,每天都有很多新生命降生,也有很多人逝去。   殷炎带着喻臻游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以一种几乎是收割的方式累积着功德。他总是能精准找到有魂魄飘荡的地方,甚至能清楚叙述这些鬼魂的生平。   天光微明时,殷炎带着喻臻停在了B市另一个高档别墅区外。   “鬼在哪里?”喻臻一到地方就开始自觉找鬼,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对鬼怪的惧怕。   “这里没有鬼。”殷炎把手插入大衣口袋,示意马路对面:“只有一只曾经的猫妖。”   猫妖?   喻臻扭头看去,就见马路对面的花坛边,一只应该才出生没多久的小黑猫可怜巴巴地趴在那里,身体很瘦弱,眼睛却十分有神,正直勾勾看着别墅区的出口。   “那是嘟嘟?”喻臻惊讶,继而惊喜:“它投胎了?”   殷炎点头,补充道:“但它已经没了关于我们的记忆,也没法修炼,它现在只记得步莲。”   喻臻的兴奋淡去,看着小黑猫瘦弱的模样,想了想,唤出虚无,找它要来一袋存着给它做零食的羊奶,拆开后示意虚无给小黑猫送过去。   “为什么不亲自去?”殷炎询问。   “嘟嘟现在不认识我们,我们突然出现,它应该会害怕。”喻臻解释,看着对面警惕一会后就接受了虚无靠近的黑猫,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殷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稍微后退了一点。   半个小时后,早起去补习班上课的步莲骑着车离开小区,在她身后,一个同样骑着车的少年紧跟而出。   出小区后少年立刻纠缠上来,逼停了步莲,步莲烦不胜烦,小黑猫见状后背的毛立刻炸起,冲出去英雄救美。   少年被小黑猫扰了心情,恶劣地准备踢走它,步莲终于炸了,忍无可忍地用力推开少年,怒喝一声后抱起可怜倒在一边的小黑猫,小心用围巾把它包着放入车筐,骑上车一脸着急地返回小区,朝着小区内的宠物店骑去。   “晦气!猫猫猫!就知道猫!”   少年满脸戾气地踢走地上小黑猫喝了一半的袋装奶,拽了拽背包,把自行车一推,打电话叫了辆车出来,没一会也离开了。   喻臻看得皱眉,有些担心步莲。   “放心,步辰会处理。”殷炎看一眼时间,说道:“走吧,该回家了。”   两人虽然忙碌了一整晚,但因为各自吸收了很多功德,所以全都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殷禾祥盯着殷炎看了几秒,十分满意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吃完早餐后喊住他,从自己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说道:“这是城西那块主题休闲馆的资料,趁着现在停工好好看看,年后开工的时候可别给我掉链子。”   殷炎接过文件,应道:“我会的。”   等殷禾祥和仇飞倩一起出门去公司后,殷炎转头就把文件丢进了芥子空间,看向喻臻说道:“准备出门。”   正拿着平板准备搜高端花卉资料的喻臻闻言仰头看他,疑惑问道:“去哪里?你不是要看文件吗?”昨晚在外跑了一晚上,不嫌累吗?   “去工地。”殷炎回答,帮他取下了挂在玄关架子上的围巾和外套,示意他过来:“工人频繁出事的原因我们还没找出来。”   喻臻看一眼平板上搜出来的图片,保存之后放下,乖乖过去穿衣服。   工地在城西,离别墅区有点远,开车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身为老司机的殷炎十分不要脸的把钥匙给了喻臻,美其名曰让他多锻炼。   喻臻默默接过钥匙,看一眼殷炎理直气壮完全平静的脸,转身上了车。   性子谨慎的驾驶新手开车一般有个习惯,那就是严格遵守交通规则,能多等十秒,就绝不抢一分。而且会十分专注,很少和旁人说话,碰到路况复杂的地方会反射性踩刹车,身体紧绷着,完全没有老司机的放松。   在某个已经接近工地,但却神奇的没有红绿灯和交警的十字路口,喻臻完美展现了这个习惯,在已经观察过两边没有车辆过来、也没有行人时,仍是踩了下刹车,把车速又降了几分。   然后唰一下,一辆宝蓝色跑车突然从斜对角的地方冲了出来,擦过他面前,直直撞上路边缓冲区,歪歪斜斜地停了下来。   喻臻吓得立刻踩了刹车,然后又是唰一下,一辆红色跑车紧跟着冲出,一个急刹停在了蓝色跑车旁边,之后驾驶座车门开启,一个熟悉的女人冲了下来。   “伍轩!”韩雅尖叫着跑了过去。   “天呐。”喻臻满脑子“冤家路窄”这四个字。   殷炎满意点头:“原定的命运里,伍家会因为韩雅和殷家结怨,想要破运,就必须和伍家结善缘。下车,送伍轩去医院。”   喻臻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扭头看他:“所以你早知道伍轩的血光之灾会应在这里?”然后还让他开车? 第29章 你想自杀?┃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因为有缓冲带, 所以宝蓝色跑车虽然车速很快,但却撞得不太严重。   按照正常情况,如果车内驾驶者有好好系安全带的话, 那么在安全气囊的保护下, 驾驶者本身基本上是不会受很严重的伤的。   但很悲剧的,伍轩没系安全带, 又是急刹,所以他整个人因为惯性, 在车停下的瞬间直接斜冲撞到了方向盘和挡风玻璃上, 撞出了一脑袋血, 安全气囊都没怎么挡住他,伤得十分严重。   喻臻和殷炎停好车走过去时,韩雅正一脸惊慌失措地站在距离车门两步远的位置, 不敢靠近,一副被车内伍轩的惨状吓懵了的样子。   “报警,打电话叫救护车,伍轩肋骨断了, 不能移动。”殷炎压低声音对喻臻说着,然后上前绕过韩雅,想办法拉开跑车的车门, 借着查看伍轩情况的动作,给他喂了一颗丸子。   丸子起效很快,伍轩头上出血的情况立刻减轻了一些,甚至从昏迷中苏醒, 微微睁开了眼。   “别动,也别说话,尽力保持住意识清醒,医生很快就来了。”殷炎嘱咐,然后退出车子,示意喻臻:“车后备箱有翁叔放的备用医药箱,去拿过来,伍轩的伤口需要包扎。”   刚刚打完电话的喻臻连忙转身朝自家车子跑去,从后备箱里找出医药箱,转身快步跑了回来。   “我不会包扎伤口。”面对喻臻递过来的医药箱,殷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喻臻默,上前取代他的位置,钻入车内开始给伍轩包扎。   车外,韩雅终于回过神,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伍轩的情况,而是一脸后怕的走到殷炎身边,柔弱地想要往他身边靠,声音颤抖地说道:“炎……轩他怎么了,我、我怕……我就知道,每次我有事,你就会站出来帮我……”   殷炎一脸平静地侧跨一步和她保持距离,礼貌说道:“韩小姐,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还有,我已婚,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韩雅靠了个空,滑稽地踉跄了一下,咬唇含泪看着他,只觉得那句“已婚”就像是一把刀子,直接戳到了她心上。   她忍不住朝着抢走殷炎的喻臻看过,视线却先一步和车内满脸是血的伍轩对上,吓了一跳,反射性后退了一步。   “伍轩刚刚只是因为突然受到冲击所以短暂昏迷,我靠近的时候就已经苏醒,你说的话他都能听到。”殷炎“贴心”提醒,侧头见有警车开了过来,不再和她说话,迈步走了过去。   “呵。”   车内,伍轩满眼嘲讽地收回视线,看向正一脸紧张地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喻臻,说道:“你一个外人都知道担心我,而我那个女朋友却……哈哈……我伤成这样,她却只知道勾搭其他男人……嘶——”   “别说话了。”喻臻眉头皱得紧紧的,想起昨晚碰到的某个酒驾车祸去世的魂魄,忍不住劝道:“开车怎么能这么开,万一你真出了事,想想你的亲人,他们该多么难过。如果你撞到谁,被撞人的家属又该多么绝望,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他很少这么指责别人,自认为语气已经很严厉了,伍轩却听出了点“苦口婆心”“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有意思。”他一点不听话地又开了口,视线挪到车窗外突然满脸担心凑到车前,哗啦啦疯狂流泪,似乎很在意担心自己的韩雅身上,自嘲一笑,“旁人都说我这样开车不好,就只有一个人,对这样开车的我无比崇拜……我哥说得对,我叛逆期确实太长了……”   崇拜?这种送死般的开车方式有什么好崇拜的。   喻臻不再试图和有钱人家任性长大的少爷讲道理,包扎好伤口后就退出了车子,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药丸加持加止血及时,等医生赶来时,伍轩的意识仍是清醒的,精神看起来居然还不错。   上救护车时韩雅想以家属的身份跟上去,伍轩拒绝,坚持独自上了救护车,走前还拜托殷炎给他的家人打个电话。   救护车走后,殷炎和喻臻配合交警说了下当时的情况,后续可能还要调取一下行车记录。   韩雅因为是和伍轩一起的,所以也被留下来调查情况了。但她一副情绪很崩溃很激动的样子,完全不配合警方调查,几次试图靠近殷炎。   喻臻看得大皱眉头,想起满头是血被救走的伍轩,又想起曾经满头是血失去温度的原主,不愿意殷炎再沾上这个麻烦,伸手把殷炎拉远了一点。   没过多久,伍轩的另一个哥哥伍平赶了过来,积极配合警方处理车祸的事情,全程理都没理韩雅,只把她当成了空气,很明显对她意见很大。   现场情况记录完后,宝蓝色跑车被拖车拖走,韩雅的红色跑车是新买的,只有临时牌照,还涉嫌酒驾和追赶出事车辆,所以连车带人一起被警方扣了。   喻臻没想到韩雅居然是酒驾,越发对这些有钱人的开车习惯表示无语,配合调查完之后立刻示意殷炎离开。   伍平在两人离开前亲自过来道谢,态度十分诚恳郑重:“小轩在电话里说了,这次多亏了你,谢谢。”   “不用客气。”   殷炎回握住他的手,安抚了两句后告辞带着喻臻上车离开,也同样把韩雅当了空气。   折腾了一遭,两人按照原计划继续朝着工地驶去,不过这次开车的人换了殷炎。   “唉……”喻臻忍不住叹了口气。   殷炎询问:“怎么了?”   “就是想不通,韩雅明明可以好好过日子,却为什么偏要不知足的折腾,你也好,伍轩也好,撇开一些不遵守交通规则之类的毛病,能力、财力、家庭环境,各方面条件都算是很优秀的了,又喜欢她,她到底是哪里不满意,要这么——”   “不是我。”   “什么?”   “喜欢韩雅的不是我,我眼光没那么差。”殷炎把车停在工地项目牌旁边,熄火解安全带,说道:“到了。”   喻臻侧头看他,莫名觉得他在生气。   殷炎扭头就下了车,大步进了工地。   果然生气了,可是为什么?   喻臻沉思,然后神奇的,瞬间领悟了殷炎生气的点。   他连忙下车,快走两步赶到殷炎身边,补充道:“当然,他们都没有你优秀,你最厉害。”   殷炎脚步一停,侧头看他。   喻臻若无其事状回看。   “马屁精。”   “……”喻臻觉得必要的时候,晚辈对长辈也是可以稍微不那么尊敬的。   “给你。”殷炎掏出一个玉瓶给他,又大步朝前走去,说道:“灵气对你虽然不是必须,但偶尔补充一下,也有助于修炼。”   玉瓶触手温润,沉甸甸的,打开木塞,一股让人大脑一清的植物清香扑面而来,另有一股让人舒服的气息包围了过来。   朝内看去,一颗颗圆润可爱的碧绿色小丸子躺在里面,周围有灵气凝成的白雾在缓慢涌动着。   一看就是好东西。   喻臻把玉瓶重新塞好,看向殷炎的背影,若有所思。   所以他这算是……拍马屁成功了?   工地上的工人已经全部由殷家公司垫付资金,工程队负责人负责安置,统一购票,分批送回老家过年了。   本来工地上应该留几个人守着工地的,但殷禾祥怕再出事,所以连守工地的人都撤了,只多安装了几个摄像头,用来远程监控工地的情况。   因为是刚动工就频繁出事,所以工地上的建筑还没建多高,架子也还矮,站在沙堆上望一眼,差不多就能看清整个工地的情况。   “停工是对的。”   在查看完三个出事地点后,殷炎突然开口。   喻臻满眼求知欲地看过去。   “现在工地上的架子最高的也只有三四米,下面还有泥沙缓冲,所以即使坠落,工人们伤得也不太重。但如果继续下去,等架子慢慢搭高,工人再次坠落就不会只是轻伤了。”   喻臻看向不远处的钢架,目测了一下高度,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继续满眼求知欲地看向殷炎。   所以原因呢?出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搭架的材料全是由公司统一购置,经由专人验货,所以不是材料问题。”殷炎把视线从架子上挪开,弯腰捡起地上被工人随地丢弃的工地规划图,问道:“你有感应到鬼怪的气息吗?”   入道之后,喻臻对魂魄慢慢也有了感知力,闻言闭目稍微感应了一下,摇头回道:“没有,一点痕迹都没有。”   “所以也不是鬼怪作祟。”殷炎把规划图递给他,继续问道:“看看,有什么感觉。”   喻臻把破破烂烂还沾着泥灰的规划图接过来,看着上面整体呈现锐角三角形的工地面积图和右下方休闲馆成品效果图,直觉皱眉。   殷禾祥请的设计师自然是很不错的,设计出的休闲馆十分具有现代气息,因为要合理运用地形,所以建筑也是三角形的,还别具一格的在建筑上方加了一个突出于外的斜层,准备做成一个观星台。   十分浪漫的设计,但三角加三角还加一个突出去的尖角,酷炫是够酷炫了,但会不会……嗯,太尖锐了一些?   “学校,体育馆,这些都是阳气很旺的场所,适合镇煞,当年规划这片区域的人很聪明,估计也是道中人。”   喻臻侧头看他:“阳气很旺,你的意思是……”   “这片区域在过去是关押犯人的监牢,而我们脚下这块,正是牢中的行邢台,血光和阴煞最重的地方。”   喻臻听得心里一跳,突然觉得脚脖子凉飕飕的,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说道:“那该怎么办?我用功德扫一遍这个工地有用吗?”   他可还记得殷炎之前说过,阴煞只能功德来化解。   这实在是个蠢到极致的提议,殷炎侧头看他,反问:“你想自杀?”   “???”   喻臻傻乎乎摇头。   “那为什么要提出这种会让你修为耗尽而亡的建议?”   喻臻:“……”   两人回到工地入口,殷炎伸手撕了项目牌上的工地规划图和设计效果图,随手用灵气烧掉,然后把装有莲子和莲花瓣的锦囊拿出来还给了喻臻。   喻臻疑惑。   “功德莲,有抑制阴煞的效果,种一颗下去,在彻底解决问题之前,先暂时用它压一压。”   喻臻闻言毫不犹豫地取出一颗莲子,找了个看着最顺眼的位置,把莲子埋下去,还习惯性地拍了拍地面。   “走吧。”殷炎走到车边,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喻臻起身过去,问道:“种一颗莲子就够了吗?”不需要作作法什么的?   殷炎看他一眼,假装没感知到他那十分外行的言外之意,回道:“暂时只能如此,休闲馆的设计要改,你也有其他任务。”   两人上车,各自系好安全带,喻臻问道:“什么任务?”   殷炎边启动车子边解释道:“体育馆和学校虽然镇住了这里的煞气,但却没有化解,连带的这一整片区域都会比其他区域更容易出事故。你要做的,就是像刚刚那样,在这里种下大量功德植物,让它们用自身力量慢慢化解煞气。”   “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如果事成,你得到的功德将足以使你再进一阶。”   功德植物。   喻臻低头看手里的锦囊,问道:“功德植物,是指我用功德催熟的植物吗?”   “不全是。”殷炎并不详细回答,说道:“这是你自己的道,需要你自己去悟。”   喻臻捏着锦囊,拧眉沉思。   晚饭时,殷炎向殷禾祥提出了修改休闲馆设计的想法。   殷禾祥皱眉,但却没有反对,表示项目既然交给了他,那就随他去折腾,设计师的联系方式就在文件夹里,让他自己去联系沟通改方案的事。   交流完工作上的事情,殷炎又提起了伍轩出车祸的事。   “车祸?伍轩?”仇飞倩惊讶,然后冷笑一声,说道:“酒驾,呵,这韩雅有点本事,居然把伍轩也折腾去了医院。事故详细原因你知道吗?警察怎么定论的?”   殷炎摇头:“不清楚,我配合警察调查完事故现场就离开去了工地。”   “你不继续掺和就对了。”仇飞倩巴不得儿子再也碰不到那个韩雅,闻言满意点头,越发觉得殷炎旁边安安静静吃饭的喻臻哪哪都好,忍不住起身把殷乐面前的一盘排骨放到了喻臻面前,说道:“来,小臻,多吃点,你现在在长身体,营养要跟上。”   刚准备夹排骨的殷乐:“???”   难道他就不是正在长身体吗?他可是处在正发育的年龄啊!   接下来几天里,喻臻一直在琢磨功德植物的事情。   他试着用功德催熟植物,结果一催一个准,催得它们各个营养过剩,长得飞快,一看就不对劲。   而且工地面积大,如果全种上他催熟的植物,那所需的植物,和催熟植物所需要消耗的功德将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几乎和他用功德扫一遍工地差不多。   大概真的会修为耗尽而亡。   该怎么办。   苦思没有结果,眼看着就要过年,年后工人就要回到工地,他有点着急,终于忍不住找上殷炎,厚着脸皮希望他能指点一下迷津。   殷炎这段时间正在恶补公司管理知识,天天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俨然一副业界精英的模样。   听完他的请求,殷炎把视线从电脑上挪开,静静看他几秒,然后起身,把他推出书房,吝啬地吐出一个字:“等。”   说完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喻臻:“……”   小气鬼!   没办法,喻臻只能边想边等,这等啊等,就等来了一个大八卦。   “伍轩出事的原因出来了,原来是伍轩要分手,韩雅不愿意,跑去喝酒,还喊了伍轩过去,沟通时情绪起来了,说和深爱的人分了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开车就要去自杀。伍轩没想到她这么偏激,忙开车去拦,结果你追我赶的,就撞了。”   “这韩雅怎么一分手就喝酒,还瞎开车,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她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很淑女的样子,却又爱喝酒,又偏爱红色跑车,矛盾呐。”   殷乐似模似样地分析着,分析完还贼兮兮地压低声音,更凑近了一点说道:“伍轩这次车祸断了两根肋骨,头上开了个大口子,幸运的是脑子没出什么毛病,胳膊腿也没事。听说后来韩雅去看,伍轩不愿意见,还被伍轩妈妈当众扇了一巴掌。这事闹得可大了,现在大家都在讨论,说韩雅就是个灾星,谁沾谁倒霉。”   不愿意见和扇巴掌这情节简直是当初殷炎出事后的翻版,殷乐提起的时候语气说不出的古怪,眼神还时不时往殷炎那边瞟,就差冒贼光了。   “都从哪听来的八卦,一边去!”   仇飞倩怕喻臻多想,伸手把殷乐揪回来,朝殷炎说道:“伍家和我家虽然平时来往不多,但多少有点合作,这次又刚好碰上,小炎你抽空去医院探望一下吧,现在伍轩应该可以见客了,面子情还是要走的,去的时候记得把小臻带上。”   殷炎点头,应道:“那我明天和喻臻去一趟。”   殷乐闻言连忙伸手表示想一起去,被仇飞倩强势镇压,赶去楼上看书去了。   第二天下午,吃完午饭后,殷炎带着喻臻前往伍轩所住的医院。   一路上喻臻总觉得静不下心,就像是心里种了颗种子,现在那种子长好了,随时准备破土发芽钻出来一般。   殷炎侧头看他,下车后突然牵住了他的手。   喻臻侧头看他。   “在医院里可能会碰到韩雅。”殷炎解释,为牵手找借口。   带着“新人”秀恩爱,好避开“旧人”的纠缠,他懂。   喻臻点头,主动回握住他的手,然后神奇的发现心里那股不踏实的感觉消失了,侧头看他一眼,更加收紧了和他交握的手。   如殷炎所料,两人果然在伍轩所住的单人病房外看到了韩雅。她满脸憔悴,垂头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起来十分惹人怜。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过来,见到殷炎之后明显一愣,然后眼里直接落下泪来,恍惚说道:“炎,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殷炎没有理她,直接推开病房门跨步进去。   喻臻心里虽然不喜欢韩雅,但感应了一下她周身的气息,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以后别这样了,生命很珍贵。”再这么下去,会遭报应的。   入道之后,他除了能感知鬼怪存在了以外,还多了一种直觉,一种对厄运、恶念、灾祸等一系列负面事物是否存在和是否会发生的模糊直觉。   这感觉很玄妙,时有时无,表现得也不太明显,但却有一定的规律——凡是他看了会觉得不舒服,不协调,或者会莫名情绪不安的东西,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负面的东西。   而负面的东西,容易诱使灾祸发生。   就比如现在,他看到韩雅,就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很糟糕,给人一种不想靠近的感觉,任由这种气息积累下去,真的可能会出事。   他出言提醒,是出于人性的善意,也是希望不会再有人因为韩雅出事。   韩雅听了,却只觉得他是在耀武扬威和羞辱自己。   她脸上的哀泣恍惚消失了,直勾勾看着喻臻,声音突然变低,说道:“抢了别人的东西,你很得意?”   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喻臻心里那点善意消散,皱眉与她对视,难得语气冷下来,说道:“殷炎是人,他有自己的思想,不是谁的所有物。韩小姐,人心不是用来这么践踏的。”   说完不再理她,迈步进了病房。   殷炎侧身让他进来,扫一眼门外的韩雅,关上了门。 第30章 女儿蕊┃“行,留就留,你别后悔!”   伍轩的恢复速度惊人的快, 如果不是头上还带着受伤的痕迹,外表看起来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气色和精神甚至比受伤之前还要好一些。   “大概是医院伙食好?”   伍轩心情还算不错的调侃一句, 相比于以前看到殷炎时客气打量居多的视线, 这次眼里满满都是笑意和热情,还带着一股子亲切劲, 说道:“车祸的事谢谢了,还有上次在烤鸭店, 本来说要请你吃饭的, 结果给耽误了, 对了,你手机号码换了吗?”   “换了。”   殷炎放下果篮和补品,先拉开凳子让喻臻坐下, 然后才跟着在旁边坐下,客气问道:“伤养得怎么样了?”   伍轩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回道:“还不错,头上的伤口已经拆线了, 留了道疤,骨头还得养养,估计得有一阵子不能在外面活动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 在家养养伤,好好陪陪家人也不错。”殷炎客气劝慰,态度始终不算太热络。   伍轩闻言却露出一个稍显感慨的表情,态度也更亲切了几分, 赞同道:“你说得对,是我太混了,这几年总爱在外面呆着,也该收收心,好好陪陪家人了……殷炎,你比我聪明。”   殷炎沉默。   伍轩的感慨一开闸就有些收不住,不等他回话就继续说道:“你爱的时候坦坦荡荡,毫无保留,走的时候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韩雅那么对你,你却没对外说过她一句不是,唯一一次解释还是因为不想现在的爱人和家人受流言困扰……我不如你,大大不如。”   殷炎还是沉默,仿佛只长了耳朵,没长嘴。   “谢谢你。”伍轩的表情突然变得郑重,主动伸手过来,说道:“过去是我不对,总用高人一等和带敌意的态度对你,希望你能原谅我过去的无知。”   “客气。”殷炎终于开口,握上他的手,面对他的诸多感慨,只回了一句:“以后好好开车。”   伍轩一愣,突然松手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捂住了胸口,疼得嘶嘶抽气,说道:“你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开,好好开!反正养伤无聊,回头我就去把交规给背一遍!”   喻臻闻言稍微对伍轩改观了一点,能知错就改,证明这人还有得救。   殷炎则开始考虑告辞,善缘已结,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伍轩的废话实在太多了。   “还有喻臻,我也要谢谢你。”伍轩突然把视线挪到了喻臻身上,朝他伸手,笑道:“殷炎眼光比我好多了,你很好,我——”   “我们还有事,告辞。”   殷炎起身打断伍轩的话,半路截住喻臻准备伸过去的手,朝伍轩矜持点头算是告别,然后牵着喻臻转身就走。   “啊?诶!别啊,你们才来多——”   砰,殷炎出去后甩上了病房的门。   伍轩:“……”   他看看自己的手,迷茫地眨眨眼,然后哭笑不得的把手收回来:“什么啊……这是害怕自己又和他抢对象?我就是想祝福一下而已……”   刚感慨完,病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韩雅满脸惊慌地冲进来,着急说道:“轩,我刚刚见殷炎怒气冲冲地走了,你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你?都怪我,我——”   叮叮叮。   伍轩转身就按了呼叫铃,看向冲进来的保镖,命令道:“我要休息了,把无关人员请出去。”   韩雅满脸不敢置信和受伤的被保镖“请”走了,伍轩倒在床上,回想了一下韩雅刚刚的作态,略自嘲地嗤笑一声:“伍轩啊伍轩,你可真是眼瞎,什么破偶像剧,真是没完没了了……”   喻臻满头雾水的被殷炎拉出了病房,离开前还收获了韩雅一个含义极其负面的眼刀。   “你怎么了?”   上车之后,喻臻疑惑询问,同时心里那种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的骚动感又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一种酸溜溜的郁闷情绪。   殷炎突然掏出一颗丸子吃下,边握他的手边平静脸回道:“我饿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被握住,于是骚动感消失了,酸溜溜的郁闷情绪也瞬间减退了。   喻臻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默默回握。   原来殷炎不止有暖宝宝的功效,还自带静心效果……真好用。   沉默完之后,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殷炎回了什么,看一眼才下午两点多的时间,视线落到殷炎的腹部,确认道:“你饿了?”   午饭才吃完多久,居然饿了?   殷炎不说话,收回手发动汽车,朝着公寓驶去。   两人回到公寓后一起吃了一顿下午茶,之后殷炎坐在沙发上继续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喻臻则进了转盆,思考功德植物的事情。   转盆里依然空空的,上次种的那批花被卖出去后,里面就只剩下了靠近池塘那块的玫瑰花树,其他地方在被清扫之后又恢复了原来光秃秃的样子。   喻臻一进去就注意到了角落处突然出现的一抹突兀嫩绿,扭头仔细看了几秒,眼睛唰一下亮了,快步跑了过去。   曾经以为已经没救了的兰花种,在息壤和无垠水的帮助下,居然活了,破土了!还悄无声息的抽了条,现在已经有大概十厘米高了!   “一株、两株,三……居然有五株,你们真棒!”   喻臻喜不自胜,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小叶子,唤出虚无要来无垠水,大方地给它们滴了两滴,想了想,又喂了点功德过去,开心说道:“既然活下来了,那就要好好长!长得壮壮的!”   兰花自然不会回应他的话,但虚无却可以。   它伸爪子扒拉了一下喻臻的裤腿,然后掉头朝池塘边走了两步,之后回头看向喻臻,喵喵叫。   “你又要带我看什么?”   喻臻配合起身,笑着跟在它身后。   因为不是虚无真正的主人,所以他并不能像殷炎那样,听懂虚无意思,直接和虚无交流。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能很熟练的明白虚无每一个小动作和每种叫声所代表的意思了。   虚无甩甩尾巴,又喵了一声,朝着池塘边跑去。   池塘里的莲花依然开得灿烂,莲叶也克制地保持在了一定数量,铺满池塘后就没再乱长了。   喻臻简单扫一眼,确定莲花都还好好的之后低头看向虚无,就见虚无正伸出爪子扒拉着池塘边种着一株小苗的陶盆,一副想告诉他什么的样子。   “它怎么了?”   喻臻蹲下身,摸了摸陶盆里的小苗,疑惑询问。   这株小苗是殷炎给的种子催出来的,长得有点慢,无垠水和息壤对它的助力似乎很有限,玫瑰都开了一茬又一茬了,它却还只是个小苗,而且已经停在小苗状态很久了。   “喵。”虚无甩尾巴,蹲坐在陶盆前,闭眼把爪子搭了上去。   喻臻秒懂:“你让我给它喂功德?”   虚无睁开眼,边叫边点头。   喻臻疑惑,上次虚无让他给莲花喂功德,是因为菩提莲难得大方地准备结莲子,所以不能错过。但现在这个……这还只是个小苗啊,肯定结不出果子,也开不出花的。   “喵喵喵。”虚无催促。   “好好好,我喂,你别急。”喻臻好笑地按了按它的小脑袋,伸手摸上了小苗的叶子。   金光洒落,一直没动静的小苗突然抖了抖,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慢悠悠地长了片新叶子出来,又不动了。   “喵。”虚无抬爪子示意喻臻停手。   “就这样?”喻臻配合地收回手。   虚无继续叫。   喻臻和它大眼瞪小眼,默了几秒,猜测道:“你的意思是,它只有喂功德才能再继续长大?不然就一直这么小?”   “喵。”虚无甩尾巴,点头。   喻臻:“……”   他侧头去看盆里吝啬的只长出一片叶子的小苗,仔细观察了一下它的枝干和叶片形态,心里冒出一个糟糕的推测。   看这植物的形态,估计不是花,而是一棵树。刚刚他喂过去的功德不少,比上次结莲子给出去的还要多,如果这真的是棵树,还只靠功德生长,那他估计要养到天荒地老了。   “你……”他摸上小苗的新叶子,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好好长,我会每天都来喂你的。”   把转盆里的植物照顾了一圈,他想了想,索性转到玫瑰花田里,开始收集花瓣,准备做精油和香水。   给仇飞倩送礼的事他一直惦记着,既然莲花瓣不能用,那就用玫瑰花吧。这些玫瑰花长在转盆里,又有莲香熏陶,香味慢慢产生了一点变异,变得很淡很清雅,闻久了会让人心情舒缓,用来做精油和香水正好。   做精油的设备他提前网购了一套回来,因为想给仇飞倩做纯度高一点的精油,所以设备有意选了自制套装中比较好的,现在就放在虚无那里。   他忙起来就又忘了时间,殷炎也不打扰他,打电话回去说今晚就住在公寓,然后做好饭,把饭送到转盆边,让虚无送了进去,自己则又转回去敲打电脑。   有稀释无垠水打底,精油的制作变得容易许多,但即使是这样,闷头忙到半夜,玫瑰花采了一茬又一茬,最后到手的也只有一小瓶成品。   “先这样吧。”喻臻摸了摸一直陪着他的虚无,说道:“辛苦了,去休息吧。”   虚无甩尾巴,蹦到了他身上。   带着满身花香入睡,大概是受花香影响,喻臻这晚做了个关于花的梦。   梦里他又来到了那个曾经讨过种子的山下村庄,成了当初他埋在老婆婆门口的那粒种子,每晚都入了老婆婆的梦。   老婆婆的梦境里满是温暖的气息,梦里的她还年轻,刚刚结婚成家,丈夫很勤劳,很疼她,两人的日子过得不错。   后来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大胖小子,出生时哭得惊天动地的,长大后也果然虎头虎脑的很精神。两年后,第二个孩子降生,是个女儿,也胖胖的,一笑脸上两个酒窝。   之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家里越来越热闹,日子越来越红火。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老大成了木匠,娶了隔壁的青梅竹马;老二嫁去了邻村,丈夫看起来凶凶的,对她却很好;老三身体最瘦小,却最聪明,考去了城里的学校;老四当了兵,后来平安退伍,回家乡镇上开了个小店;老五最漂亮,当了老师,嫁去城里,过上了自己的幸福小日子。   老婆婆慢慢老成了现在的模样,老伴先她一步走了,她躺在床上,看着周围难过哭泣的子女们,眼里泪光涌动,嘴角却带着笑,永远闭上了眼睛。   温暖的梦境散去了,老婆婆站在仍是种子模样的他面前,蹲下身摸了摸他藏身的土地,微笑说道:“好孩子,谢谢你。”   她说着,身影慢慢变得年轻,脸上满是幸福的神采:“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们和老伴了,谢谢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做了个这么美丽的梦。”   “老天会保佑你的。”   半透明的身影消散,几缕金光浮现,慢慢汇聚,直直朝他笼罩而来。   啪一声。   种子破土了。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一本古书静静悬浮在他面前,书页翻开,第一页上的毛笔字慢慢褪色,最后只余“女儿蕊”三个字。   仿佛受到了蛊惑,他不自觉伸手朝着书页摸去,就在他指尖碰到字迹的瞬间,金光大作,“女儿蕊”化作一颗种子,直直朝他飞来。   异象消失,房内重归黑暗。   他傻傻愣了一会,突然低头朝着自己腹部看去,然后掀被下床,朝着隔壁殷炎的房间跑去。   “殷炎!我刚刚——”   殷炎的房门突然开启,喻臻敲门敲了个空,身体前倾,倒入了殷炎怀里。   “怎么了?”殷炎顺势扶抱住他,低声询问。   对方抱过来的姿势太过自然,喻臻感应着他的气息,所有的激动情绪瞬间沉淀,仰头看着他,傻傻摸着自己丹田的位置,说道:“我……我这里,热乎乎的。”   之前的修炼中,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丹田的存在,殷炎也只在最初消化莲子力量时提起过“气沉丹田”之类需要感应丹田的话。   他知道修者应该是要用到丹田的,但因为他一直以来的修炼都是积攒功德,从没用到过这里,所以也没太在意,以为大概自己修炼的方法比较特殊,不需要丹田。   但在今天,他终于第一次感应到了丹田的存在。那里是修者的根本,修炼时他没感觉到,入道时他没感觉到,现在,他终于感觉到了。   就像是身体里修炼所得的力量终于有了家,它们汇聚过去,像一个小火炉一般聚在那里,烘得整个身体都暖暖的。   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此时那里正躺着一颗金色的种子,种子周围功德金光浮动,形成了一片供种子成长的特殊土壤。   很神奇,就像是人突然有了根一样。   殷炎本来平静的表情在他这话出口的瞬间破掉,稍显失态地朝他丹田处摸去,手中力量涌动。   “别,好热。”   喻臻受不了地挣扎,挣扎完之后又愣住了。   以前他也感应到过殷炎的力量,比如初见虚无的那次,但次数有限,感觉也很模糊。可现在他却清晰感应到了殷炎的力量往他丹田处包围而去的轨迹,甚至能隐约察觉到这股力量里带着的激动和急切。   他抬眼,看着殷炎此时难得皱着眉头的严肃样子,心脏突然快跳了几分。   这个人很紧张自己,非常、非常地紧张,远超过自己以为的紧张程度。   “命蒂初现。”   殷炎收回力量,皱着的眉头松开,抬眼与他对视,喉结动了动,说道:“恭喜,跨出了第一步。”   残魂、生而带煞,喻臻的先天条件差得离谱,本以为用功德浇灌,抵御煞气影响成功入道就已经是极限,后续的修炼必须慢慢筹谋,却没想到喻臻居然顺利跨出了第一步。   道家根基,曾经破损的丹田居然回来了,在转世轮回之后。   这个人果然……从没让他失望。   心里突然涌起一丝感动夹杂骄傲的情绪,喻臻有些发懵,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有些隐约的想法在冲撞着想要冒头,却被丹田处朝外扩散的热意烘得乱了章法。   “你刚刚进阶,需要入塔稳定境界。”   殷炎突然松开他,拿出一粒丸子给他吃下,然后唤来了虚无,说道:“上次入塔你全无意识,这次需要小心,不要迷失在幻境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冷冽清香在口腔弥漫,大脑陡然一清,所有杂念顿消,脑中只有丹田内安稳呆着的金色种子。   殷炎把陷入半入定状态的喻臻牵住,带着他来到二楼最空的一间房,等虚无化为本体后挥手打开塔门,示意他上前。   “你……”   “我在外面等你。”   意识短暂回归现实,又很快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喻臻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巍峨高塔,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熟悉感,迈步而上。   刻着金色符文的塔门无声开着,内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一眼停留在原地的殷炎,突然迟疑起来,本能的不想离开殷炎身边。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殷炎迈步走了过来,伸臂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道:“记住,守住本心。”说完松开他,把他轻轻往塔内一推。   喻臻毫无防备,踉跄两步进入塔中,慌忙转身,却只看到了迅速关闭的塔门。   轰。   塔门合上的瞬间,一声惊雷在头顶响起,周围漆黑一片的画面被撕裂,露出了一对面目模糊的青年男女的身影。   他们站在一片漆黑的树林里,女子头发散乱,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襁褓,男子正在和她争抢。   “小舒,这孩子不能要,医生说了他大脑发育畸形,以后就是个傻子!只会拖累我们!”   “不,锦成,他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万一是误诊呢,不要丢掉他好不好,哪怕送他去福利院也行,求你不要丢下他。”   被唤作锦成的男子似乎拿女子没办法,烦躁地收回手,原地转了两圈,问道:“你真要留下他?”   女子哀哀哭泣,死死抱着孩子。   男子用力砸了一下身边的树,咬牙应道:“行,留就留,你别后悔!”   喻臻站在画面以外,听着他们的对话,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视线落在了女子怀里的襁褓上。   直觉告诉他,那个孩子是他自己。如果直觉是对的,那么现在这两个正在为是否留下他而争执的人,应该就是他的父母了。   可爷爷不是说,他的父母在他出生没多久后就去世了吗?那这两个人……   画面突然变换,变成了一个小小二居室里的场景。   已经长到几个月大的婴儿躺在摇篮里,只会痴笑和流口水,看起来傻傻的。   憔悴了一些的女子崩溃地推了推摇篮,尖声吼道:“笑笑笑!就知道笑!你这个傻子!傻子!外面的人都在嘲笑我,锦成也不爱回家了,都怪你!”   砰!   摇篮被她推得撞到了墙上,里面的婴儿受了惊,终于不再笑,开始高声啼哭。   女子却越发崩溃了,突然站起身,伸手朝着摇篮里的婴儿胳膊掐去。   “不……”   喻臻心脏紧缩成一团,不敢相信女子的态度变化得这么快。   画面再换,婴儿又长大了一些,女子却变了模样。她穿着漂亮的长裙,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指甲涂得鲜红,完全不管正在摇篮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提着手包出了门。   没过多久,穿着西装带着酒气的男人回了家,看都没看摇篮一眼,醉醺醺地倒在了沙发上,睡着前还抱怨孩子的哭声扰了他的安眠。   喻臻站在原地,嘴唇紧紧抿着,努力想要看清男人的模样,却什么都看不清。   画面再换,还是那个二居室,青年男女正在冷言冷语的谈判,摇篮里的孩子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喻锦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和你在一起。”   “彼此彼此。”   “孩子我是不会要的。”   “我也不要。”   谈判陷入僵局,最后还是女子出了主意,说道:“放福利院吧。”   “我可没你那么没良心。”男子话语突然一转,说道:“这样,这套房子归我,你净身出户,孩子就归我管。”   女子冷笑:“你有这么好心?”   “没有。”男子倒是坦荡,直言说道:“我那个道士养父是个烂好人,孩子送过去他肯定会好好养大,比在福利院要好,但你呢?汪舒,你家里有人能帮你照顾孩子吗?”   女子沉默,侧头看了摇篮一会,然后坚定地收回视线,应道:“好,房子归你。”   所有画面消失,喻臻站在一片黑暗里,怔然良久,自嘲轻笑。   爷爷啊……你怎么连我的身世,都是骗我的。 第31章 知识的芳香┃仇飞倩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嘲完的瞬间, 周围的画面再次变换,这次出现在喻臻面前的,是一个熟悉无比的小道观。   他心神一震, 忍不住迈步上前, 然而眼前却有道无形的屏障把他遮挡着,让他不能靠近分毫。   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扭头看去,就见那个血缘上是他父亲的人, 正抱着一个睡着的婴儿沿着土路朝着道观靠近, 大概是近乡情怯, 他居然停在了土路中段的位置,犹豫了一下,直接把孩子丢在草丛里, 转身大步走了。   此时正是晚秋,时间又早,林间还有雾,婴儿穿的不多, 就那么躺在还沾着露水的草丛上,安静得仿佛已经死掉了。   喻臻直勾勾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手不自觉握拳, 表情紧绷着,眼眶有些发红。   吱哑——   道观的木门被从内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道袍的老人迈步而出,同样望着男人走远的背影, 沉沉叹了口气,上前把还躺在草丛上的婴儿抱了起来。   “都是债啊……”   老人感叹一句,摸了摸婴儿冻僵的脸,掀起道袍下摆把孩子包住,转身快步回了道观,再没看那个离开的男人一眼。   “爷爷。”   喻臻忍不住轻唤,想跟着老人回道观,但屏障仍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心里被抛弃的悲凉少了一些,他痴痴望着道观大门,身上紧绷的气息慢慢柔和。   然而画面突然再换,变成了工地。   头发花白的老人用绑带背着一个只知道傻笑的小孩子,站在一个工头模样的人面前,苦苦哀求着希望工人能给他一份工作。   工头却不耐烦地驱赶他,边骂他浪费时间边嘲弄他带着孩子还想找个赚钱的工作,当大家都是做慈善的吗。   老人叹着气离开了,花身上最后的钱给孩子买了一碗面,自己则饿着肚子回了道观。   喻臻看得心尖都颤抖起来,眼眶再次发红,不敢相信爷爷曾经有过这么难的时候。   画面的变换突然加快。   老人带着孩子到处找工作,却到处碰壁,日子越过越难,常常有了上顿没下顿。   日子苦就算了,脑子不清醒的孩子也不懂事,因为太傻,总控制不住地到处乱跑,连累得老人也总是休息不好,明明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却还要强撑着精神照顾他。   村里的黄主任看不下去了,送了点吃的用的过来,劝慰道:“把孩子送去福利院吧,你这么带着,可别把自己拖死了。”   老人摇头,叹道:“不行啊,这孩子傻,送福利院要被欺负的,不行不行。”   “可你带着他,这日子要怎么过,以前没他的时候,你过得多轻松,你再看看你现在,听我一句劝,把他送走吧。”   老人还是摇头,十分固执。   “送走吧。”喻臻站在画面以外,看着老人干瘦的面容,忍不住跟着劝道:“送走吧爷爷,你太累了,送他走吧。”   艰苦的日子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傻孩子一天天长大了,老人的头发越来越白了,终于有一天,每天只知道傻笑的孩子突然开口喊了声“爷爷”,老人欣喜若狂,开始琢磨送孩子上学的事情。   但上学的话,学费该怎么办,那个年代并没有义务教育这回事。   老人又出了村子,磨破嘴皮终于进了工地,然后不小心从高架上摔了下来,地上晕开一摊鲜血。   “不!”   喻臻用力捶着屏障,想去看看躺在地上的老人,眼前的画面却突然全部消失,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只有一个脸上挂着傻笑的孩子站在他面前。   老人摔在地上脑后慢慢出血的惨状和眼前孩童脸上的傻笑交织在一起,喻臻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慢慢发红。   “你笑什么。”他迈步走过去,蹲下身,探手摸上了孩童的脖子,眼神慢慢失去了焦距,“爷爷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孩童仍笑望着他,满脸纯真。   “不许笑!”   喻臻大吼,身上隐隐有煞气透出,手指开始收紧用力:“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你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没有你……你去死吧!”   轰——!   无限远的上空,似有惊雷炸响。   随着手指的收紧,他丹田内的金色种子慢慢震动起来,隐隐有裂痕出现。   【喻臻,守住本心!】   一声沉喝突然响在脑海,喻臻身体一震,眼里的红光褪去稍许,眼神慢慢清明,然后在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惊得立刻收回了手。   孩童的身影消失了。   “我怎么会这样,不,这不是我,不是……”他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视线接触到上面的戒指,心内所有的后怕恐慌等等负面情绪突然全部散去,理智回笼。   不,有哪里不太对劲。   “假的。”   他站起身,仔细回忆着那些画面的细节,语气从迟疑变得肯定:“假的,爷爷从来没有摔伤过,也没有去过工地,都是假的。”   小学前的记忆他确实没有,但有一点他很确定,爷爷并不缺钱花。   老人虽然日子过得节俭,但从来没为钱发愁过,甚至在村里某位孤寡老人得了重病,黄主任组织募捐凑钱给老人治病时,瞪掉大家眼睛的一次性拿出了五万块钱。   他大学开始自己赚钱后,也曾担心老人在家里没钱用,还往家里寄过钱,结果却全被老人原封不动寄了回来,并附言让他没钱就说,爷爷给。   相处几十年,他很确定,爷爷并不是那种会在晚辈面前硬撑的性子,他说自己有钱,就真的是有钱,不是骗人的。   浮动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他环顾一圈这个漆黑的空间,突然笑了:“虚无,你真狡猾。”   能窥破他心里最隐秘的负面情绪,并顺势放大。   从小到大,他最不愿的,就是成为爷爷的负担。   而关于出生和父母……他摸向手上的戒指,想起那瓶睡前制作的玫瑰精油,说道:“出生无法选择,父母早亡也好,被抛弃也好,养大我的是爷爷,现在对我好、被我唤作父母的也另有其人,所以无所谓了。”   生命只有一次,来都来了,出生如何就不要再计较了,重要的是以后。   啪。   种子裂开的声音传来。   周围的黑暗突然全部褪去,清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他发现自己再次化为了一颗种子,周围是温暖的泥土,然后阳光洒落下来,他裂开发芽,慢慢破土,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意识渐渐放空,他舒服地沉入阳光给予的温暖中,努力汲取营养,慢慢长大。   清晨时分,一架国际航班降落在B市机场。   头等舱中,一位老者突然侧头看向B市的天空,意外挑眉。   “爷爷,怎么了?”坐在他旁边的年轻人见他神情不对,好奇询问,也跟着朝窗外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出来,猜测问道:“难道是那个前一阵现世的邪魔闹事了?”   “邪魔?”老人语气古怪地反问一声,突然起身冷哼道:“邪魔没有,这祥瑞之兆我倒是看出了几分。那群家伙火急火燎的把我喊回来,说什么邪魔现世,我看都是忽悠我回来的骗人把戏!走,跟他们算账去!”   年轻人闻言一愣,又使劲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迷茫抓脑袋:“祥瑞之兆?在哪,我怎么没看出来……”   喻臻这一次进阶入定,足足入了二十多天,换算到外界,差不多就是两三天的时间。   好在这次殷炎有了准备,提前给仇飞倩报了平安,用喻臻在偷偷给家人准备新年礼物的借口糊弄了一下,免了他们的担心。   喻臻是在中午出的塔,相比于进去时的迟疑和不确定,这次出塔他显得从容了许多。   殷炎守在塔外,见他出来也没多问什么,只侧头示意,说道:“洗洗手,该吃饭了。”   喻臻闻言却没动,而是扭头看向正慢慢淡去身影的黑塔,唤道:“虚无。”   黑塔彻底消失,白猫出现,甩着尾巴朝他蹭过来。   喻臻蹲下身迎接,然后伸手……按住了它的脑袋。   “你这个坏家伙。”他用力搓着虚无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一个亲切和善的笑容,手却不规矩地朝它后腿摸去:“居然敢把爷爷弄得那么惨……之前我就一直在好奇,本体是塔的你,化成猫之后有没有性别之分,来,别动,我来确定一下。”   虚无僵住,转身就想跑。   然而喻臻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喻臻了,修为更进一阶,他的身体素质有了质的飞越,毫不费力地把它捉了回来,狞笑着去掰它腿。   “喵?喵喵喵!”虚无挣扎,朝站在门口的殷炎求救。   喻臻察觉到它的意图,逗弄的行为稍有迟疑,也跟着扭头朝门口看去。   老话说过,打狗也要看主人,同理,逗猫也是要看下主人的面子。   “少玩一会,我先去盛饭。”殷炎无视虚无的求救,说完就转身走了。   喻臻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朝着可怜的小猫伸出了罪恶之爪。   虚无震惊地瞪圆眼睛,无助挣扎:“喵嗷嗷嗷——”   蹂躏完虚无,吃了顿饱饭,喻臻彻底满足了,兴冲冲跑进转盆,喂喂兰花,喂喂小苗,然后又跑出来,拽着殷炎出了门。   “我想到功德植物要怎么弄了,不需要弄现成的植物,种子就可以。”   商场并不远,两人是步行出的门,喻臻精神有些亢奋,脸色红润润的,边走边说着自己在入定时冒出的想法:“功德植物嘛,只要带功德就行。植物都是从种子长成的,那我们只用功德蕴养一下种子,后续等它自然发芽了,再找那种身带功德的人把它们种下,这样不也算功德植物吗?”   “还有,你不是说工地旁边是学校?那我们可不可以想办法组织一下,做个活动,让孩子们过来免费认养一株植物,适当借用一下孩子们的朝气?当然,前提是必须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我已经想好了,菩提莲效果那么好,做蕴养种子的载体再好不过了。不过这事还得你帮忙,休闲馆的整体绿化需要多少植物、植物要什么种类,要多大的,这些都要提前定好,我好按照单子买种子提前开始培育。”   喻臻说着说着又不好意思了,声音小下来,说道:“还有后续的找人栽种,组织活动什么的,应该要用到殷家的人脉资源……”   殷炎一直安静听着他说,此时终于开口,说道:“这本来就是殷家的项目,你是在帮我的忙,所以不需要有负担。”   说是这么说,但归根到底,这么忙碌,最后占便宜的是他。   喻臻看着他始终表情平静的脸,居然莫名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纵容宠溺的味道,心脏一跳,忙收回视线,问道:“那我这个想法可以吗?这样做对化解煞气有没有用?”   “有用。”   殷炎侧头,看着他满是朝气生机的样子,忍不住牵住了他的手,说道:“你想的很周全,只蕴养种子的话,功德消耗会少很多,息壤和无垠水也可以用上。让有功德的人来栽种植物,一来可以给身有功德的人提供工作机会,二来加强了功德效果,一举两得。还有让孩子们认养植物这个想法,很巧妙,你放心,化解煞气是好事,孩子们也会受益。”   喻臻被握得一愣,抬眼看他,接触到他专注的眼神,又忙把视线挪开,应道:“有用就好……那个,时间不早了,爸和小乐的礼物还没买,快走吧。”   做戏做全套,既然说了不回家是因为在偷偷给家人准备礼物,那这礼物就必须折腾出来。   给仇飞倩的礼物好说,精油已经做出来了,香水要做也比较快。给殷禾祥和殷乐的礼物就有点难弄了,他手里没有适合送男士的礼物,所以还是得逛逛商场,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可以买。   结果逛来逛去,两人空手而归了。   殷家太有钱,喻臻手里的钱有限,买得起的东西,殷禾祥和殷乐估计瞧不上,也用不上。而适合送的,又都很贵。   殷炎表示他可以刷自己的卡,喻臻拒绝了。   哪有自己送礼,让别人付钱的道理,不行不行。   “送礼贵在心意。”殷炎开始讲道理。   喻臻望着他,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你是不是不愿意陪我逛商场了?”   虽然是个老古董,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还不太全面,但殷炎该有的求生欲还是有的,沉默两秒,果断起身,说道:“有一种东西你绝对送得起,父亲也肯定用得上。”   “什么东西?”喻臻急切询问。   殷炎把手揣入口袋,回道:“人参。”   “……”   喻臻算了算自己的存款数额,回忆了一下市面上人参的价格,觉得殷炎果然是不愿意陪他逛商场了。   是夜,喻臻被殷炎喊醒,两人趁夜出门,直奔郊区最大的山。   喻臻睡眼朦胧:“我们要去修炼吗?”   “不是。”殷炎转动方向盘,踩油门加速:“我们去买人参。”   买人参?   喻臻一个激灵坐起来,彻底精神了。   一个小时后,汽车停在山下,殷炎带着喻臻爬山,最后停在了一棵位于半山腰的古树前。   “你跟山神说,愿意用功德换人参。”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冷风在嗖嗖的吹,喻臻看一眼殷炎十分可靠的表情,上前,对着古树把话复述了一遍。   古树没有回应,耳边只有风声。   喻臻侧头,报以怀疑的视线。   殷炎看古树,伸手在树干上轻轻拍了拍,之后收回手,说道:“再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古树好像抖了抖。   喻臻觉得两人现在做的事,在外人看来肯定很滑稽。他清了清嗓子,再次把话复述了一遍,还凝出了一点金光在指尖,摸上了树干。   一股亲昵的感觉回馈了过来,金光被古树吸收,然后啪嗒一声,古树的枝丫掉了一截下来,在半空中化成了一根还带着泥土的人参,正正落在了殷炎掌心。   喻臻:“……”居然真的可以。   两人打道回府,喻臻又开始发困,含糊问道:“那送小乐什么礼物比较好?”   殷炎把车内暖气开得足了一些,放低声音回道:“他明年就要高考了,学业必须抓紧。”   “嗯?”喻臻满眼求知欲地望过去。   殷炎伸手挡住他的眼睛,嘴角微勾,回道:“而知识是无价的。”   温暖的感觉透过对方的掌心传递过来,困意突然变浓,喻臻慢慢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两人在大年三十当天才回到别墅,仇飞倩埋怨了两句,但想着两人是为了给他们买礼物才耽搁了,心里也没真抱怨,只说了两句就亲亲热热的招呼两人吃饭。   晚上的团年饭后,喻臻终于把要送的礼物拿了出来。看似没记挂这茬的仇飞倩等人立刻精神起来,全都直勾勾看向了他手里取出来的几个盒子。   喻臻被看得不好意思,脸稍微有些发热,起身先把最小的一个盒子递给了仇飞倩,说道:“这是给妈的,我自己做的精油和香水,您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给您换别的。”   “你自己做的?”   仇飞倩满脸惊喜,迫不及待地把盒子接了过来。   之前听殷炎说喻臻在给他们准备新年礼物时,她心里想着喻臻这孩子太老实,准备的礼物估计不会太亮眼,心里打定主意就算到时候礼物不合心意,也要做出惊喜喜欢的样子,哄孩子开心。   但等现在真正拿到礼物了,她这满心惊喜根本不用伪装。   居然是亲手制作的精油和香水!   她自己有家化妆品公司,知道这些东西确实可以自制,但她没想到喻臻一个男孩子居然会细心地为她做这些。   这份心实在太让人窝心,她更加打定了主意,就算喻臻做的精油和香水不好,她也要大大的夸,好好夸,拿出此生最好的演技来,表达自己对这份礼物的喜欢。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把盒子打了开来,见里面装着两个精致的小瓶子,抬眼笑着看了喻臻一眼,先取出大概是香水的瓶子,对着自己的手腕稍微喷了一点。   一股清新淡雅、但很明显是以玫瑰为底的香味散发了出来,满室的食物味道顿时一散,从鼻腔到大脑,香味弥漫之处,舒缓放松的感觉随之扩散。   仇飞倩忍不住喟叹了一声,心中不止惊喜,而是震惊了。   太棒了,这香味的细腻程度,可一点都不像是自制的!   她管理化妆品公司的专业劲头冒了出来,连忙又把精油拧开闻了闻。   另一股稍显浓郁的味道挥发了出来,一层又一层,越来越诱人,到极致时竟像是有一朵玫瑰在眼前慢慢盛开,美得让人目眩。   她睁开眼,看着手里这一小瓶玫瑰精油,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手艺,可一点都不比她公司高薪聘请的那些技术人员差。   惊喜震惊之后,感动慢慢浮上心头。   众所周知,玫瑰精油很难制作,因为太浪费原材料,也太耗精力。   难怪喻臻准备礼物花了这么久,只这一小瓶玫瑰精油,喻臻全靠自制的话,估计要不眠不休忙碌很久才能拿到手。   “妈很喜欢,小臻辛苦了。”她宝贝地把精油和香水收好,只恨不得立刻抱住喻臻好好揉一揉,但作为长辈的矜持让她克制住了,只低头从家居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出来,塞他手里,说道:“给,新的一年也要平安顺遂。”   “谢谢妈。”   见她喜欢,喻臻松了口气,又看向殷禾祥,把中号的盒子递过去,说道:“爸,新年快乐。”   “嗯,乖。”殷禾祥矜持地接过礼物,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打开,然后眼睛不受控制的瞪大,之后迅速把盒子盖上,说道:“这礼物不错,小臻有心了。”   说着也掏出一个红包递过去,依然是严肃的表情,看不出对礼物满不满意。   喻臻道过谢接过红包,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另一边的殷乐已经等不急地凑过来,够着手摸他面前最后一个盒子,说道:“喻哥,这个是送我的对不对?我就知道喻哥最好了,嘿嘿,你给我准备了什么,是不是我前一阵念叨的那个最新款……”   盒子打开,一套试卷整整齐齐躺在里面,很厚,充满了知识的芳香。   殷炎适时开口,语气平静到欠揍:“小乐,明年就高考了,要抓紧。”   “哈哈哈。”仇飞倩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32章 狗绳┃好了,现在大家都是狗了。   大年三十最热闹的时候, 殷乐却在考虑离家出走的事情。   爸爸不管事,妈妈看热闹,大哥不是人, 大嫂、大嫂被大哥带坏了, 日子好难,过不下去了。   他敢怒不敢言的坐在沙发角落, 抱着自己的新年礼物,蔫头耷脑的。   “小乐, 过来帮忙包饺子!”仇飞倩在餐厅高声呼唤。   “哦……”殷乐没精打采地应一声, 视线瞟向了大门。   果然还是离家出走吧, 这个家已经没人在意他了,他就是那地里的小白菜,每天饱受大哥的磋磨。   “小乐。”   喻臻突然做贼一样的凑过来, 从家居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迅速塞到他手里,压低声音说道:“别不开心了,给你, 别告诉你哥。”   殷乐一愣,拿起钥匙一看,见是小区包裹存放箱的钥匙, 一片死灰的心里悠悠燃起了一丛小火苗,扭头看喻臻:“喻哥,这个是……”   “你想要的那个最新款手办,我托人、呃, 我想办法买来的。”喻臻含糊解释,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忙直起身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提高声音说道:“走吧,帮妈包饺子去,有你喜欢的虾仁馅。”   殷乐却不是能演戏的性子,心中被爆棚的喜悦充满,唰一下丢掉怀里的试卷,转身就给了喻臻一个熊抱,扯着嗓子兴高采烈说道:“喻哥!你才是我亲哥!我爱你!我——”   “殷乐。”   殷炎站在餐厅与客厅的交界处,一手水果,一手水果刀,水果刀的刀尖正对着这边,在灯光下闪闪发着寒光。   “……喻哥我会报答你的。”   殷乐果断收回手,然后转身大步朝着大门跑去,外套都不穿了,只穿着家居服就冲出了家门,顶着寒风朝着小区包裹存放箱的方向跑去。   喻臻:“……”猪队友。   “喻臻。”殷炎貌似平静地呼唤。   喻臻僵硬转头,扯起嘴角讨好地笑:“那个,你怎么出来了……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殷炎右手的水果刀落在了左手的水果上,静静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完了,又生气了。   十分钟后,殷乐顶着一张冻得通红的脸冲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手办盒子,乐得见牙不见眼。   “喻哥喻哥喻哥,你怎么买到这个的,这个好难买的,是限量发售的,我去排队都没买到!”   喻臻现在想打死他,真心的。   “小臻你居然还给他买了这个,看把他给乐的。”仇飞倩满脸笑意地走出来,伸手搓了下殷乐冻得冰凉的脸,没好气地翻他一个白眼,推他上楼:“去,用热水洗洗脸,再喝杯热水,可别感冒了。”   有了想要的礼物,殷乐心满意足,立刻变成乖宝宝,乐呵呵地抱着礼物去了楼上。   两分钟后,殷乐惊喜的尖叫再次响起:“啊!还有一个!啊啊啊,我肯定在做梦!”   仇飞倩闻言扭头朝一直没说话的殷炎看去,笑着瞪他一眼,问道:“你也给他买了?”   “一年也就一次。”殷炎回答,转身进了餐厅。   喻臻看着他的背影,听着殷乐在楼上的大呼小叫,心中刷过四个大字——真的完了。   之前殷炎说要送试卷的时候,他想着是不是不太合适,就琢磨着准备了这个手办,又见殷炎似乎不太喜欢殷乐浪费钱玩这些,就准备偷偷的送,不让殷炎知道。   结果没想到殷炎居然也买了。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如此没有默契,也是两人第一次如此默契。   他稍显心虚的跟上去,走到殷炎身侧,盯着他包饺子的手,老实模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买了,更不该背着你偷偷给小乐买礼物。”   “买礼物是心意,你没有错。”殷炎平静回话,包饺子的手很稳,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很优雅,很好看。   喻臻稍微有些出神……真好看,殷炎的手好像越来越好看了。   似乎在自己入道和修为更进一阶后,殷炎也在某些方面变得更好了,内里不清楚,从外表上看,人还是那个人,但各个细节都变得更耐看了。   也是,两人命运相连,自己获得的功德会分一半给殷炎,自己长高了,变强壮了,殷炎应该也是。   “看什么?”殷炎突然询问。   “看你好看。”   喻臻直觉回答,然后噗一下,殷炎手里的饺子被他捏爆了。   “噗。”后一步进来,默默偷听两人对话的仇飞倩忍不住笑了,满眼揶揄和打趣,“哎呀,咱们家小炎害羞了呢。”   害羞?殷炎会害羞?   喻臻心里一动,抬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却放下饺子,侧身端起桌上包好的一板饺子,转身就去了厨房,只留给喻臻一个背影。   跑这么快,难道真的害羞了?   喻臻心里突然有些痒痒的,刚准备跟上去,殷乐就捏着一张纸条快步冲了进来,贼兮兮笑道:“喻哥喻哥,我房间里也有一个手办,送礼人署的是你的名字嘿嘿嘿,有人借你的名义给我送礼物了,你看!”   纸条伸到面前,说是纸条,其实是一张新年贺卡,贺卡上的字是机印的,不是手写的,上面有一句祝福语,后面的署名确实是他的名字。   喻臻伸手接过卡,优于常人的五感让他立刻嗅到了贺卡上沾染着的属于殷炎的微凉气息,脑中不受控制地脑补出殷炎一脸认真准备礼物和贺卡的模样,心脏快跳一分,嘴角忍不住翘起。   “哦哟哟,喻哥你笑得……唔唔唔。”   殷乐开口就要坏笑,被仇飞倩眼疾手快地捂住,强势拖走了。   喻臻摸着手里的贺卡,心里又感动又暖,顿了顿,迈步朝着厨房走去。   以他的名义给殷乐送礼,还特意用这种惊喜的方式,是为了让殷家人更喜欢他吧。虽然事实上,殷家人已经表现得很喜欢他了。   他跨入厨房,走到殷炎背后,把卡片伸过去,说道:“谢谢你。”   殷炎把饺子放入冰箱,关上冰箱门,转身,把一个木盒子塞到他怀里,说道:“新年礼物,又长了一岁,明年要更努力的修炼。”说完拍拍他的头,又转身就走。   “……”怎么看起来不像是害羞,倒像是还在生气。   喻臻脸上的笑没了,看看手里的雕花木盒,摩挲两下,突然福至心灵的懂了他生气的点。   ……是因为自己给殷家其他人都准备了礼物,就是没给他准备?   有了猜测后,他开始偷偷观察殷炎,还故意等大家守完岁,两人回房之后,当着他的面给虚无也送了一份小礼物。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猫猫的玩具,这是我自己买毛线缠的毛线球,线在莲池里泡过,香香的,闻了很舒服,你闻闻。”   毛线球很好看,是用彩线缠的,表面还勾了花纹,闻起来也确实香香的。   虚无很喜欢,忍不住伸爪拨拉了一下,余光看到自家主人看似平静其实满含杀气的脸,抖了抖,喵了一声算是回应,抱着球钻回了空间。   “该洗洗睡了。”殷炎起身,平静着一张脸进了浴室。   喻臻侧头看着他的背影,观察了一下他走路的速度,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居然真的是因为没礼物的事情生气。   在他眼里,殷炎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可靠的、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结果现在这个人居然在为没有收到礼物而默默生闷气,还表现得这么别扭。   像个小孩子一样。   总感觉心里那种面对殷炎时的长辈敬畏感,啪嗒一下碎掉了。   他唤出虚无,从它那要来自己偷偷存着的手工小香囊,不好意思地捏了捏,犹豫了一下,把香囊暂时先放到了枕头下面。   两人各自洗漱完,喻臻假装若无其事的躺到床上,等关灯后默默躺了一下,猜测殷炎应该已经睡着后,把手伸手枕头下摸出小香囊,伸臂悄悄朝着殷炎枕下塞去。   啪。   手背突然一暖,被人抓住了。   喻臻吓得瞪大眼,手反射性往回缩。   “不许动。”殷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然后又是啪一声,床头灯被按亮了。   殷炎坐起身,把他僵住的手抬起来,轻轻抠开他死死握着的手指,把里面用暗青布料,上面还用白色丝线绣着一个“炎”字的小囊给抽了出来。   “送我的?”殷炎把玩着这个朴素简单的香囊,垂眼询问。   也许是灯光的原因,喻臻恍惚在殷炎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还有一丝羞涩。   羞涩?不不不,这肯定是错觉。   他脸有些发红,缩回手把自己往被子里藏了藏,含糊应了一声。   其实他最开始没准备送香囊的,但、但他手里大部分东西都是殷炎给的,唯一比较贵重的就是菩提莲子和莲花瓣。   他考虑来考虑去,还是觉得这两样东西做成香囊正合适,想着殷炎身为“古董”,过去应该有佩戴过香囊之类的东西,不会排斥这个,就、就自己搜攻略,硬着头皮做了一个。   “里面是莲花瓣晒干之后磨成的粉,还摘了几颗莲子的芯磨了进去,味道很淡,带点微涩的苦味,不会太女气。莲子我用来做了莲花糕,在虚无那,你、你可以拿去吃。”   他见殷炎一直不说话,忍不住解释了一下,然后逃避似的翻身把被子卷了卷,说道:“很晚了,该睡觉了,晚安。”   说是这么说,眼睛却还睁着,耳朵也竖着,仔细听着殷炎的动静。   安静良久,然后一道低沉的轻笑声传来:“你每天窝在转盆里,就是在弄这个?”   这是喻臻第一次听到殷炎的笑声,低低的,带着一丝轻松和愉悦,像丝绸一般滑过耳膜,很好听。   他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觉得耳朵痒痒的,连带着耳朵到脖子那一块都有些发热,回道:“也没做多久……我手工比较粗糙,你别嫌弃。”   又是短暂的安静。   “谢谢,我很喜欢。”   殷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然后头上一暖,一只手搭了上来,轻轻揉了揉。   “睡吧,晚安。”   啪。   灯光熄灭,床垫动了动,旁边的人应该睡下了。   喻臻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想侧头看一下殷炎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又不敢,而且房内没有灯光,也看不到。心里像是长了草一般,莫名平静不下来。   就这样?他突然又有些情绪低落。   香囊上面他还绣了字,虽然丑了点,但毕竟是他亲手绣的。   会不会是灯光太暗,殷炎没看到?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他的身体慢慢放松,眼睛一点一点闭上。   等喻臻睡着后,殷炎睁开眼,摸出枕头下的香囊捏了捏,嘴角微勾,伸臂把背对着自己的人抱过来,轻轻撑起身体,低头,把吻印在了他的额头。   “孽徒。”   哪怕是在规矩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修真界,香囊这种东西,也是只有恋人之间表达心意才会互相赠送的。   第二天,两人四肢交缠的醒来,殷炎仍是平静的模样,但喻臻却莫名觉得他很开心,非常开心。   因为香囊?   他自恋地猜测着,视线在殷炎身上转了转,没发现香囊的身影,心里又有些遗憾和低落。   果然,香囊这种东西还是不太适合戴出来。   “发什么呆。”殷炎从衣柜边转回来,手里拿着两条围巾,递给他一条,说道:“今天起了风,有点冷,出门记得把围巾戴上。”   喻臻回神,看着他手里两条同款不同色的围巾,没觉出什么不对来,乖乖点头,伸臂把围巾接了过来。   殷家的规矩是大年初一必须去祭祖扫墓,祭完祖之后这一天不能吃肉,只能吃素,与别家的规矩稍微有些不一样。   一家人早早出了门,殷禾祥亲自开车,仇飞倩坐副驾驶,等车拐出别墅后扭身和坐在后排的喻臻说话。   “咱们今天要拜的不止咱们家祖宗,还有殷炎爷爷的那些战友,得转两个墓地,还要去一趟烈士陵园。小臻我看你早餐没吃多少,一会要是饿了就说,我让胡妈准备了一些点心,就放在后备箱里,饿了可以垫垫。”   喻臻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对殷炎那位去世多年的爷爷多了一点好奇。   殷家本就人丁稀薄,到殷炎爷爷那辈又刚好碰到打仗,导致殷爷爷很晚才结婚。殷禾祥是殷爷爷的老来子,等殷禾祥长成时,殷爷爷已经很老了。   后来老人硬是撑着活到了殷炎出世,给殷炎取了名,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爸他呢,有点迷信,小炎出生那会,他不知道上哪听了一句道士的批命,硬说小炎五行缺火,必须起个带火字的名,不然不能平安长大。”   仇飞倩说着往事,忍不住叹道:“如果爸还在就好了,他看到你肯定会很喜欢的。”   “今天这不是就能看到了。”殷禾祥开口,表情和语气难得都放松温和下来,还伸手拍了拍仇飞倩的腿安抚。   仇飞倩回神,笑着转回身,应道:“也是,今天就能看到了。”   墓地很快到达,殷禾祥和仇飞倩在墓园门口买了花,没有买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只带着花进了墓园。   “殷炎爷爷说烧纸污染环境,不让我们烧那些,说花好看,送点花就好了。”仇飞倩落后一步走在喻臻身边,边走边跟他解释。   喻臻点头,觉得殷爷爷应该和他爷爷一样,也是个很有意思的老人。   殷爷爷的墓是合葬墓,和殷奶奶葬在一起,周围是其他殷家祖宗的墓,全部聚在一起,倒也有了些团圆的味道。   因为不用烧纸钱,所以扫墓的程序变得简单了许多,送上花,擦擦墓碑,对着墓碑说说话,挨个拜一拜,这墓就算是扫完了。   祭拜时喻臻和殷炎的态度都很郑重,他们不算是真正的殷家人,还受了殷家的恩惠,理当好好感谢一下殷家祖先。   因为要去的地方不少,所以大家也没太耽搁,祭拜完就立刻走了,朝下一个墓地驶去。   一圈战友祭拜完,时间已经转到了下午,一家人根本没空吃饭,只用提前准备的点心和路边买的简餐稍微垫了垫。   烈士陵园被放在了最后一站,年初一来扫墓的人很多,都是些烈士家属,各个年龄段的都有,头发花白来拜战友的老人也不少。   喻臻看得感慨,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离开烈士陵园时大家都有些沉默,喻臻稍微有些走神,差点和一位老人撞到,殷炎眼疾手快的把他拉开,朝老人歉意点头,然后牵住他的手,带着他继续朝前走去。   喻臻回神,有些奇怪自己怎么突然走神了,懊恼之后也忙转头朝刚刚差点被自己撞到的老人歉意点了点头,之后再不敢分心,紧紧跟在了殷炎身后。   “爷爷,你刚刚干嘛故意朝那个年轻人身上撞?咱们吃道家饭的,做碰瓷这种坏事,祖师爷爷晚上会托梦拿雷劈你的。”   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扶着老人,故意皱着脸嘟囔。   “你就是这么看你爷爷我的?小心我大过年的赶你回去!”头发花白的老人扭头瞪他一眼,然后又看向相携走远的喻臻和殷炎,眯眼琢磨了一下,说道:“不过我倒是真的想碰瓷,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身上的功德金光厚得跟个金娃娃似的,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功德金光?”年轻人的眼睛唰一下亮了,仰着脖子朝喻臻那看,眼睛瞪了又瞪,“哪呢?金光在哪,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老人没好气地把他扯回来,说道:“你这双眼睛还能看出点什么来!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人家什么情况,你什么情况。行了,别看了,看也看不到你身上!”   说着自己却忍不住又看了过去,视线扫过喻臻,挪到了他旁边的殷炎身上。   不止那个金娃娃,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息也有点奇怪,明明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给人的感觉却怎么跟观里的祖师爷神像一样,云遮雾绕的。   忙了一天,回家后大家好好歇了歇,之后仇飞倩开始准备明天回娘家的礼物,喻臻则拉着殷炎到了角落,询问道:“你之前说我今天差点撞到的老人有点不对,是哪里不对?他身上有煞气?”   殷炎摇头:“不是,那位老人和你爷爷一样,也是道家人,身有功德。”   “他是道士?”喻臻惊讶。   “不算正式的道士,勉强可以算是修士,你不用过多在意,他们奈何不了你。”殷炎安抚,手里突然凭空多出一根红线,顺势缠到了他手腕上。   “这是什么?”喻臻疑惑。   殷炎平静脸回答:“狗绳。”   “???”   喻臻沉默,直勾勾看着他,无声谴责   “这是一件寻踪法宝,炼制它的人给它起名为狗绳。”殷炎解释,又拿出一条红绳,缠到了自己手腕上,伸给他看。   好了,现在大家都是狗了。   喻臻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的红绳,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名字,问道:“这法宝谁炼的,怎么起这么个名字,难道是你……”   “不是。”殷炎回答,突然抬手点上了他的额头,轻轻戳了戳,回道:“是……我的徒弟炼的,他说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喻臻一愣,心里突然发酸,问道:“徒弟?你还有徒弟?”   殷炎不答,收回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转身走了。   喻臻皱眉目送他离开,看一眼手腕上的红绳,用力扯袖子遮住,略赌气地说道:“什么破徒弟,送这种东西给师父,暗示师父是狗,不孝!” 第33章 婴灵┃每年戏都这么多,烦死了。   年初二, 走亲戚。   仇飞倩的娘家仇家也是B市的老牌商人家庭,过去甚至比殷家发展得更好一些,只不过因为最近二十多年太过保守和故步自封, 没有紧跟政策变化, 抓住机遇,所以慢慢的也就退出了B市商圈第一阶梯的位置, 现在已经远不如发展得越来越好的殷家了。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妹妹嫁去了国外, 过年的时候会带着家人回来拜年, 两个哥哥都在B市。等到了地方, 该喊人的时候你就喊人,给了红包你就拿着,多的不需要理会, 咱们坐坐就走,不久留。”   出发后,仇飞倩拉着喻臻,开始细细嘱咐。   这次出门殷乐坐在了副驾驶, 仇飞倩坐到了后面,和喻臻挨着。   喻臻见仇飞倩说话时情绪不太高,脸上也丝毫不见喜悦, 一点不像是要带着家人回娘家见父母,而像是要去应付一桩不得不应付的差事,心里有些疑惑。   怎么好像……仇飞倩和娘家的关系不太好?   仇家没有分家,人多, 住的地方要比殷家大许多,是一套三排别墅,院子很大,院门口甚至还单独雇了保安守着,比殷家讲究多了。   “就爱兴这些破规矩。”   汽车进院门时仇飞倩皱眉嘀咕了一声,看着保安身上单薄制服的眼神十分不赞同。   喻臻也跟着看过去,见那保安大冬天的在外站着,却穿着一身好看却不保暖的制服,脸和耳朵都冻得红红的,也皱了眉。   殷家没有保全,家里只有保姆阿姨和司机。   仇飞倩是个很和善的老板,一入冬就给保姆司机们调了班,让他们早上能多睡会,到了年关更是亲自给他们定票,早早送想回家过年的人回了老家。   这同样都姓仇,怎么对待家里雇工的态度却差这么多,大冬天的,守门的保安却连个厚衣服都没给穿,那制服好看是好看了,但一看就不保暖。   【仇家四个孩子,上面两个儿子是仇老爷子第一任夫人所生,母亲和小姨仇飞婷是仇老爷子第二任夫人所生,两任夫人全在生下孩子没多久后去世。现在仇老爷子年纪大了,退居幕后,掌家的是仇老大。】   微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喻臻收回视线,侧头朝殷炎看去。   “一会进门了,跟紧我。”殷炎开口,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仇飞倩被殷炎的声音说回了神,想起那两个心长歪了的兄长,也跟着嘱咐道:“对,跟紧小炎,如果有人对你说什么难听话了,别搭理,也别往心里去,或者直接呛回去,不用顾忌,他们那嘴就没往好了长。”   “哼,大哥前一阵出事,大舅二舅连个电话都没往咱们家打……妈,咱们把礼物丢进去就走吧,我不想见表哥表姐他们,他们可烦了。”   殷乐忍不住抱怨,看着别墅大门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提到这茬,仇飞倩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很快调整了回来,劝道:“你外公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过去虽然做过一些糊涂事,但毕竟是你外公,现在对你也不错,忍一忍,啊。”   “不错什么啊,笑着喊几句乖乖就是好了……他还说大哥是丧门星,克仇家风水呢……”殷乐不满嘀咕,但声音到底小了下来,知道这遭逃不过,不再无谓的抱怨。   喻臻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了满满的信息量,对仇家的印象不自觉降到了负以下。   对妹妹不好的兄长,说外孙是丧门星的外公,烦人的表哥表姐,这样一群人凑在一起,那画面该是多么可怕。   车子已经随着保安的指引拐入了车库,殷禾祥解开安全带,发话说道:“好了,一年也就一次,咱们坐坐就走。”   已经有保安过来帮忙开车门了,众人默契闭嘴,陆续下车,开后备箱让保安提礼品。   众人随着保安走到大门口,保安帮忙按了门铃,里面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开门。   殷乐忍不住翻白眼,从进院子到停好车拿礼品,这么长时间,他就不信屋里人不知道他们来了,当那些保安身上的对讲机是假的吗。   真是,每年戏都这么多,烦死了。   正这么想着,大门终于开了,一位细眉长脸,长相颇古典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见到他们脸上露出一个假得不行的热情笑容,高声招呼道:“原来是飞倩来了,看这外面的这风,快进来快进来,可别把孩子们冻着了……咦,这位是?”   说着却没有让开身,仍堵着大门。   殷乐看一眼她堵着门完全不让开的身子和看向喻臻的假惺惺好奇眼神,猜她又要“无意”堵着门叙旧,让他们一大家子在外面冷风吹个够,故意大大打了个喷嚏,扯着嗓子说道:“大舅妈,你能先让我们进屋再问话吗,外面风这么大,把我吹病了,一会我进去传染给大外甥就不好了。”   “小乐,怎么和你大舅妈说话呢。”殷禾祥意思意思的喝止一声,手却抬起帮仇飞倩拢了拢围巾,怕她冻着的意思十分明显,然后朝着妇人摆出官方客气脸,说道:“大嫂,新年好。”   司龄就算再不喜欢仇飞倩,嫉妒她日子过得好,殷禾祥的面子她却不敢随便下,忙收敛起自己那点小算盘,边笑着回应着新年好,边让开身把人往里引。   从仇家大门开启的那瞬间起,喻臻就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等大家打完机锋进了门,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变得越发明显,明显得他忍不住皱眉,抓住了殷炎的手。   “放缓呼吸,平心静气。”   殷炎回握住他的手,手中力量涌动。   交握的手上传递来一股暖融融的力量,喻臻配合着那力量调整呼吸,不舒服的感觉立刻好了许多。   进屋后,屋内的人全部围了过来,分别有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长相偏艳丽的中年女人,从互相之间的招呼来看,这几人应该就是仇飞倩的两个哥哥和二嫂了。   仇飞倩和两个哥哥的关系应该不太好,招呼时十分客气疏离。   相比于面对妹妹时的态度,仇家两位兄长面对殷禾祥时的态度反倒要更热情一些。   “孩子们呢?”落座后,仇飞倩随口询问。   “都还睡着呢,这大早上的。”司龄,也就是给他们开门的大舅妈回答,言语间有点指责他们太早过来的意思。   仇飞倩当做没听到,见那边两个哥哥要引着殷禾祥去书房谈话,忙开口说道:“大哥二哥,爸起来没有?听说他前一阵身体有些不舒服,看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   仇飞雄,也就是仇飞倩的大哥闻言招呼的动作一停,侧头看她,皱眉说道:“原来你还知道爸的身体不好,大家都在B市,你怎么也不知道过来看看。”   开口就是指责,喻臻听得有些懵。   仇飞倩是客,现在又是过年,这位哥哥的语气会不会太糟糕了一点。   “小炎前一阵在H省出了车祸,我和飞倩在那边呆了段时间,所以就没亲自过来探望。”殷禾祥开口把话揽了过去,答得合情合理,完全挑不出毛病。   殷乐适时插话:“妈妈还特地托人给外公买了好多补品送来,怎么样,那些补品有用吗?里面有些还是大哥在病床上给外公挑的呢。”   空气有短暂的安静,喻臻还没见过这样的回娘家氛围,默默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小炎出车祸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哎呀,我和他二舅前一阵出差去了外省,没听说这事。”二舅妈叶梅开口打破安静,一脸关心地看向殷炎,然后像是才注意到他身边坐着的喻臻一样,问道:“哟,这位是……”   “我爱人。”   殷炎开口,牵着喻臻起身,平静着一张脸挨个把两位舅舅和舅妈介绍了一遍,然后示意喻臻喊人。   喻臻乖乖开口喊人,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略微在大舅舅仇飞雄身上停了停,然后礼貌收回视线,露出一个客气微笑。   “爱人?”仇飞雄又皱了眉,有些挑剔地上下打量一遍喻臻,语气古怪地说道:“男人?”   “韩雅呢?小炎你这孩子当初还闹着要非她不娶呢。”大舅妈用打趣的语气开口,说完兀自笑起来,十分突兀。   仇飞倩表情垮了,手一伸把喻臻扯回来按坐在自己身边,淡淡说道:“韩雅那样的大美人,我家小炎可消受不起,对了,君文过去不是也喜欢过韩雅么,反正他现在离了婚恢复单身,不如我帮忙给牵牵线?”   仇君文,仇飞雄和司龄的长子,三十岁的人了,离了两次婚,一个婚生的孩子没生下来,倒和嫩模搞了个私生子出来,当初殷炎最捧韩雅的时候,他也跟风追过韩雅,为此还和第二任老婆离了婚,被第二任老婆当众扇过巴掌,闹了好大的笑话。   司龄的笑声停了,表情很明显的变得不好看,说道:“那种谁沾谁倒霉的祸害,我家君文可瞧不上。”   “是啊,那有些人可不就是谁沾谁倒霉么,都祸害了几个好姑娘了。”仇飞倩针锋相对,可不打算在对方给了喻臻难看后,还给她留面子。   平时她被挤兑,看在都姓仇的份上,也就不多计较了。现在自家儿子第一次正式带着爱人上门,对方却这么不知轻重的瞎来,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好了!大过年的像什么样子!”   仇飞雄见自家老婆吃瘪,黑着脸摆手,喊保姆去整理了几个红包,示意保姆递给喻臻。   “不用了。”殷炎拒绝,站在喻臻侧前方的位置半挡住他,也不坐下,说道:“红包太大,我们口袋浅,装不下。你们慢聊,我带喻臻和小乐去看看外公。”   说完弯腰牵起喻臻的手把他拉起来,同时示意一下殷乐,也不管仇飞雄等人有没有回话,是不是尴尬,径直带着两人朝着老人所住的楼层走去。   保姆拿着红包站在中间,望望走远的喻臻几人,又望望仇飞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去!茶都凉了,换一壶上来。”   被晚辈明讽了一顿,仇飞雄面子挂不住,黑着脸开口,看向仇飞倩忍不住又要嫌弃一下殷炎的家教,仇飞倩却起身拿出了手机,说道:“飞婷应该快到了,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孩子老婆都走了,殷禾祥却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喝了口凉了的茶,点头说道:“嗯,这茶确实凉了。都说新年要讨个好彩头,大哥二哥,你们马虎了啊。”   又被暗讽了一下,仇飞雄更憋气了,又不好对着殷禾祥呛回去,憋得额头青筋直蹦。   “马虎了马虎了,禾祥你别见怪,快,换壶热的茶过来。”二舅仇飞俊开口充当和事老,边招呼保姆换茶,边示意老婆把大嫂司龄拉走,然后顺势转了话题,把谈话内容朝生意上引。   有人给台阶,仇飞雄的表情慢慢好看了,也顺势聊起了生意,只到底兄长架子摆太久,言语间难免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仇老爷子年纪大了之后爱清净,单独住在了别墅一楼角落的一个大主卧里,平时由保姆看护照顾,并不喜欢麻烦子女。   喻臻跟在殷炎身后,听着殷乐对仇家人的抱怨,感应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煞气和阴气,微微皱眉。   仇家这栋房子里肯定有鬼,还不止一个,怨气也很足,只是他有些摸不准那些鬼到底在哪,仇家的气场太奇怪了,干扰了他的感应。   大概是知道今天会有客人上门,仇老爷子的房门大开着,门口还有人守着,一见殷炎带着人过来,立刻迎了上来,同时不忘高声提醒屋内的老爷子。   “是小炎和小乐来了啊。”   身体太过虚弱,只能卧床的老人见三人进来,立刻热情招呼,并让保姆把早早准备好的茶点瓜果摆出来,一个劲让他们吃。   “外公您最近身体怎么样?上次您不舒服没能来探望,孙儿不孝。”殷炎落座后客气说着。   老人连忙摆手,说道:“不打紧不打紧,你们年轻人要忙事业,我懂。这个孩子就是小臻吧,果然和飞倩说的一样,是个漂亮孩子,给,以后和殷炎好好过日子。”   “谢谢外公。”   喻臻接过红包,心里稍有些意外。   在听了殷乐之前的抱怨后,他还以为仇老爷子对他们的态度可能会不太好,但现在看来,倒像是还不错的样子。   “外公,我的红包呢!我也要!”殷乐凑上前,故意伸手要红包,做出一副小孩子任性的样子。   仇老爷子被他这模样逗得直乐,笑着训他两句,乐呵呵的拿红包给他,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   老人身体不好,要多休息,三人陪着说了会话就告辞了。   出门后殷乐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长长叹了口气,闷闷说道:“以前我觉得他可恨,现在看着,又觉得可怜。”   喻臻越发疑惑,殷炎见状解释道:“外公有点老年痴呆,过去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在他现在的认知里,他是个疼爱子女和孙辈的和蔼老人。”   “和蔼老人,嘁……所有不好的东西他都不记得了,就只有我们还记着,如果我也能失忆就好了。”殷乐跟着感叹,似乎这样的做戏让他觉得很难受。   喻臻这才明白仇飞倩在车上那句“现在对你也不错”是什么意思,这个“现在”,指的应该是老人失忆之后。而在老人失忆之前,殷乐和殷炎大概是不被老人喜欢的。   三人回到主客厅时,仇飞倩的妹妹仇飞婷已经带着家人过来了。   仇飞婷和仇飞倩差三岁,在仇飞倩嫁给殷禾祥后的第二年,仇飞婷不顾父亲和兄长的反对,一分嫁妆没要,逃出家门,两手空空的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个外国人,在她留学时和她做过一段时间同学。她丈夫的父母都是医生,家境不错,但和当年的仇家比肯定是差很多的,所以仇老爷子当初十分抗拒这门婚事,甚至差点把她包办给了一个世交家族。   “私奔”之后,她只和姐姐仇飞倩保持着联系,直到近些年仇老爷子开始糊涂失忆了,才渐渐恢复了和家里的来往。   和仇飞倩一样,仇飞婷也是个利落性子,甚至比仇飞倩更呛,因为在国外,回来也只是看望父亲,没什么利益交集,所以对于两个喜欢“指点”她的哥哥和嫂子,她来一句怼一句,一点不手软。   司龄和叶梅没少在她那吃亏,不太愿意惹她,所以她来了之后,仇家气氛反倒和谐了一些,没人再说那些不识趣的糟心话。   “这个就是小臻?来,让小姨看看。”   仇飞婷一见他们回来,立刻把视线挪到了走在殷炎旁边的喻臻身上,笑着招招手,没等喻臻喊人就先拿出一个大红包塞他手里,笑着说道:“不错不错,我就喜欢长得好看又温柔的男孩子,不像我家那个,完全像他爸,长得跟头熊一样。听说你还会做香水,是我姐现在身上喷的这个吗?我一来就闻到了。”   喻臻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接过红包喊了声小姨,然后点了点头,应道:“您喜欢的话,我回去给您也做一支。”   “那真是太好了,省得我和姐姐抢。”   仇飞倩闻言笑着拍她一下,完全无视另一边不尴不尬坐着的司龄和叶梅两人,看向殷炎问道:“看过外公了,怎么样?”   “精神不错,我们怕打扰外公休息,只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仇飞倩点头,招呼了一下还被仇飞雄两兄弟缠着说话的殷禾祥,示意他过来,和仇飞婷夫妻一起去看望一下老人。   仇飞雄谈兴正浓,被打断之后有些不快,但知道老人肯定是要去看的,便也跟着起身,要随着他们一起去。   转眼间客厅里的人呼啦啦一起全走了,殷乐来回看看站着不动的大哥和犹豫着要不要再跟着去一趟的喻臻,后退一步倒在沙发上,说道:“坐坐坐,外公房间就那么点位置,咱们就别去占地方了。”   喻臻闻言这才坐下,抬眼见拐角处似乎有个小孩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愣住,刚准备喊保姆过去看看是不是家里有小孩子跑下来了,就被殷炎按住了手。   “是婴灵。”   殷炎侧头在他耳边解释,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   婴灵?   喻臻震惊,又朝刚刚那个拐角看去,却再没看到什么孩子的身影,身体慢慢紧绷起来。   在爷爷给他讲过的那些故事里,有一个故事是他印象最深,也是觉得最害怕的,那就是婴灵。   婴灵,顾名思义,是未出生、或者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婴儿的灵体。在爷爷诉说的那个故事里,大部分婴灵都是懵懂且纯善的,只要好好超度,就能重入轮回投胎。   但也有极少数的婴灵会特别邪恶,怨气深重,能循着血缘找到亲生父母身边,徘徊纠缠,给亲生父母引来厄运灾祸。这一类婴灵通常都是非正常死亡的婴儿死后形成的灵体,普通的超度对他们根本没用。   难怪仇家的气场会这么奇怪,婴灵一旦形成,力量相比普通鬼怪会强得多,而且若是栖息于有血缘关系的人家,还能影响一家的运道和风水。   喻臻心里有些发寒,从他之前感应到的煞气和阴气来看,仇家的这个婴灵绝对已经存在很久,靠吸食亲生父母的阳气或者寿命变得很强了。   “哟,这不是我那个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表弟吗,怎么拉着个男人的手,这是知道自己太过废物搞不定女人,所以自尊心受创,花钱买男人玩了?”   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在楼梯处响起,话语间满是恶意,喻臻闻言心里一沉,抬眼看去,然后心沉得更厉害了。   只见楼梯处还穿着睡衣的男人背后,一个面目模糊的女鬼正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身后,身上煞气缭绕,把男人整个包裹在了里面。   他不自觉抓紧殷炎刚刚握过来的手,表情凝重起来。 第34章 救我。┃天道为什么不帮他们?   “是怨魂, 对他人没有恶意,无需在意。”殷炎在喻臻耳边低声解释,把楼梯边的男人当成了空气。   殷乐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大表哥仇君文, 闻言大大翻一个白眼, 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哦哟,君文表哥起床了啊, 看这黑眼圈,亏心事做多了, 晚上睡不好做噩梦了吧。”   这本来只是一句普通的互怼, 仇君文却像是被戳中了痛脚一样, 突然发了狂,几步冲过来揪住殷乐的衣领,恶狠狠说道:“臭小子, 你说什么!没大没小的,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说着拳头就举了起来。   殷乐被他这一着搞懵了,反应过来之后脸都气红了,边往外拽他的手边吼道:“我说什么?你怎么不听听你刚刚又说了什么!我哥招你惹你了, 自己没用,就知道嫉妒比你过得好的,我告诉你, 我哥和喻哥好着呢,不用你在这喷粪!”   “你!好好好,喷粪,我今天就教教你该怎么好好说话!”   仇君文被他这一通怼激得越发生气, 使狠劲压住殷乐挣扎的腿,挥拳就要打。   砰。   仇君文拳头挥到一半,自己却倒地了。   殷炎冷着脸收回腿,上前居高临下看着仇君文,说道:“欺负幼弟,枉为男人。”   喻臻则连忙过去把殷乐扶起来,检查了一下他有没有伤到,确定没事后也扭头朝着仇君文看去,视线的落点却是仇君文身后的女鬼。   他刚刚看得分明,殷乐怼完第一句话后,那个女鬼突然朝仇君文耳边吹了口气,然后仇君文就炸了,冲过来要打人。   刚刚殷炎出手,虽然没有用拳头,避免了皮肤和仇君文接触,只是伸腿把仇君文踹开了,但殷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还是影响到了那个女鬼。   现在那个女鬼被踹离了仇君文身上,瑟缩地躲到了一边,忌惮又恐惧地看着殷炎,徘徊着不敢靠近。   只敢吹吹阴风让被缠的人情绪放大失控,一被吓就怂,这样看,这女鬼似乎也并不太邪恶,甚至显得很胆小,但这通身的煞气又是怎么回事?   “呜哇哇啊……”   一道孩童啼哭声突然从楼上传来,女鬼徘徊的脚步一停,居然转身飘走了。   喻臻再次愣住。   刚刚那个女鬼在孩童啼哭声响起后,身上的煞气突然弱了下去,露出了本来面貌,居然是个长相很清纯漂亮的年轻女孩子。   没了女鬼“助攻”,仇君文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了,也或许是他被殷炎看垃圾死人般的眼神吓到了,不再发狂,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不太有威慑力地瞪了殷炎一眼,念叨道:“就知道窝里横……晦气!拜完年快滚,真是看到你们就烦。”   说完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一副还没睡醒的暴躁模样。   “当谁愿意来。”殷乐皱着脸嘀咕一句,然后看向殷炎,星星眼:“大哥你刚刚好帅!那一记佛山无影脚踹过去,啪,坏人就败了!”   殷炎走回来淡淡看他一眼,说道:“以后要好好锻炼,别只知道玩手办。”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好好锻炼,咱以后打架不带虚的。”殷乐狗腿十足地回答,立刻把刚刚的不快抛到了脑后,心眼比天大。   仇君文离开没多久,一个保姆抱着个张嘴啼哭的四五岁孩童匆忙从楼上走了下来,快步朝着厨房去了,应该是要带孩子去吃早餐。   而女鬼就跟在保姆几米远的位置,眼巴巴看着孩子,又不敢靠近,害怕身上的煞气把孩子影响了。   喻臻见状心里对这女鬼的最后一点害怕防备也消失了,视线在那个孩童身上停了停,看向殷乐问道:“那个孩子是……?”   “你说瑞杰?那是我大外甥,可惜了,两岁没了妈,又有这么个爸,还顶着个私生子的身份……唉。”殷乐大人模样的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唏嘘。   两岁没了妈?   喻臻心里一动,又看一眼那个收敛煞气后露出本来模样的女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搜索。   仇君文私生子的妈妈是个嫩模,仇家又是B市比较老牌的有钱人家,这种豪门子弟的八卦,网上应该能搜到信息。   果然没一会,一个和仇君文相关的情妇词条冒了出来,单独检索之后,出现了一大堆信息,其中最不起眼处有一条“已亡嫩模”相关的信息。   辛小小,平面模特,某某富商之子的情妇,几年前意外去世,留有一子。   信息模糊的几句话,就这么简单的把一条生命概括了。   “你能看到那个小姑娘?”   一道尖锐童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喻臻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丢出去,被殷炎及时握住了手。   “小乐,茶凉了,你去换一壶热的来。”殷炎顺势揽住他的肩膀,朝另一边的殷乐说道。   殷乐闻言探身摸了摸茶壶,见果然不太热了,十分听话的起身拿着茶壶走了。   等他走后,殷炎手一伸,朝着喻臻背后的沙发靠背轻轻一弹,说道:“我念你身有因果,所以没有动你,但你这番主动招惹又是为何?”   一道尖细的小声呼嚎响起,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半透明孩童身影滚了出来,头一抬,却长着一张诡异的老人脸,对着殷炎讨好笑道:“原来还有一位仙人,莫怪莫怪,我只是被困在这宅子里太久了,想找人说说话。”   殷炎却不吃他这套,手指轻轻一抬,婴灵表情陡变,半透明的身影像是被什么冲击到了一样,突然闪了闪,一条胳膊诡异消失,又很快长出,身影变得更淡了。   “仙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婴灵再不敢说谎,缩成一团滚远了,满眼惊惧地解释道:“我是看那孩子身上功德浓厚,所以想骗一点过来,仙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明明是婴儿的身体,却有着老人的脸和狡诈成人的做派,喻臻看得心理十分不适,忍不住往殷炎身边靠了靠。   殷炎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收回力量,问道:“你是谁的孩子?”   听到这个问题,婴灵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也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老老实实回道:“仇谢华。”   仇谢华,仇老爷子。   喻臻惊讶,如果这个婴灵是仇老爷子的孩子,那它存在的年数该有多久,半个世纪该有了吧。   “吸食了几个灵体?”殷炎继续询问。   婴灵一僵,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看得出来,张嘴就要说谎,想起刚刚受到的重创,还是老实答道:“三个,仇飞雄的孩子一个,仇飞俊的孩子一个,仇君浩的孩子一个。”   仇君浩,仇飞俊的儿子,今年才二十岁。   喻臻震惊,三个,难怪这个婴灵如此强大,甚至有了成年人般的思维和沟通能力。   殷炎轻轻敲了一下沙发扶手,说道:“那你可知,无故吸收其他灵体者,均被视为恶鬼,永不入轮回,还需……”   “求仙人不要灭我,我没有害过活人,那些被我吸食的灵体全是被仇家人祸害出来的半灵,我不吸食最后也会魂飞魄散,求仙人饶命。”   婴灵不等殷炎把话说完就哭嚎求饶起来,撒泼打滚的样子倒又有了些孩童该有的样子。   殷炎挥挥手阻止了婴灵的哭嚎,用一个无形结界把它困住,看向喻臻,说道:“婴灵就算没有故意害人,存在本身也仍会对周围的人造成负面影响。要不要送走它,决定权在你。”   喻臻微微拢眉,犹豫了一下,问道:“它还有轮回的机会吗?”   “没有,一旦净化,魂飞魄散。”   喻臻想起爷爷说过的那个故事,越发犹豫。虽然面前这个婴灵看起来又坏又可怕,还想从他这骗功德,但爷爷说过,婴灵生来懵懂,若不是被人类辜负或者伤害,是不会变成恶鬼怨鬼的。   还有那些被吸食的半灵,他有些在意。   “我能和他说说话吗?”他侧头询问。   殷炎静静看他几秒,松开他的手,手一招,被困住的婴灵飘了过来。   殷乐已经带着热茶回来了,喻臻不好说话,就借故要去洗手间,带着被困住的婴灵一起过去了。   也不知道殷炎对婴灵做了些什么,跟着他过来的婴灵变得有些木呆呆的,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撇开狰狞的脸不谈,看起来倒又有了些小孩子的样子。   而这一问,喻臻皱着的眉头就再也没松开过。   婴灵自称三儿,因为他是仇谢华的第三个孩子,也就是仇谢华第一任夫人死后,他在外面和情妇偷偷生下的孩子。   而从一开始,仇谢华就没准备让这个孩子活。   那个年代封建迷信还在大行其道,仇谢华表面严肃正派,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封建,当年仇家生意遇到了危机,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一种转运方法——养小鬼。   而且他听的方法比较高级,养的不是请来的小鬼,而是自己生出来的。   这第三个孩子,就是他准备的小鬼。   三儿出生没多久就被保姆“拐”走,孤零零惨死在了某个山沟沟里。   懵懂的婴灵被亲生父亲用秘法收拢回来,困在了这栋宅子里,直到仇飞雄偷偷在外胡来沾了个未出生的半灵回来,它吸食掉了对方,才渐渐有了自己的思维。   也是从那时起,它不再庇护仇家,仇家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   它吸食掉的三个半灵,全是仇家男人在外面惹下桃花,偷偷打掉或者用各种方法弄掉的孩子。   本来正常打掉或者流掉的孩子大部分是不会成为半灵的,了不起投胎失败再次入轮回,但大概是受仇老爷子影响,或者仇家男人自己心虚,他们在弄出人命之后,会用仇老爷子留下来的一个困灵法子给孩子“超度”。   巧合的是,婴灵吸食掉第一个半灵的时间节点刚好和殷炎出生的时间差不多,之后仇家生意变糟糕,仇老爷子迷信的毛病发作,就觉得是殷炎的出生闹的。   喻臻最后没有动这个婴灵,甚至自作主张放了它。   回客厅时去看望仇老爷子的大部队已经回来了,他看着这群道貌岸然的仇家男人,却只觉得在看一个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仇家几个小辈已经全部起床下楼了,仇飞雄有两个儿子,仇飞俊有一子一女,喻臻一一看过,发现除了仇飞雄的小儿子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沾着些不好的东西。   他视线又落在了正在大谈生意经的仇飞雄身上,看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一层浅淡煞气,垂眼,握住了殷炎的手。   有句老话说得很对,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仇家这些小辈确实如殷乐所说,嘴毒又烦人,全程阴阳怪气的说话,还拐弯抹角的询问喻臻的家世,一副准备看情况下菜碟的势力嘴脸。   喻臻难得的没保持礼貌,把他们当了空气,殷乐则直接呛了回去,仇飞婷也见不得自己这些外甥的糟心嘴脸,发出了年节时最让小辈受不了的灵魂三问:学业怎么样?有对象没有?今年工作上有没有做出什么成绩?   客厅的气氛浑浊得让人窒息,喻臻远远看到女鬼飘回来,一副想缠回仇君文身上,又忌惮殷炎的模样,想了想,第一次用了殷炎教授的引鬼之法,把女鬼牵引过来,然后拉了拉殷炎的手,示意他陪自己离开一下。   殷炎看到了他的动作,回握住他的手起身,朝着仇飞倩和仇飞婷说道:“妈,小姨,我带喻臻去阳台透透气,客厅暖气有些闷,他有点不舒服。”   仇飞倩看过去,见喻臻脸色确实不好看,心里被那些小辈的难听话挑起的火差点没压住,忍了忍才说道:“这客厅里的暖气和某些人确实让人不舒服,去吧,阳台那里冷,记得把外套穿好了再去,别呆太久,一会该回家了。”   殷炎点头,先绕去玄关把外套围巾等物拿了,才转去了阳台。   “切,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冬天挨冻挨惯了的,连暖气都没福享受。”仇君文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仇飞倩脸一板,还不等爆发,仇飞婷先瓜子一丢,提高声音说道:“君文,这年过了你就有三十一了吧,工作做得怎么样,有对象没有?小炎都进家里总公司管项目了,外派的时候也把分公司管理得红红火火的,你怎么样,还在做你那个能赚大钱的游戏公司吗?”   “噗嗤。”殷乐十分故意地笑了一声,提高声音说道:“小姨,游戏公司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早黄了,现在大表哥办了个娱乐会所,昼伏夜出的,忙着呢。”   昼伏夜出,这话说的,仇飞婷忍不住乐,意味深长地说道:“哦,娱乐会所啊,也是个赚钱的生意……”   这一通明怼暗讽直把仇君文噎得脸都红了,又因为仇飞婷是长辈不好怼回去,憋气的不说话了。   到了阳台之后,殷炎立刻挥手布置下结界,免得有人偷听,然后靠到一边,安静的不打扰喻臻。   喻臻感激地看他一眼,然后看向被牵引过来满脸惧怕的女鬼,缓下表情,问道:“你为什么要缠着仇君文?还有你这身煞气……你害过人没有?”   女鬼闻言疯狂摇头,惊慌回道:“我、我没有害人,这些是我小女儿给我的东西,我缠着仇君文只是想保护我儿子,求你们别收了我,求求你们。”   小女儿?   喻臻一愣,看向她不自觉摸着腹部的手,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浓重的悲哀。   如果怀孕的女子意外去世,由于母性或者其他执念,她们很容易成为恶鬼,身上的煞气也要比其他鬼怪浓很多。   “那你的死因……”   女鬼安静下来,眼里突然淌下了血泪,回道:“吸毒过量……我怎么可能吸毒,是仇君文找人害我!他不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我要报仇!我要报——不,不行,我还要保护瑞杰,他还小,我不能把他孤零零丢在这个家里,不可以……”   毕竟是恶鬼,意念中负面的情绪占了大多数,但母性却让她把这些深深压了下来,只缠着仇人,让仇人夜不能眠,寝不能安,然后远远守着自己的孩子。   鬼作恶都有理由,但有时候人作恶,就真的只是纯粹的恶而已。   喻臻把女鬼放了,甚至找机会靠近女鬼的儿子仇瑞杰,按照殷炎教的法子给他上了一层保护罩,让他能不受鬼怪影响,方便女鬼近距离守着他。   离开仇家时喻臻有些沉默,仇飞倩以为他是被仇君文等人挤兑得难过了,心里对娘家的怨气几乎要冲出来,到家后立刻张罗午饭,给喻臻弄好吃的,想哄他开心。   看出了她的担心,喻臻勉强打起精神做出开心的样子吃了午饭,之后借口午休回了房。   “为什么放过他们?”   殷炎走到喻臻身后,抬手按住他的头,轻轻揉了揉。   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仰头看他一眼,回道:“就是觉得他们其实并不坏……婴灵虽然吞噬了三个半灵,但它却留了辛小小的魂魄在别墅里,可见不是真的大恶之灵。而辛小小……她只是想要保护孩子而已。”   “恶灵是善变的,或许他们现在不害人,但难保以后。”   喻臻的头低了下去,说道:“我知道……如果他们真的要找仇家人报仇,那、那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无辜的人需要保护,但刽子手……我不想帮他们,一点都不想。”   爷爷说过,这世间有因就有果,当遇到由因造成的恶果时,如果实在为难,就顺其自然吧,天道会给这些因果一个结束的。   他做不到让婴灵魂飞魄散,也无法强迫一个执念深重的母亲离开孩子重入轮回,所以只能顺其自然,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到,反正最后天道会给这番纠缠一个结果。   殷炎却始终是冷静的,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恶灵在失去理智之后,不仅仅只会寻仇,还会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仇家并不全是坏人。”   喻臻愣住。   “恶灵控制不了自己,在大部分时候。”   喻臻懵了,想起那些在仇家工作的保姆保安,想起身上气息正常的仇飞雄小儿子,眼里的神采一点点熄灭,说道:“必须送走他们吗?我……做错了吗?”   心里弥漫起一股浓得让人窒息的绝望沉郁,那里面有对世间善恶的质疑,对自己的怀疑否定,还有一股不愿不想,隐隐抵触的炽烈感情。   那是他深埋在灵魂最深处的不甘和愤怒,是煞气的根源所在。   鬼就一定是坏的吗?人就一定要救吗?当两者对立,只因为天道宠爱凡人,所以就要无条件倾向人类那一边吗?   可鬼在成为鬼之前就不是人吗?当她或他在成为恶鬼之前,当他或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当他们被另一些人类迫害的时候,天道为什么不帮他们?   不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婴灵生前只是懵懂孩童,他们如何作恶?辛小小只是一个普通的漂亮女孩,一个误信人渣的母亲,她又有什么恶?她的惨死冤死又该找谁算账?   这世间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被旁人欺骗践踏迫害,他们死后不甘心就此恩怨消散,想要报仇,想完成执念,或者仅仅只是想摆脱过去重活一次,为此成鬼入魔,那他们就一定是坏的吗?就一定罪该万死,人人喊杀喊打吗?   就活该……连仅有的一丝幸福的可能也不能拥有吗?   刚刚形成的道心顷刻走到了碎裂边缘,来自灵魂深处的不甘质问响彻心间,喻臻身上的气息慢慢改变,眼神失去焦距,煞气若隐若现。   “喻臻!”   殷炎表情大变,转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先用结界挡住他身上的气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没错,我在这里,你没有错。天道没有感情,但我们有。你可以帮他们,约束他们,让他们用更合适的方法存于世间。问题矛盾始终存在,但解决的办法不止一个鱼死网破,喻臻,我在这里,你看着我!”   动荡的道心险险稳住,喻臻失去焦距的眼睛慢慢挪过去,像在看殷炎,又像是没有,表情一片失去神智的麻木,突然朝他伸出了手,轻声说道:“师父……我不想死……救我……”   砰。   像是有一记重锤砸在心间,殷炎心神巨震,本能地伸手握住他伸到一半就往下垂落的手,抱住说完话就晕倒过去的人,身体僵得像是一块石头,手慢慢拢住他的身体,指尖用力得发白。   他想过千万种徒儿临死前可能会说的话,却独独没想到,本以为满心死志的人,在最后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救我。   他的徒弟在求救。   “对不起。”   他低头,声音沉沉,几不可闻,“对不起,没能救你,对不起。” 第35章 同学会┃“胃口不错,很健康。”   喻臻生病了, 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明明额头热得不像话, 四肢却莫名冰凉, 怎么暖都暖不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要不去医院吧, 小炎,我们带小臻去医院。”仇飞倩急得上了火, 又气又心疼。   气是气的仇家人, 喻臻性子软, 又老实,之前还好好的,去了仇家一趟, 被给了一通难堪,回来就病了,照她看,十有八九就是被气病的!   就算不是气病的, 也是因为被怼得难受,去阳台透气的时候不小心冻病的。   反正就是仇家的问题!   “不去了,等老爷子走了, 这娘家我再也不回了,凭白多遭一些罪!”她忍不住说着,想起昨天那些晚辈挤兑喻臻穷人攀高枝的话,恨不得冲去仇家把那群不知道好好做人的晚辈全部教训一顿!   “早就应该不去了, 昨天大表哥还准备打我呢……”殷乐小声嘀咕。   仇飞倩耳尖听到了,顿时更气了。   居然还有打人的事,仇君文多少岁,小乐多少岁,更何况小乐还是客!居然要打人,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自己这个长辈!   眼看着仇飞倩气得要拿手机打电话回仇家吵架,殷炎稍微松开喻臻的手,说道:“妈,小姨今天要来做客,现在应该快到了,这里有我,您先下楼准备一下吧。”   说着示意殷乐上前把仇飞倩哄住,免得气出什么好歹来。   殷乐看眼色的功夫一流,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往仇飞倩本就冒火的心里浇了桶油,忙上前扶住仇飞倩,边带着她往外走边说道:“对啊对啊,小姨一会该到了,没人迎怎么行,咱们先下去。”   “可是小臻……”仇飞倩不愿意走,还是担心。   殷炎安抚道:“家庭医生说退烧药起效还要等一会,实在退不了我们再去医院,妈您先别急。”   仇飞倩看一眼喻臻苍白的脸色,想着去医院又要把人折腾一回,犹豫了一下,听了他的劝,随着殷乐的拉扯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殷炎上前把房门关闭,唤出虚无守在门口,然后回到床边,直接掀被上床,把喻臻抱住。   昨天下午喻臻昏迷后就开始高烧不退,仇飞倩立刻找来了家庭医生。   晚饭后殷炎用药给喻臻弄出了退烧的假象,暂时安抚住了仇飞倩,没让她坚持送喻臻去医院。   今早药效过去,喻臻又烧了起来,仇飞倩果然又急了,但这次殷炎却不能再用药做出退烧的假象了,必须让喻臻真正好起来。   喻臻现在并不是发烧,而是离魂导致的阴火内盛,又因为魂体残缺,道心受损,所以修为凝滞,失魂症重现,体现在外就是四肢冰凉。   “喻臻。”他在被中握住喻臻戴着戒指的手,力量徐徐透出,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回来吧,这次换为师等你。”   浓雾弥漫,喻臻的意识突然从一片混沌中挣脱,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道观后山山腰的那株桃花树下。   “你怎么又回来了。”   一道童音抱怨着,然后一截桃花枝突然掉下来,砸在他脑门上,之后童音气呼呼说道:“给你给你,你们凡人好烦,动不动就缺魂失魂的,怎么这么脆弱。”   桃花枝砸在脑袋上一点都不疼,反而有种暖暖的感觉扩散开来。   喻臻愣住,抬手去摸头顶,却什么都没摸到,低头在脚边找,也没找到掉落的桃花枝,疑惑。   “傻子,花枝已经被你吸收了,找不到的。”童音赌气说着,然后想到什么,慌忙说道:“不行不行,那个凶老头不让我喊你傻子……啊啊啊,你好烦,快走快走,我不要变成光秃秃的秃树。”   身边的桃花树突然开始疯狂摇晃,然后嗖一下消失在了原地,不见了。   喻臻目瞪口呆,在原地转了转,甚至蹲下身拍了拍土面,却连个树坑都没看到,只摸到一片枯草,彻底傻了。   树呢?怎么说没就没了?   还不等他离魂后越发傻的脑子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浓雾又起,后山不见了,变成了一片泥土地,地里还有些建筑物废墟被清扫走后留下的痕迹。   他在四周看了看,后知后觉的认出来这里是道观,已经没了道观的道观。   最后变成这样了吗……   他蹲下身眷念地摸了摸这片土地,表情变得有些难过。   “小臻。”   一道老人的苍老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一愣,急切地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回去吧。”   这次声音又响在身侧。   喻臻再次转头,因为太过急切,身体甚至不小心歪坐到了地上,但他却没空去管了,着急地四顾问道:“爷爷,你在哪里?”   “在你的道心里。”   道心?   喻臻立刻低头朝胸口和丹田处看去,结果惊悚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是透明的,他甚至可以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到身下的土地。   抬起手,果然,刚刚看起来还很正常的手也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小臻,回去吧,爷爷给你领路。”   【喻臻,回来吧,这次换……】   苍老的声音和微凉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浓雾尽头似有一道金光直射而来,所有幻象消失,意识陡然清晰,回归现实。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本能地用力抱紧身前温暖的身体,疯狂吸收他身上浮动的力量。   殷炎动作一顿,立刻抱紧他,回头唤道:“虚无。”   守着门的白猫叫了一声,跑到房间角落化塔,开启塔门。   殷炎抱着喻臻走进去,布好聚灵阵后独自出塔,之后收印把塔收回识海内的芥子空间,然后手一挥,清掉室内飘荡的灵气,随手取出一截造型古朴的树枝朝床上一丢,另一个“喻臻”安稳躺到了床上。   敲门声紧跟着响起,仇飞倩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小炎,小臻怎么样了?你小姨来了,方便进去看看吗?”   “来了。”   他应了一声,环顾一圈确定房内没问题后,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暖意包裹着全身,在这些暖意的催化下,喻臻发现他丹田内的种子迅速膨胀变大,然后开口发芽,长出了第一片嫩叶。   不知何时,他自己变成了丹田内发芽的种子,有白色的雾气混入了功德化成的土壤里,包围在他身侧,一点一点滋养着他的身体。   这感觉太过舒服,他忍不住舒展叶片,随着周围土壤的转动规律,慢慢“呼吸”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土壤突然加快了转动,他只觉得身体热热的,胀胀的,然后热意顶到了极点,噗一声,第二片叶子长了出来。   意识抽离,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闪动着灵气光点的空间里,面前漂浮着一本古书。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古书突然翻页,一行水墨大字浮现——二问:童心蔻。   大字出现又消失,然后另一行小字出现:生而为人,当何如?   所有字迹消失,古书合上,化为一道金光,朝着他眉心飞来。   清风拂面,耳边似有仙乐响起,喻臻闭上眼又睁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意识终于彻底清醒。   轰隆隆。   塔门开启,灵光和黑暗一起消散,塔外,青山绿水,繁花似锦,有巍峨宫殿隐在远处高山山顶处的云雾里,虽只窥到一角,但如临仙境的感觉已扑面而来。   喻臻满心震撼,忍不住起身迈出塔门,然后一个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的世界铺开在眼前。   目之所及全是开得灿烂的不知名花束,他此时正站在一片花田的边缘,往后看,黑底金纹的巍峨高塔如同守护兽一样护在他身后;往前看,花田蔓延向远方,蝴蝶飞舞,遥远的地方,山脉起伏连绵,云雾环绕,有宫殿坐落其中,若隐若现;右侧,湖光波动,精致木桥直通湖心小楼,微风吹过,楼上轻纱被撩起,隐隐可见内里精致摆设;左侧,竹林竹楼,蜿蜒小路没入林中,诱人深探。   他瞪大眼,忍不住抬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于是越发懵了。   “这是哪?我、我穿越了吗?”他喃喃自语,看着这一片仿佛古装电视剧一般的画面,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黑塔变淡消失,白猫出现,甩着尾巴跑过去,熟练地顺着他的裤管爬到他肩上,歪头蹭他一下,喵一声,眼前画面变换,他站在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宽敞房间里。   房间布置得很舒适,地毯软枕,但没有床,他此时正站在一个矮桌前,桌上放着一面铜镜。   虚无蹦到铜镜上,轻轻踩了踩,朝他喵喵叫。   “你让我拿它?”喻臻终于回神,在陌生的地方见到虚无这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不自觉依赖起它来,边问边弯腰把它抱起来,同时拿起了铜镜。   铜镜入手后先是模糊照出了他此时蠢兮兮的样子,然后镜面一闪,变成了熟悉的高楼马路,画面正中间,殷炎驾驶的黑色轿车一闪而过,他一愣,本能唤道:“殷炎!”   镜面再次波动,变成了车内的情形,殷炎停好车,下车,一个眼熟得不能再熟的女人迎了过去。   “韩雅?”   喻臻声音不自觉拔高,突然憋气。   怎么回事?他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个地方,被虚无指引着拿了这么面镜子,然后居然看到了这种画面?殷炎怎么会和韩雅见面?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下车的殷炎脚步突然一停,抬手捂了捂耳朵,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无视迎过来的韩雅,走到候在路边的一个男人面前,招呼过后说道:“抱歉,我得稍微离开一下,我爱人来了,在附近商场,我得去接他。”   男人闻言愣住,看一眼韩雅,有些搞不清楚殷炎口中的爱人又是什么情况,点了点头,应道:“好、好的,那我们在咖啡店等你。”   殷炎点头,再次说了声抱歉,继续无视韩雅,转身就走。   等他离开后,男人皱眉看向韩雅,疑惑问道:“小雅,殷炎怎么了,你和他……”   韩雅苍白一笑,回道:“没什么……他结婚了,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对我也有点误会……是我不对,不该害他出车祸,谢谢你帮我搭线,但我估计他不会再原谅我了。”   男人闻言一愣,心里既意外又生气,说道:“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结婚?殷炎是疯了吗。当初你在国外那么帮他照顾他,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一个大男人,刚刚那个态度,真是一点风度都不要了。”   “不怪他,是我……”韩雅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侧头用力眨眼忍下眼泪,回头朝他勉强一笑,说道:“殷炎不想见我,这次同学会我就不去了,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   “等等。”男人连忙阻止,生气之后,想起殷炎的性格和当初对韩雅那至死不渝的劲头,心里又迟疑起来,说道:“先等等,艾蕊一会就到了,这么多年没见,等见见再走吧。”   韩雅露出犹豫的样子,最后点点头,留了下来,随他一起进了咖啡厅。   商城洗手间,殷炎把喻臻放了出来,还故意没放稳,伸手借着扶他的姿势把他抱到了怀里。   喻臻眼睁睁看着铜镜里的殷炎拐入商场洗手间,然后眼前一花,他落到了洗手间里,准确的说,是落到了殷炎怀抱里。   平时没什么的动作,此时却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他更生气了,推开他皱眉说道:“韩雅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男人。”   “男人叫付文华,是‘我’的大学同学,很照顾我,这几年一直在国外,最近决定回来发展,所以约了以前相熟的同学出来聚一聚,韩雅过去和他关系不错。”   殷炎解释,被推开后转而握住他的手,力量涌动。   喻臻本能地把他的力量吸了过来,然后愣住,忙挣开他的手,也忘了要生气了,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他刚刚……   “胃口不错,很健康。”殷炎又握住了他的手,主动渡了一点力量过去,然后顺势牵住,边带着他往外走边说道:“但吸收外界力量必须节制,过犹不及,吸收之后记得消化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什么叫胃口不错,很健康?好像他是一头被投喂的猪一样。   喻臻傻愣愣跟着他走,适应了一下旁人力量在体内乱窜,最后慢慢被纳入丹田的感觉,好一会才反应出来不对,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殷炎回头看他,做出上下打量他的样子,回道:“买衣服,难道你想穿成这样去参加我的同学聚会?”   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睡衣,拖鞋,外面穿着一件殷炎的大衣,脸蹭一下红了,忙把自己藏到他身后,看一眼周围来往的人群,说道:“我、我怎么是这个样子。”   在商场男装区逛了一圈,换了身行头的喻臻终于搞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那天从仇家回来后,他的情绪受到冲击,影响了道心,随即离魂昏迷,第二天苏醒后又立刻入了定。   殷炎把他放入了塔中,并连人带塔一起收回了识海中的芥子空间,直到一个星期后的今天,他入定结束,被殷炎放了出来。   在他入定的这些天里,殷炎用法宝弄了个傀儡“喻臻”出来稳住殷家人,之后怕殷家人看出破绽,借口年节时总有客人上门,不利于养病,带着傀儡“喻臻”搬去了公寓,每天视频电话给仇飞倩报平安。   现在是大年初八,大部分人的年假已经结束,殷禾祥和仇飞倩也已经回公司上班,并开始催促他们回去。恰好原主的老同学付文华来邀,殷炎就用带他参加同学会的理由又拖了一天。   然后刚好,他在今天回来了,再不回来,殷炎就拖不下去了。   “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殷炎把新围巾给喻臻围上,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然后扯了扯他的头发,补充道:“头发也长长了。”   喻臻倒没什么感觉,担心殷炎的同学久等,忙催他快点走。   两人回到咖啡馆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付文华约的人全部到了,正边聊边等他们。   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上,一桌共五个人,三男两女。   身高中等,长相斯文的付文华喻臻在镜子里见过,殷炎也解释过。韩雅他认识,剩下的几个人则全是生面孔。   “哟,我还以为殷炎要去接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没想到是个大男人。半个小时,难不成几年没回B市,旁边那家商场换地方了?”   坐在韩雅旁边的卷发女人一见殷炎带着喻臻出现就嚷开了,语气阴阳怪气的,对喻臻的敌意十分明显。   韩雅闻言忙伸手去扯卷发女人,反被对方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然后卷发女人看着喻臻的眼神越发敌意深重了。   喻臻假装没听出她话语里的恶意,迟到这件事本就是他和殷炎做得不对,于是歉意说道:“抱歉,是我耽搁殷炎了,让你们久等。”   男人们忙表示没关系,让他们坐下,视线却时不时在韩雅和殷炎之间瞟一瞟。   气氛有些古怪。   殷炎也致了歉,先帮喻臻拉开椅子,安排他坐下后才在他身边落座,然后边帮他摘围巾边朝着桌上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爱人,喻臻。婚礼在年末,等定了日子再通知你们。喻臻,这几位是我的大学同学。付文华,我的室友。史岩浩,我的学长。肖世阳,我的同学。艾蕊,肖世阳的女朋友。”   他介绍了一圈,独独漏了韩雅,韩雅立刻露出了尴尬难堪的样子。   卷发女人艾蕊立刻瞪眼炸了,以一副熟稔的语气开口说道:“殷炎,你这就过分了啊,咱们好多年的交情,你就介绍我一句世阳的女朋友?怎么,我就不配做你朋友了?还有,韩雅这么大个活人,你是没看见不成?”   “艾蕊。”肖世阳是个浓眉大眼的高壮男人,闻言伸手扯了扯艾蕊,示意她少说两句。   艾蕊拍开他,指桑骂槐:“别拉我,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年照顾你体贴你的时候,就是女神,是精神支柱,是‘异乡的一抹温暖’,回了国才几年,就狗屁不是了,变心变得飞快,仿佛前任是什么沾不得的病毒一样,理都不理。”   这话说得太过难听,肖世阳尴尬起来,又拉了拉艾蕊,朝殷炎说道:“对不住,你也知道艾蕊的性子,心直口快,你别见怪。”   气氛简直降到了冰点,付文华现在十分后悔组织这一场同学聚会,早知道就先打听一下情况再办了。   “心直口快不是出言不逊的理由,另外,不是前任,韩雅的前任是伍轩,我和她从来没有开始过。”   殷炎拿起喻臻才摘下没多久的围巾,又帮他围了上去,然后牵住他的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艾蕊,说道:“发言之前最好弄清楚情况,不要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说完又看向韩雅,语含警告:“不要再误导旁人,也不要再对外抹黑喻臻。我和喻臻的开始是在和你彻底决裂之后,这点你我心知肚明,不要再来挑战我的底线。”   话落朝付文华歉意点头,直接牵着喻臻离开了。   一桌人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一时间被他话里的信息量说懵了。   利用、误导、抹黑?还有,伍轩又是谁?什么叫从没开始过?   他们面面相觑几秒,付文华若有所思地看了韩雅一眼,也说了声抱歉,朝着离开的殷炎追了过去。   等付文华也离开之后,艾蕊终于觉出了一点不对,皱眉看向身边的韩雅,问道:“怎么回事?你没和殷炎在一起过?那个伍轩又是谁?”   韩雅没想到殷炎会带喻臻来这场同学会,更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留情面,最没想到的是艾蕊会这么没脑子,随便一撮动就集中火力直接炮轰,闻言心里又气又慌,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第36章 鬼侍┃“谢谢主人。”   喻臻随着殷炎走出了咖啡厅, 迟疑说道:“就这样直接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韩雅的面子他们可以不顾,但原主的其他同学好友的面子却不好直接下了。   有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 就这么直接走了, 总觉得不太合适。   “没事。”殷炎走到车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安排他坐进去, 弯腰说道:“我会解释的。”说完示意了一下身后,然后关上了车门。   喻臻透过车窗朝着殷炎示意的方向看去, 见这次的同学聚会组织者付文华追了出来, 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安静等待殷炎和对方说完话。   “殷炎,你等一下!”   付文华快步追出来,见人还没走, 大大松了口气,赶过去说道:“抱歉,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艾蕊那边我会说她的, 你别往心里去,还有韩雅……”   殷炎抬手示意他先别说,侧头看了眼身后的车, 伸手把他往边上引了引。   付文华也跟着看一眼留在车内的喻臻,识趣的打住话头,随着他往旁边走了一点,确定车那边听不到谈话也看不到他们表情了, 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几年没见,你和韩雅怎么了?”   “没什么,都是些说出来丢人的感情事。”殷炎微微垂眼,模仿了一下原主以前的语气,解释道:“当年我和她前后脚回国,确实关系不错了一段时间,但她总借口配不上我,不答应我的追求。后来她通过我认识了另一个男人伍轩,两人很暧昧,但她对我的说法是伍轩在追她,她觉得很困扰。”   付文华听懵了,十分震惊:“你是说,她通过你认识了别的男人,还和别人在一起了?”   “也不全是,事实上,是我和那个男人都被她两头吊着糊弄了。算了,都是些糟心事,说来说去也惹人生厌。”殷炎做出不愿意多谈的样子,问道:“韩雅那边是怎么跟你们说我和她之间的事的?你们今天的态度我是真没想到。”   被喜欢的人糊弄,对方还脚踏两条船,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付文华听得皱眉,也越发觉得他刚刚委屈了,回道:“她说你是因为车祸的事情怨怪她,后来被人迷惑,和个只见了两面的男人闪婚。我们也不知道你和她没在一起,就以为是你因为车祸的事单方面怪她,抛弃她劈腿另找了一个。”   “她居然这么说……难怪艾蕊对我会是那么个态度。”殷炎自嘲,做出无奈的样子,说道:“车祸之前,我知道了她和伍轩在一起的事情,想跟她断了,她喝醉了骗我说她和伍轩分手了,喊我去接她,我去了,之后她借醉跟我闹,一个没注意,就出了车祸。”   “这……”付文华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她怎么变成了这种样子……”   “被金钱权势迷了眼吧,伍轩家里比我家有关系。”殷炎说着,又看向了车那边,眼神温柔下来,说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对我的爱人有误会。我和喻臻领证前确实没见过两面,但你知道吗,车祸那天,是他救了我,当时我都以为我死定了,出事的地方是个偏僻的乡下,那附近就他家一户人家,然后那天还正巧是他爷爷的葬礼。深更半夜的,他胆子又小,吓得都快哭了,却还是哆哆嗦嗦的给我包扎伤口,打电话叫救护车,给我包扎用的还是孝带。”   他说着忍不住笑了一下,收回视线,又看向付文华,继续说道:“后来我去找他道谢,他还以为我是鬼。文华,他真的很好,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在发现自己对他有好感之后,立刻拐他去领了证。事实上,他到现在都还没开窍,我还在慢慢追他。”   “车祸时我救了韩雅,而他救了我,这大概就是天意吧。更让人寒心的是,韩雅在出事后,除了虚假的‘对不起’,连声正经的谢谢都没对我说过,也没对救了我和她的喻臻道过谢。”   “她的心太独太冷了,我暖不了她。文华,我现在只想和喻臻好好过日子,守着他慢慢开窍,等他真的喜欢上我。以前我不愿意把感情的事拿出来说,也乐得你们误会我和韩雅是一对,给自己一点虚假的幸福假象,但现在不行,我有喻臻了,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过去的不成熟,而被我的朋友们中伤。”   付文华很少听他就感情的事长篇大论,如今听了,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变了许多……你好好的,我回头再约你出来,咱们好好聚聚,把喻臻也带上,到时候我再正式和他认识一下,你代我给他赔个不是,今天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他性子善,不会介意的。”殷炎回他一句,也伸臂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简单告了别,约了下次再聚后转身离开了。   目送殷炎的车离开视野,付文华又叹了口气,回头看一眼咖啡厅,皱了皱眉,迈步走了回去。   喻臻不知道殷炎跟付文华说了什么,也不好细问,就干脆本着信任殷炎的态度,随他去处理这件事了。   两人先回了趟公寓,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喂了下花,然后回了别墅。   家里只有保姆们在,殷乐快要开学,被同学喊去买补习资料了,殷禾祥和仇飞倩则在上班。   听说两人回了家,仇飞倩提前从公司赶了回来,拉着喻臻好一通瞧,直说他瘦了,要给他好好补补。   没多久殷乐和殷禾祥也回了家,一家人时隔几天,终于聚在一起好好吃了顿饭。   “这年过的,真是……”仇飞倩在饭桌上忍不住感慨,说到一半怕喻臻难受,忙闭嘴不提,看向殷炎说道:“小炎,你那个项目晚几天再跟吧,先在家好好陪陪小臻。”   殷炎却摇头,说道:“工期等不了,设计师我年前联系过,新设计稿这两天就要出,不能耽误。”   “可以先找别人帮你顶几天,要不我把西平喊回来?他忙国外的事也有一阵了。”仇飞倩却还是想让殷炎再陪喻臻歇几天。   翁西平身为殷家的管家,管的可不止是家里这点佣人。殷家所有的私人动产不动产,家庭医生、律师、私人理财顾问等所有撇开公事以外的人和事,全部归他管。   每年年末都是他最忙的时候,国内国外省内省外的跑,要清点安排各地的雇员,给律师顾问们结算当年的收益钱款,沟通来年的计划,还要把所有殷家私人动产不动产全部点一遍。   年前殷家人回B市之后,他立刻飞了国外,清点国外的资产和联系律师顾问去了。   听仇飞倩准备让殷炎为自己歇下去,喻臻不好意思了,忙开口说道:“没事的妈,我身体已经养好了,不需要陪,殷炎也歇了很久了。”   白吃白喝无所事事的过了这么久,他哪好意思再耽搁殷炎的正事。   仇飞倩闻言仍有些迟疑,还想再劝,殷炎先开了口,说道:“喻臻也会跟我去工地,他对花草比较在行,大学里也学了园林规划的课程,休闲馆的绿化我准备交给他负责。”   嗯?交、交给谁负责?   喻臻瞪眼,扭头去看殷炎。   殷炎侧头看他一眼,传音入密。   【煞气化解。】   哦对,他还得去工地化解煞气。   喻臻把瞪圆的眼睛压回来,看向仇飞倩,说道:“嗯……我、我也想去工地帮忙。”怎么感觉有点蹭人家资源,抱殷家大腿、占便宜的感觉。   “去工地?”仇飞倩的重点却在这里,看着喻臻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样子,想起工地的环境,心里有点不太乐意,说道:“小臻想做绿化的话,可以先去公司做设计师助理,跟着那些园林设计的老前辈攒攒经验,坐办公室总比去工地——”   “咳!”   殷禾祥突然低咳一声,在桌下拍了仇飞倩一把,看着喻臻说道:“那就去吧,好好干,注意安全,有问题和家里说。”   喻臻连忙点头,认真保证:“我会的,谢谢爸。”   殷禾祥满意点头。   仇飞倩侧头瞪殷禾祥,怎么个意思,唱反调啊。   “俩孩子一起工作,正好培养培养感情,再说了,都是大人了,趁着年轻多锻炼锻炼,以后才好挑大梁。”殷禾祥低声解释,使眼色。   培养感情?   仇飞倩看向正凑在一起交流去工地事情的殷炎和喻臻,心思一转,心里的不乐意散了,侧头斜一眼殷禾祥,给他夹了块肉。   殷禾祥满脸严肃的吃了,美滋滋。   坐在角落的殷乐看看爸妈,又看看哥嫂,嗷呜一口塞了块蒸肉到嘴里,用力咀嚼,咬牙切齿。   哼!   等开了学,他就去找步莲玩!天天玩!   是夜,洗漱完毕后,殷炎又让喻臻穿好衣服,把他捂得严严实实之后,伸臂揽住他的腰,手轻轻一挥。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等重新脚踏实地时,两人已经出现在了仇家别墅的院子里,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月光和一抹大路上的路灯灯光浅浅照过来。   “!!!”   喻臻身体僵硬,保持着震惊的表情被殷炎揽着,手不自觉抱紧了殷炎的腰,落地后好一会才放松,问道:“这是……”   “你修为更近一阶之后我恢复的能力,缩地成寸。”   殷炎解释,也不松开他,只伸臂朝着别墅墙面手指轻点,之后两缕魂魄被动飘了过来。   “仙人饶命!饶命!我没害人,真的!仙人饶命!”   长着一张老人脸的婴灵一见到殷炎就噗通跪下了,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抖了一会突然反应了过来,嗖一下飘到了半空,环顾一下四周,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震惊笑容。   “我出来了?我、我穿过这面墙了?我离开仇家了?哈哈哈,老天有眼,我——”   虚无突然跳出朝着半空中开始冒煞气的婴灵扑去,直扑脖子,像叼小鸟一样把它叼了下来,甩到了地上。   婴灵闭了嘴,趴在地上惊惧地看一眼虚无,又看一眼殷炎和喻臻,离开被困地的喜悦刷拉消失,老老实实缩在地上,静候发落。   与婴灵的激动相反,辛小小的魂魄十分冷静,看清情况后立刻飘到殷炎和喻臻面前,朝着喻臻跪了下去,说道:“谢谢仙长给瑞杰赐福,小小感激不尽。”   喻臻还从没被人、哦不,被鬼跪过,连忙挣开殷炎的手臂想扶她起来,结果却被殷炎抓住了手。   “你身有功德,不可随意触碰魂体。”   喻臻被提醒,忙后退一步,对辛小小说道:“我不是什么仙长,只是个普通人,你不用跪我,快起来。”   辛小小闻言看一眼殷炎,又看一眼两人握着的手,低头朝着喻臻磕了个头,自觉起来了。   打完了招呼,喻臻侧头看一眼殷炎,在得到对方一个鼓励的点头之后,稍微给自己鼓了鼓劲,看向眼前的两个魂体,问道:“你们……想不想做我的鬼侍?”   鬼侍?   婴灵和辛小小对视一眼,婴灵眼珠子一转,没说话,辛小小则露出了迟疑的样子,说道:“仙长帮了瑞杰,小小怎么报答都是应该的,但我还有心愿未了……”   喻臻看出了她的想法,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想收服你们做奴隶,只是想给你们一个合理存在的身份。我已经入了道,天道对我比较宽容,你们做我的鬼侍的话,命格相当于交到了我手上,阴差就奈何不了你们了。我不要求你们跟我走,你们可以继续留在仇家,但前提是不许害无辜的人,报仇也必须适度。”   辛小小闻言只犹豫了几秒,就又重新朝着喻臻跪了下去,身上煞气收敛,朝他长拜下去,说道:“谢主人恩赐。”   这就答应了?他话还没说完呢。   喻臻回神,忙催她起来,说道:“不用叫我主人,你喊我喻臻就好,快起来。”   说完取出一颗种子,用功德包裹之后,稍显笨拙地念了一遍收仆法术,之后手指微弹,把种子朝着辛小小眉间弹去。   金光闪过,辛小小身上的煞气突然尽数收敛,眉间出现一抹金色种子印记,清白的面色也重新变得红润。如果不是身影透明,看起来几乎和生前没什么区别。   辛小小抬手摸了摸眉间发热的印记和自己恢复了温度的脸,怔愣之后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再次朝喻臻拜了下去。   “谢谢主人。”   喻臻见仪式成了,松了口气,再次说道:“你真的不用喊我主人。”怪别扭的。   “谢谢主人。”辛小小坚持。   “……”好吧。   喻臻无奈,示意她起来,心里压着的石头松了一半,又看向了婴灵。   婴灵把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特别是辛小小的变化,心里再不迟疑,也忙朝着喻臻跪了下去,表示愿意归顺。   但喻臻却没有立刻收他,而是蹲到他面前,解释道:“你身有因果,又吸食了三个半灵,心性也不定,我收你可以,但有些事情我必须先讲清楚。你做我的鬼侍,我可以用功德慢慢点化你,消解你身上的煞气和冤结,等你因果全消,回归本真,我再送你重入轮回。”   婴灵眼睛唰一下亮了。   功德、轮回,哪个鬼怪不垂涎这些!他是被人为制造的婴灵,如果没人帮助,将永远没有下一辈子。喻臻说的这些,简直是他做梦都在求的东西!   “但是,我给你这些,都是有前提的。”喻臻语气认真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要报仇,可以,这有利于消除你身上的因果,我也无权干涉,但你报仇的对象却只能锁定在害你的人身上,其他无辜的人,不可以。做我的鬼侍之后,你的所有都将由我掌控,我想让你魂飞魄散,那么你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会立刻消失。跟了我,你不能再肆意作恶,一旦你违背了我给你制定的规矩,我就会直接灭掉你。所以要不要做我的鬼侍,你考虑清楚。”   婴灵的表情沉下来,皱眉不语。   喻臻看着它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就算你不做我的鬼侍,我现在也不会拿你如何。但在你消除因果,解掉仇宅对你的限制后,你如果想去作恶,我会亲自过来送走你。”   说完看向辛小小,说道:“当然,你也是。”   辛小小闻言表情都没变一下,态度甚至变得有些恭谨,认真保证道:“小小会谨记主人的吩咐,不会随意作恶。”   喻臻点头。   婴灵抬起了头,目光灼灼,问道:“你真的能帮我重入轮回?”   “可以。”喻臻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我不行,也还有殷炎在。”   婴灵闻言看向殷炎,想起他的强大,终于下定了决心,跪到喻臻面前,说道:“我答应做你的鬼侍,但我有一个要求。”   喻臻:“你说。”   “我想去见一见我的母亲。”婴灵回答,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说道:“她当年并不知道仇谢华的阴谋,还以为仇谢华是因为她不小心弄丢了孩子才抛弃她的,一直愧疚自责,疯了大半辈子。我感应到她阳寿将尽,求你带我去见见她,求你。”   说完长跪下去,朝着喻臻不停磕头。   辛小小不忍地挪开视线,手摸向腹部,眼圈有些发红,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没能出世的女儿。   喻臻也没想到它会提这样一个要求,心中满是不忍,看向殷炎。   “它的母亲确实还在,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她。”殷炎回答。   喻臻闻言放了心,回头看向听到殷炎的话后已经停止磕头的婴灵,取出一枚种子,用同样的方法弹入了它眉心。   金光闪过,婴灵身上的煞气消失,同时变化的还有它的脸。   苍老褶皱的皮肤慢慢变回饱满光泽,眨眼的功夫,长相狰狞的婴灵就变成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小婴孩,眉间一点金色印记,衬得他十分可爱。   “三儿谢过主人恩赐。”   婴灵板着一张包子脸跪下去,萌得不行。   喻臻傻愣愣看了会他的脸,被他严肃的包子脸逗得有些想笑,好歹憋住了,点了点头,连“主人”这个称呼都忘了在意,忙伸手示意他起来。   三儿的母亲阳寿确实没剩多少,喻臻想尽早帮三儿完成心愿,考虑了一下,干脆把三儿往殷炎给他的玉珏法宝里一收,让辛小小回别墅后,再次缩地成寸,来到了三儿母亲所在的村庄。   三儿的母亲已经很老了,但还能自己走动,每天坚持出门寻找孩子,一天都没落下过。   到地方后,喻臻给了三儿一点功德,让他能暂时显示实体,然后拉着殷炎走远了。   三儿朝着两人远远一拜,然后走到老人门口,躺下嚎啕大哭起来。   没过多久屋内传来老人起床的动静,之后木门开启,三儿的母亲出现在门后,看到三儿后先是震惊,然后紧紧把哭泣的三儿抱了起来,泪流满面地边亲边哄,抱着孩子进了屋。   “走吧。”喻臻收回视线,示意殷炎回家。   殷炎顺势揽住他的腰,问道:“不等他了?”   “让他陪他母亲走完最后一程吧,过几天再来接他。”喻臻回答,仰头看一眼殷炎,突然主动抱住了他的腰,把额头靠在他肩膀上,说道:“谢谢你。”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殷炎心里一跳,二话不说挥手缩地成寸回了家,然后松开喻臻,大步走入洗手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喻臻保持着抱他的姿势站在原地,抿唇麻木地看一眼洗手间的门,安静良久,突然低低哼了一声:“迟早把你这洁癖的毛病给治好。” 第37章 清虚┃“诗?什么诗?你要写诗?”   搬走了心里的大石头, 喻臻只觉得灵魂都轻松了一截,恰好休闲馆项目的设计师送来了新的设计稿,便收敛心思,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全情投入到了接下来的工作中。   设计师交上来的新设计稿是按照殷炎的想法改的,三角的外部造型保留, 但却变成了圆润的水滴状,整体面积也缩小了许多, 空出了周围大片地方用来做绿化。   观星台仍保留着, 却是把“水滴”下方的球状中心处的最高层顶墙换成了可调节的透明玻璃材质。从高空往下看, 那一块玻璃墙壁就像是光照到水滴上后形成的反光。   “太漂亮了。”   喻臻拿着设计稿效果图看了又看,眼中满是喜爱,侧头看向殷炎说道:“听说这位设计师还很年轻?他的设计实在太有灵性了, 真厉害。”   正在翻文件的殷炎闻言抬头看他,手一动,一座宝塔状的法器出现在他手中。   喻臻的视线立刻挪了过去,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 丢下设计稿凑过去说道:“这是什么?好漂亮。”   宝塔确实很漂亮,外形不同于常规意义上的塔,只有三层, 周身弧线十分圆润可爱,通身由各种宝石制作,用色虽多,却不显杂乱, 反而有一种撞色后形成的惊艳感。   最可爱的是,这座塔的塔尖上居然还蹲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狮子,也是圆乎乎憨头憨脑的幼狮模样,头还微微歪着,萌得人肝颤。   殷炎看一眼被他丢在沙发上的设计稿,心里舒服了,手一动,巴掌大的宝塔变成指甲盖大小,示意他伸手,说道:“这是我初学炼器时随手炼制的空间法宝,你从空间存物取物都要经过虚无,十分不便,这个送你。”   喻臻乖乖伸手,盯着他手中缩小后越发显得可爱的宝塔,说道:“初学炼器时的作品应该很有纪念意义吧,送我是不是不太好……”   话虽然是这样说,伸出去的手却没缩回来。   “口是心非。”   殷炎拍一下他伸过来的手,说道:“不是这只手,另一只。”   被说中了心思,喻臻有些不好意思,乖乖换了只手,不再假意推辞了。   殷炎握住他的手,把他手腕上的红绳拉出来,扣上宝塔,说道:“塔内还有一些小玩意,你一会看看,不想要的东西可以丢给虚无,让虚无收入空间。”   两人双手交握时产生的暖意刚升起就没了,喻臻看一眼腕间的红绳,又看一眼殷炎好看的手,摸了摸宝塔,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厉害的修真者都喜欢开宗立派,广收弟子,那你呢?你有没有自己的宗门,又收了几个徒弟?”   问题一出,殷炎身上温和闲适的气息瞬间散了,虽然表情仍然平静,但喻臻却敏锐察觉到了他短暂的情绪低沉。   “我不厉害。”   殷炎低头,又拿起了文件,回道:“徒弟只有一个,也只可能有一个。”   喻臻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稍微有些懵,摸了摸腕间的红绳,看一眼他认真翻看文件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情绪也低了下去,低应一声后结束话题,转身走回沙发边坐下,拿起设计图挡住自己的脸,发呆。   徒弟只有一个,也只可能有一个。   虽然殷炎引他入道,帮他攒功德,教他修炼之法,做了所有一个师父会为徒弟做的事,但对方却并没有准备收他做徒弟。   其实在这场谈话之前,他也从没起过要成为殷炎徒弟的心思。   可没起是没起,现在突然之间知道自己永远都没有希望和机会去获得那样一个身份,心里说不失落和难过是假的。   那个能理所应当享受殷炎照顾、心安理得呆在对方身边的位置,已经有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   ……好羡慕。   他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下,往后靠在了沙发里。   能让殷炎认定一生只收一个徒弟的人,肯定很优秀吧。   反正绝对要比魂体残缺的自己好。   只有一个啊……试问这世间的人,又有谁不想独占某个人身边的某个位置,独得那个位置所能获得的宠爱?   殷炎那么好,做他的徒弟肯定很幸福……但自己却没有这个希望了。   也对,他和殷炎虽然命运相连,但聚在一起,归根结底却是为了一起活命。   两人是合作的关系,之前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和牢固的亲属关系,而且从两人相遇开始,一直是殷炎在照顾他。   自己最近在殷炎面前好像太过放肆和任性了,日子过得很顺遂,有人护着守着的感觉太好,所以不知不觉的就贪心起来,想要更多,想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里,想有一个更合理的身份,理直气壮的呆在对方身边。   曾经他觉得对于他和殷炎,互相补全魂魄后分开各自去拥有自己的新生活就是最好的结局。但现在再想,却只觉得分开真是一件残忍无比的事情。   把设计稿小心挪开,他看着殷炎翻动文件的模样,稍微放纵了一下自己的欲望,默默想着。   如果自己也能成为对方的徒弟就好了,那样他就能理直气壮的赖在对方身边不走了。   “在想什么?”殷炎突然抬眼看来,轻声询问。   喻臻回神,脑子一热,忍不住说道:“殷炎,你只想收一个徒弟的话,那、那徒孙要不要?我虽然魂魄残缺,修炼资质好像也不行,但找熟不找生,你看我怎么样?”   殷炎放下了文件,大概是错觉,喻臻觉得他好像笑了一下。   “不行,你太笨了。”   殷炎斩钉截铁回答,又低头拿起了文件,十分冷酷无情。   “……”   喻臻看着他,还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心里的小失落小担心突然全没了,变成了小生气,起身走过去抽走他手里的文件,憋气说道:“小气鬼!我回公寓了,你一个人去工地吧!”   说完转身就走,还故意把抽走的文件丢到了沙发上。   砰。   书房的门关上了。   殷炎抬眼看门,良久,手一招,沙发上的文件回到了他手上,一声轻笑响起:“虚无,跟好他。”   白猫出现,乖乖喵了一声,隐藏身形穿门而出。   喻臻一出书房门就后悔了,去工地是工作,他说不去就不去,实在太过分,也太对不起殷禾祥之前对他的期许。   ……而且他刚刚居然忍不住又对着殷炎放肆了一把。   懊恼地勾了勾手腕上的红绳,反应过来后又忙扯袖子把红绳挡住,回头看一眼书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回房拿了外套,起身朝外走去。   今天还没去转盆里喂花,就、就先去转盆看看吧,大不了看完再尽快回来。   见他要出门,家里的司机迎了过来,表示可以开车送他。   喻臻想了想,没要他送,取了家里另一辆比较低调的黑色轿车的钥匙,自己开车出了门。   等车拐上了大路,他忍不住又反省上了。   看看,看看,这才多久,他就已经习惯了车接车送,出门必开车的生活了。   明明小区外就有公交地铁,他却完全没考虑。   还有身上这些贵得要死的衣服,最开始穿的时候还会觉得不自在,现在已经很随意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堕落了,太堕落了。   等以后和殷炎分开,离开了殷炎的生活圈子,现在被养得像个米虫的自己,肯定会很快就被打回原形。到时候自己和殷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概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赚钱!   他突然坚定了眼神,握紧了方向盘。   赚大钱!然后拼命对殷炎好,徒弟徒孙都当不成,那就还是回到最初的想法,把殷炎当家人!   殷炎对他那么好,好到他完全不想和对方分开。那、那他也对殷炎好,加倍的好,好到让殷炎也离不开自己。   嗯!就是这样没错!   他用力自我肯定,见前方红灯刚好转绿,只觉得这就是自己和殷炎那即将迎来转机的关系,把脚离开了刹车,在恰好的时机,顺利开过了这个红绿灯。   然后……砰。   侧面突然杀出来一辆抢红灯的面包车,他躲避不及,被对方斜着擦了个正着。   他吓得瞪大眼,紧急停车后脑子僵了两秒,后视镜里看到岗亭那边的警察吹着哨子走了过来,老实人第一次犯错的慌乱感冒头,本能地拿出手机拨通殷炎的电话,接通后说道:“殷、殷炎,我闯祸了,车祸……”   书房里的殷炎闻言气息一敛,二话不说放下文件起身,说道:“别怕,我马上来。”   面包车和黑色轿车一起停到了路边,黑色轿车侧前方的油漆被剐蹭掉了一大片,面包车的车头上也留下了一道大划痕,表皮还有点凹。   面包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随行的还有一个和喻臻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人。   定责很快出来了,完全没有争议的是面包车全责。   他压实线在路口超车,试图抢红灯,喻臻是正常行驶,一点问题没有。   “怎么可能呢!我只是正常变个道,是他突然冲出来抢行,怎么是我的全责,交警你不能看他有钱开的是好车,就向着他,欺负我们小老百姓吧。”   中年男人不服气,听到结果立刻嚷开了。   交警见多了他这样的人,边开单子边说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你的责任就是你的,他有钱也有钱不到我身上,好了,配合一下,不要堵着路,影响交通。”   眼见着单子都开了,中年男子更生气了,不好怼交警,见喻臻是个小年轻,扯着脖子就骂道:“你这人怎么开车的!是不是刚拿的驾照!有钱了不起啊,知不知道开这种车上路是对我们小老百姓的一种无形威胁?有钱怎么不去做慈善!真是,什么人啊你!”   喻臻前二十几年的生活环境都比较单纯,还没见过这种自己犯了错却倒打一耙的人,被说得生气却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正绞尽脑汁的想词,一道老人的声音就从他身后响了起来,气势如虹,声如洪钟。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知错不改倒打一耙,你这样算什么男人!旁边那人是你儿子吧,你这么给他做榜样,不怕他以后也跟你刚才似的,在路口瞎开车,也出一场事故?再说了,人家的钱,人家爱开什么车开什么车,马路是你家的啊!想做慈善自己做去,少道德绑架!”   喻臻回头朝后看去,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背着手站在那,表情很严肃,见他转头看过来,还给了他一个“别怕,我来”的霸气眼神。   中年男人被这一通怼直接怼炸了,撸袖子就要冲上前,激动得脸都红了:“你咒谁呢!老不死的东西,居然敢咒我儿子,我打死你!”   喻臻忙侧身挡在老人身前,脸板了下来,说道:“不许动手!”   “哎哟,我心脏不好,警察同志你快看看,这人他威胁我,哎哟哎哟,心脏疼,我出了事肯定是他气的,一定要让他赔医药费。”   老人突然痛苦捂胸,身体摇摇晃晃的,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喻臻当了真,忙着急地伸手扶住他,抬手帮他顺着胸口,着急说道:“老爷爷你怎么样?有没有带药,别激动,您别激动,深呼吸。”   “好了,别闹了!”交警单子开好了,走到中年男人面前挡住他的视线,皱眉说道:“再闹就跟我去警局走一趟,拿着!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一把年纪了,不知道好好给年轻人做榜样,不许再闹了!”   中年男人还想再说,却被他身边的年轻人扯了一下,于是闭嘴,黑着脸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喻臻一眼,低骂了声晦气,不再闹了。   另一边的老人见状立刻站直了身体,胸也不捂了,也不喊心脏不舒服了,笑眯眯地捉住喻臻的手,说道:“你看,这对付无赖就得用无赖的法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所谓相逢就是有缘,今天天气也不错,日子也吉利,我对你一见如故,想必你对我也一样,这样,我正好缺一个徒弟,你要不要——”   “不必了。”   殷炎一来就听到了这么句话,大步上前把喻臻的手从老人手里拽了回来,对着喻臻说道:“不要随意让人握你的手,道家人可以通过你的掌纹算你的命格生平,要小心。”   道家人?   喻臻愣住,仔细观察一下老人,这才发现对方身上有和爷爷一样的平和气息,细看身上还带着一层浅淡的功德金光,回想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和老人说的话,稍微回过点味来。   “所以您帮我,还有抓我的手,是看出了我……呃,是同行?”还想算他命盘?   被戳穿了小动作,老人稍微有些尴尬,见喻臻一副被欺骗被忽悠的懵傻模样,为数不多的良心和羞耻心冒了起来,解释道:“别误会,我帮你,纯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帮了之后我看你资质不错,起了爱才之心,就动了收徒的心思。”   原来是想收徒。   喻臻十分好忽悠的相信了,觉得老人的行为有些可爱,扭头看一眼殷炎,心思一转,看向老人回道:“谢谢您的厚爱,不过我已经有师父了,所以抱歉。”   殷炎闻言垂眼看他,气息不自觉收敛了一点。   “有师父了?”老人有些意外,也看了一眼殷炎,虽然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点奇怪,但实在看不出他像是有修为的样子,外貌也过于年轻了,于是保守的没往他那想,收回视线十分稀罕地看了眼喻臻这满身几乎刺瞎人眼的功德金光,叹道:“也是,你这身功德,没师父带是不可能有的。能不能冒昧问一句,小友师从何人?这华国有点本事的道家人老头子基本都认识,说不定还是故人。”   喻臻笑着摇头,回道:“我师父不常在外走动,也不太出名,您大概不认识。”   殷炎看着他脸上的笑,平静的眼神一波波荡开,带上点温柔,默默整理了一下袖口,走到他身侧,和他并排站着。   “说说,万一认识呢?实不相瞒,老头子我年轻时也是个爱往外跑的,隐居的道家人也见过不少。”老人却执着询问,对喻臻的师从表现得十分在意。   见实在糊弄不过,喻臻又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殷炎。   殷炎脊背挺得更直了,下巴微扬,心里稍显无奈宠溺地轻叹一声。   虽然觉得在喻臻恢复前世记忆前再收他为徒,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既然他想,那……   “也不算正式的师父,我爷爷是个道士,有个自己的小道观,在H省乡下,我对道家的了解大多来源于他。”   喻臻收回视线回答,没注意到殷炎张开又闭上的嘴和转头看过来时稍显失态的动作,补充道:“我爷爷道号清虚,和所住道观同名。”   清虚?H省?   难道是清虚子?   老人表情一僵,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喻臻,这下心脏是真的不舒服了,噗通噗通蹦跶得飞快,上前一步就又要去抓喻臻的手,却被殷炎挡住了。   “失礼,不过老人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殷炎示意了一下来往车辆和正在缠着交警扯皮的中年男子,牵住喻臻的手把他往里带了带,然后朝老人伸了手:“多谢您刚刚帮助喻臻,我是他的爱人,殷炎。”   “嗯,啊?哦,不客气,不客气。”老人却还是有些回不过神,礼貌地回握住他的手,视线忍不住朝被他挡住的喻臻看去,想到什么,心里的激动慢慢褪去,微微皱了皱眉,突然匆匆提出告辞,转身混入人群离开了。   喻臻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侧头满眼迷茫地看向殷炎。   怎么突然走了?他还没正式道谢呢。   殷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老人走远的方向,手指一弹,一抹神识朝着对方飘了过去。   有了殷炎在侧,中年男人奇异的不再纠缠,很快配合交警处理完了这次事故,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老实得不可思议。   商量好赔偿和后续修车事宜后,殷炎准备带着喻臻离开。   中年男人的儿子却突然上前一步,稍显迟疑地唤道:“喻臻?那个,你是喻臻吗?H大园林专业的喻臻?”   喻臻闻言停步,回头朝年轻人看去,仔细打量他一下,发现并不认识,点头应道:“我确实是在H大读的大学,专业也没错,但你是……”   “没什么,校友而已,我、我在学校里见过你。”年轻人获得肯定答案后眼神却突然闪躲起来,含糊回答后拉住自己的父亲,转身急匆匆走了。   喻臻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么个反应。   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侧头看一眼殷炎,又看一眼自己开来的和殷炎开来的车,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穿着,苦笑。   对比大学时灰扑扑过得很朴素的自己,现在的他,确实哪哪都不对吧。   “不用在意旁人眼光,你很好。”殷炎走到他身边,抬手帮他理了理围巾。   喻臻看着他在眼前舞动的修长手指,心里突然有些发痒,借转身的动作挪开视线,回道:“我没在意……走吧,去工地,被我耽搁了这么久,抱歉。”   殷炎看一眼自己的手指,先他一步走到自己开来的车边拉开车门,说道:“没事,上车吧,剩下的事跟来的司机会处理。”   喻臻看着他自然的开车门动作,把脸埋在围巾里浅浅出了口气,上前弯腰上车。   去工地的路上,喻臻又拿出一份休闲馆设计图看,还时不时取出手机用计算机算着什么,没和殷炎说话。   殷炎一直默默注意着他,快到工地时终于忍不住,说道:“你……”   “什么?”喻臻头也不抬地询问。   殷炎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如果你想拜师……”   “诗?什么诗?你要写诗?”喻臻终于从设计图上收回了视线,侧头疑惑看他。   “……不,没什么。”殷炎默默把车拐入工地,熄火之后说道:“到了,下车吧。”   喻臻二话不说下车,动作飞快,毫不留恋,仿佛车里有病菌。   殷炎:“……”   突然觉得这种快速离开,逃离某人身边的行为有点眼熟,好像谁曾经这么做过。 第38章 八宝兔丁┃再等等,不能急。   殷炎很确定, 喻臻在闹别扭,虽然他表现得十分隐晦和可爱。   工地上第一批工人已经回来开始工作了,因为设计图要改, 所以以前施工完成的作业全部要推翻重整, 现在大家就是在忙这个。   两人下车后先去埋金莲子的地方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一起拐入了工地。   结果两人刚转过项目牌, 就被一个外面套着工地工作服,头戴安全帽, 里面却穿着衬衣领带的三十多岁男子给堵住了, 对方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 身上气息倒是很正,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殷经理,关于这个项目, 我有点细节想跟你沟通一下。”   来人迎上来说着,态度稍显急切。   喻臻疑惑,这人是谁?   殷炎却是立刻认出了来人,主动伸手, 招呼道:“你好,池经理。你这身打扮是……”   “啊,这个, 我到得比较早,所以先去工地里转了一圈。”来人解释,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急了,忙握住殷炎伸过来的手, 不好意思地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池南,这个项目之前的负责人,今天是过来交接项目的。”   池南是去年年中才跳槽到殷家公司的,之前一直在国外,能力出众,殷禾祥为了表示对人才的重视,一等他转正就单独拨了休闲馆的项目给他,提拔他做了项目经理。   之前工地三次出事,工程进度一直不太理想,准备在新公司大展拳脚的池南被这个小项目给他的钉子弄得有些难受,刚准备展现能力好好解决掉这件事,让大老板看看他的能力,上面就把他调去了另一个更大的综合商场的项目,做了个副经理,这边他负责的项目则给了空降的大老板儿子。   理智来讲,综合商场的项目比休闲馆的项目要大,他被调过去,虽然降职做了个副经理,但实际却是升职,无论是在公司的地位,还是话语权,都比之前只是个休闲馆小项目负责人的时候要高、要大。   但理智是一回事,在感情上,他简直难受得不行。   现在的情况是,他接手了一个项目,然后项目出了问题,结果上面连个让他解决问题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把他给弄走了。   好像是他太废物,解决不了问题一样。   但明明他是有办法解决的!这种工人出事的小问题,虽然辣手了一点,但真的是可以解决的!   这就像是他正在做一份作业,然后作业不小心出了错,他橡皮都拿起来了,准备擦掉错误继续写下去,结果作业却被老师收走,交给了另一个人去完成。   作为一个做事追求完美,讲究有始有终的人,他因为这个项目,是抓心挠肝的吃不下睡不好,过个年,人都过瘦了一大圈。   好不容易盼着年后项目重新开工,他立刻自觉整理好所有资料,主动揽了项目交接的工作,早早在工地候着那位传说中在分公司干了好多年的老板大公子,准备站好休闲馆项目的最后一班岗。   一番互相介绍之后,池南被年假无限拉长的焦虑感终于少了一些,忙拿出随身带着的几份文件,边引着殷炎往里走边说道:“这一份是项目各部门负责人的资料,公司给的那份比较笼统,这份是我后来详细做的,你看看,或许能帮到你。”   “这一份是之前园林设计师交上来的绿化设计,我回去琢磨了一下,考虑着做了些小改动,你看看,这个位置大面积使用高大树木我觉得不太合适,你可以就这个问题和设计师沟通一下。”   “这是旁边学校和体育馆的调研资料,我私人做的。因为休闲馆建造的目的是造福学生,所以定位的是文化休闲馆,但我想着,现在的学生都比较早熟,休闲馆的规划可以做得更年轻化,更灵活一些,这些是国内外比较好的文化休闲馆的资料,可以做一下参考。”   “还有这个……”   池南一说到工作就停不下来,带着殷炎绕着工地转了一圈,从人事到绿化,从休闲馆的前期建造到中期的规划布置,再到后期的推广经营,方方面面说得十分详细。   喻臻跟在殷炎身侧听着,越听越佩服,越听越觉得自己对比起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才,简直是张什么都不会的白纸,忍不住把视线长久地定在了池南身上。   而这一定,他渐渐看出了一点奇怪的东西。   池南身高中等,很瘦,虽然精神看着还不错,但面色却十分憔悴,唇色也很淡,一副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   可等他细细感应一番,却发现池南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修为更进一阶之后,他对不好事物的感应能力越发强了,假如有个身体情况不好的人站在他面前,他这样仔细的看,绝对能看出点什么来。   但现在,他没有“看出”任何不对。   不对劲,一个身体没有大问题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精神面貌。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一眼殷炎,见他正在认真听池南分析休闲馆未来的市场,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对,犹豫了一下,稍微逼出一点功德,抬手在双眼上一抹。   这是《农经》在进入第二阶段后他多出来的能力——明辨。   明辨和视鬼相似,却又不同。   视鬼不用特意使用,拥有后就一直存在,且只能让人看到各种魂体和煞气。明辨则需要功德或者灵气开启,适用的范围更广,所有好的不好的,只要是不同于平常的东西,用这个能力后都能清晰辨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具体会有什么效果,他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   眼前金光一闪,视线短暂扭曲之后恢复正常,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天还是那个天,地也还是那个地,但所有生命体的身上都笼罩上了一层淡薄暖光。   有人身上的光很浓,有人的则很淡,还隐隐发黑。低头往下看,泥土地面夹缝中的小草也同样,有的身上暖光旺盛,有的则黯淡将尽。   喻臻被眼前这光怪陆离的画面稍微吓了一下,缓了两秒才定下神,细细观察一番,发现越是身上暖光强的人和植物,看起来就越健康强壮,反之则十分虚弱矮小。   找出了规律,他忙把视线朝前方的殷炎和池南看去。   然后他再次被吓了一下。   没有,居然一丝光都没有,殷炎还是正常的模样,与周围其他身带暖光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成为了光影世界里唯一的清晰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喻臻吓懵了。   暖光越淡的人越虚弱,殷炎这情况,难道他身体不好?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殷炎突然侧头看了过来,手指微动,隔空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小惩罚了一下他的不专心工作。   喻臻回神,看着他淡定可靠的模样,心里刚升起的担忧慢慢散了。   真是关心则乱,殷炎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是身体有问题,应该只是有意把身周的气息收敛了。就算不是有意收敛,像殷炎这种借尸还魂的情况,没暖光也很正常。   他定了定神,把视线挪到了池南身上,然后他愣住了。   池南身上的气息很正,暖光颜色十分明亮,很好看,但却缺了一块,非常大、非常突兀的一块,就像是一块饼的一角被什么东西偷偷啃走了一样。   “喻臻。”殷炎突然唤了一声。   随着他的声音传来,暖光突然全部消失,世界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喻臻回神,收敛情绪,应了一声之后走了过去。   “这位是喻臻,休闲馆项目新的绿化负责人。”殷炎十分自然地牵住喻臻的手,把他拉到身边站着,在池南惊异的视线里补充道:“也是我的爱人,我们年末举办婚礼。”   “啊……恭喜。”池南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之前还以为这个年轻人是殷炎带的助理来着,却没想到是伴侣。   喻臻朝池南礼貌点头,不着痕迹地抽回被殷炎握住的手,朝着池南伸去,说道:“你好,池经理。关于之前你提到的绿化改动建议,我想和您详细谈一谈,不知道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顿午饭?”   “当、当然。”池南回神,立刻握住他的手,心里对他这种重视工作的态度十分满意。   殷炎站在旁边,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喻臻和池南握在一起的手,最后把视线挪到喻臻带笑的脸上,不动了。   喻臻假装没看到,取代殷炎的位置,和池南就工作的事情细谈起来。   经过一上午的交流,池南对殷炎和喻臻的性格稍微有了些了解,心里对空降大军的担忧全部消去,态度越来越自如,姿态也越来越放松。   中午三人就在学校附近的饭馆吃了顿饭,菜色很简单,但胜在量足家常,味道也很不错。   池南看起来瘦,但居然胃口很大,足足吃了三碗饭才放下筷子,看那样子,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喻臻默默观察,心里稍微有了点猜测,饭后主动要了池南的联系方式,表示自己是个新人,如果不算太打扰的话,想以后多找他了解一些项目的事情。   池南心里正好对休闲馆这个项目有点放不下,闻言立刻应下,不仅给了他工作号码,还把私人号码也一并给了。   饭后回家的路上,喻臻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十分安静。   殷炎主动询问:“你要池南的号码,是想做什么?”   喻臻仍在“若有所思”,没有理他。   “他身上缠着的是一只饿死鬼,你如果想帮他,我晚上可以带你去他的住所。”   喻臻终于不“若有所思”了,他一副刚刚回神的样子,侧头迷茫问道:“你说什么?我刚刚在发呆,没听清楚。”   殷炎沉默,不说话了。   喻臻默默看着他。   殷炎转方向盘,把车开入了公寓停车场。   “我要吃你做的饭。”喻臻突然开口。   已经倒车入库的殷炎动作一顿,重新挂挡,把车又开了出去,问道:“想吃什么?”   “吃你。”   吱——   汽车来了个急刹。   喻臻吓得瞪大眼,手拽紧头顶的扶手,扭头看殷炎:“你、你就算不想做饭给我吃,也、也不用这样吧,万一旁边有车怎么办?”   殷炎默默调整呼吸,侧头看他,问道:“你刚刚说你要吃什么?”   “吃你……”   殷炎突然解了一颗衬衣领扣,动作看起来有点狂野。   “……上次做的八宝兔丁。”喻臻把话大喘气说完,仍一副吓懵的样子看着他。   “……”   殷炎放下手深深看他一眼,再次发动汽车,却是重新倒车入库。   喻臻到嘴的兔肉飞了,不自在地动了动,问道:“不、不去买菜吗?”   “不买。”殷炎把车稳稳挺好,解安全带,平静说道:“买的肉兔没有野兔肉香,先回家。”   这话是什么意思?   喻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那回家之后呢?”   殷炎不答,推开车门下了车,然后绕过来开了他这边的车门,堪称温柔地把他牵下了车。   五分钟后,刚刚回到公寓的喻臻被殷炎揽住腰,缩地成寸带到了B市郊外的山上,捉兔子。   “功德确实好用,但修者的敌人不止各种魂体,还有其他修者。他们并不害怕你身上的功德,甚至会垂涎它们,所以基本的自保能力,你必须有。”   殷炎靠在古树上,抬手轻挥,一只肥嫩嫩的灰色野兔出现在了他手中。   “这只是空间里的灵兔,修为相当于刚入道的孩童,我给它下了追踪标记,用灵气即可感应,抓住它,不然晚上喝白粥。”   说完把兔子一丢,然后野兔以一种完全不符合正常兔子的速度,嗖一下消失在了山林间。   喻臻目瞪口呆。   “现在是下午两点,晚饭五点钟开始做,你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殷炎十分冷酷无情,说完话之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然后传音入密。   【我在家等你。】   “……”   一阵冬末初春的风在林间吹过,吹僵了喻臻懵住的表情,吹得古树哗啦啦作响,像是在幸灾乐祸。   喻臻回神,一脸麻木地仰头看面前的山神古树,手摸上去,抠树皮,酝酿半晌,低声说道:“小气鬼!”   古树不晃了,开始慌了。   人要脸,树要皮,不要抠它的皮!   灵兔很能跑,还稍微有点战斗力,喻臻使出了浑身解数,刚学会的明辨被他用了又用,那些学了却没用过的攻击法术全被他使了好多遍,越用越熟练,最后甚至喊来了辛小小帮忙,才终于在五点之前把灵兔逮在了手里。   折腾了几个小时,他头发乱了,衣服皱了,围巾因为太热早摘了,满额头都是汗,也不要什么形象了,抱着兔子背靠古树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你、你这山上怎么藏了这么多迷魂,还什么年代的都有,阴差是不是把你这块地给忘了。”   古树安安静静的,风吹过也不摇叶子,沉默下来。   “我把他们全送去轮回了,你不会怪我吧。”喻臻慢慢缓过气,站起身转身面对古树,拍拍它的树干,说道:“山里的植物都长得很好,动物也很肥,很自在,你是个好山神。”   古树的树枝突然一动,一截枝丫掉落,正正砸到他脑门上,然后滑到了他怀里。   喻臻被砸得一愣,低头看去,结果还不等他看清,熟悉的气息突然接近,然后腰腹一紧,眼前一花,他已经离开山林,回到了公寓里。   “干得不错,该吃饭了。”   殷炎拎走他怀里的灵兔,松开了怀抱。   哗啦啦,灵兔被拎走后,一大堆种子从喻臻怀中漏了出来,撒了满地。   喻臻回神,来不及去计较殷炎突然带他回来的事情,忙蹲下身去看地上的种子,随手捡起一颗,发现种子很饱满很健康,明显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好种,回过味来。   “这是山神送我的?”   他说着,眼睛亮了起来,仔细把地上所有种子捡起,小心捧着它们冲到了转盆里。   被无视的殷炎:“……”   徒弟大了,越来越不听话了。   山神给的东西必然是好的,喻臻把这些种子分了下类,发现这些种子总共有三类。   最少的是人参种,只有三颗,但每颗都很饱满,比市面上卖的人参种要大和色深;数量均匀的是花种,有兰花、牡丹、茶花和菊花,每种大概十几颗;数量最多的,是菜种。   没错,菜种,各种种类的菜都有,数量有些尴尬。说它少吧,聚在一起又确实比花种多很多,但说多的话,就算这些菜种全部长成,每种菜大概也就够吃个一两顿的。   “……”   山神真是周到。   喻臻低咳一声压下笑意,专门划了块地方,把这些菜种种了下去。   刚弄完,外面的殷炎就在喊吃饭了,他看一眼剩下的花种,小心把它们收好放入早上才到手的宝塔里,转身走出了转盆。   晚餐的气氛有些安静,灵兔肉很好吃,喻臻很喜欢,喜欢到嘴巴一直在吃吃吃,没空说话。   殷炎看着他一鼓一鼓的腮帮子,筷子一挪,把兔肉最嫩的地方全部留给了他。   饭后喻臻自觉收拾桌子洗碗,之后立刻冲回转盆,依然和殷炎无交流。   殷炎站在转盆外,听着里面的动静,默默站了几分钟,转身上了楼。   两人这晚歇在了公寓。   睡前,洗漱完的喻臻看殷炎没有带他去池南家的意思,想着晚上的兔肉和这一天的“非暴力不合作”,犹豫了一下,憋不住主动凑了上去,开口说道:“那个,池南那边……”   殷炎侧头看他,平静询问:“愿意理我了?”   喻臻莫名有些心虚,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吭哧了一会,低头老实说道:“对不起……我任性了。”   明明不想这样的,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这么做了。   幼稚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各种默不作声的无理取闹,他从来没发现自己也有这么不懂事的时候。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伸臂抱住了他,从正面。   喻臻心里一跳,仰头瞪大眼看着他。   “闭眼。”殷炎说着,手里多出一条围巾把他的脸捂住,然后招来外套给他裹上,以一种正面环抱的亲密姿势抱好他,说道:“抓稳了。”   喻臻反射性扶住他的腰,于是两人的胸口贴靠在了一起,周围天旋地转,喻臻耳边却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他的眼睛依然瞪着,视线透过围巾的缝隙,刚好对着殷炎线条好看的嘴唇和鼻子,莫名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真好看……殷炎越来越好看了。   明明总是没有表情,但仅仅只是没有表情,就很好看了。   像是被迷惑了一般,他不自觉前倾身体,朝着眼前的嘴唇靠近,身体因为紧张僵硬着,大脑一片空白,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欲望占领了他所有的意识和感官。   触碰他、亵渎他、抓紧他。   成什么仙,修什么道,有这个人在身边,每一秒都是长生,到哪里都是仙境,要那些旁的东西做什么,只要有他就够了,只要他。   “到了。”   面前的嘴唇突然开合,身体随即被松开,魔咒瞬间打破。   心跳和欲望随着殷炎的离开迅速变淡,喻臻回神,抬手摘下让他有些呼吸困难的围巾,愣愣随着殷炎的示意看向面前的大厦,意识瞬间清醒,回归现实。   天呐,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浓的煞气!这栋大厦里到底藏了多少鬼?   两步远外,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殷炎掏出一颗丸子服下,紧了紧刚刚抱着对方腰的手指,垂眼遮住眼中翻滚的情绪。   魂体残缺、修为大损之后,他的自制力也变得越发弱了……再等等,不能急。 第39章 纺车┃“那么,杀了他。”   池南住的大厦看起来很高档, 十分符合他海归高级人才的身份。   大厦有门禁,业主出入需要指纹认证,访客如果没受访业主允许, 根本进不去, 但这难不倒殷炎,缩地成寸可以精准控制落点, 绕过门禁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再次被殷炎抱到怀里,喻臻十分疑惑:“所以你怎么不直接落到池南家里?”干嘛多此一举的在大厦外面停一停。   殷炎不答, 周围再次天旋地转。   等环境再次定下时, 两人已经站在了一个装修简约的客厅里。   客厅很大, 家具有些少,应该是主人搬进来后还没来得及好好布置。   出乎意料的,池南居然还没睡, 客厅虽然没开灯,但厨房的方向却有灯光传来,而且隐约还有做饭的声音传来。   这么晚还在做饭?   喻臻先是疑惑,然后忙扯动殷炎的衣服示意他带着自己离开, 等池南睡了再过来。   殷炎却没有依他,顺势牵住他的手,带着他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喻臻大惊, 想开口阻止又怕把池南惊动,苦于不会传音入密,只能用行动表示抗拒,死死拽着殷炎的手想拉住他。   “池南现在没有意识, 不会发现我们。”   殷炎安抚,边说边转身抓住他的腰把他举得稍微离了地,硬是带着他走到了厨房门口站定。   双脚突然腾空,喻臻不挣扎了,感受着腰部殷炎手掌传来的温度,耳朵莫名发起了热,像只被拎住了后脖颈的猫一样,乖乖让殷炎把他带到了厨房门口。   与客厅空旷毫无人气的情况相反,厨房里厨具齐全,各种调料占满了架子,生活气息十分浓厚。   此时穿着睡衣的池南正站在锅前,手里拿着一个勺子,低头机械地搅着汤锅。   空气里有血腥味浮动,喻臻的视线不自觉落到汤锅里,然后恶心得差点吐了出来。   红色浓稠如同血液的汤汁里,一些暗红色的血块随着勺子的搅动慢慢旋转着,大概是煮了太久,它们已经很烂很稠了,感觉随便一戳就会散掉化开来。   殷炎取出一颗丸子喂到他嘴里,往前一步稍微挡住他的视线,手轻轻一挥,空气中浮动的血腥味立刻散了。   但汤还在,血红一片,刺人眼球。   喻臻在药丸的帮助下慢慢稳住了心神,皱眉忍着不适也上前了一步,和殷炎并排站在了一起。   他们两个大活人出现,池南却像是没看到一般,仍在慢慢搅着汤锅,眼睛睁着却没有焦距,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   “他怎么了?”喻臻询问,指尖已经凝聚了金光,想先帮池南从这种诡异的情况里解脱出来。   殷炎却阻止了他的动作,说道:“等等,你仔细看他,用明辨。”   喻臻动作一停,听话的没再动,转而把指尖的金光往双眼上一抹。   世界再次变成了自带暖光的模样,然后更加惊悚的一面出现在了喻臻面前。   暖光中,池南仍在搅着汤锅,但随着他的搅动,他身周的暖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样,一点一点剥落,朝着汤锅落去,混入了满锅血色里。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居然还笼罩着一层从锅里散发出的淡红色光芒,随着汤勺的搅动,那红光也在一层一层的旋转,最后慢慢拧成绳缠到了他脖间,诡异地延伸出去,朝上穿过屋顶消失了踪迹。   红光形成的“绳套”现在还只是淡淡的、松松的一层,但不难想象,等暖光剥落完毕,红光盛到极致,被红光套住的池南,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眼前的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喻臻的惊呼噎在嗓子里,忍不住抓住了殷炎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他、他这是被……”   “借运和借命。”   殷炎回握住他的手,侧身把他抱到了怀里,说道:“我们去其他家看看。”   周围的环境再次改变,这次他们落在了池南隔壁的一家。   隔壁一家住的是一家三口,都已经睡着了,气息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对,喻臻稍微松了口气。   殷炎却若有所思,再次抱住他,朝着下一家传去。   大厦总共三十六层,每层六户,分两个单元,殷炎这次带着喻臻离开了池南所在的十八层,径直去了下面的九层,然后同样惊悚的一面出现在了喻臻面前。   一样的厨房亮灯,一样的汤锅红光,不一样的是这次锅前站着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女人。   喻臻用明辨看了一下,发现这女人身上的暖光也缺了一块,不过没池南那么大。   “是阵法。”   殷炎确定,再次抱住他,开始快速地在大厦内传送起来。   喻臻修炼的时间还短,还没学过阵法相关的东西,只知道从殷炎说出阵法的判断后,他带自己停留的每一户人家都有汤锅和红光出现,锅前的人全都很瘦,且年龄大多在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独居。   转了一圈之后,殷炎带着喻臻回到了池南家里。   池南仍在搅动汤锅,只不过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身上的红光则越来越盛。   喻臻急了,指尖再次凝聚了金光。   “不能动,贸然破阵,阵中的人会受重创。”殷炎抓住他的手,另一手微动,从空间里拿出了什么,丢到了汤锅里。   刺啦一声,锅里的红色汤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突然开始激烈翻滚,同时池南身上的红光突然停下了转动,开始扭曲挣扎。   “抓紧。”   殷炎抱住喻臻,趁着红光还没消失,徒手拽住了池南脖后那根由红光拧成的“红绳”,用力一扯,同时腿部借力,再次缩地成寸,朝着红绳尽头冲去。   喻臻只觉得身体短暂腾空,然后哗一声,像是面前有层薄膜被突然戳破,夜风扑面吹来,眼前已经是大厦天台的景象。   “谁?是谁坏了我的阵法!”   一道尖利难听的声音传来,喻臻侧头看去,就见一个干巴巴的瘦小老头蹲在天台角落,面前有一个奇怪的纺车,车上红绳遍布,还有血液从上往下滴落。   “原来是个饿死的道士。”   殷炎松开喻臻,帮他拢了拢围巾,在道士忌惮的视线里迈步上前,伸腿,踢翻了他面前的纺车。   “啊!住手!”   红线散了满地,血液被灰尘污染。   道士目眦欲裂,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一下,抬眼看向面前的殷炎,表情扭曲,满是愤恨:“你是谁!敢毁我法器和阵法,我要你不得好死!”   殷炎无视他的愤怒,手一挥,纺车无火自燃,连带着其上的血液一起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道士被愤怒冲昏的大脑被他这一手一激,找回了一点理智,满目惊骇。   “真火,你居然拥有真火,不!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他失态大喊,连法器被毁都顾不得理会,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眼底深处还有一丝压抑的贪婪。   “不知所谓。”   殷炎手一挥,一道灵网突然出现,正正把道士罩了个正着,也堵住了他只知道乱喊乱叫的嘴。   夜风吹得更大了。   喻臻还没反应过来,殷炎就三两下把看起来很邪恶很厉害的道士魂魄给困住了。他看一眼纺车燃烧后留下的灰烬,走到殷炎身边,朝着道士看去。   那道士也跟着看向喻臻,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眼里的贪婪完全压抑不住,居然不怕死的挣扎起来。   殷炎气息一沉,手指再动,灵网突然变密收紧,这下道士连挣扎都不行了。   入道以后,喻臻虽然不再那么怕鬼怪,但对这种纯然邪恶的鬼所表现出的恶,仍有些适应不良。   他挪开视线不去看道士被困住的身影,侧头朝殷炎看去,问道:“他就是那个饿死鬼?”总觉得和他设想里的有些不太一样。   殷炎点头,解释道:“他生前是个道士,有点道行,却不知为何饿死在了这天台上,受困于此。他身有罪孽,死后无法直接入轮回,若想投生则必须先赎罪还债。但显然他并不愿意如此,反倒动起了歪心,利用自己生前学到的东西,弄出了这借命借运的阵法,妄图躲过天道投胎。”   说着指了指道士露在网外的脚,补充道:“他身影凝实,与普通魂体不同,应该已经有凡人被他所害。”   喻臻听得皱眉,观察了一下道士的身影,果然十分凝视,宛如生人,想到什么,忙拿出手机埋头搜索起来。   信息化时代,如果有心搜索,总能搜出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搜索栏里简单输入“B市”“博力大厦”“死”这三个关键字,确定,然后一大堆新闻报道跳转了出来,下面还有一些论坛讨论信息。   喻臻快速浏览了一遍,表情沉了下来。   在本地论坛上,这博力大厦还有个别名,叫单身杀手。   也不知道从哪年开始,这栋大厦开始每年都有单身男女青年跑天台来跳楼自杀,新闻频出,闹得沸沸扬扬。   为此这栋大厦的房价大受影响,比同地段的其他房子要便宜得多。   迷信的人说这里风水不好,建大厦的这块地以前是坟场,和阴间连通。不迷信的人则分析说,现代生活节奏快,压力大,这栋大厦里住的年轻人多,每年都有人自杀是概率事件。   总之,针对这栋大厦的讨论一直在,还全都和死亡有关。   去年这栋大厦破天荒的没有住户自杀,论坛上还热闹了一番,说看来这两年经济景气了,大家日子都过得舒坦了一些,压力小了,所以想不开寻死的人也就少了。   但他们没注意到的事,去年博力大厦的物业再次加高了天台上的围墙,撤掉了这里所有可以垫脚的东西,还焊死了天台的门,杜绝了业主想不开上天台的可能。   而也就是在这之后,有一个单身男住户在自己屋里猝死了。   现在生活节奏快,年轻人猝死的概率激增,所以谁也没把这个年轻人的猝死,和之前每年都会发生的跳楼自杀事件联系在一起。   但喻臻却发现,那个男住户猝死的屋子,居然就是池南现在住的那一间,十八层的一号房。   “惨死的人太多,这里的风水已经改变。”殷炎环顾一圈四周,说道:“必须先超度那些枉死的魂魄,不然就算灭了这个道士,这里的住户仍会频繁出事。”   喻臻闻言放下手机,立刻开始引魂,结果却什么都没引过来。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又试了试引魂法术,结果却把辛小小给引了过来。   “主人有什么吩咐吗?”辛小小出现后立刻恭谨询问。   喻臻沉默,表示没事,送走她之后朝着殷炎看去。   殷炎看出他的疑问,解释道:“被害的人全是在寿命和运道被全部借走之后惨死,运道决定他们死后会如何,没了运道,他们现在只是一缕漂浮在大厦周围的怨气,连魂体都无法凝聚。”   喻臻皱眉,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杀了道士,让他把吸收走的运道全部吐出来。”殷炎说着,突然后退一步,示意道:“你来。”   杀……   喻臻看向听到他们的话之后又开始拼命挣扎的道士,定了定神,上前凝出了金光。   金光笼罩而去,结果却毫无用处,那道士接触到金光后却像是沐浴到了圣光一样,身上气息突然暴涨,居然把灵网挣开了几分,边试图往喻臻身上扑边高声呼喊道;“给我!都是我的!给我!我需要更多!”   喻臻吓了一跳,反射性后退。   殷炎手一挥,灵网再次把道士牢牢捆住,堵上他的嘴之后,独独把他的脸露了出来。   “他生前有修为,死后又靠吸取他人运道寿命变强,已经算是一个鬼修,普通的驱鬼方式对他无效。”殷炎补充,伸手按住喻臻的肩膀,把他轻轻往前推了一下,说道:“喻臻,杀了他,用你学会的术法。”   鬼修,术法,杀了他。   喻臻看着道士宛如活人的脸,手指神经质的颤抖几下后用力收紧,回头看向殷炎,:“殷炎,我……”   送走鬼怪只需要他释放功德金光就可以,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而且他知道,送走的魂魄中除了大恶的那些,大部分都会进入轮回,获得新生。   但现在不一样,道士太像活人了,他知道道士该死,也确实想灭了他,但杀……说他胆怯也好,说他懦弱没用也好,遵纪守法二十多年,杀“人”对他来说,实在太超过了。   “以暴止恶也是修炼的一部分,喻臻,这是必经的过程。”殷炎走到他身后,扶住他的肩膀示意他看着道士的脸,手从后握住他的手,慢慢抠开他紧握的手指,用特有的平静语气说道:“身为修者,不仅仅要学会救助无辜,更要学会铲除罪恶。喻臻,他无辜吗?”   身体靠在了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里,喻臻紧缩迟疑的心慢慢定下,随着殷炎的示意看向道士的脸,视线扫过他带着恐惧的脸和仍不掩贪婪的眼神,摇头回道:“不。”   殷炎侧头稍微靠近了他一点,说话时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仿佛在亲吻,继续问道:“大厦里被他害死的人,无辜吗?”   无辜,怎么可能不无辜,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想救池南吗?”   想。   “想救大厦里的住户吗?”   当然。   “那么,杀了他。”   温暖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全部远离,喻臻身体一抖,本能地想转身靠过去,但理智让他定在了原地。   他看着道士的脸,视线慢慢挪到他的双眼上,看着里面到现在仍存在的贪婪,上前一步,心里已经说服了自己,手却颤抖着无法抬起。   不行,心里障碍太大。   “喻臻,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需要你的保护。”   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心中,把里面的所有迟疑犹豫恐惧退缩砸得灰飞烟灭。   喻臻的脊背陡然挺直,颤抖的手握拳,慢慢抬起。   没错。   他看着道士的眼睛,双唇紧紧抿着,表情紧绷,眼神变得坚定。   殷炎也只是一抹残魂而已,甚至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行走于世比自己更危险。他不能永远缩在对方身后,靠着对方的保护,像温室花朵一般长大。   想变得强大,想对他好,想长久的留在他身边。   想在下次碰到类似的情况时,能和他并肩战斗,而不是躲在他身后,等着他控制好一切,然后坐享其成。   【小臻,这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善。这个善,不是要求你盲目的做个好人,哪怕被欺负了也不计较和还手,而是要你懂得尊重生命,善待每一个生命。】   【当然,如果碰到实在没得救的命,这善也是可以不要的,毕竟你对坏人善了,好人就该受罪了。】   【你可以做个善良的人,但不能做个烂好人。碰到恶的时候,你甚至可以做个坏人。】   脑中闪过爷爷说过的话,喻臻握拳的手慢慢松开,摸向了宝塔,眼里带上了一丝锋芒:“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道士。”   一把古朴的桃木剑被他慢慢抽了出来,手腕翻转,居然无师自通,轻轻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像你这样的恶徒,无论生前死后,都不配穿这身衣服!”   轰——   功德组成的金光和灵气组成的白光一起从他手上爆出,缠绕组成一条白金色的光带顺着他的手朝着古朴的桃木剑缠去,包裹住剑身,熊熊燃烧。   桃木剑一出,道士眼里的贪婪立刻消失,彻底被恐惧取代,剧烈挣扎着,居然露出了比被殷炎困住时还要惊骇的神情,眼球凸瞪着,硬是冲破灵网封锁发出了声音。   “清、清——”   噗嗤。   桃木剑带着火焰没入他的胸口,他表情凝固,话语陡停,眼里恐惧绝望交替闪过,然后身影一阵扭曲,膨胀炸开后化为一团黑烟,在空中交缠呼啸一阵后,消散在了天地间。   火焰消失,桃木剑恢复了不起眼的老旧模样。   喻臻脱力般坐到地上,握着桃木剑的手微微颤抖,却坚持把剑小心收回了宝塔,回头去看殷炎,难看地笑了笑,问道:“我、我成功了吗?”   “你做得很好。”   殷炎上前,抬手放到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然后手指微动,几十个半透明的懵懂魂魄在半空成形,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之后一缕清风吹过,他们飘然落地,茫然站在原地。   “阴差要来了,我们回家。”殷炎弯腰把喻臻抱到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脊背,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在他们离开后,一阵缥缈铃声突然从虚空中传出,越来越近,之后几十根黑色锁链破云而出,拘住魂魄后,带着他们消失在了云雾中。   大厦之下,一辆黑色轿车匆匆赶到停下,紧接着从里面快步走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表情凝重,仰头看着天际常人看不到的滚动黑云,手指快速掐算,良久,凝重的表情稍减,突然长叹一声。   “爷爷,您怎么停在这,不上去了?”一个年轻人从驾驶座紧跟而出,也仰头望了望天空,什么都没看到,疑惑:“爷爷,您看什么呢?”   老人回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生气回道:“看你怎么还没开窍!你这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是长着干什么的,修炼这么多年了,却连视鬼都做不到,出去别跟旁人说你是我丰原的孙子,丢人!”   “爷爷,您怎么突然生气了,我也不想这么不开窍啊……”年轻人委屈嘀咕,见又有几辆车开了过来,忙转移话题说道:“修叔他们到了,我去迎一下!”   老人皱眉摆手,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迈步进了大厦。   赶来的一行B市修者陆陆续续到达天台,为首的丰原仔细检查了一下天台上的情况,最后停在了一道剑痕前。   “看来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解决了这里的鬼修,只不知是哪里的高人,居然能独自破阵。”一位穿着唐装的中年儒雅男子站在剑痕附近的一堆灰烬前,语气里满是佩服。   丰原皱眉,侧头朝他们看去,说道:“你们来看看这个。”   众人闻言上前,朝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墙上有一道发白的深刻划痕,稍年轻一些的修者只看出来这是剑痕,没看出别的什么,老一辈的修者却全都表情一变,齐声惊呼:“这剑痕和气息,清虚子?” 第40章 公司┃不行!不可以这样!   在齐齐唤出清虚子这个道号之后, 大家默契的沉默下来。   中年儒雅男子看向丰原,迟疑说道:“丰前辈,这……”   丰原皱眉摇头, 沉吟说道:“这件事暂时按下, 我来处理,大厦里的阵法虽然已经破除, 但残余影响还在,先解决这个问题, 保障住户安全。”   儒雅男子点头, 识趣的不再就清虚这个话题多谈。   公寓, 喻臻落地后立刻冲进浴室重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闷头把自己卷入了被子里。   殷炎站在床边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弯腰伸手摸上他的头, 帮他把头发弄干,问道:“要不要喝杯热牛奶再睡?”   喻臻摇头,转过身朝他笑了笑,说道:“我没事, 快睡吧,很晚了。”   说完自己先闭上了眼睛,做出了要睡觉的样子。   殷炎感应着他内心传来的自我厌弃和无助感, 看着他明明不太好看却要强撑没事的脸色,垂眼,掀开被子上了床,然后伸臂把他抱到怀里, 轻轻拍他脊背。   “我真的没……”喻臻挣扎,往后挪蹭。   “你是残魂,魂体受到冲击后,失魂症有几率出现。”殷炎不放开,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低声说道:“你很冷,我帮你暖暖。”   喻臻一愣,摇头说道:“可我并不……”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挣扎停下,缩着手睁大眼,看着他露在睡衣外的锁骨线条,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杀人”后满是罪恶感和恐惧感的心一点一点踏实下来。   “……对,我冷。”   他低了低头,试探伸手,慢慢抱住殷炎的腰,发现对方并没有排斥,于是放心的放松身体,把自己整个嵌入他的怀中,额头靠在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噗通、噗通、噗通。   敏锐的五感让他能清晰听到殷炎沉稳的心跳声。   真好,他不自觉收紧手臂,能有这个人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如果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如果……   “谢谢你。”他低喃,意识在放松之后,困倦的感觉慢慢升起,“晚安。”   殷炎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感受着他慢慢放松的情绪,低头,把吻落在了他的头顶。   “晚安。”   一夜美梦到天亮,喻臻迷迷糊糊睁开眼,先映入眼帘的是线条漂亮的锁骨和一小节脖颈线条,视线往上,喉结凸起的弧度像是在引诱人咬上去。视线往下,结实好看的胸膛被睡衣衣领挡住,他本能不满,头往下埋,用额头试图把衣领给蹭下去。   “醒了?”   头顶传来一道微凉的声音,额头靠着的胸膛轻微震动,之后后背被轻轻拍了拍,身体被抱开了。   “起床吃早餐了。”   殷炎一脸平静的坐起身,拢好被蹭乱的睡衣,掀被下床,去了洗手间。   喻臻傻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视线从他宽阔的肩膀线条,不受控制的落到他的腰部,然后往下一滑……臀部线条真好看,摸上去肯定很舒服。   砰。   洗手间的门关上了,挡住了所有美景。   等等,美景?   喻臻被自己的想法吓回了神,瞪大眼傻了一会,然后意识到什么,颤抖着掀开被子看自己下身,隐隐看到睡裤上有一点濡湿,脑中闪过昨晚梦到的一些零碎画面,心脏一抖,冲下床就跑去了隔壁客卧的浴室。   男人嘛,长久不发泄,偶尔梦里这样那样一下,很正常,喻臻成年很多年,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小小的生理反应而大惊小怪。   但如果以往梦境里总是面容模糊不知性别的人,突然换成了某个朝夕相处的熟人……而且他刚刚还不自觉的对着那个熟人发了花痴……   叩叩。   浴室门被敲响,殷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早餐好了,出来吃。”   喻臻唰一下拽紧了裤子,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自己后又嗖一下松开,强作镇定的稳了稳声音,回道:“就、就来,我、我有点便秘。”   说完傻住,忍不住打了自己嘴一下,自觉丢人地捂住了脸。   完了完了完了,他找什么理由不好,居然说自己便秘,要死了要死了。   外面的殷炎诡异沉默了一会,然后用依然平静的语气说道:“宝塔里有一些常用丹药,你如果不舒服,可以适当吃一点。”   喻臻脸和耳朵窘得通红,不敢再乱“镇定”,扬高声音含糊应了一声,伸手用力按了下马桶的冲水键,想用水声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水声之后,脚步声响起,殷炎从门口离开了。   喻臻松开捂住脸的手,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双颊泛红眼带水光,一副刚刚做过坏事的样子,忙弯腰接水拼命扑脸,心里像是藏了只兔子,完全静不下来。   吃早餐时,喻臻坐到了离殷炎最远的位置,全程闷头吃东西,不说话也不看人。   殷炎感应了一下他始终无法安定下来的情绪,猜他是不是还没从昨晚的事情里抽出神,说道:“今天你在家休息一下,工地那边我……”   “好!”喻臻急切点头,视线不小心和他接触到,又唰一下埋下了头,三两下把早餐塞嘴里,起身侧着身说道:“一路顺风,我、我去转盆了,拜拜。”   说完转身就跑,把自己关入了转盆里。   ……可以推一下,在家陪你。   殷炎还没说完的半句话就这么咽了下去,看看自己面前还剩一半的早餐,又看看喻臻干干净净的盘子,没了胃口,放下餐具起身走到了转盆边。   “喻臻,我……”   “一路顺风!如果太忙的话,中午不回来吃饭也没关系!”   “……”   殷炎闭嘴,想起昨晚自己强迫喻臻“杀人”的过分行为,微微拢眉,唤出虚无,嘱咐两句后顺着喻臻的心意离开了。   确定殷炎已经离开后,喻臻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完全不要形象地躺在了息壤上。   现在该怎么办,总觉得完全没脸去面对殷炎了。   殷炎对他那么好,帮他修炼、照顾他的衣食起居,还给了他工作,结果他居然对殷炎起了那样不纯洁的心思,还用眼神占对方便宜。   狼心狗肺。   他唾弃自己一句,萎靡不振地爬起来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瞧,越瞧越觉得戒指好看,越瞧越觉得殷炎也特别好看,然后好看着好看着,心里就升起了一丝窃喜。   已经领证了呢,他和殷炎现在可是合法夫夫。   他美滋滋地摸着戒指,傻乐了一会,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低吟一声捂着头倒回了息壤上,恨不得以头抢地。   不对不对,他怎么还高兴上了,现在的问题难道不是万一殷炎发现他起了歪心,很可能会为了和他保持距离,而和他离婚,之后减少往来吗?   说不定还会讨厌他,觉得他不知好歹……   不行!不可以这样!他不想和殷炎分开!更不想被殷炎讨厌!   歪倒的身体又唰一下坐直了,他像个突然来了精神的神经病,抿着唇,肃着脸,站起身环顾一圈这个仿佛处处都透着殷炎气息的转盆,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一路开车来到郊区山下,他闷头爬山,最后满头是汗的停在了山神古树面前,手一撑扶住了树干,气喘吁吁说道:“爷、爷爷给我讲过,山神和土地神一样,掌管一方土地,能、能感应掌管土地内居民的生老病死和姻缘子嗣,你、你看看我……”   哗啦啦,古树一顿摇晃,疯狂拒绝。   “我在这就只认识你,你不帮我,我、我就死在你这!”喻臻抱住树干坐到地上,难得耍起了无赖。   古树愁得叶子都要掉了,干脆开始装死。   “听说山神的皮是上好的炼器材料,我觉得炼器挺好玩的,想学一学。”喻臻把脸贴在树干上,双手“温柔”的抚摸树皮,意味不明。   古树抖了抖,开始疯狂往下掉树枝,这回是真的树枝,砸头上挺疼的。   喻臻不管,也跟着装死,抱着它的树干不动。   一人一树僵持了起来。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喻臻憋不住了,开始闷头抠树皮。   古树简直要被他烦死,终于忍无可忍的从枝头脱落下一片叶子,慢悠悠落到了他面前。   喻臻眼睛一亮,忙伸手去接,结果树叶在接触到他的指尖后立刻化为灰烬消失了,愣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古树没有动,也没有再给出任何指示。   “这意思是……一场空吗?”   古树轻轻摇了摇树叶,居然有了点温柔安抚的味道。   喻臻的心沉了下去。   “小修士,你别为难山神大人了,他只能感应出凡人的命运,算不出修士的未来。你的姻缘啊,归天道管。”   一道尖细童音突然从树上传来,喻臻仰头看去,就见一只肥肥的松鼠蹲在古树的枝干上,正勾着头看着他,见他望过来,还人性化地挥了挥手,嘴巴微动。   “回去吧,与其把姻缘交给旁人去算,还不如自己把握。”   这只松鼠喻臻认识,那天捉灵兔的时候,对方曾跟在他身后看过热闹,是一只开智已久的老妖怪。   喻臻被感情冲昏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想起自己修士的身份,摸了摸被自己抠过的树皮,愧疚起来,渡了点功德过去,说道:“对不起,我任性了。”   说着抬起头看向松鼠,笑了笑:“谢谢你,下次再来找你玩。”   松鼠动了动胡子,掏出一颗坚果丢给他,转身顺着古树的枝干跑远,窜入林间消失了踪迹。   啪嗒,古树的枝丫又掉了一截下来,直直落入他怀中,化成了一朵还带着露水的月季。   “谢谢你的安慰。”喻臻把玩着月季,又轻轻摸了摸树干,见时间已经不早,告别后转身下了山。   不想回家吃饭,也不想在外面吃饭。想去工地找殷炎,又有些犹豫。   喻臻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B市转悠,不知不觉间,居然把车开到了博力大厦下面。   与昨天的煞气环绕相比,今天的博力大厦看起来明亮正常了许多,虽然仍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传来,但十分轻微,可能会让住户小小的倒霉,却不会再造成无辜的人惨死。   他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大厦的门,无意识地盯着出出进进的住户瞧,突然想到什么,慢慢皱了眉,坐起身发动了汽车。   这次他再不犹豫,一路平稳地开到工地,快步拐进去后才想起没有提前给殷炎打电话询问他在哪,忙停步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电话过了一会才接通,殷炎平静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你在哪里?”他询问着,又在工地里走动起来,快速说道:“我刚刚去了一趟博力大厦,想起件事情,你昨天说那个道士借了住户的寿命和运道,已经去世的人先不提,那些还活着的人怎么办?比如池南,他被借走的运道和寿命……”   “你去了工地?”电话那边的殷炎突然询问。   喻臻停步,看一眼前方突然开始运转的大型机器,转身朝安静的角落走了走,回道:“嗯,你在哪?我怎么到处都没看到你,去吃饭了吗?”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殷炎回道:“我在公司,你没看我给你发的短信吗?”   喻臻:“……”   什么短信,短什么信,他之前脑子都是短路的,怎么可能会注意到短信。   “来公司,我带你去吃午饭。”殷炎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开口说着。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大概是喻臻情人耳里听旁音,总觉得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宠溺。   喻臻有些耳热,被正事压下的小心思又稍微冒了头,低头乖乖应了一声,就准备挂电话。   “你开车没有,没开我去接你。”殷炎却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两人是真正的夫夫,那殷炎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好最完美的二十四孝丈夫!   看这贴心的劲头!   丈夫。   喻臻突然呛咳了一声,耳朵和脸通红,快速说道:“不用了。”   说完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入口袋里,假装看风景似的来回环顾几圈,视线接触到周围忙碌的工人,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多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和傻气,再次低咳一声,板着一张脸转身大步朝着工地出口走去。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就在他打开导航准备设定路线时,他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话说……殷炎说的公司,是哪里?   和殷炎结婚这么久,他好像还不知道殷家的公司叫什么,只知道殷家很有钱。   ……   …………   脸蹭一下又红了,这次是心虚和尴尬的。他不好意思再打电话去问殷炎,于是打开了手机浏览器,输入殷禾祥的名字,搜索。   一般比较大的公司和公司老板都会有网络人物百科,他、他先搜一下,万一搜不到再问问殷乐。   哗啦啦一堆信息冒了出来,大多和生意有关,最新的一条是殷禾祥作为锦江董事长,去哪里哪里参加了什么什么会议,在会议上就什么什么项目发表了什么什么样的看法,参会的某位领导对他的看法表达了高度肯定的一则短新闻。   锦江。   喻臻目瞪口呆。   反复确认过不是什么同名同姓的人之后,傻了。   他只知道殷家好像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仇飞倩手里还有家化妆品公司,但他从不知道,殷家的公司居然就是锦江!   华国大大小小那么多个城市,几乎每一个比较大的城市里,都会有一个命名为锦江的地标性广场或者商场或者休闲区。   H省当然也有,喻臻读大学的时候经常坐车从那里经过,但从没进去过,因为里面的消费绝对不是他一个穷学生负担得起的。   “……”   他捏紧手机,吞了吞口水,扯开围巾,颤抖着手指,又输入了仇飞倩的名字,搜索。   同样的一堆信息冒出来,这次他没有点开最上面的新闻,而是点开了下面的人物介绍。   仇飞倩,祥飞集团董事局主席兼执行官,19XX年X月X日出生于B市,毕业于中国XX大学……与19XX年创办祥飞集团,主营日用品,后开发高端彩妆品牌倩乐……   祥飞、倩乐……   喻臻慢慢放下手机,额头冒出了冷汗。   万万没想到,天天在他面前上演鸡飞狗跳训孩子戏码的仇飞倩和存在感不太强的殷禾祥,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怎么办,感觉自己是殷炎之间的差距更大了。   不对不对,殷炎其实不是殷炎,他本身并不是什么有钱少爷,只是一抹残……   他突然想起那个只去过一次的芥子空间和殷炎偶尔无意间显露出的上位者习惯,握紧手机。   不是少爷。   他突然无比确定,也无比丧气。   殷炎过去在修真界的时候,应该不是少爷,而是更厉害的“老爷”,能随意支使少爷的那种大老爷。   完了,他居然喜欢上了这样厉害的一个人,这辈子还有希望追到对方吗?   他趴到方向盘上,垮着肩膀蔫了几秒,突然又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地坐起身,迅速发动汽车,转方向盘——大家都是残魂,有什么高低贵贱的!   爷爷曾说过,他这辈子是光棍的命,既、既然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打光棍,那、那干脆试试好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最后行不行。   而且他和殷炎命运相连,还得纠缠很久去补全魂魄,这么长的时间,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功夫深,他就不信铁杵磨不成绣花针!   就这么一路自我鼓励地开到了锦江总部大楼楼下,他停好车后整理一下仪容,下车迈上台阶,走入主楼的楼门,然后再次卡住了。   话说……殷炎在几楼来着?   他没有工作牌,眼尖的大堂前台已经注意到了他,做好了给他登记来访信息的准备。门口的保安也若有若无地看着他,手里捏着对讲机,半举不举的。   五感敏感的喻臻很快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莫名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剥了皮暴露在公众视野里的青蛙,稳住表情朝他们笑了笑,转身走到大堂左侧的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给殷炎打电话。   前台的视线挪开了,保安的还没有。   然后没一会,前台倒了杯水送过来,放到他面前后,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锦江员工的素质真不错。   他低声道谢,刚好电话接通,忙侧头询问殷炎具体楼层。   “你到了?”   “嗯,在大堂里。”   “等我下去。”   殷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喻臻放下手机,前台适时上前,微笑询问:“请问先生您要找谁,我可以帮您联系一下,避免久等。”   “谢谢,不用了,我找的人已经下来了。”喻臻再次道谢,察觉到背后的保安还在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动了动。   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很可疑吗,怎么保安一直看着他。   正这么想着,大堂最里侧的高层专用电梯开启,殷炎胳膊上搭着外套和围巾大步走出来,视线精准落到喻臻身上,脚步一顿,然后更快地走了过来。   喻臻莫名有些紧张,连忙站起身,像单独见老师的小学生一样,扯了扯衣摆又扯了扯袖子,视线接触到衣服上的泥痕,僵住了。   糟糕,他之前跑山上找山神耍了一顿赖,蹭了一身泥,忘了回去换衣服了。   “怎么弄的?”   殷炎已经靠近了他,伸手直接帮他摘了围巾,然后十分自然地解他大衣的扣子。   “我、我去找山神玩了会。”喻臻窘得不行,终于明白保安为什么会一直看着他了,忙配合地脱掉脏外套,不敢抬头看殷炎的脸。   刚发现自己的心思就弄得一身邋遢的出现在殷炎面前,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太丢脸了。   而且现在殷炎刚进入总公司,正是需要稳定形象建立威信的时候,结果他却这么副模样跑来找他,简直糟糕。   “对不起,我没注意。”   他懊恼道歉,身上突然一暖,殷炎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了他肩上,示意他伸手:“把衣服穿好,外面冷,我定了日料,你之前不是说想吃寿司?”   披衣服时殷炎几乎是双臂环绕把他抱在了怀里,喻臻愣住,傻傻仰头看他,视线接触到他的眼神,心里一跳,稍显慌乱地低头扯过他胳膊上的围巾,呼噜噜把自己的脸整个围了起来,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在外面,屏住呼吸不说话。   殷炎动作一顿,垂眼看他,视线扫过他围巾缝隙里露出来的满是红晕的耳朵和脸,嘴角一勾,伸手敲了他额头一记,伺候小孩子一般地拉起他的手给他穿衣服,说道:“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出去玩蹭一身泥回来,羞不羞。”   说着扫一眼大堂里瞪大眼看着这边的前台和保安,说道:“你们别一直盯着他看,他脸皮薄。”   说完给喻臻扣好扣子,顺势牵住他,一手牵人一手拿着喻臻的脏外套,只穿着毛衣离开了。   前台和保安们:“……”   天呐,他们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41章 八卦┃要不,我再给你买对更好的?   被握住的手在冒汗, 脸和耳朵像是要烧着了,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不像话,还有点呼吸困难。   殷炎突然停步松开喻臻的手, 转身伸手扯开他脸上的围巾, 捏他鼻子:“张嘴。”   喻臻呼一下吐出一口气,张着嘴用力呼吸起来。   “你想憋死自己?”殷炎松开他的鼻子, 又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新鲜的空气钻入肺腑,缓解了因为长时间憋气而造成的窒息感。   喻臻的脸和耳朵变得更红, 用力摇头, 想解释自己只是暂时忘了憋气的事, 结果却呛进了一口冷风,狼狈地抓着喉咙咳嗽起来,心里又窘又急。   今天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直在殷炎面前丢脸,真是、真是……他现在肯定蠢透了!   感应到他心里的羞窘,殷炎以为他还在为衣服上有泥痕的事不好意思,上前帮他拍了拍背, 说道:“没事,前台和保安每天要见很多人,不会记得这件小事的。”   “我不是……不, 我是!”   喻臻终于缓过气来了,羞到极致,反而有一种豪气从心里升起,胆肥地用力抓住他的手, 目视前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我好饿,我们去吃饭!”   培养感情,先从吃饭开始!相同的食物喜好有利于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嗯,就是这样没错!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牵殷炎,因为比较紧张,所以手指的力道收得有些紧,如果换做是个小姑娘被他这么牵着,这会估计已经痛呼起来了。   但殷炎不是小姑娘,他甚至不是普通的大男人。   他垂眼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几秒后抬眼,看着喻臻仍保留着红晕的脸和耳朵,眼神一层层化开,晕出一层温柔和笑意来,回握住他的手,边带着他继续朝前走边应道:“好,去吃饭,你把车停在哪了?”   “那边。”喻臻指了个方向,走路姿势有点僵硬,胳膊也绷着,仿佛被打了一层无形的石膏。   殷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并不远,于是顺势往那边走,说道:“你来得正好,下午有项目组的会议,你也要参加。”   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喻臻点头,注意力全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不行,好热,又要流汗了。   听说和人牵手的时候流汗会被人讨厌,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流汗吗?他以前明明不流的。   对了,他是修士,他可以用法术止汗!   嗯,法术,法术……是清洁术?   清洁术怎么用来着?   “车钥匙。”   不知不觉走到了停车的地方,握着的手被松开,冷风吹过,别说汗了,连热意都要散了。   喻臻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嗖一下把殷炎收回去的手给拽了回来。   空气短暂凝固。   殷炎看他:“怎么了?”   “……我……的钥匙在外套口袋里。”喻臻嘴巴张了张,僵硬回答,松开他的这只手,又拉过他另一只手,去摸上面搭着的脏外套口袋。   殷炎手一动,反握住他的手,然后松开,自己从外套里掏出钥匙,给车解锁后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你手有点冷,先上车。”   为什么能这么淡定,殷炎为什么能这么淡定。   同样是牵手,他在这里紧张得不停出错,对方却还是和平常一样平静。   果然殷炎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所有亲昵和照顾都是长辈对待小辈的爱护关心。   喻臻突然失落,抿唇看他一眼,弯腰上了车,闷头系安全带。   殷炎察觉到他变低沉的情绪,垂眼看他头顶,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大堂里的人真的不会记得,晚上给你做八宝兔丁。”   头上的抚摸很轻柔,八宝兔丁的哄人方法很含蓄。   喻臻愣住,内心所有的紧张羞窘慌乱局促突然间就全散了,仰头看着他依然平静的表情,心里柔软起来,问道:“还要我抓兔子吗?”   感应到的情绪再次变化,殷炎看着他此时显得格外可爱稚气的表情,心里罕见的迷茫迟疑起来,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回道:“这次不用。”   对,就是这样,殷炎虽然总是没什么表情,但做的事却很温柔。   喻臻的心情莫名飞扬起来,毫不吝啬地回他一个笑容,说道:“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嗯。”感应到他开心的情绪,殷炎稍微放心,收回手帮他关上门,绕到驾驶座,开门坐进去后先看了一眼他,然后才发动汽车朝着日料店开去。   想吃日料的话只是喻臻随口一提,其实他的原话是“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真正的日料,有机会一定要去试试”,就只是一句随口感慨,但没想到殷炎居然记住了,还特意定位带他去吃。   整个午饭期间,喻臻一直在偷偷观察殷炎,想琢磨出他的口味喜好。   结果不观察不知道,这一观察,他简直百感交集。   从点菜、布菜,到调酱料,把清酒换成果汁,殷炎做得每一件事都是在照顾他,很少顾及自己。偏他做这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到被照顾的人如果不是特意去观察,根本不会发现他的特意照顾。   总是恰到好处添满的果汁、尝过一次就没再吃的菜很快被挪走、多尝了几口的菜不知不觉间全被挪到了他面前……他知道殷炎对他很好,却从来不知道殷炎的好居然能这么细致,几乎周到照顾好了他的方方面面。   太好了,这个人。   他看着面前被“不经意间”挪过来的寿司,捏紧了筷子。   再冷漠的人,被这个人这么温柔的对待,最后都会爱上他的吧。所以自己喜欢上对方其实一点都不稀奇,这简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与对方相比,他做得太不够,像个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的混蛋。   心里涌起一股感动和低落夹杂的情绪,殷炎筷子一顿,看向对面正对着一碟寿司露出感慨怔忪表情的喻臻,默了两秒,招手喊来服务员,表示要打包一份寿司带走。   喻臻回神,疑惑看着他:“是要给谁带饭吗?”   “喜欢的话,我以后再带你过来吃。”殷炎摇头,又把酱碟往他面前送了送,说道:“你第一次吃日料,肠胃可能会不适应,吃完记得服用一颗丹药。”   所以为什么要打包?   喻臻越发疑惑,但看着他好看的脸,又什么都不想问了,乖乖点头,低头继续吃寿司。   两人吃完饭回公司,喻臻被自己的“混蛋”打击到,情绪沉淀下来,说道:“对了,池南那边……”   “阵法未完成就被破除,住户们被借走的寿命已经如数归还,残缺的运道则需要慢慢休养恢复。”殷炎把车停好,边解安全带边侧头看向他,回道:“晚上再去一趟博力大厦,我给他们布置一个恢复阵法。”   喻臻闻言提着的心放下,看着他无论何时都显得十分可靠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真厉害。”   殷炎推车门的动作一顿,又侧头看他。   “你、你看我干什么……你就是厉害啊。”喻臻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扭头挪开视线嘀咕。   殷炎:“马屁精。”   喻臻表情一僵,嗖一下转头看回去,殷炎却已经下了车,迎接他的只有一扇关闭的车门。   “……”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大堂,殷炎还是穿的毛衣,脏外套留在了车里。喻臻也仍穿着殷炎的外套,眉头微微拧着,表情隐隐带着一点郁闷。   前台和保安一见他们出现,精神立刻抖擞起来,视线若有若无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隐秘的八卦气氛弥漫。   殷炎和喻臻却都没注意这些,径直进了高层专用电梯。   电梯门关闭,殷炎按了最高层的按钮,侧头看喻臻,问道:“生气了?”   “没有。”喻臻摇头,看电梯门上的华丽花纹,不看他。   殷炎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喻臻一僵,老老实实被他握着,侧头看他。   “爸也在公司,先去打个招呼。”殷炎把他往身边拉了拉,电梯门刚好开启,于是直接牵着他走了出去。   最高层只有殷禾祥一间独立办公室,其他地方都是半开放的办公区和会议室。   殷炎牵着喻臻一路走过,吸引了无数八卦的视线。喻臻有些不自在,干脆只把视线定在殷炎的背影上,假装自己是在过马路。   殷禾祥正闲着,两人到地方后直接敲门进去。   见到喻臻,殷禾祥严肃的表情松动缓和一些。   喻臻却显得有些拘谨,有种第一次见对象父母的紧张感。   殷禾祥以为他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到绿化设计的工作所以有点紧张,温言安抚鼓励了几句,又嘱咐了一下殷炎,让他好好带着喻臻,多教喻臻一点东西。   打完招呼,两人再次手拉手顶着员工的视线穿过办公区,走入电梯。   “休闲馆项目的办公区在十五楼,一会人事部会给你送工作牌过来。你不用每天来这边报道,跟着我就行,有集体会议我会带你一起。”   电梯门关闭后,殷炎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见喻臻只点头不说话,身体语言似乎也有些僵硬,话语停下,想起他这一上午的不对劲,终于忍不住放轻声音问道:“喻臻,你是不是在怪我……”   叮。   电梯门开启,门外一个抱着大堆资料的年轻人闷头冲了进来,殷炎忙伸手把喻臻往身边拉了拉。   正认真听他说话的喻臻被拉得一歪,靠到了他怀里,身体再次僵住,然后嗖一下站直了。   年轻人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有人,想刹车却已经来不及,见即将撞到的人被拉开了,心里松了口气,停稳后忙转身抱歉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赶时间所以没看路,这些资料楼上会议室赶着要,我……喻臻?”   喻臻被唤得一愣,仔细看向来人,回忆了一下,迟疑说道:“你是那天那位……呃,校友?”   看出了他的迟疑,年轻人抱着文件的手紧了紧,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殷炎,僵硬笑了笑,回道:“对,是我,我叫曹兴东,那天我父亲失礼了……那个,你怎么会在这?你也在这上班吗?”   “算是吧,我今天才过来。”   喻臻含糊回答,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走后门来的,拉着殷炎走出电梯,朝着他笑了笑,说道:“快上去吧,不是说赶时间?让会议室里的人久等就不好了。”   曹兴东被他笑得晃了下神,回神后视线忍不住又往殷炎那边瞟了瞟,点头小声告辞,按上关门键,头微微低着,没再往两人这边看。   “是刚进公司没多久的实习生,他脖子上的工作牌是临时的。”殷炎突然开口,看着上升的电梯数字,继续说道:“办事也不灵活,要资料的人就在楼上,赶时间的话,走楼梯比坐电梯更快。”   喻臻侧头看他,上下打量。   殷炎平静回看,牵住他的手朝十五层的办公区走去,神态表情一如往常。   “你刚刚有点奇怪。”喻臻却仍在打量他,肯定说道:“你平时可不会像刚刚那样随意点评陌生人,难道曹兴东有什么不对?”   “没有。”殷炎回答,回头看他一眼:“你马上就要进入职场,切忌不要像他那样不知变通。”   一副是在借机给他上职场课的样子。   喻臻却还是觉得他可疑,本着知己知彼更好攻克的原则,默默分析着他的所有不寻常言行,倒是忽略了被对方牵住的手,再次被对方牵着“招摇过市”了一把。   休闲馆只是个小项目,项目里的人不多,全部人聚在一起,只将将坐满半个小会议室。   都是提前在电话里沟通过的人,又有池南的资料打底,殷炎很快就掌握了各部门负责人的性格,摸清了他们手里的工作进度,迅速把会议带入了正轨。   之前负责休闲馆绿化规划的人已经被调走了,这一块空缺由喻臻填补。   对于他这个空降,项目组其他人表面上都主动释放了善意。   毕竟是空降小老板的疑似对象,他们不敢不给面子。   喻臻看出了他们善意背后的好奇和打量,微笑着一一报以礼貌的回应后,把注意力投入了工作里。   他是新人,没经验没阅历,还是走后门进来的,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很正常,他会努力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更会努力不给殷炎丢脸。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殷炎把会议开得很细,所有问题都揉开了掰碎了过了一遍,十分耗人精力,等会议开完,项目组的人全都是一副消耗过度的模样。   服了,彻底服了。   在听说大老板要把儿子空降到这个项目的时候,他们还怀疑过这位小老板的能力,猜测小老板之前一直窝在分公司,是不是没能力,只是个草包二代。   但现在看来,他们的猜测大错特错。   这个小老板太强了,看问题又毒又准,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这么多负责人,手里细化出去了那么多工作,交上去了那么多文件,他居然全都知道,看过的文件全都记得。   想到这他们又看向明明也是开了一下午会,却精神抖擞毫无疲态的喻臻,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变态啊。   空降二号虽然没小老板那么可怕,但这执拗认真劲,受不了受不了,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   “刘部长,A区如果确定要做成文艺走廊的话,之前的绿化方案就得全部废除,还有室内的盆景装饰,也全部要换。”   喻臻随手在纸上画出一个大概的绿化效果图,递给一位头发半秃的中年人,说道:“您看看,这个高度的植物可以吗?文艺走廊有一截是半开放的,高大的树木会挡住光线,这种中矮型植物应该正好。”   刘部长一看他递纸就肝颤,忙摆手说道:“喻部长你决定就好,回头我把休闲馆的整体布置规划图交一份给你,你对着改就行,绿化这块我不太懂。”   说着朝殷炎笑了笑,说道:“那什么……经理,今天的会议……?”   “结束了。”殷炎终于盖上了面前的所有文件,扫一眼项目组众人,说道:“辛苦了,散会。”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其中一位女性部长连忙应话,生怕他再想起什么问题拉着他们继续谈下去,还偷偷把文件往怀里藏了藏。   看出了他们的疲惫,殷炎识趣起身,先走到喻臻身边帮他也整理好文件,全部拿到自己手里,然后牵着他离开了会议室,丝毫不避讳两人的关系。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直到会议室的门关闭,之前藏文件的女部长才放松身体,长出口气看一眼身边的两位同事,压低声音说道:“公司单身群你们看了没有,这位空降的喻部长和小老板戴着同款戒指,好像已经……你们懂的。”   “可小老板不是追了鼎立公司董事长的女儿好几年吗,年前那鼎立公司千金还来过咱们公司,这怎么过了个年就……”   “快别提那个鼎立千金了,我有一个好朋友在倩乐做事,听说老板娘在年前突然断了给鼎立的货,还卡了他们的生意,这是闹翻的节奏啊。”   年轻较轻的两位同事立刻随着女部长的话题讨论了起来,脸上的疲态一扫而空,满脸八卦。   女部长也来了兴致,激动问道:“闹掰了?为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老板娘超级讨厌那个鼎立千金,不带掩饰的那种。”同事摇头,想到什么,越发兴奋地说道:“诶,你们说现在这个小老板娘会是什么来头?长相好看,气质也好,还学的园艺,每天弄弄花草……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家的少爷?”   女部长翻个白眼,好笑说道:“贵族?现如今华国哪里还有贵族。不过喻部长确实长相气质不俗,看着真养眼,比那个鼎立千金看着顺眼。”   “哦哟哟,嫉妒了吧,鼎立虽然规模不大,但人家也算是……”   “咳咳咳!”   半秃顶的刘部长突然重重咳了几声,起身说道:“注意场合。”说完拿着文件出了会议室。   “一个靠色相走后门进来的男宠也能被你们说成贵族少爷,小老板如果真重视喻臻,会只给他买黄金的戒指?”一个长相稍显刻薄的中年男人也起了身,边收拾文件边说道:“在公众场合还腻腻歪歪的,作风太让人不齿了。”   说完也转身走了。   “周伟吃火药了,嘴这么臭,还扯到作风了,刚刚喻部长明明什么都没干,要腻歪也是小老板腻歪喻部长,眼瞎啊。”   平时就看不惯周伟的同事忍不住皱眉出声。   女部长安抚地拍拍他,八卦被打断,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火气,收拾收拾文件,招呼大家散了。   喻臻头一次觉得听力好是这么糟糕的一件事,他听着隔壁会议室里那些部长们的讨论,抬眼去看办公桌后正垂眼整理文件的殷炎,不自在地动了动。   “不需要在意他人看法。”殷炎把电脑关上,拿起外套说道:“我已经跟妈打了招呼,走吧,回公寓,做八宝兔丁。”   喻臻没起身,而是摸了摸手指上的黄金戒指,说道:“你现在进了总公司,每天会有无数人把视线投到你身上,这个戒指……要不,我再给你买对更好的?”   陷入爱情中的人,在意的事情总会不自觉的有些偏。   旁人怎么评价他,他并不太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殷炎会不会因为他而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   与锦江小老板这个身份相比,当初只花了几千块钱买的黄金戒指实在太不配了。   ……就像是殷炎和他一样,各方面都太不配了。   他哪里是什么贵族少爷,只是个乡下长大的穷小子罢了。 第42章 大能┃那不就是摸来摸去?   殷炎侧头看他, 走到他面前,把外套给他披上,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喻臻, 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   两人一站一坐, 殷炎又站得近,这么垂眼看下来, 显得压迫力十足。   喻臻被他看得有些紧张,磕巴回道:“所、所以?”   “所以除非再结一次婚, 否则这戒指, 我不会换。”殷炎弯腰, 抓起他的胳膊套进外套,继续说道:“喻臻,他人的眼光也好, 身外的钱财也好,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里。”   修长的手指挪动, 点到了他的胸口。   “修者修心,你太容易被他人的话语影响情绪,这不好, 对修行无益。”   殷炎挪开手,帮他把另一只手也套进外套,然后拢了拢衣襟,从上往下一一扣好扣子, 直起身,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说道:“你参与项目的目的是化解工地煞气,而不是改变旁人的想法,你也不需要去改变旁人的想法。记住,你和他们的路不一样,未来所站的高度也会完全不一样。”   虽然很残酷,但修者与凡人之间,确实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站到了强者的位置,就要学会无视来自弱者的质疑和否定。   “别去听那些无关的人在说什么,多听听你自己心里的声音。”殷炎收回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喻臻,告诉我,你喜欢这个戒指吗?”   喜欢吗?   喻臻垂头,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浮躁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点了点头:“喜欢。”   这是他送给殷炎的第一份礼物,承载着两人婚姻,是他们命运相连的关键,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你想我戴着它吗?”殷炎把手伸到他面前,说道:“如果不想,你可以摘下它。”   喻臻心里一颤,反射性握紧他的手,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仰头看着他,摇头答道:“不要,我不要摘下它。”   是他钻牛角尖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的想法又有什么要紧,他需要在意的不是旁人如何,而是殷炎开不开心。   想到这,他忍不住捏了捏殷炎的手,稍显忐忑地问道:“那你喜欢这个戒指吗?如果不喜欢,我、我可以去学炼器,亲自再给你炼一个。”   对,就是这样,要根据他的喜好,主动去为他做什么,而不是因为旁人的看法,而自以为是的让殷炎去做什么。   黄金戒指又如何?只要殷炎喜欢,那它就是这世界最好的戒指。旁人如果因此看轻殷炎,那只能是旁人眼拙。而且他相信以殷炎的能力和性格魅力,这个戒指不会成为他的困扰。   至于乡村少年配不上豪门少爷什么的……不是已经想好了吗,大家都是残魂,本质上其实都是一样的,差的那些,可以努力补。   而且……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上戴着的同款戒指,心里泛起一丝隐秘欣喜。   就算不配,他和殷炎现在也已经是合法夫夫了,还命运相连,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已经配上了,绝配。   殷炎看着他问完问题后突然自顾自偷乐的模样,眼神微动,也不唤他回神,弯腰牵他起来,带着他朝外走去。   此时差不多是下班时间,外面来往的职员很多,殷炎依然完全不避讳,牵着喻臻招摇过市,在无数八卦的视线下一脸平静的离开了公司。   想通了部分事情的喻臻一回家就钻进了转盆,开始就“如何让殷炎开心”和“如何追求殷炎”这两件事偷偷做起了准备。   首先,要全力配合殷炎的工作,不给他拖后腿,添麻烦。   下午开会的文件拿出来,初步的绿化规划图拿出来,适合的植物种类图鉴拿出来,古往今来无数优秀的绿化案例拿出来,工期也要算起来,得计算着时间开始蕴养功德种子,培育植物。   其次,要积极修炼,做个不让殷炎操心的乖徒——   喻臻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动作一停,把纸上“徒”这个字打了个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划掉了。   他现在的目标可不是徒弟,而是伴侣。称呼的话,按照修真界的说法,应该是师娘?不不不,还是师爹吧,师爹这个称呼比较适合他。   红着耳朵写下师爹两个字,他眼神闪闪地看了几秒,突然用力搓了把脸,把这两个字也划掉了。   太不要脸了,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循序渐进,要循序渐进。   他把这张涂得乱七八糟的纸塞入宝塔,也没了继续列追人计划的心思,在下一张白纸上认真写下“对他好”三个字,然后打了个大大的感叹号,满意地看了几秒,起身收拾好东西,冲出了转盆。   “殷炎,饭做好了吗?我来打下手了!”   殷炎听到声音侧头,见他衣服上沾着泥痕冲进来,手上还有笔印,沉默,视线上移,挪到他满是期待喜悦的眼神上,稍微往旁边让了让,说道:“洗手,帮忙剥蒜。”   喻臻闻言看一眼自己的手,见拇指和食指黑乎乎的,不好意思地走到水槽前仔细洗好手,然后站到案板前,用余光看一眼和自己并排站着的殷炎,美滋滋拿蒜。   真好。   虽然不知道好什么,但就是真好。   感应到他格外飞扬的情绪,殷炎侧头看他一眼,思索几秒,把视线落到了手里正在腌制的兔肉上。   心情这么好……是因为灵兔肉?   只是为了兔肉。   心里突然有些发酸,他侧跨一步,平静着一张脸开火,倒油,丢配料。   挑食可不好,这世上可不止兔肉这一种好吃的肉。   他这样想着,伸手把腌制好的兔肉唰一下全部倒入锅里,差点放出了真火。   饭桌上,喻臻对灵兔肉给出了毫无底线的夸赞,顺便拐弯抹角地夸了夸奖殷炎的厨艺,想哄他开心。   然而殷炎的表情始终平静,甚至在最后来了一句:“空间里的食用灵兽很多,下次我们换一种吃。”   “……”   怎么好像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殷炎似乎生气了,为什么?   “那……下次我来做?我想做饭给你吃。”他小声挽救自己的讨好加拍马屁大业。   殷炎伸出去的筷子一顿,看他一眼,把盘子里最后一条兔腿夹到了他碗里,说道:“多吃点,你正在长身体。”   语气隐约温柔。   喻臻看着碗里这条他特意留给殷炎的兔腿,眨眨眼,乖乖埋头开始啃。   奇怪,怎么殷炎好像又开心起来了,为什么?因为他说了下次由他做饭?   难道殷炎其实很不喜欢做饭?   他精神一振,自觉抓住了重点,回想了一下,发现两人住在公寓时,确实大多时候都是殷炎在做饭,心里一虚,偷偷看一眼殷炎,默默唾弃自己。   堕落!太堕落了!   要改!   睡前,喻臻十分自觉地走到殷炎身前,伸臂抱住他的腰,还私心地把脑袋搁在了他肩膀上,低声说道:“走吧,我们去……”   殷炎丝毫没有准备,被他抱得一僵,心跳唰一下加快,想也不想就把人从怀里拉了出来,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转身走到床边掀被躺下,说道:“很晚了,睡吧。”   “……”   喻臻一脸麻木地收回胳膊,默默看着他,问道:“可你不是说今晚要去博力大厦布阵法吗?”   ……忘了。   投怀送抱被拒绝,喻臻侧头,转移话题,试图缓解尴尬:“你是不是困了?那我们明天再……”   嗖——   眼前一花,身体一暖,然后天旋地转。   两人再次落在了博力大厦的天台,殷炎松开怀抱,趁着喻臻没回神偷偷服下一颗丸子,说道:“到了。”   喻臻:“……啊欠!”   初春的天气,早晚温差大,天台上还有风,突然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冷冽的室外,只穿着睡衣的喻臻给出了人类对于寒冷最本能的反应。   殷炎:“……抱歉,我带你回去穿衣服。”   “不用了。”喻臻忙摇头,凑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侧头朝他笑了笑,说道:“刚刚只是一时没适应,修士本来就不太怕冷,你渡点灵气给我,我暖暖。”   殷炎直接用灵气给他弄了个罩子,等他手上温度恢复了才松开手,环顾一圈这个天台,说道:“你之前讨来的种子,拿十颗出来。”   喻臻依言照做。   “按照我教你的法诀,把功德和灵气渡上去。”   喻臻继续动作。   “在这等我。”殷炎拿走他掌心开始散发金光和灵气的种子,唤出虚无陪他,之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喻臻摸了摸怀里的虚无,叹气:“我还是太弱了。”如果更强一点,就可以和殷炎一起去布阵了。   “喵~”虚无甩尾巴,歪头蹭他,无声安慰。   喻臻微笑,撸了一把它的小身子。   殷炎动作很快,只离开了两分钟不到就回来了,然后立刻抱着喻臻回了公寓。   博力大厦中层的某间屋子里,正在打坐的丰原突然睁开眼,快步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看,之后埋头掐算了一下,皱着的眉头松开,叹了口气。   住在隔壁房间的中年儒雅男子推门进来,快速说道:“前辈!大厦的气场变了,清虚子可能来了,我们快去天——”   “不是清虚子。”丰原摆手打断他的话,又望一眼窗外,说道:“博修,通知大家,天台也不用去了,高人已经走了。”   被称作博修的中年男子闻言意外,说道:“不是清虚子?可除了清虚子,还有谁能单独破解鬼修的阵法,还保证无人伤亡。”   “绝对不是。大厦气场已经变了,这证明阵法已经布成。哪怕是清虚子,也做不到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布好阵法,再悄无声息的离开,博修,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大能现世了。”   大能现世?   博修心惊,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迟疑说道:“前辈,修真界平稳这么多年,如今突然有大能现世,会不会和年前那股诡异的斜煞之气有关?”   丰原闻言也凝重了表情,看向窗外夜空,沉默下来。   回公寓后,喻臻怕自己晚上又控制不住地做这样那样的梦,不等殷炎反应就先一步拐去了客卧,像刚住进公寓时那样,和殷炎分房睡了。   殷炎目送他进门,安静守了一会,确定他睡着后才转身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殷炎起床后来到厨房,发现喻臻居然已经起了,还做好了早餐。   “你今天要去工地,那边吃饭没个点,早餐最好多吃点。”喻臻说着,把蒸得白胖可爱的豆沙包和几碟小菜摆到桌上,另外还摆了一碟煎得金黄可口的蛋饼上来。   “都是比较扛饿的东西,锅里还有粥,牛奶和豆浆都是热的,别喝咖啡,早上喝咖啡不好。”   喻臻边念叨边摆好碗筷,身上还穿着围裙,看起来十分贤惠。   殷炎看得有些晃神,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缓了缓才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碗筷和他一起摆,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工地?”   喻臻摇头:“不去了,绿化的工作量主要在后期,我得先等刘部长发正式的规划图给我才能继续工作。这几天我准备去周边的花卉市场和成型的苗圃看一看,到时候绿化要出货,肯定是从我手里拿,我得完善一下出货渠道,免得被人怀疑。”   这是他昨天想到的,功德植物的培育肯定全得过他的手,由他安排处理所有事情。休闲馆是殷家的项目,他得把这些都处理好了,不给殷家惹麻烦。   殷炎放下碗碟,抬眼看他:“这些我可以处理。”   “我先自己做着试试,如果搞不定,再麻烦你。”喻臻抬头送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拍马屁:“你工作那么辛苦,我没你聪明,所以哪怕只是这么一点点你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小事,如果我能帮你分担了,那对我来说也很棒了。”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喻臻一愣,疑惑低头。   殷炎唰一下站直身,转身大步朝厨房走去,说道:“我去倒牛奶。”   喻臻:“???”   可牛奶就在桌上啊,没看见?   脱离殷炎陪伴独自做事的第一天,喻臻开车来到B市最大的花卉市场,深吸口气,一头扎了进去。   华国很大,横跨多个纬度,H省偏南,B市在北,两地气候差别很大,导致两地的花卉市场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喻臻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完全忘了外界的事情,这里看看,那里问问,偶尔还找花草大户买点种子花苗之类的,完全忘了昨天才决定要好好追求殷炎的事。   殷炎那边却一天都过得心神不宁,工作之余时不时唤出虚无问问喻臻那边的情况,担心他碰到不好的事情,或者被人欺负。   如此,白天分开,晚上汇合,吃完晚饭还分房睡的生活不知不觉过了好多天。   喻臻乐不思蜀,整天拿着本子研究B市花卉市场和各大苗圃种植园的情况,研究完就抱着电脑画休闲馆的绿化设计,工作热情十分高涨。   殷炎吃着他做的饭,听着他时不时冒出来的“甜言蜜语”,却无限被他冷落,心情犹如过山车,终于在周末喻臻还准备出门时,忍无可忍地在心里暗骂一句“孽徒”,把人捉住塞入了汽车。   “周末不许工作,要劳逸结合。”殷炎为自己的掳人行为找着冠冕堂皇的借口。   喻臻乖乖点头,自觉系安全带,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你工作一周肯定很累了,晚上我给你按摩一下?”   按摩?那不就是摸来摸去?   殷炎心脏猛跳,抽出车钥匙,开门下车。   喻臻:“???”   “这车要送去保养,换一辆。先回家,爸妈和小乐这两天也休息。”   好像确实很久没回别墅陪爸妈了。   喻臻了解点头,乖乖下车,继续讨好和拍马屁:“还是你想得周到,你最厉害了。”   殷炎侧头,默默深呼吸。   “你怎么了?”喻臻疑惑,语含关心。   孽徒!   殷炎回看他,问道:“你想要什么?”   喻臻一愣,理所当然回道:“要你过得开心啊。”   “!!!”   孽徒孽徒!   殷炎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丹药吃下,然后手上一动,又出现了一个塔状法器,变小后隔着汽车丢给他,说道:“里面初阶炼器所需的材料秘籍方子,你感兴趣可以看看。”   说完走到不远处的另一辆车前,拉开车门说道:“上车,该回家了。”   喻臻接住这个同样圆乎乎,却通体莹白的小宝塔,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下,眼睛亮亮地冲过去,雀跃说道:“这个也是你炼制的吗?好漂亮,你真厉害。”   今天第无数个厉害了,崇拜的眼神也毫不掩饰。   殷炎喉结动了动,又掏出一个木盒子丢过去,错开视线说道:“快上车,爸妈还在等我们。”说完先一步上了车。   木盒触手微凉,质感与从前那些木盒不同,十分细腻,还很沉。   喻臻见他已经上了车,怕他久等,来不及细看就把木盒丢进了宝塔里,然后把新宝塔也往红绳上一扣,拉开车门坐上去说道:“我会加油学炼器的,对了,你刚刚吃的什么?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   殷炎发动汽车,嘴巴紧闭,决定暂时不和他交谈。   见他不想说话,喻臻乖乖闭嘴,把玩着手腕上的两个小塔,想起殷炎手腕上那根光秃秃的红绳,视线偷偷往他那边瞟了瞟,心里拨起了小算盘。   或许……初学炼器的话,宝塔真的是个好选择。   成双成对嘛。   两人心思各异地回到别墅,刚进家门,喻臻就敏锐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太对。   “回来了。”殷禾祥坐在客厅沙发上跟他们打招呼,眉头皱着,明显有心事。   “怎么了?”殷炎询问,环顾一圈客厅,没看到仇飞倩的身影,问道:“妈呢?”   “在楼上拿东西,马上就下来了。”殷禾祥回答,起身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别脱外套,说道:“今晚不在家里吃饭了,你们外公有点不好,得去仇家一趟。”   仇谢华不好了?   喻臻一愣,想起仍呆在生母身边的三儿,侧头朝殷炎看去。   按理说,影响风水的婴灵暂时离开后,被缠身的宿主会短暂走好运,如果是身体不好的人,则会身体情况突然好转。   但现在怎么仇谢华还不好了?   殷炎伸手帮他拢好外套,详细问道:“外公怎么了,病情恶化了吗?”   “也不算是,确切来说,还算是好转。”殷禾祥说得有些迟疑,看向他时,眼里还带着一些愧疚和心疼,叹道:“你外公他这些年不是糊涂了吗,就刚刚,你大舅打电话过来,说你外公突然想起来以前的事了,情绪很激动,闹着要见我们。”   喻臻闻言皱眉。   殷乐说过,以前仇谢华是十分不待见殷炎的,现在他恢复了记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喊大女儿一家过去,怎么想都不像是要做什么好事。   “总归是长辈,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情绪激动容易影响身体,听说打电话过来之前已经吸上氧了,去看看吧,图个安心。”   殷禾祥劝着,自己眉头却仍皱着,私心里也不愿意儿子去仇家受这波气。   仇飞倩拎着包从楼上下来,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刚刚的谈话,沉着脸说道:“放心,今天去仇家,谁也别想欺负你们。老爷子糊涂了这么多年,为人子女的,过去的也就过去了,我也不好说些什么。现在他清醒了,如果他还跟以前那样犯糊涂,那有些账咱们就好好算算!” 第43章 茶点┃“快,拦下她!”   去仇家的路上, 气氛有些沉闷。   依然是殷禾祥开车,副驾驶却没坐人,仇飞倩坐在了后座, 殷乐不在, 他开学后课业很忙,周末假期只有一天半。   现在是周六上午, 殷乐还有半天课,他们得拐去学校先把殷乐接上。   喻臻见仇飞倩一直眉头深锁, 表情紧绷, 一副趋势待发准备去吵架的模样, 担心她憋到自己,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 递过去说道:“妈,您上次说喜欢玫瑰香水的味道,我想着香水的用途还是太局限了,量也少, 就回去琢磨着弄了点花粉,您试试,这花粉我处理过, 可以放到衣柜里,味道很淡,比衣物柔顺剂要好闻。”   一股浅淡幽香飘了过来,仇飞倩紧绷的表情稍微放松, 接过他递过来的小布袋,放到鼻间嗅了嗅,笑着说道:“还是你手艺好,我在市面上买的和在自家公司拿的玫瑰类产品都没有你做的好,你弄的这个味道很淡雅,十分特别。”   喻臻被夸得不好意思,香水和花粉的味道特别,是因为他用的原材料特别,跟他的手艺没半点关系。   之前他送香水给仇飞倩时,还担心过仇飞倩会不会问他是上哪弄的原材料,苦恼过要怎么解释,结果仇飞倩却从来没问过他这些,十分贴心。   见他笑得腼腆好看,仇飞倩的情绪总算好了几分,又闻了闻花粉包,打趣说道:“你小姨也彻底被你的香水精油俘虏了,昨天还打电话跟我夸你呢,说她回国之后,一堆人问她新香水在哪买的,想让她帮忙——等等,小臻,你想自己做香水卖吗?”   仇飞倩说到一半话语一转,眼睛突然亮了,之前沉重的情绪一扫而空,生意人的一面不自觉露了出来,快速说道:“妈手里有个化妆品公司,最近在开发香水这块,你要是想做,妈给你单独弄个高端香水系列,限量卖,手续渠道什么的妈给你包了,给你赚点零花钱。”   喻臻闻言一愣,然后连忙摆手,说道:“不了不了,我做的东西其实很粗糙,妈你喜欢我可以多做一点,卖就不用——”   “可以。”   殷炎突然伸手,把他乱摆的手握住放到了自己膝盖上,看向仇飞倩说道:“可以做,喻臻做的东西都是精品,赚钱之余还可以帮妈的品牌攒攒口碑。”   仇飞倩闻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附和道:“是这个理,妈的公司香水开发这块一直不太顺利,有小臻这现成的产品顶着,开拓市场也方便一些。”   喻臻闻言停下拒绝,看一眼殷炎,有些犹豫。   殷炎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但自己手工做的东西拿出去卖……   “小臻,你就当是帮妈妈的忙,就试一试,嗯?”仇飞倩看出他的犹豫,趁热打铁。   殷炎也跟着说道:“放心,你做的东西肯定会受欢迎,也能帮到妈。”   同时传音入密:【殷家原定的命运轨迹需要慢慢改变,这是个好机会。】   原定的命运轨迹?难道在原来的命运里,仇飞倩的化妆品公司会出问题?   他还以为殷家的命运已经在殷炎借尸还魂,和与伍家交好之后改变了,原来还没彻底扭转吗?   喻臻微微皱眉,再不犹豫,点头应道:“好,那试试,不过妈,我现在手里还没多少原材料,只卖玫瑰这一种单品也做不出系列,您可能得等一等。”   等他把这几天计划做的事做出来。   仇飞倩毫不犹豫答应,还反过来安抚道:“没事,多准备一阵也没关系,上新系列也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咱们分头行动,不急。”   喻臻点头,注意力被引到这件事上,倒忘了自己还被殷炎抓着的手。   一家人赶到殷乐学校时,高三的学生还没结束早上的课。   仇飞倩给殷乐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殷乐背着书包从学校里冲了出来,还没靠近就扯着嗓子着急问道:“妈!你怎么突然过来找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先上车。”仇飞倩降下车窗示意他去副驾驶,没有多说。   喻臻也侧头透过车窗朝着殷乐看去,余光扫到殷乐身后不远处另有一个少年和一位中年男子结伴从学校里走出来,心跳莫名快跳了几分,血脉仿佛波动起来。   修士的身体是天然的感应器,加上他是残魂,所以感觉格外敏锐。   他直觉不对,扭头仔细朝少年和中年男子看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中年男子身周围绕的一层薄弱红黑雾气,车窗就被仇飞倩升了上去,之后殷乐上车,殷禾祥把车开走,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大恶之人,身有杀孽。】   喻臻愣住,收回视线朝殷炎看去,心里的不适感随着距离的拉开而慢慢变淡,含糊问道:“你也看到了?”   殷炎点头,渡了点灵气给他,没有多说。   前座的殷乐已经着急地咋呼起来,全家人莫名其妙齐聚一堂,特地跑来学校找他,由不得他不急。   仇飞倩忙安抚了两句,把情况稍微解释了一下。   殷乐听完表情直接黑成了锅底,也和殷禾祥在家里时的反应一样,看了看殷炎,嘴张了张却没说什么,郁闷地转身抱着书包自个生闷气去了。   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气氛又沉了下去,殷禾祥加快速度,在午饭前赶到了仇家。   仇飞雄难得的亲自候在大门口迎他们,神情稍显奇怪,一点不见老父亲病重的着急,反而隐隐有些得意,还时不时把视线把殷炎身上瞟一瞟,整个人看起来奇怪极了。   殷禾祥不动声色,仇飞倩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骗了,老爷子估计没有病情严重,心里有气,沉着脸不愿意接他的话茬,直接要求去见仇谢华。   “先让小辈自己玩会吧,去太多人,影响爸的休息。”仇飞雄倒是利落应了仇飞倩的要求,但却想把小辈们支使开。   仇飞倩皱眉,不耐说道:“爸到底怎么样了?身体不好了就快点送医院!让我把小炎和小乐都带来的是你,现在却又不让他们进去,这像话吗?”   “没说不让他们进去,只是等一会。”仇飞雄被这么说都不生气,摆着一副和善好兄长的模样,温言解释。   他越这样,仇飞倩越觉得不对,还想再说,殷炎主动站出来,说道:“妈,你和爸先去,我们先在客厅歇会。”   儿子开了口,仇飞倩不好再说什么,憋着气嘱咐两句后随着他们朝老爷子的房间去了。   仇家两位舅妈和小辈们全部不在,等仇飞雄也离开后,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保姆和殷炎三人。   等保姆上了茶点也离开后,客厅就彻底空了下来,三人孤零零坐着,连个待客的人都没有。   “这什么破待客之道,二舅也没看到人,搞什么呢。”殷乐郁闷极了,不满嘀咕了一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快到午饭的点,看到桌上有吃的就忍不住伸了手,想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别动。”   喻臻按住他的手,如临大敌地看着桌上几碟看起来漂亮可爱的茶点,身体紧绷着。   不对劲,这个茶点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对劲,好像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里面。仇家的气场也奇奇怪怪的,让他很不舒服。   “怎么了?”殷乐疑惑。   喻臻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种子渡了点功德和灵气进去,借着按住殷乐肩膀的动作藏到他的帽子里,说道:“这点心闻着有些不新鲜,别吃,小心拉肚子。”   “不新鲜?”   殷乐被按回去,勾着脑袋嗅了嗅,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居然真的隐隐闻到了一股类似腐烂的味道,立刻放弃了吃它们的打算,靠回沙发气愤说道:“舅舅太过分了!居然用馊掉的东西待客,他肯定是故意的!”   “茶也别喝了,果汁也是,估计也不新鲜。”喻臻连忙嘱咐,装作从口袋里掏东西的样子,从宝塔里取了一袋花糕出来,塞他手里:“饿了吃这个,我做的,刚好带着。”   “哇,这个香!”殷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抱着花糕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搞定了殷乐,喻臻提着的心仍没放松,环顾一圈客厅,反而越发沉了。   他到了这么久,辛小小作为他的鬼侍,应该早就感应到他的存在过来见他了,但直到现在辛小小都没出现,他甚至没感应到辛小小的存在,这不正常。   【是阵法。】   一直安静坐在他身边的殷炎突然站起身,看向他们说道:“你们坐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去吧去吧。”殷乐毫无所觉地摆手。   喻臻猜到他要干什么,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应道:“早点回来,我等你。”   殷炎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垂眼看他一眼,拐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才转身走了。   “嘿嘿嘿,大哥好腻歪。”殷乐贼笑。   喻臻脸红,侧身拿起一块花糕塞他嘴里,说道:“边吃边说话小心噎着,专心点。”   于是殷乐笑得更贼了。   几分钟后,殷炎回转,身后还跟着身形明显变淡了许多的辛小小。   “怎么回事?”   喻臻忍不住站起身,表情着急。   殷乐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懵,以为出了什么事,也跟着朝殷炎看去。   “不小心被水打湿了衣服,没事。”殷炎抬手在衣服上一抹,一道水痕出现,边说边上前揽住喻臻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喻臻冷静下来,意识到殷乐还在,配合着坐下,回道:“你也太不小心了,衣服弄湿了,感冒了怎么办。”   “没事,有暖气。”   殷乐被他们秀得牙疼,侧身扭开视线,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沙发抱枕。   殷炎趁机挥手,给两人和辛小小罩了个小结界。   “抱歉主人,小小没用,辛苦主人和仙长救助。”   辛小小说着就要往下跪,喻臻忙伸臂扶住她,顺势渡了点功德和灵气给她,稳住她的魂体后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辛小小感激地看他一眼,恭谨垂头,把仇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仇谢华恢复记忆已经有一个星期多了,之所以仇飞雄今天才突然通知仇飞倩一家过来,是因为他们偷偷在仇宅布置了一点不好的东西。   辛小小在发现不对时立刻就想通知喻臻,然而仇谢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改变了仇家的气场,使她无法离开,更无法自由活动,还越来越虚弱,如果不是殷炎今天赶来救了她,再有两天,她估计就要魂飞魄散了。   “是简陋版的噬灵阵。”   殷炎手掌一挥,几块黑乎乎的骨头状的东西被灵气托到了半空,之后被真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仇谢华当初找的那位教他养小鬼的‘高人’有点本事,给他弄了不少真东西。”他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茶点,“这些茶点里混了用秘法炼制的尸油和尸粉,吃了的人轻则重病,重则横死,十分歹毒。”   喻臻不敢置信:“那仇谢华把这些摆出来,是想——”   他说不下去了,殷炎和殷乐可都是仇谢华的亲外孙!外公害外孙,简直匪夷所思!   “外孙的命在他眼里,不过只是换取仇家繁荣的工具罢了。”殷炎语气淡下来,显然也很不齿仇谢华的做法。   “不止这些。”辛小小开口,又指了指仇谢华房间的方向,神情隐隐有些恐惧,似乎那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说道:“还有那里,他们也放了东西,气息太可怕了,我不敢靠近。”   喻臻想起随仇飞雄进屋的殷禾祥和仇飞倩,急了,起身就想过去救人,却被殷炎拉住了。   “没事,我在爸妈身上套了保护真火,邪术对他们无效。”   喻臻松了口气,坐了回来,看一眼结界之外吃完花糕,正在把玩花糕袋子的殷乐,眉头紧锁。   这仇家真是太可怕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仇家弄这出是想做什么。   “我和小乐与仇家有血缘关系,仇谢华弄这一出,是想献祭我和小乐的寿命和机缘,换取仇家的长盛不衰。”殷炎适时解释,看向仇谢华房间的方向,说道:“父母那边,仇谢华应该是想蛊惑他们,从他们手里拿好处。”   这可真是物尽其用!   喻臻心里头一次对某个人产生了浓烈的负面情绪,双手不自觉握拳,表情沉沉的。   殷炎手一挥撤掉结界,然后下一秒,一声巨大的开门声传来,仇飞倩满是愤怒的声音响起。   “爸!你别说我不孝!也别用什么‘临终愿望’堵我,我辛辛苦苦撑起来的祥飞和倩乐,禾祥一点一点经营做大的锦江,这些都是我们的心血!这些是我们要留给小炎和小乐的东西!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凭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分一份出来给君文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   殷乐听到声音立刻侧头看了过去,眉毛一竖,起身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喻臻连忙跟上。   殷炎把辛小小用灵气安置好,也跟了上去。   “飞倩!你别不知好歹!”仇飞雄拉住摔门想离开的仇飞倩,表情难看。   “我不知好歹?你怎么有脸说得出这种话!”仇飞倩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声音越发高了,明显是气急了,说道:“小炎找个男伴侣又怎么了?他这辈子有没有孩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这个做妈的都还没操这个心!还有小乐,他怎么没定性了,啊?没定性又怎么了,他年纪是小,但我和禾祥还年轻!还干得动!可以等他长大!不需要现在早早退休,把手里的东西留给外人去祸祸!”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哥!君文是你外甥!”   “我呸!”   仇飞倩气得就差把包砸他脸上了,眼圈有些发红,语气却是越发铿锵有力:“那你有没有把小炎和小乐当你的外甥!连外甥的东西都觊觎,连妹妹的东西都算计,你算什么舅舅!算什么哥哥!”   “仇飞倩!这是爸的意思!”   “所以我今天才更觉得齿冷!觉得心寒!过去的烂账我没计较,是因为我顾念着仇家对我的养育之恩,顾念着我妈还埋在仇家的祖坟里!可你们呢?女儿就不是人了吗?女儿生的孩子,就活该被你们欺负吗?我告诉你仇飞雄,从今天开始,你们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丁点好处!我就算是把钱扔了烧了,也不会给你们一张!”   “你怎么能这么狼心狗肺!爸和我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想想,殷炎这辈子是不是不可能有孩子了!你和禾祥手里那么多家公司,只靠殷乐一个人,他怎么可能撑得起来!而且就他那种性子,你就不怕他也学殷炎,让殷家断子绝孙吗?”   啪!   仇飞倩气得发抖,直接一巴掌扇到了仇飞雄脸上,十分用力。   殷乐刚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听到了仇飞雄这番话,气得眼睛都红了,忙冲过去握住仇飞倩的手,心疼地吹了吹,看向仇飞雄说道:“不用大舅舅操心!我喜欢女人,以后不愁没孩子!大哥和喻哥也很好,想要孩子可以去代孕,再不行还可以收养!我殷家的东西就是我殷家的,你想要也不可能是你的!”   仇飞雄被这巴掌扇懵了,刚回神就听到殷乐这句话,温和的面具彻底裂了,举起拳头就要打仇飞倩和殷乐。   “你想干什么!”   守在一旁任由妻子发泄的殷禾祥见状表情一沉,上前一步拦住了仇飞雄的拳头。   后一步赶到的喻臻也忙冲上前把仇飞倩和殷乐挡在身后,防备地看着仇飞雄。   眼看着气氛一触即发,房内躺着的仇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挣扎着摘了脸上的氧气罩,老泪纵横地说道:“是我作孽,原来飞倩你这么恨我,我还是死了算了,我这就去死……咳咳咳。”   一对三,正骑虎难下的仇飞雄见状忙甩开殷禾祥的手,快步进去扶住他,拐着弯指责道:“爸,是我没用,没有教好妹妹,她不孝顺你,我孝顺。您可得保重身体,君文他们还等着孝顺您呢,爸您别生气。”   这番话说得仇飞倩又要炸了,但看着老人苍老瘦弱的样子,又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了回来,说道:“爸,你遗嘱爱怎么立就怎么立,我一分钱不要。我的东西,仇家晚辈也一毛钱都别想碰!您好好歇着,我改天再来看你,今天就先走了。”   仇谢华挣扎,朝她伸手,边说边痛苦咳嗽,还一副要下床的样子:“别……咳咳,飞倩,飞婷不认我,我现在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了,难道你也要不认我了吗……咳咳咳……”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小时候也曾被对方疼爱过,仇飞倩侧头,用力眨了眨泛红的眼眶,没有回头,说道:“爸,我没有不认你,今天大家都不冷静,您好好养身体,我改天再来看您。”   仇谢华执着地往前伸手,声音越发悲戚了:“别……飞倩,咳咳——”   “妈,大舅待客用的茶点有问题。”殷炎突然开口,打断了仇老爷子的感情大戏,也砸碎了此时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之前我去洗手间,听到了保姆的谈话,她们说外公让她们往点心和茶水里加了些奇怪的液体。”   仇飞雄和仇谢华的表情变了,仇飞倩的表情也变了,她回头看一眼父亲和大哥,见他们表情奇怪,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朝着客厅冲去。   “快,拦下她!”仇飞雄到底没经验,立刻露了馅。   殷乐一懵,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拦住想去追仇飞倩的护工,提高声音喊道:“你别想碰我妈妈!滚开!”   殷禾祥更果断,直接报了警,沉着脸看一眼仇飞雄和仇谢华,说道:“过去我敬你们是飞倩的兄长和父亲,所以处处退让,现在你们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我的两个儿子身上,那就别怪我不顾情分了!小炎小臻小乐,去客厅,我们等警察过来!” 第44章 决裂┃“如果可以,我还想杀了你。”   情况直转急下。   仇飞雄完全没想到殷禾祥会报警, 愣神间眼睁睁看着殷炎把护工推开,护着殷乐和喻臻随着殷禾祥离开,心里又气又急, 还有些慌。   “爸, 那些点心……”   仇谢华已经收了苦情大戏,苍老的面皮松垮垂着, 眉眼下压,表情显得有些阴森, 斥道:“你慌什么!用祖宗法术弄的宝贝东西, 就算警察过来也验不出什么。去, 把轮椅推过来,殷炎这个丧门星这么‘冤枉’我,飞倩现在更该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才是。”   仇飞雄闻言稳了神, 忍不住也跟着生气说道:“也不知道飞倩是怎么教的孩子,这一个个的!还有那些保姆,嘴巴没把门,欠收拾!”   “行了别废话了, 快点!”仇谢华不耐催促,心里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踏实。   他房间里是放了定心符的,按理说, 殷禾祥和仇飞倩进门后受到定心符的影响,对他的要求就算不是百依百顺,也不会起反驳抵触的心思,更不会像刚刚那样直接闹起来。   难道是符纸放太久, 失效了?   那点心会不会也失效了。   他眉头紧锁,视线触及到自己无力的双腿,恨得咬紧了牙。   要不是莫名其妙糊涂了这么多年,浪费了这许多年的时间,仇家早一飞冲天了!哪还有机会让仇飞倩被殷禾祥蛊惑,翅膀长硬,嚣张地跟他这个父亲顶嘴!   不行,现在这种局面必须扭转过来,仇家不能没落。   他看着自己满是老人斑的手背,眼里隐隐现出一点疯狂。   他不能死,还没看着仇家一飞冲天,还没享受过挥斥方遒的滋味,他不能死。   那边仇飞倩已经冲到了客厅茶几前,拿起一块精致茶点放到鼻间闻了起来,刚开始她只闻到了点心的甜香味,渐渐的,一股十分明显的腐烂味道飘了出来。   她差点被这味道熏吐,表情一沉,用力把点心掰开看了看,可惜点心内里是粉状的,根本分不清原材料,表情紧绷着来回在客厅看了看,没看到保姆的身影,忍不住高声喊道:“做点心的保姆呢!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说着忍不住把手里的点心砸到了地上,已经无法再维持理智。   这种气味,想也知道里面加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亲生父亲,居然想害她的亲儿子,这让她怎么接受!这让她怎么过得去心里这道坎!   “飞倩。”   殷禾祥快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发现她在微微颤抖,忙伸手把她抱到怀里,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肩膀上,哄道:“哭吧,想哭就哭,别憋着。”   “我就是不明白……”仇飞倩回抱住他,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软弱,摇头说道:“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明白……”   “不怪你,不是你的问题,不怪你。”   “妈。”   殷乐红着眼眶凑过去,伸手笨拙地顺了顺她的脊背,明明自己也委屈难受着,却还是安慰道:“没事的妈,那些点心我没吃,大哥也没吃,喻哥闻出点心不对劲了,我们都没吃,妈你别怕。”   这还是喻臻第一次看到仇飞倩失去理智软弱下来的样子,心里沉甸甸的,又有点疑惑仇飞倩是怎么闻出点心不对劲的。之前殷乐能闻出来,是因为他往殷乐帽子里放了种子,可仇飞倩身上是没有的。   术法弄的东西,要做到无色无味太简单。   他猜测大概是殷炎做了些什么,侧头朝殷炎看去,希望他解惑。   “只是把那些施放在尸油和尸粉上的术法给抹掉了,让它们暴露出了本来的气息。”殷炎压低声音解释,回头看一眼仇谢华房间的方向,上前说道:“爸,妈,外公和舅舅过来了。”   仇飞倩立刻逼自己止了泪,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也不管脸上的妆花不花了,看向殷禾祥问道:“报警了吗?”   殷禾祥点头。   “那就好。”仇飞倩转回头,无视已经被推入客厅的仇谢华,伸手把桌上几盘点心一收,示意殷炎和殷乐看好,迈步就朝着厨房走去。   “飞倩,你做什么去?你和禾祥误会爸爸了,爸爸又怎么可能害自己的亲外孙,只是让保姆加了点甜味剂到点心里,稍微提了提味而已,我记得小乐特别喜欢吃甜的东西。”仇谢华坐在轮椅上开口,表情和蔼,看起来就像是个慈祥的普通老人。   仇飞雄跟着附和道:“就是,小炎爱多想,怎么你们也跟着乱想,大家都是一家人,稍微闹点矛盾还报警,让外人看笑话。”   “有没有多想,得等警察过来查出结果了才能确定。”仇飞倩停步转身,面无表情,直直看着他们,再没一丝软弱,说道:“如果这次真的是我多想,是我冤枉了爸,那我愿意把祥飞和倩乐拱手奉上,如果不是,以后这仇家,再和我没有一分钱关系!”   这话说得够狠,给出的利益也够大。   仇飞雄心里到底没底,闻言忍不住说道:“飞倩你又胡说什么!什么叫一分钱关系都没有,难道咱们身体里流的相同的血还能放出来不要不成。”   仇谢华却面皮一动,没有多劝,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算了,做父亲的总是要让着孩子的,你要查就查吧,免得你心里总有个疙瘩。”   他态度如此坦荡,社会阅历不太丰富的殷乐立刻迟疑起来,看一眼面前的点心,面露担心。   “我心里确实有疙瘩。”仇飞倩却没有被仇谢华的态度动摇,稍有些自嘲地说道:“我自认已经算是一个很大度的女儿了,自从我出嫁开始,您老就没做过一件让我舒心的事情,我懦弱忍了,连累得我的孩子也必须跟着我忍,但是爸,忍让是有限度的,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个机会,别逼我恨你。”   说完转身径直去了厨房,准备去把做点心的保姆揪出来。   殷乐犹豫了一下,起身跟了上去。   “我打电话让翁叔和律师过来。”殷炎顺势开口,递给喻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拿起手机走到角落拨电话去了。   殷禾祥默许了殷炎找管家和律师的行为,他儿子小时候在仇家没少受气,现在有了决裂的机会,他乐得让儿子好好发泄一下。   仇谢华和仇飞雄不快皱眉,却不好说什么,现在殷家人全在气头上,多说只会适得其反。反正最后也查不出什么来,索性任由他们闹去,闹得越大,后面他们越好提条件。   几分钟后,警察赶到,殷禾祥身为报案人,主动上前说明了情况,并把点心作为证据递了上去。仇飞倩则把做点心的保姆拉到了警察面前,后退到一边沉着脸听保姆的交代。   辛小小受到喻臻指示,飘到保姆耳边吹了口阴风,被今天这阵仗吓到了的保姆抖了抖,本就不稳的心理防线立刻垮塌,老实交代道:“点心里面确实加了东西,是仇老先生给我的,用一个奇怪的小玻璃瓶装着,刚打开的时候还有点味道,后来做成点心就没了,就是不知道后来怎么突然又出味了。”   仇飞倩听到这侧头,抿紧唇做了个抱胸的防备姿势。   殷禾祥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抚。   警察听到这忍不住朝轮椅中坐着的仇谢华看了一眼,继续问道:“那个玻璃瓶呢,还在吗?拿来给我看看。”   “瓶子被老先生收走了,里面的液体老先生也盯着我全部放到了点心里,没有剩下。”保姆回答,答完只觉得心里一松,连身体都暖了一些。   警察再次朝仇谢华看去,仇谢华摆手,他的护工立刻掏出一个瓶子递到了警察手里。   “只是甜味剂而已,都是误会。”仇谢华叹息说着。   警察不置可否,把瓶子收了,又找别墅其他保姆了解了一下情况,见别墅装了监控,还调了监控出来备份,详查了一下仇家这几天的采购记录。   初步调查这才算结束,至于今天这件事最后要如何定义,还得看点心里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又过了一会,翁西平带着律师赶到,简单和警方沟通后,揽下了案件跟进工作。   见到殷家的律师,仇飞雄到底没忍住,也把自家律师打电话唤了过来,一副担心仇飞倩的律师在检查结果上做手脚的样子。   仇飞倩的心彻底冷了,送走警察后连招呼都没和父兄打一个,直接带着家人离开了。   回去的车上,仇飞倩坐到了副驾驶,一直望着窗外发呆,大家识趣的没打扰她。   折腾了一上午加一个中午,大家都很饿,却都没胃口吃饭,到家后只草草弄了点面条垫肚子,就默契地聚到了客厅里。   “今天……”仇飞倩坐好后率先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忙停下咳了咳,调整好状态才说道:“今天这事你们也看到了,如果真的没查出什么来,我一向说话算话,那祥飞和倩乐这两家公司……”   “妈,祥飞和倩乐只会是你的。”殷炎开口,声音平静,莫名让人心安:“事实上,不止点心有问题,仇家客厅的布置也有问题。喻臻的爷爷是道士,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懂一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先不说这些‘封建迷信’会不会有用,是不是科学,只从布置内容和可能造成的结果来看,我们却可以从里面看出一点布置人的心思。”   殷禾祥和仇飞倩闻言一愣,对视一眼,齐齐皱眉。   仇谢华有点迷信,这件事在仇家和殷家都不是秘密,当年殷炎就是因为仇谢华的迷信才在仇家受了不少委屈和欺负。   现在殷炎这么说,他们心里免不了嘀咕起来。   难道仇谢华往点心里加东西,不仅仅是因为不喜欢殷炎这个外孙,还有其他更深层的含义和目的在里面?   想到这,他们又齐齐把视线挪到了喻臻身上。   喻臻被看得压力山大,这才明白在车上时,殷炎为什么会用传音入密的法子,跟他详细解释了一遍噬灵阵和定心符的原理。   “嗯,这个……”他开口,一时间倒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仇飞倩见状以为他是不敢说长辈的不是,坐到他身边安抚道:“小臻别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妈不怪你。”   【如实说就行,我会帮你补充。】   喻臻侧头看一眼殷炎,又看一眼仇飞倩明明自己心情不佳,却还反过来安抚他的模样,心里一软,来回找了找,拉过殷乐的书包从里面拿出纸笔,埋头边画边解释道:“那我们先说外公床头的那个红色符纸,这种符比较低级,效果也很局限,叫定心符,持符人能利用符纸让别人信服他的话,答应他的要求,妈你看这里……”   仇飞倩的注意力挪到了他手里的纸上,看着他慢慢把仇谢华床头的符纸图案描绘出来,听着他详细的解释,眉头慢慢皱起。   今天一进入仇谢华的房间她就注意到了这张新贴上去的符纸,之前还想着可能是老爷子恢复记忆后迷信的毛病又犯了,给自己求的平安符,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什么蛊惑人用的定心符。   想起仇谢华见到她后说的那些诱导话语,她不自觉收紧手掌,心里又恨又痛。   故意的,今天这一场见面,全部都是计划好的,老爷子对她根本没有一丝父女感情!一丝都没有!   喻臻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慢慢停下述说,殷炎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   【仇家即将倒塌,及早抽身,对母亲和殷家是好事。】   仇飞倩那边也很快收敛好了思绪,说道:“小臻你继续,客厅里又有什么不对,妈妈想弄清楚。”   喻臻担心地看她一眼,把白纸翻过一面,继续说道:“客厅里布的是噬灵阵……”   简单把阵法讲解了一遍,殷炎还配合地取出几块假的发黑的骨头给仇飞倩看了看。   喻臻画好阵法,终于说到了仇飞倩最在意的地方,解释道:“点心里加的东西是引子,噬灵阵类似献祭阵法,谁吃了点心,那么阵法就献祭谁,布阵的人在献祭完成后会得益。用的引子不同,阵法的强度和献祭的力度也会不同。最轻微的引子是活人血液,只会让被献祭的人有一个小小的、不危机生命的血光之灾。而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什么?”仇飞倩追问,表情和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里面再没有一丝对仇家的温情。   喻臻放下笔,浅浅出一口气,一鼓作气说完:“最严重的是加入惨死者的尸油和尸粉,一旦阵成,被献祭的人轻则重病,重则横死。如果布阵人和被献祭的人有血缘关系,那么阵法威力加倍。”   砰!   殷禾祥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仇飞倩更是哗一下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两下,却硬是压下了情绪,还朝他们笑了笑,说道:“有西平看着,检测结果明早就能出来,你们都别瞎想,今天好好休息,等明早睡醒了,妈带你们去讨说法。”   殷乐担心地看着她,想安慰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起身上前抱住她,低声说道:“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你。”仇飞倩回抱住他,眼圈有些发红。   喻臻这晚睡得不好,乱七八糟的做梦,却又不记得梦到了什么,意识始终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检查结果出来了。”   殷炎比他起得早,已经洗漱完换好衣服了。   喻臻闻言立刻清醒,忙坐起身问道:“有查出什么来吗?”   其实这一问完全多余,有殷炎在,点心里就算没东西,他也能让警察查出点什么来。   “查出来了,爸妈都已经起了,正在准备去仇家。”   喻臻立刻掀开被子下床,拖鞋也不穿了,快步朝着洗手间走去。   大家很快在客厅汇合,没人有胃口吃早餐,本以为会最先失去理智的仇飞倩反而是看起来最冷静最平常的那一个,硬是逼着大家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   一家人再次来到了仇家,这次仇家人倒是都在,还摆出了一副三堂会审,要好好就仇飞倩昨天“羞辱”和“冤枉”老爷子的事算账的架势。   “哎哟,报警抓亲生父亲的不孝女来了,大家快来看。”大舅妈司龄一开门就嚷嚷开了,还是一贯的阴阳怪气。   仇飞倩二话不说,上前直接一耳光扇了过去,冷冷说道:“这一巴掌,是打你不会好好管教儿子,让仇君文仗着年长,欺负小炎和小乐!”   司龄捂着脸懵住,然后立刻炸了,尖声质问道:“仇飞倩你居然敢打我?”   “如果可以,我还想杀了你。”   仇飞倩伸手推开她迈步进屋,视线挪到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傻住的二舅妈叶梅身上,冷笑:“你惯会做戏和和稀泥,躲在后面挑拨司龄出头,坐享其成,今天我不打你,但以后在生意场上,别怪我对你娘家不客气!”   司龄和叶梅全被仇飞倩不同寻常的气势震懵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客厅坐着的仇君文等小辈也傻了,干巴巴站起身,唤道:“大、大姨,您这是怎么了?这大早上的,动手打人多不好……”   仇飞倩突然笑了。   小辈们满头雾水,莫名觉得有些害怕,缩着脑袋不敢再说话。   仇飞倩笑了一声就不笑了,侧头看向司龄,嘲讽说道:“司龄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导的好儿子,妈妈被打,却只会眼睁睁看着,连怼都不敢怼,真怂。”   仇君文被说得面红耳赤,司龄被刺了心窝,表情一狠就要上前和她撕扯。   “够了!”   仇飞雄用力拍一下沙发扶手,装不来淡定了,起身沉着脸说道:“飞倩你这是什么态度!冤枉爸的是你!做错事的也是你!你今天又来闹什么闹!”   仇飞倩看向他,变回面无表情的模样,说道:“我做错?我做错了什么?没按照你和爸的安排,受定心符的影响把祥飞和倩乐给你们?没按着小炎和小乐的脑袋,让他们把掺了尸油和尸粉的点心吃下去?还是错在没早早一家子暴毙,好让你们这一群歹毒的人继承遗产?”   这一通质问下来,仇飞雄表情变了又变,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仇飞倩冷笑一声,环顾一圈满客厅大大小小的仇家人,视线在挪到仇飞雄小儿子仇君华和不远处被保姆抱着的仇瑞杰身上时停了停,最后硬是逼自己挪开了视线,说道:“这世上可不止爸一个人会‘封建迷信’,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警察一会就来,代我转告父亲,这不孝女,我仇飞倩这辈子当定了!”   说完转身,挺直脊背,大步朝外走去。   “大姑……”仇飞雄的小儿子仇君华忍不住唤了一声。   如果说这仇家还有谁芯子里还是个人,那么就只剩这个虽然也很纨绔,但起码还算正直的仇君华,和还没长大的仇瑞杰了。   仇飞倩停步,却没有回头,说道:“君华,你好自为之,仇家的根已经烂了,你要好好的。”说完再没停步,径直跨出了仇家的大门。   殷禾祥带着三个孩子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忙迎上去问道:“有没有受欺负?”   “没有。”见到丈夫,仇飞倩强撑的坚强立刻垮掉,歪身靠到他身上,说道:“回家吧,剩下的事交给西平和律师。”   殷禾祥点头,忙揽着她朝着车边走去。   这次大家安排仇飞倩坐在了后座,由喻臻和殷乐陪着,殷炎坐去了副驾。   当他们的汽车驶出仇家时,迎面刚好碰到了拿到检查结果来仇家捉人的警车。   两辆车擦肩而过,仇飞倩手紧了紧,突然说道:“小炎,是妈懦弱,对不起你。”   “没有。”殷炎回答,声音始终平静:“不怪你,你是最好的母亲,在‘我’心里。” 第45章 反噬┃“胡说八道什么!闭嘴!”   B市商圈最近出了个大新闻, 祥飞的老板仇飞倩报警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抓起来了,原因是仇老爷子迷信过了头,居然把惨了尸油和尸粉的东西给她的两个孩子吃。   这新闻一出, 立刻把B市圈子年后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平静给炸没了。   尸油!尸粉!亲外公害亲外孙!   殷家和仇家决裂了!   这随便一个词丢出来都足够劲爆, 更何况现在全部凑在了一起!   商圈吃瓜群众的热情被点燃,老一辈的人聊起了过去仇老爷子掌家时, 明显不待见殷炎这个外孙的事情。中年辈分的人商讨起了这次殷家和仇家决裂,可能会给商圈格局带来的变化。年轻一辈的人则对尸油和尸粉比较感兴趣, 好奇仇老爷子对殷炎下这种一听就很邪恶恶心的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殷家这段时间的气氛很低沉。   案件调查进行得不太顺利。   虽然点心里查出了尸油和尸粉的成分, 但仇老爷子递给警察的瓶子里却只检测出了甜味剂的存在。厨房没有监控, 仇老爷子咬死了是保姆心怀不轨试图离间仇家和殷家的关系,把他的甜味剂调了包,坚决不肯认罪, 警察也拿他没办法。   他年纪大了,仇家的律师也不是吃素的,一番僵持之下,居然把他用重病的理由弄去医院隔离了, 不再配合警方的调查。   同时仇家也开始想尽办法疏通关系,并频频打电话过来想要私下和解,缠得殷家人闹心不已。   又是一个周末, 午饭刚吃完,殷炎意外接到了伍轩的电话。   “听说你家最近在忙个案子,要帮忙吗?”   伍轩开门见山,语气熟稔无比, 好像和殷炎是很好的朋友一样。   殷炎也适当收敛了一点疏离客气,仿佛老朋友交谈一般回道:“不用,这些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伍轩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欠我人情,但这次这事吧……我这有个小道消息,仇飞雄也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国学圈那边的人,正在走关系。你知道的,那个圈子里的都是些在B市扎根很多年的土皇帝,如果真让仇飞雄把关系走成了,咱们胳膊肯定拧不过大腿。”   国学圈,B市一个很神秘的圈子,是不是真的研究国学的不清楚,但那个圈子很难进很神秘很难搭上线倒是大家都知道的。   传说国学圈里的人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不少都和最上面坐着的人来往过密,很有些话语权。如果仇飞雄真如伍轩所说搭上了那里的关系,殷家作为纯商人家庭,确实还有些不好办。   殷炎听他这么说,态度却越发坚决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不能再牵连上伍家了,你的好意我心领,放心,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   连续两次强调事情能解决,伍轩不好再多劝,说道:“那好,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手机24小时开着。”   “谢了。”   电话挂断,殷家人齐齐扭头朝殷炎看去。   “是伍轩。”殷炎解释,牵起喻臻的手把他拉起来,朝仇飞雄和殷禾祥说道:“我和喻臻回一趟公寓,他在那边养了几盆花,再不看看就要枯死了。”   仇飞倩笑着摆手:“去吧,晚上回来休息吗?”   “可能不回来,如果不回来,我会提前打电话。”   “好,去吧,小心开车。”   告别心情不佳的父母,喻臻乖乖被殷炎牵到车前,自己打开车门坐进去,皱着眉头系安全带。   殷炎绕过车头上车,问道:“在想什么?”   喻臻还是眉头深锁的模样,安全带系好之后直接侧头看向了窗外,眼神直愣愣地发起了呆,显然没听到他的话。   殷炎看他一眼,也不再问,发动汽车开出了别墅。   喻臻好几天没去转盆,里面本来光秃秃只长叶子的兰花居然在这期间开了花,还发了新株,生长速度和之前的慢吞吞形成了鲜明区别。   “你更进一阶,转盆也跟着成长了。”殷炎靠在转盆外解释,问道:“晚上要吃八宝兔丁吗?”   喻臻这次听到他说话了,走出转盆站到他面前,疑惑问道:“这个转盆还会跟着我慢慢变强吗?”   “嗯,它是成长型法器,面积也会慢慢扩大,以后还能随身携带。”殷炎解释,又重复问了一遍:“晚上要吃八宝兔丁吗?”   喻臻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要。”   “那先抓兔子。”殷炎上前一步抱住他,下一秒,天旋地转。   再次见到喻臻和殷炎出现在自己面前,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净日子的山神简直想拔根而起,躲这两个神经病远远的。   但殷炎没有让它如愿,他把兔子放到林子里示意喻臻去抓,然后歪身靠到了山神身上。   山神十分想把他抖开,但敌我悬殊,肯定抖不动,干脆装起死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喻臻这次在兔子跑开的瞬间就立刻发动法术追了上去,身形比上次要熟练灵活许多。   目送他走远,殷炎开口询问:“他上次过来找你,说了些什么?”   山神在装死,它现在只是一棵普通的树。   殷炎侧头盯着它的树皮看。   山神觉得好烦,这两个神经病为什么总是觊觎它的皮。   殷炎手一挥,灵气成刃,在它身上轻轻一割,一抹绿光闪过,一块巴掌大的褐色树皮出现在了他掌心。   啊啊啊啊啊!土匪!   山神疯了,疯狂摇树枝。   “不说也无妨,他性子纯善,别欺负他就行。”殷炎说着大度的话,手上的树皮却昭示着他的累累恶行。   到底是谁欺负谁!它长在这招谁惹谁了!   “B市的修者有多少?”殷炎突然提问。   山神摇动的树枝停下,叶片都不动了,安静得仿佛一副画。   “放心,不是要伤害你护佑着的百姓。”殷炎把树皮收起来,敲树干,“只是想捉一些害群之马,年轻人需要锻炼,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罪孽也需要清除。”   山神轻轻晃了晃叶子,似是有些犹豫。   “修真界已经不是以前的修真界了,旧的秩序早已废除,新的秩序却还未成型,顺其自然,有时候并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山神又不动了,林间有风吹过,像是谁的叹息。   喻臻进步神速,这次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时间就把灵兔给捉住了。   回去的时候,喻臻抱着兔子主动埋入了殷炎怀里,无精打采的模样。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个动作做得有多熟练和下意识,仿佛过去曾做过千百遍一样。   殷炎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垂眼看着他明显又进入出神状态的双眼,轻轻拢住他,带他回了公寓。   “喻臻,你在想什么?”   到公寓后殷炎没有松开他,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抬起了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眼神对视。   殷炎的眼睛很好看,眼珠很黑,眼神平静包容,让人心安。   喻臻终于回神,愣愣看了他几秒,终于说出了自己这几天在纠结的东西。   “殷炎,这世上拥有特殊力量的修士很多,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作恶,还能把害人用的东西交给有歹心的普通人使用。法律拿不到他们害人的确切证据,无法惩罚他们,天道好像也没怎么约束他们。比如仇谢华,他明明身有罪孽,却子孙满堂,平安活到了年老。殷炎,在这件事里我没看到丁点正义和公平,天道真的在看着我们吗?”   轰隆隆——!   头顶突然响起闷雷,天气瞬间阴沉,一场大雨毫无预兆落下。   喻臻吓了一跳,瞪大眼惊惧地朝着头顶看去。   “天道始终存在。”殷炎挥手布下结界,用自己的灵气把喻臻罩住,抬手摸上他的头,“喻臻,不要质疑天道,这很危险。”   本就是身有煞气道心不稳的人,若再质疑天道,这长久以来的努力,可能就要化为泡影了。   天道残酷又仁慈,过去且不谈,起码现在,他很感激天道让喻臻有了这一世涅槃重生的机会。   喻臻看着他,没有说话,眼里却隐隐燃起了一道暗火。   天道究竟是怎样一种专制独裁的存在,居然连质疑都不许。   他知道世道险恶,只有人还有七情六欲,真正的理想国就不可能出现。可当恶人得不到惩罚,好人却为此备受折磨的时候,他希望能有正义站到好人这一边。   但没有,起码在这次的事情里,他没看到。   “喻臻。”殷炎放在他头上的手下移,摸上了他的脸,轻轻摩挲,用一种很温柔的力道,语气罕见带上了一丝叹息,“天道自有一番规则,仇谢华确实子孙满堂,却子不孝,女离心,注定凄凉终老。他没有平安到老,他遇到了我们,别忘了,我们也是被天道约束的一员。”   喻臻愣住。   “仇谢华糊涂多年,才换来了晚年的这一段安稳,但同样的,也换来了母亲和小姨的自在半生。现在他清醒了,而我和你却刚好出现,毁了他的图谋。而且就算没有我们,也还有三儿,他才是仇谢华最大的因果。”   “喻臻,天道从来不准备让恶人得到善终,你钻牛角尖了。”   走入死胡同的思绪瞬间被打开,喻臻眼里的暗火慢慢熄灭,挺直的脊背弯下,歪头,把脸靠在了殷炎的掌心,像个发现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依恋又低落地问道:“师父,我又做错了吗?”   殷炎身体陡然一僵,摩挲他脸颊的手不自觉用力,让他仰头看着自己,干涩追问道:“你刚刚唤我什么?”   唤什么?   喻臻茫然看他,表情纯稚,彷如孩童。   殷炎心脏猛地一跳,意识到什么,侧头看一眼窗外仍乌云翻滚的天空,伸臂把喻臻抱到怀里,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顺势化塔,殷炎抱着喻臻走入。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B市外出的居民全都浇懵了,好在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就停下了。   “现在的天气预报是越来越不准了,我的裙子都打湿了。”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从车窗外走过,边走边扯着身上半湿的长裙,低头闷闷抱怨。   陪着她身边的男孩一副无措的模样,笨拙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想给她披上,却涨红着脸不敢冒犯。   “上啊,犹豫什么!你们身上有红线!那是你未来老婆,不要怂!”   车内的年轻人猥琐偷看,为男孩挥拳鼓劲。   他旁边的老人眉毛跳了跳,忍无可忍地把他揪回来,训道:“丰林!你再不专心就给我回家去,少在这捣乱!”   被唤作丰林的年轻人被揪得倒在车坐上,侧头看自家爷爷,委屈嘀咕:“可专心也没用啊,从异象出现到现在,咱们连个异象产生的大概范围都没圈出来,专心有什么用……”   丰原听得面皮一抽一抽的,恨不得拿出法器把他揍一顿。   坐在前座的博修见他脸色不好,忙出声打圆场,说道:“异象存在时间短,范围广,从出现到爆发完全没有征兆和过度,圈不出范围很正常,好在这次异象没造成什么危害,大家不用过于紧张。前辈,丰林只是小孩子性子,您老消消气。”   丰林可怜巴巴地看着丰原,低低唤道:“爷爷……”   “回去再收拾你。”丰原外强中干地撂下一句狠话,看一眼窗外已经恢复正常的天空,皱着的眉头始终无法松开,心里一直犹豫的事情,终于有了决断。   “博修,其实我前段时间,碰到了一个疑似清虚子孙子的年轻人,他身上功德很浓厚,苗子很正。”   这话一出,博修和丰林全愣住了,然后丰林忍不住嚎了出来:“爷爷,你是说那个差点被你碰瓷的人是清虚子前辈的孙子?你确定?”   博修的神情也激动起来:“既然清虚子的孙子在B市,那清虚子肯定也在,前辈,您有那个年轻人的联系方式吗?”   联系方式想要肯定能弄到,但是……   丰原有些迟疑,下定的决心又动摇了,摆手说道:“再看看,先不急联系……再看看。”   至于看什么,他却没有再说。   喻臻又做梦了,梦里的他还只是个稚嫩少年,穿着一身精致法袍,长发扎起,跪在一个高大的殿堂上,身边满是和他穿着相似的少年少女。   有面容或威严或和蔼或冷峻或不耐的仙长坐在上方,视线在他们身上逡巡。   他们在选徒弟。   喻臻心里冒出这句话,画面突然一转,大殿内已经空了,原地只剩下他还跪着。   没有人选他。   没有人要他。   整个师门,只有他没有道号,因为没有人选他做徒弟,虽然他是这一批入山的孩子里资质最好的,虽然他是宗门长老亲自从一个偏远山村带回来的。   但是没有人要他。   天光慢慢暗下,他突然长大了,变成了瘦削青年的模样,周围的环境也变了,面前是一块巨石,巨石上坐着一个人,他跪在巨石下,手心全是细汗。   “……我收下你了。”   良久,一道微凉的声音从巨石上传来,他欣喜若狂,仰头看去,直直对上那人平静包容的眼神。   “你的道号是……玉贞。”   玉贞。   喻臻唰一下睁开眼,晨光明媚,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发呆半晌,突然松了口气般地放松下身体,抬手扶住额头:“怎么总是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些什么……糟糕……”   两天后,仇家的保姆突然改了口供,主动认了罪,表示尸油和尸粉是她用动物尸体弄的,和仇谢华没关系。   当晚,殷炎带着喻臻来到三儿生母所在的村庄,发现大门紧锁,上面还贴着白色对联,对视一眼,瞬移到了村庄的墓地。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魂魄蹲在墓地边沿的一座新墓前,和站在她面前的三儿温柔说话。   “妈妈下辈子还做你的妈妈,好不好?”女子问着,语气有些忐忑。   三儿顶着一张嫩包子脸严肃摇头,回道:“不好,我投胎还需要很久很久,你耗不起。”   女子泫然欲泣。   三儿扭头,不为所动。   “那我也给帮助你的仙长做鬼侍好不好?妈妈才和你相认,不想和你分开。”   三儿还是摇头:“不可以,做鬼侍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下辈子的命格不错,不要浪费。”   “呜呜呜。”女鬼开始哭。   她长得很美,柳叶弯眉,杏眼桃腮,哭得时候更是梨花带雨,十分惹人怜爱。   但三儿还是不为所动,甚至朝她跪了下来。   “母亲,这辈子没能好好孝顺你,孩儿不孝,您安心去投胎,我会保佑您顺遂一生的。阴差要来了,您再不走,我就要被阴差抓走打散了。”   女子停下了假哭,鬼是没有泪的,就算要流,流的也是血泪。   “三儿……”   “妈妈,为我取个名字吧。”   母子两魂对视,女子这次真的哭了,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下,脸上的绝望悲痛再也藏不住。   “你其实是有名字的,是那个男人起的,但你肯定不会喜欢,妈妈也不喜欢。你出生的前一天,妈妈曾梦到过一朵七彩斑斓的七色堇,妈妈姓桃,你随妈妈姓,就叫桃堇好不好?会不会太女气了。”   “不会。”三儿站起身,上前抱住她,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我会想你的。”   女子回抱住他,想说我也是,却知道一旦轮回,这一世的记忆便将彻底化为烟尘,消散在时间的长河里。   她哭得越发狼狈,抱着三儿的力道紧得像是要把他重新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缥缈的铃声隐隐传来,三儿仰头看一眼虚空,坚定地推开女子,伸着胖胖的小手擦掉她脸上的血泪,朝他笑了笑,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喻臻所站的方向飞来。   女子跟着望过来,想追上前又咬唇停下,看到喻臻,突然直直跪下去,用力磕了几个头,然后主动迎着虚空飘去。   她不能让阴差发现儿子的存在,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在这份母子缘分断绝前,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一晚三儿没有回仇宅,而是缩在喻臻的玉珏里,随他一起回了公寓。   虚无似乎不太喜欢喻臻身边有灵体跟着,趁喻臻不注意把玉珏叼走,跑到转盆里躲了起来。   喻臻有些担心三儿,想进去找他,却被殷炎拦住了。   “转盆里有菩提莲和灵气,有助于灵体修炼。”   喻臻停下脚步,想了想,放弃了跟上去的想法,和殷炎各自洗洗回房睡了。   凌晨,虚无叼着一枚玉珏从转盆中跑出,隐藏身形,径直朝着仇宅的方向奔去。   已经搬回仇宅的仇谢华在睡梦中觉得大腿越来越疼,像是有什么人在啃食自己的身体,惊得睁开眼,然后正正对上了三儿邪气满布的脸。   “听说你把我的尸体炼了油,磨了粉,拿去做了阵引?”三儿阴森森说着,眼中有着扭曲快意:“我的身体没了,你准备拿什么赔我,嗯?”   “哇啊啊。”   睡在二楼的仇瑞杰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开始嚎啕大哭。   保姆连忙起床去哄,却发现怎么都哄不好,急得不行。   辛小小跟在仇瑞杰身后,看一眼仇谢华房间的方向,收回视线,对着仇瑞杰哄道:“瑞杰不怕,是你三儿爷爷在惩罚坏人,不怕不怕,很快就过去了,妈妈陪着你呢。”   这一晚的仇宅,看似一切正常。   “啊!着火啦!着火啦!”   清晨,一声保姆的尖叫打破平静,仇家人全被惊醒,齐齐从房中冲出来,然后被仇谢华房间那边传出来的浓烟吓懵了。   “还不快救火!”仇飞雄气急败坏。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组织人救火。   半个小时后,仇老爷子被救出,还活着,却被烧得面目全非,更诡异的是,他的大腿上居然缺了一大块肉,像是被什么东西啃掉了。   “反噬了!肯定是术法反噬了!”知道一点内幕的司龄被仇谢华的惨状吓到,忍不住尖叫起来。   仇飞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撑着平静,斥道:“胡说八道什么!闭嘴!”   话音刚落,一列警察迈步进入,像是没看到满屋子的狼藉一样,冷着脸问道:“请问仇谢华在哪里?我们从点心中提取出了尸粉的DNA,发现尸粉主人和仇谢华存在亲子关系,他人呢?让他出来和我们走一趟。”   亲子关系?   仇家人齐齐一静,仇飞雄则表情猛变,真正开始慌了。 第46章 苗圃┃好啊好啊,有下次最好了。   已经做成点心的尸粉里居然提取出了DNA, 这件事谁都没预料到,仇家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仇谢华在医院昏迷不醒,所以出事当天唯二在场的仇飞雄被拉去了警局配合调查。   上次态度还算不错的警察这次变得十分严厉, 轮番审问毫不留情, 更糟糕的是,仇飞雄发现, 上次他花钱买通的人,也和他一样正在被审问。   被坑了。   他牙关紧咬, 表情可怖。   是仇飞倩!一定是仇飞倩!   本来已经被定论为动物尸粉的证据突然被推翻, 一定是仇飞倩走了关系弄的!而且老爷子一出事, 警方这边就上了门,太巧了。   “我怀疑今早我家的火是人为引起的!是仇飞倩!你们去抓她!”   他突然爆发,双眼瞪着, 里面满是血丝。   审问他的两位警察对视一眼,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我要见律师!”仇飞雄大吼。   砰。   审问室的门被关闭,只留了他一个人在里面。   从老人家“封建迷信”脑子糊涂了, 下恶心东西害外孙,到牵扯出人命,仇家案件的性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外人都在猜这是不是仇家父女反目成仇在博弈, 但事实上,仇飞倩本人也对尸粉提取出DNA的事情震惊不已。   “真的吗?真的是人类的DNA?还和我爸有亲子关系?”   翁西平再次点头确定,回道:“这次能提取出DNA十分幸运,保姆做点心加料时因为被仇谢华看得紧张, 不小心漏了点到盘子上,忘了擦掉,还端了上来。后来您把点心全部倒在了一起,盘子挪动,把沾到的尸粉尸油混合物蹭到了其中几块点心上面,被警方提取了出来。”   漏出来的尸粉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加到点心里的尸粉的DNA则早已被高温破坏,能把这点DNA提取出来,警方想必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仇飞倩有些怔忪,安静了一会,接着问道:“那这个DNA的主人是谁,查出来了吗?”   “有了一点头绪,警方发现仇谢华在第一任夫人去世后,曾去外省分公司常驻了两年,还和一个商场柜员有私情。有那家商场的退休职工回忆,曾在那柜员辞职三个月后在医院碰到对方,当时那个柜员已经怀孕了。”   仇飞倩抬手扶住了额头,思绪有些乱。   尸粉来自父亲的孩子,父亲可能曾有过一个私生子,但那个孩子在还没被人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尸粉,父亲还想把这个孩子的尸粉做成点心给自己的孩子吃下去……   她突然觉得浑身发凉,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无限扭曲变化,最后只留下了一个眼神冰冷的无情轮廓。   “他……在哪家医院?”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无力虚弱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翁西平看着她,叹了口气,报给了她一个医院地址。   虽然要了医院的地址,但仇飞倩却没去看望仇谢华,而是来到了警局,和仇飞雄见了一面。   兄妹见面,仇飞雄情绪激动满目愤恨,仇飞倩面无表情语气淡漠。   “父亲有私生子的事情,你知道吗?”   仇飞雄还在大声喝骂着她的不孝。   “那个孩子怎么死的?”   仇飞雄激动得想伸手掐她脖子。   “是不是父亲害死的他?”   “你放屁!”仇飞雄大喝,脖颈上青筋鼓起,看着亲妹妹的眼里只有恨意和杀意。   仇飞倩静静与他对视,然后起身,毫不留念地离开。   整个春天,B市商圈都在讨论仇家的八卦。不是他们无聊,喜欢拽着一件事聊了又聊,而是仇家这波八卦实在太精彩了,就跟连续剧一样,一个星期一个剧情,情节离奇,跌宕起伏,精彩惊悚程度堪比恐怖电影,让人想不聊都不行。   最开始的八卦还只是一出父女反目的豪门狗血戏,要说特别,也不过就是里面加上了一点“封建迷信”的佐料,可是渐渐的,拔出萝卜带出泥,佐料变成了主料,继而衍生出了一锅五毒俱全汤。   先是尸粉里提取出了DNA,证实仇谢华曾有过一个早夭的孩子,继而顺着这条线,警方找到了仇谢华私生子的生母,只可惜生母已经去世,线索断了。   但警方没放弃,又顺着孩子当年失踪的原因这条线摸排,查到了当初抱走孩子的人贩子,七拐八拐的,找到了当初人贩子抛弃孩子的荒山。   几十年过去,荒山早已变了模样,线索理该又断了,但警方却发现了最关键的逻辑问题。   被人贩子拐走抛弃荒山死亡的孩子,为什么尸体会在仇谢华手里。   于是警方一通反推,又通过审问人贩,寻找当年他们的犯罪事实,找到了某个人贩子偷偷藏起来的“账本”。   账本显示,当年仇谢华的某个下属曾联系过这群人贩,给了他们一大笔钱。   当年他们的交易做得并不严谨,是直接银行转账的,记录很快被查了出来,证实了“账本”的可信。   就这么顺藤摸瓜,最后警方敲定了仇谢华收买人贩,故意谋杀私生子的犯罪事实。   住在医院刚刚苏醒的仇谢华被逮捕了,虽然他因为重病无法离开医院,但门口却一直有警察守着,无关人员无法靠近半步。   而对于仇谢华谋杀私生子的原因,一个传闻隐隐传了出来——仇谢华在养小鬼。   不少和仇家有合作的人吓得连忙和仇家撇清关系,暗地里烧香拜佛吃斋念经,暗骂仇家心思歹毒,害人不浅!   几天后,就在大家以为这出戏终于要结束时,警方又在去仇家复查时,发现了仇家长孙仇君文藏毒吸毒的事,于是顺便把仇君文也抓了。   结果没想到这一抓,居然又抓出了一桩命案。   仇君文被抓的时候刚刚吸过毒,到警局时被毒品弄得意识混乱,不小心透露出了几年前指使人害死嫩模辛小小的事情。   警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静等他药效过去,然后连夜突审,轻松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挖出了他的犯罪事实。   商圈吃瓜群众目瞪口呆,这仇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专门跟私生子过不去。   这还没完,紧接着,仇君文开的会所在后续的检查中被挖出了一大堆问题,直接关停,抓了一堆连带责任人,还波及了出钱给仇君文开会所的司龄。   司龄也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一被抓,立刻哭哭啼啼地认了罪,原来害死辛小小这主意,居然是她出的。当时仇君文刚刚认识第二任老婆,她听说辛小小又怀了孕,怕辛小小拽着仇君文不放,坏了他的好姻缘,于是心思一起,就跑去怂恿了一下仇君文。   仇家大房的人被捉了大半,剩下二房苦苦支撑,然而有句老话说过,墙倒众人推,曾经被仇家坑过的人突然一起站出来,指出了仇家大堆商业上或者私人的犯罪事实。   仇飞俊行贿受贿,叶梅挪用公款,诈标项目,两人的孩子仇君皓私生活混乱,曾导致女朋友流产不孕,女儿仇君淑校园霸凌,涉嫌监禁故意伤害女同学。   各种严重或不严重的罪行丑事被揭了出来,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仇家彻底倒了,仇飞雄虽然因为没参与当年仇谢华谋杀私生子案的事情而被释放,但等待着他的,还有更多经济案件的审判。   仇家破产了,这是必然的。   在一切崩盘前,仇飞雄和仇飞俊曾一起找上殷家,想求仇飞倩帮忙,仇飞倩选择避而不见。   那一段时间仇飞倩十分沉默,总是发呆,人也瘦了,然后在某一天,她往外打了个电话,当天凌晨,仇家唯二什么坏事都没沾的仇君华和仇瑞杰,被人秘密送去了机场,飞往了国外。   那个电话之后,仇飞倩慢慢振作起来,开始处理自家公司被仇家事情影响到的生意。   现在虽然已经没有连坐的法律,但她毕竟姓仇,仇家破了产,出了丑事,多少还是影响了她一点,而且她过去无论再怎么避,也仍是和仇家有点生意往来,这部分必须尽快处理清楚。   不知不觉间,春天走到尾声,空气里带上了一丝属于夏日的燥热。   喻臻穿着一件薄衬衫,迈步走入一间幽暗的土房,身上功德金光浮动,手一伸,徒手接住了从角落处飞来的血红铜钱。   “果然是邪修。”   他把铜钱用功德净化,手腕一翻,又朝着角落投了回去。   “唔!”   奇异的闷哼声传来,铜钱金光大作,照亮了角落处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   喻臻走到他面前,桃木剑祭出,金光浮动。   “仇谢华身上的婴灵,是你炼制的?”   邪修低头不语,突然五指成爪,朝着他的心脏抓去。   砰!   血红锋利的指甲碰到喻臻胸口,却发出了一阵与硬物相击的声音,邪修表情猛变,感应到某个糟糕的气息,矮身就想跑。   “哪里走!”三儿从喻臻胸口的玉珏里冲出,朝着邪修直扑而去,狰狞大笑:“好久不见,我的‘再生父亲’。”   “啊——!”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喻臻握着出现一丝裂纹的玉珏,蔫头耷脑的从土房子里走了出来。   殷炎靠在屋外的树下等他,看着他不说话。   喻臻心虚,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又大意了。”   这段时间殷炎一直在锻炼他的实战能力,找了B市几个隐藏的恶灵和鬼修让他练手,为揪出和打败炼制三儿的邪修做准备。   如今仇家彻底倒塌,仇谢华半死不活的在牢里蹲着,三儿身上的因果即将消除,一番合计之下,殷炎借口考察市场,出差离开B市,带着喻臻找到了邪修藏身的地方。   可惜做了那么多准备,喻臻临到实战,还是差点被邪修偷袭反杀。   殷炎看着他垂头时越发显得纤长的睫毛,换了个姿势,说道:“我说过,邪修不是鬼修,鬼修无实体,受桃木剑影响,但邪修不是。”   “……对不起。”喻臻头低得更下了。   殷炎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开,问道:“邪修呢?”   “还在里面。”   “死了吗?”   喻臻手一紧,摇头:“没有……我只废掉了他的修为。”   邪修是真正的活人,而杀人……他暂时做不到,虽然他现在杀鬼修已经不会再手软了。   殷炎又把视线挪回了他脸上,静静看他几秒,终究没有逼他,只唤道:“三儿。”   婴灵立刻从玉珏里飘了出来,恭谨唤道:“仙长。”   “去了结你的因果。”   “是!”   三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了屋,很快,邪修的魂体从土屋里逃了出来,这次喻臻不用殷炎去说,直接拿着桃木剑追了上去,打散了他的魂魄。   随着邪修魂魄的消散,三儿身上的煞气明显淡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谢谢主人。”   三儿朝着喻臻跪了下去,姿态恭谨,心甘情愿。   自从和母亲见过面之后,他身上的戾气就散了许多,面对喻臻这个主人,也真心实意的恭谨乖顺起来。   对于他和辛小小动不动就跪自己的行为,喻臻有些无奈,屡劝不住,也就渐渐习惯了,只默默地又对他们更好了一些。   邪修已死,做了下善后,把邪修的死因弄成自然死亡的模样后,两人一魂带着从邪修那拿到的战利品,启程回B市。   “这个邪修好有钱。”喻臻清点了一遍邪修的小金库,惊呆了。   修者大多无欲无求,不太在意人间财富权势,身上的宝物法器可能会很多,但多半没多少凡人间流通的货币,起码之前他灭掉的几个鬼修身上是没有的。   但这次灭的这个邪修不一样,他不止有一笔天价存款,还有很多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金砖都偷偷藏了一个仓库的量。   “这么有钱,他为什么还住在那种破土房子里?”他十分不解,只觉得拿着的不是邪修的储物法宝,而是一座金山。   殷炎取走他手里的储物法宝,在上面轻轻一抹,又还给他,说道:“不要试图弄懂邪修的想法,影响道心。按照修真界的规则,邪修是你和你的鬼侍杀的,那么这些东西就全是你的。上面的禁制已开,记得把东西挪进宝塔。”   喻臻立刻慌了:“别、别吧,这些钱属于不明资产,拿了应该会出问题。”   本来穷的要死的人,账户里突然多了一大笔钱,这怎么看都很可疑,不不不,他不想用这种钱,不踏实。   殷炎看着他,问道:“真的不要?”   喻臻疯狂摇头。   躲在玉珏里的三儿简直想冲出去把喻臻乱摇的脑袋给按住,他怎么有这么蠢的一个主人,钱送到门口都不要!   “不要不行。”殷炎做了三儿想做的事,伸手按住了喻臻的头,解释道:“这个邪修的钱财全是作恶所得,已经沾了因果,贸然流入普通人手里,会出问题。”   喻臻瞪大眼看他。   “你必须先用你的功德洗清它们身上的因果,待洗清之后,这些钱财你想如何处置,全部随你。”   掌下的头发软软的,殷炎忍不住揉了揉,又补充道:“我会帮你把这些钱财弄个合理的来历,别担心。”   此时两人正坐在机场的候机厅里,挨得有些近。   喻臻直勾勾看着殷炎,慢慢的,耳朵红了,脖子也红了,低头,乖乖点了点头:“嗯……听你的。”   十分害羞腼腆的模样。   殷炎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意识到什么,心脏快跳了一分,慢慢收回手,说道:“你……”   “有点热。”喻臻朝外撇了撇脑袋,还抬手捏了捏耳朵,小声说道:“还有点痒。”   他抓的地方有一缕头发调皮的翘着,随着他的动作骚动着耳后皮肤。   肯定很痒,殷炎喉结动了动。   “我有点怕痒。”喻臻给自己的脸红找着借口,掩饰心思。   “嗯。”殷炎挪开视线,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恢复正常,捻了捻手指,说道:“我下次注意。”   原来只是被揉头发揉得发痒才脸红的……他垂眼想着。   还有下次。   喻臻也垂着眼,想起刚刚那个温柔的摸头杀,脸更红了一分,点头点头。   好啊好啊,有下次最好了。   玉珏里的三儿:“……”好像发现了什么小秘密,说出来会被杀灵灭口的小秘密。   回到B市后,喻臻立刻投入到了休闲馆项目的绿化初期工作中。   有金莲子坐镇,工地那边再没出过问题,工程进度很快,现在休闲馆的整体框架已经建好,可以开始安排绿化了。   按照敲定的绿化方案买了种子,喻臻先用功德把它们蕴养着,然后马不停蹄地来到B市郊区的某个小型苗圃里,和苗圃老板办苗圃转让手续。   这是他在决定独立解决绿化出货问题时就想到了的解决方案,殷炎曾经明确表示不赞同他买苗圃,因为他没有精力去打理,但在有了三儿和辛小小,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而且他现在买苗圃并不是为了种花卖钱,只是想为以后卖花或者弄其他关联产品的行为弄一个幌子。   买苗圃的钱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用转盆里的兰花换的。   现在兰花市场中新品种的野生兰十分稀缺,他转盆里的那几株刚好是以前被断定为已经绝迹了的某种野生兰种,品相好,成株少,十分值钱。   得益于转盆里的环境,兰花已经又发了很多株,他挑了里面长得最好的一株移植到外面,用普通土壤养了一段时间,确定它即使脱离转盆也能茁壮成长之后,联系以前合作过的花店老板,找渠道把兰花卖了。   他做这些事时没有避着殷炎,也没有找对方问过意见或者寻求帮助,全部是自己一点一点办下来的,包括找苗圃谈转让价格。   签合同时,苗圃老板憨厚的脸上显出几分迟疑,见喻臻拿笔就要签,终究良心过不去,咬咬牙说道:“喻先生,您先等等,关于苗圃,我还有些其他的事没告诉您。”   喻臻签字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看着他信任温和的眼神,苗圃老板越发愧疚,不顾妻子的阻拦,一股脑说道:“我这个苗圃其实有问题,所有花都长不好,还容易烂。您的报价是按优质苗圃的价格给的,但我这苗圃,实在算不上优质!您、您再考虑一下吧。”   “哎呀,你这人……你、你!”老板妻子用力拍他几下,却也没脸面对喻臻,侧头急红了眼眶。   喻臻看着这对神情委顿绝望的夫妻,在心里叹了口气,埋头签了字,把合同递过去说道:“您说的事我知道,我刚上门时就有你们的同行偷偷把苗圃不好的事告诉我了。放心,我既然决定买,就肯定有办法把苗圃调理好,两位不用有心理负担。说起来,我这还算是乘人之危,B市苗圃不好买,是我占了两位便宜。”   老板妻子不哭了,愣愣看着他签好的合同,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抹掉眼泪把合同推回去,说道:“不了不了,是我们糊涂了,喻先生人好,我们不能坑您,这合同咱们就当没签过。我知道还有另外几家苗圃的老板也有意转让苗圃,可以帮您联系,就当是补偿您。”   “那两位在老家买的苗圃怎么办,我听说定金已经付了,如果拿不出尾款,定金就亏了。”   老板和老板妻子不说话了,最后老板说道:“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喻臻又把合同推回去,说道:“两位可以撑,但两位孩子的病可等不了,放心,我真的有办法调理好苗圃。”   如果死撑下去,这苗圃的两位主人和他们的孩子全都要被这个苗圃拖累死,正是看出了这点,他才在一个中型苗圃和这个小苗圃之间,选择了这个苗圃。   老板和老板妻子听得心里一震,想起孩子,犹豫半晌,老板终于埋头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了字。 第47章 遗产┃“亲他。”   签好合同回到家时, 殷炎破天荒的在。   最近喻臻忙殷炎更忙,两人已经很久没在白天一起呆在家里了。   “你怎么回来了,有东西落在家里了吗?”喻臻脸上不自觉挂了笑, 像个看到肉骨头的小狗一样, 开心凑到了殷炎面前。   殷炎正坐在沙发上翻文件,听到声音抬头看他, 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又克制收回, 重新看向文件, 回道:“没有, 今天是小乐的生日,爸妈让我们回家一趟。”   喻臻闻言愣住,然后“啊”了一声, 抬手敲自己脑门。   “糟了,我怎么把小乐的生日给忘了,礼物都没准备。”   他敲完又抓了抓头发,视线往转盆那望了望, 又把宝塔拿出来翻了翻,没找到合适送出去的礼物,不好意思地看向殷炎, 问道:“那个……你准备送什么礼物给小乐?”   “历年高考模拟卷。”殷炎头也不抬地回答。   “……”   喻臻默默看着他,脑子一抽,问道:“我生日在下半年,你准备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殷炎终于从文件中抬头, 把视线定在了他身上。   喻臻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手指紧张地抠来抠去,含糊说道:“我、我没有要礼物的意思,就、就是问问……”   “明天是我的生辰。”殷炎突然开口。   喻臻的视线唰一下挪了回来,瞪大眼看他:“不是年末吗?”   他可都算着日子呢。   “那是殷炎的生日。”殷炎说着。   “……”   “……”   喻臻打结的脑子顺了回来,殷炎的意思是,下半年那个生日是原主的生日,而他自己真正的生日,是明天。   明天!   完了!   他计划要送的礼物还没开始练!   喻臻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愣愣看他几秒,突然拔腿朝着转盆跑去。   殷炎:“……”   他把文件盖上,回忆了一下喻臻刚刚的表情,嘴角拉直。   孽徒!   殷炎生气了,喻臻很确定,虽然他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   但喻臻却暂时没精力去管他,自顾自捏着手里赶制出来的小桃木剑,担心殷乐会不会不喜欢他紧急准备的礼物。   这段时间他在自学炼器,过程很顺利,顺利得好像他曾学过一遍这些东西,只是暂时忘记了,现在又复习了一遍而已。   可顺利归顺利,毕竟学的时间还短,他现在又主用功德,灵气储存较少,所以炼器时有点不顺利。   这把桃木剑是他赶制的,主材是殷炎送他的山神树皮,用功德简单蕴养了一下,还泡了莲池水,有驱邪引福,凝神静心的作用。   功效是很好的,就是外观太过朴素,虽然他找了颗从邪修那弄来的宝石珠子挂了上去充作剑穗,但仍是太朴素了一些。   “要、要不我再去定个手办?”他忍不住扯殷炎袖子,小声询问意见。   殷炎仿佛没听到,不动如山,又帅又酷。   “……”   喻臻默默看他几秒,忍不住拿小桃木剑戳了他一下。   殷炎唰一下侧头看过来,居高临下,敛神垂目,仙气乱飘。   “我今晚要和你分房睡。”喻臻也满脸冷酷无情。   事实上,他们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仇家出事后,仇飞倩借出差的机会去外地散心了几次,殷禾祥不放心,抽空一直陪着。殷乐课业忙,干脆住了校,只周末回来。   家里大部分时间没人,所以他们平时都是住在公寓那边,只周末回下别墅。   偶尔就算回了别墅,晚上也要出去修炼,没时间睡在一起。   本来今天给殷乐过生日,他们回了别墅,邪修又已经灭掉,修炼暂时告一段落,可以久违的同床共枕了,但喻臻现在却明确要求要分房睡。   还摆冷脸。   不孝之徒!   “随你。”殷炎收回视线,表情平静地起身,喊来家里的阿姨,让她们去把二楼的客房收拾一间出来。   喻臻抿唇低头,拿桃木剑戳自己。   答应得真干脆。   阿姨的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默默点头,离开他们视线后立刻给仇飞倩打电话——完了!大少爷和喻少爷好像吵架了!大少爷居然要分房睡!   正开车去接殷乐放学的仇飞倩闻言皱眉,生气说道:“这死孩子,又闹什么呢……随他去,我回去再说他。”   虽然是生日,但高三课业忙,不好为了生日掉课,所以等仇飞倩把正常上完一天课程的殷乐接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蛋糕是早就定好的,阿姨们全都躲了开去,把空间留给了一家人。   “今天你就满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这段时间爸妈忙,所以今年生日先这样,等你高考完,再给你大办一场升学宴。”仇飞倩摸了摸殷乐的脑袋,说话时神情有些感慨。   殷乐听得直皱眉,摇头说道:“别别别,我才不要办什么升学宴,土死了。”   “土也要办!”仇飞倩拍他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考得好就办,考得差你给我复读去!”   殷乐哀嚎着倒在了沙发上,逗得仇飞倩忍不住又笑着拍了他几下。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切了蛋糕,糊了寿星一脸奶油,然后送上了各自准备的礼物。   殷炎果然送出了那套历年高考模拟卷,气得殷乐差点把蛋糕大逆不道地砸到他脸上。殷禾祥送的是暑假旅游资金,仇飞倩送的是最新款手机,都是些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看到他们准备的礼物,喻臻越发觉得桃木剑可能不太合殷乐的心意,迟疑地拿出来,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用莲花水泡过,味道淡雅,可以提神醒脑……嗯,小乐你先拿着,等高考完,我再给你补份你喜欢的礼物。”   他这份礼物实在特别,全家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暖色灯光下,只有半个手掌大的小桃木剑看起来古朴又可爱,上面缠着金色的丝线,线上挂着一颗润泽剔透的红宝石珠子。   喻臻被看得不好意思,手不自觉缩了缩。   “这把剑虽然造型很像桃木剑,但主材却是一种千年古木的树皮,传说有驱邪引福的作用。上面的珠子是开过光的祈福珠,寓意很好。”   殷炎突然开口,从喻臻手里拿起那把小桃木剑,放到了殷乐手里,嘱咐道:“记得随身携带,不要沾污血,否则会失效。”   桃木剑触手温润,隐隐带着一股暖意,殷乐回神,把玩了一下这把小剑,朝喻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谢谢喻哥,这礼物我很喜欢,太酷了!”   哪里酷了,明明很朴素。   喻臻这样想着,见殷乐立刻把桃木剑放入了贴身的口袋里,心里的迟疑紧张不自觉散了,脸上露出个笑来,说道:“你喜欢就好。”   仇飞倩忍不住也笑,伸手摸了摸殷乐的脑袋,眼神温柔。   晚上喻臻和殷炎果然分房睡了,仇飞倩看得皱眉,又不好说什么,偷偷瞪了殷炎好几眼。   殷乐也是贼眉鼠眼的八卦模样,被殷炎一个轻飘飘的视线吓得缩回了自己房间。   成功和殷炎分房之后,喻臻看一眼时间,见已经十一点多了,忙跑进浴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然后唤出虚无,让它偷偷把自己运到了转盆里。   转盆虽然是他的法器,但很无奈的,如果想隔空进入,他暂时还得靠虚无的力量。   到达转盆后,喻臻立刻跑到莲花池边,从里面捞出剩下的山神树皮和从邪修那弄来的一块黑木材料,深吸口气,打坐,开始埋头炼器。   明天就是殷炎的生日了,时间太赶,他得抓紧。   他之前的计划是在下半年殷炎生日到来之前练出一个塔状法器出来,送给殷炎做礼物。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虽然现在准备得不够充分,但只能硬着头皮试了。   埋头忙碌了一整晚,耗尽了身上的所有灵气,喻臻手里的材料,终于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深褐色三层小宝塔。   好像太单调了……   喻臻苦恼皱眉,对成品有些不满意。   木质的材料,做出来的塔自然也是木头的。   与殷炎送他的宝石塔和玉石塔相比,木塔看起来又旧又黯淡,一点都不好看。   “喵~”   虚无适时跳出,提醒他时间不早,该回别墅吃早餐了。   喻臻回神,摸了摸木塔,还是把塔缩小收好,让虚无把他带回了别墅。   吃下一颗丸子补充下精神,喻臻冲了个战斗澡,换了身衣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出了房间。   “你昨晚去转盆干了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门外,殷炎靠在墙上,平静询问。   喻臻假装打出的哈欠卡住,心脏疯狂乱蹦,磕巴回道:“你、你说什么?昨晚我在睡觉啊。”   “虚无。”   “我说!你、你别为难虚无。”   喻臻不掩饰了,想起木塔,垮下肩膀看他一眼,表情可见地纠结了一下,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到了房里,然后关门。   砰。   因为动作的原因,殷炎被喻臻压靠在了门上,用壁咚的姿势。   “嗯?”殷炎眼神一动,垂眼看他。   喻臻懵了一下,然后连忙收回手,脸也有红,不敢抬头看他,埋头在宝塔里抠啊抠,把木塔抠出来,颤巍巍递过去,说道:“生、生日快乐。”   本来准备晚上好好做顿饭,吃完饭再送出去的。   结果……   喻臻暗恨自己的没计划和不坚定。   空气短暂安静,殷炎站直身,直勾勾看着塔,不说话。   “这是我昨晚做的……”   喻臻见他不说话,越发忐忑,手心慢慢冒了汗,头也越垂越低,说道:“时间太紧,我炼器水平也不够,所、所以只能做成这样,你别嫌弃……我明年肯定给你炼个更好看的!”   殷炎还是不说话。   喻臻舔了舔嘴唇,偷偷看他一眼,满含私心地说道:“你看,你现在也有塔了,可以像我这样,把它扣到红绳上……空间法器对你没用,所、所以这是一个防护法器……好像也对你没什么用……对、对不起……”   声音越说越低,沮丧写满全身。   噗通、噗通、噗通……咚咚咚咚咚。   嗯?   喻臻疑惑看自己胸口。   然后嗖一下,手上一空,房门开启又关闭,关门时带出来的风扑了他一脸。   心跳声消失了。   喻臻抬头,傻傻看了房门半晌,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抬手捂胸……刚刚的心跳声……   咔哒,房门又开了,殷炎出现在门外,抛给他一个小锦囊,然后再次关上了门。   喻臻:“……”   “主人,仙长刚刚心跳加速了。”三儿飘出来蹲在他肩上,一副感情专家的模样,肯定道:“仙长害羞了。”   喻臻一顿,侧头看他:“你不是去牢里缠着仇谢华去了吗?”   “他被我吓晕了,进了医院,我准备让他缓一缓,一下子玩死了就不好了。他可得寿终正寝,我才不要因为他而多背一层杀孽,浪费主人的功德。”三儿板着包子脸说着,又把话题拐了回来,“主人,仙长刚刚真的心跳加速了,你信我。”   一主一仆对视,喻臻的脸一点一点红了。   “主人,你也心跳加速了。”   “闭、闭嘴。”喻臻恼羞成怒地用功德堵住他的嘴,把他塞回玉珏里,看着房门,眼神闪了闪,突然转身冲回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洗脸。   吃完早饭后,殷炎去了工地,表情平静,喻臻什么都没观察出来,心里又迟疑起来。   会不会是他感觉错误了?那阵过速的心跳声其实是自己的,三儿也弄错了?   暗恋让人不自信。   喻臻回了公寓,考虑良久,把辛小小唤了回来。   仇瑞杰去了国外,辛小小鞭长莫及,无法守着儿子,就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报复仇君文身上。这段时间她也和三儿一样,天天关照被关押在牢里的仇君文,眼看着就要把仇君文逼疯了。   “主人。”   辛小小一出现就朝着喻臻跪了下去,姿态恭谨,身上煞气尽数收敛。   喻臻已经不会再纠结他们总是跪人的习惯了,顺势盘坐在地上,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小小,你比较有经验……那个,要怎么确定你暗恋的人是不是也喜欢你,有什么比较好的方法吗?”   辛小小愣住。   喻臻见状想起她和仇君文糟糕的感情结局,暗骂自己脑子坏了乱找人,忙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我瞎问的,你忙你的去吧,不要在意这个问——”   “亲他。”   “……啊?”   “在仇君文之前,我有过一个初恋,他很腼腆,什么都憋着,我很喜欢他,就……亲了他。”辛小小脸上的表情温柔下来,还带上了一丝怀念,笑着说道:“他脸红了,还说要对我负责,然后我就确定了,他很喜欢我,已经想和我在一起很久了。”   “那他后来……”   “车祸去世了。”   喻臻抱歉地看着她,说道:“对不起,害你想起伤心事。”   “不会。”辛小小摇头,脸上带着笑:“他留给我的只有温暖和幸福,能和主人聊聊他,我觉得很开心。”   或许是被辛小小的故事触动了,或许是天气太好,也或许是殷炎给的锦囊里的礼物太特别,喻臻脑子一热,起身拿着车钥匙就赶去了工地。   可惜扑了个空,殷炎居然去公司开会了。   他一鼓作气,干脆又赶去了公司。   这段时间喻臻跟着殷炎去公司开过几次项目组会议,虽然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且大半时间都在会议室里,但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基本全都认识他了,也知道了他是小老板已经领过证的合法爱人,就等办婚礼了。   前台和大门保安看到喻臻进来,立刻上前打招呼,还贴心地告诉他殷炎才刚到公司没多久。   喻臻笑着谢过他们,快步走到高层专用电梯,直接上了十五楼。   结果到十五楼依然扑了个空,殷炎被殷禾祥喊去办公室说事情去了。   喻臻冲头的热血慢慢冷静下来,不好上去打扰,便干脆在十五楼殷炎的办公室坐下等他。   殷炎的办公桌很干净,上面摆着几份文件,一台电脑,一部内线电话,除了这些外,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装饰。喻臻伸手拨了拨那几份文件,正琢磨着要不要弄盆小绿植过来点缀一下,办公室的门就突然被小心推开了。   是真的很小心的被推开了,如果不是喻臻听力好,估计都听不到这点开门的动静。   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探头进来,贼头贼脑地在办公室一扫,然后正正对上了喻臻望过来的视线。   喻臻皱眉:“你是谁?”   十五层的员工他基本都认识,这个人他没见过。   年轻人很明显的一愣,脸上闪过慌乱,转身就跑。   喻臻直觉不对,迈步就追,出办公室时还不忘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凡人的速度和修士完全没有可比性,年轻人还没跑出办公室外的走廊,就被喻臻给逮住了。   “你跑什么?说清楚,你偷偷去殷炎的办公室是想干什么?”   “你放开我!”年轻人突然大声嚷嚷起来,一副被冤枉受了委屈的样子,边往回扯衣服边说道:“别以为你是小老板娘就可以随意欺负冤枉员工了,不就是一个抱上大腿的乡下人吗,有什么了不起!”   “你……”喻臻皱眉,松开他的衣服,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气愤起来,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气愤是假的,他在心虚。   “你就是个小三!”   “抢别人男朋友的烂货!”   “今天我就算是被辞退,也要把真相说出来!什么贵族少爷!什么国外神秘大家族的继承人,不过是一个乡下长大,六岁前还是傻子的野孩子罢了!”   这边动静太大,很快引来了来往员工的注意。   喻臻皱眉看着年轻人,问道:“是谁让你来说这些的?”   “怎么,怕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吗?哈!说不定殷炎就是你用邪术勾过去的呢!毕竟你有个道士爷爷!殷炎也是可怜,先是被亲外公用邪术害,现在又被你这么个怪物缠上,真是倒霉透顶了!”   年轻人越说越激动,语气肯定,引得围观的员工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回事?”   殷炎的声音突然从包围圈外传来,众人一静,纷纷扭头看去,然后默契让路。   刚刚还在叫嚷的年轻人突然怂了,垂头往后退,试图混入人群离开。   “拦住他。”   殷炎开口,员工们立刻围拢过来,不让年轻人走。   “怎么回事?”殷炎走到喻臻身边,又问了一遍。   喻臻见到他皱着的眉头松开了,简单解释道:“我在办公室等你,他突然鬼鬼祟祟地推门进来,发现我在,转身就跑,我觉得蹊跷,就追了过来,结果他突然嚷嚷了起来。”   殷炎牵住他的手,侧头打量一遍那个年轻人,突然说道:“韩家人?”   年轻人一僵,避开了他的视线。   “报警,调监控,查查他是哪个部门的员工,什么时候进的公司。”殷炎朝着闻讯赶来的保全吩咐,然后看向年轻人,说道:“代我转告韩雅,别再弄这些小把戏。”   说完牵着喻臻直接朝电梯走去。   周围的员工自动让路,八卦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朝喻臻身上落。   喻臻被看得不自在,扯了扯殷炎的手,问道:“不回办公室吗?”   殷炎摇头:“不回,爸的律师团从国外回来了,遗产已经落实,你来得正好,上去签个字,免得明天再跑一趟。”   “遗产?”喻臻疑惑。   “你爷爷留给你的境外资产。”殷炎回答,同时传音入密。   【邪修的存款。】   喻臻恍然大悟,明白这是殷炎给邪修的不明资产找的洗白路子,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两人走远了,远离了八卦包围圈。   年轻人被保全带走,留在原地的员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燃起了八卦火焰。   卧槽!小老板娘果然是国外的贵族少爷,遗产,还是境外的,能劳动小老板动用大老板的律师团亲自去落实,这遗产的数目肯定小不了。   天呐天呐,这情节,感觉像在看电视剧! 第48章 咚咚咚!┃为什么说对不起?   殷禾祥律师团带回来的“遗产”确实不少, 远比喻臻当初清点的时候多得多。   喻臻狐疑地看向殷炎。   【我变现了一点流通货币。】   原来殷炎也跟着“洗钱”了。   喻臻恍然,接过律师们递过来的文件,按照指示一个一个签好, 然后从律师手里接过一个小的便携保险箱, 拿到了保险箱的密码和指纹认证权限。   “这就是全部了,另外, 我们在调查喻老先生的账户时,发现除了这笔境外巨额资产外, 还有一笔国内的资产记录。记录显示, 喻老先生名下有一张一百万的存折, 登记在H省大坞市的XX分行,在喻老先生死亡销户后,这笔资产按照老人生前的安排, 以您的名义交给了一个贫困儿童救助组织,每月定期会给贫困儿童发放补助,现在账户里还剩七十九万,您要确认一下这笔钱吗?”   喻臻愣住。   一百万的存折?爷爷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他又看向殷炎。   殷炎摇头。   喻臻越发懵了。   不是殷炎弄的, 那就是爷爷真的有一张一百万的存折?   可爷爷怎么从来没跟他说过。   不对,爷爷就从来没跟他讲过家里的经济情况。   他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朝律师摇了摇头, 说道:“不用,既然是爷爷的意思,那就按照他的意思继续办吧。辛苦您了。”   “喻先生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律师回以微笑, 见事情办完,礼貌招呼后识趣告辞。   【你爷爷在以你的名义帮你积福。】   喻臻看向殷炎,朝他笑了笑。   他知道,爷爷总是默默地对他好,他没有误会什么,爷爷不告诉他这一百万的事,大概是怕他心里有负担。   殷禾祥旁观了遗产交接的全过程,说实话,心情是很复杂的。   万万没想到,儿子走狗屎运拐回来的伴侣,不仅性子好,还有一个那么有钱的爷爷。那么有钱就算了,居然还一直带着孙子窝在乡下过苦哈哈的日子。   不懂,亲家爷爷的脑回路他不太懂。   难道道士都是这么无欲无求的吗?   想不通也不再想了,他收敛心思,看向只知道傻站着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喻臻的殷炎,忍不住说道:“小炎,你要加油啊。”   仔细算算,儿子现在手里的钱,估计还没有小臻的一半多……要不再分点股份给儿子?不然儿子自卑了怎么办。而且小臻完全是被儿子拐骗回来的,现在儿子一事无成,会不会被嫌弃。   “项目也要好好做,多积累一点经验,爸后面还有大项目要交给你。”殷禾祥简直操碎了心,担心儿媳妇有钱后把儿子给甩了。   殷炎假装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低应一声,上前牵住喻臻的手,简单招呼后带着喻臻离开了。   殷禾祥目送他们离开,视线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心稍微往肚子里放了点——还好,儿子还是有优点的,脸皮够厚,知道早早宣示主权。   想起前几次儿子故意牵着喻臻在公司招摇过市的举动,他摇头失笑,低头拿起了文件。   进入电梯后,喻臻立刻凑近殷炎,举起手里的小保险箱,说道:“律师把我们的钱放一张卡上了,回头我转给你。”   “不用,放你那里。”殷炎回绝,伸手按了保安室所在的六层,侧头看向他,问道:“怎么突然来了公司?”   来亲你啊。   喻臻脸红,意识到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假装没发现,避开他的眼神回道:“来陪你过生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现在已经是春末夏初,天气很热,喻臻身上只穿着一件天蓝色的休闲款衬衣,领口扣子解开了一颗,从上往下看去,白皙的皮肤衬着天蓝色的柔软布料,有种让人想要触碰的清爽柔和感。   殷炎松开了他的手,刚好电梯到达,于是率先走了出去,说道:“吃八宝兔丁,今天不用抓兔子。”   喻臻看一眼自己空掉的手,默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直到电梯快要自动关闭时才快步追上去,主动牵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不吃兔丁,那是我喜欢吃的,今天你生日,我们吃你喜欢吃的。”   牵手时两人的身体难免碰到,天热穿得少,体温交换的感觉格外明显。   殷炎的身体微不可查一僵,没有回头,顺势回牵住了他的手,说道:“那吃鱼吧,空间里的鱼刚好肥了。”   原来喜欢吃鱼。   喻臻嘴角悄悄翘起,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和手腕上相同的红绳小塔,回想了一下殷炎刚刚短暂的身体僵硬,抬眼看着殷炎的侧脸,心中某个猜测越发膨胀。   或许……真的没有感觉错。   两人毫不自知的上演了一出电梯追逐牵手戏码,看得来往换班休息的保安们恨不得搓一搓胳膊。   太肉麻了,明明小老板和小老板娘没有做很亲密的动作,也没有说些甜腻腻的话,甚至眼神交流都没有,但这氛围……受不了受不了,单身狗伤不起。   直到看到被保安们守在休息室椅子上的年轻人和站在旁边的警察,喻臻才从满脑子的恋爱幻想里回过神,发现殷炎没有带他去十五层,而是来了保安室。   来的警察是经常和锦江打交道的熟人,见殷炎进来,上前熟稔地打了个招呼,说道:“问出来了,这小子偷偷去你办公室是想放这个进去,结果刚好被你爱人撞见,被抓住后心虚,又觉得你爱人好欺负,就嚷嚷开了。”   警察递了张带着淡雅花纹的卡片过来,殷炎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转交给了喻臻。   缩在椅子上的年轻人见状眼睛一瞪,看着喻臻手里的卡片,突然委顿了下去,窝在椅子里低头不说话了。   喻臻满头雾水,不明白殷炎怎么把卡片给了自己,低头打开。   【炎,请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了却我的心愿,XX日料,我会一直等你,雅。】   喻臻:“……”   这一副得了绝症要死了,想在临死前见一见心爱的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保安适时上前,朝殷炎说道:“刚刚人事部打了电话过来,这个人叫冯伟,是年后入职的实习生,平时在十七层到十八层活动。”   殷炎点头表示明白,朝冯伟看去,问道:“韩雅让你来的?”   冯伟低着头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作为刚毕业的新人,在业内留下偷进上司办公室的名声,会给你的职业生涯造成多大的影响?”   冯伟一僵,抬头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   “今天这个案底一旦留下,你以后就别想再在B市找到一份与专业相关的工作。”   殷炎说话毫不留情,冯伟脸色彻底白了,额头冒出了冷汗,唇却依然紧紧抿着,不说话。   “你把韩雅当表姐,她却在明知道让你做这种事会造成什么后果的情况下,依然让你过来做了。冯伟,那些抹黑喻臻的话,也是韩雅让你说的?”   冯伟眼中闪过犹豫迟疑,还是不说话。   “你抹黑喻臻,就是得罪了我,得罪了整个殷家。”殷炎难得的话多,继续说道:“而一个被戳上得罪殷家人标签的无背景年轻人,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你又明白吗?你觉得那些和殷家有合作的公司,会怎么对待你?”   还能如何,当然是能避就避,有些要巴结殷家的人,说不定还会特地过来踩一脚,讨好殷家人。   冯伟终于怕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讲义气,过来帮表姐送了一张卡片而已,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   殷炎后退一步,收敛了气势,说道:“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刚刚毕业,听从表姐的召唤来大城市闯荡的年轻人,但这些韩雅都知道。冯伟,念你是触犯,又被人蒙骗,今天这个案底我可以不给你留,但你抹黑喻臻的那些话,我希望你能去十五层公开道歉,讲清楚你故意说这些的缘由。”   冯伟明显挣扎起来,终于开了口,问道:“那、那你和我表姐过去是不是……”   “不是。”殷炎说着,翻出伍轩的电话抄给他,说道:“你想知道的这个人会告诉你,他才是你表姐的前任。”   两分钟后,准备接待客户的伍轩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对方劈头就问他韩雅的事,质问他是不是劈腿抛弃了可怜的女友。   伍轩面对陌生人的质问,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大骂道:“你又是哪个被韩雅迷惑的蠢男人!滚滚滚!少特么来烦我!那个爱装深情到处养备胎的烂女人我抛弃了又怎样!你们要演偶像剧自己演去,别来烦我!晦气!”   电话被无情挂断,保安休息室里一片安静。   冯伟抓着手机,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眼神直愣愣的,不说话。   “私了道歉还是留案底?”殷炎询问。   冯伟回神,肩膀垮下,把手机放到了口袋里:“我……去道歉。”   喻臻没有去看道歉,他只在冯伟即将随着保安进入电梯前喊住他,问道:“我六岁前是傻子的事情,也是韩雅告诉你的?”   冯伟看他一眼,脸上带着尴尬愧疚和些许抱歉,点头回道:“对,关于你的所有事情,都是表姐告诉我的,那个……对不起。”   “没关系,以后要学好。”喻臻应了他的道歉,还回了他一个笑容。   每个人都有可能犯错,知错能改的话,他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   处理完冯伟的事情,殷炎带着喻臻去了停车场。   “要去日料店见韩雅吗?”喻臻上车后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殷炎摇头,取出手机分别给付文华和艾蕊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韩雅约他见面的事,拜托他们代自己跑一趟,然后挂断电话,发动汽车。   “不,我们回家吃鱼。”   喻臻心情好了起来,看着他认真开车的模样,心里痒痒的,想起辛小小的建议,热血再次冲头,默默深吸口气,解开安全带,脸往前凑。   早死晚死都是死,早死早解脱!爷爷保佑我!   时刻注意着他的殷炎早在他解安全带的时候就开始踩刹车停车了,此时刚好把车停稳,侧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忘带——”   一个下倾,一个侧头,于是喻臻本来只准备亲到脸上的嘴唇,与殷炎的嘴唇贴了个正着。   ……顺便撞了下鼻子,很疼。   喻臻还来不及感受与殷炎嘴唇贴嘴唇的激动,就被鼻间陡然泛上来的酸痛感激得眼眶一红,生理泪水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捂着鼻子嘶嘶抽气。   “好痛……你怎么突然转头……嘶,肯定流鼻血了……”   殷炎没说话,他保持着侧头的动作,整个僵住了。   咚咚咚咚咚。   如擂鼓的心跳声清晰得再不容人忽视,喻臻一愣,抬头去看殷炎。   殷炎也垂眼看他,喉结动了动,突然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动作快如闪电,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喻臻的视野里。   喻臻:“……”   这什么破反应!!!   他直起身,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停车场景象,心里又欣喜又委屈又憋气又想咬人。   刚刚的心跳声肯定不是他的!他疼得要死!心脏可蹦不起来!所以、所以……可辛小小没告诉他,亲了之后,对方虽然心跳加速了,但却毫不犹豫丢下人跑了是什么意思啊!   “混蛋!”   他捂着鼻子,手指热热的,放下一看,一手鲜红,气得想咬车椅子。   “过什么生日,不过了!”   他抽出车上的纸巾把鼻血擦掉,鼻孔堵住,然后爬到驾驶座,绷着脸发动汽车,毫不犹豫踩下油门,嗖一下窜出了停车场。   于是等殷炎提着从公司找到的药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车位。   人呢?   他拢眉,抿了抿唇,又连忙松开,抬手捂住下半张脸来回在周围看了看,还是没看到喻臻,居然一时间忘了可以用法术找人的事,傻乎乎拿出手机拨电话。   “嘟嘟嘟……”   电话始终没人接。   难道是被自己刚才的轻薄吓到了?   对!对,徒儿最是尊师重道,肯定是吓到了。   纯情的宗主大人皱眉,抬手不自觉摸了摸唇,又连忙放下,在身上找了找,找到自己的车钥匙,转身快步朝着自己的车走去,斜照的停车场光线下,耳廓隐隐泛红。   喻臻一通乱开车,等气消得差不多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开到了韩雅卡片上写的那个日料店门口。   他愣住,然后愤愤取出鼻孔里塞的纸,见血已经止住,边用湿纸巾凑活地洗脸,边暗骂自己没出息。   韩雅是原主留下的感情债,又不是殷炎的,他瞎在意什么呢。被殷炎知道他跑到这儿来,肯定会被笑话的。   他擦干净脸,发动汽车就想走,余光却见到韩雅被一个长卷发女子从门口拉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付文华和肖世阳。   “韩雅你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你当初拿我当枪使就算了,现在又去找人给殷炎递信,想插足他的婚姻,你要不要脸!还有,你每天跟世阳诉的什么苦!怎么,知道世阳家里其实条件还不错,心动了?想勾搭我男人了?”   “艾蕊你误会了,我和世阳没什么……”   “没什么你看到我躲什么!脸抹这么白,准备在殷炎那演一出绝症戏码吗?还让世阳接送你,哈!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眼瞎了,当初把你当朋友!”   被当众这么骂,韩雅面子挂不住,边默默落泪边摇头辩解道:“我真的没有,让世阳接送只是刚好他有空,真的没什么。”   旁边的肖世阳有些尴尬,伸手去拦艾蕊,也解释道:“艾蕊,你真的误会了,我和韩雅没什么……”   “没什么你骗我去谈生意?肖世阳我告诉你!我见多了你这种心思摇摆的臭男人,滚开,就当是几年青春喂了狗了,咱俩玩完了!”   肖世阳闻言慌了,忙伸手去抱她,解释道:“我真的和韩雅没什么,几年朋友,她来找我我总不好不送,不跟你说也是怕你生气,她说你性子急,我——”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到底她是你女朋友,还是我是你女朋友!回头她说我又凶又恶毒,说我配不上你,说我欺负她算计她,你是不是也得信?然后反过头来质问我怀疑我?我告诉你肖世阳,这些陈年老把戏我见了一就能猜到二,你已经入了她的圈了,和我分手是迟早的事,既然你这么信她,那咱们长痛不如短痛,分手!”   “我没有……”肖世阳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徒劳地想要抱住她。   韩雅哭得越发楚楚可怜,也上前说道:“艾蕊,你别误会世阳,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我走就是了,世阳是个好男人,也很爱你,你和他以后——”   啪!   艾蕊突然转身甩了韩雅一巴掌,把犹豫着要不要把他们请离门口的日料店员工吓得又缩了回去。   “韩雅,你到这时候了都还在挑拨离间,你行啊你。肖世阳,她刚刚那番话,你听了什么想法?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她受尽了委屈?”   肖世阳看都没看韩雅一眼,再次试图伸手抱她,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是我的错,是我骗你你才这样的,我以后不会了,别分手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见她不联系她,你不喜欢我就不见了,别气。”   “你闪开!”艾蕊推开他,走到韩雅面前,扯开她捂着脸的手,说道:“听到没有?世阳以后不会再见你了,你识趣就不要再缠着他。还有,劝你一句,以后少打别人男人的注意,能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都是些破烂渣滓,而那些好的,你永远都抢不走!韩雅,别把自己弄得这么贱!”   说完甩开她的手,顺便踹一脚肖世阳,上了自己开来的车,潇洒走了。   肖世阳见她走了,越发着急,也跟着开车走了,再没看韩雅一眼。   付文华目送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韩雅,说道:“你……你好自为之吧,这些年的交情,就算了吧。”   日料店门口转眼就只剩下了韩雅一人,她孤零零站着,手摸着被扇了一巴掌的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喻臻心情有些复杂,摇摇头,再次发动汽车想离开,却不想对面的韩雅突然抬起了头,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这边,看到喻臻后表情一变,眼神死死定在了这里。   呃,偷看被发现了。   喻臻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辆眼熟的黑色汽车开了过来。   殷炎把喻臻的车堵在路边,推门下车,走到喻臻车边站定,隔着车窗和他对视,不说话。   喻臻:“……”   今天这戏是不是唱不完了。   “炎!”   马路对面韩雅突然高声唤了一声,眼泪徐徐落下,风吹过,掀起白色的裙摆,美得像一幅画。   喻臻憋气,降下车窗,拧着眉说道:“她在喊你呢,你没听到吗?”   “对不起。”殷炎突然开口。   喻臻一愣,见他表情虽然依然平静,但眼里却带着一丝抱歉,心里咯噔一下,哗啦凉了半截,干涩问道:“什、什么?”   为什么说对不起?是要拒绝他了吗?   “我会负责的。”   殷炎突然垂头,手往前伸,摸上他的脸,勾住他的下巴,弯腰,侧头亲了下去。   喻臻唰一下瞪大了眼。   噗通……咚咚咚咚咚!   耳边只剩下了心跳声。   马路对面正在演哭戏的韩雅也瞪大了眼。   “哇哦,当街打啵,够劲!”   一声口哨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日料店二楼传来,韩雅一僵,回头看去,就见伍轩正趴在二楼包厢的窗边,闲闲看着戏,见她望过来,还好心情地挥了挥手。   “哟,好巧啊,偶像剧女主。”   韩雅脸色更苍白了,嘴唇颤抖地问道:“你、你怎么会……”   “这里日料不错,是个兄弟聚餐的好地方。”伍轩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把自嘲和淡漠掩饰得很好,笑着回头招呼道:“你们说是不是啊,兄弟们。”   “确实是。”   一道轻笑声传来,一个身穿亚麻色休闲衬衫,长相清俊的年轻男子走到伍轩身后,视线很快扫过韩雅,落在了马路对面的殷炎和喻臻身上,笑得春风和煦:“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走到了窗边,全是些以目前韩家的地位,需要巴结的人。   他们看着韩雅,像在看一个玩意和一个笑话,视线淡漠隐含嘲弄,面上却都是礼貌有涵养的样子。   韩雅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全在他们的视线下被碾碎了,视线慢慢挪到那个亚麻色衬衫男人身上,揪紧了裙摆。   完了。   不止她,韩家也完了。   让B市商圈和国学圈的人看了这么场热闹,她和韩家是彻底无法在B市立足了。   她忍不住又看向始终背对着自己的殷炎,终于落下了真心实意的一滴眼泪。   而她的爱情,也彻底完了。 第49章 真甜┃他还是个孩子,别这样。   韩雅狼狈地拦车离开了日料店, 伍轩看着出租车匀速拐过街角,脸上的表情短暂空白,又很快恢复正常, 看向马路对面终于打完啵站直身的殷炎, 高声招呼道:“殷炎,上来喝一杯啊!”   殷炎摸了摸喻臻红成番茄的脸, 侧身挡住他的身影,看向二楼, 视线划过穿着亚麻色衬衫的男人, 低头, 掏出手机给伍轩打电话。   伍轩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一愣,无语地看殷炎一眼,掏出手机接了电话, 说道:“都面对面了还打电话,怎么,嫌当街喊话不雅观啊?你刚刚当街打啵的勇气呢。”   “喻臻会害羞。”   殷炎平静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街对面的他已经又侧回了身, 看向车里的喻臻,似乎对方做了什么。   “我就不上去了,改天请你吃饭。”   “诶, 你这人怎……”伍轩正准备侃两句,余光扫到还站在身边的释清元,话语一拐,说道:“行了行了, 家里的事更重要,那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聚,好了好了,不用说抱歉,本来就是我在瞎嚷嚷,诶诶诶,你这人,都说了不用觉得抱歉,帮我们点酒水又是什么话,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好了好了,你去忙吧,挂了挂了。”   根本没说请酒水和家里有事的殷炎:“……”   伍轩自顾自演完一场戏,挂掉电话转回身关掉包厢窗户,朝看过来的兄弟们笑着说道:“殷炎他有事,咱们不管他,继续吃咱们的,看了场热闹,菜都要凉了。”   释清元的视线被伍轩和窗户挡住,再看不到殷炎和喻臻的身影,慢慢收回视线,看一眼伍轩,主动坐回了座位上。   其他人见他坐了,也跟着一一落座,其中一个和伍轩关系比较好的微胖年轻人落座后说道:“轩子,你什么时候和殷炎关系这么好了,当初你俩……”   伍轩最后落了座,闻言做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嘛,当初我车祸还是他救了我一手,好了好了,过去的蠢事就别再提了,给我留点面子,还有,殷炎现在和他对象好着呢,你们以后碰到殷炎可别乱说话,免得破坏了人家夫夫感情。”   “你还知道要面子。”微胖年轻人听出他不愿意多谈这件事,于是识趣地打趣一句就不再说了。   伍轩递给他一个满意的眼神,刚准备转移话题聊点别的,旁边一直话不太多的释清元突然开了口,却不是跟他说话,而是看向了斜对面比较低调安静的关天宇,问道:“关少爷,我上次从你店里买的那一盒珍珠,听说是殷炎卖给你的?”   关天宇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问完发现自己语气太随意,刚准备补救,那边释清元就又接话了。   “是偶然得知,那批珍珠成色太好,又天然带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买一盒。”   关天宇闻言为难了,老实说道:“实不相瞒,那珍珠我也就那么一盒,后来我问过殷炎,想从他那再弄一盒送给我妈,或者搞清楚货源,但可惜的是那些珍珠也是殷炎偶然从国外买到的,不清楚来历,也没有多余的。”   微胖年轻人闻言又好奇了,问道:“殷炎卖珍珠干什么?他还能缺钱?”   关天宇摇头:“那倒不是,他找我换了一套房子,我估计他是不好意思欠我人情买我的内部私留房,见我在做珠宝生意,就用珍珠抵换了。”   “原来是这样,那他想得还挺周到。”微胖年轻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释清元听了解释叹了句没缘分,没再提买珍珠的事,主动把话题拐到了这群年轻人找他的目的上。   席间气氛热闹起来,伍轩笑着和他们推杯换盏,心里却记下了释清元的话,准备一会给殷炎打个电话说说这件事。   黑车轿车行驶在路上,喻臻低着头坐在副驾驶,脸红耳朵红,魂归天外。   “鼻子还疼不疼?”   平时听起来让人心安的微凉声音,此时听来却莫名带上了一丝热意,烘得人身体燥热情绪激动。   喻臻不自觉屏住呼吸,疯狂摇头,想侧头看他又不敢,脖子别扭地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声音含混地说道:“你、你刚刚……”   “什么?”殷炎抽空侧头看了他一眼。   喻臻唰一下扭头看向了窗外,提高声音答道:“没什么,我、我是说你的车!你的车还停在日料店门口。”   “司机会去开回来。”殷炎回答,余光见他一直盯着窗外,传递过来的情绪也始终平静不下来,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郑重说道:“喻臻,我……”   “不许说!”喻臻突然扭头看了过来,目光炯炯,气势十足:“开车要专心,不能说话!从现在开始,到车停下之前,咱俩谁先说话谁是狗!”   “……”   殷炎索性把车停到了路边。   喻臻瞪眼,转身就去扭车门,心脏蹦跶得过于活泼,简直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车门锁着,他自然是扭不开门的。   殷炎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揪回来,静静看着他。   喻臻也瞪大眼看着他,手缩在胸前,然后脸一点一点红了,耳朵也一点一点红了,脖子跟着一点一点红了,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眼神拼命往旁边斜,不敢看他。   殷炎见状按着他的手忍不住收紧,把他往身前带。   噗通、噗通、噗通。   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在耳边鼓噪,空气突然变得暧昧粘稠起来,属于殷炎的气息一点点靠近,身体被动前倾,仿佛已经隔空感受到了对方身体散发出的热度。   救命,要呼吸不过来了。   喻臻想深呼吸又不敢,在发现下巴被殷炎扶住抬起时,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准备交出自己人生的第三个吻。   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感官被无限放大。   嘴唇被殷炎抚过来的拇指按了按,用一种温柔的力道。他睫毛颤抖着,怂过之后,勇气突然又冒了头,缩在胸前的手慢慢放下,试探着往殷炎的方向伸。   如、如果可以的话……   “张嘴。”   殷炎的气息已经近在脸前,唇上按动的拇指用上了一份力,他忍不住抿唇,在发现自己抿住了对方手指后又忙松开,听话地张开嘴,身体紧张到颤抖。   要、要来了吗?   张开嘴,是、是要舌吻吗?   才第三次接吻就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不不不,没关系!亲吧,如果殷炎想,他、他没关系的。   唇上的手挪开,身体被对方又往前带了带,他的睫毛纠结地动来动去,想看看殷炎现在的模样,又因为太过害羞而不敢。   熟悉的气息靠近,似乎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来、来了!   喻臻伸出去的手终于揪住了殷炎的衬衣,然后牢牢捏住。   “吃下去,深呼吸,稳住道心。”   殷炎的声音响在耳边,然后唇上一凉,一颗药丸被喂了进来,触到舌头后化成一股清凉药液,迅速滑入胃部,变成一团清凉气体朝着四肢扩散而去。   唰。   躁动的身体连带激动的情绪全部被这股凉气卷走,只余一股返璞归真我欲成仙般的缥缈神圣感。   喻臻睁开了眼,脸不红了,心不跳了,眼中无欲无求,表情一片麻木。   殷炎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不要乱想,激烈的情绪对修炼无益。”   “……”   “…………”   “………………”   去你妹的修炼!   清凉感迅速被羞愤和怒火烧得渣都不剩,喻臻看着殷炎始终平静包容的眼神,忍不住歪头靠在他胸口听了听。   一阵沉稳得不像话的心跳声传来,和他刚刚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喻臻更加生气,直起身按住殷炎的肩膀,视线落在他的唇上,恶从胆边生,低头,用力咬上去,直到啃破皮才松开,然后舔一口他的血,潇洒后退,坐回椅子上流氓一样抹抹嘴,气笑了:“美人味道不错,真甜。”   缩在玉珏里看戏的三儿虎躯一震,目瞪口呆:卧槽!主人好胆量!   殷炎身上的气势瞬间变了,眼神深深地看着他。   就在喻臻被看得怂心四起的时候,殷炎突然也坐回了身,迅速发动汽车,踩油门。   “!!!”   喻臻连忙把安全带系上,手牢牢握住头顶的扶手,被怒气堆出来的勇气瞬间消失,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完、完了。   他吞吞口水,感应着从殷炎身上飘过来的凉飕飕灵气,回想着自己刚刚的调戏之举,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汽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回公寓,喻臻怕得不想下车,想非暴力不合作,却被殷炎亲自开门解下安全带,“温柔”地揽进了电梯。   电梯一层层往上,喻臻一下下发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不不不,我是脑子坏了,脑子坏了。”   殷炎始终安静,电梯门上映出的脸也平静得不像话。   “我可以解释的,真的!我是不是把你咬疼了?对、对不起。”   殷炎还是不说话,但揽着他肩膀的手突然收紧了力道。   啊啊啊啊啊!   喻臻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睁睁看着电梯停在最高层,伸手试图扒住电梯门,彻底怂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殷炎用巧劲掰下他的手,揽着他开门进屋,然后转身把他弄得贴门站着,与他保持着半步远的距离,垂眼看着他,仍是不说话。   门板冰凉凉的,就像是喻臻此刻的心。   他抬眼怂怂地与殷炎对视,只觉得他的眼神深得自己完全看不懂里面的情绪,想躲又不敢,手指徒劳地抠门板,小声自救:“你、你生气了吗?要、要不,我让你咬、咬回来?”   “这是你说的。”殷炎终于开口了。   喻臻懵比:“啊,啊?”   阴影下落,殷炎突然上前一步,压缩掉两人之间仅剩的距离,双手抬起捧住他的脸,垂头,望进他瞪大的双眼,朝着他的嘴唇慢慢贴了上去。   真的是贴,很温柔的动作,贴上去之后还轻轻磨蹭了一下。   ……明明之前的气势摆得那么足。   喻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怂怂的样子,脑子再次发热,抬臂抱住了他。   只有自己。   他忍不住启唇,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殷炎破皮的嘴唇。   这双平静得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眼里,只有自己,明明很普通很怂、一点都不优秀的自己。   这个人,把他看进了眼里,一直都是。   心脏突然鼓噪起来,抱着对方的手收紧,双眼慢慢闭上,仰头,再次温柔舔舐对方唇上的伤口。   明明还是害羞的,但却一点都不想放开这个人。   【我会负责的。】   辛小小说过,她的初恋在她亲吻对方后,曾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因为她的初恋已经想和她在一起很久了。   很巧的是,殷炎也对他这么说了,这是不是代表着,殷炎其实也想和他在一起很久了。   真好,太好了。   殷炎从嘴唇被舔开始,身体就僵住了。   他看着怀中刚刚还怂得要死,现在却十分主动,闭着眼对着自己又亲又舔的喻臻,平静早已碎得不见了踪影,耳朵隐隐泛红。   孽徒!   他长眉微蹙,眼里有一丝狼狈和懊恼。   不行,这、这种事,怎么能让徒弟主动。   他收紧手,立刻反客为主,对着怀里的宝贝深深吻了下去。   三儿默默捂上了眼睛——他还是个孩子,别这样。   殷炎开始主动后,喻臻立刻溃不成军,主动权和呼吸一起被掠夺,腰被紧紧圈着,腿有些发软,身体热得不像话。   “唔……别。”   他忍不住睁眼,却直直落入了一双满含温柔的眼里,心脏一颤,挣扎的手停下,继续乖顺地抱着他。   那、那就再亲一会吧……其实他也挺想亲的。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虽然披了层修士的皮和有一个老黄瓜的芯,但不代表就真的清心寡欲了。   这么身体贴着身体的一通深吻,两人很快都起了反应。   喻臻再次“不要脸”起来,犹豫一阵后,主动去扯殷炎的衬衣下摆,红着脸把手往衣服里伸。   殷炎身体一僵,突然退开身抓住他的手,又取出一颗丸子塞了过去。   于是心冷身体也冷,喻臻张着被亲得有些红肿的嘴,目瞪口呆地看着殷炎。   “影响道心。”殷炎解释,声音微哑。   喻臻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良久,默默收回手,指了指殷炎身上被自己蹭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红肿的嘴唇,说道:“你、你这时候跟我谈道心?”   殷炎又给他喂了颗丸子,自己也吃了一颗,然后伸臂朝他抱去。   虽然身体冷静了,但喻臻脑子还是不那么冷静的,见他抱过来,立刻伸手准备回抱。   “衣服要穿好。”殷炎帮他整理好衣服,说道:“我去做晚餐,给你做八宝兔丁。”说完哄孩子似的摸摸他的头,转身走了。   ……走了!   居然走了!   喻臻看一眼自己伸到一半的手,又回头望一眼自己已经被整理好的衣摆,陡然反应过来,怒吼:“你什么扯开的我的衣服,以为把衣服塞回去了,就可以遮掩掉你想摸我的事实吗!”   砰!   厨具掉到地上的声音传来,然后是殷炎强装平静正经的声音:“喻臻,身为修者,要谨言慎行。”   谨什么言!慎什么行!你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吗!   装什么大尾巴狼!   喻臻转身挠门板,气得想撞墙。   嗖。   一颗丸子突然从厨房的方向飞了过来,在他嘴唇前徘徊。   “切莫影响道心。”殷炎在厨房嘱咐。   喻臻杀气腾腾地看着飘在面前的丸子,对峙良久,不甘不愿地张嘴吃下,转身冲进了转盆。   道心道心!憋死你算了,你个老童子鸡修士!   转盆里的小树已经长出了第十片叶子,喻臻把它挪出陶盆,种到连池边的空地上,躺在旁边望着转盆模拟出的碧蓝天空发呆。   亲了。   他翻个身,滚了自己一身泥。   亲了很久。   他面朝下,试图把自己憋死。   还差点摸到了。   他侧头,带着满脸泥痕放松自己的呼吸,慢慢找回了真实而怂的自己。   他居然调戏和非礼了殷炎,调戏了如同长辈和师长一样的殷炎……还偷偷在心里骂了他,骂得理直气壮的。   是鬼上身吗?   他哗一下坐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抬手捧脑袋。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奔放且大胆了,还对殷炎那么放肆,好像两人已经很熟悉很熟悉,自然相处了很多年很多年一样。   难道是爱情使人疯狂?   不、不对。   他突然又放下了手,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的裤腿。   殷炎……真的也喜欢他吗?两人这算是两情相悦了?自己的亲人战略成功了?   毕竟亲了那么久,还差点摸了。   他突然又脸红起来,不自觉抠着自己带着泥巴的裤子,眼神闪闪的,带着欣喜和羞涩。   自己这算是恋爱了吧,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应该就是恋爱了……等等!   他又皱了眉,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今天的所有对话,傻了。   没有,殷炎没有说喜欢他,只是说会负责。   ……难道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殷炎准备负责的表现?古人好像是比较在意名节之类的东西,亲了就要负责,甚至还有看了一截胳膊就要负责的。   以殷炎那一板一眼的性格……   噗通。   他把自己又砸回了泥地里,双眼发直,满心绝望。   不,他不要这样的爱情。   叩叩。   “晚饭做好了,出来吃饭。”   咕噜噜。   肚子适时叫了起来,没办法,中午没吃,他很难不觉得饿。   喻臻垂头丧气地爬起身,看一眼转盆入口,搓搓脸,站起身走了出去。   殷炎眼睁睁看着他本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徒弟像一个泥人一样从转盆里走了出来。   “你……”他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喻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哪里不对,见他连话都不愿意和自己说了,心里越发憋闷,扭头说道:“我怎么了?不是你来喊我吃饭的吗。”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   真是又脏又笨。   殷炎看着他,眼神微微无奈,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摸了一手泥,忍不住敲了他额头一记,牵住他的手带着他朝浴室走去。   喻臻被他这无声宠溺的行为弄得心脏快跳了两秒,抬眼看着他,心里的憋闷散了点,视线不自觉顺着他的胳膊落到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一只手白皙修长,一只手脏兮兮全是泥。   喻臻一僵,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脸唰一下涨红,挣扎着往回抽手,说道:“我、我刚刚不小心在转盆里摔了一下,对,摔了一下,你、我……”   “撒谎。”   殷炎把他推进浴室,摸了摸他带着泥痕的脸,突然弯腰又亲了他一下,问道:“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   轰——!   喻臻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这句话问沸腾了,想十分不要脸地回答你帮我洗,话快出口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放肆和奔放了,忙摇头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洗,自己洗。”   说着还把他往外推,生怕自己再慢一秒就会反悔把人留下。   殷炎配合地退出浴室,在他关门前说道:“你头发也脏了。”   “我洗头,多洗两遍,保证洗干净。”喻臻不敢看他,迅速关上了浴室的门。   殷炎在门外等了一会,等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后才转身,先晃了晃手指把手上的泥痕弄掉,然后拐入餐厅,盯着桌上热气腾腾的八宝兔丁看了会,伸手把它端了起来,放出了真火。   兔丁凉了就不好吃了。   为了避免看到主人洗澡而飘出来的三儿:“……”用真火温兔肉,谈恋爱的修者真可怕。 第50章 法衣┃恋爱使人智障。   喻臻在浴室里足足泡了四十多分钟, 把自己从上到下洗了三遍,直洗得皮肤发红才停手,然后迅速擦干净自己, 从宝塔里把殷炎今早给他的锦囊拿了出来。   就是这个东西, 让他脑子发热,在听完辛小小的话之后, 毫不犹豫地冲去公司亲人了。   锦囊只有巴掌大,白底绣金纹, 用珍珠做坠子收的口。   他屏住呼吸小心拉开锦囊的开口, 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件法衣, 和锦囊一样,也是白底金纹,但却是现代化的衬衣款式。衬衣衣领是不太正式的半竖领, 领口用金线绣着一些祥云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低调又华丽。   衣服的布料摸起来像丝绸,很滑, 看上去却又是普通衬衣的样子,不会太高调。   衬衣扣子也很别致,清一色的润白扁平椭圆形珍珠, 小心拉开,还可以看到珍珠反面用金色笔触画上去的小型阵法图案。   喻臻的心情忍不住又激动起来,小心把衣摆翻到反面,果然又看到了今早惊鸿一瞥时看到的那个八卦图案和角落处一个小小的“臻”字。   是他的名字, 殷炎亲自绣的,对方的字迹他绝不会认错。   他忍不住把头埋进去,蹭了蹭这块绣了字的地方,心里满满的,胀胀的,想开心大叫,却又怕太激动,把现在的幸福给吓走了。   贴身穿的款式,带着保护的寓意,上面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臻”字。   只是随便脑补了一下殷炎认真炼制这件衣服的样子,猜测了一下对方绣这个“臻”字时的心情,他就恨不得再次冲到对方面前,亲他,拥抱他,告诉他,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喜欢你。   他深吸口气压下情绪,搓搓脸看向镜中的自己,抖着手,把衣服穿到了身上。   衣服很合身,上身之后,一股清凉灵气立刻出现,围着他绕了一圈,然后飞到了衬衣胸口的口袋上,化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金色种子图案。   他愣住,看一眼之前观察时明明空荡荡的胸口,摸了摸那颗种子,实在克制不了激动的情绪,侧身把脑袋贴到浴室门上哐哐撞了两下。   居然还有这种小惊喜,殷炎怎么……怎么可以这么好!   “怎么了?”殷炎的声音立刻隔着门板传来,询问道:“洗完了吗?出来吃饭了。”   喻臻唰一下抬头,后退两步远离浴室门,懵了两秒,看一眼身上仿佛量身定做十分合适的法衣,脑子一热,高声说道:“你呆在门口别动!我马上出来!”   本就没打算离开的殷炎看着浴室门,轻轻敲了一下算是回应。   喻臻怕他久等,立刻行动起来。   楼下浴室平时没怎么用,没有放干净内裤,喻臻干脆不穿了,从宝塔里取出一条睡裤套上,不自在地顺了顺法衣衣摆,上前拧开了浴室的门。   门内门外的灯光融汇在一起,门内的水汽和沐浴露香味一起飘出,门外的饭菜香味也扩散了过来。   喻臻迈步走出来,扯了扯衣服袖子,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殷炎,问道:“好、好看吗?衣服很合身,我很喜欢,谢谢。”   实话来讲,衬衣配睡裤和凉拖这种造型,任谁看来都是不伦不类的。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再加上喻臻一身养的白皙红润的皮肤又实在太衬白色的衬衣和珍珠,而且他还顶着一头半湿的头发……忽略下半身,此时的喻臻简直自带圣洁禁欲感,十分诱人犯罪。   偏他对此还毫不自知,侧着头红着脸,露出一副羞涩的模样,撩得人心痒。   殷炎忍不住伸手去碰他。   喻臻心里一跳,却没躲,还主动上前了一步。   修长的指尖轻轻触到了衬衣胸口口袋上的种子图案,然后像是触电了一般快速收回。   “好看。”殷炎克制地收回手,语气仍是平静的,声音却有些发紧,“很好看,天蚕丝和南海珠很配你。”   天蚕丝和南海珠?   喻臻终于仰头看他,还主动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要想抱得美人归,必须主动,主动,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殷炎立刻回握住他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塞了他一颗丸子,顺便给自己也吃了一颗。   “……”   主动个屁!   喻臻松开手,一脸麻木。   “法衣本来是一套,裤子还没炼好,过几天给你。”殷炎却又牵住了他的手,转身带着他朝餐厅走去,背对着他说道:“你喜欢的话,我给你多炼几套。”   喻臻想咬他,又想什么都顺着他,跟着他的话题说道:“多炼几套做什么?法衣也会脏吗?”   “不会,法衣不沾凡尘污秽。”殷炎回答,把他引到餐桌边坐下,又拿起碗给他盛饭,回道:“但在俗世行走,衣食住行方面我们不可太过特异。”   喻臻听得皱眉,看一眼身上的法衣,喜欢又心疼。   那什么天蚕丝和南海珠一听就很值钱,只是为了遮掩就拿这种珍贵的材料做好多套并不必须的法衣日常穿,实在浪费。   而且殷炎现在用的东西应该都是以前的存货,多半已经没有渠道补充了,用一点少一点,都给他用了,殷炎怎么办?   “不用,法衣一套就够了,现在世道很安全,法衣只用在去对付鬼修邪修的时候穿穿,我平时穿普通的衣服就行。”喻臻连忙拒绝。   殷炎看着他,把饭放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带着点大人看到懂事孩子时的疼爱味道。   喻臻愣住,抬眼看他。   “芥子空间里有天蚕巢和南海蚌,这些只是初阶炼器材料,并不珍贵,等你以后更强了,我再给你换更好的,现在你的身体只能承受这种程度灵气的法衣。”   说着取出一个小玉坛推到他面前,说道:“南海珠有平和灵气的作用,用来练手正好,这些给你。”   坛子不用看,又是一个小型的空间法器,内里的空间绝对不止面上这么大。   喻臻闭嘴,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土豪,倾身把坛盖小心揭开,然后在看到满目珍珠莹润光泽后迅速盖上,看着殷炎,说不出话来。   “吃饭。”   殷炎帮他把小坛子收到宝塔里,把兔肉往他面前推了推。   喻臻挪动视线,看着面前依然热气腾腾喷香四溢的八宝兔丁,拿起筷子,又看一眼殷炎面前似乎没多少温度的鱼,抿抿唇,把两个兔腿全部夹起来放到殷炎碗里,然后埋头用力扒饭。   殷炎看他:“你……”   “食不言寝不语,不许说话!我很饿了,要专心吃饭!”   喻臻头也不抬地含糊说着,腮帮子鼓鼓的,突然想主动吃颗丸子。   明明做的是兔丁,却每次都故意把腿弄成完整的,全部留给他……怎么能这么好,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好。   而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又该怎么去回报这份好。   殷炎看着碗里的兔腿,眼神一点点化开,伸手,摸了摸他埋着的脑袋,帮他把半湿的头发烘干了。   这一晚喻臻硬是挤进了殷炎的房间,却没有做什么,乖乖躺到属于自己的半边位置,闭上眼睛睡觉。   殷炎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先吃了颗丸子,然后才关掉灯,掀被床上。   夜半,喻臻偷偷睁开眼,发现殷炎背对着自己躺着,静静等了一会,确定他应该已经睡着后,小心挪蹭过去,伸手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背上。   被抱住的人没有动,身体很放松。   “还没过十二点……生日快乐。”   房间里很安静,殷炎的呼吸频率也没有丝毫改变。   喻臻偷笑,爱恋地在他背上蹭了蹭,继续说道:“明年我会记得早一点给你准备生日。”起码得订个蛋糕,或者自己做一个。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夜色温柔浮动。   良久,喻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羞涩和喜悦。   “我喜欢你。”   “我会努力修炼的。”   “希望等你魂魄补全,不再忌惮天道之后,我能知道你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   喻臻睡着了,怀着满心喜悦。   殷炎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仿佛也已经熟睡。   月亮降下,太阳升起,喻臻翻了个身,滚离了殷炎身边。   殷炎翻身,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就着朦胧的晨光看着喻臻睡得无知无觉满脸幸福的脸,伸臂把他抱到了怀里,闭眼把吻落在他的额头。   “好。”   只希望待魂魄补全的那日,你还愿意呆在我身边。   无数前例告诉我们,恋爱使人智障。   而本就不太聪明的喻臻,在恋爱之后,智障程度更是急剧飙升。   “我跟着你去开会,会不会太打扰你?”   副驾驶座上,喻臻穿着爱心法衣,一刻都闲不下来。   殷炎转动方向盘,平稳拐弯后才回道:“你也是项目组成员,今天的会你也需要参加。”所以不存在打扰不打扰的问题。   “哦对,看我这记性。”喻臻脸红,老实了下来。   五分钟后。   “小乐快要高考了,我们最近要不要多回家住住,陪陪他。”喻臻的脑袋还是忍不住拧到了殷炎那边。   殷炎开过红绿灯,回道:“他住校,只周末回家。”   “哦对,他已经住校了,住校好,可以专心复习。”   车内又安静下来。   喻臻扭头看车窗外的风景,眼珠子却不自觉往殷炎的方向瞟。   殷炎感应到从他那传来的雀跃情绪,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把车拐入公司停车场,稳稳停好后解开安全带,突然倾身凑到了喻臻面前。   喻臻瞪大眼,犹豫了一下,害羞地往他面前凑。   “注意道心。”   一颗丸子喂过来,瞬间恋爱是浮云,成仙是正经。   喻臻一脸麻木地看着殷炎下车,沉默几秒,也跟着解开安全带下车,没精打采地跟在他后面。   电梯一层层往上,喻臻看着两人之间起码隔了一步远的距离,心里酸溜溜的。   明明才刚确定关系,却连平时的牵手都没了……也许是他误会了,殷炎昨天虽然亲他了,但却没说要不要和他在一起,现在这社会,亲一亲又不代表什么……   叮,电梯门开启,他迈步就要出去,胳膊却突然被拉住,然后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唇上一暖。   一触即分。   殷炎摸摸他的脸,看一眼电梯外表情僵硬的曹兴东,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牵住喻臻的手,另一手敲了他额头一记,边带他往外走边说道:“回神,开完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喻臻摸额头,沮丧一扫而空,眼睛亮亮地看着殷炎,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点头点头,应道:“好,我们去吃好吃的,要不吃鱼吧,你不是喜欢吃鱼吗?”   吃鱼……   曹兴东看着两人手牵手走远,紧了紧拿着文件的手,转身走入电梯,按下了去十六层的按钮。   喻臻肯定很喜欢殷炎,喜欢到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个,完全没注意到就站在他面前的自己。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回神,忙把手机拿了出来,却在看到来电人姓名时停下了接电话的动作,犹豫了一下,狠心挂断,从刚好打开的电梯门里迈步走了出去。   会议进展得很顺利,会议结束后,殷炎守诺,准备带喻臻去吃好吃的,却不想计划有变,殷禾祥突然打电话下来,约他们中午一起吃饭。   “没想到丰老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说听说我们在办一个惠及学生的休闲馆项目,想代表几个老友送些字画古书过来,让现在的学生也知道知道国学的美。”   车上,殷禾祥满脸喜色地说着,有些感叹:“我觉得丰老这话很对,现在传统文化没落,实在可惜,咱们休闲馆可以弄一个传统文化区,让现在的学生们也多接触接触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   “这部分我会让刘部长去安排。”殷炎点头应下。   于是殷禾祥的心情更好了,干脆就国学的事情大谈特谈起来。   喻臻很少见到殷禾祥这样话多且亢奋的样子,似乎这位丰老的约见让他觉得很开心,心里对那个丰老好奇起来。   午饭的地点是那位丰老选的,在一个古色古香的老字号小酒楼,位置有点偏僻,但胜在清净环境好。   随着侍者的指引来到二楼包厢,临进门前殷炎突然在喻臻身上点了点,用灵气在他身上扫了一遍。   喻臻疑惑看他。   【里面的人是修士。】   修士?   喻臻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表情板了起来。   入道以来,他见过的修士基本只有两种——鬼修和邪修,全是他需要消灭的对象。现在殷炎提前提醒,还特意在他身上罩了层灵气,难道里面的修士也有问题?   “丰老,好久不见!”   殷禾祥一进去就热情地招呼开了,见丰老旁边还有三个人,有些意外,不管认识不认识,也全部招呼了一遍。   “殷老板还是这么精神,快坐快坐。”   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也笑着回了招呼,礼貌热情地请殷禾祥落座。   喻臻则在见到老人后提起的心哗啦一下松了,满脸意外:“心脏不好的老人家?”   室内的人全部朝他看了过去,丰老也看过去,仔细打量一下他,做出了意外的样子,招呼道:“真是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殷禾祥疑惑,问道:“小臻,你认识丰老?”   喻臻点头,简单回道:“之前我的车不小心被人剐蹭了,这位老、这位丰爷爷帮过我的忙。”还偷偷摸他的掌纹算命盘,想收他做徒弟。   “原来如此,谢谢丰老照顾我家孩子,给您添麻烦了。”殷禾祥立刻接话。   喻臻也忙跟着再次道谢,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他对这个老人印象不错,而且殷炎说过,这个老人身上有功德,是个像爷爷那样的好人。不是邪修或者坏人,今天这顿饭可以安心吃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遇到就是缘分。”丰老摆手,再次招呼众人落座。   坐定后,众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相介绍了一下。   丰老带了三个人,左手边是一个中年模样气质儒雅的男子,据介绍名叫博修,是做古玩生意的。右手边第一位是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五官轮廓和丰老有些像,眼珠骨碌碌地看来看去,性子似乎比较活泼,是丰老的孙子,名叫丰林。   而右手第二位……   长相清俊,这次穿了一身浅灰色衬衣的释清元主动朝殷炎点了点头,笑得温风和煦,招呼道:“你好,又见面了。”   “幸会。”   殷炎客气回应,态度并不热络。   释清元也不在意,顺势把视线落到了喻臻身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好,我是释清元,你可以叫我清元。”   清元?   这称呼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会不会太亲密了一点。   喻臻看一眼殷炎,礼貌回道:“释先生你好,我是喻臻,殷炎的……伴侣。”   殷炎眼神一动,侧头看他。   喻臻若无其事脸。   “两位很配。”释清元还是笑得温柔亲切的模样,视线扫过两人手腕上的红绳小塔,最后落到喻臻衣袖上的金色纹路和珍珠扣子上,意有所指:“衣服不错。”   喻臻心里咯噔一下,搞不懂他这话是看出了什么故意说的,还是随口提起,没有接话。   释清元微笑,继续说道:“珍珠也不错。”   这提示太过明显,让人想听不懂都难,看来这人是看出衣服的不对了。   喻臻终于仔细看他,发现他虽然不像丰原和博修那样明显带着不同于普通人的亲和气息,但周身气息也十分圆融,似乎也是个修士。   可是这么年轻?   喻臻心里有些意外,不怪他这么惊讶,实在是他自入道以来,见到的修士都是一副苍老模样,所以不自觉的就有了修士都是长者这样的死板印象。   释清元拨动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继续说道:“我幼时曾遇一劫,多亏云游路过的清虚子出手相救才得以平安脱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清虚子,谁?倒是和爷爷的道号差不多,就差一个字。   不过爷爷从来没出过H省,所以应该不是爷爷。   喻臻心里疑惑,面上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他说话。   释清元见他脸上的疑惑毫不作假,似乎自己在说和他无关的事,愣了愣,侧头朝丰原看去。   丰原虽然在和殷禾祥说话,却分了一点注意力在这边,见他望过来,朝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和殷禾祥谈休闲馆的事情去了。   “这里的汤不错。”殷炎突然开口,给喻臻盛了一碗汤。   喻臻的注意力被引了回来,点点头,乖乖低头喝汤。   这之后释清元没再多说话,存在感无限弱了下去,桌上一时间只剩下了丰原等三位年长者的声音。   捐赠字画的事情很快谈妥,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临到分别前,释清元才终于又说了话,主动要了殷炎和喻臻的联系方式,并留下了自己的。   丰老也要了喻臻的联系方式,态度十分亲热。   喻臻被他们的热情感染,心里有些小开心。   第一次碰到友善的修士,还是好几个,这让他终于对现在的修真界有了点信心,也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独自在走一条艰难的路。   殷禾祥下午要去参加一个活动,所以没和殷炎他们一起回公司。   车上,喻臻见终于没了旁人,忍不住说道:“殷炎,那个释清元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你能看出他的修为吗?”   “他是佛修,修为比博修高,比丰原稍弱,但有进阶的迹象。”殷炎回答,侧头看他一眼,突然嘱咐道:“要和他保持距离。”   喻臻一愣,问道:“为什么?”   “他天生佛体,能看到普通修士看不到的东西,你我皆为残魂,修行路数与此界修士完全不同,难保会被他看出异样。”殷炎解释,见他皱了眉,露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又补充道:“但也不用太过在意,他们奈何不了你我。”   喻臻被恋爱和碰到友善修士糊住的脑子终于冷静了下来,眉头始终皱着,说道:“那他们看得出你是借尸还魂的吗?他们会不会对你不利?”   殷炎罕见地愣了一下,然后身上气息可见的软化下来。   “你只担心这些?”   喻臻更加紧张:“难道咱们还有其他的小秘密会被他看出来?是虚无?还是你的空间?”   ……还是这么笨。   “不会,以他们的修为,看不出我的虚实。”殷炎回答,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别怕。”   喻臻抬手摸胸口,看着他嘴角隐约的翘起,疑惑。   殷炎好像很开心,可是为什么?因为那个释清元? 第51章 喜欢的人。┃喜、欢、的、人。   下午两人去了工地, 在工地上转了转。   休闲馆项目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因为后期的装修和软装需要费点时间,所以绿化可以慢慢来。喻臻拿着绿化设计效果图又踩了一遍点, 感应了一下工地上的煞气变化, 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找到正在和工地负责人说话的殷炎,表示想去一下苗圃。   殷炎顺势结束和工地负责人的交谈, 转身面对他,问道:“是去你买的那个苗圃?”   “嗯, 签合同之后还没来得及去看看, 苗圃之前的老板急着回老家, 我得过去和他做个交接。”喻臻回答,环顾一圈工地,虽然舍不得和他分开, 但还是懂事说道:“我自己去就行,你忙你的,就是我晚上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不用等我吃饭。”   殷炎这边确实走不开, 收尾阶段的工作十分繁琐,有很多事需要他做决定。   他看一眼时间,掏出车钥匙给他, 说道:“开车过去。”   喻臻不接,摇头:“不用,我搭车过去就行。”   今天他们就开了一辆车过来,如果他把车开走了, 殷炎就没车开了。   “我可以搭刘部长的车回公司,他一会也要过来。”殷炎看穿他的想法,掰开他的手把钥匙放上去,看了他几秒,突然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喻臻愣住,抿唇有些脸红地看他。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别乱想。”殷炎摸摸他的脸,然后转身把他牵到车边,示意他上车:“去吧,早去早回。”   喻臻看着他始终平静包容的眼神,脑子一热,扑过去在他唇上啃了一口,还埋头在他胸口用力蹭了一下,然后转身开锁拉车门,关门系安全带发动汽车离开一气呵成,红着脸溜了。   殷炎没防备之下被他蹭得小小后退了一步,刚站稳就被扑了一脸汽车尾气和工地灰尘,侧头目送车屁股消失在视线里,抬手整理了一下被蹭乱的衣领。   “孽徒。”   居然偷袭。   喻臻心里长草地开到苗圃,到达目的后没先进去,而是蹲在路边闷头冷静了一下,等情绪正常了才站起身,抬手搓脸。   真是,说那种话他怎么可能不乱想。   太犯规了。   所以殷炎是喜欢自己的吧,都让他不要乱想了。   “喻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   背着一个小麻袋的苗圃老板从外面回来,看到喻臻站在外面不进去,意外又疑惑。   喻臻被吓了一跳,转身看他,视线扫到他周身浮动的一层淡漠红雾,愣了,然后皱眉,问道:“田老板,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苗圃老板田远毫无所觉,还以为他是在寒暄,笑呵呵答道:“这马上就要回老家了,家里孩子喜欢吃这附近山上的一种野菜,我去摘了点回来,准备腌好给带回去,这回了老家可就吃不到了。”   说着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麻袋。   喻臻的视线挪过去,然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麻袋是灰黑色的,很旧,应该已经用了很久,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那麻袋上居然隐隐飘着一层黑色煞气。   他心情凝重地随着田远进了苗圃,注意力一直在麻袋上。   田远老婆方云听到动静出来,见是他来了,忙热情地倒茶切水果,满脸喜气的样子与签合同时的颓丧完全不同。   喻臻收敛情绪,边和他们寒暄边观察他们和苗圃的情况,发现红雾只有老板田远身上有,方云身上的气息很正常,但苗圃给人的不舒服感觉却越发浓重了。   不对劲,这感觉和上次的不一样了。   之前他来这家苗圃时,发现这家苗圃的气场有些奇怪,像是有阴煞存在,但却并不严重,用功德灵气蕴养一阵就能消去。   当时他考虑过自己偷偷帮老板一家把问题解决掉,毕竟这苗圃是他们的心血,因为莫名其妙的阴煞而放弃,实在太让人遗憾。   要不是后来得知老板夫妻有一个重病的孩子急需用钱,还在老家另买了一个小苗圃做后路,他也不会下定决心把苗圃买下来。   但现在看来,这个苗圃的问题或许不仅仅只是阴煞而已。   他忍不住又看向了角落处那个飘着煞气的麻袋,心里稍微有了点猜测,装作随意地模样看向老板,问道:“田老板,您这野菜是在哪里挖的?味道真的好?”   问完又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我爱人是在城里长大的,没吃过野菜,听说有些野菜包饺子特别好吃,如果这个好,我想讨一点回去给他做点试试。”   老板闻言一愣,然后豪爽笑了,说道:“没想到喻先生这么年轻居然已经结婚了,这野菜就附近的山上有,长得是丑了点,但味道着实不错。不过这野菜味道有点奇怪,每个人的接受度都不一样。像我孩子,一吃就喜欢,我却是慢慢喜欢的,我老婆就不行了,受不了这个味,喻先生您可以先尝尝,看喜不喜欢这个味道,若是喜欢,这一袋都给您,没了我再去摘,管够!”   “就你嘚瑟,如果喻先生真喜欢,送这袋野菜还不如把长野菜的地方告诉喻先生。”方云笑着拍丈夫一下,然后看向喻臻说道:“巧了,家里正好有野菜包的饺子,是猪肉馅的,我去做点给您尝尝。”   喻臻也不推迟,笑着道谢:“那麻烦您了,抱歉,提这么失礼的要求。”   “不失礼不失礼,喻先生是我家的恩人,只是几个饺子而已,没啥没啥。”方云忙摆手,笑着转身出去做饺子去了。   饺子熟起来很快,只一刻钟的时间,一盘煎饺加一盘水饺就被端了上来,方云还贴心地调了蘸酱,弄了些爽口的小菜。   “那我就不客气了。”   喻臻笑着拿起筷子,看着面前这两盘全都飘着黑气的饺子,顺手夹起一个吃到了嘴里。   一股鲜香诱人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唾液快速分泌,体内的灵气隐隐骚动起来,而与灵气不同的是,匀速在体内运转的功德突然全部缩回了丹田里,像是碰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一样。   果然有问题。   把饺子咽下,借喝水的动作吃下一颗解毒丸,待骚动的灵气稳定下来后,喻臻放下筷子遗憾说道:“看来我没福气吃这个味道,不过或许我爱人会喜欢,他口味偏重,和我不一样。”   “那真是遗憾,阿云,你把这些野菜洗好整理出来,一会让喻先生带走。”老板田远倒是在饺子上来之后立刻大口朵颐起来,一个接一个,一点不觉得烫,吃得有些急。   方云忍不住拧他一下,示意他吃相放好看点,然后朝喻臻招呼了一下,带着野菜走了。   喻臻看着田远堪称猴急的吃相,心情更沉了。   野菜的生长地肯定有问题,天生带煞。   普通人如果接触煞气久了,身体抵抗力好的,会出点小小的血光之灾,从田远身上的红雾来看,他应该就是这种情况。而身体抵抗力差的人,则会身体慢慢虚弱,出现重病现象,待煞气入心,就会命归黄泉。   每个人对煞气的反应都不一样,越是心正的人,对煞气越是敏感抗拒,而幼童、心理脆弱的少年人、孕妇、心思沉重的年轻人和身体不好的老年人,则会莫名被煞气吸引。   据他所知,老板的儿子是高中生,正是课业繁重心理压力大的时候,会“重病”,多半是被野菜里的煞气入体了。这老板则应该是被儿子的重病和生意上的挫折影响了情绪,所以也被煞气钻了空气。   而没被影响的老板娘则是性情特别坚韧的那一类,看似柔弱,实则比老板更抗压,所以一直没受煞气引诱。   必须去这野菜生长的地方看看。   心里打定了主意,喻臻便顺势把话题往野菜上拐,老板田远最近正好十分喜欢这野菜,于是就着这个话题大谈特谈起来。   通过交谈,喻臻得知老板一家是在大半年前发现的这个野菜,当时只是老板儿子好奇摘回来的,却没想到做成菜之后,老板儿子十分喜欢,于是这个野菜就开始频繁上餐桌。   说来也奇怪,那野菜居然不分季节,一年四季都有,什么时候都不断货,为了能每天都吃到,老板儿子还让方云把野菜做成了腌菜,带去了学校天天吃。   而苗圃开始变糟,则刚好是老板儿子开始要求方云把野菜做成腌菜带去学校的时候。   心中猜测被印证,喻臻手指点了点膝盖,恰好方云把收拾好的野菜拿了进来,就顺势问道:“这野菜怎么还需要特别处理,不是洗洗就能吃吗?”   “不能直接吃,这菜块根很大,能吃的只是上面的叶子,要吃必须先把块根收拾了。”这次回答的是方云。   喻臻扫一眼她手里绿油油,叶片椭圆带齿看不出什么种类的野菜,继续问道:“那块根不能吃吗?”   “不能吃,味道很涩,切开还有些黄色浓汁,怪恶心的。”方云说得嫌弃,平时野菜都是她在收拾,所以对这些了解得很清楚。   喻臻点头,又问道:“那切下来的块根,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直接丢垃圾桶会有味道吗?”   “有味道,最好处理完立刻丢了,别留在厨房过夜。在苗圃这边我都是直接埋土里的,植物也算是养料的一种嘛,这叫什么,生物肥?”   方云抖了个机灵。   喻臻跟着笑,大概明白了这家人和苗圃的问题所在,点点头不再说了。   吃完饺子,喻臻随老板在苗圃转了一圈,具体了解了一下苗圃的情况,谈妥了正式交接的时间,然后拐去山上,认了认野菜生长地。   那是一块背阴处的陡坡,植物长得乱糟糟的,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田远熟练带路,指着山坡底下说道:“就在那里,很多,想吃随时可以来摘。”   喻臻只扫了那边一眼就没再看了,手指微动,一粒带金光的种子飘过去没入草丛,那边传过来的煞气立刻浅了许多。   时间已经不早,喻臻看完野菜生长地就告别了苗圃夫妇,带着野菜赶回了公寓。   殷炎居然还没回来,他想了想,带着野菜进了厨房。   食物的香味很快飘了出来,之后是一阵花香。   殷炎开门进屋,立刻闻到了属于鱼汤的鲜美味道,嘴角一勾,刚准备换鞋进去,就闻到了紧随鱼汤而来的一股腐烂味道,表情一变,鞋都不换了,快步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里喻臻正在切葱,锅里鱼汤咕嘟嘟冒着泡,案台上还有两盘刚做好的菜。   听到动静,喻臻侧头朝厨房门口看去,见殷炎出现,未语先笑,说道:“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殷炎不说话,视线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的一个袋子上,问道:“那是什么?”   喻臻闻言扭头去看,这才想起野菜这茬,回道:“你闻出来了?是野菜,但带着煞气,我从苗圃老板手里要来的,他儿子和苗圃出事全和这个有关系,我准备做点加料的花糕给他送过去,帮他们把身上的煞气清了,干干净净回老家。”   殷炎闻言放松了一点,为了保险,还是嘱咐道:“带煞气的东西千万不可入口,会影响修为。”   喻臻切葱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他,表情心虚。   殷炎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问道:“你吃了?”   “就一口。”喻臻用手指比了很小很小的一口,见他直勾勾看着自己不说话,眉毛罕见的皱起,忙补充道:“我吃的是用这个野菜做的饺子,就咬了一口,吃完立刻吞了颗解毒丸,已经没事了,我保证!”   殷炎皱着的眉头没有因为他这句话有半分放松,大步上前弯腰把额头贴到了他额头上,灵气涌动。   一股温暖的气息从两人相贴的额头渗透过来,大脑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被拨动了一下,喻臻睫毛颤了颤,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温暖的感觉从额头进入身体,在全身转了一圈,然后绕过丹田,又回到了额头。   殷炎退开身,取出一颗丸子喂给他,皱着的眉头终于放松了,说道:“以后不要再乱吃东西。”   喻臻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件事,睁开眼,乖乖把丸子吃了,点头。   野菜最后被殷炎没收了,喻臻还被逼着用殷炎取出的灵髓洗了个超级奢侈的澡。   晚上不用喻臻再厚脸皮的赖,殷炎主动把喻臻牵到了自己房里,让他睡在了自己身边,还伸臂抱住了他,用灵气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这简直跟调戏没什么两样。   喻臻缩在他怀里,在再次感应到扫过腰部的灵气时终于忍不住低吟出来,红着脸把他推开,拽被子捂住脸:“你、你别这样……”   殷炎第一次被他拒绝推开,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喻臻拉下被子看着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入非非了,伸手,委婉提醒道:“丸子,给我一颗。”   殷炎立刻认真起来,塞给他一颗解毒丸,靠过去又要贴他额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煞气影响到你了?”   这人怎么变笨了!   喻臻把解毒丸塞回去,见他凑过来,索性眼一闭,拉住他的手拽入被子,放到了肚脐下,让他摸着自己的小腹,声音几不可闻:“别再用灵气扫了,我忍不住……”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出格和大胆的动作了,但已经足够说明情况。   手掌下的皮肤温度很高,距离手指很近的地方,一个起了反应的器官散发出的热度实在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殷炎手掌忍不住微微用力按了按他的小腹,克制地没有下挪,却也没有把手移开,而是垂眼看着他红着脸不敢看自己的样子,喉结动了动。   “难受吗?”   “什、什么?”喻臻有些没懂他的问题。   殷炎手指弹钢琴一样在他肚皮上点了点,身体微微下压,问道:“这里……难受吗?”   轰——   喻臻脑袋要冒烟,理智魂飞天外。   总是表情平静正经的人,突然放低声音说起这种不和谐的话题,实在是……实在是太让人受不了了!   而且这问的是什么鬼问题,是个男人那里激动起来放着不管,都会难受的!   他不好意思回答,索性闭眼把自己往被子里塞了塞,却想不到殷炎的手也跟着他往下挪了挪,仍牢牢贴在他小腹上。   喻臻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小腹那里像是揣了个火球。   好想让殷炎的手往下一点,就稍微往下一点……   啪。   殷炎关了灯,手还是不挪开,躺下就着摸他小腹的姿势把他抱到怀里,继续用灵气扫他。   ……不做何撩!   喻臻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身,拽开他的手,催促道:“快,丸子给我。”   “什么丸子?”   “能让我冷静下来的丸子!”喻臻简直要咆哮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殷炎这么恶劣,居然明知故问!   殷炎也坐起身,平静脸看着他,开口说道:“坏孩子。”   “……”   啊啊啊!   喻臻要疯了。   他是个成年人,不是孩子,被喜欢的人这么撩,怎么可能不“坏”!   “你到底给不给——唔。”   殷炎突然垂头吻住了他。   两人倒在床上,喻臻的怒气哗啦啦全消了,身体软下来,仰头承受殷炎的亲吻。   “有时候适当的发泄……有助于修炼。”   身体被抱住,对方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过来。意识沉沦间隐约听到殷炎声音微哑的话,而曾经放在他小腹不动的手,终于再次摸上他的小腹,然后轻轻探了下去。   修炼不管了,躁动的灵气不管了,热得快要停住的呼吸也不管了,喻臻死死抱着身前的人,放纵之后安心睡去。   殷炎在他汗湿的额头上亲吻一下,起身擦干净手,自己取出一颗丸子服下,然后再次弯腰把额头贴上他,灵气涌动。   发泄过后,喻臻体内的灵气和功德全部处于一种亢奋后的懈怠状态,他轻而易举从里面揪出一丝试图藏起来的陌生煞气,围拢包裹,慢慢引出,然后用真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不省心的家伙。”一离开视线就出事。   他摸摸喻臻毫无知觉的脸,亲吻一下他的眼睛,起身拐去了浴室。   当药丸也压不下欲望时,最原始的冷水澡或许会有用。   喻臻又做梦了,梦里他留着一头长发,身形憔悴消瘦,脸色苍白带着伤痕,似乎刚刚受过重伤。   他靠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周围是简单古朴的家具,身上穿着一身奇怪的白底金纹长袍,不太合身,明显是别人的衣服。   一个同样穿着白袍的男子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个碗。   “吃下去。”   微凉的声音,端着碗的修长手指,垂下来的宽大袖口,和依然看不清的脸。   他侧头,用淡漠抗拒掩饰黯然,说道:“没用的,我丹田已碎,吃再多灵田妙药也补不回来。”   “那就不要补。”   那人说着,明明是平静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却让人不自觉想要依靠和相信。   “大道三千,丹田不是唯一的登仙梯。”   他明显被触动了,却挥手掀了他手里的碗,满是戾气地喊道:“你滚!别来多管闲事!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我最讨厌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修士!”   一室安静,白玉药碗碎了,里面用珍贵药材熬出的药液在落地后迅速挥发在了空气里。   “你好好休息。”坐在床边的男子起身,语气仍是平静的,嘱咐道:“激烈的情绪对修行无益。”   男子走了,走前还收拾了碎掉的药碗,点好了药香。   他满身的戾气消散,靠在床上,良久,抬起手试图集聚灵气,却只凝结了满手黑煞。   “为什么……”他的手颓丧下落,满目死寂,“为什么真的活了下来。”   画面变幻,他已经可以自己行走,却因为丹田破碎修为全废,导致伤口愈合缓慢,身体被煞气折磨,连走动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   他满头冷汗,咬牙在前面走着,想离开白袍男人用来安置他的桃源乡。   白袍男人并不阻拦他,却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他后面,始终呆在他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别再跟着我了!”他转身怒吼,双腿颤抖着,随时可能倒下。   白袍男人静静看着他,摇头:“你快撑不住了。”   “我没有!”   白袍男人不说话,还是看着他。   “我真的没有!”他罕见地像个气急败坏的孩子一样咆哮起来,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又残废又没用脾气还坏,你欠骂吗!不生气吗!你不该后悔救我吗!我求你了,就当我已经死了行不行!看到我这满身煞气没有,自古正邪不两立,你干脆杀了我吧,杀了我啊!”   “不行。”   “你——!”他咬牙,明明在朝着对方发脾气,却差点把自己给气哭了,抬手指他半晌,转身继续走。   “一。”   平静的声音如影随形,他握紧了拳头。   “二。”   腿在发抖,冷汗把衣服都打湿了,脚像是有千斤重。   “三。”   咚。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腿部经络传来一阵断裂似的疼痛,体内本就破碎的丹田突然一凉,被有意挡在外的煞气趁虚而入。   他跌趴在地,磕了自己满嘴血,却无法顾及,看着手背上蔓延的魔纹,身体颤抖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煞气入心,他彻底没救了。   终究……还是在救命恩人面前露出了这副丑陋的模样。   身上突然一暖,身体被翻转抱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睁开眼,看着那人白皙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沾染上了他唇上的鲜血,抬手想挡住狼狈的自己。   “像只小狗。”   总是三句话不离修炼的人突然说出了一句堪称逗弄的话,他一颤,握了拳。   是啊,他是狗,一只被人遗弃,彻彻底底失败的丧家之犬。   鼻子突然发酸,他用力挣扎起来:“你放开……”   “还挺可爱。”   话被打断,头被摸了摸,然后身体被抱起,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经又回到了这段时间休息的那个房间里,被轻轻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睡吧。”清洁术扫过,他身上所有狼狈全部消失,头又被摸了摸,“睡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温暖的灵气包裹过来,困意升起,他被迫放松身体,意识却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终于在那人离开前强撑着睁开了眼,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喃喃低问:“你……为什么对我……”   这么好……   朦胧的视线里,那人似乎顿了顿,然后侧身看了过来,回道:“因为你是我……”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终究没能把话听完。   怎么就不能再多撑一会,所以……是什么呢?   【是因果,是债,是成仙的阻碍,不然还能是什么?】   似乎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这样回答着,满满嘲讽和戾气。   他唰一下睁开眼,晨光洒落,他躺在床上,殷炎不在身边。   咔哒,房门开启,殷炎带着满身甜粥的香味迈步进来。   心里缺失的一块立刻被填满,他掀被下床跑过去,想抱他却突然不敢,思维还没从梦境中挣脱,脱口问道:“殷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殷炎停步,静静看他。   喻臻突然紧张起来,心脏跳得很快,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执拗和倔强。   殷炎看进他眼里,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因为……”   喻臻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你是我喜欢的人。”殷炎用平静的语气回答,然后敲了他额头一记,说道:“穿上鞋去洗漱,妈来了。”   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脑中仿佛炸起了烟花,喻臻傻愣愣看着他,突然大声“啊”了一声。   殷炎捏他脸,似是觉得他现在傻傻的样子很好玩。   “我不会说我也喜欢你的!”喻臻突然拉下他的手,跟个疯子一样,后退一步看着他,一脸严肃忌惮地说道:“你死心吧,我不会说的!我死也不会说的!”   殷炎默默掏出了丸子。   喻臻头也不回地冲进浴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拧开花洒对着脑袋冲冷水。   “……”   殷炎把丸子塞到了自己嘴里,捏过喻臻脸的手松开,里面飘着一丝煞气,那是来自喻臻灵魂深处的执念。   这么在意吗。   “对不起。”他喃喃开口,垂眼遮住眼中的情绪。   对不起,没在最初相遇的时候,学会握住你的手。 第52章 地根┃喻臻很郁闷,很低落,很想咬殷炎。   仇飞倩是过来送香水包装设计图的, 过年时她说要给喻臻开香水系列的事可不是在开玩笑,虽然后来因为仇家的事情耽搁了一阵,但一直有在准备。   “总共三套方案, 你看看喜欢哪个, 有要求也可以提,咱们慢慢改。”   三个册子在茶几上一字排开, 册子封面做得简单,就只标了简单的数字, 方便区分。   仇飞倩说着, 又拿出了一份企划案放上去, 说道:“这是详细企划,你抽空看看。这些本来应该是等三套包装方案做出了样品,再拿来给你挑的, 毕竟实物比图片更直观,但我想着万一你三套方案都不喜欢,或者自己有别的想法,那样品就白做了, 所以就先过来了。”   喻臻点头,先拿起了册子翻看,试图用正事引开注意力, 忘掉昨晚和今早的两大刺激。   因为出来得急,又被殷炎的告白刺激得跑去洗了个冷水澡,所以他此时的形象有些随意,头发半湿, 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他自己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之前在别墅时他也有穿过睡衣在仇飞倩面前晃,但仇飞倩眼尖,在他低头时立刻发现了他脖子和锁骨上的吻痕,眼神变得暧昧起来。   起得晚,起床之后洗澡,吻痕……她心思一转,把视线落到了正往外端早餐的大儿子身上。   神清气爽,精神十足,手里端着的早餐是没油易消化的甜粥。   昨晚……似乎很激烈。   果然适当的二人世界有助于培养感情。   老母亲满意了,赞赏又欣慰地看一眼殷炎,忍不住又打量起了这栋公寓的情况。   她平时忙,这公寓就来过两次,一次是认门,一次是联系不上两人时过来找人,两次都是匆匆转一趟就走了,没仔细看这栋房子里的布置。   房子倒是挺宽敞的,装修中等,不算特别好,但各种家具的布置倒是很用心舒适。脚下是长毛地毯,地毯上随意散着几个抱枕,落地窗前摆着一些植物,窗帘是素净的浅黄色衬白纱,迎着阳光显得很温馨。   沙发扶手上搭着薄毯,茶几上有做到一半的干花,旁边还散着几本关于花卉的书籍,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殷炎平时办公用的电脑正静静躺在上面。   属于小夫夫的家庭温馨氛围扑面而来,她几乎可以脑补出儿子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办公,喻臻就在旁边埋头做干花的画面,眉眼慢慢温柔下来,视线忍不住挪回喻臻身上,露出一个微笑。   和温柔的人呆在一起,日子也会温柔起来,大儿子这边她可以放心了。   喻臻刚好看完册子抬起头,接触到仇飞倩的视线,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拿出第二套方案推过去,说道:“妈,我觉得这个花朵造型的包装很好看。”   仇飞倩回神,见他低头不看自己,知道他是害羞了,忙挪开视线,笑着接过他推过来的册子看了看,点头应道:“那就这个,我让他们尽快把样品做出来,还有要补充的吗?有要求尽管提,这是你的产品,全听你的。”   “没有,这样就挺好了,妈你找的设计师很厉害。”   “就你嘴甜,知道哄妈开心。好了,吃早餐吧,一会粥该凉了。”仇飞倩把文件收好,回头见大儿子拿着一块毛巾过来,扫一眼喻臻还没彻底干透的头发,嘴角笑意加深,识趣地先一步拐去了餐厅。   喻臻起身起到一半见殷炎过来,身体一僵,迈步就想追上仇飞倩,却被一道灵气缠在了原地。   “别动。”殷炎靠过来,抬手把毛巾放到他头上,边帮他擦头发边说道:“今天我陪你去苗圃。”   昨晚才亲密过,喻臻对他的气息十分敏感,明明灵气已经松开了,却僵硬得胳膊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低头让毛巾挡住自己的表情,说道:“可工地那边……”   “该解决的事昨天都解决了,今天不用我过去,有问题他们会打电话给我。”殷炎边擦边用灵气给他烘头发,直把头发烘得大半干了之后才停手,挪开毛巾,捏他又变红的脸,问道:“害羞了?”   “没有!”喻臻快速否认,却扭着头不看他。   殷炎手一动,用毛巾勾住他的脖颈,往身前一拉,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浅吻。   “口是心非。”   毛巾挪开,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然后手被牵住,身体被动往前走。   喻臻摸嘴唇,终于把视线挪到了殷炎身上,一秒,两秒,三秒,忍不住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仰头在他后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咬一口,然后撒腿就跑,冲入了餐厅。   殷炎停步,抬手摸了摸后脖颈,站在原地看了餐厅入口几秒,才继续迈步朝里走去。   仇飞倩吃完早餐就走了,两人送她进了电梯,然后回来换了衣服,拿好加了料的花糕,出门去了苗圃老板儿子田晓杰住的医院。   去的路上喻臻终于不那么害羞了,尽量详细地把昨天发现的事情说了一遍。   殷炎安静听完,看他一眼,带着些引导地问道:“你觉得野菜底下是什么?”   “煞气产生的方式千奇百怪,那里只是个没什么人会去的偏僻小山坡,附近又没有墓地,我也没有感应到魂体的存在,所以我猜那里应该是埋了什么含有煞气的东西。”   喻臻说着,见他不置可否,又补充问道:“你觉得我猜得对吗?”   “有一定道理。”殷炎把车停到医院停车场,说道:“但思路太狭窄,再想想。”   看来是没猜对。   喻臻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埋头冥思苦想起来。   殷炎倾身帮他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绕过车头,拉开喻臻这边的车门,把一开始想事情就什么都忘了的喻臻给牵了下来。   苗圃老板要回老家,他的儿子自然也要跟着转回家乡的医院,喻臻他们进病房的时候,一家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办出院手续。   喻臻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煞气冲回了神,立刻朝煞气来源看去,然后狠狠皱了眉。   田晓杰的情况比他估计的还要糟糕,也不知道他是吃了多少野菜,身上的煞气居然已经浓得像个大邪修了。虽然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但脸颊凹陷气息虚浮,随时可能会命归黄泉。   如果放着不管,田晓杰极有可能死在回乡的火车上。   他心情有些发沉,田晓杰的情况太危急,花糕这种温和疗法估计来不及。   【没事。】   手被捏了捏,同时一股熟悉的灵气围过来,帮他挡开了病房内的煞气。   喻臻回神,侧头朝殷炎看去。   “别担心。”殷炎安抚,手指微动,室内煞气立刻散掉了,同时田晓杰身上的煞气也肉眼可见的淡了一些,“找机会喂他吃颗莲子,他身上煞气太重,莲子不会产生副作用。”   两人靠得太近,殷炎说话时又低着头,温热的呼吸直接喷洒过来,喻臻想起昨晚的耳鬓厮磨,身体没出息地颤了颤,嗖一下甩开他的手,闷头进了病房。   真、真是,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   殷炎看一眼自己的手,感应着他心里传过来的情绪,意味不明地捻了捻手指。   田远对喻臻的到来表现得意外又惊喜,热情地招呼他坐,当得知他身后跟着的殷炎就是他的伴侣时,十分明显的愣了一下。   之前喻臻提起爱人时满眼宠溺,满身都是“妻奴”的气息,搞得他还以为喻臻的爱人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结果殷炎这……   方云见丈夫一直失礼地盯着殷炎看,偷偷掐他一下,代替他招呼殷炎坐。   一轮介绍寒暄后,喻臻把视线落在了坐在病床上的田晓杰身上,亲切关心了几句。   田晓杰性格比较腼腆内向,面对喻臻的关心表现得十分局促,但很礼貌。   是个好孩子。   喻臻对他的印象不错,打完招呼后笑着把花糕拿出来,直接拆开递给他,说道:“听说你病了胃口不好,这是我自己做的花糕,味道不错,你试试。”   点心一拆开,一股诱人的甜香就飘了出来,但田晓杰却立刻皱了眉,像是闻到了什么糟糕的东西。   田远和方云见状有些尴尬,连忙代替儿子道谢,同时偷偷推自家儿子,让他注意一点。   “没事,晓杰一直在吃药,可能是花香和药味混在一起不太好闻,是我考虑不周。”喻臻摆手,并不在意田晓杰的反应,放下花糕,又掏出一粒莲子递给他,说道:“那吃这个,这个微苦,可以清掉嘴里的药味。”   菩提莲可以完美压制住煞气,田晓杰被煞气影响的五感立刻恢复正常,闻到莲子香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十分失礼地把莲子“抢”了过来,剥都没剥就塞到了嘴里,随意咀嚼两下就吞了下去。   这下田远和方云更加尴尬了,方云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低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急,太失礼了。”   莲子下肚田晓杰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脸唰一下涨红,局促地朝喻臻道歉。   喻臻见他身上的气息肉眼可见的变正常,煞气迅速变淡,同时脸色也稍微恢复了一点红润,提着的心放下,忙笑着表示没关系,还假作从口袋里拿东西的样子,找虚无要了一把普通的莲子做遮掩,掏出来放到了田晓杰手里。   从虚无那取出来的东西,哪怕是普通的莲子,也是在空间里由灵气蕴养大的,身上带着一丝聊胜于无的灵气,田晓杰立刻被吸引,埋头吃了起来,胃口很不错的样子。   方云看得又喜又不好意思,儿子生病至今,胃口一直不好,除了野菜饺子什么都不想吃,后来医生说要忌口,连饺子都不能吃了,身体变得越来越瘦。   现在儿子突然胃口大开,不都说能吃是福么,能吃,身体应该是要好了。   她看向喻臻,只觉得他就是他们家的福星,一遇到他,遇到的困难就不再是困难了,日子也有希望起来。   这是恩人,等回了乡,她一定要在家里给他立长生牌位。   一点与灵气不同的白色光团突然从方云身上飘了出来,径直没入喻臻体内,而喻臻本人却对此毫无所觉,正在拐弯抹角地哄田远吃花糕,想驱掉他身上由煞气引起的血光之灾。   殷炎看到这一幕,手指微动。   信仰之光,追求长生之道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没想到在信仰缺乏的现在,喻臻还能得到这种机遇。   不愧是他的徒弟。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喻臻的头。   喻臻一愣,回头看他,恍神间竟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骄傲和以他为傲的意味,心脏快跳几秒,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拉下他的手,轻轻握了握。   吃完莲子的田晓杰刚好看到这一幕,愣了愣,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鬼使神差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偷偷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还没成年的少年人并不懂爱情,这张偶然拍下的照片,成为了他对爱情最初的印象。   离开医院后,殷炎带着喻臻就近找了个地方吃午饭,然后驱车去了苗圃附近的野菜地。   一夜过去,野菜地里本来被种子压制下去的煞气再次浓重起来,喻臻看得皱眉,想再抛种子过去,却被殷炎拦住了,并被他用灵气罩住,不允许靠近菜地。   “为什么?”喻臻心里有些闷,他想和殷炎并肩战斗,不想躲在后面坐享其成。   “你的体质比较敏感,易受煞气影响。”殷炎解释,见他眉头皱着,又补充说道:“还是你想像昨天那样,让我用灵气帮你除煞?”   昨天……喻臻脑子一热,想起昨晚的贪欢放肆,不再纠结了,红着脸转身说道:“那你快去,我、我在这边等你。”   “不是等我。”殷炎却不放过他,捏捏他的耳垂,低头在他耳边说道:“是帮我护法,保护我不被别人打扰。”   轰——   喻臻伸臂抱住身前的树,把头死死埋在树干上,决定今天下午都不理殷炎了,从昨天到今天,殷炎都怪怪的,他、他受不了。   确定他现在的状态肯定不会半路偷偷跑过来之后,殷炎站直身,看了他通红的耳朵几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唤出虚无守在他身边,转身朝着坡下走去。   明明是阳光正好的下午,坡下却一点阳光都没有,还有点阴冷。   殷炎站在野菜地中央,神识随意一扫,手指微动变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散步一般走到一处野菜最茂盛的地方,把剑插了下去。   一道诡异波动传出,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长剑制住了,正在拼命嚎叫挣扎。   喻臻感应到这股波动,心里一惊,忙转身朝坡下看去。   殷炎把剑抽出,一阵让人牙酸的植物断裂和泥土翻动声后,一个黄褐色的长条状物被带了出来,它长得像是植物的根系,却在拼命扭动挣扎,仿佛活物。   “这是什么?”喻臻骇得瞪大眼,突然觉得脚下毛毛的,总觉得脚下的树根也会突然动起来。   “地根。”殷炎回答,手上灵气探出,拼命挣扎的条状物一僵,迅速硬化,变成了真正的树根模样。   地根,山神的雏形,孕育于自然,百年成根,千年破土,渡万人后成神,护一方百姓。   喻臻脑中立刻冒出关于地根的解释,懵了,问道:“可、可这片山不是已经有山神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地根,而且这地根怎么会有煞气?”   山神并不是每座山都有,B市周围这一圈不管大山小山,全归他们之前认识的那个古树山神管,是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山神的。   就算偶然真出现了,那也只能算是山灵,比山神低一级,归山神管理。   而且山神是带着祝福意味出生的,怎么可能带有煞气。   殷炎观察着剑上这块地根,手一挥,灵气震荡,周遭煞气瞬间消散,而那块地根也像是失去了依托一样,迅速变成一块枯木,碎成粉末落入了土里。   “这个地根是人为孕育的,最多存在百年。”   他解释,收好剑走回喻臻身边,说道:“这个坡下极深处埋有古墓,有修士在利用这个古墓的阴气化煞,孕育地根,利用它干扰山神,间接影响B市某些地方的风水。B市是华国的龙脉所在,风水轻易不可改变,这邪修能想出这种委婉法子,也算是有点本事。”   喻臻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山神所在的那座山上抓兔子时,碰到的那些存在年代久远,却无法归入轮回仿佛没人管的游魂,心情沉下来,问道:“这个地根危害大吗?”   看出他的担心,殷炎摇头,安抚道:“不大,它身上已经没有法术气息,连煞气都无法遮掩,布置它的人应该已经死了。”   喻臻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没了地根,这里的煞气和古墓……”   “煞气是邪修引古墓阴气所化,用以孕育地根,现在地根已除,只用把这片区域被地根影响的植物消除,封住古墓阴气泄出,煞气就不会再出现。古墓不可妄动,容易沾因果,但可以帮点小忙。古墓主人被修士用邪术影响百年,虽影响不了他的来世,却会祸及后代家人,我之前教给你的超度之法,还记得吗?”   喻臻彻底放心了,认真点头:“记得。”   殷炎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侧身让开了去坡下的路。   超度的术法很简单,喻臻功德浓厚,虽然是第一次操作,但很快就完成了。之后殷炎用喻臻的种子布了个阵法,堵住了古墓阴气泄露的出口,然后两人一起把野菜全挖了,撒上了一些普通草种和野菜种,用功德催生出来,遮掩掉了两人活动过的痕迹,彻底解决了问题。   搞定这边后,两人又拐去了苗圃,喻臻用老板给的钥匙开了苗圃门,进去找到老板娘埋野菜块根的地方,挖出块根,由殷炎用真火烧掉了。   解决完心头记挂的事,喻臻一身轻松,回家吃了饭洗了澡,默默计划着要在今晚好好“回报”一下殷炎,却在沾床之后秒睡,被动做了乖乖睡觉的好孩子。   殷炎拧开浴室门,收回指尖的灵气,走到床边看了喻臻的睡颜良久,弯腰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心怀不轨的坏孩子。”   秒睡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好多天,就在喻臻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的时候,仇飞倩派人把包装盒样品送了过来。   样品做得很漂亮,喻臻很满意,直接敲定它为最终的包装方案,至此,香水系列终于进入了正式的制作筹备阶段。   同一时间,苗圃老板一家也终于定下了回老家的日子,在新一周来临之时,告别喻臻踏上了回乡的火车,而喻臻也正式拿到了苗圃的所有钥匙。   为了感谢喻臻的雪中送炭,苗圃老板把苗圃内的东西全部留给了喻臻,连自己买的昂贵设备都没带走,还在走前把苗圃上上下下好好打扫了一遍,十分尽心。   喻臻拿着钥匙,站在属于自己的苗圃里,想着这几天的秒睡,为了印证心里的某个猜想,决定用整理苗圃的借口在苗圃留宿几天。   而这几晚,他终于没有再上床秒睡,却变成了当每晚殷炎缩地成寸过来陪他时,他在对方洗漱完上床前秒睡。   反正他就是没法清醒的看到殷炎躺到床上,和他躺在一个被窝里!   喻臻很郁闷,很低落,很想咬殷炎。   就这么不喜欢他的触碰吗?居然故意把他弄睡着,明明那晚还很热情的……是自己没吸引力了吗?   他低头看看自己,宽肩窄腰大长腿,除了肌肉不明显,皮肤太过白皙之外,明明就还好。   来B市这半年他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没达到当初殷炎所说的高度,但也差不多了,不丑啊。   他埋头用小铲子挖土,铲两下伸手扯扯T恤领口,低头往里面瞄。   难道是因为没有胸肌腹肌人鱼线,摸起来不爽?还是太瘦了,抱起来不舒服?   他戳戳自己的胸口,又摸了摸锁骨,肩膀垮下。   皮肤很软很弹,很好摸啊,可殷炎为什么不摸?难道他喜欢糙一点的?   他直起身,和虚无放出的傀儡人一起,把转盆里的玫瑰花移植一部分出来种到苗圃里,又转到另一个区域,把自己最近做实验用的一些小花株通过虚无一盆一盆搬出来,眉头拧得紧紧的。   或许应该多晒晒太阳?殷炎说不定喜欢男人味重一点的。   等等,殷炎不会喜欢纤细挂的身材吧?   他慌张脸,摸了摸自己长开的骨架,眉毛几乎要打结。   完了完了,他已经张开了,纤细不回去了。   “喵~”   虚无突然叼着个小袋子跑过来,灵活穿过他移栽好的玫瑰树,呲溜一下顺着他的裤腿爬到他身上,把袋子吐到了他手里,朝他喵喵叫。   “这是什么?”   喻臻回神,摸摸它的小脑袋,边开袋子边询问。   袋子打开,露出了里面几个奇怪的花种。   “喵~”   虚无示意了一下山神所在的方向。   “山神给的?”   虚无点头,歪头蹭他。   喻臻忍不住笑,猜测这是山神给的谢礼,感谢他们灭了地根,笑眯眯收下,看着虚无萌萌的样子,脑中灵光一闪,把它揪到自己面前,激动说道:“虚无!你是殷炎的界灵,肯定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给点提示好不好!我奖励你小鱼干和莲子!”   虚无茫然脸:“喵???”   主人喜欢的人?不就是面前的小主人吗?都喜欢了那么那么那——么多年了。 第53章 强拆┃暴力强拆成就二达成。   夜幕降临, 喻臻窝在花圃里用作居住的小楼房间里,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看着蹲在面前小小一只的虚无, 问道:“殷炎真的喜欢这个?”   虚无甩尾巴:“喵~”   “好吧, 我相信你!”   喻臻伸手把它抱起来,站直身看着穿衣镜中一身白色宽袖长袍的自己, 摸了摸与衣服格格不入的短发,压下心里的紧张和羞耻感, 躺到了被子里。   十几分钟后, 殷炎的身影出现在了房内, 手里还提着一个点心盒子。   喻臻立刻丢掉手机扯了扯被子,遮住自己身上的衣服,主动招呼道:“你来啦, 辛苦你帮我买点心,这边没什么吃的,我突然嘴馋……”   殷炎迈步过去,十分自然地弯腰在他额头一吻, 把点心盒子递过去,说道:“不能吃太多,会影响休息。”   “……嗯。”喻臻克制住扑过去回吻的冲动, 在被子里把宽大的袖子往上撸,确定不会露出来之后,“矜持”地伸出光溜溜的胳膊去勾点心盒子。   殷炎垂眼看他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又扫一眼他身上盖得严实得过分的被子, 默默把视线挪回来,盯着他的眼睛。   “……”   糟糕,好像太刻意了。   喻臻心虚脸,突然有些后悔用想吃点心这种理由忽悠他晚点过来,假作无事地挪了挪身体,尽量自然地把胳膊往回缩。   啪。   殷炎把他的胳膊握住了,声音突然变低:“你……没穿衣服?”   “???”   喻臻瞪眼,懵了一秒,然后脑子立刻炸了,红着脸羞怒说道:“你才没穿衣服!你、你龌龊!”   殷炎眯眼,垂头咬了他一口,说道:“乱说话的惩罚。”   这一口咬得很轻,完全够不上惩罚的级别,简直就是撩拨加调戏!   喻臻脑子一热,反握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身前拉了拉,稍显磕巴地说道:“你、你就是龌龊,居然怀疑我没穿衣服,我、我为什么要不穿衣服。”   说完眼巴巴盯着他的嘴唇,暗搓搓地期待再来一次“惩罚”。   这种对恋人毫不掩饰的渴望,是比“我爱你”更加直白的爱意表达。   殷炎没被握住的手抬起捧住他的脸,如他所愿地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身体越靠越近,喻臻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了白色衣袍的精致斜领。   他索性也不再遮掩了,抬臂抱住殷炎的肩膀,长袖滑落,衣领半斜,半遮不露的,本是清冷禁欲系的白袍,硬生生被他穿出了一种天然诱惑的风情。   然而殷炎看到白袍后的反应与喻臻预估的完全不同,他眼里本来波动的情绪居然瞬间淡去,退开了身体。   身前的温暖消失,喻臻睁开眼,见他直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紧张起来,扯了扯歪掉的衣领,问道:“你、你不喜欢吗?你以前生活的环境大家应该都是这么穿的吧,我想着也许你会怀念以前玉冠长袍的时候,就……”   身体突然又被抱住了,很紧。   喻臻话语停住,敏感地发现殷炎的气息有些不稳,还隐隐感应到一股压抑难过的情绪从对方那里传递过来,想仰头看他的表情,身体却被抱得太紧无法动弹,担心起来,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背,扯了扯他后背的衣服,小声问道:“殷炎,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情了?”   殷炎不答,只把他抱得更紧了。   喻臻更担心了,还有些懊恼。   是他疏忽了,殷炎会成为残魂,肯定是经历过什么糟糕的事情,万一他一点都不怀念以前的日子,甚至还有什么人生阴影,那自己现在的行为简直跟挖人伤口没什么区别。   “对不起,我做蠢事了。”他顺着殷炎的脊背,感同身受的难受起来,安慰道:“我以后再也不乱来了,你别难过,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以后有我陪着你。”   还是没用,浓得几乎要把人压垮的压抑情绪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扫荡胸腔,喻臻的鼻子莫名发酸,甚至有一股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自厌情绪升起,他想抗拒,却完全抗拒不了。   他甚至分不清这些情绪是自己的还是殷炎的。   心底有道声音在询问,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做不好?你为什么连递到眼前的幸福都抓不住?要搞砸一切你才开心吗?   难怪没人喜欢你,难怪大家都避你如蛇蝎,难怪没人愿意帮你说话。   你看,你就是个废物,你——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很狼狈,非常狼狈。”   即将坠入深渊的思绪陡然被这道微凉的声音拉回,喻臻抬眼,看着慢慢松开他的殷炎,手忍不住收紧,不想他离开身边。   殷炎也并不退太开,只退到能看清他表情的距离,手抬起摸着他的脸,脸上平静的表情化开,眼神仿佛带上了温度,把喻臻的心一点点暖了回来。   “旁人都说你傻,说你笨,说你……”他顿了顿,又摸了摸他的脸,继续说道:“但我不觉得,你很优秀,很聪明,也足够努力。于我来说,这世间千千万万个人,只有你,是最特别的。”   喻臻听得手指一颤,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服。   特别。   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殷炎心里,他喻臻是独一无……   “你是独一无二的。”殷炎重新抱住他,低头与他额头相贴,侧头慢慢下压,“喻臻,比你这身袍子,我更喜欢为我穿上这身袍子的你。”   喻臻突然觉得满足,还有一种仿佛被救赎了的感觉,从身到心都放松下来,闭上眼迎了上去。   十分自然地亲吻交缠,两人倒在床上,这一晚喻臻如愿地摸了殷炎,也十分幸福地发现殷炎对他的身体还是很感兴趣的,虽然他又再次不幸地在发泄一次后秒睡,没能做到最后。   凌晨夜色最浓重的时候,殷炎从床上起身,手一挥一件墨色长袍上了身,明明他也是短发,但穿着长袍却一点不显违和,反而有种不同于平常的凌厉。   花圃中的这栋小楼做得比较简陋,他捡起地上的白色长袍,走到阳台关上落地窗,唤道:“虚无。”   白团子出现,恭谨地趴俯在地,瑟瑟发抖。   灵宠与主人灵魂相依,能感应到主人的部分情绪,它现在就很明显地感应到,表面看起来平静的主人,现在很生气。   “这件衣服,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虚无仰头看他一眼,接触到他偏冷的视线,吓得再次埋下头,低低喵了一声。   殷炎淡淡看着它,手指摩挲着白袍衣摆内部绣着的“问天”二字,真火升起,转瞬就把那两个字烧成了两个洞。   “我确实很希望他能重新穿上这身宗门弟子服,以我徒弟和道侣的身份站在我身边,接受所有人的跪拜,找回他曾经在那里失去的一切。”   白袍落地,正正砸在虚无面前。   “但他不喜欢,他上辈子到死都不愿意再穿上这身衣服……虚无,没有下一次。”   灵气若有如无地飘在脖颈后,虚无没出息的噗嗤一声变回黑塔本体,等比例缩小后显得细细长长的,一点没有小宝塔们的圆润可爱。   “自己去领罚。”   黑塔在地上滚了滚,化为一股黑烟消失在了空气里。   “把弟子服带走,烧掉,全部。”   黑塔抖抖索索再次出现,把地上的白袍吸进身体,再次消失了。   夜风吹过,殷炎站在黯淡月光下,黑发黑衣,几乎融进了夜色里。   【师父,你这么厉害,肯定是大宗门出来的吧。】   【师父,那些所谓的名门大宗都喜欢给弟子穿白色的袍子,道貌岸然的……不是,师父我不是在说你,你穿白色很好看,比所有人都好看。】   【师父,你怎么换黑袍了?那我要穿白袍,一黑一白,多么配。】   【只是纯白色不好看……绣点金线吧,白配金,低调又华丽!】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师父?】   【师父!】   “没有。”他从回忆中抽回神,隔着落地窗看着房内安稳睡着的喻臻,想起他睡前那满是幸福羞意的眼神,心脏窒息般的痛了起来,喃喃出声,“你不吵……你很好……为师……”很喜欢你……   喻臻这一觉居然直接睡到了中午,醒后在发现外面太阳已经升到正中时自己都惊呆了,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却发现身上光溜溜的,还带着一点暧昧痕迹,脸一红,又忙把自己盖住了。   昨晚的记忆回笼,他想起自己在殷炎身上笨拙乱摸,却一点都没让对方舒服到的行为,窘得脑袋都要冒烟了。   结果根本没“回报”到,反而又让对方“回报”了他一次。   真没用。   轰!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房屋倒塌的巨大声响,喻臻满脑子黄色废料被吓没了,随手扯过床边的睡衣套上,大步冲到阳台朝声音传来处望去。   隔壁堆放杂物的活动板房此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殷炎站在废墟前,手里的黑剑在阳光下反射着低调的暗光。   喻臻震惊脸,问道:“你在干什么?”   殷炎听到声音侧头看来,手一动把剑收起,平静脸回道:“房子太破,推倒重建。”   “……”这就是你一大早暴力强拆的理由?   殷炎迈步走到阳台下,张开双臂:“下来。”   喻臻目测了一下二楼到地面的高度,吞口水:“下去?怎么下?这里又没梯子。”   “直接跳下来。”殷炎理所当然脸。   苗圃的房子比较旧,层高比普通房子要高,哪怕只是二楼,离地面也有三四米,跳下去绝对会摔断腿。   喻臻的脑子虽然被恋爱糊住了部分,但不傻,用力摇头,不敢相信这种偶像剧般的脑残要求居然是殷炎说出来的。   殷炎手指微勾。   熟悉的灵气缠过来,喻臻瞪大眼,不敢置信地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了,被动朝前一步,翻过阳台栏杆,跳。   身上缠着的灵气在身体腾空的瞬间消散,喻臻的惊呼噎在嗓子里,眼看着就要惨烈扑地,殷炎的声音突然直接在脑内响起。   【运行灵气,沉心静气,放松身体。】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喻臻本能照做,丹田一暖,下坠的速度立刻缓下,然后稳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现在虽然还不能御剑飞行,但稍微用灵气行走还是可以的。”殷炎放他落地,随后取剑,对准身前的小楼就是一划。   轰隆隆。   暴力强拆成就二达成。   喻臻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这个也太破,还有前任主人的气息。”殷炎收剑,终于满意了,说道:“趁着苗圃需要重新整理,这里可以顺便重建一下。”   喻臻扭头看他,想咬人。   “想咬我?”殷炎回视,稍微低头凑近他,抬手点他额头,“坏孩子。”   糖衣炮弹。   喻臻抿紧唇,看着殷炎平静脸逗弄自己的样子,偷偷掐自己。   疯了。   被掐的地方很疼,心里却隐隐有种自虐般的开心雀跃。   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殷炎疯了,或者是这世界疯了。   他本来以为殷炎已经够有魅力了,但没想到当两人变得更加亲密之后,这个人还能变得更有魅力。   夏天肯定已经到了,他想着,不自觉放轻呼吸。   夏日的阳光太热烈,热烈得让他控制不住心里对殷炎的喜欢,眼睁睁看着那点心思慢慢膨胀沸腾,直到彻底把他淹没。   住的地方没了,喻臻没法再借口整理苗圃留宿,只能随着殷炎回公寓。   苗圃才整理了一小半,移栽的花也需要看护照料,喻臻有些放心不下。   殷炎看出他的小心思,说道:“你当初说过,即使买了苗圃,也不会把精力过多的放在上面。”   “……可小小他们没实体,只能帮忙守一守苗圃,没法照看花草,工人也没来得及雇,所以只能我暂时多忙一点。”喻臻垂死挣扎。   殷炎无情掐灭他的小心思:“你从转盆里移栽出的花草已经在菩提莲的影响下部分变异,不适合雇外人看管照料。”   这点身为花草主人的喻臻绝对比他更清楚。   喻臻噎住,心虚地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苗圃,他确实想多在里面耗一耗。   殷炎把车平稳开过十字路口,侧头看他一眼,话语一转,说道:“雇工的问题我会帮你解决,苗圃这里你可以定期过来看,我陪你,但不能一直住在这里,修炼也不能落下。”   喻臻脑袋抬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也不许再自己偷偷做坏事。”   “我没有做坏——”喻臻反驳到一半想起昨晚失败的白袍诱惑,默默闭嘴,乖乖目视前方坐好,老实了。   几天没回公寓,喻臻其实也很想这里,一回家就扎入了转盆。   这几天他都是通过虚无从转盆里转东西出来,没法亲自进去照料。   莲花池边的小树已经保持十片叶子的状态很久了,他有些苦恼,问虚无,虚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跑去问殷炎,殷炎只说随缘,让他不要太在意。   他无法,还是尽量每天进来给小树喂功德,保证小树虽然不长叶子,但最好也别掉。   工地那边的绿化工程也正式开始动工了,需要的植物喻臻早已经全部在息壤上培育完毕。开工后,他带着人去各大苗圃按种类大张旗鼓地购置了一批植物回来,然后全部丢进转盆,把自己培育的掉包了上去。   没办法,他自己的苗圃还没弄好,为了不显得可疑,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运花苗和树苗的货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进工地,被燥热天气弄得有些心浮气躁的“种花”工人们在闻到植物的清香后稍微精神了一些,起身聚了过来。   “接下来就要辛苦各位了。”喻臻从第一辆货车上下来,和领头的工人打招呼。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喻先生和殷先生愿意雇我们这些残疾老兵和困难工人过来工作,还给这么好的福利,是我们的幸运。”   领头的独臂中年人说着,表情虽然天生严肃,但眼里却带着感激。   喻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客套话,招呼众人开始卸货分配种植区域。   这些请来的特殊工人不是专业的种花匠,喻臻必须把每种植物的移栽注意事项给他们详细讲一遍。工人们听得很认真,明明都是大老粗,做起事来却细心又稳当。   喻臻没有像别的老板那样当甩手掌柜,而是全程参与到了花草的种植上,还时不时偷偷给有些蔫掉或者搬运时伤到的花草补点功德。   殷炎带着丰原等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喻臻混在一群工人中间埋头挖坑的样子。   他虽然是修士,但毕竟是血肉之躯,这么晒了一天,脸早已被晒红,衬衣上有汗,脸上还有两道泥痕,也不知道是怎么沾上去的。   “这些花草都是小臻选的?”   丰原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小树苗,侧头问殷炎。   “是他联系的渠道,亲自选的货。”殷炎回答,招呼殷禾祥的助理金凯帮忙招呼丰原等人,然后道了声失陪,朝着仍在挖坑的喻臻走去。   等他离开后,丰林也跟着蹲到丰原身边,假装低头看树苗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爷爷,你看出什么来没?”   丰原摇头:“殷炎身上的气息虽然奇怪,命格也古怪,但只是个普通人,而且似乎并不知道喻臻是修士。”   博修也跟着蹲下,头凑头:“丰老,今天要绕过殷炎和喻臻搭下话吗?最近B市各种动静应该都和他有关,就算只是为了B市修真界的稳定,咱们也必须和他建立联系。”   丰原却仍是摇头,还是那句话:“再看看。”   这次不等博修说话,丰林先急了,着急说道:“爷爷,您到底想要看什么,现在殷炎普通人的身份已经确定,喻臻没有用邪术蛊惑他的事情也确认了,而且喻臻还帮忙解决了这个大煞场的问题,确定是个向善为民的好修士,您还要看什么?”   博修也看着丰原,显然和丰林的想法一样。   丰原犹豫了一下,手指微动暂时模糊掉周围人的听觉,说道:“我要看的不是这些,其实……当年我碰到清虚子时,曾和他有过交谈,他告诉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丰林迫不及待地询问。   这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但丰原也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再瞒下去了,详细说道:“当年清虚子说他算出了将有大煞之人出世,却算不出大煞之人的所在,怀疑会应在自己身边,就决定找个地方隐居,尽量避免大煞之人出现。这么多年了,清虚子果然再没出现过,大家只知道他隐居在H省,却谁也找不到他。”   如今清虚子的名号重新出现在修真界,这由不得他不多想。   博修脑筋转得飞快,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皱了眉,看一眼不远处正在和殷炎说话的喻臻,说道:“丰老,您是怀疑清虚子的话真的应验了?这喻臻……”   “可爷爷,你不是说喻臻身上的功德很浓厚吗?带煞的人可留不住功德。”丰林却是直线思维,发现了矛盾的地方。   丰原难得认同了一次他的说法,回道:“所以我才说再看看。喻臻独身来B市,清虚子没有跟随,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清虚子可能还在隐居,大煞之人也还没出世。另一种则是清虚子已经……且大煞之人已经出世,而喻臻是清虚子为了应对大煞培养的接班人。我现在比较倾向于后一种猜测,结合B市最近的动荡和邪魔现世现象,我怀疑那大煞之人就在B市,在喻臻身边。”   在喻臻身边……据他们所知,喻臻到B市后就只跟殷家人有比较多的接触。   丰林和博修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殷炎身上。   说起来……这个殷家大少爷的命格是真的很奇怪啊,听说前几年还一直在对个女人要死要活,现在却突然改变性向和喻臻结婚,   而且这个殷家大少爷年前才在H省发生了车祸,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喻臻。   邪魔现世征兆出现的时间,也好像就在殷炎回B市后不久……   可疑,太可疑。   巧合,太巧合。   一个善良修士为了化解修真界危机,牺牲自己的色相接近大煞之人,舍身入狼口伺机解决危机的故事慢慢在脑中成型。   丰林和博修又忍不住把视线挪到了喻臻身上,看着他对着殷炎满脸笑意和掩不住喜爱的模样,深深叹气。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真是苦了清虚子的后人了……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第54章 打架┃喻臻沉默,无限沉默。   喻臻乖乖仰着头让殷炎帮自己擦脸, 余光一直注意着丰原那边,见他们三个蹲在自己培育的树苗前一脸严肃地说话,心里有些紧张, 压低声音问道:“殷炎, 他们怎么会来,还有那些树苗, 他们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他们是过来考察休闲馆的,爸交给我的任务, 没办法推脱。”殷炎解释, 把擦过泥痕的湿纸巾丢到一边的废料箱里, 掰过他不自觉往那边偏的脑袋,轻轻托了一下,说道:“别往那边看, 他们已经看出了树苗的蹊跷。”   喻臻神经迅速紧绷,梗着脖子不看那边,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你是修士,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和他们并不存在对立关系,不用太过忌惮他们,正常相处即可。”殷炎摩挲一下他的脸颊, 手中灵气徐徐流动,把他额头的汗不着痕迹地擦掉了。   喻臻立刻觉得舒服了许多,也不那么热了,条件反射地想对他笑笑, 想起不远处的丰原,又忙拉下他的手,认真嘱咐道:“别用灵气,小心被他们发现。”   殷炎借尸还魂的事就是个定时炸弹,不可掉以轻心,要想避开丰原等人的注意,殷炎还是保持“普通人”的身份比较好。   “放心,他们察觉不到。”   殷炎反握住他的手,问道:“想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喻臻眼睛亮了:“可以听吗?怎么听?会不会被发现?”   “用神识,他们不会发现。”殷炎说着,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属于丰原的声音立刻在两人耳边响了起来。   “……那大煞之人就在B市,在喻臻的身边。”   听到自己的名字,喻臻条件反射就想扭头看丰原的方向,却又被殷炎托了脸,于是两人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就变成了喻臻故意侧头蹭了蹭殷炎的手。   “仔细听。”   殷炎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嘴唇,然后收回了手。   喻臻抿唇,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结果半天没人说话。   “他们在看这边,笑。”   喻臻稍微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扯嘴角,却笑不出来,有些急,压低声音说道:“他们提我的名字干什么,我身边又有什么?他们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在观察我们?”   “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喻臻仰头看他,眼神炯炯,虎视眈眈,嘴角要翘不翘,明明听明白了,也很开心,却要强装严肃。   殷炎从善如流:“我说你喜欢我。”   “你刚刚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喻臻忍不住扬高声音。   殷炎又按住他的嘴唇,说道:“嘘,继续听。”   树苗边,博修和丰林收回视线,莫名觉得自己吃了顿狗粮,对视一眼,丰林傻笑,博修尴尬地低咳一声,试图找回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   “总之再看看,殷炎是否就是大煞之人还要观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只是个命格奇特的普通人。”   丰原发话,终于舍得站起身,继续说道:“我一会找机会和喻臻接触一下,问问他对于殷炎的看法,和他建立联系,总之一切等信息互通之后再说,好了,起来,听力屏蔽法术要失效了。”   丰林和博修顺势站起,三人不远处一直埋头看手里工地效果图的金凯像是从一场迷梦中回了神,莫名其妙地看一眼手里的效果图,摇摇头,收起图纸挂上笑容,靠近丰原三人,问道:“丰老,休闲馆里面已经基本整理好了,您是直接进去看,还是先在外面转转?”   “先转转,时间还早,不急。”   又是一个响指,属于丰原等人的声音消失了。   喻臻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说话。   “他们在怀疑我,现在轮到你保护我了。”殷炎塞给他一瓶丹药,安抚道:“不要紧张,一会丰原找你,你尽管顺着他的话说,我不会被他们看出破绽,另外,如果紧张的话,可以吃一颗丸子。”   喻臻回神,看一眼手里眼熟无比的“速效冷静丸”,想把它们给砸了。   就是这个东西,疯狂给两人的关系拖后腿,阻碍他们的感情培养。   他收紧手指,灵气呲溜一下冒了出来。   “嗯?”殷炎垂眼看他,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冒出来的灵气又呲溜一下收了回来,喻臻默默把丹药放入宝塔,看一眼殷炎,转身背对着他,转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凭什么每次都是殷炎给他强制降热,以后说不定他也可以……咳。   两边的人各自心怀鬼胎地交流完毕,齐齐摆出一副亲切热情,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朝着对方靠近,客气寒暄起来。   天气太热,外面不是待客的地方,众人寒暄完毕就进了已经初步竣工的休闲馆,进去参观里面最先布置好的传统文化区。   里面说是布置好了,但其实就只是做好了最基础的装修,弄好了区域规划,软装都还没开始弄,真参观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但丰原是什么人,活了这么多年,要对着一堵空墙大谈对传统文化区的期许,对他来说简直再容易不过。   喻臻社会阅历浅,被他忽悠得也热血沸腾起来,不知不觉随着他的话谈起了针对传统区的内部绿化设想。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丰原借口口渴,拜托殷炎和丰林去拿水,殷炎看一眼喻臻,点头应下,没让丰林一起,自己独自离开了。   殷炎一离开,喻臻过热的大脑就冷静了下来,知道正戏要开始了,侧头偷偷吞下一颗丸子,大脑立刻一清,表情回归平淡,无形中散发出了一股无欲无求的气息,还真有了高深修士的样子。   丰原等人都发现了他气息的变化,还以为他对于自己一行人的到来心里已经有了谱,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由丰原带头,开门见山说道:“喻小友,你我皆为修士,客套话我也就不说了,我这次找过来,是想问问你关于你爷爷的事情。”   爷爷?怎么突然谈起了爷爷?不是该先打探打探功德树苗的事,再刺探一下他和殷炎的虚实吗?   喻臻内心疑惑,表面不动如山。   丰原见他不说话,心里咯噔一下,脑中冒出个不好的猜测,问道:“喻小友,您爷爷他现居何处?”   这个好答,不用撒谎。   喻臻眼神微微黯然,回道:“已经去世了。”   果然。   丰原和博修对视一眼,在心里长叹一声,唏嘘几秒,对着喻臻劝慰道:“节哀,生死轮回都是命数,看淡就好。”   “爷爷也总对我这么说。”喻臻打起精神,朝他笑了笑。   气氛沉闷下来,喻臻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小动,我要好好保护殷炎”的原则,打死不先起话题。   丰原还以为他尊老爱幼,主动让自己这个长辈掌握话语主动权,神情越发和蔼起来,说道:“我和你爷爷也算是旧友,你如果不嫌弃,以后也可唤我一声爷爷,有什么困难就说,大家都会帮你的。现在修真界没落,优秀的后辈难得,你……你要好好的,别辜负了你爷爷的培养教导。”   旧友?   “我明白。”喻臻压下疑惑,感觉到他关心的真切,有些窝心,感激回道:“谢谢您,丰爷爷。”   撇开需要保护殷炎这件事不谈,他本人其实是很喜欢丰老这一行人的,也有和他们结交的意向。   虽然他并不认为丰老是真的认识他爷爷,说是旧友什么的大概只是客气。   认亲叙旧的话说完了,丰原转到了正题,表情严肃起来,问道:“小臻,你这次来B市,可是为了什么事?”   喻臻的警戒雷达竖起,回想着之前听到的对话,斟酌回道:“大煞之人。”反正不能说是为了殷炎。   丰原表情立刻变了,急声追问:“那你有确定大煞之人是谁吗?”   他没有提殷炎,怕有诱导之嫌。也担心万一殷炎不是,他开口猜疑会惹得喻臻多想反感,毕竟明面上,喻臻还是殷炎的伴侣。   修者对人的言语神态十分敏感,喻臻不敢说大的谎话,于是只摇摇头,偷换概念:“来到B市之后,我遇到了很多鬼修邪修,却全不是。”   “博力大厦的鬼修可是你解决的?”博修忍不住插嘴。   喻臻看向他,默默猜测他是怎么知道的博力大厦这件事,想着那个鬼修最后确实是被自己灭掉的,于是点头,又补充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有法器相助。”还有人的相助。   丰原顺势问道:“那法器可是你爷爷的桃木剑?”   连这都知道?   喻臻意外,点了点头,心里惊疑不定。   这群人怎么对他在B市做过的事这么清楚,还一副很了解爷爷的样子,是提前调查过?   “那个法器……能不能让我看看?”博修稍显激动地提出了一个堪称失礼的要求。   他崇拜清虚子已久,如今前辈仙逝,已无缘和对方论道,若能看到对方的法器,也算是了了一桩遗憾了。   喻臻也正好有试探一下他们虚实的想法,便顺势把桃木剑拿了出来,顿了顿,还取出了一把爷爷小时候给他数着玩的古铜钱。   入道之后,他发现这些铜钱上也带着功德,可镇邪避煞,是好东西,爷爷愿意把这个给他玩,是真的把他疼到了骨子里。   桃木剑和铜钱一出,丰原三人全部激动起来,丰林更是忍不住嚷嚷道:“天呐,我看到了,我居然看到功德金光了,爷爷,我能视鬼了!”   “你只是被铜钱上的开目之气影响了。”丰原无情压下他的自嗨,看着这些铜钱,眼中情绪复杂滚过,良久,叹道:“当年清虚子曾在我面前使用过这套铜钱,那出神入化的布阵手法,丰某自愧不如。”   清虚子?啥?   喻臻瞪眼,怕露出破绽,又忙扭头借着塞回法器的动作服下一颗丸子,于是瞬间淡定了。   难道丰原口中的清虚子就是爷爷?   清虚,清虚子……是同一个人?   丰老真的认识爷爷?   疑似修真界传说的清虚子,丰老等人全都认识的修士清虚子,似乎很厉害很厉害的清虚子,就是他那个窝在乡下喜欢给周围所有花花草草鸡鸭鹅兔算命的爷爷?   喻臻沉默,无限沉默。   丰原还在感叹,见时间已经过去了有一会,猜测殷炎应该快回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委婉问道:“喻小友,冒昧问一句,我瞧着殷炎的气息有些奇怪,他……可有什么特殊?”   喻臻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努力维持住了表情的平静,摇头回道:“他除了命格奇特了些之外,身上并无特异之处。”   和他们之前的结论一样。   丰原皱眉沉思,反复推敲已知的细节线索,想再找出点头绪来。   喻臻见状心中直呼不妙,怕继续说下去自己兜不住,忙转移话题道:“但我在他外公家里发现了婴灵和怨鬼,还找到了帮助他外公作恶的邪修。相比于尚不确定是否出世的大煞之人,我更不齿这些帮助人类为非作歹的邪修。”   丰原回神,闻言也有些感叹,摇头叹道:“仇家的事我也有耳闻,怪大家疏忽,居然让邪修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为恶多年。”   说完看着他年轻的脸,只觉得他果然是个又负责又心怀大局的有抱负好修士,越发欣赏,掏出一张卡递过去,说道:“这里是大家平时论道交流的地方,有空的话,欢迎来坐坐。”   “晚辈有空一定叨扰。”喻臻双手接过卡,见他不再纠结殷炎的事情,心里松了口气,丝毫不知道他手里这张卡就是B市商圈人人争破头的国学圈门票。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殷炎适时拿着水出现,于是众人继续逛起了休闲馆,一派和气景象。   送走丰原后,喻臻回到车上瘫在了空调下,默默整理这一下午获得的信息量。   殷炎拉开车门坐到他身边,拧开一瓶水递了过去。   “我和丰老的对话你听到了吗?”喻臻坐起身询问。   殷炎点头,赞许说道:“你应对得很好。”   喻臻接过水喝了一口,倒回椅子上,自顾自发了会呆,翻身侧靠在椅背上,说道:“殷炎,我爷爷是清虚子,好像是个很厉害的道士,还认识丰老他们。”   殷炎安静听着,知道他只是想发泄,并不是要人接话。   “我爷爷居然是清虚子……所以上次释清元那句话,是在和我套近乎?爷爷居然还救过他。”喻臻又翻过去平躺着,眼神发直。   清虚子,清虚。   厉害的道士,喜欢讲故事吓人的道士。   说他会投生畜生道的口花花老头子,耗尽修为、费尽心机为他创造一线生机的老人。   “他是我爷爷。”他开口,长出一口气,侧头朝殷炎露出一个笑容,“无论他是什么身份,过去做了什么,又说了多少真假参半的话吓唬我逗弄我,他都是我爷爷。”   他最爱的爷爷,永远的爷爷。   “嗯。”殷炎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无声安慰。   植物移栽弄起来很快,难的是植物移栽后的照料养护。   关于这部分,刘部长建议喻臻请专业的花匠来养护,喻臻却拒绝了,坚持继续雇佣栽种花草的老兵们,并自费租了体育馆里的一个分场馆,给这群老兵上了几堂基础的花草养护课。   刘部长简直要被他的固执和天真气炸了,但无奈殷炎表示只要不超过预算就随他去折腾,只好把郁气咽回了肚子里。   一场大雨之后,天气迅速热了起来,喻臻终于享受到了成为修士后的福利——不怕热!   虽然该觉得热的时候还是会热,但大概是身体耐受力提高了,再热也只会流一点点汗,不会再像往年一样,热得像条死狗,没空调活不下去。   而高考,就在这场提前到来的夏日高温里开始了。   仇飞倩特意请了假,开了考场附近的酒店套间,全家住进去一起陪殷乐考试。殷禾祥本来也想来,但无奈要去国外参加一个活动,脱不开身,只能遗憾作罢。   喻臻也早早准备了起来,看起来甚至比真正的考生殷乐都紧张,反复检查殷乐的准考袋,生怕他漏带东西。   殷乐又嘚瑟又窝心,仗着暂时的食物链顶端身份,连殷炎都敢调戏。   “大哥,听说喻哥最近穿的这几套夏装全是你亲自设计找人定做的?啧啧啧,万万没想到,大哥你还有做情圣和服装设计师的天赋。”   殷炎从文件里抬头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殷乐反射性想怂,想起自己考生的身份,胆又肥了,故意昂起下巴说道:“看我做什么,怎么,许你做不许我说啊,你总这样没表情,小心喻哥嫌弃你。”   殷炎上下打量他,放下文件,侧头朝喻臻的方向唤了一声。   正在帮仇飞倩整理东西的喻臻立刻放下东西靠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殷炎不说话,伸手把他拉过来,勾下他的脖子,亲吻一下他的额头,说道:“没事,只是想亲亲你。”   喻臻脸红,站直身看一眼殷乐,小声说道:“小乐还在呢,你别乱来。”说完不好意思地走了。   殷炎抖了抖文件,淡淡问道:“看够了吗?”   被近距离强塞狗粮的殷乐:“……”   混蛋大哥!不是人!   怀着满腔愤恨,殷乐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入了考场,还故意把喻臻送给他的小桃木剑挂在了身上,试图用这个“喻哥亲手做的爱心礼物”刺激殷炎。   殷炎摸着手腕上前几天新收到的花骨朵造型矮塔,内心毫无波动。   转眼两天时间过去,殷乐状态好得不像话,考完估出的分数也很不错。全家都放了心,之后立刻各忙各的去了,殷乐再次跌回了食物链的最底层。   一天后,殷乐独自坐车去学校收拾住宿时留在寝室的东西,孤单又凄凉。   这是一个普通的夏日午后,最近难得来一趟苗圃的喻臻正在给玫瑰树松土,却不想手突然一抖,花铲掉到了地上,然后心慌感铺天盖地传来。   他愣住,哗一下站起身,朝坐在不远处陪他的殷炎看去。   修士身上出现的所有莫名情绪都是某种征兆和指引,刚刚那阵心慌感来得莫名其妙,他和殷炎都在这,没发生什么事,所以不可能是情绪互相影响,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家里有人出事了。   殷炎已经站起了身,眉头微拢,感应了一下,说道:“是小乐。”   喻臻二话不说开始摘帽子脱工作服,急得额头冒出了汗。   心慌感太强烈,他有些怕。   小乐今天是一个人出门的,万一、万一……   “别急,不是大事。”殷炎边靠近他边拿出了手机,静静等待几秒,果然有电话打了进来,却是步莲。   他安抚地按住喻臻的肩膀,接通了电话。   “喂?”   “炎哥!快来学校,殷乐和人打起来了!拉都拉不住,都出血了,炎哥你快来!”   步莲的声音有些发颤,还带着哭音,背景音很嘈杂,隐隐能听到殷乐的声音高喊着“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之类的话。   “通知老师和学校保卫,我马上过来。”殷炎冷静吩咐,挂断电话抱住喻臻,直接带着他缩地成寸来到位于苗圃门口的车边,安抚道:“别急,只是学生打架,不是大事。”   “可是小莲说都出血了。”   喻臻还是急,心慌感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起来,甚至连血脉都涌动澎湃起来,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去到殷乐身边。 第55章 父子┃是小偷。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殷乐学校, 路上步莲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表示老师和学校保卫已经赶过来把局面控制住了,但殷乐胳膊受了伤, 被划了一道大约五厘米长的口子, 正在医务室包扎。   喻臻听得越发担心,大概是情绪影响身体, 身上突然一阵一阵发起热来。   车稳稳停在了学校门口,喻臻立刻想拉门下车, 却发现车门居然被锁上了, 又急又懵地回头, 问道:“殷炎,你怎么……唔。”   一颗丸子被喂了过来,被担忧扰得乱糟糟的思绪立刻冷静下来, 于是身上莫名出现的发热现象变得越发明显和诡异起来。   喻臻傻住,低头看自己身体,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你的血脉感知被激活了。”殷炎拉过他的手,取出一根银色丝线缠到他的手腕上, 用灵气一扣,肯定说道:“这栋学校里有你的血脉亲人存在,你的血脉在呼唤他们。”   丝线扣上手腕的瞬间, 发热的身体就冷静了下来,连带着神经似乎都放松了。   喻臻被他的话震得不轻,说道:“可我就只有爷爷一个亲人,父母早就意外去……”   他说到一半陡然想起在入道时看到的那些幻象, 嘴巴微张,说不下去了。   父母早亡的事情是爷爷告诉他的,他对此一直坚信不疑,但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告诉他,爷爷说的话并不一定全是真的。而且在那些幻象里,他清楚看到,他是被父母抛弃的。   如果那些幻象是真……他心脏一抖,思绪瞬间乱了。   虽然在当时他就已经想通,就算自己真的是被父母抛弃的,那被抛弃就被抛弃吧,反正在他心里,只有爷爷才是亲人,其他人怎样都和他没关系。   但想通是一回事,现在可能和对方产生交集又是另一回事。以他目前的人生阅历,还做不到彻底的淡定和不在意。   殷炎摸了摸他的脸,确定他的血脉感知已经被封住,不会勾起煞气之后,松开他的手下车,绕过车头把他牵下来,安抚道:“别多想,你是残魂,命盘特殊,与血脉亲人本就无缘,这是天命,就算遇到他们也不用过多在意,当陌生人即可。先去找小乐,你的血脉感知突然觉醒肯定有一个契机,大概率和小乐的这次出事有关。”   也只有当出事双方都是与己有关的人时,产生的感应才会强烈到不仅仅只是影响情绪。   ……本就无缘。   喻臻却只注意到了这句话,被他牵着被动往前,突然想起爷爷曾经对他的批命——亲缘断绝。   他从生下来的那刻起,就注定没有亲人缘分。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但其实老天又很厚待他,他虽然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相伴左右,但却有爷爷这个无血缘亲人护他长大成人。   现在还有了殷家人。   浮躁的心慢慢踏实了下来,他看向牵着他往前走的殷炎,回握住他的手,突然加快速度,说道:“也不知道小乐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先去医务室看他。”   牵和被牵的身份换了一下,殷炎感应到从他那传来的开悟感,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医务室里挤满了人,最外层的是学校保卫,中间层的是医生护士,里层的则是老师和当事学生们,他们挤占了房内所有空间,让外面的人完全没法进去。   两人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殷乐的声音,中气十足的,一点都不像是受了伤。   “老师,是他先偷了我的东西,还死不承认想跑,我迫不得已才拉住他的,不是故意挑事!”   “一个破木头剑有什么好值得我去偷的,都说了是我捡到的,捡你明不明白?早知道就不把木剑还给你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另一道声音偏低的少年音响起,语气满是不忿和嘲讽。   “你好心?你好心会把木剑掉包,换个假的给我?能弄个这么真的假货过来,可见你早就觊觎上了我的东西,你还说不是你偷的!王八蛋林邹伟,把我的真木剑还给我!还给我!”   “什么假的真的,你到底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老师,你看他还想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小偷!无耻的骗子!我不打你,你早带着木剑跑了!还说你不是蓄谋,找这种大家高考完分道扬镳的日子偷东西,你卑鄙!”   “殷乐你有完没完,别逼我再动手。”   “谁不动手谁是孙子,来啊,谁怕谁。”   “我艹你……”   拉扯声和老师的喝止声混着响起,殷炎松手,早就在听到殷乐声音时就已经忍不住想冲进去的喻臻立刻迈步进屋,仗着修士的灵活,穿过人群挤入内圈,提高声音喊道:“小乐,不许打架!小心扯动伤口。”   殷炎看着他无意间使出的断续简化版缩地成寸,迈步跟了上去。   圈内的殷乐听到喻臻的声音,立刻顺着老师的阻止与林邹伟分开,狠狠瞪一眼对方,挣开老师的手,边往喻臻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边试图找点东西遮住胳膊上的包扎痕迹。   “你现在知道怕了?之前打架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注意一点。别遮了,那么大块纱布,瞎子才看不到。”步莲在旁边皱眉嘀咕。   殷乐小声反驳:“我那不是打架,是缓兵之计。”说着扯起床上的薄被把胳膊遮住,十分欲盖弥彰。   缓兵缓到进医务室,这可真厉害。   步莲气得不想提醒他这样很智障,扭头不看他。   老师也听到了喻臻的声音,见总算有家长赶到,大大松了口气,忙招呼房内的人散散,把家长让进来。   喻臻顺势挤进内圈,视线直直定在殷乐身上,无视他脸上堪称谄媚的笑,板着脸把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然后上前,无情扯开他身上的薄被。   殷乐:“……”   “呵呵。”步莲嘲讽一笑。   “喻哥,我可以解释。”殷乐看着喻臻担心着急的样子,心虚又窝心,伸手扯他袖子。   喻臻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皱眉嘱咐道:“你别动,伤口深不深?医生怎么说?会留疤吗?”   “没事,疤痕是男人的勋章,喻哥你不用……”   接触到喻臻不赞同的视线,殷乐默默把另类的安慰话语咽下,讨好地笑:“不深不深,就只是不小心被书包拉链刮了道口子,针都不用缝,上点药养几天就好了。”   步莲默默把垃圾桶踢过来,里面医生包扎时换下来的带血纱布挤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喻臻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殷乐脸皱成一团,侧头看步莲。   步莲翻他一个白眼。   “你们眉来眼去的够了没有?恶心的亲情大戏要演到什么时候,肉麻不肉麻?”旁边被拉开的林邹伟忍不住出声,一副被他们恶心到的样子。   喻臻皱眉,侧头朝对方看去。   林邹伟注意到他的视线,稍显挑衅地回看,还冷哼了一声。   殷乐气得又想起身揍他了,却被后一步过来的殷炎按住了肩膀。   客观来讲,林邹伟的长相是很不错的,虽然与已经慢慢骨架长开的殷乐相比要单薄一些,身高也差一点,但五官柔和,脸型标准,穿着打扮也十分时尚,很是养眼。   而且,有些眼熟。   喻臻想起解决猫妖那件事时,那个曾在步莲小区外纠缠步莲的坏脾气少年,仔细观察了一下林邹伟的长相和身形,很快确定了就是一个人,只不过换了夏衣和发型,心里对他的印象直线降到了负以下。   被惯坏了的熊孩子。   殷炎的视线也在林邹伟身上转了一圈,看的却不是长相,而是面相和命盘。   看普通人的面相和命盘对他来说很简单,只几秒的时间他就收回了视线,手指微动,轻轻在喻臻身上点了一下。   喻臻一愣,感应到一股灵气从被碰的地方传来,迅速朝着眼睛钻去,条件反射闭眼,再睁眼时,就发现他和那个名为林邹伟的少年之间多了一条心口相连的半透明红线。   【他是你弟弟,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   喻臻手指一颤,逼自己收回了视线。   【就是他激活了你的血脉感知,他碰过你做的桃木剑,沾染上了你的灵气。】   所以这个坏脾气少年果然偷了小乐的东西。   是小偷。   “不。”他抿紧唇,抬手,在眼前轻轻一抹,消去那抹灵气,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他只是个陌生人。”   从被父母抛弃的那刻起,他就没有父母了,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   “喻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殷乐并不能听到殷炎的传音入密,见喻臻回头说话,还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边疑惑询问边慢慢往前倾身,试图脱离殷炎放在他肩膀上的魔爪。   喻臻低头看他,朝他笑了笑,摇头表示没什么。   殷炎看穿他的意图,手一紧把他拽回来,同时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自己身后,隔开林邹伟的视线,没管林邹伟,看向老师说道:“你好,我是殷乐的哥哥殷炎。”   老师连忙回了招呼,自我介绍后尽量简单地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表示是他们做老师的疏忽,让孩子们在学校打了起来,还受了伤。   殷炎表示没事,然后问道:“报警了吗?”   老师有些懵,问道:“什么?”   “我弟弟的桃木剑坠子是用红宝石做的,价值不菲,如果他们只是学生之间的普通摩擦打闹,那自然不用报警,但既然已经牵扯到了钱财纠纷,那还是报警处理一下比较好。”   殷炎说得合情合理,老师听得满额头冷汗。   红、红宝石,他还以为那木剑的坠子就是个红色玻璃珠。之前为了挡开两个学生,让两人别再打架,那个被殷乐说是假,林邹伟坚持是真的罪魁祸首小桃木剑被他当场强制没收了,现在可还躺在他的口袋里。   突然觉得口袋有千斤重。   他忙把手揣入口袋,小心取出桃木剑递给殷炎,说道:“桃木剑就在这,您先看看,万一真的是殷同学看错了,那……”   “本来就是他看错了!如果那红宝石是假的,我出门就被车撞死!”林邹伟突然开口,一副被冤枉到气极了的样子,冷冷说道:“我敢发毒誓,你们敢吗?”   殷乐闻言气得就要张嘴回呛,被殷炎不轻不重地按了下肩膀,又憋屈地老实下来。   “红宝石是真的。”喻臻突然开口,上前从老师手里拿起桃木剑,摩挲了一下剑身,补充道:“但桃木剑被掉包了,是假的。”   林邹伟表情一变,立刻高声骂道:“你们少没事找事!一会我偷了木剑,一会红宝石是真的,木剑是假的,我吃饱了撑的吗,红宝石不拿,拿个破木剑,还费尽心机换个一模一样的假的上去,你们一家人到底有完没完,这么冤枉人好玩吗!滚开!我要回家,爱报警报警,我倒要看看警察能检查出个什么玩意来!”   修士做的法器,不管内里多么有乾坤,在普通人看来,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木头铁块,警察来查还真查不出什么来。   喻臻看着林邹伟有恃无恐的样子,手指不自觉收紧。   故意的,这个人明显是知道桃木剑的特异之处,才会放弃更有价值的宝石,选择掉包木剑。如果掉包之举没被发现,那自然万事大吉,白得一个法器,如果被发现了,也可以让人有苦难言,只能吃个哑巴亏。   这林邹伟如此的肆无忌惮,是觉得殷乐会笨到发现不了假木剑的不对,还是觉得殷家不可能有人懂术法之类的东西,不会为了一个木头剑真把他怎么样?   也确实,殷家现在可还顶着一个被外公舅舅家用“封建手段”欺负坑害多年都没发现的帽子,看起来很好拿捏欺负。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他那个素未蒙面的父亲的儿子,也只有道士的养子教出来的孩子,才会懂这些修真法门,不要宝石,要木剑。   林邹伟察觉到他的视线,叫嚣停下,侧头与他对视,接触他深不见底的眼神,心里莫名慌了一下,脖颈凉飕飕的,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殷炎突然侧跨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把殷乐推到喻臻身前,从他手里抽走桃木剑,把玩两下,说道:“小乐的这把木剑是家里人亲手做的,内里中空,内壁上刻了一个“乐”字,并填了银沙,而这把……”   咔。   他手指一紧,居然直接把木剑掰成了两半,拿起其中一半翻转着给旁人看,说道:“却是实心的,另外,制作桃木剑所用的木料同样价值不菲,林邹伟,给你父亲打电话,一会警察来了,你可能需要一个监护人帮你。”   林邹伟表情僵住了,看着他手里断成两截的桃木剑,像是鸭子被堵住了喉咙,再嚷嚷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懵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剑不一样,所以林邹伟真的偷了殷乐的东西,还故意掉包?   老师也懵了,回神后眼神复杂地看一眼实心木剑,又看一眼林邹伟,皱眉,叹了口气,转身示意看热闹的保卫和其他学生散开,请殷炎等人去行政楼的会议室等候。   事情发展到现在,殷乐可算是出了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等候警察和林邹伟家长过来的过程中,故意呛了林邹伟好几句。林邹伟全程黑脸,明明被讽刺得很生气,却硬是憋着没说话,只时不时拿出手机按按按,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   殷炎找借口把喻臻单独带出了会议室,找了个角落给他喂了颗丸子,还用灵气把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   “我真的没有因为林邹伟影响道心,你别担心。”喻臻忍着被灵气扫荡身体的暧昧感,小声解释。   殷炎摸着他手腕上的脉门,说道:“一会林邹伟的家长会来。”   喻臻睫毛一颤,往回抽手。   “喻臻。”殷炎握紧他的手腕,伸手托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你不想面对,可以先去车里等我,不要多想,一切有我。”   喻臻看着他永远平静包容的眼睛,心里那些沉沉压着的东西突然就散了,放松身体上前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长出口气,说道:“我不是不想面对,我只是……只是暂时不能接受,他们怎么可以那么糟糕……没关系,我缓缓就好了,我只是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   这是一个放下所有心防,袒露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想找恋人寻求安慰的拥抱。也是第一个,两人在确定关系后,完全不带暧昧味道的自然拥抱。   殷炎心弦微颤,看着他无比信任倚靠过来的样子,收拢手臂回抱,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等喻臻整理好情绪回到会议室时,警察和林邹伟的家长都已经来了。林邹伟家来的是林邹伟的父亲,邹城景,一个外貌和善斯文的中年人,也是B市商圈的人,但主要生意地点在国外,和殷家没什么交集。   父子俩一个姓林,一个姓邹,很明显,林邹伟不跟父姓。   见殷炎和喻臻回来,邹城景拉着明显十分不乐意的林邹伟主动迎上前,脸上满是身为一个父亲没有教导好孩子的愧疚和歉意,自我介绍一番后说道:“殷先生,抱歉,是我没教好孩子,他刚刚已经跟我坦白了,桃木剑确实是他换了,本意只是想捉弄一下殷乐。实不相瞒,这孩子开窍早,对步家小姑娘有点小心思,这一阵见对方天天和殷乐呆在一起,气不过,就做了蠢事。”   他说完不等殷炎接话,侧头扯了扯林邹伟,训斥道:“还不快道歉,木剑也快还给人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任性孩子气。”   林邹伟满脸不甘愿,十分敷衍地朝着两人低了低头,说道:“对不起。”然后掏出一个光秃秃的木剑递了过去。   这次他递过来的木剑是真的,喻臻立刻就感应到了,但上面却还带了点其他的东西,不好的东西。   他手指又紧了紧,看向表情完全挑不出错,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正在为任性孩子头疼不已的父亲,并无其他特殊之处的邹城景,抬手装作抚额头的样子,把灵气抹在了双眼上。   明辨开启,暖光浮动的世界里,邹城景身上的黑红色气息突兀又明显。   那是罪孽,是恶果,是无法隐藏的真实本性。   居然背负了人命。   如果林邹伟只是一株被养歪的树苗,那么邹城景就是一株已经从根上腐烂的狰狞鬼树。   而在那团黑红雾气中,一根红线从对方胸口伸出,直直连在了他胸口。   那天来接殷乐去仇家的时候,他在校门口看到的大恶之人居然就是邹城景。而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亲生父亲,他的血脉传承。   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   爷爷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养子。   他用力闭眼,撤掉明辨,看着哪怕不开明辨,身上黑红煞气依然明显得不可忽视的邹城景,按住殷炎准备去接桃木剑的手,亲自接过,没有看递木剑的林邹伟,而是看着邹城景,学着殷炎的样子,把木剑一掰为二。   木剑断开,上面的灵气和一丝黑色煞气同时消散,里面的银沙迅速黑化流出,洒了满地。   “脏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冷漠,居然隐隐带上了一点殷炎平时的语气习惯,“我们殷家人,从来不用被别人弄脏的东西。”   邹城景,喻锦成。   居然敢在还回来的木剑上附着煞气,得不到就毁掉,还要反害一把,很好,这份父子初见的礼物,他很满意。   邹城景被他的行为和语言弄得心里一沉,终于把视线挪到了他身上。 第56章 秋后算账┃“灯关一下,太亮了。”   喻臻的表情总是柔和的, 看人的时候毫无攻击性,温暖又善意。他几乎是个完全没有锋芒的人,哪怕是生气, 身上的气息也是柔软的。   但现在,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邹城景面前,身上的冷意明显得一眼就能看出来。   本来坐在后面闲闲看林邹伟上演憋屈道歉戏码的殷乐从椅子上站起身, 眉头皱起,眼含担忧地看着喻臻, 上前走到了他身边。   “喻哥, 你……”   殷炎按住他的肩膀, 示意他不要说话。   “殷家人?”   邹城景与喻臻对视,面上仍保持着和善斯文的面具,像是没注意到喻臻的冷意一般, 表情微微疑惑,客气说道:“我常年在国外,对国内的情况不太了解,听说殷家这一辈只有两个儿子, 不知你……”   这邹城景敢让儿子偷殷乐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打听过殷家的情况,不知道喻臻就是殷炎的伴侣。   现在他这样说, 明显是在拐弯抹角地讽刺喻臻不是殷家人,没资格撂狠话。   喻臻听出了他的暗讽,看着他疑惑表象下藏着的探究和试探,把桃木剑收回, 回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邹城景露出一个长辈面对无礼晚辈时好笑中带着包容的笑,点了点头应道:“确实,我太忙,一些细枝末节的不重要小事确实没怎么关注。”   这是在说喻臻只是不重要的“小事”,不值得人注意,骂他自视甚高,太把自己当盘菜呢。   林邹伟显然十分懂自家老爹骂人的套路,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满是讽刺和不屑。   殷乐表情一沉,骂道:“没家教的小偷!”   林邹伟不笑了,抬眼看着他,手握拳,身体紧绷,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邹城景的表情也淡了,殷乐这句话可是把他也骂进去了。   喻臻并不擅长这种不带脏字的骂战,他过往的生活环境太过单纯简单,没机会也没地方去学这种东西。他只知道不能让殷家人被欺负,特别是在这场挑衅是由他开场、对方身份还十分特殊的情况下。   手指微动,灵气徐徐扩散,把他和邹城景罩在了里面,也隔绝了无关人员的探听。   “邹先生,有一件‘小事’你肯定不知道,这把桃木剑,是我做的。”他开口,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颗种子,慢慢在手里把玩,“我能让它驱邪避煞,就也能让它引灾诱鬼。”   这话一出,邹城景的表情终于变了,但他很快又掩饰了下来,微笑说道:“喻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个小玩意吗,什么驱邪避煞,封建迷信可要不得。”   “是吗。”喻臻的视线落在他脖间,种子弹出,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戴着个功德法器掩盖自身的气息?还是说,这也是你让你儿子找什么人‘掉包’的小玩意,你只是戴着玩玩?”   嗖——   发着金光的种子弹出,稳稳叩在邹城景锁骨中间,咔一声,邹城景戴着的玉牌吊坠出现裂纹,碎成几块掉到了地上。   邹城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下去,似乎他的生气也随着那玉牌一起碎掉了。   “你到底是谁?”   事情进行到这份上,面具已经不用再戴,邹城景沉了脸,摸着脖子上空掉的红绳,看着喻臻的眼神忌惮又阴森。   B市修士有多少、各自是什么身份、修为如何,这些他都一清二楚,喻臻这块始料不及的“铁板”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这么年轻,修为却这么莫测,还能独立炼制法器,这人到底是谁?难道是殷家请回来帮忙的世外高人?或是哪个老家伙的徒弟?   “我当然只是一个你不会关注的小人物。”喻臻回答,手指再动,撞碎玉牌的种子飞到邹城景面前,代替玉牌挂到了红绳上,明明没有结扣,却死死连在了上面。   这是喻臻第一次使用《农经》里的攻击囚禁术法,也是他第一次把种子用在这种地方,心里并不好受,但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是平静淡漠的样子,警告道:“不要再做恶,否则……滚吧,去洗清你身上的罪孽。”   带着灵气的声音钻入脑海,邹城景只觉得大脑一懵,挂在脖子上的种子突然开始发热,之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殷乐眼睁睁看着在自己骂出那句“没教养的小偷”之后,邹城景突然态度大变,不仅扯下脖子上的玉牌砸碎,说是赔他们的桃木剑,还压着不敢置信的林邹伟再次向他们道歉,并主动提出赔偿,找警察和老师说明了情况。   之前他的道歉还能明显看出来只是在客气和想大事化小,而在砸碎玉牌之后,他的悔过态度几乎能列入“知错能改”“回头是岸”的教材范本了。   殷乐目瞪口呆,实在受不了一个长辈不停给自己低姿态道歉,也看够了林邹伟不甘不愿憋屈却不能反抗父亲意思的吃瘪脸,心里的恶气出了,在询问过殷炎和喻臻的意见后,打电话把事情丢给翁西平解决,拉着殷炎和喻臻火速离开了学校。   “真是可怕,活的精分我还是第一次见,骂句没教养的威力就这么大?”车开出学校好久,殷乐仍是不敢置信的模样,脑中闪过邹城景后来道歉的样子,受不了地搓了搓胳膊。   殷炎通过后视镜看他一眼,说道:“今天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失败。”   完了,秋后算账来了!   殷乐头皮一紧,看一眼靠在副驾驶座上似乎很是疲惫的喻臻,老实道歉:“对不起,都怪我太马虎,才会让林邹伟那个卑鄙家伙偷走桃木剑……喻哥,对不起,我没有保管好你送给我的礼物。”   说着说着自己也低落起来,想起那把被折断的桃木剑,蔫了。   他也是才知道那把桃木剑内里还有乾坤,要做得外表那么浑然一体,喻哥肯定很是花了一番心思,结果他却没有保管好这份心意……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更蔫了。   喻臻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回头见他蔫答答的,心软了,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今天这事不怪你,而且你也努力想抢回桃木剑了。是我冲动,把木剑掰断了,对不起,我以后再给你做个更好的。还有,下次别再打架了,木剑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你的身体更重要。”   “喻哥……”殷乐抬眼看他,感动泪花眼。   果然,他家喻哥最温柔最好了。   “既然要打架,为什么不打赢?”殷炎大喘气接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喻臻和殷乐情绪一收,齐齐看他。   “既然决定动手,为什么不打赢?林邹伟身上只有淤青,还都在不要紧的位置,你却出了血,殷乐,你为什么要对敌人仁慈?”   喻臻忍不住想掏耳朵。   殷乐也傻了,结结巴巴回道:“我、我当时只是不想让他跑了,想闹点动静拖住他,所、所以……”   “所以你就让他伤了你?”殷炎拨动方向盘,平稳拐入小区,平静着一张脸说道:“这是你最错的地方,下次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不必留手,用全力打,别打死人就行,出了事我来处理。”   卧……槽……   殷乐没出息地波动了,双眼亮亮地扑到驾驶座扒住椅子,激动嚎道:“大哥!你就是我亲大哥!我爱你一辈子!”   太感动了,他大哥果然还是疼他的,看这护犊子的劲头,看这爆棚的兄长力,看这——   “我会给你报个暑假训练班,你去学点真本事,下次再敢弄丢喻臻送给你的东西,我亲自陪你练。”殷炎稳稳把车停到家门口,解开安全带淡淡看他一眼,开门下车,绕过车头牵下傻住的喻臻,头也不回地进了别墅大门。   殷乐:“……”他要离家出走!现在!立刻!马上!   下班时间还没到,仇飞倩就回了家,明显是从翁西平那听说了殷乐出事的事情。   “躲什么躲,躲有用吗?胳膊伸过来我看看!”仇飞倩揪住想往楼上溜的殷乐,皱眉沉脸,着急又生气。   殷乐老实了,伸胳膊给她看,把哄喻臻的那套说辞搬出来继续哄她。   “真是一天不看着你就出事,去坐下,把今天的事情好好跟我说说。”仇飞倩心疼地握握他胳膊没受伤的地方,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坐过去摆出了长谈的架势。   殷乐可怜巴巴地往喻臻那看,想求救。   “你今天看谁都没用,出息了,还知道打架了,小臻你去给我泡点蜂蜜水过来,我让胡妈做了你喜欢吃的点心,也去拿点出来。”   喻臻刚刚张开的嘴闻言又闭上了,递给殷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起身拐去了厨房。   殷乐心如死灰,不再挣扎,垂着脑袋老老实实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仇飞倩听完直接炸了,气道:“真是岂有此理了!偷你的东西,居然还敢把你打伤?邹城景是吧,那个林家的入赘女婿是吧,不就是有个有点身份的义父吗,居然敢这么欺负咱们家,目中无人了简直是!”   喻臻听得心里一动,放下点心坐到了一边。   “妈,他已经道歉了,您别生气。”殷炎换了壶降火的菊花茶出来,说道:“尝尝这个,喻臻自己做的。”   “他那也算道歉?砸自己的玉牌,就算是道歉了?”仇飞倩越说越气,还不忘接过殷炎递过来的菊花茶尝一口,夸道:“这茶味道好,比我以前喝的都香和润。”   “什么香和润?”殷禾祥接到消息也赶紧结束手头的事赶了回来,进门刚好听到这句话,见殷乐也在,皱眉说道:“给我说说,你今天在学校打架是怎么回事?”   殷乐哀嚎着拽过抱枕埋住自己,想死。   喻臻见他实在难受,主动起身迎了殷禾祥坐下,代替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并试探性地把话题往邹城景身上引。   “邹城景。”殷禾祥坐下,手指点了点膝盖,眉头微皱,说道:“这人常年在国外,我也就见过几次,头几年小乐他们大舅还想和他做生意,托我帮忙拉关系,我没应,总觉得那人看着和善可靠,但太虚,不适合深交。”   提到仇飞雄,仇飞倩表情复杂了一瞬,又很快掩饰过去,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你瞒着我?”   “主要那时候你和那边关系还不太好。”殷禾祥解释得含糊,仇飞倩立刻明白这事应该发生得比较早,那时候仇谢华还没糊涂,她和家里关系还不怎么样,殷禾祥不说,大概是不想她跟着闹心。   气氛有些沉闷,殷炎突然开口,说道:“那个邹城景和喻臻长得有点像。”   这话一出,全家都愣了,特别是喻臻,几乎是失态地侧头看他,手伸过去按住他的腿,隐晦摇头。   他并不想让殷家人知道他有那样一个糟糕的父亲。   【你现在已经和邹城景对立,早点告知爸妈你们的关系,他们也能早做准备,免得以后不注意被邹城景坑害。】   喻臻按着他腿的手一颤,垂眼,慢慢收了回来。   各种细节表明,邹城景绝对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今天他用术法教训了对方,以对方的心性和手段,还真可能会报复殷家人。   这是他不想看到的,是他想岔了,这种事情确实该早点让殷家人知道。   感应到他的默许,殷炎把他收回去的手抓回来,轻轻捏了捏,看向仇飞倩,继续说道:“邹城景的儿子林邹伟,从某些角度看,也和喻臻有些相像。”   这提示太过明显,仇飞倩皱了眉,看一眼垂着头看起来不太精神的喻臻,心里冒出个不太美妙的猜想,迟疑说道:“小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乐则直接嚷开了:“哪里像了,喻哥这么帅,林邹伟父子那么丑,大哥你眼神也太不好了。”   殷炎侧头看他一眼,殷乐一噎,不甘闭嘴,担心地看着喻臻,小声嘀咕:“是真的不像啊,喻哥这么好看……”   “爸,妈。”喻臻整理好情绪,看向仇飞倩和殷禾祥,收紧被殷炎抓住的手,认真说道:“其实我并不是父母早亡,而是被父母抛弃了,我父亲名叫喻锦成,和邹城景……很像。”   锦成,城景,就只是颠了个个的名字,这线索实在太明显。   殷乐被震傻了,仇飞倩和殷禾祥则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邹城景是林家的入赘女婿,如果喻臻真的是他在外面偷偷生的孩子……   夫妻俩皱眉对视一眼,仇飞倩沉吟几秒,说道:“小臻你先别多想,我和你爸先去帮你查查这个邹城景,你放心,无论你是谁的儿子,身世如何,都不影响你是咱们殷家人,别有心理负担,明白吗?”   其实喻臻不愿意告诉殷禾祥和仇飞倩邹城景的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他们会因为自己有那么一个父亲而和他产生隔阂。   倒不是他怀疑殷禾祥和仇飞倩的人品,而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患得患失。   现在仇飞倩这完全不追问,贴心帮助,主动劝慰的态度直接把他动荡不稳的心安定了下来,他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了抱仇飞倩,声音微哑地说道:“妈,谢谢你。”   “没事,一家人说什么谢谢,放心,妈在呢,都会没事的。”仇飞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忙回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心简直要化开了。   生了两个儿子,老大车祸前为了个女人一根筋和家里闹,老二跟只猴一样,一点都不贴心,可怜她两个儿子都长大成年了,才终于在喻臻这找到了点母子温馨相处的感觉。   殷乐仍处在震惊状态中,不明白自己只是去打个了架,怎么就把喻臻给搅和进去了。   他忍不住侧头去看殷炎,满眼求知欲和求安抚,希望他能帮自己捋捋。   “少说话,多读书,去休息。”殷炎一脸平静地丢出九字敷衍真言。   殷乐:“……”   这什么烂哥哥,可以换吗?   睡前,喻臻洗漱完一出浴室就被殷炎抱住了,紧接着额头被亲了一下。   “抱歉,没经过你同意就告诉了爸妈你的身世。”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那时候确实是说出我身世的最好时机。”喻臻摇头,伸臂抱住他,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依靠在了他身上。   当时仇飞倩和殷禾祥对邹城景的不满简直冲破天际,殷炎用那样一句暗示意味十足却不明晰的话点出这件事,给了仇飞倩和殷禾祥充足的脑补空间,自然而然地把他划到了邹城景的对立面,让仇飞倩迅速把他纳入了保护圈之下。   其实如果他当时没被邹城景这件事扰得心思不定,在冷静的情况下,他也会选择主动说出这件事。   殷炎稳稳抱住他的身体,轻轻摸他头发,无声安慰。   喻臻埋头蹭他肩膀,然后仰头,吻他下巴。   殷炎顿了顿,低头回应了他这个吻,动作比以往更温柔,带着抚慰的味道。   两人很快倒在了床上,喻臻主动脱掉自己的上衣,在殷炎身上磨蹭。   殷炎的动作却很克制,手放在他肩上,不往下逾越分毫。   “殷炎……”喻臻低低唤他。   理智摇摇欲坠,殷炎看着他情绪低落急需安慰的模样,长眉拢了拢,还是朝他压了下去。   一旦决定要亲近,殷炎的动作立刻霸道热情起来,喻臻很快瘫软在了床上,脸颊红润眼带水光,再没有低落的心思。   殷炎顺着他的脸颊摸到小腹,平静四散溃逃,手指一勾,扯下了他的裤子。   照例是先让喻臻发泄了一次,殷炎抓住他明明累到不想动,却仍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轻轻吻一下,伸手,准备享用自己的福利。   喻臻却突然翻身,迅速塞了什么东西到嘴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过去吻住他,把抿在唇间的东西喂了过去。   药香弥漫,殷炎激动的身体迅速冷静,身上隐隐冒出了“仙气”。   “虽然我理解你是为了我好,但不代表我不生气,惩罚还是要的。”喻臻退开身,为自己的“捉弄”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穿衣服了,直接光溜溜地躺到床上,被子一扯,翻身,闭目打了个哈欠:“很晚了,睡吧,晚安。”   殷炎:“……”   “灯关一下,太亮了。”喻臻十分不尊师重道地伸腿踢了殷炎一下,一截腿和肩膀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比全露更加诱惑。   殷炎眼神变深了。   一颗丸子飘了过来,被一层灵气托着。   “要注意道心。”喻臻闭着眼睛“贴心”提醒。   殷炎垂眼看他的后脑勺。   一秒、两秒、三秒……药丸吧唧一下掉到了被子上,喻臻身体放松,秒睡。   “……”   殷炎捡起被子上的药丸捏了捏,忍不住伸手抓住喻臻露在外面的腿,想惩罚性地捏一捏,等真动作了,却只是轻轻摸了摸,把他的腿挪回了被子里。   平稳的呼吸声规律响着,他弯腰,铺开神识,听了会喻臻安稳的心跳声,垂头亲吻他裸露的肩膀。   “……孽徒。”   睡到后半夜,喻臻不安稳起来,丹田里的小金芽轻微摆动着,似乎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殷炎睁开眼,坐起身看着喻臻睡得不安稳的模样,透过夜色冷冷看了某个方向一眼,手一挥,一层灵气罩到喻臻身周,隔开了牵引,也安稳了动荡的丹田。   “虚无。”   白团子出现,规规矩矩趴在床边。   “去看看。”   虚无喵一声,转瞬消失在了空气里。   目送它离开,殷炎弯腰把重新睡得安稳的喻臻抱到怀里,忍不住轻轻拍了他一下:“居然用自己备用的修炼种子下术法,想被反噬吗?”   喻臻本就被异动骚扰得半醒不醒的,被拍后直接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愣愣看着殷炎近在咫尺的脸几秒,然后扭头,看一眼他放在自己后腰和屁股交界处的手,脸上露出一个仿佛信仰崩塌的表情。   这大半夜的,殷炎居然偷偷爬起来……打他屁股?   空气凝固,喻臻低头,默默挪挪挪,挪出殷炎怀抱,把自己埋回被子里,独独把屁股露了出来,红着脸蚊子嗡嗡般说道:“你……你如果喜欢的话……打,打吧,我可以,你不用偷偷的……我会包容你的……”   殷炎:“……”   “我不会笑话你的!真的,有点特殊癖好很正常,你、你来吧!”喻臻扭头闭眼,摆出了献祭般的大无畏姿势。   殷炎:“…………”   孽徒孽徒孽徒! 第57章 父亲节┃“续命。”   屁股当然是没打成的, 喻臻被气势全开的殷炎按着亲了一通,直亲得眼泛水光身体激动,腿蠢蠢欲动地想往殷炎身上搭, 试图趁着夜色再做点什么不和谐的事, 却不想殷炎突然用被子裹住他,塞丸子。   喻臻毫无防备, 丸子入口,身体和大脑一起被动冷静, 窝在被子里看殷炎, 一脸麻木。   “稳住道心。”   殷炎又伸臂过来抱他, 却只是把他抱得半坐起来,然后抬手轻挥,一面铜镜出现在两人面前, 稳稳悬浮在半空。   喻臻立刻认出来,这是当初他进入殷炎芥子空间时,虚无让他看的那面铜镜,似乎有隔空窥探的能力。   “邹城景刚刚试图通过你用在他身上的种子反影响你, 虚无已经去打探情况了。”殷炎简单解释,见他满脸被动冷静后的懵傻,忍不住敲了他额头一记, 训道:“下次切莫再用和你丹田建立过联系的种子施放术法,有反噬的危险。”   喻臻消化了一下他话里的信息,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起白天的事情, 不由得心虚起来。   白天他太过生气,只想着要好好教训一下邹城景,让他别再大放厥词,就脑子一热,顺手把准备给三儿用的种子取了出来。   平时他用的种子上都只有功德和灵气,威力中等,随用随仍,毫无后顾之忧,而专门给辛小小和三儿准备的种子却不一样,全部是他提前与丹田建立过联系的,威力更强,可以有效压制住鬼侍身上的煞气,也有一定的反噬危险。   以前因为这些种子都是给鬼侍在用,而鬼侍是不会反抗主人的,所以他差不多已经忘了还有反噬这回事。   总之,这次是他疏忽了。   “所以你之前打我……”   殷炎静静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问道:“你犯了这么低级且危险的错误,不该打吗?”   “……该。”   喻臻扯起被子捂住下半张脸,心虚又羞愧,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所以殷炎并不是有什么怪癖,而是因为关心他,半夜被闹起来帮他挡了邹城景的骚扰,然后气他太马虎才小小教训了他一下。   结果他却误会了,误会的方向还那么不和谐。   轰。   脸和脖子这下全红了,他低头,羞得脑袋都快要冒烟了。   怕他用被子捂死自己,殷炎伸手把他抱过来,扯下他捂脸的被子,又敲了他额头一记,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他,而是塞给他一颗丸子,转移话题说道:“不能有下次,看铜镜,虚无已经到了。”   喻臻第一次无比感激丸子的存在。   受药丸影响,他的情绪立刻从羞窘中挣脱了出来,听话地朝着铜镜看去。   镜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显示出了虚无周围的景象,它身影半透明,在夜色中快速奔跑着,径直停在了一栋建于湖边的庞大别墅楼边,后腿一蹬越上围墙,灵活闪了进去。   “别墅里有阵法。”殷炎开口,同时画面中的虚无突然停下,像一只真正的小猫一样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然后下蹲,撒尿。   喻臻:“……”   “它是灵体,无需排泄,现在放出的是空间里喂养灵兽用的晶水,可以破除邪障。”殷炎解释,不知何时揽着他靠在了床头,姿态闲适,仿佛在看电影。   “……”那为什么一定要“尿”出来,用嘴吐出来不行吗,喻臻默默地想,突然想吃爆米花。   殷炎手上一动,凭空变出一盒点心送到他面前,说道:“别吃太多,影响休息。”   ……这下真的成看电影了。   喻臻伸手接点心,看着虚无的尿尿表演,毫无压力地取出一块点心啃了一口。   嗯,咸口的,他喜欢。   “尿液”浇过之后,铜镜里的画面扭曲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虚无甩甩尾巴,继续灵活地朝里靠近,然后瞅准方位,顺着别墅靠里一处的外墙,嗖嗖爬到二楼某个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的房间外,伸爪子,划。   被划过的窗玻璃和窗帘布慢慢透明,直至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虚无收爪,轻轻蹦了进去,洞口随即消失,窗户和窗帘恢复正常。   “义父,怎么样?”   邹城景的声音传了过来,喻臻吃点心的动作一顿,稍微坐起了身。   “有高人在帮他,联系断了。”一道温厚的声音响起,气息很足,语气很缓,听起来就像是个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一般。   房内的画面变得清晰,只见空荡荡只铺着地毯和几个坐垫的宽敞房间中央,两个中年男子相对盘坐,一个亲和斯文,一个富态温厚,若不听他们正在商谈的内容,还会以为是两个好朋友在正常叙话。   邹城景脸色仍有些苍白,眉头皱着,语气隐有不甘,说道:“义父,这年轻人如此嚣张,咱们就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吗?那护身玉牌可是您苦炼多年才制成的宝贝,现在就这么被他毁了……我,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你行事无忌,就算这次不踢到铁板,等到下一次,你照样逃不过。我早跟你说过,B市修真界并不只是你表面看到的样子,做事前要斟酌再斟酌,三思而后行。”   富态中年人哪怕是在说着责怪的话,语气也仍是缓缓的,听上去带着点苦口婆心的意味。   邹城景闻言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低头露出可怜的样子,解释道:“义父,那桃木剑小伟早就发现了,我也有提前打听过殷家的情况,是确定了不会出问题才会让小伟动手的,只不过没想到……明明打听到的消息是那喻臻只是个从国外回来的孤儿,到B市后也一直养在殷家,没什么出彩的表现,可怎么……义父,抱歉,这次是我不谨慎了。”   富态中年人不说话,手指点着膝盖,似乎在想事情,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那个桃木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   “真的,不然我也不会冒险!小伟身上的灵器一碰到那木剑就开始疯狂震动,后来我亲自上手摸了一番,发现那木剑上不仅有灵气,还带有功德,且自带莲香,闻过之后神情目明,是绝对的好东西!”   富态中年人又不说话了,眯眼思索起了什么,邹城景见状忙敛住不自觉激动的情绪,安静等候。   “你丢弃的那个孩子,找到了吗?”   几分钟后,富态中年人终于开口,说的话题却变了,喻臻闻言一下子坐正了身体,表情变得严肃。   殷炎也跟着坐起身,取走他手里的点心,细细帮他擦手。   提到这个,邹城景的眉头皱了起来,摇头回道:“没找到,那个老东西以前住的道观已经没了,光秃秃一片,问附近的村里人,村里人也都是锯了嘴的葫芦,似乎知道什么,却不说,我派过去的人连那孩子的名字都没打听出来,老头子的墓地也十分邪乎的没找到,明明村里人说就在村里的墓地里。”   “一个说的都没有?”   “没有。”   邹城景说到这心情有些糟糕,抱怨道:“那老头子是故意防着我呢,死前估计还对那孩子说过什么,老头子一死,那孩子转头就把户口给迁走了,也不知道迁去了哪里,一点头绪都没有。”   “居住地和户籍都查不到信息,那学校呢?孩子总要上学生活。”   “查不到,莲花沟村的小学在前几年因为渐渐没了生源,索性和镇上的小学合并了,学生资料乱七八糟的,十几年前的东西根本查不到。周围可能的中学我也全查了,倒是有一个比较像是那孩子上过的,但巧合的是那学校在前几年发生了一场火灾,学生资料没了部分,线索断了。”   邹城景越说越郁闷,也越恨那个处处和他作对的老头子。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活生生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固定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一点线索没留下,怎么可能。   老师不记得自己教过的学生,村里人不记得道观老头是不是有一个大孙子,记得的人不是去了外地,就是被儿子女儿接去其他省养老去了,找不到人。唯一找到的一个村主任却像是被人嘱咐过什么一样,一问三不知,只会装傻。   “难不成那孩子已经死了?或者根本没上学?毕竟是个傻子,活着只会浪费粮食。”邹城景说得气急败坏,毫不掩饰对傻儿子的厌恶。   喻臻手指握拳,唇紧紧抿着,看着镜中邹城景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想看穿他的外皮,看看他的心是用什么做的。   “你身上的血缘线是两根,继续找,那孩子没死。如今你护身玉牌碎裂,再不尽快找到那个孩子,我也没办法再继续给你续命了。回去吧,我累了。”   富态中年人说完就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邹城景被他这话说得脸色一暗,看了看自己没什么血色的手掌,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待他离开后,富态中年人又睁开了眼,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连着种子的红绳,捏了捏上面已经失去光泽的种子,眯眼喃喃:“喻臻,也姓喻……是巧合,还是……”   殷炎手指微动,镜中安静不动的虚无突然暴起,闪电般朝着中年人扑去,也不现出身形,直接一爪子朝着他眼睛挠去,之后是脖颈,然后轻巧落地,抓走那根红绳,再次退回了角落。   中年人惨嚎一声跌倒在地,门外没有走远的邹城景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惊,忙转身奔了回来。   “义父!”   倒在地上的中年人左眼拢拉,脖颈带血,身上灵气一阵一阵蠢动,十分不稳。邹城景吓得不轻,忙上前把人扶住,张嘴就想喊人叫医生。   “等等。”   富态中年人却按住他的手,扛着脖颈上的伤口嘶哑出声,先给自己吞了颗药丸,然后手一挥,身形立刻佝偻苍老,头发变得花白,转瞬间变成了一个老人的样子,这才放心说道:“喊家庭医生过来,不要惊动旁人。”   邹城景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改变样貌的行为,快速点头,扶他躺下后转身跑出门去喊家庭医生了。   喻臻则被他的变化震到了,说不出话来。   “只是简单的外貌幻化法术。”殷炎解释,手一挥,镜中画面消失,铜镜掉落在被子上。   他托过喻臻的脸,摩挲一下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们在找你,你想如何?”   这话问出来,带着点“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的无底线纵容意味,喻臻心里一颤,像是试探,也像是灵魂深处真的这么想的一般,说道:“杀了他们,他们会打扰爷爷的安眠。”   殷炎眼神一动,应道:“好,我帮你杀了他们。”   本就是大恶之人,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妨碍。   喻臻却又立刻摇头,伸臂抱住他,说道:“不要,不能脏了你的手,你是残魂,更要注意不能沾染杀孽,这是我的因果,我来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殷炎抱住他,安抚地摸他脊背。   怎么处理?   喻臻自己其实也是乱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半会还没消化完,感应到殷炎的安抚气息,直觉说道:“我……想回去看一看。”   他和爷爷在莲花沟村的生活并不闭塞,虽然因为道观的位置比较偏,和村里人交集较少,但点头之交还是有的,旁人去问,不该什么都问不出来才对。   邹城景说的那些有些蹊跷,他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半个小时后,两人缩地成寸,来到了道观后山的半山腰。   本来长着桃树的地方空荡荡一片,没了山神的身影。   “你别躲着我,我这次不找你要东西了,真的。”喻臻蹲在空地上,手指摸着土地,往里渡功德。   一秒、两秒、三秒……唰一声,一株桃树凭空出现,满身不情不愿的气息。   喻臻看到故人,心情好了一点,站起身摸着树干,边喂功德边说道:“是你在保护我对不对?”   一截树枝掉下来,砸在他头上,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又像是在骂他就是个大祸害,专会给人添麻烦。   “对不起。”喻臻摸摸头,朝桃树笑了笑,继续喂功德,说道:“帮我遮掩这么久,很累对不对?辛苦了,谢谢。”   道观后面的山并不大,连带着山神的力量也不太强,能让邹城景的调查断在安阳镇上的中学里,对于它来说肯定很吃力,毕竟再往外,到了市里,它就实在鞭长莫及了。   这次山神没再用树枝砸他,晃了晃树叶,主动吸收了一点他的功德,然后再不吸收了。   这意思是它已经收了“帮助费”,所以两人扯平了?   喻臻又摸了摸树干,笑着说道:“谢谢你……不过如果他们再来查的话,你就当不知道吧,修炼不易,你还太小,要加油长大。”   山神又开始掉树枝砸他,气急败坏的。   “好好好,你不小,你最厉害了。”喻臻抱住脑袋躲开树枝,等它不砸了才伸手抱了抱树干,说道:“不过你看,我已经变厉害了,可以保护好自己了,而且就算我不行,也还有他呢。”   说着指了指站在一边的殷炎。   桃树不动了,安静让他抱着。   “所以你可以好好歇歇了,我可不想等下次我再回来看你的时候,你已经把自己累成了一截枯木。”   桃树又不满地晃了晃,却没再发小脾气,树叶随着夜风飘动,枝头突然长出大片大片桃花,花瓣落了他满身。   喻臻忍不住亲了一下树干,然后嗖一下,桃树消失了,连地上的深坑都没有遮掩,只留下了满地花瓣。   “我会再回来看你的!”喻臻忍不住笑出声,朝着山里喊了一嗓子,心情彻底好了。   殷炎上前按了按他的嘴唇,抱住他,带着他缩地成寸来到了村里墓地。   喻爷爷的墓还在原地呆着,安安稳稳的,没有被人打扰的痕迹。   喻臻松了口气,上前扫了墓,拜了拜,然后取出一颗菩提莲,用自己炼制的小宝塔法器装着,埋入了墓碑下。之后殷炎上前,在墓地周围摆了一个保护隐藏阵法。   打点完村里的事情,他们又瞬移去了镇上和市里,让虚无和三儿遮掩身形潜入所有喻臻曾经长时间呆过的地方,把他活动过的痕迹一一抹除了。   “纸面的记录痕迹可以抹除,人类的记忆却不可以。”   做完一切后,喻臻站在高中母校的后操场上,怀念地环顾一圈,轻声感叹。   如果邹城景转换思路从市里的高中开始查起,那么没了山神的记忆遮掩,通过过去的老师和同学,他的身份被挖出来其实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就算不查过去,只查现在身为殷家大少爷伴侣的修士喻臻,他的身世照样很容易被发现。当初韩雅为了“夺回”殷炎,可是偷偷往外散过他的背景的,只不过那一阵仇家的事闹得正热,所以那些传闻没有被大范围传开。   喻臻,来自H省乡下,家里只有一个过世的爷爷,自己本身还是修士,只这几个信息,要确定他的身份就已经是绰绰有余。   之前邹城景估计是在锦江打听的关于他的消息,误信了公司乱传的“海外贵族少爷”的说法,才会没有对他的身份产生联想。   殷炎站在他身侧,安静陪着他,没有说话。   喻臻自顾自发了会呆,突然侧头看殷炎,问道:“你说,邹城景突然找我是想干什么?”   “续命。”殷炎立刻给出了答案。听了邹城景和他义父的对话,要推测出这个结论并不难。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目的。”喻臻长出口气,伸臂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上,闷声说道:“回家吧,我困了。”   殷炎回抱住他,带着他离开了这间空荡荡的学校。   之后的几天殷家一切如常,喻臻照旧每天去工地报道,查看功德植物的养护情况。最忙的时段已经过去,闲得无聊的他甚至试着自己培育了一些新品种的花出来。   说是新品种,其实只是他偷偷用虚无从空间里带出的不知名药草和现有的常规花草杂交培育出的变种,大部分都保留了常规花草的特征外形。   当初他超级想赚钱的时候,殷炎曾给他想了个培育高端花卉的赚钱法子,结果如今苗圃买了,花草也培育出来了,他却已经不缺钱了,也没了卖花的心思。   把一株白粉渐变的新品种玫瑰搬出来整了整枝,然后小心剪下几朵放到精致的长盒里,他仔细做着这一切,神情专注。   这是他为仇飞倩准备的母亲节礼物,上个月母亲节的时候仇飞倩在出差,没能庆祝成,趁着今天父亲节,他就多准备了一份礼物,准备把仇飞倩的礼物给补上。   小心把花束整理好,然后放入提前制作好的香水精油花茶等全套手工礼物,盖上盒盖,扎上润白色的缎带,最后细心系出一个蝴蝶结,礼物就算是正式弄好了。   “完成了?”殷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适时开口。   喻臻回神,扭头朝他笑了笑,低应一声后把盒子抱了起来,说道:“走吧,去妈的公司。”   殷炎扫一眼那株被剪下三分之一花朵的玫瑰花树,点了点头,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汽车稳稳停在了仇飞倩公司楼下,喻臻全程抱着装花的盒子,用灵气护着,免得盒中的花在移动中磕碰到了。   两人来之前给仇飞倩打过电话,用的是接她一起去给殷禾祥过父亲节的理由,所以仇飞倩早早就派人在公司大堂等着了,一见他们进门,立刻引他们去了最高层仇飞倩的办公室。   到的时候仇飞倩似乎刚刚结束一个会议,陆续有人从她办公室离开,喻臻抱着盒子和殷炎等在一边,等人走完了才迈步准备进去,却意外地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喻臻学长?”   他脚步一顿,侧头看去,就见唤他的人是最后一个出办公室的年轻小姑娘,手里抱着一大堆文件,似乎是跟着上司过来汇报工作的。   “真的是喻臻学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年轻小姑娘稍显激动地上前,看着喻臻的眼里满是惊喜。   喻臻却满头雾水,歉意说道:“抱歉,请问你是……”   “我、我是刘仙仙,高二三班的,我们是同一个英语老师,总是一起帮老师整理作业,你忘了吗?”   眼前穿着时尚的女孩子渐渐和记忆中戴着眼镜扎着马尾的内向女孩重叠,喻臻恍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招呼道:“没忘,你变化太大,我一时半会没认出来,我记得你高中没读完就出国了,这些年还好吗?”   刘仙仙被他这样笑看着,明显拘谨起来,脸也红了,回道:“我、我挺好的,其实你变化也很大,比以前更……你呢?你这些年好不好?你也在这里上班吗?”   “不是,我今天是……”   “喻臻。”殷炎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稍显亲昵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口,示意门内:“妈出来了。”   喻臻扭头看过去,果然见仇飞倩找了出来,忙侧头朝刘仙仙笑了笑,取出一张名片说道:“我妈找我,有空再聊,这是我的名片,很开心又遇到你。”   说完朝她点了点头,顺着殷炎的力道迎着仇飞倩去了。   办公室的门关闭,也隔开了喻臻的身影。   刘仙仙捏着名片,嘴巴微张,不敢置信。   刚刚喻臻喊董事长什么,妈? 第58章 避暑┃然后是一片空白。   “小刘, 你认识锦江的喻部长?”   刘仙仙的上司凑过来询问,总是对新人爱答不理的他突然变得和蔼亲切起来,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刘仙仙手里印着“臻一苗圃”四个字的名片上, 有些眼热。   现在谁不知道喻臻这个小老板娘是殷家的大宝贝, 不仅一出现就坐定了小老板娘的位置,还每次出现都有殷炎这个小老板亲自送进送出, 从来不会落单,护得滴水不漏。   年前锦江那边特地拨了个休闲馆项目给小老板和小老板娘练手, 现在项目接近尾声, 小老板下一步去哪还没风声, 祥飞这边就先给小老板娘安排了一个高端香水系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听说锦江那边有个小实习生就是因为和小老板娘疑似认识,多说了几句话, 就连翻受到重用,不仅迅速转正,还直接调去了综合商场的大项目组里,给国外重金挖来的人才池南池副经理当了助理。   而休闲馆项目组里某个总是对喻臻横挑鼻子竖挑眼背后说小话的部长, 则还没等休闲馆项目结束,就直接被调去分公司了。   现在大家暗地里都在传,说谁要是入了小老板娘的眼, 就直接等于在两边的董事长那露脸了。只可惜这个小老板娘太低调,来公司的次数也少,还总和小老板粘一块,让人完全没机会接近。   如今眼瞅着又有一个疑似和小老板娘认识的人出现, 大家怎么能不心思浮动。   刘仙仙虽然年轻,在喻臻面前表现得也十分青涩拘谨,但能进祥飞,还能跟着上司进仇飞倩的办公室来汇报工作,本身怎么可能是草包。   她听上司这么问,表情和眼神也怪怪的,心思一动,转手就把名片扣在了文件页上,敛住心里的惊讶和疑惑,顺着他的话微笑回道:“我和喻部长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学,他人很好,当时很照顾我。”   “当过同学啊……也是,听说你也是从国外回来的,国外华人圈子又不大……”上司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附和一句,突然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一下她,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随便往喻部长跟前凑,咱们董事长的大儿子可是个护食的,见不得无关人员往喻部长身上粘,你如果和喻部长只是点头之交,那最好还是识趣点,就停留在点头之交阶段比较好。”   这话说得可就酸了,刘仙仙心里的疑惑简直爆了表,面上却不露,回道:“多谢经理指点,那什么,经理,下面还等着要文件,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   上司摆手,目送她拿着文件离开,又回头看一眼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理了理袖口,也走了。   办公室内,仇飞倩小心拆开喻臻递过来的盒子,轻轻打开。   一股清淡且隐隐带着药香的微涩味道徐徐扩散开来,仇飞倩闻到之后先是皱眉,待习惯了这个药香之后,却觉得越闻越想闻,还隐隐从这药香中闻到了一股润泽舒缓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闻出不同的味道之后,她被开会弄得有些发胀的脑子似乎也随着香味的变缓而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味道……嗯,层次很丰富,闻了舒服。”她赞赏地夸了一句,这才仔细去看盒子里玫瑰的模样,然后立刻失态地低呼一声,伸手摸了摸盒内玫瑰层叠绽开的花瓣,喜爱溢于言表。   “这是新品种?”她脸上不自觉露出个笑来,小心取出一支玫瑰仔细看了看,发现它不仅个头比常规玫瑰大,花瓣的层数也要比常规玫瑰多很多,整体造型十分雍容华贵。   最最重要的是,这颜色实在太好看了!   每个女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公主,仇飞倩平时看起来风风火火干脆利落的,穿衣服也只选偏利落的冷色调,但其实心里十分喜欢这些娇嫩颜色,觉得看了心情好。   “好看!这渐变出来的粉色真柔,还一点都不俗气!小臻这真的是你自己培育的?”   喻臻见她喜欢,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个笑来,点头回道:“这花刚培育出来没多久,成株比较少,所以只剪了这么几朵下来,妈要是喜欢的话,我回头给您搬一盆花树过来。”   这些花都是和药草混合培育的,花香闻久了对身体有好处。他最近正打算弄点花草装扮一下殷家人的办公室,给他们养养神。   仇飞倩闻言心动,摸摸手里玫瑰娇嫩的花瓣,考虑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了他的建议,说道:“别,你培育一盆花不容易,妈也就看个好看,你搬这来我不会照顾,可别给你养坏了。”   “没事,这花很好养,定期浇浇水照照阳光就行,我那有好几盆,给您搬一盆过来也不影响什么,而且这花也不是一直放您这,等花开谢了,不好看了,我还得再搬回去的。”   花种在转盆里可以一直开,但搬出来就不行了,为了不显得花草太怪异,他必须定期把花草搬回去“养护”一段时间,做下遮掩。   仇飞倩听他这么说,到底抵不过对这玫瑰的喜爱,应了他搬花过来的事,忍不住又夸了他好一会,直说得他不好意思了才继续去看盒子里摆着的其他礼物。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仇飞倩把每样礼物都好好欣赏夸赞了一遍,甚至还准备当场泡点玫瑰花茶喝喝,幸亏殷禾祥及时打电话过来,不然估计一个下午的时间就都要耗在看礼物上了。   花茶没喝成,仇飞倩不甘心,临出门前特意把玫瑰全部取了出来,用缎带扎好抱在怀里,香水等物则用个小袋子提在手里,自己的包扔给殷炎,反复确认过所有东西都足够显眼后,才露出一个矜持微笑,抱着礼物出了办公室的门。   “哟,董事长怀里这花可真好看,是谁送的啊,难道是咱们殷董事长送的爱心礼物?”一拐进外面的公共办公区,颇受仇飞倩重用的一个元老总监就打趣开了口,问的问题刚好搔到了仇飞倩的心里。   仇飞倩笑看她一眼,拨了拨怀里的花,回道:“禾祥可不会送这么贴心的礼物,这花是我家小臻送的,看这玫瑰好看吧,是他亲手培育的新品种呢,还有这些香水啊什么的,也全是他自己做的,说是给我补的母亲节礼物,哎,你看这么多东西,真是难为他一个男孩子给我做这些了。好了好了,不聊了,我带孩子们去吃饭了,你们也快去吃饭吧,散了散了。”   元老闻言立刻起哄起来,其他人见仇飞倩心情好,也跟着起哄,仇飞倩笑得越发灿烂,假意训了他们几句,心情超好的踩着高跟鞋进了电梯。   喻臻还没见过这种“显摆”场面,被众人的起哄闹了个大红脸,窘得偷偷往殷炎身后躲,试图缩小存在感。   仇飞倩却偏不让他躲,硬是把他拉到身边,美其名曰让他帮忙提香水,其实就是在显摆。   就这么一路招摇过市的出了祥飞总部,还不等殷炎的车开出总部范围,小老板娘送了董事长一捧新品种玫瑰和自制香水的事就传遍了公司。   刘仙仙听着同事们的八卦,起身拐到茶水间里,掏出喻臻给的名片摸了摸,眼神黯然中又带着些许释然。   原来喻臻学长就是那个神秘的小老板娘……她想起记忆中那个总是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垮下了肩膀。   看来喻臻学长这些年是真的过得很好,现在找的爱人也很爱他……那就好,那就好,她握紧名片,有些想哭,又觉得放心。   好人就该过得好,喻臻学长那些隐在不起眼装扮下的小体贴和小温柔,现在也一定正被人好好珍视着吧。   祥飞总部和锦江大楼隔得并不远,开车一会就到了。   一家人在停车场汇合,毕竟是父亲节,虽然仇飞倩明显占了今天的主场,但大家还是十分给面子的让殷禾祥挑了聚餐地点。   殷禾祥假装没看到孩子们的“偏心”,顺手就把聚餐地点定在了仇飞倩喜欢的一家餐厅,哄得仇飞倩越发开心。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饭吃完,殷禾祥和仇飞倩对视一眼,看一眼正在和殷炎小声说着什么的喻臻,默契停下话头,由殷禾祥低咳一声,说道:“那个,小臻呐,前几天我们说要帮你查的东西,现在已经出结果了。”   这话一出,包厢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殷乐吃饱瘫在椅子上的身体立刻坐正了,目光炯炯地看向殷禾祥从公文包里拿出来的两份文件。   喻臻也看了过去,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表情不自觉紧绷。   仇飞倩看得心疼,安抚道:“小臻,你别多想,还是那句话,你是咱们殷家人,旁的什么猫猫狗狗的,你不想搭理,咱们就当他不存在,放宽心,别给自己压力。”   这话几乎约等于在告诉他,他们确实查出来了一些东西,已经基本确认了邹城景和他的父子关系了。   喻臻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调整了一下情绪,回道:“谢谢妈,我知道的,关于邹城景的事,我这些天也做好心理准备了。爸,您说吧。”   “这邹城景……”殷禾祥提到这个名字反射性皱眉,想了想,索性把文件往他面前一推,说道:“你先自己看吧,有不明白的,我再给你详细解释。”   这样也好,喻臻点头,把东西接了过来。   文件一厚一薄,他想了想,先翻开了厚的。   厚文件的最开始,就是邹城景和林家幼女林宝虹当年结婚的新闻,新闻照片上的邹城景十分年轻,意气风发,俊朗非凡,若不看新闻内容,谁也不会觉得他就是林家的入赘女婿。   与他出色的外貌相比,林家幼女林宝虹就显得有些平凡了,目光隐隐呆滞,人看起来不太精神。   喻臻特地看了看新闻日期,算了算自己当时的年龄和林邹伟的年龄,发现当年的邹城景和林宝虹大约是奉子成婚,不然林邹伟的年龄有些对不上。   资料显示邹城景是归国华侨,父母早亡,从小在国外长大,有一个义父,是华国书画大家王达义。   和林宝虹结婚后,邹城景立刻接手了林家在国外的生意,开始了国内国外来回跑的生活,而他也算是争气,居然渐渐把林家在国外的生意做得比国内都大,虽是入赘,在林家却很有点地位。   喻臻忍着不喜欢把邹城景婚后的顺利人生过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会让人觉得不对的地方,除了结婚前的身世。   他微微皱眉,看一眼殷禾祥和仇飞倩,猜测自己没看到紧要的地方,放下这份厚文件,拿起了薄的。   薄文件一翻开,他的手就僵住了。   文件第一页印着一张爷爷的照片,很模糊,外貌比他记忆中的年轻太多,但和爷爷生活几十年,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默默深呼吸稳住情绪,仔细看了下去。   这是一份喻锦成的调查资料,内容比邹城景那份简单太多。   喻锦成,孤儿,五岁时所有亲族不幸死于一场火灾,后被喻荣丰收养,随喻荣丰在C省生活七年,于十二岁时随喻荣丰回到位于H省的老家,长至成人,考入大学后与喻荣丰脱离父子关系。   大学毕业后与大学同学汪舒结婚,无子女,三年后夫妻俩因意外在H省去世。   夫妻俩一起意外去世?怎么喻锦成的事还扯上了早已和他离婚的汪舒?   喻臻愣住,又把资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确实是这么写的之后,愣愣抬头朝着殷禾祥看去。   “查出来的资料是这么显示的,孤儿喻锦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书画大家王达义在国外认回的好友遗孤邹城景。”殷禾祥简单解释,说的意思很明白,为了成为邹城景,喻锦成这个身份已经“死”了,彻底消失在了世界上。   喻锦成抹掉了自己的过去,更确切的说,是有人帮他抹掉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归国华人、书画大家义子的高大上身份。   “那汪舒……”   “已经确认去世了。”殷禾祥叹气回答,不忍看他现在的表情。   真的去世了?   喻臻放下文件,表情有些空白。   那个曾苦苦哀求喻锦成留下他,后来又狠心抛弃他的女人死掉了?已经……死了吗?怎么死的?明明夫妻俩是一起“意外去世”的,怎么喻锦成成为了邹城景,汪舒却“确认去世”了呢?   这里面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喝点水。”   手突然被握住,随即一杯水被喂到了嘴边,带着药香。   喻臻回神,看一眼殷炎,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会被情绪影响道心,乖乖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带了料的水。   情绪瞬间平静,他朝目露担忧的仇飞倩和殷禾祥安抚一笑,低头继续看起了资料。   资料到这里,喻锦成已经完成了成为邹城景的无缝衔接,后面的全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信息,有让喻锦成成为孤儿的火灾事件的相关新闻,有喻锦成的上学轨迹,也有邹城景在国外的“成长轨迹”。   在最后面,甚至还有一份喻荣丰的生平资料。都是些很简单的信息,比如生于多少多少年,卒于多少多少年,哪段时间在哪里生活……之类的。   但里面却没有提到喻臻,关于喻荣丰后来又收养了一个孙子这件事,资料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   对此,殷禾祥给出的解释是,当年喻荣丰收养喻臻的手续办得应该不太规范,如今喻荣丰去世,喻臻户口迁走,那么这个收养资料不全的无效收养关系,就随着老人的去世和新收养系统的资料完善,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听完他的猜测,喻臻和殷炎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收养资料不全其实是他们那晚痕迹抹除的结果,事实证明,他们的抹除做得很成功,就连殷禾祥的人都没能仅仅只通过喻荣丰这条线把喻臻这个大孙子给挖出来。   一顿饭开开心心开始,沉沉闷闷结束。   最后殷禾祥询问喻臻想不想认邹城景这个父亲,如果想认,他可以帮忙。毕竟邹城景大小也算是个成功人士,喻臻不是私生子,是合法婚生,认亲对喻臻没什么负面影响,认了反倒还能坑邹城景一把。   喻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强调这辈子都只想和邹城景当个完全没关系的陌生人,一点不想和对方扯上关系。   殷禾祥明白了他的态度,拍拍他的肩膀,和仇飞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按下这件事不再提。   又是几天后,仇飞倩给喻臻做的“臻爱一生”系列限量香水突然提前对外公布,火速进入宣传期,并定在了农历七夕情人节当天全球同步上架。   喻臻的名字第一次正式在B市商圈里传开,而关于他“海归贵族少爷”的来历传闻也开始甚嚣尘上。   香水系列开始宣传后,仇飞倩一反以前不喜欢搞夫人交际的态度,开始频繁参加商圈各家太太们的聚会,每次去都带着一些漂亮花草和自制香水、精油、花茶等物跟大家分享,迅速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如此几次下来,与仇飞倩交好的商圈夫人是牌也不打了,街也不逛了,连八卦都聊得少了,见天的念叨仇飞倩,整天摆弄一些香水精油花花草草,齐齐修身养性起来。   商圈大小老板们满头雾水,喻臻苦不堪言。   也不知道仇飞倩是怎么对外说的,他的小苗圃突然热闹起来,开始频繁接到谈合作的电话,有预约买花草的,有想来参观的,有想私人定制香水的,甚至还有自称是花草培育公司,想找他买新品花草种子和花苗的。   他全部婉拒,头疼地对外表示他的花草只送不卖,而要送也只送有缘人。   这么闹了一遭,他反而忙碌起来,也没空去思索那些关于邹城景的破事了。   又过了一天,丰老突然打电话过来约他去B市郊区的一个度假山庄里去避暑,顺便聊聊他爷爷以前的事。为了躲清静,在询问过殷炎的意见后,他索性拽着殷炎去了郊区,准备好好休息几天。   丰老说的度假山庄很偏僻,几乎已经建到隔壁市去了,但确实很清静,周围都是山,空气很好,隐隐还有一层浅薄灵气浮动,是个风水宝地。   为了感谢丰老的邀请和款待,喻臻特地准备了一盆兰草,准备送给丰老做谢礼。   “你这次怎么突然允许我和丰老他们接触了?”   临下车前,喻臻抱着要送给丰老的兰草,忍不住侧头询问。   刚刚解开安全带的殷炎闻言与他对视,不答反问:“开心吗?”   喻臻愣住:“什么?”   殷炎没再说话,推门下车后绕过车头把他牵下来,看向已经带着人迎出山庄的丰老等人。   喻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扫了他的侧脸好几眼,偷偷往他身边靠。   一股隐隐郁闷的情绪传了过来,他愣住,又看一眼殷炎平静无比的侧脸,把头往他胸口歪。   郁闷、憋屈、备受冷落、有点生气……然后是一片空白。   喻臻抬眼看殷炎。   殷炎刚刚吃完一颗丸子,表情平静似仙,眼神无欲无求,淡淡说道:“丰老过来了。”   不对劲。   喻臻站直身,上下打量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这几天的言行和自己这几天的言行,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冥思苦想半天,脑中冒出一个不和谐的猜测。   这一阵他因为邹城景的事情心情不好,也没心思和殷炎这样那样,现在天干物燥的,上次亲热的时候殷炎被他残忍降火,憋了这么久,难道殷炎这是……欲求不满了? 第59章 枯骨┃“我还要。”   不和谐的猜想被丰老的招呼声打断, 喻臻收敛情绪, 主动牵住殷炎的手, 和丰老客气寒暄起来。   通过寒暄,喻臻得知这次的避暑活动其实是整个B市“文化圈”人自发举办的大活动,并不是丰老私人组织的聚会, 稍有些愣。   “所有圈子里的人都会参加吗?”   “绝大部分。”丰原顾忌着殷炎这个“普通人”在场,答得比较含蓄,见喻臻眉头微皱, 似乎有什么顾虑的样子, 忙说道:“小臻你放心,活动虽然是大家一起办的, 也全都聚在了一起,但并不强制要求大家一起行动。每家都各自有个院子, 是要关起门来躲清静,还是要出门访友交际, 这些全都随你的心意。你也知道,大家平时都天南海北的跑,聚一次难得, 这次活动举办的初衷就是想给大家提供一个交流的机会, 以免大家的关系慢慢疏远了。”   现如今的修真界不比以往,资源不行,灵气宝地也越来越少,想要发展,就必须资源互通, 所以这种抱团取暖般的聚会活动定期就会举办一次。   “对啊对啊,这些都不强制的。喻前辈你刚进圈子,要想和大家尽快熟悉起来,参加这种活动是最快的。爷爷手里的邀请名额都是最好的,给你留的院子也是最好的,你可以好好玩。”丰林也连忙附和,态度十分热切,看着喻臻的眼睛几乎要冒出光来。   上次清虚子的铜钱让他终于“视鬼”了一次,这段日子他心心念念想着再开开眼,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人,可不能吓跑了。   博修也跟着安抚劝道:“这次活动不强制呆多久,喻小友可以先停留两天看一看,如果实在不适应这种环境,那咱们就下次再找个单独的时间好好聚聚。”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喻臻也不好再推拒,看一眼身边的殷炎,点了点头,应道:“那我先留两天,多谢几位的款待了。”   丰老等人连忙摆手表示不用客气,见他们似乎不太想和大部队有交集,脚步一转,识趣地从偏门引他们进了安排给他们的院子。   度假山庄的装修十分古风,九曲回廊亭台楼阁,穿行其间,让人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喻臻一路行来,发现这度假山庄不仅风水好,修得雅致,还处处隐藏阵法,花草虫鱼身上都带着一丝浅淡灵气,屋檐廊角偶有镇魂铃悬挂,随风轻响,让人听之心安。   丰老留给他们的院子果然很好,在南边的一处角落,采光好,灵气浓,背靠围墙,墙外便是林木远山,前面院门外是一个小池塘,池塘上修着一座精致石拱桥,桥对面便是丰老的院子。   院子左侧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长着一棵古树,古树下有石桌和石凳若干,桌上还摆着一副玉质棋盘,上面棋局只走到一半,像是下棋人下到一半就被人匆匆叫走了。   古树旁也是围墙,围墙外是和院后一样的林木远山。   院子右侧是一片假山,有小径穿山而过,连通着隔壁另一栋精致小院,据丰老介绍,那栋小院是博修这次的住所。   喻臻收回打量的视线,有些窝心。   丰老给他们安排的院子,两边靠围墙,两边靠丰老和博修的院子,完美杜绝了和陌生人产生交集的可能,风景好,又清净,真的是十分用心了。   “院子很好,我很喜欢。”他微笑开口,从宝塔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兰草,双手递到丰老面前,说道:“前两次见面匆忙,前辈多番照顾,晚辈不胜感激,一点小心意,还望您务必收下。”   兰草一出,丰老和博修的视线立刻挪了过去,只有丰林还傻乎乎的,绞尽脑汁地思索一会该怎么找喻臻开口,把铜钱要过来瞻仰瞻仰。   “这是……”丰老也不客气,伸手把兰草接过来,十分懂行地观察一番,眼神隐隐激动,说道:“这兰草是不是……”   “和其他植物杂交过,带点药香。”喻臻含糊解释,又看向博修,双手递过一个锦囊,说道:“多谢博前辈此次款待。”   博修意外,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伸手结果,打开锦囊看了看,也忍不住露出了惊异的表情,顾忌着殷炎在,没有把东西取出来看,朝喻臻笑了笑,说道:“小臻有心了。”   喻小友,小臻,这称呼变化得实在快。喻臻笑了笑,又把视线挪到了丰林身上,见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莫名觉得他有些像殷乐,脸上笑意加深,直接掏出几枚铜钱过去。   “这是我自己养护的铜钱,比爷爷的差一点,但也还算趁手,你拿去玩吧。”   丰林震惊脸,脖子都激动得红了,伸手就想道谢接东西,余光扫到旁边的爷爷,动作一顿,又硬生生把手收了回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丰老。   丰老被他看得面皮直抽,看一眼自己手里的兰草,又看一眼喻臻笑得暖心亲切的样子,低咳一声,朝丰林摆了摆手。   “谢谢喻哥的礼物!”丰林立刻喜笑颜开地把东西接过,宝贝地把玩了一下,埋头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好东西,不好意思地朝喻臻笑了笑,说道:“喻哥,我特别会做傀儡,回头做一个给你玩!”   傀儡?难道丰林修的是傀儡术?   喻臻意外,看着丰林单纯傻气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他的话。   送完礼,大家的关系越发亲近了几分,丰老引着喻臻入了院,给他叫了午餐,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后才告辞离开。   喻臻把人送走,关上院门后迅速转身抱住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的殷炎,笑着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败家,乱送东西?”   殷炎顺势回抱住他,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说道:“你是晚辈,得了丰老等人的照顾,还借他们的关系进了这里,送礼是应该的,不送才是失礼。”   “是吗。”喻臻还是笑着看他,突然说道:“我喜欢你。”   殷炎一顿,垂眼看他。   “能遇到你真好。”喻臻收紧手臂,仗着最近又长高了一点,手往上伸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了拉,微微仰头与他额头贴额头,看着他眼睛说道:“殷炎,你喜欢我吗?”   殷炎静静看他几秒,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搭住他的腰,侧头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无声的回答。   喻臻眯眼笑,仰头,咬住了他的嘴唇。   呼吸纠缠,两人的体温很快升高,喻臻故意在殷炎身上磨蹭,手也不规矩地摸来摸去,蠢蠢欲动地想扯开殷炎的衬衣。   “不妥。”殷炎声音微哑,按住他的手,稍微退开身,说道:“进屋,该吃午饭了。”   喻臻闻言稳了稳呼吸,知道院子里不是亲热的地方,看着他不再平静的眼神,又忍不住笑,十分有成就感地仰头亲了他一下,反牵住他的手拉着他朝屋内走去。   几分钟后,山庄侍者把丰老给他们点的午餐送了过来,全程垂头敛目,不往周围多看一秒,放好食物就走,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这个山庄的主人肯定是个很雅致很知礼的人。”喻臻目送这群训练有素的侍者离开,抬手撑着下巴感叹。   殷炎看他一眼,把碗碟给他布好,突然说道:“再进两阶。”   “什么?”喻臻没听懂他的话。   “再进两阶,你就可以自由出入芥子空间,随意取用里面的事物了。”殷炎解释,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碟子里,说道:“所以要加油修炼。”   再进两阶。   喻臻拿起筷子,摸了摸胸前装着种子的口袋,有些苦恼。   距离《农经》二问的开启已经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了,但他的修炼却始终没有进展。   通过上一问,他大概猜出这个功法的修炼进阶与他平时的碰鬼和完成某人的心愿有关,比如上一问的女儿蕊,应的人就是那位寡居的老奶奶。   到了这一问童心蔻,他有猜过进阶关键是不是和孩童有关,也偷偷观察过三儿,猜他可能就是那个关键点,但如今三儿都成了他的鬼侍这么久了,他这一阶却仍是毫无动静。   难道是功德积攒得还不够?或者灵气太少,不足以推动这一问的进阶?   他最近好像确实太懈怠了,一直在忙现实里的事情,好久没去修炼了。   “别多想,修炼讲究顺其自然,欲速则不达。”   额头突然被敲了一下,他回神,朝对面刚刚收回手的殷炎看去。   “《农经》只是打基础的功法,篇幅不长,但进阶难度却是成倍增加的,你一问进行得太过顺利,二问必然波折,不必多思,等机缘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喻臻看着他永远平静和胸有成竹的模样,突然想逗逗他,问道:“那我下一次的机缘在什么时候?你能算出来吗?对了,我听说修真界有双修的说法,你看我们都是残魂,是不是可以——”   殷炎表情突然一变,用力把筷子顿在桌上,手伸过来取出他口袋里的种子,注入灵气后朝着屋门外弹去。   嗖——   轻微破空声后,一道仿佛从很远处传来的模糊闷哼声凭空响起。   喻臻也表情一变。   种子是他的,伤人的话他也有感应,刚刚他明显感应到种子撞到了一团十分糟糕的气息上,让他很不舒服。   “在山上。”   殷炎已经感应出了对方的方位,起身牵起他,抱住他缩地成寸。   两人停在了山庄北边的一座小山包的背阴面,面前有一个被灌木遮掩了一半洞口的山洞,殷炎松开喻臻,突然消失了踪影。   “殷炎?”喻臻大惊。   【我在这,洞内有修士,我不适合出面。】   是传音入密,还有一股熟悉的灵气从肩膀处传了过来。   【开明辨。】   喻臻慢慢冷静下来,抬手开了明辨,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半透明身影出现在了身边,穿的是殷炎的衣服,身形却要更修长高大一些,面目很模糊,看不清长相,头微微低着,似乎在看他。   噗通。   万物失色,暖光浮动的世界里,只有这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格外清晰。   噗通,噗通。   心脏狂跳,喻臻傻愣愣看着身边明显比殷炎要高出一些的身影,耳边似乎响起了血液在身体里快速流动的轰鸣声,不自觉朝对方伸手。   “你……”   【这是我的魂体。】   还是微凉的声音,但却与殷炎平时说话的声音有些不一样,要更低一些,更清冷一些。   伸出去的手被握住,冰凉的触感,陌生又熟悉的手掌纹路和弧度。   喻臻低头,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突然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反射性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不能靠近、不能对视、不能交谈,会沦陷、会沉溺、会被动摇,他是高高在上的天选之人,你是受人唾弃的邪魔罗刹,不能、不可以、要离开,快点离开。   眼神慢慢失去焦距,意识迅速模糊,被莫名升起的情绪把控,他挪动脚步,思绪乱糟糟的,只有一个“逃”字无比清晰。   要离开,尽快。   “喻臻。”   别,别叫那个名字,他不叫玉贞,他没有道号,邪魔怎么可能会有道号。   “喻臻!”   肩膀突然被用力抓住,紧接着双眼被捂住,一阵灵气涌动之后,明辨效果消除,遮挡视线的东西挪了开来。   殷炎眉头微皱的脸出现在视野里,眼神沉沉的,似乎压抑着什么。   “喻臻,稳住道心。”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脸……一切都是熟悉的,喻臻一片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失去焦距的眼神恢复清明,愣愣看了他的脸几秒,身体突然放松,软下来向前靠在了他身上。   “殷炎,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好像出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这里是不是有很厉害的鬼怪,我是不是被它们影响了?”   殷炎闭上眼,把他抱到怀里,按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低声说道:“对……你被影响了。虚无,去把山洞里的‘鬼怪’抓出来。”   白猫出现,担忧地看他们一眼,原地踟蹰几秒,低低喵了一声,转身朝着山洞跑去。   一颗丸子被喂了过来,乱糟糟的情绪瞬间清空,喻臻略显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从殷炎的怀抱中离开,环顾一下四周,疑惑:“奇怪,山洞呢?我刚刚怎么了?”   “虚无去山洞了。”   殷炎含糊回答,抬手摩挲他的脸,又喂了颗丸子给他,还用灵气扫他的身体。   光天化日之下被殷炎用灵气扫身,这感觉就跟光天化日之下被殷炎摸来摸去没什么两样。   喻臻脸红,挣脱他的手,说道:“你、你克制一点。”   殷炎手上一空,垂眼看他,居然真的听话地收回了手,不再用灵气扫他,转而拿了一瓶丸子递给他,说道:“不舒服的话,自己吃一颗。”   喻臻的欲拒还迎完全没被对方领会到,低头苦大仇深地看着他递过来的丸子,抿抿唇,把丸子收下,又伸出了手:“我还要。”   于是又一瓶被递了过来。   “不够。”   继续递。   “还是不够。”   殷炎看他一眼,继续拿丸子给他。   居然还有?   喻臻受不了了,把这几瓶丸子往宝塔里一塞,抓住他的手凑近问道:“老实交代,这种降火的丸子你到底有多少?”   殷炎在被他握住的瞬间身体稍微僵了一下,然后立刻回握了过去,紧紧的,看着他依然满是信任依赖的眼神,喉结动了动,说道:“很多,够你用一辈子。”   所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再推开我。   喻臻目瞪口呆脸,所以殷炎居然准备用丸子给他降一辈子火?   不行!丸子的问题很大!   喻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试探说道:“那个,我对这个丸子很有兴趣,不如……你都交给我保管?”   殷炎反射性就要点头,点到一半感应到他那边传来的心虚情绪,理智回笼,把他拽到怀里抱住,静静看他。   “……今天天气不错。”喻臻欲盖弥彰脸。   “坏东西。”又在算计些不好的东西。   喻臻瞪眼看他,气势汹汹:“你刚刚说什么?”   殷炎看着他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心胀得满满的,忍不住收紧手臂,垂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很用力,很霸道,很急切,像是要把人拆吞入腹。喻臻震惊、腿软、害羞,然后春心蠢动,想脱殷炎衣服。   又是一颗丸子喂过来。   喻臻:“……”   从今天开始,他跟丸子势不两立!有他没丸子!有丸子没他!   “虚无过来了。”殷炎稳住呼吸,把他不自觉狰狞的表情给揉回去,见他仍杀气腾腾地看着自己的手,顿了顿,又垂头安抚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今晚……依你。”   嗯嗯嗯???   喻臻唰一下抬头,矜持害羞如浮云,几乎是揪着他的领口凶巴巴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许反悔!”   殷炎垂头亲他额头算是回答。   今天这么温柔这么好说话的吗。   喻臻又脸红,松开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意思意思地挽回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最近天热,咱们出来避暑,当然要全方位降火,你看咱们都是合法夫夫了,做点什么很正常。”   憋死才不正常。   殷炎摸摸他的头,牵住他的手往外走了两步,抬手轻挥。   喻臻这才发现两人身周不知何时升起了一个结界,把他们的身影严严实实挡在了里面,防了别人的窥探。   结界撤走后,虚无的身影出现在林中,身后还跟着一个眼神没有焦距的“人”。   “喵~”虚无朝他们叫了一声,抬爪对准身边的“人”就是一爪,然后本来还站立着的“人”立刻倒了下去,皮肤皴裂消失,化为了一副发黑的枯骨。   喻臻皱眉。   好浓的煞气。   “正主呢?”殷炎询问。   虚无羞愧低头,低低喵了一声。   耽搁太久,它力量也还没回复多少,所以只抓到了这个回来。   殷炎挥手把他收进芥子空间,走到枯骨边看了看,伸指轻点,灵气荡开,枯骨开始层层泛红,像是骨头深处冒出了血液。   喻臻惊悚地发现随着枯骨的泛红,一根红线从他胸口慢慢伸了出来,直直连到了那副枯骨身上。   而在线连上的瞬间,那枯骨似乎动了动。   红线代表什么不言而喻,喻臻满目震惊,愣愣看着地上的枯骨,上前两步,突然有些害怕,怕听到某个结论。   “这是一副女人的骨架,已经被炼制成了魔器。”殷炎手指再挥,红线和灵气一起消失,骨架恢复正常的灰黑色,于是骨架头骨中间嵌着的一颗金色种子变得越发明显。   女人的骨架,还和他有血缘关系。   喻臻双手握拳,蹲下身看着这副骨头,表情空白,眼眶发红。   “所以她是……”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低又哑,十分陌生。   殷炎起身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到他的头上,轻轻摸了摸,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喻臻,她还有意识,虚无只是暂时压制了她身上的魔性,让她露出了本体,你……要不要见她?”   见她?见谁?   喻臻看着躺在草丛中仿佛无知无觉的骨架,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穿着红裙的女人身影,突然觉得胳膊疼痛起来,像是被什么人用尖利的指甲掐过。   他深吸口气,低头沉默良久,站起身,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肯定答道:“见。”   这是他的因果,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血脉亲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这或许是天道对他的提示和考验。   已经避无可避了。   所以要见,当年那些事情,他必须弄清楚。 第60章 母子缘断┃主人可以唤我一声麻姑。   殷炎摸了摸他的脸, 侧跨一步稍微挡住他的视线,手中灵气涌动,对着地上的枯骨一挥。   仿佛电影特效般, 地上的枯骨突然细微震动起来, 骨骼上慢慢贴上了筋骨血肉,白皙的皮肤从上往下蔓延, 光秃秃的头皮上长出了头发,五官慢慢明显, 一袭红裙出现, 包裹住了被草丛半遮掩的身体。   灵气散去, 一个五官柔美的女人安静躺在地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喻臻不自觉往殷炎身后躲了躲,躲好之后又停步, 手往前伸揪住殷炎的衣服,踟蹰几秒,侧跨出来,和他并排站在了一起。   清风吹过, 草丛摇摆,躺在地上的女人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了眼睛。   殷炎握住喻臻的手, 无声安抚。   女人睁开眼之后先是茫然地看了天空几秒,然后坐起身,视线在喻臻和殷炎身上扫了扫,最后直直落在了喻臻身上, 红唇翘起,笑容还没成型,一行血泪先落了下来。   “我的孩子。”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红痕,是种子攻击之后留下的印记,“谢谢你的见面礼,妈妈很喜欢。”   喻臻呼吸一窒,避开她的视线,心里像是压上了一颗厚重的石头,沉沉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懂,不懂对方为什么能这么自然的说出这样一句话。那些迁怒虐待,那场绝情的抛弃,这中间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几十年,在她那里就什么都不算吗?   妈妈这个称呼,她为什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说出口。   “喻臻。”殷炎侧身想把他抱到怀里。   喻臻抬手揉揉脸,把满心复杂压下去,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重新看向仍坐在地上的女人,说道:“不,我只有一个妈妈,她叫仇飞倩,她对我很好。”   女人一愣,脸上笑容消失,变成一种懵懂的茫然,瞪大眼看着他,突然站起了身,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泪,整了整身上的裙子,局促说道:“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现在确实太糟糕了,你等等,我、我换一个样子。”   黑雾涌动,她长长的头发扎起,红裙换成一套米色的朴素套装,腰间围着一条卡通图案的围裙,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顾家母亲。   “宝宝,这个样子你喜欢吗?我、我还可以再换的。”女人扯了扯围裙,讨好又小心地看着喻臻,眼神单纯到有些蠢笨,里面只有喻臻的身影。   喻臻刚刚收拾好的情绪再次有了崩溃的危险,他侧头取出一颗丸子吃下,闭目等了两秒,等情绪彻底稳定后才再次侧头看向女人,问道:“你是汪舒?”   “汪舒?”女子有些疑惑,皱眉思索几秒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说道:“对,妈妈叫汪舒,宝宝喜欢这个名字吗?不喜欢妈妈也可以换的,或者你给妈妈取一个?”   对于鬼怪魔物来说,这种主动示好,并表示可以放弃本名,让对方给自己取名的行为,无论初衷如何,都含着一层隐含的意思——我愿意让你赐名,成为你的奴仆,终身效忠你。   这场谈话似乎再也进行不下去了,有了丸子的冷静作用,恢复理智的喻臻终于看出了汪舒的不对劲,她似乎心智有点问题。   “有人剥离了她的记忆和感情。”殷炎解释,手中灵气弹出,汪舒身体一僵,表情突然变得空白,又躺回了地上。   喻臻在她躺下的瞬间不由自主迈步想扶她,反应过来后又克制地收回手,看向殷炎问道:“她现在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说是魔器,但又毫无攻击性,太过奇怪。   殷炎取出一根莹白色的丝绸带子,轻轻抛出朝着汪舒脖颈缠去,见带子缠上去之后迅速发黑腐烂消失,拢了拢眉,回道:“她被借了命,气运也全被夺走,还被当了转移罪孽煞气的容器。”   喻臻震惊。   转移罪孽煞气的容器?那不就是个垃圾投放场?   “除你之外,她本该还有一个孩子,但这份子女缘也被夺走了。如果我猜得没错,抢走她子女缘的人应该是喻锦成。与汪舒不同,喻锦成命中注定只有一子,也就是你,林邹伟的出生有些蹊跷。”   喻臻想起那个完全被养歪了的林邹伟,心里一沉,看着地上的汪舒,抿了抿唇,低声开口:“那她……”   “她已经没了正常轮回的机会,这辈子只能以他人傀儡的方式存在。”殷炎看向他,问道:“你要救她吗?魔器不像魂体,是有使用寿命的,她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喻臻心里一颤,脑中思绪乱糟糟的,想起那些幻境里看过的画面,想起汪舒曾苦苦哀求喻锦成不要丢弃襁褓里孩子的模样,紧了紧拳头,说道:“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变成的这样。”   言外之意就是,救。   殷炎看出了他的挣扎,握住他的手,把他紧握的手指一点点掰开,轻轻揉了揉,放缓了声音说道:“喻臻,她生了你,对你有生育之恩,你还她一份恩,也算是了结了因果。”   所以不用有负担,想救就救,修道修心,一切随心才不易出现心魔。   喻臻听出了他含蓄的安慰,反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说道:“那救吧……我来。”   魔器和普通的魂体不同,更像是傀儡,可以化成魔气隐去身形,也能利用骨架拥有实体。   汪舒的情况比较特殊,她虽然是魔器,自身却没有做多少恶,身上的罪孽煞气只是代人受过,要想救她,助她自由,就必须先断了她和炼制人的联系,并化解她的煞气罪孽,否则她将永远都是这样一副被束缚的样子,直至承受罪孽太多,被天道灭杀。   但魔器存在的根本就是罪孽和煞气,一旦把罪孽和煞气全部化解,她又很有可能会就此消散。   喻臻蹲在汪舒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实上,他甚至并不太想动汪舒身上的煞气和罪孽,那些都是别人的,他不想帮坏人化煞,如果可以,他比较想把这些煞气全部还给正主。   殷炎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你可以在不动她煞气和罪孽的情况下,把她转化为普通的傀儡,同时断掉她和炼制人的联系,让这些煞气和罪孽反噬给炼制人。”   喻臻一愣,眼睛亮亮地扭头看他。   “但这样做,必须先用你的骨血为她重塑傀儡核心,让她有一个新的依托,而一旦如此,你们的母子缘分就会彻底断绝,转为主仆,她会成为由你控制的傀儡,一辈子受你驱使。”   主仆。   喻臻眼里的亮光慢慢熄灭了,转回头看着依然躺在地上的汪舒,沉默良久,说道:“唤醒她吧,我……问问她的意见。”   被剥夺了感情和记忆的魔器,脑子里只有一些模糊的情绪想法,那是她们的执念所在。对于喻臻的询问,汪舒表现出了迫不及待的态度,从被殷炎弄醒开始,她眼里就只有喻臻,旁的什么都顾不上。   喻臻被她信任又喜爱地看着,终究无法保持冷静淡漠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   随便什么理由都好,只要给他一个理由,他就可以不再去在意那些东西,以后好好待她。   汪舒看着他,想靠近又不敢,眼里露出悲哀的情绪,血泪涌动,有些可怖,又有些可怜,哀哀说道:“宝宝,妈妈生病了,妈妈脑子生病了,我后悔了,妈妈后悔了,宝宝,我想去找你的,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男人,他不嫌弃我结过婚,也答应让我把你接过来一起生活,我开心极了,去找喻锦成,我去找他,想问问你的下落,我问他……但他骗我!他骗我!”   她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了,血泪落下,长发四散,皮肤寸寸裂开,血液流出,皮肉绽开,隐隐露出了里面的枯骨,眼睛没了焦距,歇斯底里说道:“他骗我!他骗我!他抓了我……他该死!他该死!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煞气浓得几乎形成了黑雾,喻臻连忙站起身,边试图用灵气制住起身想往山下冲的汪舒,边扭头看殷炎,着急问道:“她怎么了?她的记忆和感情不是已经被剥夺了吗?”   “但执念没有。”   殷炎回答,用结界把汪舒和她身上的煞气一起罩住,说道:“仇恨和你,是被她刻在了骨血里的东西,一旦受刺激,还是有可能被想起。现在她力量浮动,噬主意愿强烈,是炼制傀儡的最好时机,可以动手了。”   仇恨……和我?   喻臻看向结界中满身鲜血癫狂可怖的汪舒,咬咬牙,手中灵气化刃,朝着心口用力划去。   殷炎表情一变,待他从胸口取出一点骨血后立刻上前用灵气帮他包裹住伤口,喂给他一颗丸子,沉声说道:“你干什么!”   骨血只需要划破手指就可以取,心口那么重要的地方,这样划伤,实在太过鲁莽!   “炼制傀儡,当然是心口的骨血最好。”喻臻疼得脸色苍白,却神情坚持,低头用功德把混着骨头粉末的心口血用功德包裹,说道:“她生我一场,如今母子缘断,这点骨血,就当是还给她的吧。”   结界内的汪舒似是听到了他的这句话,突然停下歇斯底里的吼叫,愣愣朝他看过来,良久,悲戚一笑,垂头矮身,慢慢朝着他跪了下去,低声喃喃:“宝宝……主人,请为我赐名。”   一声主人,母子缘断。   喻臻眼圈一红,深吸口气,取出一粒种子,混入骨血后,用功德灵气包裹,朝着她眉心弹去。   轰——   血红色的种子落入汪舒眉心的瞬间,林间光线陡然变暗,一股飓风凭空出现,卷走了汪舒身周的煞气,也吹裂了殷炎的结界。   灵气和功德在汪舒身周翻卷浮动,抹掉了她身上的污血,也去除了她身上属于旁人的罪孽。几点金光从山庄的方向飘来,融入汪舒眉间,和种子化为了一体。   汪舒在风中对着喻臻笑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天际隐有闷雷响起,喻臻丹田内的小苗晃了晃,突然泛起一道金光,又很快恢复平静。   煞气和罪孽已去,汪舒被剥夺的记忆和感情随着亲缘骨血的融入,从灵魂深处重现。   啪,似有什么东西在这场功德灵气风暴中断裂,灵风卷过,最后一丝不属于汪舒的煞气也随风飘远了。   风熄,雷停,长发红裙的女子站在草木之间,脸色红润,眉间一点朱红,仿似活人。她朝着喻臻柔柔一笑,恭谨低拜:“请主人为我赐名。”   喻臻侧身避开了她这一礼,任由殷炎帮自己包扎胸口的伤口,稳了稳声音才开口回道:“你想叫什么?如果想叫回原名的话……”   “不用。”汪舒打断他的话,抬头看着他,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懵懂,深深的,像是含着万千情绪,却始终温柔,视线轻轻扫过他的脸,又低下了头,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主人可以唤我一声麻姑。”   麻,和妈字发音相近,姑姑,比母亲远一点,却又比陌生人亲一些。   这是一位失职母亲的私心,是她最后的微小期盼。   喻臻听出了她的小心思,停了停,唤道:“麻姑……你不用喊我主人,叫我喻臻就好。”   “喻臻?”   她满眼喜悦地抬头,看着他的脸,开心说道:“这个名字很衬你,很好听。”   “谢谢。”喻臻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正准备再说什么,身体突然被殷炎抱住,四周一顿天旋地转,再落地时他已经回到了院子里,改名为麻姑的汪舒也在。   “怎么了?”喻臻疑惑。   “有人去了山上,我们弄出的动静太大了。”殷炎解释,看向旁边正眼神幽幽直勾勾看着自己的麻姑,淡淡说道:“记住自己的本分。”   麻姑被他看得浑身一冷,却仍是没收回视线,看着他抱着喻臻的手,眼神满含探究和打量。   喻臻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稍微挣脱了一下殷炎的怀抱,介绍道:“麻姑,这位是我爱人,殷炎,他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听到他的话,汪舒稍微收敛了一点视线,又低下了头,说道:“宝宝……主人喜欢就好。”   “你喊我喻臻就好。”喻臻再次强调。   汪舒抬头看他一眼,眉眼软化下来,唤道:“小臻。”   喻臻稍显局促地应了一声,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她。   好在他没机会尴尬太久,丰老等人发现了山上的动静,急匆匆找了过来,说山上出现了煞气,怀疑有邪修窥探,问他要不要随大家一起去山上看看。   喻臻把汪舒收进安置鬼侍的玉珏里,用药丸养了养苍白的脸色,换了身与之前一样的衣服后应了丰老的要求,带着殷炎一起随丰老上了山。   有殷炎在,现场当然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一群修士浩浩荡荡上山去看,什么都没看出来,又浩浩荡荡地下了山,借此机会,喻臻倒是把B市这群修士给认了个七七八八。   下山的时候,喻臻与丰老一行一起,碰到了来晚一步的释清元。喻臻想起殷炎之前的嘱咐,怕释清元真的看出殷炎是借尸还魂的,便借口要和殷炎看风景,从另一条小道下山了。   待他们离开后,丰老脸上的笑容淡了,皱眉问道:“清元可有查出什么?”   “众位修士的住处没有问题。”释清元摇头,想到什么,又说道:“但有一个人,虽然参加了这次的聚会,却一直称病呆在院子里不出来,刚刚大家都响应招呼上了山,只有他依然没动静。”   丰老严肃了表情,问道:“是谁?”   之前山上传来的煞气太过浓郁,还隐隐往山庄飘来,山庄主人,也就是释清元的师父怀疑庄里混入了邪修,或者有修士入了魔,就想出了这个招呼大家一起上山查探的法子,想借此探一探大家的底。   如今大部分人都露面跟着上山,排除了嫌疑,这一直闭门不出的人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释清元皱了皱眉,说道:“是……王老。”   王老?   博修和丰林对视一眼,看一眼丰原,都不说话了。   这圈子里,姓王,还能让释清元称一声X老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丰老曾经的师兄,王达义。   说是师兄,但其实丰老和王达义并不熟悉,当初丰老师父收丰老入门时,这王达义已经判出师门好多年了,一直在外活动,回京都是丰老师父仙逝之后的事情了。   那王达义似乎有些运道,回京时刚好碰到国内动荡,不知道怎么入了某个大人物的眼,当了个小官,后来一步一步往上爬,官越做越大,差点成了影响国运的关键人物。   当时修真界对此多有诟病,修士不入朝堂,不影响国运的规矩自古有之,虽然到了现在已经不那么讲究,小修士里考公务员混饭吃的人也大有人在,但这堂而皇之的当大官,影响国运,还是太出格了。   圈子里大家就算和上面有点关系,那也是家族里的人有关系,自己本身是不会直接沾这些的。   修士影响国运,迟早会被天道降罚,当时丰老念着大家曾是同门,虽然没有真正相处过,但多少有点面子情,就上门好言相劝了一番,结果那王达义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还说要认回丰老这个师弟,却回头就坑了丰老的同族一把。   丰老气得不行,索性不再管他。   如此又是几年,国内开始频发大灾,丰老又坐不住了,最后狠狠心,联合修真界几位领头人,动用各自族里的关系,把王达义给拽了下来,还废了王达义的一半修为。   王达义狼狈退走,直到几年后才又回京,自此洗心革面,安心修炼,顶着个书画大家的名头,修身养性做善事,看着倒是变好了,修为也进阶了,遇到当年废他修为的人,还诚恳道歉加道谢,姿态做得足足的。   看在他知错就改的份上,大家也就揭过了当年那些事情不再提起。   如今又是二十多年过去,王达义一直坚持做好事,还大方资助培养了不少年轻修士,在圈子里口碑渐渐好了。   现在异象突现,问题对象居然又隐隐指向了他,对于知道当年旧事的他们这群人来说,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那王达义都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前一阵听说还大病了一场,一只眼睛看不见了,眼看着时日无多,他们实在不愿意怀疑这样一个人有问题。   丰原表情复杂,回头又看一眼出异象的山上,沉吟几秒说道:“异象出现,可能是旁的邪修窥探,也可能是天道给的警示,不一定是咱们内部人出了问题。先下山,我一会去师兄那拜访一下,看看他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这是准备先去探探王达义的虚实了。   众人领悟,点了点头,随他一起下山,再不提这个话题。   喻臻对丰老等人的盘算和怀疑全然不知,此时正和麻姑隔着茶几相对而坐,听她讲述当年的故事。   “我是被喻锦成杀死的,用小刀,一刀一刀剥下皮肉,只留骨架……我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还有那样一手好刀工。”麻姑冷冷一笑,见喻臻听得皱眉,又忙敛了情绪,说道:“总之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能见到你,陪在你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喻臻却没有让她糊弄过去,问道:“你是不是准备瞒着我去报仇?”   麻姑笑容一僵,低下头,双手交握,十分用力。   混沌多年,她日夜被煞气罪孽折磨,偶尔还要被邹城景控制着去作恶,每一个意识偶尔清醒的时刻,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报仇。   要报仇,要像当年他对自己一样,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血肉,让他受尽苦楚,备受折磨。   但不能在孩子面前,当年的抛弃已是大错,父母相残的戏码,她又怎么忍心让孩子看到。 第61章 童子┃可我身上又没仙气!   喻臻看着她用力得发白的双手,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让她暂时打消亲自去报仇的想法,想着她对自己的在意,只得略显卑鄙地说道:“麻姑, 你现在是我的傀儡, 无论你做什么,最后的因缘果报都会应在我身上, 你明白吗?”   麻姑唰一下抬头看他,声音都尖利起来:“怎么会这样?我会害了你吗?不,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宝宝, 你……”   “你的存在并不会害我,但如果你蓄意作恶,那么我也难逃天道责罚。”喻臻用一句话安抚住她即将失控的情绪, 见她露出怔忪茫然的表情,又补充说道:“你想报仇可以,但必须从长计议,要做什么也不能瞒着我, 必须让我知道。”   他这样说不是不让麻姑去报仇,而是不让她现在去报仇。她刚刚摆脱魔器的身份,心中执念也完成了一个, 在刚刚恢复记忆和感情的现在,报仇的意愿肯定无比强烈,强烈到可能让她丧失理智。   邹城景现在算是个成功人士,身系无数家庭的生存命运, 背后还有一个能为他续命和炼制魔器的高人,在没摸清对方老底之前,麻姑贸然单独行事很可能会有去无回,必须谨慎。   麻姑看着他认真带着关切的表情,心情慢慢平缓下来,稍微坐直了一些身子,说道:“都听宝、都听小臻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会乱来给你沾染因果的。”   见她这样,喻臻放了心,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在裤子上搓了搓,想到什么,埋头在宝塔里摸了摸,摸出一颗菩提莲递过去,说道:“给,吃了吧。”   傀儡也算是灵体,麻姑立刻感应到了菩提莲的特殊,忙摆手说道:“不用,这种好东西小臻自己留着吃就好,我有这个就够了。”   说着摸了摸眉心的种子,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来。   这是她现在能存活于世的根本,是来自于她孩子的馈赠,是两人断不开的血缘联系,也是她如今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   喻臻被她笑得心里酸酸涨涨的,倾身拉过她的手硬是把菩提莲放了上去,说道:“你现在是正常的傀儡,以前的力量来源煞气已经消失,我给你的那点骨血功德只够你日常行走,若不补充,过段时间,你可能连日常行走都无法维持。这个莲子我还有好多,你吃一颗不要紧,一会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傀儡修炼的方法,如果有,你可以自己学着修炼,变强大了,陪我的时间也可以久一点。”   傀儡和魔器一样,也是有使用寿命的,不同的是,魔器只会积累煞气罪孽,最后肯定会灭亡,傀儡却可以靠主人的功德灵气和自身的修炼一点一点变强,化掉骨血里为人时积累的不好东西,慢慢返璞归真,重塑身体,成为大灵。   灵侍和灵宠是可以随主人一起飞升成仙的,比如虚无。他不求麻姑变得像虚无那样强大,只希望她能慢慢修炼,多攒攒功德,就算以后飞升不成,也可以寻寻机缘,再寻轮回的机会。   “宝宝……”麻姑忍不住反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感动喜悦。   喻臻略显腼腆地朝她笑了笑,没有躲开她的手。   “喻臻。”殷炎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的手抽回来,取出一本修炼册子放了上去,“这是初阶傀儡炼体术,可以给她使用。”   喻臻惊喜,拿起册子看了看,开心说道:“你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有?我本来还准备去找丰老的孙子问问,看他有没有傀儡修炼的方法,你、你……谢谢你!”   他实在太过惊喜,忍不住伸臂抱了殷炎一下,然后转回身把册子塞到麻姑手里,说道:“殷炎给的肯定是好东西,这个你先练着,回头我再给你弄点补灵气的东西。对了,还有住的地方,玉珏我早就准备换掉了,一会我去练个新的三层小宝塔出来,你和三儿他们一人一层,可以住得舒服一些。”   麻姑看一眼手里的修炼册子,又看一眼喻臻喜悦中隐藏一丝骄傲的表情,最后把视线落在表情始终平静的殷炎身上,浅浅扫一秒之后挪回来,朝着喻臻温柔笑笑,说道:“我会好好修炼的。”   解决了麻姑的出路,喻臻心情明显好了很多,麻姑受他感染,身上的气息也温和起来,说起从前的事情,语气也不再那么偏执仇恨了。   “当年我和喻锦成分开后,先回了老家……”   当年的汪舒和喻锦成分开后,先回了躺老家看望父母,虽然她尽量隐藏了,但她妈妈还是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坚持拉她去医院检查,才发现她得了产后抑郁,而且已经比较严重了。   当时那个年代,大家脑子里还没有产后抑郁的概念,汪舒自己也不太懂,直到医生确诊才知道自己是生病了,不是突然性情大变发了疯。   这病一治就是一两年,这期间汪舒认识了一位医生,和对方渐渐走到了一起。这之后就是汪舒之前癫狂时所说的情况,她和医生准备结婚,想把喻臻接到身边来,便去找了喻锦成。   但两人已经分开太久,早断了联系,喻锦成号码换了,以前住的房子也卖了,汪舒去了H省好多次,一直没能找到喻锦成的下落。   如此又是半年过去,就在汪舒即将绝望,准备干脆全H省慢慢对比合适年龄的男孩时,喻锦成突然又出现了。汪舒欣喜若狂,立刻找到他,表示想把孩子接回来,喻锦成一口答应,骗她孩子被送去了B市,让她随他去一趟。   “他带我去了一栋别墅,把我关了起来,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养了我很久,然后找了个‘黄道吉日’……”   麻姑说到这见喻臻又皱了眉,话语一转,跳过这段继续说道:“后来我就没什么意识了,偶尔清醒,也是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喻臻沉思,回想了一下殷禾祥上次给他看的调查资料,侧头去看殷炎,说道:“既然麻姑的死有蹊跷,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里……”   殷炎摇头:“没用,当年的‘意外’喻锦成做得滴水不漏,父亲在明知道喻锦成没死的情况下,依然没查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可见当年的事情被扫得有多干净,而且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就算我们去,也无法拿到现实可用的证据。”   也就是说从命案入手,用现实法律惩罚邹城景的路已经走不通了。   喻臻心情又低落了下去,这世道,好人想从正规的途径维护自身权益,似乎总是特别难。   难道只能以暴制暴了吗?   指尖不自觉泄出一丝灵气,殷炎握住他的手,说道:“喻臻,弑父是大罪,哪怕对方十恶不赦,本就该死。你如果实在过不去,我来替你动手。”   喻臻回神,连忙整理好情绪,摇头说道:“不用,会有办法让他自食恶果的,别脏了你的手。”   麻姑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又直勾勾朝着殷炎看去。   就是这个人,这个老东西,抢走了宝宝……   “虚无。”殷炎开口。   白猫出现,乖乖卧在茶几上舔爪子,看起来又萌又无害。麻姑却在它出现的瞬间身体一僵,不甘地收回视线,看一眼注意力被虚无拉走的喻臻,又说道:“这些年我虽然清醒的时间少,但零零碎碎的,也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喻锦成被清虚道长收养的真相。”   这话一出,喻臻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   麻姑理了理头发,满意了,继续说道:“导致喻锦成成为孤儿的那场大火,其实是喻锦成自己不小心放出来的。这事是个秘密,没多少人知道,当时处理火灾的人也都以为只有几岁的喻锦成对当时的火灾是没有记忆的,但其实不然,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只有几岁的喻锦成背负着灭亲大恶,进入孤儿院之后直接影响了孤儿院的气场,导致院内孩童频繁生病出事。云游至此的清虚子发现了问题所在,心疼喻锦成只是个懵懂孩童,是无意间犯下的大错,就收养了他,想把长歪的苗子给掰正了。   结果喻锦成本性难移,面上虽然被清虚子教导得君子谦谦,底子里却已经坏透了。他通过清虚子接触到了修真道法,动了心思,想跟着清虚子入道,但清虚子看出了他的目的不纯,断然拒绝了,还把他送去了比较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学校,希望家国大义能给他一点正面影响。   喻锦成完全不领清虚子的好心和养育之恩,对他的“自私”拒绝怀恨在心,一满十八就和清虚子脱离了父子关系,再没见过清虚子一面。   “我和他相识时,他就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身上没有任何修道的迹象。但等再次见面、我死在了他手里,成为他的傀儡时,他却已经是一个隐藏的邪修了。他有一个义父,叫王达义,也是修士,喻锦成的修道法子全是他教的。”   麻姑说到这又忍不住嘲讽一笑,说道:“那王达义自己走正路,却专教喻锦成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这一对义父子也是可笑得很。”   王达义,那个披着苍老外皮的书画大家。   喻臻皱眉,整理了一下麻姑给出的信息,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王达义培养喻锦成的目的是什么?”   麻姑摇头:“不知道,我清醒的时间太少,那王达义也十分小心,和喻锦成见面时总会在周围布下阵法,我就算恰好清醒了,也什么都听不到。”   看来事情的关键在那个王达义身上,邹城景只是一个工具。   喻臻若有所思,见麻姑说了这么久,气色已经有些苍白,顾念她才刚刚转化为傀儡不久,还太虚弱,体贴地没再继续谈下去,看着她吃了菩提莲,把她收到了玉珏里。   这边刚谈完,丰老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说临时有事,晚上的饭约要取消,十分抱歉,等明天中午再正式请他们吃饭好好赔罪。   喻臻也没有吃饭的心思,顺势应了,送走人关上院门后转头就把自己埋到了殷炎怀里。   “在烦恼什么?”殷炎抱住他。   喻臻蹭了蹭他的胸口,说道:“我只是在想,喻锦成知不知道爷爷就是那个超级厉害的清虚子,王达义收他为义子,处处帮他,却引他向恶,是不是和爷爷的身份有关。”   “不必多思,过多揣摩邪修的想法,反会影响自身道心。”   又是道心。   喻臻抬眼看他,眼神飘远发了会呆,回神后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锁骨,说道:“我胸口受伤了,自己洗澡不好洗,你帮我。”   殷炎垂眼看他,直接用清洁术扫他全身,说道:“你伤口不能沾水,洗漱可暂时用清洁术代替。”   “……”失算了。   喻臻直起身,瞪眼看他,气闷说道:“吃饭了,我饿。”   殷炎嗖一下从空间里揪出一只灵兔,说道:“小院有厨房,我给你做兔丁。”   吃什么兔丁!吃吃吃,就知道吃!   喻臻抢走灵兔,横眉冷对:“空间灵兔都要被吃没了,换一个吃!”   “灵兔繁殖能力很强,不吃一点,山上的生态平衡会被破坏。”   还知道生态平衡了?融入社会很快嘛。   喻臻找不到借口无理取闹了,看着殷炎平静无波的正直脸,又把兔子塞了回去,说道:“那我不要吃兔丁,我要吃烤兔肉!”   殷炎手里冒出了真火,还没被宰掉的灵兔瑟瑟发抖。   “……那你去烤吧,我睡会。”喻臻转身就往屋子里走,怕自己再留下,会忍不住气得把殷炎咬一口,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生气了。   等关上门真的独处了,喻臻又蔫了,傻傻发了会呆,埋头,把之前准备给三儿他们炼塔的材料拿出来,逼出了灵气。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算了,给麻姑他们把房子炼出来吧。   山庄东边,同样靠山的院子里。   王达义按住被煞气侵蚀不停挣扎扭动的邹城景,忍痛取出一株带着功德灵气的人参,用灵气震碎,全部灌入了邹城景的嘴里。   “老二!”   “主人。”一个大约手掌高度的小傀儡从案台上蹦下来,跪在了他面前。   “去把童子取出来!”   老二大惊,说道:“可是主人,那是您精心养护多年的宝贝,还差五年便可成熟,现在取出……”   “管不了那么多了,去取出来!”王达义肉痛得不行,恨不得把乱来的邹城景就地杀了,但无奈留他还有用,只能硬生生把杀意忍下。   老二不满地看一眼邹城景,站起身,身形灵活地爬入王达义放在角落的木箱里,从里面取出一个贴满符纸的小罐子,小心举到王达义面前,放到了地上。   王达义伸手把小罐子拿到手里,灵气震荡,扯掉符纸,吸出里面通身惨白形如婴孩的巴掌大肉团,放到邹城景胸口,低声念起了符咒。   一声尖细的孩童嚎叫声响起,白色肉团突然站立起来,身上力量滚动,埋头,对准邹城景的心口就大口吮吸起来。随着它的动作,在邹城景身周不稳浮动的煞气开始迅速朝着肉团涌去。   煞气减弱,邹城景的挣扎慢慢停下,白色肉团却被染黑,至全黑后突然开始急速鼓胀。   王达义取出一颗真火种,连同肉团一起放回罐中,灵气再次震荡。   轰。   一声闷闷炸响声后,罐中肉团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摊黑红肉沫,之后白色真火升起,把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   邹城景放松身体晕了过去,王达义满头是汗,瘫软在了地上。   房门突然被叩响,另一个守门的傀儡手下僵硬通报:“主人,丰老来访。”   “该死!”   王达义低咒出声,示意老二把昏迷的邹城景带入内室,自己则迅速焚香换衣,清扫痕迹,确定一切办妥后才变成苍老的模样,躺到床上示意手下把人引进来。   丰老边往院中走边细细观察,没发现任何煞气的痕迹,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待进门看到一脸苍白躺在床上的王达义,心里的怀疑不自觉消了大半。   这样的身体状况,就算王达义想做点什么,身体也不允许。   “师兄最近身体如何?有好些吗?”他敛下思绪,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关切询问,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   王达义低咳两声,艰难靠坐起来,丰老见状连忙起身扶他。   “多谢师弟。”王达义靠到枕头上,谢了一句后苦笑一声,说道:“好转什么,你看看我周身的灵气,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丰老感应一番,果然发现他身上的灵气在缓慢逸散,眉头皱起,担忧说道:“修炼还是没有进展?延寿的法子呢?可有找到?”   修士并不是长生不老的,当进阶停止,修为在大限到来前迟迟无法更进一步时,修士就会灵气耗尽而亡。   王达义在普通老人中已经算是长寿的了,但在同等实力的修士中却又算是短命的。   比如丰老,他和王达义年龄差不了多少,但却仍是精神矍铄的模样,头发也只是花白,这还是他不太注意外形的结果,如果没有意外,保守估计,他起码还能再活个几十年。   “如今修真界资源匮乏,渴望延寿的修士不知凡几,我又如何能找到。到了现在,我也不强求太多了,只盼着能在临死前再多给修真界培养一些新鲜血液,弥补我过去所犯的过错。”   王达义说着,低头叹气,一只眼聋拉着已是看不见,另一只眼浑浊满是眼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丰老看得不忍,说道:“你别这么说,我也会尽量给你想办法的……唉,你说你当年如果不做那些事,听听劝,现在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当时走了偏路,我也是悔不当初……不说了不说了,这次聚会说不定就是我参加的最后一次,我给小辈们准备了一点东西,你一会帮我带去送给圆慧大师,让他看着送点出去。”   王达义说着侧身就去摸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小盒子,露在袖子外的手干瘦枯槁,皮肤皱在一起,满是老人斑。   “你别动,你要送什么,我帮你拿。”丰老忙起身把他扶回去,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散了,帮他拿了东西后坐回来,尽心宽慰起他来,还取出了一些自己最近寻到的好药材和丹药给他。   这一叙话就是一下午,晚饭前,丰老见王达义有些精神不济,便起身告辞。   他转身时发现角落处有点符纸痕迹,像是被灵气震碎的,心里一动,迈步就朝那边走去,说道:“这怎么还有纸屑,院子里打扫的人也太不尽心了。”   王达义心中警铃大作,忙低咳起来,说道:“不当紧,一些小纸屑而已,一会让人来扫走就是了,师弟你别管,小心脏了手。”   “无妨无妨,纸屑不多,我顺手帮你捡起来就是。”   丰老说着已经走到了纸屑边,弯腰捡起一角,翻过来就准备看。   王达义表情一变,眼神一沉,手中开始积蓄灵气,目标丰老的背心。   那符纸是封印童子用的特殊符纸,可不能让人看出蹊跷来。   两人一躺一站,战况一触即发。   就在丰老彻底翻过符纸,王达义手中灵气即将弹出时,南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力的爆炸声,然后一股庞大的灵气汹涌铺了过来。   王达义被这灵气一冲,手里的攻势立刻散了。丰老则表情一变,把手上的符纸边角一收,转身朝王达义说道:“南边是我请来的客人的住所,可能是出事了,师兄我先失陪。”   “你去吧……咳咳,这么强的灵气,估计是出大事了。”   丰老见他睡姿变了,还以为他是被灵气冲到了,忙上前把他扶着躺好,再次匆匆告辞,快步朝着山庄南边走去。   南边,喻臻的小院里。   喻臻愣愣看着面前一阵一阵发着金光的三层朱红小宝塔,也被刚刚宝塔成型时的动静震得不轻。   殷炎从被灵气冲开的房门外大步进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我……”喻臻有些傻,回头看他一眼,指了指面前还是滴溜溜转圈圈的小宝塔,说道:“我、我就是心血来潮,炼塔的时候把你给的那块玉珏加了进去,毕竟是宝贝,就这么不用了,怪可惜的……”   “……”   喻臻心虚,问道:“我做错了吗?”   殷炎静默几秒,说道:“那块玉珏……”   “嗯?”喻臻满眼求知欲地看着他。   “……炼制的主材是次一品仙玉。”虽然是阉割过很多次的仙玉,力量已经不太强,但总归带仙字,力量可以不强,但血统不会改,要炼制已经很难,更别谈是二次炼制。   喻臻惊悚脸:“……我居然把仙玉给炼了?可我身上又没仙气!”   “……”这也是殷炎想问的,为什么身为残魂的喻臻,炼制仙玉时不仅没炸材料,还把仙玉给二次炼制成功了,这不正常。 第62章 困灵符┃连塔都不要了?   没时间多问, 殷炎感应到有人靠近,先挥手把仍在滴溜溜转圈的小塔收进空间,然后丢出另一个自己炼制的小塔放到喻臻面前, 震散四周仍显得过于浓郁的灵气, 确定没什么破绽之后,敲他额头一记, 缩地成寸离开了房间。   【注意遮掩,炼制仙玉的事情万不可让旁人知道。】   喻臻回神, 看一眼面前和虚无长得十分像的漆黑小塔, 来回在四周看了看, 先把用剩下的一部分材料收起,然后把小塔往怀里一抱,转身就朝着小院客厅跑去。   炼制仙玉的这个房间灵气太过浓郁, 容易被看出破绽,先转移再说。   还没等他跑到地方,院门就被敲响了,博修和丰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语气着急,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准备冲进来。   喻臻停步, 一时间急得不知道该先去开门好,还是先把塔放到客厅里去好,正踟蹰间,殷炎拿着锅铲穿着围裙重新从后面厨房拐了出来。   “进客厅, 把空间药草搬一株出来,让虚无帮你取。”   有他在,喻臻稍微镇定了一点,视线落在他手里刚刚还没有的锅铲上,有些懵:“那你……”   “我只是一个被不明气体惊吓到的正在做饭的‘普通人’。”殷炎大步靠近,摸了一下他的头,用灵气推他进客厅,嘱咐道:“我去应门,你进客厅,记得搬药草出来。”   说着提高声音朝院门外应了一声,暂时安抚住了想破门而入的博修和丰林。   喻臻被灵气推得往前走了一段,回头看他一眼,终于彻底镇定下来,见他转身朝院门走去,忙抱着小塔跑入客厅,把客厅门给紧紧关上了。   确定他关好门之后,殷炎靠近院门,把院门打了来开。   丰林见门打开,立刻想往里冲,着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刚刚那股灵气——呃……殷先生你这是……?”   殷炎侧身堵在门口,身上穿着碎花围裙,手上拿着带油的锅铲,眉头微皱,说道:“我刚刚正在厨房做饭,客厅那边无端刮了阵风过来,十分邪乎。我连忙过来查看情况,却发现小臻把自己关在了客厅里。”   他说着,又直直看向丰林,问道:“你刚刚说的灵气是什么?”   丰林噎住,眼睛瞄着小院客厅的方向,手偷偷扯博修袖子,解释道:“就、就是、是今天天气不错!对,今天天气不错!这山庄有个温泉池,咱们内部人叫它灵泉,嗯,对,灵泉,我想来问问喻哥晚上要不要去泡泡。”   博修简直要被他这蹩脚的撒谎功力羞死了,伸手把他往后一拦,将话题拐了回来,问道:“我们也感觉到了那股大风,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小臻怎么样了?”   殷炎本意也只是稍微拖延下时间,闻言便顺势把话题拐了回来,侧身做出担忧的样子,说道:“他把自己关在客厅里不出来,两位来得正好,客厅门似乎被小臻反锁了,我自己撞不开,还得拜托两位帮帮忙。”   这话正中博修的意,忙点头应了下来,带着丰林快步朝着客厅靠近,同时不着痕迹地把灵气铺开。   院中一切正常,只客厅的方向隐隐传来一股灵气波动,还有一股药草香。   没什么糟糕的气息,看来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博修稍微放了心,把灵气收了回来。   几人很快到达客厅门口,殷炎把锅铲往丰林手里一塞,做戏做全套,撸袖子就准备撞门,结果门内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吱哑一声,门被人从内打开了。   喻臻脸上挂着心虚的笑探头出来,先朝博修和丰林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殷炎,含糊说道:“我刚刚不小心把室内通风系统给摁开了,门也自动落了锁,我弄了好一会,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这是刚刚殷炎传音入密教他的借口,现在当着“老师”的面展现成果,和殷炎合伙骗人,一直是个诚实好宝宝的喻臻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博修和丰林见他没事,彻底放了心,又见他这副表情,还以为他是在不知道该怎么向殷炎遮掩灵气的事情,忙插话帮忙说了起来,把度假山庄的通风系统狠狠数落了一顿。   殷炎安静听他们说,一副被糊弄住了的样子,听完伸手摸了摸喻臻的脸,说道:“下次小心一点。”   看来是信了这个说法,博修和丰林松了口气。   殷炎又看向两人,说道:“多谢两位帮忙,晚上留在这吃饭吧,菜已经快好了。”   博修连忙客气表示不必,丰林则终于有空纠结他一身精英内敛范,却身穿围裙手拿锅铲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殷先生,你会做饭?”   这问题问得白痴又多余,博修想扶额。   喻臻闻言也跟着看一眼殷炎身上的碎花围裙,低咳一声,说道:“殷炎做饭很好吃,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做饭。”   说到后面,语气还隐隐带着点甜蜜。   殷炎侧头看他一眼,嘴角勾了勾,又摸了一下他的头,然后朝博修和丰林点了点头,再次邀请他们留下吃饭后,转身拐回了厨房。   “真看不出来,殷炎居然这么居家贤惠……”丰林感叹。   博修忍无可忍地轻轻敲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一点。   喻臻微笑,不太在意丰林这略显失礼的感叹,让开身邀请两人进屋,说道:“抱歉,惊动你们了,刚刚我在炼器,结果放在旁边的一盆药草突然成熟,散出了灵气,所以……”   “炼器?”博修立刻来了兴致,跟着他迈步进了屋。   几分钟后,丰老匆匆赶到,见喻臻的院子院门大开,外面还有几个面生的修士在朝里窥探,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出了不好的事,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冲了进去。   “小臻,你这里是——”   客厅正对门口的茶几上,一座大约一米高的五层黑塔坐落在上面,气息内敛,仿佛只是个精巧的摆件。在它旁边,一盆开着小花的低矮植物正在轻轻摆动花枝,随着它的摆动,一阵一阵让人无法忽视的浓郁药香和灵气徐徐朝外扩散开来。   好东西!   丰老的视线粘了过去。   茶几边,博修等人围着宝塔和药草坐了一圈,正就着茶几上的东西说着什么。   见丰老过来,丰林立刻咋呼了起来,兴奋说道:“爷爷!您快来看,喻哥练的这个宝塔居然是个综合型法器,可以防身,可以置物,还可以放大成屋舍供人居住!还有还有,这个药草,好浓的药香,光闻气味我都觉得灵台一清,如果把它炼成丹药……”   “小声点。”   丰老回神,忙打断他的手,手一挥,一股灵气震荡出去把大开的院门关上了,同时放下一层结界防了旁人的探听,这才靠近说道:“小臻,刚刚那阵动静,是你在炼器?你没事吧。”   喻臻把他的行为尽收眼底,有些窝心,笑着起身说道:“没事,多谢丰老记挂,您快坐。”   丰老这才松了口气,随着他的招呼落座,视线在黑塔和药草上转了一圈,没像博修和丰林那样露出兴奋的模样,反而眉头微拢,有些担心的样子,说道:“小臻,你会炼器是好事,但是……”   喻臻本就心虚,见他说了个但是,心里立刻忐忑起来,问道:“但是什么?丰老您这样,可是有什么顾虑?我炼器有什么不妥吗?”   “都说了,你可以唤我一声爷爷。”丰老先纠正了一下他的称呼,然后才斟酌了一下语气,解释道:“是有一点顾虑,你会炼器并无不妥,反而是大大的好事,只是如今修真界资源匮乏,杀人夺宝的事情虽然少了,但背后使暗箭的人却更多了。我刚刚一路过来,发现听到动静跑来窥探你这所小院的修士不少,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又刚出了邪修窥探的事情,我怕你这两样宝贝会给你引来灾祸。”   坐在他旁边的博修闻言一愣,想起刚刚丰老进来后关院门和下结界的行为,懊恼地拍了自己脑门一记。   他之前看到宝塔和药草太过兴奋,居然忘了帮喻臻遮掩一下。喻臻是小辈,不懂这些,他一个长辈居然也忘了,不该不该。   “怪我疏忽,忘记提醒小臻要遮财了。”他连忙开口,有些歉意地看了喻臻一眼。   丰林也是一副听懵了的样子,不兴奋了,抓了抓头发,拧着眉头说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这庄里可还有咱们的一些老对头呢。”   喻臻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这么维护他,心里百感交集。   不关院门和不开结界其实是他故意的,为的是让外面窥探的人看清楚他这里有什么,免得乱脑补,反而脑补出些更夸张的东西来。   “丰爷爷,修叔,没事的,这世上总归是好人比坏人多,我自己也会多加小心。”他开口安抚,并不太担心这些。   塔和药草什么的,他基本上想要多少有多少,并不算宝贝。而且有殷炎和虚无在,一般修士还真劫不了他。   丰老看着他天真无忧的眼神,想起清虚子那不太在意身外之物的性子,实实在在的头疼起来。   多加小心,怎么小心?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还好,现在这山庄里到处都是修士,喻臻如今闹这么大一出,可算是“石破天惊”了一回,一炸扬名。   修士们灵敏的五感又不是白长的,刚刚喻臻没关院门,什么该看不该看的都给人家看走了。估计现在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南边住的陌生小修士手里有两样宝贝了。   不行,今天这事必须得处理好了,不然后患无穷。   他皱眉思索几秒,说道:“要不这样,一会你随我去山庄大厅转一圈,见见山庄主人圆慧大师,对外传一传你清虚子传人的身份,这样其他人顾忌着清虚子的名头,也不太敢打你的注意。”   “不行!”喻臻连忙阻止。   丰老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有些意外,问道:“怎么,为何不行?”   当然是因为那个邹城景!   现在他和殷炎还不确定邹城景和王达义知不知道修真界大佬清虚子就是看起来穷苦不靠谱的清虚道长,万一邹城景和王达义知道,那他现在站出来说自己是清虚子的传人,不就等于主动告诉邹城景自己是他儿子了么?   总之先不能说,能瞒一会是一会。   喻臻拼命转着脑筋,灵光一闪,说道:“我爷爷不让我借他的名头在外行走,让我自己锻炼,而且当年也没多少人知道爷爷收养了我。那个,丰爷爷,如果可以的话,关于我和我爷爷的关系,我希望您能帮我保密,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这倒确实像是清虚子会做出来的事。   丰老闻言眉头又皱了起来,沉吟几秒,拍了下膝盖,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只能把这两个宝贝彻底放给别人看了,你会炼器养药草的事也要大大宣扬一番。”   喻臻愣住,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倒是博修很快明白了丰老的打算,视线扫过桌上的塔和药草,抚掌笑了,说道:“还是前辈有办法,确实要宣扬,这么多年了,咱们修真界终于出了个擅长炼器和培养药草的人才,可得让大家都认识认识,造福一下大家。”   身怀奇宝可能引来灾祸,但如果是身怀大本事,那引来的就是追捧和讨好了。就算有那心怀不轨的人想对宝贝动点心思,也得寻思寻思惹了大本事人后,可能会连带引起的负面反应。   喻臻在博修的解释下很快明白了丰老的打算,恰好殷炎传音入密嘱咐了他一通,于是他几乎是没带犹豫的就应下了丰老一起带着宝贝去找圆慧大师掌眼的邀请。   说做就做,一行人带上宝塔和药草出门,专挑大路走,遇到修士也大方地打招呼,丰老还一直高声谈笑,对着喻臻大夸特夸,高调得就算之前有修士没注意到南院的动静,通过丰老的宣传,现在也基本全知道了。   圆慧大师早早听到消息候在门口,见丰老一行人靠近,忙把几人引进了屋子。   见到这位山庄主人,喻臻立刻满心好奇地偷偷打量起来。   圆慧大师身量中等,有些胖,穿着一身朴素改良短袍,手上拿着一串佛珠不停拨弄着,身上气息温和亲切,未语先笑,看起来十分和善。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打量,正在和丰老寒暄的圆慧大师突然看了过来,朝他浅浅笑了笑。   气息有点像爷爷。   喻臻回他一个笑容,不再失礼乱看,把视线收了回来。   众人寒暄完毕进里屋落座,喻臻发现释清元居然也在,正站在一边泡茶,见他们进来,立刻把泡好的茶一一倒好送了上来。   喻臻想起殷炎的嘱咐,怕被他看出什么来,只接茶水的时候客气道了谢,后面就没再往他那边看了,有意减少两人的接触。   释清元察觉到他的回避,看他一眼,识趣地退到角落坐下,没有参与话题。   作为此次到访的主角,茶水沾唇后,丰老立刻让喻臻把宝塔和药草送到了圆慧大师面前。   “还请您帮忙掌掌眼,这孩子自学炼器不久,身边没个前辈指点,我怕他胡来伤了自己,就把他引了过来。”丰老笑着说着,看喻臻的眼神满是骄傲,仿佛他才是自己的亲孙子。   丰林在旁边看得偷偷撇嘴,被博修轻轻拍了一下胳膊。   宝塔和药草都是殷炎拿出来的,妥妥的好东西,在如今的修真界,完全可以站在宝物顶端傲视群雄。   圆慧大师细细观摩一番,忍不住笑叹:“这宝塔浑然一体,灵气内敛,阵法圆融,就算是我,也怕是炼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来,后生可畏啊。”   丰老闻言哈哈大笑,喻臻在旁听得脸红心虚。   宝塔是殷炎炼的,他自己可练不了这么好。   “还有这药草……”圆慧大师又把视线挪到了药草上,喜爱地摸了摸,说道:“这药草灵气浓郁,想来平时定是精心养护着,吃了不少灵气,喻小友有心了。”   现在的修真界灵气匮乏,药草难成,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药草了。   喻臻越发心虚,只礼貌地笑笑,没有接话。   这药草是虚无从空间里刨出来的,完全是自己野生长成这样的,和他没有关系,这些夸奖简直让他如坐针毡。   眼看着圆慧大师和丰老还要就着这药草大谈特谈一番,喻臻坐不住了,开口说道:“那个……圆慧大师,丰爷爷,这药草其实是我偶然得到的,我初入B市,承蒙各位照顾,这药草我想赠予给山庄,看能不能炼成丹药,分给那些没有师长照拂的小修士们,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坐在角落旁听的释清元忍不住侧头,把视线落在了喻臻身上。   “我不会炼制丹药,这药草刚进入成熟期,正是炼制的最好时机,如果错过了,药效就要大打折扣,实在可惜。”喻臻顶着众人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说,怕他们拒绝,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这丹药炼成了能不能分我几颗?我收了几个鬼侍灵侍,他们比较缺适用的丹药。”   不白送,有所求,这样更容易成事,这是殷炎教他的。   还是一室安静,良久,圆慧大师突然合掌道了声佛号,看向喻臻的眼神越发温和,说道:“那就多谢喻小友了。”   这是应下了,喻臻脸上笑容真实了一些,提着的心也放松了一点,想着麻烦脱手了一个,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另外,我听说修士间会资源互通,我想用这黑塔换点花种和材料,圆慧大师是这山庄的主人,我想着您应该有路子,就想厚着脸皮和您换点东西。”   连塔都不要了?   丰老意外,侧头看他,见他眼带期盼,心思转了一圈,也顺着他的话帮他说了起来。   山庄确实有路子以物换物,圆慧大师见喻臻是真心所求,又刚得了他的馈赠,便应了他的要求。只不过宝塔太过珍贵,能和它等价交换的东西不多,得花点时间准备,所以得让喻臻等候两天。   喻臻连忙表示多等几天也没关系,再次道谢后顺势告辞,随着丰老两手空空地从圆慧大师的屋子里离开了。   同样一路高调地回到南边的院子,喻臻也不邀请丰老等人吃饭了,送离几人后快步往自己院里冲,先拐去厨房,没看到殷炎,又忙往客厅跑,果然见他坐在里面,快步凑了过去,说道:“我按照你的嘱咐,把黑塔和药草全送了出去,也间接说了自己有鬼侍和傀儡灵侍的事,他们没什么反应,接受良好。”   “嗯。”   殷炎放下手里的符纸一角,看他一眼,起身抱住他,擦了擦他额头跑出来的汗,开始用灵气扫他身体。   喻臻猝不及防,被扫得身体发热,边躲边看向他放到一边的黄色符纸一角,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哪来的?”   “丰老遗落的。”殷炎把他捉回来,见他一直躲,干脆抱住他,手一抬把符纸吸到了手上,翻转一下说道:“这是一个改良版的困灵符。”   困灵符?   喻臻注意力被短暂转移。   殷炎趁机把手放到他的丹田,灵气大股灌入。   “嗯……”喻臻腿一软,身体不听话地激动起来,抬手扯他衣服,呼吸都不稳了,问道:“你,你干什么?”   “检查身体,你炼制仙玉的事有些蹊跷。”殷炎抱住他,坚持把灵气往他丹田里灌。   喻臻额头又冒出了汗,受不了地揪他衣领,推他:“这不行,太超过了,你先、先退开一点……”   灵气扫身相当于被摸来摸去,现在灵气入体,这简直、简直跟做那什么没什么区别,不行,这刺激太大,他暂时扛不住。   殷炎垂眼看他,看着他红着脸推拒的样子,突然垂头,用力吻住了他。 第63章 小棉袄┃不能太开心,太不矜持了。   喻臻本就被灵气撩拨得身体火热, 殷炎突然这么吻下来,他脑子立刻炸了,理智飘忽远去, 只剩感官享受无比清晰。   身体越来越热, 与往常单纯的肉体欢愉相比,这次殷炎带着灵气的亲密抚弄更让人把持不住。   耳边似乎能听到血液加快流动的声音, 熟悉的温暖灵气在丹田里徘徊,撩动得里面的小金芽徐徐摆动, 就像是他此时不由自主随着殷炎沉沦的心。   “好热……”   他扭头躲开殷炎的吻, 边喘气边扯自己衣服, 眼神朦胧带水光,已是没有多少理智的模样了。   殷炎被他这么磨蹭,也是十分难耐, 但检视丹田的事不能马虎,于是强制敛目稳了稳呼吸,手一转取出了一个装丸子的玉瓶出来。   “不许吃!”   自从发现这丸子存货量巨大后,喻臻对它的存在就无限在意起来, 此时隐隐闻到属于丸子的清凉味道,混沌的脑子短暂清醒,几乎是凶狠地夺走殷炎手里的药瓶, 用力往外一丢,抬手捧住殷炎的脸,瞪眼说道:“你不想和我亲近吗?”   “不是。”殷炎摇头,一手仍贴着他的丹田, 一手收回来环着他的身体,任他捧着脸,解释道:“你丹田有异,必须先检查一下,过于激烈的情绪会影响灵气稳定,我怕会不小心伤到你。”   这种见鬼的理由谁要信!而且他觉得自己丹田健康得不像话!   喻臻的理智已经被丹田里属于殷炎的灵气烘得所剩无几,只知道他又要撩了就跑,质问道:“那你刚刚为什么亲我!检查丹田又不需要用到嘴!”   殷炎:“……”   爱人红着脸软在怀里,是个男人都忍不住。   喻臻把他拉下来,与他额头贴额头,鼻尖暧昧磨蹭,短暂恢复清醒的大脑再次混沌,本能说出了自己的渴望:“殷炎,我想要你……”   殷炎呼吸一窒,环抱着他的手忍不住收紧,灌入他丹田的灵气也不自觉加大。   “唔……”喻臻错开头靠在他肩膀上,身体彻底软了,揪他衣服,身上灵气浮动,难耐说道:“你……你要么做……要么就这么把我丢下,反正我不要吃丸子……”   殷炎立刻把灵气收回来一点,安抚地顺顺他的背,手往前摸,声音微哑,说道:“我可以先帮你……”   “你也不许吃!”   喻臻想到丸子就忍不住咬牙,被身体的渴望一催,胆子突然大了,伸手用力把殷炎往后一推。   殷炎没有防备,往后一退,灌入他丹田的灵气断掉,身体倒在了后面的沙发里。   喻臻扑过去,跨坐在他身上,先伸手解了自己衬衣领口的几颗扣子,然后双手按在殷炎胸口把他准备坐起来的身体压下去,慢慢往后挪,弯腰拽住他的衣领,说道:“殷炎,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也确定很爱你,你为什么不愿意?你在顾忌什么?”   他说着,手上的力道突然又松了,趴在了他身上,低声说道:“还是你并不喜欢我,一直都是在骗我哄我开心……你肯定是不喜欢我。”   殷炎被他突然吐露的爱语弄得也不太冷静起来,伸臂抱住他,快速否定道:“不是。”   不是不喜欢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那你到底为什么不碰我!”喻臻又坐了起来,凶巴巴质问。   这一趴一坐,身体压来压去,殷炎体温明显升高,抱着他的手也更紧了,但还是克制的没有继续动作。   “你都这样了还是不碰我?”喻臻故意挪了挪屁股,没了灵气骚扰丹田,大脑渐渐冷静下来,于是越发生气,气得想咬他!   殷炎安抚地摸他脊背,说道:“喻臻,如果你想,我可以……”   “你白天明明说今晚什么都依我的!”喻臻打断他的话,指外面已经渐渐黑透的天色,理直气壮:“你看!天黑了,晚上了!”   魂魄慢慢补全后,喻臻的性格越来越活泼,越来越胆大,也越来越……不尊师重道了。他就像是个被大人宠得可以稍微肆意的孩子,在依赖的人面前,露出了自己霸道痴缠的一面。   “反正我要做!”他彻底不要矜持,开始剥自己衣服。   殷炎捉住他的手,试图坐起身,说道:“是依你,但是……”   “没有但是!”喻臻打断他的话,甩开他的手,身体往下靠,又把他压了回去。   眼看着他的衬衣扣子已经彻底解完,露出了里面一身养的白皙细腻的肌肤,殷炎再次伸手试图捉他手,说道:“喻臻……”   这次换喻臻用吻堵住他的嘴了,双手还不忘脱掉衬衣,边用力纠缠啃咬,边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红着脸让他摸自己,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愿。   被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么厮磨纠缠,殷炎的自制力也濒临崩溃,明明已经短暂沉沦,抱着他亲密回吻,但又很快理智起来,翻身把他压在身下,边浅吻抚慰边说道:“听话,我先帮你……”   帮个屁!休想再用手糊弄过去!   喻臻一不做二不休,双腿往他腰上一盘,身上灵气和功德涌动,不管不顾地就往他丹田的位置冲,同时还不忘用灵气来来回回疯狂地扫他身体。   用灵气撩拨身体这种事又不止殷炎一个人会!他也是修士!他也可以!而且都入道这么久了,殷炎魂魄也补全了一些了,他都还没看过殷炎丹田的样子,不公平!   殷炎身体一震,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彻底哑了下来,克制唤道:“喻臻!”   两人俱是残魂,对灵气交融的感觉更敏锐,而且对于修士来说,互探丹田、灵气交融这种事所代表的意义远比普通人的欲望纠缠更亲密,他不想喻臻在记忆还没恢复的情况下……   “你到底要拒绝我到什么时候!”喻臻抱住他,爆发之后就是难过,提高声音质问一声后语气立刻低了下来,哀声喃喃:“殷炎,我只是喜欢你……”   如果不是喜欢,他又何必这么厚脸皮,几乎把自己的矜持丢了个一干二净,什么理智克制,在这个人面前全部成了纸老虎。   “是不是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我也不想这么逼你,可是殷炎,我们已经在一起快半年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是两情相悦,殷炎为什么会这么回避与他亲密。   是,修士要注意道心,不可太过贪欢,可难道只是像大多数普通人那样,和爱人情到深处做一点爱人之间会做的事情,修士辛苦修炼来的道就会废掉吗?   如果真的会被废,那这不能更加靠近殷炎的道,他要来又有什么用?   “殷炎,你总说修道修心,要随心做事,现在我的心意你都知道,那你呢?你总是拒绝我,是因为……你也在随心吗?你是不是并不想和我在一起?”   这是他闷在心里闷了许久的疑惑和惶恐,白天和殷炎的相处有多顺遂甜蜜,夜间的守礼克制就有多让他不安忐忑。   因为越来越喜欢,所以越来越患得患失。   扫荡的灵气慢慢缓了下去,喻臻抱着殷炎的胳膊也逐渐放松。   他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想不通,如果这样都仍被拒绝,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继续这么厚脸皮下去。   殷炎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感应到从他那里传来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情绪,察觉到他不稳的灵气,听着他响在耳边仿佛哭了一般的语调,心脏一紧,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倾身把他即将滑下去的身体抱紧,死死按在怀里,说道:“不是……你很好,是我的问题,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喻臻乖乖缩在他怀里,闷闷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碰我?”   殷炎看一眼客厅装饰镜中反映出的自己的身形,垂目,坐起身把他抱在怀里,安抚亲吻他的额头,还是没有回答。   没了丸子的阻碍,喻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从他那传来的爱意和些微苦涩,愣住,歪头仔细在他胸口感受了一下,顿时又圆满又委屈。   既然是爱的,那为什么会苦涩?怎么会苦涩?爱人之间亲密一下很让人为难吗?到底是为……等等。   他睁大眼,脑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测。   情绪无法骗人,殷炎是真的很喜欢他,也很想和他亲密,但殷炎就是不对他动手……   “难道你阳、不是,你……不行?”他仰头询问,表情一片不敢置信的空白,伸手往屁股下坐的地方摸,想寻求真相,“修士也会……吗?难怪我前两次给你用手,你都一直躲,还半天出——”   “喻臻!”殷炎一腔温情喂了狗,探手捉住他的贼爪,脸上头一次现出了羞恼的情绪,眉头皱着,气息沉沉。   如果是在平时,喻臻说不定会被殷炎这难得的“凶狠”模样震住,但无奈他现在满脑子黄色废料,见他这样,不仅不怕,还觉得他是心虚,表情越发一言难尽了。   “其、其实有点这样那样的毛病很正常,我能理解的,能理解的……”他善解人意地说着,屁股还不老实地动了动,绞尽脑汁地想词,安慰道:“真的,我没关系,柏拉图式的婚姻也可以的,当、当然,如果能偶尔用手也可以。”   殷炎表情更黑了,环着他腰的手默默收紧。   “讳疾忌医也不行,要不我抽个时间陪你去看看?先声明,我真的不是嫌弃你,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毕竟你——啊!”   殷炎忍无可忍地把怀中贴心、善解人意、小棉袄般的宝贝徒弟揪过来,对准他说个不停的嘴就是用力一吻,手伸下去扯他裤腰带。   喻臻先是被亲得有些懵,回神后见他黑着脸堪称粗暴地拉自己裤子,心脏一抖,表情都小心起来,乖乖任他动作,小声说道:“你不用逞强的,我可以自己用手……”   真是该死的懂事!   殷炎动作陡停,抬眼沉沉看着他。   喻臻抿唇,嘴角扯了扯,朝他露出一个讨好又乖巧的笑。   晚了!   孽徒!   “虚无。”   殷炎挥手震碎客厅的装饰镜,用身体挡住喻臻赤裸的上半身,侧头低唤。   白猫出现,十分识趣地背对着他们。   他扯下喻臻手腕上用来暂时安置三儿等人的白玉塔,朝它丢过去,说道:“拿好,守住院子,不许任何人窥探。”   虚无尾巴一甩卷住飞过来的小塔,喵一声,隐去身形穿过屋门消失了身影。   喻臻莫名觉得情况有些不妙,本能地往外磨蹭,想挪出殷炎怀抱,小声说道:“那什么,好晚了,烤兔肉做好了吗?我、我们还没吃晚饭……”   “不急。”殷炎把他抱回来,手在他背上缓慢滑动,突然勾唇露出个笑来,轻声说道:“喻臻……这可是你要求的。”   不想看他露出难过的样子,不想他这辈子还要体验求而不得的痛苦,所以原则可以抛弃,坚持可以改变,既然他想要,那自己就给,给他全部。   这个笑温柔又满含让人看不懂的深沉情绪,喻臻小心脏没出息地蹦快了几秒,后背突然觉得毛毛的,求生本能让他拍起了马屁:“殷炎,你、你真好看。”   “呵。”殷炎勾住他的裤腰,眯眼,低头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这样说并不会让我觉得开心,小贞,你太不乖了,居然敢夸别的男人好看。”   别的男人?谁?   喻臻疑惑,身体被他的耳边低语撩得又热了起来,刚想挪动遮掩一下,一股推力传来,天旋地转,然后熟悉的灵气包围过来。   轰。   热情瞬间被点燃,喻臻看着殷炎边解衬衣扣子边平静着一张脸压下来的样子,脑中闪过两个大字——完了,他好像打开了殷炎某个不得了的开关。   拱桥对面,丰原的院子里。   丰林疑惑地看着站在客厅门口皱眉“自摸”的丰原,问道:“爷爷,你干什么呢?吃饭了。”   丰原抬头应他一声,又摸了摸口袋,皱眉。   难道是忘了带出来?   “爷爷,再不吃菜就凉了!”丰林催促。   “这就来了,别催。”他又应了一声,拍了拍口袋,迈步朝厅内走去。算了,估计只是些护平安的符纸,丢了也就丢了。   第二天,丰老去找喻臻,敲门没人应,只得到了一张【闭关暂忙】内容的传音符。他猜想喻臻大概是昨天炼器累着了,正在休养,就没再打扰,转身离开了。   第三天,丰老又去找喻臻,这次殷炎倒是出来应门了,但气色看起来有些奇怪,身上气息也更古怪了,说喻臻有些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丰老有些担心,灵气往院内铺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不对,于是敛下情绪,礼貌告辞。   第四天……   ……   第五天。   憋了两辈子的老妖怪的战斗力是强大的。   喻臻卷着床单瘫在床上,听到殷炎进门的动静,扭头就把自己捂到了被子里。   殷炎脚步一顿,上前坐到床边,伸手扯被子,说道:“小臻,起来吃点东西。”   被子团动了动,一条腿伸了出来,摸索着踹他。   “……我保证不做了。”殷炎握住他的脚踝,手指忍不住在踝骨凸起处揉了两下。   喻臻虎躯一震,缩回腿转身掀开被子坐起来瞪他,磨牙:“禽、兽!”   殷炎骂不还口,伸手变出一套月白色睡袍,伸手往他身上披。   “你居然一做做几天!”喻臻看着他平静的脸就憋屈,忍不住控诉。   殷炎抓住他戳过来的手,塞进睡袍袖子里。   “我都说不做了,累了,你居然喂丸子给我补体力继续做!我又不是铁打的!”喻臻换一只手继续控诉。   “抱歉。”   殷炎又捉他另一只手,垂头轻轻吻一下,塞入另一只袖子里,边垂头给他系睡袍腰带边用把灵气铺过去,想帮他舒缓一下身体上的疲累。   喻臻如临大敌,一发现他的灵气靠过来,立刻嗖嗖两下爬到床边缩着,防备说道:“不许过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殷炎默,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些。”   舒服?   这几天堪称堕落荒唐的生活闪过脑海,喻臻脸一红,接着就是一黑,摇头说道:“不,你骗我!你就是个骗子!”   什么让他舒服一些,类似的话殷炎这些天说了无数次。第一次他信了,让灵气扫身了,然后被撩拨得忍不住又做了一次。第二次他还是信了,然后又是克制不住地继续做。之后是第三次第四次……反正没有一次不是以做为结尾的!   他不会再上当了!他腰酸屁股痛!殷炎的灵气就和他的人一样,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其实都是流氓!老流氓!   “你连我丹田里的小芽都调戏!你不是人!”   都调戏蔫了!这是他最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做这种事果然会影响道心和修为!被殷炎的灵气缠绕久了,他丹田里的小芽都萎了!   总之不能再做下去了,会精尽人亡的!绝对会的!即使有丸子补充精力和体力,也绝对会死人!真的真的会的!   就、就算不死,他也迟早会像丹田里的小芽一样,悲伤地萎掉的!   “要细水长流你懂不懂?你、你……”   他词穷,看着殷炎平静坐在床边的样子,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他没穿衣服的样子、头发汗湿的样子、顶着一张正直仙气的脸说私房话的样子……   其实撇开断断续续做几天很累这点不谈,殷炎激动起来的样子真是该死的性感和有魅力!这人只是表面看起来无欲无求很禁欲,内里其实……   “小臻。”殷炎低声唤他,眼神深深。   喻臻回神,想起两人的情绪互通,脸蹭一下红透,欲盖弥彰:“我没有乱想!你别想借机做些过分的事情!”   这么怕,看来是真的累了。   殷炎直接用灵气罩过去把他托过来,不等他挣扎抗拒就直接抱起他,垂头吻他嘴唇一下,边抱着他转身朝房外走去,边说道:“你丹田有异,这山庄不能久留,必须尽快回家入塔闭关。”   两人的身高已经长得差不多,像这样被当成小孩抱着,喻臻简直惊呆了,挣扎了两下没能下地,红着脸转移话题说道:“我丹田怎么了?是小芽真的被你玩坏了吗?”   玩坏……   殷炎侧头看他一眼,说道:“种芽只是你功法化出的表象,不会坏。”   “可它都蔫了!”喻臻皱眉,控诉:“被你缠蔫的!”   “我那是在给它检查。”   “然后检查着检查着,就脱了它主人我的衣服?”   “……”   “还脱了好几次!”   “…………”   “一个月!不、起码两个月,两个月你不许再对我图谋不轨!”喻臻伺机讲条件。   殷炎把他放到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几天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喻臻噎住,无言以对。   之前那、那是他无知,低估了殷炎的实力!   他抬眼看一眼殷炎平静正直的表情,在心里默默补充,和禽兽度。   “你在骂我?”   喻臻身体一僵,迅速拽过抱枕捂住自己,说道:“我饿了,要吃饭。”   殷炎看着他现在可怜巴巴又怂兮兮的样子,手指动了动,弯腰摸了下他的头,语气缓下来,说道:“抱歉,这次是我没有分寸……你等一会,我去把吃的给你端出来。”   喻臻连忙点头,抓着抱枕目送他离开,等彻底看不到之后,自顾自发了会呆,突然歪身往沙发上一靠,傻笑着用头撞了几下沙发垫。   做了,很激烈的,彻彻底底的。   殷炎很喜欢他,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喜欢到完全忍不住。   他眼睛亮亮地趴在沙发上,抬手搓了搓脸。   不行不行,不能太开心,太不矜持了。   不过既然殷炎不是不行,也不是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做,那之前干嘛那么抗拒和他亲密?   是怕他太累?   想起这几天的无节制,他忍不住又搓了搓红透的脸,摇头。   应该不是,这几天他好几次说累,殷炎后来也还是忍不住继续做了,一副一看到他就没了自制力的模样。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脚步声传来,殷炎端着吃的回来了。   他连忙坐起身乖乖靠着等吃,看着殷炎慢慢走近,弯腰放下托盘帮他整理碗筷和倒水的样子,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问道:“殷炎,你以前不和我做,是因为不会吗?怕自己技术不行?”   刚做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殷炎和他一样,都是童子鸡,虽然殷炎已经尽量温柔小心了,前戏也做得足够长,但那种生疏感是无法骗人的。   殷炎手一抖,水倒歪了。 第64章 邪修┃可是这要怎么抢?   水沿着茶几滴到地毯上, 空气短暂安静。   喻臻恍然大悟脸:“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这种事情我们可以慢慢磨——”   殷炎站直身, 放出了灵气。   喻臻果断闭嘴, 摸了摸即使有药丸滋养也仍觉得很酸的腰,老实了。   被伺候着吃饱喝足, 在屋子里闷了五天的喻臻终于能出门透透气了。   得到他出门消息的丰老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说道:“小臻, 你总算是出来了, 快, 去圆慧大师的院子,他有事找你。”   圆慧大师?   才刚刚在院外古树下走完饭后消食步的喻臻闻言一顿,摸了摸还有些酸的腰, 望向坐在古树石桌边观看棋局的殷炎,胆一肥,故意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说道:“殷炎, 我去一下圆慧大师的院子,和他老人家谈点事,你在家把东西收拾一下。”   殷炎抬眼看他, 手指敲了敲膝盖,点头。   真贤惠,真听话,真乖顺。   喻臻美滋滋勾唇笑。   丰老这才注意到殷炎也在, 有些奇怪自己的灵气刚刚怎么没扫到他,听到喻臻的话,注意力又很快转移,问道:“收拾东西,小臻你要走?”   “嗯,家里有点事,得回去处理一下。”喻臻敛了表情,看向他抱歉说道:“对不住,辜负了您的款待,没能在庄里好好游玩一下。”   丰老皱眉,遗憾地叹了口气,摆手说道:“是我招待不周,家里的事比较重要,等回了B市,咱们找时间再聚就是了,而且如今这庄里的情况,也实在不适合游玩。”   这话说得就话里有话了,喻臻一愣,问道:“庄里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丰老沉着脸点头,顾忌着殷炎在场,只含糊回道:“是出了一点小事情,这个稍后再说,先去圆慧大师院子里吧,你上次找他换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好了。”   居然真的出了事。   喻臻减了玩闹的心思,不再耽搁,又嘱咐了殷炎两句,匆匆随着丰老朝着圆慧大师的院子走去。   去的路上,丰老简单解释了一下庄里出事的情况,原来庄里在前两天居然真的抓住了一个伪装成普通修士的邪修。当时那邪修正发狂准备吸食一个年轻小修士的修为,要不是释清元刚好路过,那小修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邪修还是个熟面孔,参加过好几次比较大的修真界活动,和我们也都打过照面,但却一直没人看出他的不对。如果不是他这次自己失控发狂,他修为的秘密估计永远都没人知道。”   丰老说到这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望一眼沿路的各个小院,继续说道:“现在庄里的修士人人自危,互相极度不信任,看谁都像是伪装的邪修,从出事开始,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修士提出告辞,从庄里离开了。”   喻臻听得皱眉,问道:“那邪修的伪装果真这么好?连您和圆慧大师都没看出不对?”   “没有,一点痕迹都没看出来。”丰老眉头紧皱,也是十分想不通的模样,“那邪修身上完全没有煞气,通身灵气圆融,当众用出的术法也没有问题。清元抓住他后,我和圆慧大师还检查了一下他的功法,也没有问题,让人十分费解。”   “那邪修本人有没有透露些什么?”   丰老看他一眼,叹道:“他已经死了。”   喻臻意外:“死了?怎么死的?”   “自爆而亡,昨天半夜他身上的煞气突然暴涨,等我和圆慧大师察觉不对赶到安置他的封闭小院时,他已经……”丰老再次摇头,隐下了接下来的话没有继续说。   自爆而亡,想必死状十分惨烈,或许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喻臻深深拢眉,刚准备再问问那个被邪修攻击的小修士的情况,视线扫过山庄外的远山,突然想起麻姑当时身上煞气暴涨的情况,心里一惊。   不,不是只有邪修才会煞气暴涨,被邪修当做垃圾投放场使用的灵体傀儡也会。   如果那个自爆而亡的邪修根本不是邪修,而是被邪修所害的正常修士,那么有一就有二,这样的事情很可能会再发生第二次!   是邹城景!一定是邹城景!   他之前把麻姑身上的煞气罪孽全部返还给了正主,以邹城景那半吊子的修为水平,凭他自己的力量,很有可能无法有效压制住那些煞气,最终爆体而亡。   站在邹城景背后的王达义既然能为邹城景炼出一个麻姑,那自然也有办法再弄出一个“发狂的邪修”出来。   不行,不能再让那对义父子这么作恶下去。   被情情爱爱糊了好几天的脑子终于想起了正事,他嘴一张就想跟丰老提王达义的事,脑中却响起了殷炎的声音。   【摸衬衣口袋,把里面的符纸一角递给丰老看,并表明是在院中捡到的,上面绘制的是困灵符。】   喻臻闭嘴,不着痕迹地朝四周看去。   【我在芥子空间里。】   喻臻低头看自己戴着戒指的手,忍不住摸了上去。   【符纸上有邹城景的气息,很可能出自王达义。他们就在山庄里,符纸是丰老遗落,丰老应该和他们有过接触。】   喻臻闻言一愣,看一眼丰老,伸手从口袋里把符纸摸了出来。   丰老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视线挪到他手上,一愣,伸手就把符纸取了过来,说道:“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喻臻放下手,边听着殷炎的解释边回道:“这东西是我在自己的院子里捡到的,我想着我那院子这几天也就只有您和修叔他们来过,所以猜测这东西可能是你们三位遗落的。刚刚突然想起,就拿了出来。”   丰老拍额头,笑着说道:“是我落下的,倒没想到这么小的一张纸片,丢失后还能被你发现捡起,又回到了我手里,看来我和这符纸有点缘分。”   他小小开了个玩笑,想缓和两人之间谈起邪修后沉下来的气氛。   喻臻却没笑,反而迟疑地看他一眼,说道:“丰老,晚辈唐突问一句,您弄这困灵符是准备干什么?我听我爷爷讲,这种困灵符好像……不太好。”   事实上是大大不好,困灵困灵,它困的不是恶灵,而是生灵好灵,专门困锁恶灵的符纸叫降灵符,和这困灵符的画法完全不一样。   丰老听得一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翻到符纸只能看到一点点红线的正面,皱眉问道:“这是困灵符?你确定?”   喻臻点头:“确定,我手里有两个鬼侍,他们对这种符的感觉比较敏锐,一接触就分辨出来了,您如果不确定,也可以找个魂体问问。”   居然是困灵符。   丰老表情变了,眼中情绪转来转去,最后沉沉压了下来,说道:“小臻,这困灵符的事你知我知,暂时不要让旁人知晓,明白?”   喻臻见他这表情,忙点头应下,然后按照殷炎的提示,转而把话题又引到了自爆而亡的“邪修”身上,表示想去邪修死亡的院子看看,做下超度和净化。   丰老闻言眼带欣慰地看着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等见完了圆慧大师,我让人带你去。那个邪修……唉,今世因今世结,送送也好,据我所知,他好像也没做什么恶,也不知是从哪沾染来的那么重的煞气。”   喻臻听得心里一动,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情有些沉重,点了点头。   两人赶到圆慧大师的院子时,释清元正代替他师父守在门口迎他们。   丰老惦记着符纸的事情,一进去就拉着圆慧大师小声低语了几句。圆慧大师听完皱了眉,拨了拨佛珠,把手里的盒子递给释清元,让他代替自己招待喻臻,然后向喻臻道了句失礼,和丰老一起去内室说话了。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了释清元和喻臻两人。   喻臻大概能猜到丰老和圆慧大师去后面是要谈什么,看一眼拿着盒子靠过来的释清元,记挂着邪修的事,不想多留,便顺势起身说道:“既然圆慧大师和丰爷爷有事要商量,那我就不……”   “你在躲着我,为什么?”释清元打断他的告辞,在他两步远的位置站定,边把盒子递过去边说道:“你不用怕我,我对你并无恶意。”   喻臻被戳穿了心思,有些尴尬,接过盒子十分苍白地解释道:“我没有躲你,是刚好有点事。”   释清元定定看他一眼,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又取出一串佛珠递过去,说道:“你身上气息有些不稳,有进阶的迹象,这个你可能用得上。”   进阶?   喻臻一愣,看一眼他手里明显是被人时常把玩贴身带着的佛珠,连忙摆手推拒,说道:“不用不用,稳固灵气的东西我有许多,谢谢你的好意,你也快要进阶了,这个你自己留着用吧。”   总躲着对方已经很失礼了,再拿对方的东西,他绝对会被自己羞死的。   释清元看着他毫不迟疑的拒绝动作,慢慢把手收了回来,语气放缓了一些,说道:“你不用紧张,当年你爷爷救我一命,我一直无缘当面道谢,现在对你主动示好,只是想报答一二。如果我的态度对你造成了困扰,那我以后——”   “不是!你、你能好好活着就是对我爷爷最好的报答了,你也不用特意为我做什么,更没有困扰我什么,是我自己……”喻臻快速解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从宝塔里取出一颗菩提莲递给他,说道:“这个你拿去吃吧,进阶加油。”   说完生怕他再说些什么让他恨不得钻地洞的话,快速道了句告辞就转身急匆匆走了。   释清元愣住,目送他走远,低头看一眼手里功德灵气浓郁的莲子,良久,摇头失笑。   “这喻臻怎么……”他握紧莲子,脸上笑容不自觉加大,转身朝着内室走去。   【菩提莲不可随意赠送。】   喻臻懊恼脸:“我就是脑子一热……殷炎,我是不是又败家了?”   菩提莲本来就不多,这段时间又只出不进,已经快要用没了。   【……没有。】   “过了三秒才回答,你果然觉得我败家了。”喻臻瞪手上的戒指。   殷炎沉默。   喻臻肩膀一垮,萎了。   【我是怕你太过露财,会引来恶人窥探。】   殷炎解释,见他还是垮着脸,又补充了一句。   【菩提莲还会有的,你进阶时浮动的功德和灵气有几率催生菩提莲,到时候你把转盆搬到塔内一起闭关即可。】   喻臻搓了搓戒指,还是没说话。   殷炎干脆转移话题:“王达义也在山庄里。”   这句话不是在脑内响起的,而是从身后,喻臻一愣,扭头去看,然后被熟悉的怀抱拥了满怀。   “不要多想。”殷炎顺了顺他的脊背,松开他牵住他的手,带着他拐了个弯,走上了另一条小路,说道:“我们先去见见那位‘邪修’。”   喻臻见他出现,心里踏实下来,回握住他的手,快走两步与他并肩,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也觉得那个邪修有蹊跷?”   “太过巧合。”殷炎回答,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身上气息突然凌厉起来,说道:“王达义和邹城景这种害群之马必须尽早清除,弑父是大罪,你不能亲自动手除掉邹城景,但王达义和你并无血缘关系,却是可以动一动的。”   喻臻闻言眼睛亮了,说道:“可以动手报仇了?”   “可以。”殷炎点头,垂眼看一眼他的丹田,握紧了他的手,“丰老送了开口的刀过来,现在动手正合适。”   而且收拾了垃圾,喻臻才能更心无牵挂的闭关。   开口的刀?是指那个困灵符?   喻臻感应到从他那传来的成竹在胸感,莫名豪气干云起来,不自觉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两人很快到达邪修自爆的院子,大概是怕扩大影响,院子被暂时封闭了,门口有两个小修士守着,看气息应该都是圆慧大师的门人。   喻臻给丰老去了个电话,要了进屋的权限。   小修士见殷炎这个“普通人”也要进去,有些迟疑,但见喻臻那边是得了丰老和圆慧大师的双重许可,殷炎手腕上又挂着防护法器,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殷炎一起进院子。   院子里很干净,明显被清扫过,完全看不出自爆的痕迹。   喻臻抬手开了明辨,暖光映衬下,一层浅淡得即将消失的黑红煞气变得十分明显。   除此之外,空气中居然还飘着一丝怨气。   那是死亡的“邪修”散发出来的,但因为他差不多已经魂飞魄散,所以这怨气很虚弱,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和麻姑一样的情况,被借了寿命和运道,还被打散了魂魄,弄出了邪修自爆后魂飞魄散的假象。”殷炎手一挥,灵气震荡,空气里的煞气消失,独独把怨气留了下来。   喻臻皱眉:“那现在该怎么办?”   博力大厦那件事时殷炎曾说过,一个人如果连运道也被借走,那么死后是无法形成魂体的,也将永远失去轮回的机会。面前这丝浮动的虚弱怨气,估计是那位被害修士最后的挣扎。   殷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修炼以来,大部分时候都是殷炎说怎么做,喻臻就去怎么做,很少自己拿主意。如今被反问了一句,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说道:“必须先把修士的魂体凝聚出来,不能让他就这么魂飞魄散了,他是无辜的。”   殷炎点头,后退了一步,示意他开始。   喻臻又傻了一下,看着被殷炎灵气困住的一层怨气,有些抓瞎。   上次博力大厦的聚魂是殷炎动的手,具体操作是先弄灭鬼修,抢回魂体们的运道之后再聚回,但这次却不一样,邹城景没死,幕后黑手王达义也还活着,殷炎似乎也没打算先杀人,所以他现在得从活人那里把运道抢回来。   可是这要怎么抢?   “沉心静气,感应你的功法。”   功法?   喻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不停转着“功法”二字,视线盯着空中那丝怨气,一会想起丹田里蔫掉的小芽,一会想起一问女儿蕊时最后微笑入轮回的老婆婆,一会又想起辛小小和三儿他们。   最后,他想到了麻姑。   麻姑并不是寻常灵体,她依靠骨架和他赠予的功德灵气存活,在剔除那些煞气和罪孽之后,她甚至夺回了曾经被剥夺走的感情和记忆。   现在,面前这层怨气也远远够不上灵体的标准。   他抬手从衬衣口袋里取出一颗种子,身上灵气和功德一起浮动,却没有蕴养种子,而是催生了它。   啪一声,种子发了芽。   或许可以用这个试试。   他敛目凝神,把小芽弹到半空,用功德灵气托着它,开始对那丝怨气使用引魂法术。   殷炎适时松开困在怨气周围的灵气。   在他们强大的术法面前,那丝怨气虚弱得就像是初生的婴儿。在失去殷炎的桎梏后,它不甘地被喻臻吸到了小芽边,慢慢融入了小芽的体内。   “想报仇和重入轮回的话,就不要挣扎。”   喻臻感应到怨气传递过来的抗拒,开口安抚了一句。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怨气突然乖顺下来,顺着他的力量开始往小芽根部融入。   这些种子都是被喻臻蕴养过的,不是普通的种子,而是道种。怨气刚开始融入时还有些不甘,等发现了小芽的特殊后,立刻急切起来,不用喻臻牵引,就自己主动缠了上去。   很快,怨气彻底融入了小芽体内,喻臻挥手把小芽收回,开始灌入功德和灵气催熟它。   此时怨气已经和小芽融为一体,催熟小芽就是在增强他,小芽慢慢长大,分枝长叶,怨气也一点点被功德灵气净化壮大,开始像正在吸收喻臻力量的小芽一样,疯狂吸收着四周自己残存的力量,朝着远方呼唤自己被夺走的运道和修为。   院内树木开始无风自动,四周的灵气氛围慢慢改变,院外守着的小修士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紧张地冲了进来。   殷炎察觉到有人进来,顺势坐到了院中的秋千椅上,垂头闭眼,装晕。   余光看着这边动静的喻臻:“……”   “喻修士!发生什么事了?”先一步冲进来的小修子见喻臻手中灵气涌动,身前飘着一个发着金光的小芽,“普通人”殷炎还晕倒在一边,大惊,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喻臻收回视线,边控制小芽的生长速度,边回道:“我感应到了‘邪修’的魂体,正在为他聚魂,你去请圆慧大师和丰老过来,就说邪修的事情有蹊跷。”   小修士闻言表情一变,忙转身朝着院外跑去。   ……其实打电话喊更快,真的。   喻臻沉默,又看向另一个小修士,低咳一声,说道:“聚魂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那个,你……”   “我这就去院外守着,为您护法!”小修子朝他行了个大礼,转身朝外走时注意到殷炎,想着要不要把他搬出去,脚步刚往那边一迈,空气里的灵气突然躁动起来,隐隐在排斥他的存在,不敢再多留,往殷炎那丢了一个防护法器,跑出了院子。   殷炎随即睁开眼坐起身,看一眼身前弱得没法看的防护法器,说道:“这小修士品性还算不错。”   “……你确定要继续呆在这吗?一会圆慧大师他们可都要过来了。”喻臻委婉赶人,殷炎的演技实在太烂了,糊弄小修士还可以,糊弄圆慧大师怕是不行。   殷炎眯眼,唤出虚无,让它隐去身形守在一边,说道:“我去王达义那看看。”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喻臻莫名觉得他又生气了,但没空去管,把注意力挪回了手里已经长到十公分高的小苗上。 第65章 宗法处置┃“杀了他!”   随着灵气的倒灌, 小苗慢慢长大,渐渐不再需要喻臻的牵引,变得能自主吸收四周的灵气。   喻臻趁势收手, 用灵气把它托在空中, 手一转从宝塔里取出一个陶盆来,犹豫了一下, 没有用息壤,而是用了普通的土壤把陶罐填得半满, 然后顺手浇了一滴无垠水进去。   花盆和土壤都已经备好, 他站起身, 再次引魂,指引小苗慢慢飘了过来。   “植物不可无土生长,我现在要把你种下来, 你不要挣扎,明白吗?”   小苗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叶子挥了挥,主动往花盆当中落去。   喻臻忙取出殷炎以前帮他从老花农那买来的工具, 小心挖坑,把小苗种了进去。   扎根的瞬间,院内灵气再次震荡, 甚至有一两缕金芒顺着灵气飞来,融入了小苗体内。   小苗惬意地伸展了一下枝叶,感激地蹭了蹭喻臻的手,身上气息慢慢内敛下来, 开始休养生息,专心吸收土壤中无垠水提供的养分。   喻臻摸了摸它的叶子,又取出无垠水小心滴了一滴进去,嘱咐道:“你现在还太虚弱,刚刚吸收的灵气已经过于庞大,近期最好不要再盲目吸收力量,否则这个植物身体可能会承受不住。”   小苗又挥了挥叶子,被灵气冲刷过的它怨气减少了许多,露出了温和亲切的一面。   喻臻忍不住笑,弯腰把陶盆抱起来,小心用灵气罩住它,免得它被四周仍没平息的灵气冲撞到。   圆慧大师和丰老得到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路上还不忘吩咐人去把王达义的院子给看起来,并紧急开启了喻臻所在小院附近的防护阵法,稳住此处气息,以免聚魂的动静引来其他不明真相修士的窥探。   等他们到达小院,随着小修士进门时,一切已经风平浪静。   喻臻抱着陶盆坐在秋千椅上,见到他们进来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小臻,你说邪修的事有蹊跷,可是发现了什么?”丰老着急追问,连他手里的小苗都没注意到。   喻臻把陶盆举了举,说道:“这个你们可以问他,我刚刚勉强用道种聚拢了此处修士的魂魄,现在他已经意识成型,可以简单交流了。”   丰老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陶盆,视线落在里面灵气浮动的植物上,有些懵,问道:“你……把那位邪、那些修士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依托灵魂的载体,等他魂魄彻底聚拢,夺回气运,以后想成为鬼修也好,想重入轮回也好,这个植物身体都不会是他的阻碍。”反而有部分助益。   喻臻简单解释。   圆慧大师在他们交谈时已经细细感应了一番小苗的状态,此时忍不住道了声佛号,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喻小友是大善之人。”   说着伸手把陶盆接过,手中佛珠拨动,低念几句佛偈后逼出一缕功德金光朝着小苗罩去,同时佛珠脱手,罩在陶盆上空,随着金光缓慢转动。   小苗舒展了一下枝叶,似乎被金光照得很舒服。   “多谢圆慧大师。”   一道清润的男人声音突然从小苗身上传出,喻臻一愣,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说话的应该是那个被害的“邪修”。   身为小苗的播种人,他之前都只能模糊感应到对方的一点情绪,不能自由交谈,没想到圆慧大师一出手就能让小苗“开口”,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他感悟的当口,圆慧大师已经对着小苗就此次的事询问起来,并唤这被害的邪修为元焰。   提到被害的真相,元焰的语气沉了下来,迅速把当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在出事当天,这元焰因为有事,已经准备提前和圆慧大师告辞离开了。   就在他去圆慧大师院子的路上,他遇到了独自坐着轮椅在庄内散心的王达义。他想着对方是长辈,就主动上前招呼,那王达义也十分亲切,顺势和他交谈起来,听他要走,还说要送他一些小东西。   元焰无功不受禄,坚持推辞不受,王达义僵持不过,道了几句遗憾就作罢了。之后元焰告辞准备离开,王达义先是点头,之后又为难开口,表示他的助手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现在还不来接他回院,希望元焰能送他回去。   这本就是小事,长辈又亲自开了口,元焰点头应下,送了王达义回院。   “结果入院之后,也不知他使了什么邪法,居然迅速压制了我的修为,制住了我的手脚,并罩了一个奇怪法器到我身上。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清醒,我已是满身煞气,被关在了这个小院里。”   元焰说到这顿了顿,语气越发低了,继续说道:“昨晚,我意识短暂清醒,利用最后一件傍身法宝压制住了煞气,想找人道出真相求救,结果一个中年胖子突然出现,对我动了手。身死之后,他试图用真火烧掉我的魂魄,我不甘心,便舍了大部分魂魄,趁他匆忙来不及检查之时,留下了一丝怨气,希望有人发现真相,为我伸冤。”   小苗说到这摆了摆,往喻臻的方向靠了靠,本能地亲昵感激。   丰老早在听到王达义的名字时就沉了脸,此时听完全部过程,更是狠得牙关紧咬,问道:“那中年胖子外貌如何?可有什么特征?”   小苗动了动,回道:“外貌十分和善,瞎了一只眼,和王达义一样。”   和王达义一样?照他看,那根本就是王达义本人!   丰老怒发冲冠,身上灵气涌动,气怒说道:“好一个将死之人,好一个知错就改!他居然骗了我们几十年!真是师门不幸!也怪我老眼昏花!元小修士,老朽这就去为你讨回公道!”   说完转身就朝着王达义的院子冲去。   圆慧大师见他如此不冷静,微微皱眉,手上灵气一动,佛珠再次升空,这次直接放大笼罩住了整个山庄。四周灵气开始狂涌,有雾气从山间朝着山庄聚拢而来,一层铺满符纸图案的浅金色光罩凭空出现,以佛珠为圆心徐徐朝外扩散,把整个山庄都罩了起来。   罩外白雾一片,已经彻底看不清庄外景色。   “护山大阵?”元焰惊讶出声,语气隐隐激动。   圆慧大师又道了一句佛号,把陶盆交到喻臻手上,弯腰行了一个佛礼,说道:“劳烦喻小友帮忙照看元焰一二,待老衲清理了孽障再来接他。”   喻臻忙侧身避开他这一礼,抱住陶盆点头,应下了这个差事。   圆慧大师也匆匆走了,喻臻和陶盆里的小苗大眼瞪小眼,又不好直接唤虚无去联系殷炎,于是委婉问道:“你想去看看吗?”   没了圆慧大师帮忙,元焰又变成了口不能言的模样,闻言也只是摆了摆枝叶,只是动作稍微急切了点。   看来是很想去看热闹了。   喻臻望一眼王达义院子所在的方向,摸了摸腕间装着麻姑的白玉塔,迈步朝着那边走去。   护山大阵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到。   庄内的修士全被惊动,出来见圆慧大师的门人齐齐朝着王达义的院子奔去,似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心里一惊,互相攀谈询问缘由无果后,三三两两地也聚了过去。   喻臻混在看热闹的修士群里,刚到达王达义院子附近就见丰老怒气冲冲地从大开的院门内冲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个小傀儡,似是扑了个空。   “让他跑了!”丰老举起手中傀儡,灵气凌厉困锁过去,喝问道:“王达义去了哪里!”   小傀儡惊惧摇头,突然剧烈挣扎一下,砰一声自爆开来。   丰老手被炸伤,却没空去管,把傀儡碎片丢到地上,看向后一步过来的圆慧大师说道:“你开了护山大阵,之前也派人守住了王达义的院子,他应该没跑多远,还在庄里,搜!”   圆慧大师点头,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们,把灵气灌入声音,说道:“真正的邪修已被揪出,是这院内住着的王达义,他现在躲在庄内,还请各位去大殿集合,莫要单独行动,以免被王达义钻了空子。”   众修士哗然。   王达义是邪修?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好人居然是邪修?   喻臻没想到即使有殷炎过来看着,那王达义还是跑了,皱眉,刚准备去大殿,就听到了殷炎的传音入密。   【南院古树,“王达义”被我困在了那里。】   喻臻心里一定,眼见着众人已经开始顺着圆慧大师的嘱咐去大殿,忙迈步走出去,寻到圆慧大师和丰老跟前,说道:“之前聚魂时我怕殷炎看出不对,就让他先回我们的院子了,现在王达义逃跑,我怕他狗急跳墙连普通人都伤害,想回去接一下殷炎,这个陶盆……”   “我先帮你看管着。”丰老压下怒气把陶盆接过来,想了想,又唤来了博修,说道:“不要单独行动,让博修陪你去。”   圆慧大师也喊来了正在安排搜人事宜的释清元,让他陪着喻臻走一趟。   喻臻没有推辞,一行三人逆着人流匆匆朝着南院走去,喻臻一直在专心听殷炎的传音入密,所以一路安静没说话,沉着脸快步赶路。   博修见状还以为他是担心,安抚道:“小臻你别急,这护山大阵对所有邪物都有一定抑制作用,殷先生又十分聪慧,会没事的。”   喻臻回神,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博修见他如此心神不宁,猜测他是对那殷炎动了真感情,稍微有些唏嘘,劝道:“小臻,别怪修叔多嘴,你既然决定要和殷先生在一起,就最好还是多少透露一些你的身份给他知道,这样隐瞒,不是长久之计。”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掏心窝子的话,喻臻刚好听完了殷炎的嘱托,闻言表情暖下来,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的,我这次带他来山庄,就是打算先让他自己发现一些事情,为之后的坦白铺路,等这次平安回家,我会和他说的。”   博修表情也缓了下来,说道:“那就好,如果有为难的地方,我和丰老也可以帮你解释一二。”   “多谢修叔。”   两人结束对话,继续赶路,释清元落后一步走在他们后面,视线来回在他们之前转了转,往前落到了南边。   几人刚拐入南院范围,就看到了一个浑身冒黑气的中年半瞎胖子正在墙边古树下徘徊,似是想冲破结界离开,在他脚边不远处,一个身上带血的人面朝里躺着,生死不知。   喻臻一眼就看出地上躺着的人是殷炎,见他身上带血,脑子瞬间炸了,把殷炎之前传音入密的嘱咐忘了个一干二净,想也不想就朝那边冲去,着急唤道:“殷炎!”   博修和释清元也是大惊,一个连忙上前顶住听到动静后凶神恶煞冲过来的王达义,一个连忙打电话喊人,同时给喻臻和殷炎放防护结界。   “两个黄口小儿也敢过来触我霉头,纳命来!”王达义表情狰狞,身上煞气暴涨,突然抽出一条血红长鞭,朝着冲过来的博修用力抽去!   “炼魂鞭?!”   博修大惊,忙躲开这一击,朝着已经抱起殷炎的喻臻说道:“小臻快走!先带殷先生离开这里,他受了伤,小心煞气趁机入体!”   “那这里就拜托修叔了。”喻臻表情紧绷,手都在抖,用灵气托住殷炎,带着他就奔去了拱桥对面丰老的院子,远离了煞气。   确定他们安全后,释清元立刻收回结界,也冲上前和王达义斗在了一起。   南院这个角落一时间煞气和灵气混成了一团,搅得旁边的古树枝叶乱摆,地面飞沙走石,场面玄幻堪比电影。   没过一会,接到消息的圆慧大师和丰老带着人匆匆赶到,丰老见到年轻版的王达义,想起他前几日的苍老虚弱,心中简直恨极,又见他身上的煞气浓得几乎成了一个黑球,表情彻底沉下,手掌一动取出一个拂尘,灵气震荡,上前就把博修和释清元逼退了下来,独自对上了王达义。   圆慧大师见状忙挥手放出一个隔绝煞气的防护结界,之后取出一串长长佛珠,就地盘坐,开始发动护山大阵。   阵外云雾浮动,阵上符纸图案开始一阵阵发光,朝着庄内铺洒下来。   丰老院内,正着急查看殷炎伤口情况的喻臻在金光罩下的瞬间身体一震,身上灵气涌动,突然噗嗤吐出一口血来,眼神慢慢失去焦距。   “喻臻!”   殷炎忙坐起身挥手关闭院门,抱住喻臻软下来的身体,先塞给他一颗丸子,然后用灵气把他和护山大阵的金光隔开,眉头皱起,仰头看一眼大阵,眼神沉沉。   千算万算,他独独算漏了如今的修真界居然还有一个具有如此威力的镇邪大阵,并真的有人能成功发动。   不可久留,喻臻扛不住。   喻臻勉强维持住清明,手抓住他的胳膊,虚弱问道:“我……我怎么了,身上好疼……殷炎,你的伤……”   之前殷炎用传音入密跟他说过,准备用假受伤来为之后提前离庄做准备,真正的王达义其实已经被他抓住锁入了芥子空间,邹城景没找到,似乎被王达义提前转移了,外面那个肆虐的“王达义”是假的,只是用来糊弄圆慧大师等人的傀儡。   但他刚刚闻到的血腥味绝对是真的,殷炎是真的把自己弄伤了。   “别说话。”   殷炎帮他擦掉唇角污血,手一挥抹去地上血液的痕迹,又看一眼阵外浮动的云雾,突然抬手遮住了喻臻的眼睛,说道:“睡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过去了。”   温暖的灵气扑涌过来,喻臻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身上如炙烤般的疼痛也消退了一些,强撑着唤道:“殷炎……我不……”   “乖,睡吧。”   嘴唇被吻了一下,温暖的灵气突然朝着丹田处蔫掉的小芽飘去,喻臻睫毛一抖,意识彻底远去了。   正在为师父护法的释清元似有所感,侧头朝着丰老的院子看去。   “清元,专心。”圆慧大师开口提醒。   释清元回神,见王达义身上的煞气居然再次暴涨,忙敛目静心,专心护起法来。   身周暖暖的,喻臻意识沉浮,恍惚间发现自己成了漂浮在山间的一抹清凉雾气,正在一层发着金光的罩子外徘徊,隐隐还能看到罩内的模糊影像。   有黑色的不详雾气在罩内疯狂涌动,面目狰狞的邪物在黑雾中间咆哮着,手中血鞭挥舞,凶恶骇人。   真像啊。   他忍不住把视线挪向了围聚在一起义愤填膺讨伐邪物的修士们身上,莫名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真像啊,他们都要除魔,他们都要杀我,你呢?   你会杀我吗?你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   缠斗越来越激烈,和邪物打斗的老者胳膊受了伤,突然变了脸色。   “不好!他失去理智,要自爆了!”   老人大喊着,边示意众人后退边说道:“困住他!用阵法!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他功法有异,能隐藏邪修本质,必须把秘密挖出来!”   必须把秘密挖出来。   本已渐渐远去的意识陡然清晰,罩内穿着衬衫长裤的短发修士变成了一群群长袍长发,手拿各种法器的大能仙长,而他则代替了那挥鞭的邪物,像是被剥掉衣服的小丑一样独自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瘫软在地,被人引出了全身煞气。   “你身为邪物,却妄想窃取正道法宝成仙,真是不自量力,可笑至极!”   “说!这安魂铃和锁煞扣是你从何处夺来!你掩盖自身煞气闯入此处,又有何目的!”   “你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废物,又为什么拿着我问天宗的进出玉牌!是谁给你的这个!”   “杀了他!”   “杀了他!”   “杀!”   不,他没有窃取正道法宝,安魂铃和锁煞扣是师父给的,修炼功法也是师父给的,他没有偷东西,没有!什么问天宗的玉牌,那明明是师父给他的护身玉牌,和问天宗又有什么关系!   闯入这里?他为什么要闯?这里是师父带他来的,他今天只是想出门为师父准备一份生辰礼物而已。   谁要杀他?谁敢杀他!这条命是师父救的,这世上除了师父,谁也别想杀他!所有人都有资格骂他邪物,只有问天宗的人不可以!只有害他如此的问天宗不可以!   杀了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杀了这群佛口蛇心的伪君子,杀了他们,不能让师父知道他有着这样的过去。   有身穿问天宗弟子服的人冲到面前,义愤填膺地指着他说着什么,他双手握紧,心间杀气涌动,理智岌岌可危。   “宗主来了!”   “宗主!我们发现了一个窃取宗门法宝的邪物!”   “宗主,今日是你的生辰庆典,这邪物居然敢趁机混入,实在该死!   “宗主,我们这就处理了他!”   周围人的人突然骚动起来,叽叽喳喳地冲着一个人说着什么,全没了大能仙长的威风,倒像是碰到了私塾老师的孩童。   “什么邪物。”   微凉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先是一愣,然后心神巨震,不敢置信地仰头看去。   有身穿金边白袍的人从云端漫步而下,气息内敛,却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强大。   “他是本尊的徒弟,你们都该尊称一声师祖。”   来人径直走到他面前,弯腰摸了摸他的脸,先压下了他通身煞气,然后转身把他牢牢挡在身后,面对一众不敢置信的大能仙长,还是平静的语气,说的话却如惊雷响在耳畔。   “从今日起,谁再敢唤玉贞一声邪物,宗法处置。”   一片哗然,他愣愣仰头,看着面前明明熟悉无比,此刻却觉得十分遥远的身影,视线慢慢下移,落在他身上陌生的金边白袍上,手指几乎是颤抖地伸过去,掀开了他长袍的边角。   古朴威严的“问天”二字清晰无比,他再次仰头,眼圈发红,手掌紧握。   “什么宗主?”他哑声开口,声音低不可闻。   背对着他的人却明显听到了,身影一顿,回首看来。   “你是谁?你又是问天宗的谁?”   背对着他的人没有说话,转过身蹲下,探手过来。   “不,你别碰我。”他躲开他的手,满心都是黄粱一梦般的荒唐感,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牙齿几乎咬出了血,沉沉问道:“你到底是谁?”   是救命恩人?是善心长者?是这世间最好的师父,还是……害他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第66章 业火路┃他伸手,触碰那一片白芒。   身周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他像是等了很久,又像是只是自欺欺人地逃避了一个世纪,等梦醒, 对方的回答清晰响在耳畔, 避无可避。   “我是你的师父。”   “你入宗四十六载,善待同门, 敬重长辈,修炼刻苦, 为师喜你性情纯善, 聪慧勤勉, 于戊戌年春日决定收你为徒,赐你弟子玉牌,取道号玉贞。”   “为师说过, 你该得的东西,一分都不能少。”   一分都不能少。   可这问天宗欠他的,又何止一分!   “都怪你。”他看着面前人到此时都仍然平静的表情,心中痛意再也压抑不住, 伸手拽住他的袍角,满目恨色:“原来是你,这一切的源头, 原来是你!”   世人都知道问天宗曾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宗主,他强大、冷静、运筹帷幄,从入道到还虚,只花了短短两百年时间。   九天玄雷都为他绕道, 天道钦定的真仙,此界更进一步的关键。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天才,却在一次大劫中为了救护一方百姓和上万修士,只身对煞,差点身死道消,最后天道怜悯,赐下一道福光,留了他一抹残魂,给了他一线生机。   “怎么可以是你……”   他手指收紧,几乎抠破手中精致法衣。   千年过去,问天宗慢慢滑落神坛,曾经惊才绝艳的宗主成为了一个传说,少有人提及。   当年天道留下的提示已经没多少人记得,时间过去太久,历史总该翻页。   一切似乎都过去了,直到几十年前,一个天生道体的婴儿在某个小村庄出生。   一线生机,这就是天道留下的一线生机。   仍死死记着当年风光的问天宗长老们算出这点后欣喜若狂,仿佛已经看到了传说再临,天才苏醒后带领问天宗再次走上神坛的繁盛景象。   他们搜来天材地宝,花费十二载,布下庞大养魂禁阵,在某个问天宗正常开宗收徒的冬日,由一位和善长老,从山里带回了尚且懵懂对修仙一无所知的少年。   明明是天生道体,无可争议的天才,却被测为最低等的修炼资质,落到了无人愿意收徒的地步,最后被分为杂役,独自困守禁阵所在的后山几十年。   那是几十年啊,没人交谈,日复一日枯燥修炼的几十年。   因为练出来的修为全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禁阵吸收,用以养护他人魂魄,所以他的进阶速度奇慢无比。   同期入宗的人已经开始出宗历练了,他却被卡在同一个阶段十年,二十年,每一天每一天,丹田里的修为都会莫名消失溃散,不知所踪。   到了后期,他甚至开始神魂不稳,连现有修为都快稳不住。   他沮丧,苦恼,困惑,踟蹰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厚着脸皮去找宗门长辈解惑,得到的却是嘲笑、轻视、一些“下等人不该妄想登天”的鄙薄之语。   从少年到青年,这就是他的前半生,黯淡无光的前半生。   本以为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但大概是天道终于发现了对他的不公,让他在某次宗门大会上看到了另一个风光入宗的天生道体。   一样的道家金印,却是完全不同的资质测试结果,更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他迷茫困惑,又因为神魂不稳而头疼欲裂,当晚,几十年来第一次,他不顾后山规定随意出山透气。   真相来得如此猝不及防,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长老仙长们在云端纵酒高歌,因为大阵将成,因为后继有人,所以得意忘形,无意间道出了真相,被他听了个正着。   他不敢置信,浑身发凉,呆愣间被倒酒小童发现了踪迹,之后便是噩梦的开始。   不听话的傀儡,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那些被困锁在阵中,日日夜夜被催灌修为的日子是实实在在的噩梦,他一刻都不愿想起。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但那时的痛,却比不了此时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是你……”   身体里的力量像被抽走,他趴伏在地,恨不得就此死去。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你,我甚至……”还偷偷恋慕于你。   笑话,天大的笑话,他这一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玉贞。”   身体被温柔触碰,他抬头,定定看一眼对方的表情,突然起身扑到那人怀里,双臂收紧,任由满身狼狈玷污他精致法袍,眼眶发红,身上煞气涌动。   “我为你养魂,你助我新生,我们扯平了。”他说着,手臂越发收紧,看着四周皱眉不忿看来的众位问天宗长老,勾唇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侧头,在他耳边低语,“师父,徒弟累了,不如你陪我一起去地狱走一遭?”   黑红煞气冲天而起,把他们包围。   周围修士表情大变,各种法宝脱手,带着凌厉杀气朝他涌来!   “孽障尔敢!放开宗主!”   “宗主快退,他想自爆!”   轰!   身前的人突然挥袖,震开了旁人抛来的所有法宝,却没有动他的煞气,反而侧身把他护在身下,轻轻怀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应:“好。”   “为师依你。”   还是那熟悉的平静语调,仿佛说的不是生死。   他一愣,脸上扭曲的表情消失,茫然空白两秒,发红的眼眶中终于滴下一滴泪来,闭上眼睛,调动体内所有煞气,放松自己短暂沉溺在这温暖的怀抱里。   轰——   身体和灵魂似乎被一起抛到了空中,温暖消失,幻象消失,他重新漂浮在白雾间,隔着符文金罩,看到“自己”突然从一个院子里冲出,带着满身功德灵气,朝着挥舞血鞭准备自爆的中年胖子冲去。   “小臻!”   “喻小友!”   “喻哥!”   周围的人在着急大喝,有人想阻止“他”靠近,有人试图把自爆的邪修引走,有人在加快布阵的速度,但是来不及了,邪修的自爆其实只是分秒之间的事情。   “他”扑了过去,用灵气功德震开所有人,在紧急关头丢出一座小塔罩住邪修,然后砰一声。   邪修自爆,小塔碎裂,狂暴的灵气和煞气把所有人都掀翻在地,“他”站在最前方,因为与丹田相连的法宝被炸毁,受到术法反噬,吐出一口血后昏迷在地。   一个熟悉的身影着急地从小院子跑出,径直奔到“他”面前,抱住受伤倒地的“他”就朝外跑去,表情着急。   周围被掀翻的修士回过神,连忙追上去,取丹药的取丹药,找医生的找医生,忙做了一团。   他直直看着那个抱着“自己”跑远的身影,突然觉得委屈,想靠近却无法。   在这里啊。   真正的我在这里。   你在抱谁?你在关心谁?你不要我了吗?   “殷炎……”   他呼唤着,身体突然一沉,意识回归现实,挣扎着睁开眼,眼前却是塔中一片漆黑的景象。   还不等他弄清楚此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丹田突然一痛,意识再次脱离现实,直直朝着丹田处的小芽落去。   本来蔫答答的小芽此时精神抖擞地立着,似是感应到了他的到来,突然疯狂摇摆起来,之后迅速抽枝长叶,转瞬间就成了一株小树的模样,然后轰然炸开,化为光点。   “啊!”   仿佛身体由内自外爆开,痛感铺天盖地传来,他忍不住痛喊一声,意识再次回归,倒在了身下的聚灵阵中。   “小臻,下来陪爷爷吧。”老人的身影出现,又迅速消失。   他仰头,疼得满头冷汗,唤道:“爷爷……”   “仇谢华!你既要杀我,又为什么要生我!”   三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侧,他扭头看去,却只来得及看到婴灵慢慢消失的身影。   “喻锦成,房子给你,反正孩子我是不会要的。”   女人冷酷绝情的声音响起,他再次侧头,刚好看到了女人红色裙摆融入黑暗的画面。   “什么儿子?我邹城景这辈子就只有林邹伟这一个儿子,喻臻?哈,他不过是个可以用来续命的道具罢了。”   邹城景的声音刺耳又难听,他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痛苦摇头:“不,假的,都是假的,我知道这是幻象,虚无你别闹了!”   有风吹过,耳边的声音换了陌生的腔调。   “天生道体?不,他只是个养料而已。”   “大阵将成,记得之后把那人处理一下,可别走漏了风声。”   “也是,宗主最是仁慈,可不能……”   谁?是谁在说话?   他心神巨震,本能地更加用力捂住耳朵,想隔断听觉,但那些陌生的声音却不放过他,始终响在耳畔。   “宗主是被他蛊惑了!”   “一个邪物,仗着一点从前的小恩惠死死扒着宗主不放,实在可恶!”   “我听说宗主之所以不顾全宗反对收他为徒,是因为要偿还因果。你也知道,修者嘛,最怕的就是有因果未了,宗主明明到了境界,却迟迟不飞升,估计就是被那个邪物害的。”   “听说了吗,宗主居然要为了那个邪物处置各位长老,还要自罚,疯了,宗主疯了!”   “外面所有门派都在指责咱们问天宗,说咱们宗主枉顾正邪区分,把一个邪物正式收徒,还高高捧起,说咱们问天宗和邪魔同流合污,完了完了,问天宗完了。”   “但又不能杀他,杀了宗主的因果该怎么了。”   “如果他能自己去死就好了。”   “对啊,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都被煞气感染成那样了,死了估计也会变成厉鬼,一辈子缠着宗主不放。”   “那该怎么办?”   “他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回来。”   “天呐,宗主居然准备耗尽修为为他去煞,一个因果就这么难了吗,他是不是要逼死宗主才甘心!”   “哈哈哈,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邪物居然说宗主这几年来一直陪着他,陪他踏遍了九州大地,到访了无数仙境。真是傻得可以,宗主自苏醒后就一直呆在宗门处理事务,一步都没外出过,他被关在宗主的虚无之塔里当宠物养了几年还不自知,可笑之极。”   “看来宗主也不是真的想收他为徒,一直关着他,都不放他出去,估计也觉得他丢人呢。”   “如果我是他,肯定早早不活了,一人活着全宗痛苦,他可真是造孽。”   “你听说了吗,南边有个秘境开了,里面有一条业火路,通过的人有可能得到天道馈赠,直接成就仙体。”   “业火?那不是邪魔克星吗?听说再厉害的邪魔上去了,也会灰飞烟灭,而且今世因果全消,化为浮尘,再无轮回可能。”   “等等,因果全消?那如果那个邪物去走了……”   “宗主大概就解脱了吧。”   解脱。   他慢慢松开手,看着身周不知何时燃起的熊熊大火,缓慢爬起身,眼神失去焦距,机械地朝着火光尽头走去。   真的能解脱吗?   衣衫染上火光,皮肤被火焰舔舐,很痛,却觉得有些暖。   这次应该能死透了吧。   眼眶被火焰烤得很干,他抬手摸了摸,突然笑了。   真好,这样就不会哭了。   这一生磕磕绊绊,临到头了,他希望自己是笑着走的。   火光尽头是一片白芒,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他回头,看着这条由火焰铺就的道路,隐约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朝这边靠近,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要结束了。   他伸手,触碰那一片白芒。   只希望下辈子能做个普通人,有平凡恩爱的父母,有善良可爱的手足,如果可以,再建一个自己的小家,养一只软萌的宠物,那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手臂已经没入白芒,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着这一路火海。   怎么忘了,这条路一走,又哪来的下辈子。   如果变成浮尘的话……   他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倾身,把身体慢慢没入白芒,闭目后倒。   如果变成浮尘的话,只希望能在他指间停留一瞬,然后……永生不见。   “玉贞!”   “喻臻!”   白芒铺天盖地,耳边一声巨响,他唰一下睁开眼,眼前是爷爷气急败坏的脸。   “你到底上不上学!天亮了,给我起来,去学校!”   他茫然坐起,愣愣看着老人比记忆中年轻一些的脸,低头看看自己明显属于少年人的手掌,眼眶一热,闷头扑抱了过去。   “爷爷,你带我走吧。”   “走什么走!给我上学去!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却这么气我!我告诉你,这学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爷爷。”   “走!去学校!”   “爷爷!”   “你喊我也没用!”老人捡起了砸在床头柜上的棍子,假假地挥两下,吓唬道:“别以为我不会打你,我一个人住在这又不是没吃没喝,哪需要你一个毛头孩子来照顾!你以为生活是那么好过的?不好好上学,你以后就只能去工地搬砖,自己都养不活!”   他看着老人生气着急中带着关切的脸,鼻尖一酸,说道:“可是爷爷,我不想活了,你带我走吧,你不是说要我跟你走吗。”   老人明显一愣,手中木棍当啷落地,突然后退一步,身影慢慢变淡。   “你不活,那爷爷也活不了了。”   他大惊,忙往前扑,唤道:“爷爷!”   “小臻,爷爷在天上等你。”   他扑了一空,跌趴在地,所有幻象消失,回归本真,身下是熟悉的聚灵阵,面前是翻开漂浮的《农经》,丹田里的痛感如影随形。   【生而为人,当何如?】   依稀有缥缈仙音响在耳畔,他仰头,发现《农经》不知何时变了模样,本来陈旧的外壳变成莹白,纸质书页变得柔软,仿佛由天上云朵织成的锦缎。   生而为人?不,他并没有要求天道让他生而为人,为人应当如何他又如何清楚!   【生而为人,当何如?】   询问如影随形,丹田痛意突然暴涨,他闷哼一身,忍不住蜷缩起了身体。   “我不知道!”他忍痛大喝出声,脑中各种或熟悉或陌生的画面交替出现,记忆杂乱一片,恍惚间自己时而是在道观长大的少年,时而是困锁后山的宗门废物。   古书悠然漂浮,似是不满意他的回答。   他被痛意逼得理智濒临崩溃,眉眼一压,身上突然放出滔天煞气,把身前古书冲得书页狂卷,摇摇欲坠。   心中有一股凶戾之气翻滚着,让他全没了平日冷静。   “血脉如何我无法选择,为人还是为畜谁又问过我的意见!你们有人想我死,有人想我活,谁又来问过我到底想不想活,想不想死!”   “从前我随波逐流,觉得既然来了这世间一遭,那就该好好走下去,临死前或许还可叹一句难得糊涂。但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让我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似乎痛出了幻觉,居然看到殷炎正坐在他面前,一会是长袍长发的古人模样,一会是西装衬衣的精英姿态,眼神平静无波,表情无悲无喜。   “我努力过的……”他低头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不去看那些会动摇他的景象。   “我也想好好活着。”   但命运弄人,天意弄人。   如果生而为人……如果生而为人……   他呜咽出声,眼泪流下,良久,突然仰头大喝出声,字若千钧:“如果生而为人……我只愿我命由我,不由天!”   轰——!   灵气和煞气一起翻卷,丹田痛到极致,突然炙热起来,悬浮于上的古书开始疯狂翻页,上面的水墨大字化为金光漂浮而出,在他头顶盘旋几周,冲破灵气和煞气的封锁,直直朝他丹田钻去。   轰隆隆——!   一道粗壮闪电划破B市夜空,大雨倾盆落下。   仇飞倩沉着脸匆匆步入医院,没空去管湿透的头发和裙摆,快步赶到殷炎告知的病房前,先进去看了看躺在里面的喻臻,确定他没什么明显的外伤后放轻步子转身出来,看向候在外面的翁西平,皱眉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小臻现在什么情况?”   “昏迷不醒,医生说是大脑受到了冲击,无大碍,但苏醒时间不定。”翁西平解释,满脸担心的样子,说道:“还有大少爷……”   仇飞倩闻言提着的心稍微往下落了点,扭头找了找,没看到殷炎的身影,问道:“他怎么样?怎么没看到他人,干什么去了?”   “回公寓了,大少爷背后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但他不肯好好休息,非要亲自回公寓给喻少爷拿日用品。”   “胡闹!”   仇飞倩低喝一声,又担心又生气,想到什么,表情沉了下来,问道:“警察那边怎么说?怎么好好的两个人出门去度假,回来却全都带着伤,那山庄到底是怎么待客的!”   翁西平闻言迟疑了一下,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道:“警察不敢管这事,不止大少爷和喻少爷受了伤,听说当场还死了两个人。”   仇飞倩闻言大惊,问道:“谁死了?不是说就是一次普通的山庄推挤事故吗?”   翁西平摇头,顾忌着这里是医院走廊,人多眼杂,没有开口解释,而是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道:“这是释家的释清元拜托我转交给您的,说有事可以直接和他联系,意思好像是这次的事故将由他们全权善后。”   释家?   仇飞倩再次皱眉,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怕是扯到什么大背景的人了,回头看一眼病房门,心里发沉。   气氛正沉闷间,一道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仇飞倩一愣,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忙从包里取出来接通,待听完那边说的内容,表情瞬间怔忪了起来。   “夫人,怎么了?”翁西平担心询问。   “是警察打来的电话……”仇飞倩放下手机,眼神带着点茫然,后退一步靠到门板上,抬眼看他,回道:“他们说……我爸死了,就在刚才。”   翁西平意外:“什么,仇老爷子死了?” 第67章 天雷劫┃这是什么,旱天雷?   仇谢华死了, 死得悄无声息。   死前他似乎终于良心发现了一瞬,在关押他的房间里用牙刷刮出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没人知道他在跟谁道歉,也没人关心这一点。   如今仇家人抓的抓散的散, 连个可以给仇谢华办后事的人都没有, 最后还是仇飞婷从国外飞了回来,和仇飞倩一起给仇谢华料理了后事。   B市这一场大雨似乎不准备停了, 一下就是好几天,弄得排水不好的地方直接可以城内看“海”。   天气不好, 家里两个孩子又出了事, 再加上老父亲去世, 仇飞倩一下子就憔悴了下来,哪怕仇谢华的葬礼一切从简,并没有耗费她多少精力, 她也还是瘦了一圈。   “姐,小炎和小臻受的都是小伤,养养就好了,那医生不也说小臻没事, 随时可能醒吗?要我说你就依小炎的,让他把小臻从医院接回家,换了熟悉的环境, 小臻说不定还醒得早一些。”   仇飞婷满脸担心地劝着,想起在医院里仿佛只是睡着的喻臻,心里其实也有些嘀咕。   说是身体没问题,但就是一直不醒, 要不是医生反复保证,她指不定也像她姐这样闹心得吃不下睡不好。   “小炎在哪?”仇飞倩闻言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打起精神询问。   仇飞婷见她终于肯说话,忙倒了杯花茶递过去,哄道:“喝点水,你看看你这嘴唇干的,可别孩子没好你自己先倒了。小炎还能去哪,在医院守着小臻呢。他背后伤口愈合得很好,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他,他从小就皮实。”仇飞倩接过茶,想起这是喻臻亲手为她做的,心里一闷,瞬间没了喝茶的欲望,放下茶杯又揉了揉额头,沉默几秒,突然坐直身说道:“那就接回来,我去医院再跟医生确定一下。”   “我去办我去办,你快歇着!”仇飞婷一把把她扯回来,唬着脸说道:“你昨天就一晚上没睡,快别折腾了,我代你去医院,随时给你汇报消息,你在家休息一会。”   仇飞倩拗不过她,也确实累得没力气了,挣扎几秒就依了她,目送她离开后却又睡不着,只后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手里还一直握着手机,生怕错过一丁点外面的消息。   获得了大家长点头,殷炎立刻把“喻臻”从医院带回了公寓。   丰老等人得到消息后连忙往公寓赶,各自带着最好的丹药和符箓,想帮喻臻缓和一下伤势。   术法反噬受的伤在丹田,昏迷不醒是灵气不稳造成的,常规医疗手段根本治愈不了,这几天殷炎坚持让喻臻住院,他们没办法,只能每天带着丹药去偷偷给喻臻喂一喂,顺便用灵气稳定一下喻臻的情况,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怕引起医生护士怀疑。   如今喻臻回了家,有了封闭的环境,他们终于能好好给喻臻治疗一下了。   殷炎站在落地窗前,垂眼看着丰老的车靠近大厦,抬手轻挥,沙发上由法宝变成的傀儡立刻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楼上走去。   出事那天,真正的喻臻在护山大阵发动后立刻被殷炎收入了芥子空间,后来出去救下众人挡了“王达义”自爆的“喻臻”只是殷炎用术法弄出来的傀儡。   他这样做,一是为了尽快带喻臻离开山庄,脱离护山大阵的范围;二是为了让圆慧大师等人全部欠下喻臻恩情,方便喻臻在修真界中行走;三则是为了给喻臻空出足够闭关升阶的时间,同时利用傀儡,让圆慧大师等人坚定相信喻臻是正统的道家修士。   门铃响起,丰老等人已经到楼下了。   他收回视线,摸了摸心口芥子空间所在的位置,转身朝着公寓大门走去。   为了显示郑重,这次上门丰老没带旁人,只约了圆慧大师一起。   殷炎把两人请进门,请他们落座后亲自给他们倒茶。   丰老接过殷炎端过来的茶,见他脸色憔悴,眼下带着黑眼圈,斟酌了一下词句,开门见山说道:“殷先生,山庄那天发生的事情,想必您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事实上,关于喻臻和我们的身份,我们……”   “你们是修士。”殷炎打断他的话,坐到沙发上,说道:“我早就猜到了,小臻不愿意说,我也就一直装傻。我没其他的要求,只希望小臻能醒过来,所以,拜托了。”   “你知道?”丰老意外。   殷炎沉默以对。   丰老放下杯子,迟疑说道:“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让小臻在医院干躺那么多天。”   “在修士这层身份之前,他是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人生病了,就该去医院。”殷炎做出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站起身做出了请的姿势,说道:“小臻在楼上,请。”   看来这是对他们生了怨气。   丰老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抱歉,这次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没用。”   圆慧大师也道了句佛号,诚恳致歉。   殷炎没有接他们的道歉,引他们去了楼上,送他们进房之后识趣地退了出来,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这几天趁着傀儡喻臻住院,殷炎亲手炼制了一下假丹田出来,把傀儡从里到外好好伪装了一下。如今一切准备就绪,丰老和圆慧大师一番深入检查,自然是除了殷炎想让他们看的,旁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两人在房间里对着傀儡受伤的假丹田一番唏嘘愧疚,卖力治了一下午,总算把丹田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心里大石落了地,出来给殷炎解释了一番情况,表示如果不出意外,喻臻再有两三日就该醒了。   殷炎也配着地做出了松了口气的模样,对他们的态度变得缓和许多,甚至要留他们吃饭。   丰老和圆慧大师自然是拒绝了,顺势提出告辞。   等进了电梯,只剩丰老和圆慧大师两人时,丰老突然开口,说道:“小臻这次被我们害苦了,本来都快进阶了,结果……”   “阿弥陀佛。”圆慧大师也是面露愧疚,说道:“待喻小友醒来,老衲自当补偿一二。”   喻臻是在山庄出的事,救的又都是山庄的客人,他作为山庄主人,补偿一下是应该的。   丰老叹气:“伤人的是我师兄……罢了罢了,先等小臻醒吧。”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达,两人迈步而出,丰老看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和连绵不断的雨水,又是一声长叹:“邪魔害人,天道降罚,这场大雨,也不知又有多少人受灾。”   “倒没想到王达义居然能引出如此异象,可见他过去作恶颇深。”圆慧大师附和,也跟着望向天空,眼中情绪深深,让人捉摸不透。   顶楼,殷炎同样望着这片黑沉天空,抬手摸上胸口,敛目低语:“天道不公。”   轰隆隆——!   一道粗壮闪电划破天空,似乎就闪在殷炎面前,他抬眼直直看着,语气难得凌厉:“你尽管来罚,本尊又有何惧。若天道公允,喻臻又为何是这般命运!”   哗啦啦。   雨势更大了,却再没有雷霆出现。   殷炎冷哼一声,转身朝着二楼走去。   暖意包裹全身,喻臻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花田里,远处是高山宫殿,身侧是湖光楼阁,药香和花香铺满鼻尖,惹人深嗅。   “喵~”   虚无轻轻一跳蹦上他的胸口,低头舔他下巴。   “怎么跟狗一样。”他忍不住低笑,抬手按住它的脑袋坐起身,愣愣望了远处的宫殿一会,突然低头揉了揉额头,眼神有些迷茫,“奇怪,怎么觉得那座宫殿有些熟悉。”   虚无闻言身体一僵,毛都炸了起来,又怕他看出不对,忙把自己团起来,小心翼翼仰头看他。   清风吹过,花香变得浓郁。   他回神,抱着虚无站起身,揉了把它的小脑袋,摇头低笑:“是我傻了,上次来看过一次,当然会觉得眼熟。”   虚无长出口气,把自己往他怀里拱,拼命讨好蹭他。   “你今天怎么这么黏糊。”   喻臻又揉了揉它,迈步想往前,却发现四周风景陡变,熟悉的天旋地转感之后,他已经站在了曾经到过一次的古朴房间里。   “喵!”虚无瞪大眼。   喻臻也傻住了,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脸上表情僵僵的,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来:“刚刚那是……缩地成寸?我自己用的?”   明显就是!   虚无仰头看他,激动地喵喵叫。   “等等,等等!”喻臻把它拱上来的猫头按下去,终于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揉了揉额头,问道:“是殷炎把我放进来的?”   虚无又僵住了,忐忑地看着他按揉额头的动作,老实窝在他手上,轻轻喵了一声。   喻臻却没注意到它的不对,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来回走了两步,发现自己再没有缩地成寸,模模糊糊想起丹田曾经痛过一阵,忙沉入意识看了过去。   曾经被功德铺满,长着小芽的地方,此时是一片莹白花海,花海之下,一大团黑乎乎的气团铺在下方,像是花海的养料,又像是被花海镇压住的不详东西。   这是什么?   喻臻这下是真的懵了,他见过殷炎的丹田,就是很正常很普通的样子,灵气拱卫着一颗金丹,看起来健康又霸气。等到了自己这,怎么一会是小芽,一会是花海。   之前的小芽好歹还是金色的,也像殷炎丹田里的金丹一样,只有一个。他想着自己是靠功德修炼的,猜测自己这样是功法不同的原因。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谁家的丹田是白加黑的搭配,还开一整片花的。   “难道是《农经》弄的?”   他刚这么自问了一句,刷一本古书出现在面前,哗啦啦一通翻页,等停下时上面却没有字,而是空白一片。   “这是《农经》?怎么变这样了?上面的字呢?”他震惊,忙伸手把古书揪下来,埋头对着它一通狂翻,却一个字都没翻出来,懵了几秒,又忙翻到封面看了看,然后惊悚地发现上面居然连“农经”这两个字的书名都没了!   昏迷一场,丹田白了,修炼的功法变成了一叠白纸,所以他昏迷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   虚无蹦到他肩膀上,勾着头看他翻页,见状也十分人性化地皱着毛茸茸的“眉毛”,想到什么,突然蹦到地上,嗖嗖跑到房间角落翻了翻,叼着一个小玉瓶回来,蹦到他身上吐到了他手里。   喻臻接住瓶子,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喵喵~”虚无甩尾巴回答。   喻臻:“……”听不懂。   但这种瓶子装的多半是吃的丹药,应该是让他吃的吧。   他想先把古书收起来,半空中漂浮的古书却不愿意进宝塔,晃了晃,化为一片白光,钻入了他的丹田里,化成一朵小白花窝在丹田花海的角落不动了。   “……”居然还可以这样的吗?   他用意念戳了它一下,小花摆了摆没有理他,他悻悻收回,把注意力挪回了玉瓶上。   瓶子开启后,一股浓郁的药香飘了出来,他往里一看,见这瓶子里居然只有一颗丹药,而且丹药的个头十分大,通身莹白,上面还飘着灵雾,又忙把瓶子盖上了。   这一看就是好东西,可不能乱吃。   窝在他怀里的虚无却突然伸爪,嗖一下,玉瓶碎裂,丹药掉到了他掌心。   喻臻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丹药突然飞起,像是找到了妈妈的孩子一样,飘到他面前,在他面前晃了晃,钻入了他嘴里。   轰。   丹药入口即化,迅速滑入胃部,然后化为一股庞大灵气扩散全身。   喻臻连忙盘腿闭目,准备抵抗灵气冲击。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丹药化成的庞大灵气居然十分温顺,扩散全身后没有在筋脉里乱撞,而是徐徐游动滋养起他的身体来,并一点一点朝着丹田推进。   他身体放松下来,意识被这些灵气带动,进入了一种玄妙境界。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全身灵气终于汇聚丹田,里面静止不动的花海像是被微风撩动,徐徐摇摆起来,而下方的黑团则开始挣扎扭动。   缩在角落的古书受到灵气感召,再次化书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没用,喻臻长出一口浊气,看着面前依然空白的古书,朝蹲在一边的虚无招手。   “好像没用,抱歉,浪费了你的丸子。”   虚无仰头看一眼古书,有些低落地喵了一声,乖乖缩到他怀里,嗖一下把铜镜召了过来。   这个套路喻臻已经很熟悉了,他想起殷炎,不自觉开心起来,伸手拿起铜镜把铜镜一举,就见一个满脸灰泥的怪物出现在了镜中,一惊,还不等反应,镜面变幻,殷炎的脸出现在了对面。   两人大眼瞪小眼。   殷炎看着喻臻头发脏兮兮,脸上带灰泥的模样,默了默,说道:“进阶之后身体有几率排出杂质,不用惊慌,你房间后面有灵泉,可以洗一洗。”   喻臻脸蹭一下红透,忙把铜镜丢到地上,熟门熟路地从房间侧门进了灵泉所在的洗浴间。   直到泡在水里,洗去身上污垢,他才猛然惊觉一丝不对,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被冲刷干净的手,眼露迷茫。   奇怪,这个灵泉他明明没来过,但刚刚怎么好像是知道这里有一个池子一样,十分熟悉地就过来了。   不对劲。   他放下手,把自己整个沉入了池子里。   额头又开始发胀,似在提醒他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忘了什么呢?   他又钻出水面,趴在池边,苦恼地揪住了头发。   夜明珠的光徐徐铺开,在他看不到的后心处,一个道家八卦金印若隐若现,默默昭示着它的存在。   洗完澡,换了衣服,喻臻再次拿起铜镜和外面的殷炎沟通,想让他放自己出空间。   “试试自己出来。”殷炎却没有动作,反而让他自己出来。   喻臻疑惑:“自己出去?我怎么出去?你上次说我要连升两阶才能自由进出空间,但我才只进了一——”   “妈她生病了。”   喻臻表情一变,哗一下迈步朝他扑去,拽住他的胳膊着急问道:“怎么回事?妈怎么生病了?”   殷炎反握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怀里一拉,用力抱紧。   “喵~”   虚无也蹦了出来,乖乖跑到角落躲了起来。   拥抱的感觉无比真实,喻臻先是一愣,反射性想回抱,手上却突然用力,几乎算是粗鲁地把殷炎推了开来,同时迅速后退了一步。   气氛凝固。   “我……我这是……”喻臻不敢置信地看自己的手,又看一眼对面慢慢放下手臂的殷炎,上前一步摇头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   轰隆隆——!   天际闷雷响起,喻臻只觉得这道雷像是直接响在了脑中,身体一震,弯腰捂住了脑袋。   殷炎表情一变,忙上前抱住他,挥手用灵气把他罩住,同时眼神沉沉地看向天空。   “虚无!”   白猫快速跑回,身上的毛全部炸起,防备地望着天际若隐若现的雷电。   殷炎从喻臻衬衣口袋里掏出所有种子,装入一个锦囊朝它的方向一丢。   虚无连忙接住,不用殷炎指示,隐去身形就朝着博力大厦和休闲馆的方向奔去。   “沉心静气,打坐。”   喻臻连忙照做,把意识沉入丹田。   本来安心躲在他白玉塔中的三儿等人全部跑了出来,扛着天雷威胁,按照殷炎之前的嘱咐,在喻臻周围坐下,稍显生疏地为他护法。   B市某家国学馆中,正聚在里面议事的丰老和圆慧大师感应到天道动静,齐齐一惊,忙迈步走出了屋外。   大雨不知何时小了下来,天际翻滚的乌云却越发浓厚了,不时还有电光在高空闪过。   博修和丰林也冲了出来,满脸震惊。   “怎么回事?又有邪魔现世?”   “不像,这是有人渡劫?”   丰老掐指算了算,表情一肃:“是喻臻住所所在的方向。”   丰林闻言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如今的修真界,修为高到进阶需要渡劫的人屈指可数,而如今喻臻居然要渡雷劫了?看这模样,声势还不小。   “喻小友似乎得了大造化。”圆慧大师拨动着佛珠,看着天际的眼神满含担忧,“但这造化却不容易消受。”   渡劫只能凭自己的本事,他们就算想帮,也有心无力。   众人闻言沉默,看着天际闪动的雷光,全都皱起了眉,担忧地为喻臻祈祷起来。   公寓,殷炎面沉如水地守在角落,看着被鬼侍和灵侍围在中间的喻臻,侧头看向黑沉天际。   云层滚动,电芒若隐若现,那是天道为邪魔准备的杀招。   “你休想。”他双拳不自觉紧握,全身力量紧绷,蓄势待发。   虚无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博力大厦上空,拆出锦囊中的种子,按照殷炎曾经布阵的方位一一洒落,然后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休闲馆的方向跑去。   在它身后,阵法大成的金光升起,被鬼修影响的风水立刻改变,楼中受风水影响的住户只觉得精神一振,身上怨气煞气全消,作为阵眼的种子全数爆开,带着挽救整栋大厦住户命运的功德金光朝着喻臻的住处飘去。   国学馆,丰老突然开口:“第一道雷要下来了。”   众人连忙看了过去。   高空黑云似乎终于酝酿够了,一道粗壮雷电出现,直直朝着喻臻的住所所在的方位劈了下来。   众人的心全部提了起来,就在雷即将彻底劈下时,异象突现,一层只有修士能看到的浅淡功德金光从喻臻住所处出现,直直朝着雷电迎了上去。   轰!   雷电被挡,溃散于半空。   “功德金光?”丰老大喜,想起喻臻那满身功德,情绪振奋了起来,“小臻果然有大造化!”   圆慧大师却仍是担忧的模样,说道:“第二道雷要下来了。”   众人再次屏息看了过去。   公寓中,三儿和辛小小闷哼一声,朝后倒了下去,只有麻姑还在咬牙坚持,看着阵中眉头紧皱似被什么骚扰着的喻臻,不断催动体内仅剩不多的灵气,在心中祈求上苍。   小臻是个好孩子,别伤他,千万别伤他。   雷劫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歇,只会一道连着一道,一道比一道厉害,直到全部落完才会消散。   按照喻臻如今的修为,他此次的雷劫应该是三道,如今已经靠三儿等人完成心愿后形成的功德过了第一道,接下来是第二道。   第二道会比第一道更难过。   殷炎看向了博力大厦的方向。   黑云翻滚着,似是对第一道雷的溃散十分不满,立刻劈下了第二道。   丰老大惊:“居然是天雷劫!”   天雷劫,与普通雷劫不同,每一道雷的威力都是上一道的三倍,一般只有功法特异或者资质特异的人才会经历天雷劫。   自修真界没落开始,天雷劫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说话间第二道雷已经劈了下来,就在众人拧眉觉得喻臻可能撑不过这道雷时,异象再现,从天边飞来一道功德金带,死死缠住劫雷,与对方一起散在了半空。   “这……”丰老懵了。   还不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第三道雷略显气急败坏地落了下来。   轰!   这次雷劫的声势更大,然而西边却突然霞光万丈,一股祥瑞之气迅猛升空,朝着喻臻住所直直冲来,和第三道劫雷撞了个正着。   无形的巨大力量爆开,引起一道飓风。   黑云被冲散,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彩虹横跨,B市阴沉多日的天,毫无征兆地放晴了。   被今天这奇怪雷雨弄得莫名其妙的B市人齐齐望向天空,懵逼状。   怎么回事?今天老天爷抽风了吗,打了几个超级大雷,却放晴了?这是什么,旱天雷?   被阳光罩了一身的丰老:“……”   “是博力大厦和西边古刑场的方向。”圆慧大师收回视线,拨动佛珠道了句佛号,突然露出个笑来,“喻小友果然有大造化,祥瑞之人,自有天佑。”   西边古刑场、休闲馆项目牌下,虚无浑身脱力地趴在一株冒出了嫩芽的小苗前,面前的锦囊已经空空无也。   总算……赶上了。 第68章 委屈┃“求主人让我留下。”   雨歇风停, 阳光灿烂洒落。   虚无仰头看一眼公寓方向,低低喵了一声,爬起身, 把空掉的锦囊收起, 上前挖出嫩芽小心叼住,转身朝着公寓的方向跑去。   噗通。   麻姑终于坚持不住, 耗尽灵气后朝后倒了下去,靠灵气和功德幻化出的毛发皮肤迅速消失, 恢复成了骨架的样子。   她不想让喻臻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倒地后趁着喻臻还在打坐, 忙挣扎着挪回喻臻手腕上的白玉塔里躲了起来。   殷炎挥手,帮脱力的辛小小和三儿也回了白玉塔,却没有立刻上前靠近喻臻, 而是挥手给这栋公寓布置了一个稳固结界,再次看向了天空。   修士渡劫成功后,天道必有馈赠,这场动荡还没结束。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 一弯彩虹静静悬浮着,少倾,似有微风吹过, 彩虹闪动一瞬,哗一声,一股常人看不到的庞大灵气凭空出现,强势冲散彩虹, 裹夹着天道馈赠朝着这所公寓迅猛扑来。   哗。   无形气场压下,家具震动,窗户簌簌作响。   耳边似有仙乐飘来,殷炎放了心,退守到角落,专心打坐为喻臻护法。   “来了!”   同一时间,丰老激动地高喊一声,扭头催促丰林和博修就地打坐,沾沾这天道馈赠的喜气。   如今修真界没落,越是繁华的城市灵气越是稀薄,机缘更是难寻。这波修士渡劫成功后必有的一次灵爆,对一些小修士来说,可算是顶顶好的资源了。   如果把握好了,小进一个境界也是有可能的。如果再幸运一点,能获得一丝天道感悟,那对于以后的修炼进阶更是助益良多。   不止他们,B市周围所有注意到这场雷劫的大小修士此时全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敛息打坐,细听天道教诲。   灵气风暴中心,喻臻闭目端坐,表情无悲无喜,胸口起伏几近于无,像是一座人形雕像。   然而内视其丹田,就会发现平静只是表象,所有的暗潮汹涌,都被压制在了丹田这一方小天地中。   灵气倒灌进身体的瞬间,丹田里的花海就不稳摇摆起来,下面的黑色气团更是不停扭曲挣扎,试图推翻花田,扭转道心。   要稳住。   喻臻起手结印,沉心静气。   庞大的灵气不断朝着身体里灌入,强势拓宽经脉,洗涤身体,然后如江河入海一样,前赴后继地朝着丹田灌入。   很疼,但奇妙的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反而有种脱胎换骨,摆脱过去的新生感。   花海角落的古书被灵气反复冲刷,终于忍受不住地浮空飘到花海上方,书页打开,却仍是空白一片。   喻臻也并不管它,一边扛着灵气冲刷身体的痛感,一边本能地驱动丹田里的灵气,朝着花海下方疯狂挣扎的黑团压制过去。   不能让它们翻上来,至于为什么不能,不知道,但就是不能。   这是一切的源头,要消灭它们。   灵气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突然齐齐朝着黑团包围而去,用着同归于尽的方式,耗尽自己,蚕食对方。   身体成了一个净化黑团的机器,天道馈赠的灵气冲进来,冲刷过身体,灌入丹田,然后齐齐扑向黑团,蚕食它们,压制它们,最后悄然消散。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去了很久,灌入身体的灵气没有了,丹田里的争斗终于平息。古书仍然漂浮着,还是空白一片,花海却已经大变了模样,所有莹白花朵都长大了一圈,朝气蓬勃,十分喜人。   在它们下方,黑团消失了一点,露出了一层浅金色的功德土壤。   这才是花海真正的养分,是他变得更加强大的依托。   呼。   一口浊气吐出,古书重新变成花朵扎根在花海角落,他收势,结束入定,睁开了眼睛。   虚无蹲坐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见他苏醒,忙喵喵叫地跑了过来,噗嗤一声吐了一颗用灵气包裹着的小嫩芽到他手里。   喻臻愣住,低头看手里的小苗,问道:“这是什么?”   “菩提莲,由你的道心和功德催生,完全属于你。”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本能地扭头看去,开心说道:“师父,我刚刚……”   他陡然停住话音,瞪大眼看着同样突然停步的殷炎,嘴巴微张,脸上现出了茫然的神色:“我……刚刚喊了你什么?”   蹲在他面前的虚无已经被吓僵了,瞪着圆乎乎的猫瞳来回看了看两人,突然嗖一下变回黑塔,化成烟雾消失在了空气里。   客厅安静到诡异,时间仿佛被定格。   殷炎背对着落地窗站着,神情被阴影遮挡,看不清此时的表情。   “师父。”他终于开口回答,声音罕见地有些发紧,似是不愿意吐出那两个字,但仍是如实回答了他的疑问,没有逃避,“你刚刚……喊我师父。”   师父。   喻臻突然觉得头疼,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再看殷炎,恍惚间竟觉得他变了模样,更高了,眉眼清冷了许多,脸型轮廓也更……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带着急切。   仿佛魔咒被打破,喻臻闭目摇了摇头,再看殷炎,又哪里能看出什么变化,对方的脸隐在阴影里,连五官都是模糊的。   头越发疼了,他皱眉坐起身,随口问道:“谁来了?殷炎,我有点头疼。”   殷炎终于重新迈步朝他靠近,身体走出了阴影,表情终于清晰,仍是平静的模样。   他先抬手用清洁术洗去了喻臻身上筋脉拓宽后留下的痕迹,然后取出一颗丸子喂到他嘴边,说道:“你刚刚进阶,境界还不稳,这段时间需要多加注意。头疼是正常的,你此次三魂寻回一魂,灵魂融合需要一个过程,等以后灵魂彻底融合,头就不会再疼了。”   三魂寻回一魂?   喻臻一愣,想起殷炎过去说他只有一魂一魄的情况,眼睛一亮,也不觉得头疼了,开心地拽住他的胳膊,快速问道:“那你呢?你和我命运相连,我寻回了一魂,那你呢?有没有变得更好一点?”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殷炎看着他满是关心喜悦的眼神,突然伸手把他拉入了怀里,紧紧抱住。   “殷炎?”喻臻有些懵,侧头看他,感应到从他那传来的压抑情绪,心里咯噔一下,忙回抱住他,说道:“你是不是没有……没关系没关系,你也会慢慢变好的,你别难过,我会更加努力的修炼的,肯定会帮你补全魂魄,我们时间还长着呢,你——”   “对不起。”   “殷……炎?”   鼻子发酸,心里酸酸涨涨的,有些想哭,还有满满的自厌。   喻臻十分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想哭的,也不讨厌自己,那么那个想哭的人只可能是……这么难过吗?还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收紧手臂,轻轻顺着殷炎的脊背,情绪受影响,也慢慢低落下来。   叮叮叮叮叮。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更急了。   喻臻回神,刚准备开口再安慰殷炎几句,身体就被对方松开了,然后额头被亲了一下。   “估计是妈找来了,你出院之后入定了几天,我没让她见你,她应该是着急了。”殷炎解释,摸了摸他的脸,突然又弯腰亲了他鼻尖一下,说道:“你先上楼去换件衣服,我去给妈开门,晚上给你做兔丁。”   出院?入定?这都是什么?   喻臻脑子还有些糊涂,撸不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见殷炎说完这些就迈步去开门了,犹豫一会,听话地去了楼上,准备把衣服换一下。   按门铃的果然是仇飞倩,身边还跟着仇飞婷。   在换衣服的空荡,殷炎用传音入密简单跟喻臻解释了一下情况,喻臻终于弄明白了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原来距离山庄出事那天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这期间他先是在空间里升阶,出来后又立刻历了雷劫,足足入定了好几天才苏醒。   在他不能真身见人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殷炎用傀儡糊弄着周围人,但因为他入定的地方在客厅,不好让人进门,所以入定的这段时间,殷炎是硬生生干拖着不让仇飞倩上门探望的。   喻臻听完来龙去脉简直一万个心虚,下楼见仇飞倩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不仅瘦了,脸色也是罕见的糟糕,心里一软,忙上前唤了一声。   仇飞倩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扭头看来,起身靠近上下打量他一遍,见他气色红润,眼神明亮,不像是有受伤后遗症的样子,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又气又心疼,抬手轻轻打了他胳膊一下,说道:“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多大人了还这么不省心!”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喻臻连忙道歉,见她训着训着反倒把自己的眼眶训红了,心里越发愧疚,低头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   仇飞倩见他这手足无措的样子,心软了,自己调节好情绪,伸手把他胳膊一拉按他在沙发上坐下,转身就指着殷炎骂了起来。   “你说你这段时间像不像话,这都好几天了,小臻醒了也不知道通知我们一声,电话也不打,偶尔接次电话还说两句就挂,是后面有鬼在追你吗!你知不知道全家都在担心!你小姨这几天都没睡好!”   “对不起。”殷炎利落道歉,因为道谢得太快,显得十分没诚意。   仇飞倩本来只是意思意思训一下,结果被他这态度一激,散了的火气又拱起来了,眼一瞪就要继续骂,一旁的仇飞婷见状忙把她给拽了回来。   “好了好了,小炎也是太担心小臻了,男孩子心思没那么细,多教教就是了。”   喻臻也忙给仇飞倩倒茶,无声安抚,偷偷瞄一眼挨骂的殷炎,有点点心疼。   殷炎会挨骂,完全是因为他。   毕竟是自己儿子,仇飞倩也不是真要把殷炎骂成个什么样,有人劝也就熄了火,喝口茶瞪殷炎一眼后终于说起了正事,问过喻臻情况,确定他身体真的没问题后,忙让两人去换衣服。   “是要去哪里吗?”喻臻询问。   “去给我爸烧炷香,当时他葬礼的时候你还睡着,小炎也走不开,我就没让你们去,我也知道你们多半不想去。但这过场还是要走的,免得让人说闲话,对你们的影响也不好。”   仇飞倩解释,说起这些,眼神有些黯然。   那毕竟是她的父亲,虽说已经闹翻,但感情不是说没就能没的。   喻臻则惊了,给仇飞倩的爸爸上香?那不就是仇谢华?仇谢华死了?   【在你进阶那日去世的。】   殷炎看出他的疑惑,传音入密解释。   脑中模糊闪过进阶时的一些画面,隐隐有三儿内心的质问,喻臻揉了揉又开始胀痛的额头,见仇飞倩情绪不高,不再耽误,再次上楼换了身正式一点的衣服下来。   仇谢华的墓地不大,有些偏,没有和他的两任夫人葬在一起。   这是仇飞倩的意思,生前老爷子做过的事,不能因为他去世就一笔勾销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尽了为人子女最后一点本分,唯一的私心,就是没让老爷子再去打扰她母亲的清净。   喻臻给老人上了香,趁着仇飞倩离开去给同墓园的母亲扫墓时,把三儿放了出来。   “主人。”   了了因果,发泄了怨气,三儿身上的气息彻底平和了下来,配着他白嫩嫩的婴儿造型,竟然有了点菩萨座下童子的感觉。   喻臻就地盘坐,与他面对面,问道:“你要去投胎吗?我可以放你自由。”   渡劫后天道给予的馈赠不仅仅福泽了他,还惠及了他的三个侍从。如今三儿身上的因果怨气已经全部消除,还有了一层灵气功德护体,算是一个正统的鬼修了,投胎完全没问题,天道不会排斥他再生为人。   三儿闻言却突然朝他跪了下去,叩首说道:“一日为仆,终生为仆,主人助我良多,三儿绝不背叛擅离。”   喻臻瞪眼,忙去扶他,解释道:“不是,我没有说你背叛,你先别跪,我……”   三儿坚定地推开他的手,再次叩了下去,认真说道:“求主人让我留下。”   喻臻无奈:“三儿,你身有功德,再世为人肯定是绝佳的修真体质,比现在给我当仆人要好太多。”   “求主人让我留下。”三儿再次叩首,态度坚决。   两人僵持一阵,最后喻臻妥协,把他扶起来,说道:“那你再陪我一阵,什么时候想去投胎了就直接告诉我,我帮你。”   “多谢主人。”三儿起身,像是怕他反悔了一样,说完就嗖一下钻回了小塔里。   喻臻:“……”   劝失败了一个,喻臻沉默几秒,又把辛小小放了出来。   “求主人让我留下!”辛小小一出来就跪下了,长叩不起。   她身上的因果也差不多消没了,仇君文已疯,还身带毒瘾,本就活不长。仇瑞杰在国外有仇飞倩的人照顾着,也保证了这辈子无忧,她其实也可以去投胎了。   但她明显不愿意。   喻臻不死心,张嘴就要试着劝一下,辛小小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又是一次大叩,重复着想要留下的话语。   喻臻闭嘴,默默盯着辛小小的头顶看了许多,垮下肩膀,主动把她收回了小塔。   三个侍从,两个不愿意走,还有一个麻姑或许……   “麻姑是傀儡,就算获得了功德和灵气,如果遇不到大机缘,也仍然无法轮回。”殷炎开口,无情打碎他的小算盘。   喻臻扭头怒目而视,十分不讲理地玩起了迁怒。   殷炎垂眼看他,突然矮身蹲在了他面前,伸手摸他头发,从善如流道歉:“对不起。”   “……”   啊啊啊啊!   喻臻要疯了,迁怒的是他,殷炎为什么要道歉?   他莫名憋气,突然怎么看殷炎都不顺眼,恶狠狠地拉下他的手,起身就朝着仇飞倩所在的方向走去,背影如风。   殷炎目送他走远,看一眼自己的手,默默跟了上去。   上完香,一家人打道回府,仇飞倩是绝对不愿意再让殷炎和喻臻回公寓二人世界了,直接把他们打包带回了别墅,命令他们起码两个月内,都得乖乖在家里住。   喻臻对此没有异议,殷炎被剥夺了发表意见的权利,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殷乐见到他们回来可劲嚎了一通,殷禾祥也关心了喻臻好几句,然后把殷炎单独拎去书房骂了一顿。   温馨热闹的晚餐之后,一家人聚在一起看了场电影,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临到睡前,喻臻又憋上气了。   “不行,我不要和你一起睡。”他死死压着被子,坚决不给殷炎掀被上床的机会。   殷炎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你说话不算话!”喻臻指责。   殷炎手一动,从空间里揪出一只灵兔,说道:“我现在就去给你做八宝兔丁。”   “晚了,我不想吃了,我不饿!”喻臻生气拍枕头,突然立起身把兔子抢过来,自己通过手上的戒指塞回空间里,说道:“你就是个骗子!”   “喻臻……”   “骗子!”   这一声骗子说得掷地有声,满腹怨气,喻臻说完自己先愣住了,然后心里莫名一酸,仰头看着他,声音小了下去,重复道:“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殷炎被他看得心里一颤,上前抱住了他。   喻臻挣扎,不愿意让他抱,想推开他。   “对不起。”   喻臻挣扎的动作停下,安静了几秒,突然开始扭身,想往被子里钻。   殷炎察觉到他的抗拒,松开手臂,让他顺利钻进被子里,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伸手想摸他头,又犹豫着收回,说道:“我明天一定给你做兔丁。”   喻臻没说话,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其实根本不是兔丁的事,但心里就是委屈,很委屈,脑袋也闷闷的疼,殷炎越在面前晃,就越是疼得厉害。   明明不想这么任性的。   “不是任性,你只是有些不舒服。”   身上被子被轻轻往上拉了拉,熟悉的温暖灵气包围过来,头疼缓解,他放松身体,真的有了睡意,小小打了个哈欠后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   “睡吧。”   头发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他不喜欢地动了动,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   啪。   殷炎关掉床头灯,也不上床,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椅上,在一室黑暗里看着喻臻背对着他睡着的身影,不语不动,安静得像是一座雕像。   月亮降下,太阳升空。   美美睡了一觉的喻臻睁开眼,然后被热气腾腾的早餐堵了一脸。   “洗漱一下,吃早餐了。”   殷炎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转身把装着早餐的托盘放到了窗边的小桌上。   喻臻的视线挪过去,落在了托盘里的早餐上。   一碗青菜粥,几碟小菜,一笼包子,一个蛋饼……还有一盘八宝兔丁。   熟悉的食物香味,夹杂着一股真火的灵气波动。   又奢侈地用真火温食物了。   喻臻视线上移,看着殷炎认真摆放早餐的侧脸,身体一倒,把自己摔回床上,偷偷摸出手机,看时间。   上午十点,他居然一觉睡到这么晚。   他放下手机,偷偷掀开被子往殷炎那边看,然后视线和殷炎直直对了个正着。   唰。   他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了起来,心脏突然噗通噗通一阵乱跳。   奇怪,今天怎么看殷炎格外的帅气。   “还没睡饱吗?”   被子被轻轻拍了拍,殷炎的声音就在身边。   他抿唇,突然掀开被子直起身,伸手扯住殷炎的胳膊把他拉过来,仰头就吻了过去。   殷炎一顿,然后立刻回抱住他,深深回吻。 第69章 七夕礼物┃礼物?什么礼物?   缠缠绵绵地吻了一会, 喻臻刚有些腿软想往床上倒,脑袋突然一疼,睁开眼看到殷炎闭目吻得专心的模样, 莫名又生气了, 想也不想张嘴就是一口。   这一下有些狠,殷炎抱着他的手猛然收紧, 闭着的眼睛睁开,对上他暗藏着怒意和一丝浅淡悲哀的眼睛, 心脏一紧, 慢慢退开身, 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说道:“别难过。”   生气也好,任性也好, 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别难过,不要难过。   心里酸酸涨涨的,喻臻突然又不生气了。   他看着殷炎嘴唇上破皮的伤口, 倾身按住他的肩膀,慢慢凑过去,侧头, 在那伤口上舔了一下。   这是一个过于亲密和温柔的动作,殷炎呼吸一窒,忍不住又把他往怀里拉。   喻臻却开始推他,皱着眉捂额头, 难受说道:“殷炎,我头疼,越来越疼了……”   殷炎拉他的手停下,收敛住情绪,转而坐到床上让他靠着,伸手帮他按揉额头,灵气缓缓释放,说道:“过一会就好了,闭上眼睛,调动灵气滋养全身。”   喻臻本能照做,身体放松下来窝在他怀里,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口。   噗通、噗通、噗通。   耳边是鲜活稳定的心跳声,头疼慢慢缓解,他抱紧殷炎,困意再次来袭。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喻臻懵傻傻地坐在床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有些崩溃。   从昨晚到现在,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中间虽然醒了一次,但却没做什么好事,莫名其妙地把殷炎咬了一口。   疯了,自己绝对是疯了。   怎么会这样,自己是生病了吗?   正混乱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仇飞倩的声音。   得益于修士优秀的听力,即使隔着隔音效果很好的门板,他也仍是把仇飞倩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小臻才好没多久,你怎么又折腾他!就不能缓几天……你节制一点也好啊,明天不许再这样了!”   “对不起。”   殷炎平静的声音。   “你这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不行,暂时不能让你再和小臻腻在一起了,你今天给我去客房睡,明天就回公司忙工作去,别在家骚扰小臻!”   “……”   “你看我也没用!就这么定了,休闲馆的项目收尾了,锦江那边暂时没有新项目给你,你干脆来我这,帮忙做小臻的香水系列,省得你到处闲晃!”   “好。”   短暂的安静,似乎是仇飞倩没想到殷炎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你……答应了?”   “小臻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还像点话。”仇飞倩的声音缓了下来,继续说道:“小炎,你别怪妈妈对你凶,今年眼看着都过去一大半了,不说公司那边,你和小臻的婚礼都还没拿个具体的章程出来,你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像话……算了算了,你先进去看小臻吧,其他的事等你明天去了公司,妈再跟你好好说。”   “我知道了,妈。”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慢慢远去,之后是门把被拧动的声音。   喻臻心里一跳,莫名心虚,丢开手机就把自己塞到了被子里。   咔哒,门开了。   脚步声靠近,被子被扯了扯。   “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喻臻闭上眼,假装自己还睡着。   “我知道你醒了,呼吸频率变快了。”   “……”   喻臻睁开眼,蔫蔫坐起身,抬头看一眼他平静的表情,视线触及他嘴唇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又默默把脑袋低了下来,说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咬你……你训我吧。”   殷炎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没说话。   “又害你被妈妈骂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能睡,早上那会就该起床的……”喻臻说着越发萎了。   殷炎终于有了动作,他伸手摸上喻臻的头,轻轻揉了揉,然后往下摸了摸他的脸,勾起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弯腰侧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退开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现在我也咬了你,咱们扯平了。”   喻臻傻傻望着他,脸一点一点红了。   “灵魂融合的时候出现嗜睡症状是正常的,不用担心。”殷炎摸摸他发热的脸,忍不住又凑过去亲吻了一下他的眼睛,说道:“起来吧,吃点东西。”   喻臻被亲得闭眼,又立刻睁开眼,直直看了他几秒,心里一荡,伸臂扑了过去,用力抱紧他,说道:“殷炎,你真好。”   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好吗?   殷炎回抱住他,摸着他的脊背,低头亲吻他的耳朵。   不,好的是你,这短暂的亲密,都是他卑鄙窃取的暂时欢愉。   起床后吃了两碗饭加一盘兔丁,喻臻心情爆好,又因为睡了一天一夜,所以毫无睡意,精神抖擞到有些亢奋,不停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整理一下东西,翻一翻杂志,瞎忙得很开心。   殷炎坐在沙发上,见他一点要睡觉的意思都没有,想到什么,问道:“要去苗圃看看吗?”   “可以吗?”喻臻眼睛立刻亮了,开心地凑到他面前,像一只吃饱喝足,期待主人带他出去玩耍的小狗。   殷炎的声音不自觉低柔下来,说道:“可以,你现在也会缩地成寸了,想去哪里都可以,不用询问我的意见。另外,转盆现在已经跟你绑定,以后你照顾花草不用再转去公寓,通过手上的戒指就可以进入转盆空间进行整理了,空间里的药草也可以随意取用。”   转盆已经绑定了?   喻臻入定结束后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自己功法进阶后身上有什么变化,闻言忙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戒指。   殷炎趁机起身抱住他,缩地成寸,带着他去了苗圃。   一段时间过去,苗圃里曾经被殷炎暴力强拆掉的房子已经被清理走了,原地建起了一栋宽敞的两层小楼,偏古风,有一个大大的露台,上面摆着阳伞躺椅,正对着玫瑰花田,十足十的休闲胜地。   不仅如此,花田也被重新修整过,原来老板留下的痕迹彻底消失,一眼看去,花团锦簇的样子与其说是苗圃,倒不如说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后花园。   曾经的泥巴小路和乱糟糟的水泥路全部被古朴雅致的石板路取代,路边隔一段地方就有一个木头搭建的小平台或者小凉亭,主人可以在里面休息,也可以在里面赏花。   苗圃角落多出了一个小池塘,上面荷花连成一片,从山上引来的活水源源不断流入,通过池塘滋养着这片土地。   往远处看,苗圃的围墙也换了,全部贴上了一层木制墙板,每种花草之间也都有精致的木栅栏隔断,在月光下观看,一切都美得像是梦境。   喻臻看得屏息,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仰头去看殷炎,惊喜问道:“这些都是你弄的?你什么时候弄的?”   “在你忙其他事情的时候,我说过,会帮你解决雇工的问题。”殷炎松开他,取出了几块似木非木的黑色小牌给他,说道:“灌入灵气。”   喻臻接过木牌,边把玩边照做,嘴里还在不住说道:“可你没说你会帮我把苗圃也重新装修一遍啊,我以为你只会找人帮忙建栋房子,对了,苗圃边缘那一排新起的平房是干什么用的,放工具的——”   灵气灌入木牌的瞬间,刚刚被他提到的平房突然全部开启,几个人形物体从里面走出,迅速靠近,然后齐齐跪在了他面前。   喻臻惊呆了。   “他们是我炼制的傀儡,外形和普通人无异,能自主活动和交谈,足够应付日常的简单交际。我给他们伪造了身份证明和来历,现在他们是你从外地雇来的苗圃雇工。”   殷炎解释,说完抬手朝傀儡们摆了摆。   傀儡们立刻站起身,笑着朝喻臻打招呼,神情自然,普通话标准,看起来和活人无异。   喻臻甚至能感应到他们的呼吸和心跳。   太神奇了。   他看着这几个各自外貌神态完全不一样的傀儡们,拿着木牌的手收紧,侧头看殷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开心说道:“谢谢你!你太棒了!”   殷炎回抱住他,顺了顺他的脊背,继续说道:“苗圃下面有阵法,不用担心有其他修士或者邪修乱闯。这些傀儡都会基本的花草养护,能帮你照顾苗圃。现在这些花草都是我随意摆的,你可以让傀儡们帮你挪到喜欢的位置。”   喻臻已经兴奋得言语不能了,忍不住又用力亲他一下,然后松开手,像个刚刚得到心仪礼物的小孩子一样,欢呼着朝着苗圃里冲去。   殷炎感应到他的喜悦,嘴角稍微勾了勾。   傀儡们很棒、苗圃也很棒、苗圃里的小楼也好得不像话。   喻臻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好一会才全部转了一遍,然后也不睡了,拉着傀儡们开始从已经绑定的转盆里往外挪植物,想把苗圃彻底填满。   殷炎也不打扰他,独自靠在露台栏杆上,看着他在花田里带着傀儡兴奋地跑来跑去种来种去的样子,取出一块收影石,悄悄把他此时开心的模样记录了下来。   一连好几天,喻臻都窝在苗圃里玩种花小游戏,完全不知道他和殷炎的小公寓已经快被各路来历不明的修士给踩秃了。   几百年来第一个渡天雷劫的修士,渡完劫后天道给的馈赠几日不散,这种资质,这种机缘,谁不眼热,谁不垂涎?   但即使他们把小公寓的外墙给踩秃了,也没能窥探到公寓里的一分一毫。   一个无人可破的防护阵法,冻住了大部分修士蠢蠢欲动的心——想从强者碗里抢吃的,也得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殷炎挥手消掉其他修士想强制破阵留下的痕迹,拿起沙发上的文件,转身走出了家门。   有人在跟踪,是普通人。   开车驶离大厦后,殷炎立刻发现了这一点。   他铺开神识,发现有一辆黑色轿车跟在自己身后,手上方向盘一转,没有去苗圃,而是转去了公司的方向。   后面那辆车一直跟着,直到殷炎驶入祥飞总部才不甘转弯,混入车流离开。   殷炎从后视镜上收回视线,手指点了点方向盘。   喻臻渡劫的动静还是闹得太大了,不仅小鱼想沾光,有些大鱼也坐不住了。   他停好车,拿起放在副驾驶上的文件,拿出手机给喻臻打电话。   苗圃,喻臻沮丧地放下手机,看向蹲在面前的虚无,说道:“殷炎要开会,不能过来吃饭了。”   “喵~”虚无甩尾巴,对主人的不能到访表现出了十分无所谓的态度。   “算了,咱们自己吃!”喻臻又精神起来,伸手把虚无往怀里一抱,起身直接从露台上跳了下去。   再次进阶后,他不仅能缩地成寸了,还能短暂地腾空行走,身体也变得强壮了许多,已经脱离了肉体凡胎的范畴,在朝小超人的阶段过渡了。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变异。   和虚无解决掉午餐后,他身形一闪进入转盆,走到结了满池莲蓬的小池塘边,找到种在池塘边的小菩提莲苗,先用力量喂了喂它,然后转到还是只有十片叶子的小树苗前,蹲了下来。   那株由虚无从休闲馆带回,被殷炎说是完全属于他的菩提莲苗果然完全属于他,自己完全不长的,也不会吸收息壤和无垠水的力量,只吃他的力量。   所以现在吃他力量生长的祖宗又多了一个。   现在,他要用第一个祖宗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他稍微有些紧张,放下虚无后先搓了搓脸,然后深吸口气把力量逼到指尖,朝着树苗碰去。   不同于灵气的浓稠莹白色力量如丝一样朝着树苗缠去,已经很久没长过的树苗急切吸收,肉眼可见地长高长粗了一大截,枝头叶片疯长,一下子就长出了几十片之多。   待力量全部吸收,曾经只有他小腿高的树苗,已经长到了他大腿的高度。   这也太夸张了。   喻臻惊讶瞪眼,看看自己的手指,犹豫了一下,小心把花海里长成小花形态的力量引出一朵,朝着树苗缠去。   莹白色的花朵在碰到树苗的瞬间化为光点散开,徐徐落在树苗上方。   唰一声。   几乎只是眨个眼的时间,树苗就完成了从小树到大树的蜕变,喻臻愣愣看着面前几乎快擦到鼻尖的树干,默默起身后退,仰头看着眼前这株十几米高的繁茂大树,傻了。   “喵~”虚无蹦到他身上,猫瞳瞪得圆圆的,也是一副傻掉的样子。   一人一宠傻了几秒,然后做了同一件事——呼叫殷炎。   来自虚无的呼唤和专门设给喻臻的手机铃声一起传来,正在乖乖听仇飞倩训话的殷炎差点没忍住当场缩地成寸去苗圃。好在理智及时阻止了他,他掏出手机,看向正不满看过来的仇飞倩,说道:“是喻臻的电话。”   仇飞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摆手说道:“去接,工作内容就我刚刚说的那些,你一会直接去和负责人接洽吧。”   殷炎点头,拿着手机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把门反锁后,他没有接电话,而是直接缩地成寸。   转盆是喻臻的私有物,他并不能进去,所以他是在喻臻进转盆的地方落的地。   “喻臻。”他站在花田里,对着空气呼唤。   唰一下,喻臻从转盆里钻了出来,着急地把力量逼出来朝他罩去,快速说道:“殷炎,你看看我的力量,它变异了!”   一股明显区别于灵气和功德的力量扑涌过来,殷炎表情一变,抓住了他的手。   温暖的灵气顺着手指进入筋脉,朝着丹田涌去,喻臻觉得有些不自在,手稍微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他的力量进了丹田。   殷炎发现了他的迟疑,见他脸上完全没有往日被他灵气扫身时的脸红害羞,反而露出一丝不适的神色,握着他的手忍不住收紧,又很快克制地放松。   喻臻发现了他这个动作,紧张起来,问道:“怎么样,是我丹田里有什么不对吗?”   升阶后他莫名有些不想让殷炎看到他的丹田,总觉得花海下面那层黑乎乎的东西给殷炎看到不好,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没跟殷炎说自己丹田的事。   如果不是现在发现力量有异,怕对周围人造成伤害,他也不会说这些。   殷炎摇头,把注意力挪回了他的体内。   检视丹田是一个必须要万分小心的活,足足过了十分钟,殷炎才收回力量,眉头罕见地皱着。   “怎么了?”喻臻连忙追问。   “你体内的……是伪仙气。”和被逼出灵魂,具象于丹田的煞气。   这是一个大进步,煞气聚于丹田,不再影响灵魂,等丹田里的煞气随着修为的增涨慢慢被化解,喻臻就再也不用被煞气困扰了。   但也是个大隐晦,一旦喻臻道心不稳,则很可能直接入魔,再难回返。   “仙气?我怎么会有仙气?”喻臻傻了,忍不住又逼了一丝力量出来。   殷炎想起那条业火路,阻止了他的动作,说道:“是伪仙气,比仙气稍弱一层,由灵气变异而来。这力量你不要乱用,即使是伪仙气,其内蕴含的力量也不是此界普通人或物能够承受的。”   他说着,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喻臻的指尖,想起什么,问道:“你能单独放出功德力量或者灵气吗?”   喻臻抽回手,点头回道:“可以的,只要不从丹田花海里往外释放力量,我放出的就是以前用的灵气和功德力量。”   这也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力量变异的原因,之前他本能地只使用灵气和功德力量,压根没动过现在这个奇奇怪怪的丹田。   殷炎收回落空的手,看着他不自觉和自己保持距离的肢体语言,应道:“那就好,拥有伪仙气是好事,你不用过于担心,注意使用即可。”   喻臻听了却还是有些疑惑。   这次进阶简直奇怪,功法没了,连力量都变异了,虽然殷炎说功法的事情要顺其自然,不可过于强求,但变化太多,他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说起仙气,他又想起在山庄里炼出的那个朱红小塔,说道:“对了,上次我炼的那个朱红小塔呢?白玉塔住人还是太不方便了,我想把麻姑他们搬到那个小塔里去。”   那个塔是他按照现代人的居住习惯炼制的,内里的布局要好一些,不用可惜了。   殷炎却摇头:“塔暂时不能给你。”   喻臻瞪眼看他:“为什么?”   “那座塔是伪仙器,能完美隐匿所有生物的气息和踪迹,甚至可以隔断修士的定位掐算,之前你去空间进阶,我怕王达义闯开禁制打扰到你,就把他挪出来,锁在了你的朱红小塔内。”   把王达义锁在了他准备让麻姑等人居住的塔里?就那个又坏又糟心的王达义?   喻臻不敢置信脸,盯着殷炎平静的脸看了几秒,突然憋气,把虚无往他怀里一塞,闪身又回了转盆里,生气朝外吼道:“你的七夕礼物没了!我死心吧,我不会送你礼物的!”   七夕礼物?   殷炎一顿,低头看怀里的虚无,问道:“小臻给我准备了七夕礼物?”   问着问着,语气不自觉有些上扬。   实际是个老古董的他对现代的情人节并不感冒,但七夕这种传统的情人节,他却是很在意很在意的。本以为以喻臻现在的状态,这结婚后的第一个七夕多半要虚度了,结果现在居然峰回路转了。   面对主人暗含期待和喜悦的询问,虚无回以疑惑的视线。   礼物?什么礼物?他没发现小主人有准备什么礼物啊。   感应到它的疑惑,殷炎心中的期待咔擦一下灭了,稍微弯起的嘴角也拉平了,静静看它几秒,把它往地上一丢,扫胸口不存在的猫毛,无情说道:“要你何用。”   被摔了个狗啃泥的虚无:“喵嗷?”   “护好他,我晚上再过来。”殷炎又看一眼喻臻钻入转盆的地方,缩地成寸回了公司。   惨遭大主人小主人一起抛弃的虚无扭头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花田,满眼迷茫。   “喵喵喵???” 第70章 杂鱼┃什么野男人都喜欢,成何体统!   喻臻很困扰, 非常困扰。   他发现自己脾气变坏了,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没见到殷炎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今天一定要好好和殷炎说话, 不能再任性, 可等见到了殷炎,之前下的决心就全忘了, 脑子就跟不听使唤了一样,动不动就炸。   这样很不好, 感情是很珍贵的东西, 需要小心经营, 他总这样,殷炎迟早会累的。   “其实用塔关一下王达义也没关系,殷炎也是为了把空间腾出来给我进阶, 才把王达义挪出去的。”   他盘腿坐在莲池边,对着已经长得有十几米高的大树自我反省。   “八宝兔丁也不用顿顿都吃,明明以前没那么馋的。”   大树安静不动,尽心的当着听众。   “还有不让殷炎上床睡的事, 我怎么能这么过分……殷炎肯定很难过……”   他身体前倾,额头靠到树干上,沮丧面壁。   太任性了, 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该怎么办。   蔫蔫呆了会,还是没什么头绪,他突然又坐起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起身闪出转盆,直接缩地成寸到了山神身边,逼出了一朵伪仙气小花在指尖,朝试图躲起来的山神讨好地笑:“山神,我用这个跟你换点东西好不好?”   感应到仙气,山神整棵树都震了震,迅速收回准备挪走的根系,枝丫一阵摇摆,哗啦啦疯狂往下砸东西,试图用各种宝贝把他淹没。   喻臻从人参花草宝石堆里爬出来,仍然讨好地笑,说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山神停下砸东西的动作,枝叶挥了挥,一副让他随便提要求的样子。   “那个……”喻臻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上它的树皮,说道:“我听说山神的树皮树干树根树脂全是上好的炼器材料,所以你看……”   嗖——   山神不见了。   “……我没说全要,你看着随便给我一样就行,真的!”   山神再次出现,哗啦拱出一块黑木头抛到他脚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感应到山神释放出的威胁气息,喻臻忙把指尖的力量渡过去,然后宝贝地抱住地上这根满是灵物气息的山神树根,心满意足地笑了。   告别山神,他缩地成寸回到苗圃,钻入转盆,从莲池里摘下一个莲蓬,剥出莲子,想了想,又到祖宗一号那里弄了点树枝树叶下来,然后在转盆里找了个比较空的角落打坐,开始奢侈地用伪仙气蕴养这些材料。   之前他说不给殷炎送礼物什么的只是气话,其实在去度假山庄之前,他就已经在琢磨着给殷炎炼制礼物了。   这次他不准备炼小塔了,毕竟是七夕,他想送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给殷炎。   想起自己准备炼制的东西,他脸稍微有些红,不自觉脑补了一下殷炎收到礼物可能会有的表情,把自己窘了一通,忙摇摇头敛住心神,专心蕴养起材料来。   忙完一天的工作,殷炎收拾好所有资料,和仇飞倩一起回别墅。   “小臻今天也不回来?”仇飞倩关心询问,说道:“苗圃整理起来太麻烦的话,可以让西平找人帮忙,小臻自己一个人弄,别累到了。”   殷炎转动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面跟着的车辆,说道:“没事,我给他雇了几个工人,不会累到,整理工作现在已经开始收尾了,小臻说等弄好了就接你和爸过去玩。”   “还是小臻贴心。”仇飞倩感叹一句,安静了一会,想到什么,又说道:“林家的事情你听说没有,邹城景失踪了,林家到处在找人,没找到,怀疑邹城景是自个偷偷出国了,现在林家人都快急疯了。”   殷炎点头,回道:“知道,王达义突然去世,还牵扯出了一些不好的事,他靠山倒了,怕惹麻烦,躲出去很正常。”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也在找邹城景,那天他赶到王达义院子里时邹城景已经不见了,也掐算不出具体位置,十分蹊跷。   前段时间他注意力全在喻臻身上,这几天才有空再去找邹城景的下落,但依然没什么头绪。   就他猜测,邹城景要么是已经凶多吉少,要么就是被人改了命盘,藏了踪迹。他抓王达义也是为了这个,邹城景是喻臻的父亲,对喻臻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必须搞清楚下落,掌握在手里。   仇飞倩认同了他这个猜测,皱眉继续说道:“那王达义看起来和善,倒没想到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也不知道邹城景在里面掺和了多少,可别连累了小臻。”   山庄事故最后以客人游玩时不小心坠崖这种性质结案了,死了的两个人一个是王达义,一个是某外地来的富商,在B市没什么名气。   因为王达义的身份特殊,所以这次的事故后续处理被释家那派系的人全盘接管了,他们调查时从王达义暂住的小院里搜出了一些不好的文件,不小心把这次的意外闹大了。   不过这闹大也只局限在了官场里,和殷家这个商人家庭没什么关系。   仇飞倩大概能猜到事情真相肯定不是释家向她交代的那样,但她识趣地没有多问,对方说什么她信什么,官场上的纠葛,她可不愿意沾惹。   现在唯一让她苦恼的是喻臻和邹城景的父子关系,邹城景现在被王达义连累得一身麻烦,要是让他知道喻臻是他儿子,而且喻臻这次还救了丰家丰老爷子一行人,得了人家的恩情,那他指不定要来缠着喻臻求点什么。   真是越想越头疼,她忍不住靠到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殷炎再次看一眼后视镜,发现后面跟着的车辆已经消失了,收回视线,转动方向盘把汽车拐入小区,安抚说道:“放心,林家和邹城景不会发现喻臻的存在的。”   就算发现,也永远拿不到喻臻就是邹城景儿子的证据。   把仇飞倩送回家后,殷炎立刻告别父母出了门,开车朝着苗圃驶去。   车行到大路上后,这几天一直跟踪他的人果然又跟了上来,只不过鸡贼地换了一辆车。   他收回视线,径直把车朝着郊区开,待到偏僻的地方时利用障眼法拐入一条岔道,连人带车一起缩地成寸到了苗圃里,然后下车单独缩地成寸回了岔道。   此时跟在他后面的车辆失去了目标,正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岔道里找来找去,试图找到他的身影。   他隐去身形,缩地成寸,坐到了车的后座上。   “该死,怎么突然不见了!”高壮的中年司机烦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再次倒车回到岔路口,犹豫了一下,看向副驾驶的年轻人,说道:“李继,该往哪走?”   瘦巴巴的年轻人翻他一个白眼,说道:“我哪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得了,撤了吧,咱们要找的是那个喻臻,跟着殷家少爷有什么用。”   “他们是夫夫,你说有没有用,也是邪门了,那个喻臻都不用出门生活的吗,哪哪都没蹲到他,跑哪去了。”中年人皱眉嘀咕,望了望眼前荒凉的岔路口,表情突然一狠,说道:“要不咱们就按照之前的计划,直接把殷炎绑了逼喻臻出来吧,我就不信喻臻能狠下心不管殷炎,一直躲下去!”   年轻人皱眉,像是有些动摇,没有说话。   “反正只要把喻臻引到雇主指定的地方就行了,用什么方法不是用,咱们直接把殷炎绑那里去,还不怕喻臻不过去?”中年人继续怂恿,语气蛊惑。   他是真的烦透了跟踪找人这种磨磨唧唧的做事方式,浪费时间,还没效率。   年轻人被说动,一狠心一咬牙,说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殷家那个小的也绑过去,筹码大一点,更保险。”   “行!听你的!”   两人终于敲定,扭动方向盘就想先撤,却不想汽车突然失控,带着他们径直朝着路边的树林撞去,速度越来越快。   年轻人大惊,大声吼道:“你干什么呢!刹车!踩刹车!”   中年人也是惊得不行,只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出了满头冷汗,着急说道:“我踩了!正在踩!刹车失灵了!”   砰!   汽车撞到大树,被动停下。   殷炎穿车而出,绕到驾驶座看了看里面头破血流的司机,用灵气罩了一下他的额头,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然后倾身取出他口袋里的手机拨了报警和急救电话,身形一闪,来到了B市郊外的某个废弃工厂里。   “困灵阵。”比王达义用的困灵符好一点。   他迈步进入,手一挥,暴力破阵,让阵法反噬施阵者。   灵气震荡,阵法被破时的反噬力量迅速朝着B市某处飘去,他身形一闪,追着那抹力量行去。   “居然是图书馆。”   他追着力量停下,现出身形,抬手一抹,外貌已经大变了模样,身高拉长,身上属于殷炎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身有着现代衣物造型的法衣。   清冷的眉目暴露在月光下,完美得不似凡人。   他拾阶而上,穿过图书馆的大门,走过长长的走廊,停在一个靠墙的书架前,抬手轻挥,书架消失,露出了一个向下的楼梯。   “空间连接,技术不错。”   他再次向下,无视沿途种种幻象,准确停在一个类似杂物间的小门前。   黑剑出鞘,轻轻一划。   灵气破门灌入,掀翻了里面嘴角带血,满脸惊惧的臃肿怪人。   “你、你是谁?!”   “我是谁?”殷炎开口,声音也和平日有了些许不同,更低更凉了一些,还带着一丝杀意,抬手用剑指向他,灵气涌动:“我倒要问问你是谁,为何想伤我徒儿?”   “你徒弟?你徒弟是谁?前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怪人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吓得肝胆俱裂,边往后挪边试图安抚,说到一半想到什么,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说道:“你、你徒弟难道是、是……”   殷炎逼近他,剑尖轻划,反问:“这B市,最近渡了天雷劫的人,难道还有第二个?”   “不!我并不知道喻臻是您的——啊!”   干脆利落地收拾掉了杂鱼,殷炎走出图书馆,恢复身体本身的外貌,缩地成寸回到了车边。   “殷炎!”   熟悉的气息扑了过来,他身上凛冽的气息迅速缓和,张开双臂把扑过来的人抱到了怀里。   喻臻被抱得一愣,然后立刻伸臂回抱,仰头看他,问道:“你去哪了?我从转盆出来只看到车没看你,还以为你等我等得不耐烦,又回去了。”   “不会不耐烦,我去收拾了一个邪修,他派人跟踪我,想抓我和小乐逼你出来,杀你夺宝。”殷炎简单解释,取出一个储物袋给他,“这是战利品。”   喻臻皱眉,并不接东西,退开身上上下下看他,说道:“你怎么不喊我一起,万一那邪修有什么埋伏,伤到你怎么办?”   “是我考虑不周,下次喊你。”殷炎摸了摸他的脸,转而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往小楼走去边说道:“我留了那邪修一口气,让他有机会把今晚发生的事传播出去。今晚之后,除非你主动提起,或者丰老等人违背约定,否则不会再有人知道你和清虚子的关系。”   喻臻愣住,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讨伐邪修时我改换了形貌,告诉他我是你的师父。”   师承有了,旁人也就不会再乱联想了。   改换了形貌?   喻臻脚步一停,眼睛亮了,拉住他兴奋说道:“你变成了什么样子,给我看看。”   殷炎转身看他,没有动。   “看看,是什么样子。”喻臻催促,好奇心爆棚。   殷炎顿了顿,抬手一抹,改变了自己的外形。   一个身高腿长的优雅大帅哥出现在面前,看起来不像是修士,倒像是哪家的大少爷。   喻臻嗖一下松开了手,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外貌……那、那你本来也是长这样的吗?嗯……也还行,我适应一下,应该也会喜——”   唰一声,殷炎变了回来,皱眉把他拉回来,说道:“不行!”什么野男人都喜欢,成何体统!   喻臻瞪眼:“为什么不行!”   说完发现自己又有了要生气的苗头,忙默默深呼吸克制住,缓下表情问道:“你这具身体的寿数有限,等百年之后,如果没意外我们肯定都还正年轻,你难道不准备用回自己的身体吗?”   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后,是可以重塑身体的,虽然机会只有一次,但以殷炎的实力一次机会也妥妥足够了,有了自己的身体,殷炎就不用再被天道限制,也不用再应付身体主人的因果,会自由许多。   殷炎沉默下来,想回避这个问题,但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还是开口回道:“暂时不行……重塑身体必须等魂魄补全之后。”   而等魂魄补全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再也无法逃避了。   感应到他情绪的低落,喻臻心里一紧,想起上次殷炎面对他补魂询问时的沉默,大呼糟糕,忙抱住他安抚说道:“没事,这具身体还可以用很久,一辈子也还长,咱们慢慢来,魂魄迟早会补全的。”   殷炎把他抱到怀里,低低应了一声。   迟早,多么让人绝望的词。   这一晚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温馨,殷炎久违地抱着喻臻入睡,没有被推开。   第二天喻臻放下苗圃,随着殷炎一起去了祥飞总部。   七夕将近,香水即将开售,他这个香水系列的制作者再不露面实在说不过去。   “臻爱一生”系列的前期造势做得很好,各项工作有仇飞倩盯着,也进行得很顺利,再加上殷炎这几天的帮忙,喻臻其实也没多少要忙的,听了听各位负责人的汇报,和主负责人沟通了一下,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趁着殷炎去开会的空挡,他摸到楼下,想去买点甜点带回去给殷乐吃,结果刚出电梯就被跟着下来的刘仙仙给堵住了。   “学长,我有点事要跟你说。”刘仙仙神情紧张,说话时还一直往四周看,像是怕被人看见。   喻臻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迷糊,问道:“仙仙你怎么了,有人在跟踪你吗?难道你被人欺负了?”问着问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也跟着扭头往四周看。   “没有,我没有被人欺负,是……唉,学长你先跟我来。”刘仙仙不好多说,示意他跟上自己,带着他朝着公司外的一个小咖啡店走去。   两人到达咖啡店后,刘仙仙一反在公司时的紧张躲避,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朝喻臻笑得一脸老朋友相见的感叹喜悦。   喻臻:“……”   “学长,我这样是有原因的。”刘仙仙挂着笑解释,语气和表情完全不搭,看起来十分别扭。   喻臻默了默,等服务员上好咖啡和甜点后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有人想通过我找当初在大坞市上高中的喻臻。”刘仙仙借着撑手喝咖啡的动作挡住脸,快速说了一句后又放下手,重新摆上老友相见的笑容,详细说道:“上次我和你在公司碰到后,没过多久就有人跑来接触我,明里暗里地打听我以前的事,我刚开始没多想,还以为对方是关心我,但是后来对方问得越来越细,还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你身上带,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胡诌了一通,找了个理由疏远了对方。”   喻臻听得皱眉,刘仙仙忙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使眼色让他笑起来。   喻臻:“……”   “学长你配合一下。”刘仙仙着急。   喻臻干巴巴地把嘴角往上翘了翘,同时铺开灵气,居然真的在路边一辆车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拿着一架相机对着这边拍。   刘仙仙见他终于笑了,松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之后我以为那个人是看你成了殷家人,想通过我攀关系,我怕你闹心,就没告诉你这件事,但最近,我发现有人在跟踪调查我。”   “不止如此,我另外几个大坞市的老乡也陆陆续续跟我反应,说这段时间频繁有陌生人出入大坞市的各大高中,查咱们前后几届的学生名单,重点找姓喻的人。”   喻臻忍不住又想皱眉,想起外面监视的人,又硬生生把眉头舒展开来,问道:“那些跟踪你的人有伤害你吗?”   “伤害倒是没有,我也不怕他们,但是学长,你到底惹上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在查你?对了,我听说锦江那边也有一个以前和你认识的人,指不定也有人查到他那了,我这边是什么都没往外透露的,还到处宣扬你和我是在国外认识的,也嘱咐了我老乡们什么都别说,但那边你还是要注意一下。”   喻臻想起锦江那个校友曹兴东,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帮我隐瞒,跟踪的事情我会尽快帮你解决,抱歉,给你带来麻烦。”   刘仙仙见他避而不提被人调查的原因,心里冒出些不好的猜测,迟疑说道:“学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听外面都在传,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咱们董事长似乎也对此深信不疑。现在有人查你的背景,是不是想坑你?要我说这事你还是和小老板坦白一下比较好,夫夫过日子,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和信任,如果他因为你不是什么外国少爷,而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就嫌弃你,那……反正学长,我希望你过得好,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如果不是她知道喻臻的为人,几乎就要以为喻臻是用假身份骗了婚,现在快被人拆穿了。   这样不好,她不希望这么好的学长生活在谎言和担惊受怕里。   喻臻被她说得一愣,继而就是窝心,笑着摇头说道:“不是因为这个,殷家人都知道我的背景,想查我的是其他人,和我的身世有关,总之谢谢你。”   “啊,是因为身世啊,我、我还以为……”刘仙仙脸红,发现自己貌似多余脑补了一些豪门狗血戏码,不自在地抬手拨了拨头发,朝喻臻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乌龙闹大了,真糗。   喻臻被她的反应逗乐,脸上笑意加深,倒真有了点遇到老友的感慨模样。   咖啡店外,伍轩从车上下来,一眼看到这副俊男美女相对谈笑的画面,挑眉,乐了:“哟,殷炎这是在家门口被绿了?” 第71章 真心话大冒险┃来玩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拿出手机把这副俊男美女相对谈笑图拍下来, 伍轩满意地欣赏了一下拍出来的成品,翻出通讯录,给殷炎拨了个电话。   “喂, 我在你妈公司楼下了, 你快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好东西?   殷炎把神识往楼下铺了一下, 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回道:“直接上来, 会有人接你。”说完挂断了电话, 示意等候在一旁的部长尽快汇报。   伍轩被电话挂了一脸, 拿下手机看了看只有十秒的通话记录,嫌弃地低哼一声,又看一眼仍在咖啡店内和美女谈笑的喻臻, 幸灾乐祸。   “让你挂我电话,天天冷着一张脸,小心宝贝小伴侣被人撬走。”   和刘仙仙沟通完之后喻臻还是按照原计划买了甜点,回公司后听说会议已经结束, 便直接朝着殷炎的临时办公室走去,想跟他聊聊刘仙仙被调查跟踪的事。   结果还不等他靠近,修士优秀的听力就让他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殷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   “看看, 这画面多么和谐,多么养眼,两人又是多么般配,多么搭调。殷炎你看看你, 天天面无表情的,看十分钟都嫌腻,你再看看这个美女,笑得真是又甜又好看,看一天都觉得不够,殷炎你慌不慌,怕不怕?刚刚我让你下去你还不下去,现在心塞了吧,难受了吧,小心喻臻被别人拐跑喽。”   听到自己的名字,喻臻眉心一跳,终于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无语了一瞬,继续迈步朝着殷炎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内,殷炎把伍轩戳到面前的手机推开,还是平静的模样,说道:“这个人是小臻的同学。”   见他毫无反应,伍轩觉得有些无趣,继续说道:“同学才更容易出奸情啊,你想想看,少年纯真时代美好的感情,那是多么让人回味,让人流连,让人……”   “让人什么?”喻臻推开门,瞪眼看他:“伍少爷大驾光临,就是为了过来挑拨我和殷炎的夫夫感情?”   自摆脱韩雅之后,这伍轩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按钮,不当乱开飞车的纨绔了,反而嘴花自来熟了起来,整天不着四六的,能把人气死。   这半年来他和殷炎时不时就要被伍轩或电话或短信或约见的以培养感情的理由骚扰一次,都已经快麻木了。   不过伍轩就算嘴花也嘴花得十分有分寸,平时也就是打打电话发发短信,保证不和他们断了联络,从不死缠烂打非要约出去聚会。   今天倒是奇了怪了,居然略显出格的堵到了公司来。   见喻臻过来了,伍轩嘴巴一闭,打哈哈地笑了两声,说道:“没有没有,你们情比金坚,哪是我能挑拨得动的。我这不是听说你们的浪漫爱情系列香水要开售了,想过来走走后门,帮我家里人弄几套嘛……你们会让我走后门的,对吧?”   原来是为了买香水。   得益于仇飞倩的夫人外交,现在B市商圈的太太们都迷上了香水,早早就盯上了“臻爱一生”系列,最近打电话过来想预定的人不少。   为此仇飞倩特地额外弄了一批名额出来,免得那些夫人们到时候买不到香水,反倒互相之间伤了感情。   这只是小事,说句话就能办好,但喻臻想起伍轩之前对殷炎说的那些话,故意冷哼一声不应他,提着甜品走到殷炎面前,问道:“他刚刚给你看了什么?”   殷炎看他一眼,从善如流:“你和刘仙仙在咖啡店谈话的照片。”   伍轩阻拦不及,哀嚎着低头捂脸,为殷炎的夫奴属性悲痛不已。   “原来伍少爷是来当兼职狗仔和打小报告了。”喻臻把甜品放到桌上,转身看伍轩,“伍少爷,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你还开展了副业。”   伍轩被嘲讽了也不生气,放下手看他,上下打量他一遍,又翘着二郎腿笑了,说道:“我也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小喻你就变得这么……嗯,这么优秀了,果然爱情使人改变。”   他这话说得发自肺腑,身体语言虽然吊儿郎当的,但语气和神情却十分真诚感叹。   如今的喻臻举手投足间满满都是优雅和贵气,耀眼得随便往哪一站就是人群的焦点,又哪里还有刚和殷炎在一起时的内向和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   而且以前的喻臻又哪会像现在这样神气活现地和他互怼,只会被他调侃得羞窘,边往殷炎身边靠边着急解释照片的事情。   只有真正被宠着成长的人,才会在短时间内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到你们,我都忍不住想找个人结婚了,可惜了,我没你们这么有福气,能幸运地找到刚好相爱且合适的人。”   他摇头晃脑地感叹,露出一副沧桑的样子,倒让人忍不住同情起他来。   “急什么,等缘分到了,你自然就婚了。”喻臻身上的气息温和下来,故意说道:“你现在看到我们是这么感叹的,等真要结婚了,估计又要哀叹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了。好了,香水你要几套,我回头让妈给你留几套出来。”   “还是你够意思!”伍轩立刻精神起来,打了个响指,突然起身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塞过去,说道:“这个,算是香水的谢礼,有空再聚,我还有事,撤了。”   他说完就拍拍屁股离开了,喻臻好笑,低头把文件打开一看,惊了,扭头看向殷炎说道:“伍轩居然查出了邹城景的下落,这是地址,你看。”   殷炎意外,接过他递过来的文件迅速浏览了一遍,当即起身拍板说道:“先回家,晚上过去查探。”   喻臻点头,想起文件上的内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邹城景的狡猾和伍轩的周密。   伍轩能查到邹城景的下落,也实在是巧合。   这邹城景失踪后居然没有出国,而是躲去了H省的莲花沟村,自己亲自去查喻臻的身世了。   靠山倒了,没人帮他续命了,他估计是急了,才会丢下林家那一大堆事,亲自回H省调查。   虽然有山神和村主任的帮忙,殷炎和喻臻也尽量抹除了各种生活痕迹,但邹城景小时候曾在莲花沟村居住过,也认识几个人,居然还真让他拐弯抹角地问到了一些东西。   有山神的记忆遮掩,邹城景当然没问出喻臻的姓名和其他信息,但他居然打听出了清虚道观在成为废墟前附近曾发生过车祸的事,还查到了车祸的伤者就是殷炎!   殷炎出事那事闹得很大,附近的人都知道他是被车祸现场附近的莲花沟村村民救起来的,后来还带着那个村民去了B市。   而喻臻就是在那个时间节点和殷炎一起去的B市,以殷炎闪婚对象的身份。   几乎不用再查了,邹城景立刻确定了喻臻就是他的儿子,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这可把他激动坏了,但顾忌着喻臻修士的身份,也为了保险,他还是又查出了当时和殷炎一起出车祸的韩雅,想找韩雅再确定一下喻臻的来历。   而伍轩和韩雅断掉后,因为不放心韩家人的人品,所以一直有派人偷偷盯着那边,怕他们再出什么幺蛾子,结果这一盯,居然让他盯到了邹城景。   之前殷家调动资源查邹城景的身份背景时,伍家因为人脉广,所以稍微听到了一点动静。如今伍轩见失踪的邹城景鬼鬼祟祟地独自出现,还试图和韩雅联系,担心他是要对殷家不利,就特地送了这份调查资料过来。   当初韩雅在被艾蕊当众撕了一通,还被B市商圈一大堆人看了热闹后,直接飞去了国外避风头。没过多久,自知无法再在B市立足的韩家也偷偷开始往沿海的C市转移生意。   一个月前,韩家的生意终于转移完毕,韩雅也悄悄回了国,如今就在C市生活。   目前的情况是,邹城景还没来得及和韩雅联系上,伍轩的人正盯着他。   知道了邹城景的下落,两人也不在公司耽搁了,和仇飞倩打了个招呼后就直接回了苗圃。路上喻臻把刘仙仙被人跟踪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还讲了一下自己的猜测。   邹城景估计是在山庄出事当天就回了莲花沟村,没过多久就打听出了车祸的事情,然后开始两手抓,一边派人接近和喻臻过去有交集的人,一边自己带着人继续在大坞市的高中摸排想再找出更多的线索。   这么细密的撒网,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邹城景估计是准备一等韩雅那边确定了喻臻的来历,就马上回B市找喻臻的麻烦,搞些事出来。   “他真是太狡猾了。”喻臻说完猜测,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他们千防万防,结果居然还是让邹城景钻了空子。邹城景也实在聪明,从亲属和收养关系这条线查不到线索,就转而查起了道观,进而摸到了殷炎这里。   殷炎听完侧头看他一眼,突然说道:“他找你是为了借命,你可以让他借。”   “啊?”喻臻震惊脸扭头看他。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不能动手杀他,但可以让他自食其果。躲避不是办法,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现在正处在灵魂融合的关键时期,不能让他乱折腾。”   殷炎把车停到苗圃内,解开安全带转身看他,继续说道:“在山庄时,他利用麻姑伤你,肯定是已经对你起了疑,或者在觊觎你身上的东西,无论是哪一点,他对你都心怀恶意,不能久留。”   他说着,抬手摸上喻臻的脸,轻轻摩挲了两下,“之前我找不到除了我去杀了他之外能不影响到你的解决他的办法,现在你连进两阶,已经不会再被他所伤,要处理他就变得很简单。”   喻臻听不明白,疑惑问道:“什么办法?我主动让他借命解因果?”   “不是,没有什么东西比你的性命更宝贵。”殷炎否定,解释道:“他想借命,你就让他借,但他能不能借走你的命,最后又能借走什么,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了。”   这意思是要让邹城景从他身上借走什么不好的东西,自食恶果?   喻臻总算懂了他的意思,低头看自己的丹田和手。   可他身上能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除了功德就是灵气,现在还有伪仙气,好像也没……等等!   他想起自己丹田里那团莫名其妙的黑色气团,看向殷炎,指了指丹田,问道:“你要让邹城景借走我的这个?”   殷炎捉住他指着丹田的手,点了点头。   进阶前,这些煞气根植于喻臻的灵魂,没法轻易触动,现在这些煞气具象化了,虽然和丹田相连仍然不好轻易触碰,但情况已经比以往好了太多。   过去邹城景让麻姑当他的垃圾投放场,如今因果循环,也该让他尝尝被别人当垃圾投放场的滋味了。   喻臻也想起了麻姑,倒也不抵触用这种方法去坑邹城景,只是……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丹田,憋了这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殷炎,我的丹田里为什么会有这些黑乎乎的东西,它们是什么?”   之前他连丹田的异常都本能的不愿意告诉殷炎,就更别谈去问丹田变成这样的原因了,现在刚好说到了这个话题,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他明明是按照殷炎给的功法规规矩矩修炼的,做的也都是好事,可丹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明白。   殷炎握着他的手一紧,接触到他苦恼疑惑的眼神,垂眼稍微避开,回道:“这是……拥有伪仙气的代价,仙气毕竟是远高于此界力量体系的东西,想拥有它,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这样吗……”喻臻皱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丹田,说道:“那代价就代价吧,我一直在好好修炼,相信这个东西不会害我。”   “你好好修炼,它们最终会全部消失的。”殷炎倾身帮他解开安全带,转移话题说道:“先下车,想扭转邹城景的借命,必须学一套新的法诀。”   有新的法诀可以学,喻臻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开心心地下了车。   C市。   韩雅打开面前无名人寄的信件,看着上面殷炎和喻臻的名字,犹豫良久,还是拿出手机拨了信件上的号码,等接通后直接说道:“我答应见面,但你必须准备足够的筹码。”   “没问题。”一道经过机械变声的男人声音响起,十分怪异和刺耳,“见面地址在信纸背面,我保证,只要你给了我想要的,你和韩家就会得到你们想要的。”   我想要殷炎,你能给?   韩雅面露嘲讽,摩挲一下信件上殷炎这两个字,精致的指甲划到与殷炎紧挨着的喻臻的名字上,用力划过,说道:“好,我会准时赴约的。”   电话对面,邹城景同样嘲讽一笑,看着手里蠕动的蛊虫,笑着说道:“我等着你,不见不散。”   挂掉电话,他看向窗外已经开始变得昏暗的天色,目露期待:“真期待明天的到来啊。”   “这么期待,是在想见我吗?喻锦成。”   女人的声音凭空在身后响起,他一惊,迅速扭头看去,然后惊惧地瞪大眼睛,差点捏死了手里的蛊虫,后退一步说道:“你、你是汪舒?你没死?”   “我怎么会没死呢?”麻姑微笑靠近,抬手拨弄了一下头发,风情万种,美得不可方物,“喻锦成,当初是你一刀一刀刮下了我的血肉,我当晚就死了,你忘了吗?”   “你、你……”邹城景彻底说不出话来,看着麻姑仿似活人的模样,额头渗出了冷汗。   麻姑继续靠近,声音轻柔如同情人的耳语:“喻锦成,你可真坏啊,杀了我一次还不够,居然还想利用我杀了我的儿子,你可真是枉为人父,想借我儿子的命,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说完身上灵气暴涨,杀气腾腾地朝着邹城景扑去。   “你儿子?”邹城景却像是被她提醒了什么,一下子精神起来,拿出法器挡了她这一击,兴奋说道:“你儿子,喻臻果然就是那个孩子,是他救了你对不对?哈!他救了你这个母亲,自然也该为我这个父亲续命!”   麻姑一击不成,反身就又是一击,凌厉喝道:“闭嘴!你别想伤我儿子一分!”   提前确定了自己想要确定的东西,邹城景简直欣喜若狂,也逐渐找回了理智,身上力量涌动,冷哼一声:“你区区一个魔器,居然还想来阻止我?我可以杀你一次,就可以杀你无数次!汪舒,你还是这么没脑子,多谢你帮我找到我们的儿子。”   “你!”   麻姑气急,攻势越发凌厉,却不敌于邹城景手里的法器,很快倒地变成了枯骨,额头的血红种子也掉了。   “不!那是小臻赐给我的骨血,邹城景,你居然打掉了它,你不得好死!”   骨血?喻臻的?   邹城景杀招一变,先捡起了地上的红色种子,感应到里面血脉相连的气息,如获至宝:“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汪舒啊汪舒,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哈哈哈,你等着,我很快就会送你那宝贝儿子去和你作伴的。”   地上的枯骨愤怒咒骂,见他又要攻来,突然化为白烟消散在了空气里。   “啧。”邹城景遗憾收手,却也没精力再去管她,看着手里的血红种子,摸着自己冰凉的掌心,快意笑了起来:“果然老天都在帮我,我邹城景命不该绝!”   苗圃内,铜镜前。   喻臻放下失去画面的镜子,看向出现在房间正中的麻姑,歉疚说道:“抱歉,又让你去被邹城景欺负了一次。”   此时的麻姑已经恢复了红裙美人的模样,额头上的朱红种子好生生长着,身上一点没有重伤的痕迹,闻言安抚说道:“没事,能这么坑他一次,还能救你,我很开心,也算是了了我一个心愿。”   喻臻却还是有些担心,细细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确定没问题后给了她几颗菩提莲,然后看向了候在一边的殷炎。   “等。”殷炎开口。   坑已经挖好,就看邹城景什么时候跳了。   麻姑小心收好喻臻给的莲子,脑中回忆了一遍莲子羹的做法,边琢磨着什么时候做给喻臻吃,边说道:“以喻锦成的性格,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又命不久矣,急需续命,多半忍不过今晚就会动手。”   今晚。   喻臻看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我来为你护法,记牢我刚刚教你的口诀。”殷炎上前,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唤出虚无,让它去小楼外守着,以免有人冲撞。   虚无听话地去了,麻姑见状也识趣地随它一起去了外面。   一切准备就绪,喻臻和殷炎相对盘坐,身边是灵气转动的各种防护法阵。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阵,喻臻坐不住了,忍不住动了动,问道:“殷炎,咱们就这么干坐着等吗?”   殷炎静静看着他,无声反问:不然呢?   喻臻看着他平静淡定的样子,肚子里坏水一起,低头从宝塔里掏出几枚古铜钱,提议道:“要不我们边等边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你会玩吗,我教你。”   “……”   “很简单的,咱们用灵气吹铜钱,谁正面多谁就赢,赢的人可以问输的人一个问题,输的人可以选大冒险或者真心话。来玩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喻臻极力怂恿。   殷炎看着他手里功德金光闪烁的铜钱,沉默。   他发誓,他没教过徒弟这个,这种用法器玩小游戏的行为肯定是喻臻和清虚子学的,和他没关系。   喻臻见他不应,低头垮下了肩膀:“其实我有点紧张,邹城景毕竟是我的血缘父亲……”   “好。”殷炎伸手拿起了铜钱,想了想,又递还给他,说道:“你先。”   喻臻计谋得逞,立刻振作,伸手拿起铜钱,美滋滋说道:“好,我先,你别怕,我会让着你的。”   殷炎:“……”   怎么感觉上当了。 第72章 清一色┃“你在犹豫什么?”   铜钱总共有五枚, 喻臻先把它们合拢在手心,然后轻轻朝着上空抛出,灵气一卷, 摇晃几圈后收回灵气, 让铜钱做自由落体运动。   哗啦啦。   铜钱落地,三个在面前, 两个滚远了,喻臻把它们全部吸过来, 数了数, 朝殷炎笑着说道:“我有三个正面, 到你了。”   殷炎收回视线,学着他的样子把铜钱卷到空中,晃都不带晃的, 直接收回灵气让它们自由落体。   又是一阵哗啦啦,铜钱落地,两正三反。   “我赢了!我比你多一个!”喻臻兴奋得不行,先一步帮他把铜钱捡起来, 笑看向他,眼睛亮亮的,问道:“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语气中满满的跃跃欲试。   殷炎扫一眼他手里的铜钱, 碍于身上的长辈包袱和心里有一大堆不能说的东西,回道:“大冒险。”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选。”喻臻撇嘴,把铜钱在手里倒腾来倒腾去,眼珠子一转, 说道:“那你换身裙子,给我跳一段舞。”   裙子?跳舞?   殷炎皱眉,唤道:“喻臻。”   “这是游戏,愿赌服输的!”喻臻瞪眼,瞪完之后又立刻做出一副大度好说话的样子,说道:“不过看你是新手,我再让你一次,你重选一下,是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殷炎静静看着他,感应到他心里的期待和得意,终究还是顺了他的意,回道:“真心话。”   “这次选了可不能再重选了啊!”喻臻立刻拍板,调整了一下姿势,力求随意地说道:“你这辈子的事情我都知道,没什么好问的,那我问点你上辈子的事情。咳,是这样的,你是修士嘛,上辈子肯定活了很长,那你……上辈子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陷入恋爱中的人,总是会对爱人的前任十分在意,喻臻早就十分好奇殷炎上辈子的事情了,但无奈殷炎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他又不好意思主动打听,所以一直到现在,他对殷炎上辈子的了解都还是一片空白。   现在机会正好,殷炎答应了玩游戏就肯定不会说谎,不问白不问。   殷炎听到这个问题睫毛一颤,抬眼看向他,停了几秒,回道:“有。”就在面前。   居然真的有?!   喻臻眉毛竖了起来,恶狠狠问道:“是谁!是不是你那个徒弟!”起名叫狗绳的法器都一直留着,殷炎和他徒弟果然有猫腻!   “你只能问一个问题。”殷炎被他凶巴巴的模样逗乐,眉眼舒展开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见异思迁的家伙,不许摸我!”喻臻也不掩饰自己的醋意,气呼呼地扒下他的手,再次把铜钱抛向空中,磨牙,“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你的小秘密全挖出来!”   哗啦啦,铜钱落地,四正一反。   喻臻舒爽地用鼻孔喷了口气,虎视眈眈地看着殷炎。   殷炎看他一眼,把铜钱吸过来,直接卷到半空丢下。   哗啦啦,五个正面,一个反面都没有。   喻臻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地上的五枚铜钱,又看看殷炎,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不是作弊了?”   “赢你不需要作弊。”殷炎伸手敲他额头一记,问道:“你选什么?我可以让你反悔一次。”说话间已经是一副对游戏十分熟练的样子了。   喻臻憋屈地看他一眼,光棍说道:“真心话。”   他是在殷炎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自认为坦坦荡荡什么秘密都没有,完全不怕问。   殷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想了想,问道:“上次在山庄你求我尽快结束时,喊了我什么?”   山庄?尽快结束?   喻臻先是疑惑,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他指的结束是什么结束,脸蹭一下红了。当初两人一做做几天,他后来实在受不了了,为了让殷炎尽快结束,就、就故意说些羞人的话刺激他,比如学着古人的称呼,喊他夫君什么的……   “换换换,大冒险,我选大冒险。”他没想到殷炎居然会问这个,脸皮到底薄,没法在正常的情况下对着殷炎喊……反正喊不出口!   “反悔的机会只有一次。”殷炎突然倾身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说道:“你的大冒险是……取悦我。”   取悦?   喻臻抬眼看他。   殷炎垂眼,视线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微微倾身。   气氛突然暧昧了起来,两人这段时间过得乱七八糟的,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亲密一下了。   殷炎这几乎就是明示了。   喻臻心脏噗通噗通乱跳了起来,抬眼迅速瞟他一眼,伸臂抱住他,侧头吻住了他的唇。   取悦嘛,他会!   殷炎回抱,闭目回吻。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两人缠缠绵绵地吻了一通,最后还是殷炎稍微找回了点理智,松开喻臻摸了摸他的脸,哑声说道:“不错,我很满意。”   喻臻瘫在他怀里,好一会才喘匀了气,又羞又开心,知道一会还有正事要办,不能放纵,乖乖后蹭一点退出他的怀抱坐好,故意板着脸做出认真严肃的样子,说道:“上把是你赢了,这把你先扔。”   殷炎伸手摸摸他的脸,用灵气把铜钱卷到了半空。   哗啦啦,只有一个正面。   “哼哼。”喻臻得意,吸过铜钱,用灵气随便一卷。   哗啦啦,清一色,全是正面。   “运气来了挡不住。”喻臻把铜钱一收,看向殷炎,说道:“这次可没机会反悔了,选哪个?”   不想真的穿裙子跳舞,也想多看一点徒弟吃醋的模样,殷炎这次犹豫都没带犹豫的,回道:“真心话。”   “狡猾。”喻臻嘀咕,抿了抿被亲得有些发红的嘴唇,突然不想再去问那些影响心情的上辈子的事情了,毕竟那只是上辈子,这辈子更重要。   他清了下嗓子,习惯性地把铜钱在手里倒腾来倒腾去,压下害羞,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也是他好奇已久的一个问题,从相遇开始,殷炎就一直对他很好,好到他分不清对方的心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喜欢总有个过程,他想知道殷炎喜欢上他的这个过程。   或者说,他只是想要听一听殷炎的表白。   这个问题对于其他情侣来说,很简单,但对于殷炎来说,却十分难。   他沉默下来,看着喻臻脸颊薄红,羞涩又喜悦的样子,心脏慢慢紧缩。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应该是在上辈子。   可应该是上辈子的什么时候?   不知道,或许是在第一次见面,或许是在以朋友的身份在虚无之塔里边休养边稳固心神的时候,或许是在收徒的那刻……相处的时间那么短,可供回忆的瞬间却那么多。   但那么多那么多喜欢的时刻,对这辈子的喻臻来说都太过不公平。   那些瞬间喻臻现在还不记得,他是玉贞,但他也只是喻臻。   当他只以喻臻的身份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给不出答案。   “对不起。”他对上喻臻的眼神,发现自己居然再次做了一个卑鄙的人,卑鄙地单方面哄骗了这辈子喻臻的感情,还没法剖出另一个全新完整的自己,去回应他纯粹热烈的爱。   喻臻满心的期待羞涩被他这句道歉说懵了,脸猛地白了下去,说道:“你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压根就没有……”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那简直是他碰也不敢碰的噩梦。   “这个问题我会好好想的。”殷炎握住他的手,表情和语气难得的郑重,“你美好的瞬间太多,我会郑重地选出最好的一个时刻,然后再来回答你。”   他爱的是这个美好的灵魂,无论他有着什么样的生活背景和成长经历,他灵魂里的东西都不会变。再等等,等一切尘埃落定,这个问题,他会好好为它寻找一个答案。   殷炎很少说情话,但每一次说,都能给喻臻暴击。   喻臻愣住,面色慢慢恢复正常,又害羞起来,挣开他的手低头倒腾铜钱,小声说道:“什么叫美好的瞬间太多……算了算了,我再放过你一次,下一把可不许再这么狡……唔!”   他身体突然一僵,铜钱落地,抬手捂住了额头。   周围的防护阵法开始发光运转,殷炎表情一变,伸臂扶他打坐坐好,手一挥一层灵气朝着他笼罩而去,同时喂了颗丸子过去,说道:“邹城景开始借命了,稳住道心!”   丸子入体的瞬间大脑一清,喻臻立刻冷静下来,盘腿打坐,敛息静心,开始仔细感悟身上的血脉变化。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像是有一滴不属于自己的血液透过什么无形的东西钻入了身体里,慢慢在身体里游走,试图融合自己的血脉,传递走里面的养分。   喻臻把意识沉入丹田,默背了一遍殷炎之前教给他的法诀,把灵气聚于丹田,旋转一番后逆流,朝着筋脉血管倒涌而去。   灵气倒流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为了把邹城景引入丹田,也只能如此。   在经脉中欢快游走的血滴很快和充满伪仙气气息的灵气相遇,停顿一秒后,几乎是急切地朝着灵气融入进去,直接开始吸收壮大。   它壮大用的都是从喻臻血脉里抢走的力量,喻臻皱眉,克制住反扑的欲望,小心引着对方朝着丹田行去。   伪仙气的诱惑是巨大的,已经变成血球的血滴毫不犹豫地跟着灵气走了,到后面大概是嗅到了丹田里大片仙气的诱人气息,居然化被动为主动,主动朝着喻臻的丹田钻去。   喻臻为了不让邹城景起疑,意思意思地推拒了两下,然后才装作不敌的样子把血球放入了丹田。   由伪仙气化成的花海美得让人炫目,血球直扑而入,死死扒在一朵花上,贪婪吸收。   喻臻不再管它,转而把意识沉入花朵之下的黑团之中,稍微放松了对它的压制。   一根黑线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花朵根系,染到花朵之上,然后被血球吸收。   成了!   喻臻精神一振,立刻诱出了第二根。   莹白色的花白慢慢从根系往上发灰变黑,血球毫无所觉,仍吸收得欢快。   第一朵花被吸收完毕后,血球意犹未尽,立刻朝着第二朵扑去。喻臻转移意识,开始让黑团污染第二朵花。   意识之外,殷炎盘坐在喻臻面前,灵气细密罩着他,紧盯着他丹田的动向,准备一发现煞气有反扑的迹象,就迅速驱走邹城景,帮他压制。   放松煞气污染丹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不能掉以轻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丹田里的花已经少了五朵,底下的黑团也已经悄无声息地少了浅浅一层。   邹城景修为不高,此时已经到了他能吸收的极限,但他明显不甘于如此,膨胀了好几圈的血球在丹田上方游走几圈后,突然放松变大拉伸成了一块布的样子,兜头朝整片花海罩了下去。   邹城景居然想夺舍!   殷炎眼神一利,手一动就想把邹城景的血脉揪出来烧掉,但又很快冷静下来,满含杀意地朝着C市的方向看了一眼,手腕翻转,取出一座朱红宝塔,从里面放出了被禁制困住的王达义。   被关了这么久,终于重见天日,王达义起身就想跑,却发现四肢僵硬无法动弹,身上灵气也全部被制,就连五感都被封闭了,内心慌到了顶点。   殷炎看都不看他,把朱红宝塔一收,取出一根发着光的红线,分别缠到了喻臻和王达义的手腕上。   被血布罩住的瞬间,喻臻全身的灵气短暂凝滞了一瞬,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意识上浮,不再小心翼翼,咬牙把丹田内的力量全部虚化,穿过血布逼入四肢,迅速游走一圈后回返。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他的丹田异于常人,力量一空,底下的煞气没有压制,很可能会直接反扑诱他入魔。好在他动作够快,此时丹田里又有一个试图夺舍的“二主”“帮忙”,才没闹出大祸来。   就这么一走一回的过程里,血布少了吸收的对象,朝下滑落,还不等它反应过来,失去伪仙气压制的煞气就朝他扑了过去,然后瞬间,倒灌回来的伪仙气兜头罩了下来,和煞气一起把它夹在了中心。   “噗!”   身处C市的邹城景吐出一口鲜血,终于发现了被花海掩盖的煞气,震惊又愤怒。   “该死的!居然有煞气!果然是个祸害!”   他要的是一具正统修道的身体,可不是一个和自己一样被煞气入了心的定时炸弹!   在心里连道几声晦气,他手上法诀变动,准备只借完命就走,不再夺舍了。   然而进来容易出去难,被伪仙气压着,他那点血脉力量又如何挣脱得了,只能被动当了被煞气侵蚀灌入的容器。   不——   他无声惊呼,调动全身力量抵抗煞气侵蚀,不知不觉间把之前吸收来的力量全部用了出去,却不想他吸收的力量里也有煞气,外面的煞气感应到同伴的气息,疯狂的朝血布涌了过去,想和他融合。   不、不可以!   他目呲欲裂,手上法诀连动,身周法宝不要钱一样的用,却仍抵挡不过,心一狠,干脆用了王达义教的禁术,准备吞噬血脉,强行求生。   喻臻察觉到了他的反扑,刚准备压制,脑中就响起了殷炎的声音。   【放他出去,纠缠无益。】   斗得有些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喻臻收拢灵气,故意制造出一个缺口,放邹城景逃了出去,然后迅速收拢意识,专心压制被邹城景刺激得激动起来的黑色气团。   禁术发动到一半,发现了一线生机,邹城景到底舍不得真的耗费修为用禁术,仓皇逃生,顺着最好走的一条血脉通道冲出了喻臻身体。   本以为冲出之后立刻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却不想居然又撞入了另一个人体内,他正疑惑,一股熟悉的灵气突然朝他罩来,试图借他的力量挣扎脱困。   “义父?!”   城景?!   两人很快认出了对方,齐齐停滞几秒,王达义的灵气突然继续朝着邹城景罩了过去,用的是吞噬的杀招。   邹城景大惊,连忙抵抗。   殷炎切断喻臻手腕上的红线,用真火烧掉,扫一眼正在和邹城景内斗的王达义,用一个困锁阵法把他困住,继续为喻臻护法。   躁动起来的黑色气团并不好压制,喻臻有些吃力,连吃了好几颗殷炎适时喂过来的丸子才终于把比之前小了一圈的它们给压制住,长出口气收势,睁开眼正准备询问一下邹城景那边的情况,就被旁边阵中王达义七窍流血的尸体震住了。   “他、他怎么……”   殷炎也收了势,伸手挡住他的视线,把王达义的尸体收走,解释道:“刚刚邹城景试图夺舍于你,我用王达义的身体给他伪造了一条逃生路,引他进了王达义体内,让两人内斗。王达义不敌,被吸干力量,身死道消。他们是义父子相斗而死,与你无关,你不会沾染上因果。”   喻臻缓过神,拉下他的手,扫一眼已经没了王达义尸体的地方,皱眉问道:“可王达义不是比邹城景修为高深一些吗,怎么会斗不过邹城景。”   “邹城景刚刚吸收过你的力量。”殷炎回答,拉他起身,“王达义不是斗不过邹城景,而是斗不过你。”   伪仙气加庞大的煞气,此时的邹城景比此界任何一个邪修都要厉害,但可惜,等他把这庞大的力量带回体内,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立刻爆体而亡。   喻臻摸了摸自己的丹田,内视了一下里面已经消退了一小半的黑色气团,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等真的做了,心里多少有点过不去。   “邹城景那边需要善后,邪修爆体而亡的力量足够炸毁一栋大楼。”殷炎引回他的注意力,朝外唤了声虚无。   白猫出现,一起出现的还有麻姑。   身为侍从,麻姑立刻发现喻臻的力量变得轻快放松了许多,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殷炎丢给虚无一个法器,说道:“去善后,别让邹城景再出岔子,伤到无辜的人。”   虚无叼住法器收入体内,恭谨喵了一声,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空中。   “小臻,我去帮忙,很快回来。”麻姑连忙开口,紧随着虚无消失在了空气中。   喻臻阻拦不及,想起麻姑和邹城景的恩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召回她,随着殷炎的要求再次盘腿坐下,吃下几颗菩提莲,开始稳固丹田。   C市,一个满身黑烟的血滴悬浮在邹城景的身体前,迟迟没有进入。   邹城景不笨,知道这吸收了喻臻体内的力量加煞气,又吞噬了王达义的血脉一旦收回,自己十有八九会爆体而亡。   不能回,得想想办法,或许可以先转嫁一部分力量给别人,再或者试试夺别人的舍,反正不能回自己的身体。   “你在犹豫什么?”   熟悉的女人声音再一次凭空出现,邹城景一惊,还不得反应,一个红裙女人的身影出现,五指成爪虚抓住他的血脉力量,朝着他的身体强硬逼入。   “这可是你亲自求来的东西,怎么可以不要呢?”   血脉被迫回归,邹城景身体一震,睁开眼,表情扭曲地看向麻姑,身上力量和煞气狂暴涌出,脸迅速涨红,挣扎出声:“你、你不得好、好……”   麻姑上前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擦了擦手,勾唇轻笑:“谢谢你送我的不得好死,让我能长长久久的陪在小臻身边,还能永远这么年轻漂亮,永别了,垃圾。”   不、不——   邹城景挣扎,身体倒地,迅速膨胀。   麻姑脸上的笑容消失,淡淡看他一眼,化为白烟消失在了空气里。   “喵。”   一个防护法器凭空出现,罩住了邹城景的身体。   砰。   一声闷响,大团黑烟扩散浮空,又很快被法器吸收净化。   虚无现出身形,收回法器看着地上炸开的人体血肉,嫌弃地甩甩尾巴,清掉污迹,唰一下丢出一个和邹城景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带着麻姑扬长而去。   第二日,韩雅戴着墨镜和口罩,全副武装地出现在了信纸背面所写的地方。   那是一个管理混乱的小旅馆,她按照门牌号找到走廊最里处的一间屋子前,敲了敲只是虚掩的门,没人应。   她不耐皱眉,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怕站在走廊上太久惹人怀疑,直接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不耐说道:“我来了,你——”   门吱哑开启,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的破旧房间里,一具尸体瞪大眼看着门口,面容青紫,双眼凸瞪,死不瞑目。   韩雅陡然停步,直愣愣与尸体对视两秒,腿一软倒在地上,后退捂脸,尖叫出声:“啊——!死人了!死人了!” 第73章 折扇┃真开心!   邹城景被找到了, 在C市。   这消息一出,林家立刻派人赶了过去,但可惜他们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和情绪崩溃发现尸体的韩雅。   邹城景活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活动, 和韩家没有交集。韩雅又是小辈,两人此前应该是不认识的。   但偏偏就是韩雅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尸体出现的地点还在韩家刚刚定居不久的城市。   失去亲人的悲痛还没散,林家和韩家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哪怕韩雅拼命解释, 还取出了无名信件自证清白, 但法律放过了她,不代表多疑的林家人愿意放过。   不止韩家,信件上提到的殷炎和喻臻也成了林家怀疑的对象。   但他们怀疑也没用, 邹城景死的时候喻臻和殷炎还在B市,而且根据信件上的内容推测,明显是邹城景对殷炎和喻臻心怀不轨,试图勾结韩雅做坏事, 殷炎和喻臻只是无辜的受害者。   B市商圈因为邹城景的死亡又热闹了一阵,不明真相的人暗笑邹城景真是小气,只因为儿子和殷家小少爷打了一架, 就对殷家人耿耿于怀,试图算计,结果自己害人不成,反倒暴毙在了外面, 惹人笑话。   稍微猜到点真相的,比如伍轩,就觉得这事耐人寻味了起来。   邹城景在去C市前,可是在喻臻老家H省呆过一阵的,那邹城景绝对不是因为殷乐而和殷家结的怨,而是想要针对喻臻。   不过真相到底如何,他自认为身为殷炎的朋友,能难得糊涂就难得糊涂吧,有时候生活不需要过得太明白。   同样在猜测真相的,还有能掐会算的丰老一行人。   C市在邹城景死后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有当地的修士和B市这边联系,表示C市的雨下得有些蹊跷,像是邪魔引发的异象。   又是邪魔,丰老闻讯立刻赶过去偷偷调查了一番,结果这一调查,就调查到了邹城景死亡的小旅馆上。   借命借运和禁术的术法痕迹实在太过明显,丰老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再仔细感应,居然还感应到了一股邪魔自爆过的气息。   邹城景的死有问题。   丰老断定,再一联想到他和王达义的义父子关系,态度越发慎重了几分。   就在丰老准备就着这条线深挖的时候,喻臻主动找上了他,坦白了自己和邹城景的父子关系,并表示邹城景之所以会自爆,是因为夺自己的舍不成,被术法反噬了。   丰老大惊,又忙赶回了B市,和喻臻面对面深谈了一次。   喻臻按照殷炎的交代,把当初忽悠丰老的“大煞之人”那套说辞,全部套给了邹城景。   他说得含糊,丰老却脑补得很全。   原来邹城景真正的身份是清虚子的养子,喻臻的亲生父亲。   丰老沉吟,当初清虚子猜测大煞之人会应在身边,这邹城景可不就是他身边的人么?只不过这人比预估中的出现得早,入魔却比预估的晚。   这样就说得通了,真是造化弄人,清虚子谋划一场,结局竟是父子相残。   不过邹城景已死,大煞之人这块石头,总算是可以落地了。   丰老长出口气,看一眼喻臻,感应到他身上的力量更精纯了一些,又是欣慰又是感叹,说道:“还是小臻有办法……只是难为你了,邹城景毕竟是你的父亲……”   “在我心里,他从来不是父亲。”喻臻回答,不太想多谈邹城景的事情。   见他如此,体谅他刚刚被亲生父亲算计,心情可能不好,丰老识趣地结束话题,话语一转,说道:“小臻,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但既然邹城景和你有这么一层关系,那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喻臻疑惑,王达义和邹城景全死了,还能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王达义自爆之后,我们立刻派人搜了他暂住的院子,查了他的住所,还清点了他的储物工具,这期间,我们有了点发现。”   丰老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说道:“王达义年轻时曾经做过错事,被我们废掉一半修为赶出了B市,外出了一些年数才又回返。你也知道,他那副苍老的模样是变出来骗人的,但以他当时被废了一半修为的情况,理应是无法保证外表的年轻的。”   修士的外貌和修为挂钩,修为越高的,老得越慢。王达义被废掉一半修为后,外表应该迅速苍老下去才对,就算他在外出的那些年里修为又涨了,但也不会年轻到只是中年人的样子。   喻臻听懂了他的意思,问道:“所以您是认为,他在外出的那些年曾有过什么奇遇?”   “或者碰到过什么人,受了些指点和恩惠。”丰老补充,继续说道:“我们在搜他住宅和储物工具时发现他似乎和境外有点联系,邹城景身为他的义子,这些年也大多在境外活动,这一深思,就显得十分可疑了。只可惜我们能力有限,手还没法伸到外面的地界,弄不清楚他们在境外都干了些什么。”   境外?   喻臻皱起了眉,意识到事情可能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刚刚说邹城景是大煞之人,这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丰老边自己理着思路,边说道:“王达义在回B市时,身边就已经跟着邹城景了,之前的邹城景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在和他接触之后,才……所以,为什么是邹城景?会不会和他大煞之人的身份有关?”   大煞之人?   喻臻愣住,可大煞之人什么的……是他胡诌的。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张了张嘴想坦白,想起呆在小书房里的殷炎,又默默闭上,沉默地听着丰老继续推测。   丰老没发现他的不自在,自顾自说道:“我现在就是担心会不会真的有境外修士在想对国内这一亩三分地图谋什么,毕竟咱们这块地人虽然多了点,但好地方还是不少的……”   这倒是个大实话,修真本就是起源于东方,华国在这一块有着天然的优势,这片古老土地上埋藏的宝藏远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   如今修真界没落,境外的修士会觊觎这里,十分正常。   “这些年华国有我们这群老头子守着,倒也平安无事了一阵,现在突然冒出境外的动静,我就有点担心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清虚子能算出有大煞之人降世,或许境外也有人算了出来。万一王达义只是一颗他们寻找和清虚子有关的人的棋子,而邹城景就是他们寻找到的人,并特地通过王达义的手培养……总之,大煞之人这个身份能做的文章太多,不好说。”   丰老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靠谱,语气都肯定了起来,看向喻臻认真嘱咐道:“现在邹城景死亡,王达义这个钉子也没了,如果真有境外势力操控,对大煞之人有所图谋,那你身为清虚子的养孙,邹城景的儿子,很可能会成为境外势力的下一个目标,毕竟当年清虚子也只推测出大煞之人会应在身边,不确定是谁,他们很可能也是如此。总之,你和邹城景的父子关系决不能让外界知道,能瞒就瞒,我这段时间会抓紧派人去境外打探,争取多找些线索。”   喻臻简直目瞪口呆。   这一通胡诌居然还能圆起来,简直是……他满心乱草,见丰老直勾勾看着自己,不敢开口乱说,僵硬点头应下了他的嘱咐。   丰老说完就起身告辞了,一副急着要去找修真界老友们商量这一“重大发现”的模样。   喻臻亲自送他离开,回公寓后立刻上楼找到窝在书房里的殷炎,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丰老说的话有道理。”殷炎在他的注视下抖了抖文件,表情还是该死的平静。   喻臻憋不住了,冲上前按住他的文件,说道:“咱们就要一直这么骗丰老吗?他对我们挺好的,也没有再怀疑你什么,你看咱们是不是找个时间坦白一下?”   “一旦坦白,怀疑就会紧随而至,现在还不是时候。”殷炎索性放下文件,继续说道:“境外这个线索很重要,必须查清楚。”   啊?   喻臻瞪眼:“你也被自己弄出的谎言骗到了吗?”   “邹城景是大煞之人这件事是谎言,但王达义和境外有牵连这件事却不是,他为什么独独收邹城景为义子这点确实十分可疑。”殷炎起身,突然倾身吻了一下他瞪大的眼睛,话题自如切换:“晚上要吃兔丁吗?”   喻臻被亲得闭眼,又唰一下睁开,和他平静的眼神对视几秒,心里鼓着的气噗呲一下消了,知道他说得也有道理,垮下肩膀回道:“吃,我还要吃烤兔腿。”   “我给你做。”殷炎又亲亲他的额头,迈步朝着厨房走去。   喻臻目送他离开,看一眼书桌上的日历,视线扫过已经十分接近的七夕,脸一红,扭头也跟着出了书房。   夏天最热的时候,七夕终于到了。   七夕当天,“臻爱一生”系列香水全球同步上架,限量五千套。   仇飞倩觉得五千套太少,如果不是香水系列价格定得高,可能都不够回本。喻臻却觉得太多了,毕竟是新尝试,怕卖不完。   两人一大早就聚到了公司,亲自盯着各个地区的销售情况。   上午九点,香水正式开售。   B市作为主场,仇飞倩偏心地分了两千套在这里。   开售两个小时后,这两千套卖完了。   喻臻目瞪口呆。   因为走的是高大上的路子,所以虽然这套系列香水几乎不费原料钱,只有包装和宣传成本,但定价却比普通香水高了好多倍。   这居然卖完了?那么高的定价,居然卖完了?   “名人效应和广告效应。”仇飞倩把掌上电脑翻过去给他看,点了点上面某个大牌女明星的微博,说道:“她是G区某个富商的太太,以前是影后,比较喜欢香水,我记得B市有个珠宝商和她关系不错,带过我送的香水给她试,她很早就开始在微博上和圈子里免费帮我们推广了。”   每个圈子都一样,喜欢攀比,你有的东西我必须也有。商人圈是一个圈,电影圈是一个圈,名媛圈是一个圈,粉丝圈也是一个圈,就这么一圈套一圈,两千套香水,还真的不太够分。   B市这两千套香水仇飞倩就没担心过会卖不完,只担心卖得太快。   她把另一台电脑翻转过去给喻臻看,说道:“所以盯B市的销售情况没用,甚至看整个华国的销售情况都没用,想评估香水的市场接受度,得看国外的情况。等这波数据分析出来了,咱们下一次的香水系列就可以做得更完善一些了。”   还有下一次?   喻臻开始担心苗圃里的花不够用了,激动又紧张地把视线挪到了电脑屏幕上。   从上午蹲到晚上,两人午饭都是草草解决的,甚至还自愿加了下班,直到国内三千套香水全部卖完,只有国外还剩一半多没卖完时才决定下班回家。   “别灰心,国外的宣传力度不够,又不过七夕,香水的定价也确实高了一些,卖得慢很正常。”仇飞倩安抚,进入电梯后按了地下停车场的按钮,暧昧问道:“今晚跟妈回别墅,还是回你们的小公寓?”   喻臻脸红,回道:“回公寓,我今天一天没理殷炎,他该生气了。”   “就他最小气,也不知道过来帮帮你。”仇飞倩一点不心疼自家儿子七夕节却独守空闺,反而嫌弃他不够体贴,见电梯到了,先一步迈步出去,说道:“司机会送我回家,你回公寓吧,路上开车小心。”   喻臻点头,坚持着把她送到车上,嘱咐了司机两句才转到自己的车位前去开车。   记挂着留在家里的殷炎,喻臻几乎是小跑着跑到车前,迅速开锁拉开车门进去,边系安全带边拿出了手机。   “开车不能看手机。”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喻臻吓得手一抖,扭头朝后看去。   殷炎四平八稳地坐在后座,表情平静,淡定回看,说道:“饭做好了。”   喻臻觉得胸口疼,被吓的。   有时候大变活人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吃饭时间要规律,加班是不对的。”殷炎继续说教。   喻臻终于缓过神了,又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在我车里?”   “不要误会,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忙完了没有。”殷炎继续平静脸,补充道:“毕竟菜要凉了。”   “……”   这理由谁信谁傻!   喻臻瞪他一眼,转身发动汽车,边把车往外开边说道:“你躲好了,停车场里到处都是监控,你可别被拍到了。”   “放心,他们拍不到我。”殷炎看着他的后脑勺,忍不住嘱咐:“开慢一点。”   喻臻有些想笑,知道他大概是在家坐不住了,故意说道:“刚刚是谁说菜要凉了的,我很饿,要赶回去吃饭,慢不了。”   殷炎沉默。   喻臻把车拐上大路,开始加速。   “凉了还可以再热,安全更重要。”殷炎忍不住开口。   喻臻抿唇笑,稍微把车速降下来了一点。   一片安静,就在喻臻怀疑殷炎已经缩地成寸回了公寓时,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依然平静。   “香水卖得怎么样?”   喻臻也故作平静,回道:“不错,国内的三千套都卖完了。”   “前期广告投入很足,又是七夕,这个销售速度很正常。”殷炎的语气还是平静的,就是咬字有些奇怪,在七夕这两个字上稍微停顿加重了一下。   喻臻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怕殷炎感应到,忙偷偷吃了颗丸子,也继续平静的语气说道:“嗯,辛苦你和妈了,有这样的成绩全靠你们。”   “主要还是你的产品好。”殷炎强调,顿了顿,又说道:“当然,七夕节对销售速度也有一定的帮助。”   又是七夕。   喻臻深呼吸,十分矜持地:“嗯。”   车内又安静下来,喻臻在心里默默数秒。   一、二、三……十。   “国外销售情况怎么样?”殷炎又问。   喻臻忙给自己又塞了颗丸子,回道:“还行,没有国内理想。”   “正常,国外不过七夕。”   喻臻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殷炎这么啰嗦地拉家常。   他实在忍不住咧嘴无声笑了一会,然后才回道:“嗯,妈也这么说。”   熟悉的气息突然靠近,耳朵被捏了捏,殷炎的声音响在耳畔,低低问道:“你很开心?”   喻臻差点没忍住给车来个蛇形,索性也不再遮掩了,用力点头,直接笑出了声,说道:“当然开心,香水卖得好嘛,这也是对我能力的一种肯定。”   说完为了显得更自然一点,还故意问道:“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幼稚肤浅?你说过,修士要看淡俗世的权利金钱,但我目前还做不到。”   沉默,很长的沉默,满含郁闷气息的沉默。   “不会,你开心是因为获得了肯定,而不是获得了金钱,不影响。”殷炎又靠了回去,再不说话了,似乎已经死了心。   空气中几乎飘出了怨念的气息,喻臻假装没感觉到,一路平稳地开回公寓,然后催殷炎先一步缩地成寸回公寓,自己则慢悠悠地从电梯上楼。   走出电梯监控范围后,喻臻停步,从转盆里取出早早弄好的花束,小心整理了一下,又取出一个扎着缎带的小木盒,一起抱住,压下坏笑,走到公寓门口,按门铃。   门内传来脚步声,他不自觉挺直了脊背。   “怎么不直接进来,没带钥——”   “七夕快乐!”   门打开,喻臻直接把花和木盒塞到殷炎怀里,挤开他进了门,也不看他,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跑,高声说道:“我闻到烤兔肉的香味了,好饿好饿……哇,全兔宴?”   本来只是故意做样子的喻臻在看到桌上的食物后惊了,扑过去看了看,确定真的是全兔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又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殷炎还保持着被挤开的姿势站在门口,怀里抱着花,一手是被拆开的小木盒,另一手拿着一把系着同心结的古朴小梳子,手有些紧,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殷炎!”喻臻开心地跑过去,直接从后面抱住他,把下巴搁到他肩上,笑眯眯说道:“你怎么没说你还做了全兔宴,如果你说了,我肯定早早回家!”   原来不止自己,殷炎也准备了礼物……真开心!   殷炎被抱得身体前冲了一下,又很快稳住,先伸手关了公寓的门,之后侧头看他,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小梳子,说道:“这个……”   梳子,同心结,这代表的寓意……   “啊,这个……”看到自己做的礼物,喻臻有些害羞,解释道:“我听说在古代,夫妻之间会互相赠送梳子,表示要与对方白头偕老……我能弄到的炼器材料都是木质的,用来做梳子正好,虽然咱们都是短头发,用不太上……不过这个是法器!也还是可以用一用的,我特意把它的本体做得比较小,你可以随身携带。”   虽然男人随身带着把梳子有点奇怪,但这个寓意真的太好了,他、他想和殷炎白头偕老,很想。   “我还做了一把折扇,古代讲究什么君子谦谦……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扇子的扇面还是空白的,我不会画画也不会提诗写毛笔字,所以就留给你自己发挥了。”   他说着就去伸手够小盒子里缩小的小折扇,想拿出来给殷炎看,却不想殷炎突然收手把小盒子收入了空间,怀里的花也全部收了进去,身体一转,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捧住他的脸,直接吻了下来。   喻臻反应不及,被吻了个正着。   殷炎吻得激动又急切,喻臻睫毛颤了颤,很快就没有心思想别的了,闭上眼睛,慢慢软在了他怀里。   良久,一吻毕,殷炎把喻臻按在怀里,低头,亲吻他的耳朵。   “好。”他说,声音微哑,平静溃败,情绪一览无余,“我们白头偕老。”   由爱人许诺的一辈子,这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第74章 仙人┃“他们会从今天开始,奉你为神。”   全兔宴很好吃, 宴后的……也很棒。   好事似乎喜欢扎堆出现,一晚上过去,国外那批香水的销售速度突然成倍加快了, 等喻臻赖完床迷迷糊糊醒过来时, 仇飞倩的报喜短信已经躺在他手机里好几个小时了。   截止上午十一点,“臻爱一生”限量五千套香水全部售罄, 反响良好。   喻臻唰一下精神了,爬起来把这条短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衣服都忘了穿, 下床就朝外跑去, 开心说道:“殷炎!我做的香水卖完了!”   正在楼下客厅里坐着翻文件的殷炎听到声音仰头,直直对上他一块布都没穿的身体,以仰视的角度。   这边风景独好。   咔。   殷炎捏碎了文件夹的硬皮外壳, 手一挥,一块白色绸布凭空出现,朝着喻臻飘去,把他裹成了粽子。   喻臻:“……”   他低头看看自己被包成一个长条的身体, 动了动被束缚的四肢,脸一红,然后脑子一热, 胆大包天地说道:“遮什么!你脱的衣服你不想认吗!”   “……”无法反驳,太有道理。   绸布松开,化成一件长袍披到他身上,殷炎收起文件碎片起身, 说道:“洗漱一下,该吃饭了。”   “哼。”喻臻得意笑哼,扯扯长袍带子,心情爆好地回了房间。   做了一晚上,又睡了一天,喻臻饿得不行,坐到餐桌边就是一通埋头狂吃,等他吃饱放下筷子看到桌上空了大半的碗盘时,自己都惊呆了。   “我居然吃了这么多?”   他摸了摸依然平坦的小腹,数了数空掉的盘子,稍显心虚地瞄一眼殷炎面前的碗,说道:“我是不是吃得太凶了,你吃饱了吗?要不我再给你做点?”   殷炎摇头,起身拐去厨房,没一会又端了一碗水果沙拉出来,放到了他面前。   “这是用灵果做的,吃吧。”   灵果?   喻臻闻着空气中的水果清香和灵气气息,只觉得被食物味道诱得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起来,口水不自觉分泌,手比大脑更快一步地接过碗,等拿起勺子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急切了,不好意思地抬头去看殷炎。   “你刚进阶不久,又在灵魂融合,嗜睡多吃都是正常情况。”殷炎摸摸他的头,弯腰亲吻一下他的额头,说道:“吃吧,有我看着,没事。”   喻臻眯眼笑,满足地仰头回亲他一下,先叉起一块灵果喂到他嘴边,示意他先吃。   感应到他心里的满足和喜悦,殷炎嘴角微勾,低头把灵果吃掉,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转身开始收拾餐盘。   喻臻收回叉子,看着他贤惠收拾桌子的模样,想起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时他站在土灶前盛菜的模样,忍不住满足长叹。   真幸福啊。   他吃掉一块灵果,看着无名指上的黄金戒指,笑容完全止不住。   当初的他完全没想到这场婚姻会得到这样一个美满的结果……想一直幸福下去,要一直幸福下去。   他看着殷炎,戳了戳碗里的灵果,爱语脱口而出:“我爱你。”一天比一天更爱。   殷炎收拾盘子的动作一顿,侧头看他。   “我爱你。”他重复,看着他的眼睛,故意眯着眼,模糊掉他的五官,说道:“总觉得要告诉你这件事,要告诉你我的心情,我爱你,爱这个皮囊里住着的灵魂。”   爱这个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温暖正直的灵魂。   他说完又睁开眼,像只满足的猫一样,抱着碗趴到餐桌上,把头埋在了臂弯里,说道:“完了,我总觉得我是在做梦,你是假的,我也是假的,一觉醒来,我还窝在道观里。或者我其实一直是傻的,并没有在小学前聪明起来,爷爷和你都是我犯傻时自己杜撰出的一个——啊!”   身体突然脱离餐椅飘了起来,紧接着腰部和后背一紧,四周天旋地转,等回神时,他已经倒在了卧室柔软的床垫上,眼前是房间熟悉的天花板和殷炎压下来的身体。   “看来你已经恢复好了。”   殷炎说着,手指勾上他睡衣的衣领,轻轻一拉,纽扣全部崩开,还带着吻痕的身体露了出来。   “我是不是假的,你细细感受一下就知道了。”殷炎下压,亲吻一下他瞪大的眼睛,说道:“闭上眼睛。”   喻臻反射性闭上眼,心脏噗通噗通一阵狂跳,感觉到亲吻落在了眉心、鼻尖、嘴唇、喉结……逐渐往下。   呼吸瞬间乱了,他在沉沦前模糊想着,都是真的,这种极度的欢愉无法凭空想象,只有这个人能带给他。   爱是真的,爱的人,当然也是真的。   放纵过后,累得意识迷糊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道与往常稍有些差别的声音响在耳畔,低低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我也爱你。”   有轻吻落在肩头,趴睡着的他扭头想去看看身后的人,眼睛却累得睁不开,手指动了动,依稀抓住了一缕顺滑的长发。   长发?   他睫毛颤了颤,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真的太累了,这疑惑只闪过一瞬间,就被困意取代,然后黑暗降临,意识远去。   身体飘飘荡荡似乎躺在云端,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木桶里,桶里是温暖的莹白色液体,散发着灵气特有的舒缓气息。   “睡吧。”   额头被轻轻摸了摸,一道身穿黑袍的修长身影站在面前,带着熟悉的气息。   “天灵髓万年一遇,浸泡其中可滋养丹田,修复身体暗伤,你放松身体,不要抵抗,专心吸收。”   意识又远去了,他隐约听到自己唤了对方一声什么,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宗主,您怎么又闭关了,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道让人讨厌的声音把他从昏沉边缘拉出,他挣扎着睁开眼,不甚明晰的视野里,是满目发着光的高阶法阵,桶里的天灵髓已经有些发黑,看起来十分不详。   “并无,若无事就退下吧。”   熟悉的微凉声音,带着些平时没有的淡漠疏远。   讨厌的声音又起,带着讨好和为难,说道:“宗主,您上次赐下的丹药很有用,但宗门若想壮大,还需多多锻炼年轻一辈的子弟。我听说宗主您手里有一座虚无之塔,可幻化出您曾到访过的所有秘境宝地,所以我想……”   “虚无之塔我有他用,退下吧,比起秘境宝地,年轻一辈子弟更需要的是稳固基础,清明道心,长老,你走偏了。”   “可是……”   太讨厌了,讨厌的声音,讨厌的人,讨厌的“为了宗门”。   “师父……”他挣扎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呐,含混不清。   “退下。”   那道微凉的声音却突然威严起来,一阵灵气震荡的波动和告辞退走声后,身前空气波动,多了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   “玉贞。”   对方倾身下来,一缕长发擦过桶沿,落入变脏的天灵髓里。   他反射性伸手,握住那缕头发,紧紧的。   脏。   他想说,但意识却再次昏沉起来,只来得及看一眼对方那让人安心的平静眼神,就再次沉入了黑暗。   阳光洒落,喻臻睁开眼,盯着正前方半开的窗帘直直发了会愣,良久,爬起身低头伸出手,弯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眼露迷茫。   是梦吗?可为什么长发握在手里的触感和天灵髓的气息却那么真实。   桶里的人是谁?倾身看下来的人又是谁?他们在说什么?   里面好像有自己的戏份,却又像是没有。   大脑隐隐作痛,他抬手按住额头,视线触及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反射性握紧,像在握着一个不能失去的宝贝。   咔哒,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了,熟悉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声音一起响起。   “醒了?该吃早餐了。”   醒了?对,醒了,只是还醒得不太彻底。   他扯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应过来之后又愣住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忍不住弯腰把自己的头埋到了被子里,低低哼哼:“殷炎,阳光太亮了,照得我头疼。”   殷炎一顿,先拐去把窗帘全部拉上,然后转到床边伸手去扶他,问道:“又头疼了?”   喻臻直起身扑到他怀里,懒懒赖着,仰头看着他笑:“你抱着我就不疼了。”   殷炎垂眼看他,不说话。   “被我骗到了吧。”喻臻抬手搓搓他总是平静的脸,闭上眼,仰头亲吻他的嘴唇。   殷炎看着他睫毛颤抖明显不安的模样,垂目,抱住他回吻。   为了庆祝“臻爱一生”系列大获成功,仇飞倩让全家空出时间,特地在酒店定位,为喻臻办了一场庆功宴。   “现在倩乐的官方电话几乎快被打爆了,网上流出来的‘臻爱一生’使用反馈也全是好评,大家都在打听这个系列的作者,小臻,你出名了,还是全球性的。”   仇飞倩红光满面,夸得完全停不下来,还十分大方地允许了一家老小喝酒助兴。   “这一次连带着祥飞的股票都涨了涨,多亏了小臻!妈回头给你包个大红包!”   喻臻被夸得不好意思,忙表示都是大家的功劳,他什么都没做。   “哈哈哈,小臻害羞了。”仇飞倩乐得不行,精神气好了,看起来都年轻了许多。   一家人吃吃闹闹,耗了两个多小时才把饭吃完,吃完出来回家时,稍微喝了点酒的殷禾祥突然喊住了殷炎,说道:“这都快九月了,你和小臻婚礼的日子也该定了,回头你们自己商量一下,先挑个大概的日子出来。”   喻臻闻言顿住,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平静脸点头,上前拉开车门扶殷禾祥上了车。   回家的路上殷炎和喻臻单独坐了一辆车,喻臻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咱们真的要年末办婚礼吗?”   殷炎点头,还是一脸平静。   喻臻看着他平静的脸,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我不”,临到出口前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情绪不受控制瞎浮动了,连忙闭嘴,抬手按了按额头,点头表示明白,靠在椅背上没再说话。   这一晚喻臻又做梦了,梦境内容十分模糊。   梦里的他依稀变成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古装青年,正在一个桃源般的地方养伤,每天吃吃睡睡。有人在照顾他,但他却总是想躲着照顾他的人。   这十分没道理,照顾他的人几乎是用好东西把他给泡了起来,吃的是琼浆玉露,穿的是仙锦玉绸,房里点的是上好的药香,以他的性格,他该对此满怀感激才对,怎么会躲着对方。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继续吃吃睡睡,然后在身体稍微好了一点之后……跑了。   “喂!”   他像是那个青年,又像只是个过客,边撑着痛得不行的腿往前走,边咬牙切齿。   “你怎么能这么过分,他这么辛苦照顾你,你居然说跑就跑!”   这实在是很滑稽的一幕,他自己走着,却在骂着这样跑路的自己。   “他会对你很好的,很好很好,你跑什么,你快回去也对他好啊,他也很辛苦的,这些好东西不要人找的吗?”   腿不听话,还在走,身后有脚步声,照顾他的人跟了上来。   “你看,他跟上来了,跟他回去吧,快跟他回去吧。”   腿还在走,牙齿因为身体太痛不自觉咬了起来,他骂不了自己,只能在心里急得跳脚。   别走了!别走了!   回头看他一眼啊,回头看看他。   噗通,他跌倒在地,牙齿磕到嘴唇,流了一嘴血。   “傻子!”他终于又能说话了,气得大骂,“你是傻子!傻子傻子傻子!”   身体一暖,被抱入了一个让人觉得安稳的怀抱里。   哼。   他闭上眼,低哼一声。   对了,这样就对了,呆在这个怀抱里,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额头被碰了碰,他睁开眼,梦境远去,眼前是殷炎的脸。   “梦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额头被弹了一下,他回神,又闭上眼扑到他怀里,埋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说道:“梦到了一个违心的傻子,他真傻,把我都逗笑了。”   笑完又觉得有些难过。   殷炎摸着他的后脑勺,垂眼遮住眼中情绪,没有说话,抱着他的手却慢慢收紧。   夏天的尾巴里,殷乐包袱款款地上了大学,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大学新生。   全家人一起把他送去了学校,盯着他报道完毕,给他整理好宿舍,认识了一下他的室友,一起去外面搓了一顿好的,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乐也长大了。”   回家的路上,仇飞倩忍不住感慨,余光见身边的喻臻又抬手打起了哈欠,微微皱眉,关心说道:“小臻,你昨晚没休息好吗?怎么一直打哈欠,看这眼里的血丝,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苗圃忙不过来就多雇几个人,新的香水系列不急着上,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喻臻放下手,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我每天都睡得挺早的,就是……哈欠。”   他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也很苦恼。   他这段时间真的没有很累,每天也有按时睡觉,但是睡眠质量不太好,总做梦。自从丹田稳固下来之后,身体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只要睡着就做梦,梦境还跟连续剧一样,十分连贯。   就是内容总是模模糊糊的,醒来那会可能会记得比较清晰,等彻底清醒了,就又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又做了关于“那两个人”的梦。   仇飞倩闻言却想歪了。   睡得挺早,却休息不好,白天犯困……肯定是晚上折腾什么了。   她一个眼刀就飞到了殷炎身上,无声谴责。   都嘱咐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折腾小臻,怎么总是不听,年轻时贪欢,小心年纪大了废了!   完美接收到她眼刀的殷炎:“……”   他看一眼身边明显又开始犯困的喻臻,伸臂把他揽到怀里,把他的头按在了肩膀上。   身体有了倚靠,喻臻放松下来,舒服地蹭了蹭,眼皮慢慢闭上,就这么睡着了。   “你说你,真是……”仇飞倩忍不住想训殷炎,怕吵到喻臻,又忙闭嘴,只瞪他一眼,扭头嘱咐殷禾祥慢点开车。   大概是睡觉环境影响了睡眠质量,喻臻发现这次的梦境格外清晰,清晰到他能感应到空气中吹来的热风。   他被一个人用灵气托在半空,下面是一堆邪魔的尸体,鼻尖满是血腥味,手有些发抖,那是杀戮之后的乏力。   “有欲望不可怕。”   有人牵起他的手,没有用清洁术,而是掏出一块手帕,一点点仔细擦掉他手上的血迹,用灵气安抚他正在细微颤抖的身体。   “杀人也并不可怕,正邪并不以力量和修行方式区分,而是以人性。”   灵气震荡,空气中的血腥味尽数祛除,尸体也跟着消失,角落处躲避的普通百姓迟疑着走了出来,仰头看着站在半空中的他,眼中已经没了初看到他满身煞气模样时大骂他害人邪魔的恐惧害怕模样,反而齐齐跪了下来,高呼着多谢仙人救命。   仙人。   他清晰感受到了心里的迷茫,煞气仍在,衣衫上的血迹还在,在一场杀戮之后,他居然就成了百姓眼中的仙人了吗?   “你看,他们在感谢你。”   有白色光点从百姓们身上升起,直直没入他的眉心。   “他们会从今天开始,奉你为神。”   身侧的人转过来,站到他面前,垂眼看向他,抬手继续帮他擦脸上的血迹,仍是平静的语气,让人心安。   “玉贞,这是为师给你上的第一课,修者仍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你可以生气,可以仇恨,可以因为生气和仇恨而去做些什么,但你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保证你在做了什么之后,能有收获,而不是失去。”   “有的人杀了人,他堕入了地狱,有的人杀了人,却被人奉为了神明。玉贞,我希望你能分清这其中的区别。”   “不要压抑自己的欲望。”   “只要分得清这区别,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旁人如何说不用在意,去做,只要你能开心,就去做。”   “执念之所以成为执念,心魔之所以能够肆虐,皆是因为世人无法掌控内心欲望,或压抑它们,或逃避它们,或就此沉沦。”   “为师的徒弟,自不是那等俗人。”   “想要就去拿,有仇就去报,心怀恨意就去发泄,痛苦不甘就去纾解,只要不是走在毁灭的道路上,你做一切都可以,为师会看着你。”   “记住,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宝贵。”   脸上的血迹被擦干净了,心间被仇恨和入魔成煞催生出的满腔血色也随着这些话语一点一点散去了。   原来可以恨,原来不用压抑满心恶念,原来即使成了魔,杀了人,也还是可以做最开始想成为的自己,还可以拥抱光明。   他低头,手抬起捂住眼睛,鼻子一酸,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原来……不用害怕这样变得面目全非的自己。   他仍可以被人珍视,他不是人人想杀的邪魔,这世上,仍有人在意他的性命。   “谢谢你。”他哽咽出声,肩膀颤抖,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谢谢你……师父。”   谢谢你,救了我。   公寓,殷炎把喻臻抱到床上,刚准备帮他脱掉鞋子,就听到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呼唤。   “师父……”   他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去,就见喻臻仍睡着,但眉头却皱了起来,睫毛颤抖着,慢慢湿润,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午后的阳光仍然热烈,但夏日似乎真的要过去了。   眼泪落在枕头上,啪一声,晕湿了枕头一角。   他坐到喻臻身边,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痕,良久,弯腰把吻落在他的额头,低低回应:“为师在……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   梦里的喻臻似乎听到了他的安抚,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侧身蜷缩起身体,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衣摆的一角,沉沉睡去。 第75章 第三问┃“喵……”   一场秋雨过后, 夏天正式结束了。   休闲馆终于布置完毕,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开了馆。   喻臻站在最高层的窗边,看着隔壁学校的学生们好奇靠近休闲馆的身影, 眼前一花, 竟隐约看到一群身穿白袍的少年正懵懂新奇地跨入一座巍峨山门。   “哇,这里就是问天宗吗?”   “我们进了这里, 就会变成神仙吗?”   “带我回来的仙长特别温柔,我要拜他为师!”   “别想了, 咱们可没有主动挑师父的权利, 都是仙长们挑我们。”   “如果资质差了, 说不定连拜师都没得拜,只能做最下等的杂役,给仙长们干活。”   “哇, 那不是很惨。”   “对啊,很惨的,进了这山门,就再也没法回家了。”   “呜呜, 我想爹娘了。”   咚——   有威严厚重的钟声从无尽远的云梯上方传来,画面变幻,他变成了少年中的一个, 听到钟声后反射性仰头,看到了天际云雾散开,仿佛仙境开启的山门大开之景。   问天宗,到了。   “喻臻!”   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反射性回头,幻象散去,眼前还是观星台内熟悉的布置,阳光透过窗户斜照,照出一室俗世景象。   “你身为活动主办人之一,不下去帮忙,怎么站在这发呆?这么明显的躲懒可不行啊。”伍轩开玩笑说着,也跟着透过窗户看一眼外面学生扎堆涌入的画面,啧啧感叹:“你和殷炎可真狡猾,居然想出一个‘学生认领一株馆内植物便可免费入馆’的活动,一下子就把隔壁的潜在学生顾客全拉了过来,顺便在周围家长堆里宣传了一把,赚了个好口碑。”   喻臻回神,收敛心神,笑了笑说道:“这休闲馆本就是为了造福学生建立的,能得到他们的喜欢,我很开心。”   “得了得了,听得我都要忍不住开始歌颂真善美了,快下去吧,活动马上要开始了,我看殷炎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殷炎。   喻臻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初,应了一声,边领着伍轩往下走,边给他介绍沿途各个区域的功能布置。   转到楼下之后,周围明显热闹起来,伍轩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同伴,告别喻臻去其他地方参观了。   喻臻笑着目送他离开,转身走到二楼到一楼的楼梯处,垂目往下看,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殷炎……在下面。   大脑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抬手按住额头,微微皱眉。   梦境越来越频繁之后,头疼的毛病也卷土重来,并愈演愈烈。更糟糕的是,这头疼的毛病似乎还认人,每次在看到殷炎后都会变得更加严重。   他忍了好几天,本以为症状会慢慢好转,结果却越来越糟,现在已经发展到只是想到殷炎的名字就会头疼了。   不应该的,不可以这样,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   心里泛上来一股稍显烦躁的自厌情绪,他用力扯了扯头发,试图用身体的疼痛压下大脑内部的疼痛。   “殷炎!”   有人在唤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大脑中的疼痛猛地泛滥炸开,他闷哼一声,伸手扶住了楼梯把手。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得想个办法,还有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幻觉,也必须想办法处理掉。   他抬手拍了拍额头,挣扎着直起身,转身朝着角落处走去。   一楼楼梯口,殷炎仰头朝着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准备迈步上去,就被追上来的步辰按住了肩膀。   “殷炎!殷炎你先等等。”步辰拉回他,满脸都是无奈,说道:“这次真的对不住,实在是我妈她……我知道阿姨办公室里的那盆花很珍贵,是新培育的品种,就那么一盆,我也不要那个,就是……唉,就是你家喻臻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养得比较好的花?能不能想办法匀一盆给我?价钱都没问题的,我妈马上过生日,你看……”   “这个得问喻臻的意见,你想买花的事,我会跟他说的。”殷炎回答,又看了一眼楼上,说道:“我去找一个喻臻,失陪。”   “诶诶诶,好好,谢谢了兄弟!回头我再找喻臻说说,这次麻烦你们了。”步辰忙松开他,心里大石落了地,终于露出个笑来。   仇飞倩办公室里那盆渐变的粉白玫瑰实在太招眼了,撩动了一众B市爱花大佬们的心。他妈也没逃过,心心念念的想要。   只可惜新品种的花实在太珍贵,也太难得,如果不是看他老妈想花想得都要生病了,他也不会厚着脸皮找好朋友开这个口。   告别步辰,殷炎走上二楼,先在二楼楼梯口停了停,摸了摸栏杆,然后转身,顺着喻臻的气息追去。   追踪到书画馆的一个没有监控的角落时,喻臻的气息突然断了,殷炎停步,沉默了一会,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半隐着身形。   “去守着他,不要现出身形,他最近可能不太想看到你。”   “喵……”虚无蔫头耷脑地应了一声,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苗圃内,喻臻侧躺在露台的躺椅上,手捂着额头。   “小臻。”麻姑出现,担心地蹲下来看着他,想安抚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担忧问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事。”喻臻忍着头疼朝她笑笑,摸出手机给她,说道:“帮我给殷炎发条消息,告诉他我突然犯困,先回苗圃休息了,拜托他多看着点休闲馆那边。”   麻姑看着他稍显苍白的脸色,皱眉接过手机,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了角落。   等她走远后,喻臻立刻低下头,取出几颗菩提莲全部剥开吃掉,又吃了几颗药丸,坐起身,强逼着自己打坐,进入入定状态。   也许这样就不疼了,在殷炎忙完休闲馆的事找过来之前,他必须恢复正常。   灵气裹着药草清香在身体里流转,他的意识慢慢沉入丹田,化入了莹白花海里。   “这里是铜须幻境。”   穿着黑袍的修长身影站在他身前,俯瞰着脚下翻滚着的黑色云海。   “玉贞,修行一途最难过的便是心魔业障,这铜须幻境里并无什么实质的危险,却能诱出人心底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欲望。在幻境里,唯一能伤到你的只有你自己。记住,欲望可追,但要守住本心。”   风声猎猎,掀起了身前人精致的袍角。   他站在黑袍人身后,不自觉伸手,试图抓住那飞过来的一角衣摆。   “玉贞?”   说的话没有得到回应,黑袍人突然回首看了过来。   他一惊,像是做坏事被大人发现了的小孩,慌忙收回手,红着脸规规矩矩站着,诺诺点头应是。   黑袍人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转身正对着他。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责备时,黑袍人手指一动,变出了一个由黑色绸缎做成的小网,放到了他手上。   “你如此孩子心性,为师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入这幻境。”   绸缎入手微凉,但对方擦过的指尖却是暖的。   “你身上有我下的防护阵法,若实在无法突破心障,可用这罗网罩住自己,坚持一瞬,为师会去带你出来。”   他收紧手,仰头看着对方看过来的温暖视线,心脏鼓动着,终于忍不住做出了这段时间一直想对对方做的事,伸臂抱住了他。   “师父,我会平安回来的。”   被抱住的人明显僵了一下,似是很不习惯和人如此亲密,但听到他的话,又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回抱住他,拍他脊背。   “为师等你。”   就为了这一句等你,他义无反顾地进入幻境,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突破着幻境迷雾。   世人都道铜须幻境可怕,其中八层欲望迷障,能完全逃脱获得道心馈赠的人只有万之一二。但他却觉得还好,他前几十年活得单调苍白,后几年过得悲惨混乱,虽然心有魔障,还身带煞气,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层的渴求。   甚至一度,他连活着都不想求了。   所以没什么可怕的,欲望可伤人,但当你无欲无求时,又有什么可以伤到你。   生老病死,权势金钱,善恶功过……一切如浮云过眼,六层转瞬跨过,他停在第七层迷障之外,冥思苦想,也只猜到这里面可能关着他心底的仇恨。   他想报仇,这是他这几十年的人生中,唯一曾经强烈想要的东西。   可是这才是第七层,如果这里关着的是仇恨,那最上面的第八层又是什么?他心底还有什么自己没察觉到的执念欲求吗?   还是说,这第七层关着的其实是其他的东西?   他紧了紧手中的小网,不再多想,坚定地跨步进去。   师父说过,受到伤害后想报仇是正常的,对仇人有恶念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不用怕,所以没关系。哪怕前方是刀身火海,只要心有希望,只要前方有人在等,他就可以咬牙挺过去。   迷障拨开,后山禁阵出现在面前,他身体一僵,仰头看向云端纵酒谈笑的长老们,迎头而上。   师父在外面,所以有些事,也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到底是经过怎样一番纠结痛苦挣扎压抑才走过第七层,已经是个不想回忆的噩梦,当他破开第七层的迷障,一身狼狈地站在第八层迷障面前时,突然坐到地上撑着头笑了。   啊,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师父说得对,有仇就去报好了,有怨就去发泄,等仇报了,怨也发泄了,再干干净净地去追求新生。   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真好啊……能遇到师父。”他珍惜地摸了摸即使自己满身狼狈,也小心地没让它沾染上一丝污秽的小网,站起身,带着笑容朝着第八层走去。   报仇大关都过了,他相信已经没有什么能难住他了。   第八层迷障开启,里面是桃源仙境,和仙境中静静望过来的师父。   “玉贞。”对方开口,朝他伸出了手,“过来,到师父这里来。”   他疑惑,难道幻境已经结束了?   他边想边朝前迈步,走到一半又猛地停下,脸上不自觉挂上的笑容消失,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不,师父今天穿的不是这身法袍。   这是幻境,是可以诱导出人心底最深处欲望的幻境。眼前的桃源和师父都不是真的,是……幻境反射出的他心底最深的欲望。   他心底最深的欲望……是师父?   心像是泡在了一池冰水里,他浑身发抖,不敢置信。   不、不可以。   许许多多个细节闪过脑海,那些不自觉想要靠近的心情,那些伸手想要触碰的动作,那满腔为了对方便无所畏惧的勇气……还有进来前,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   不。   他蹲下身,不敢再看前方的幻境一眼,抱住了头。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那是师父啊,是他最最好的师父啊,他居然对悉心照顾他救赎他的师父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怎么可以。   要逃,要离开,这是幻境,是假的,他没有这么卑鄙,没有用自己肮脏的双手试图玷污神明。   “玉贞,到师父这里来。”   不!你是假的!是骗子!师父还在等着我,我要出去!出去!   轰——   黑云翻滚,第八层的反噬来得突然又惨烈,他被卷入其中,摆脱不能。   他终究没有成功突破幻境获得道心馈赠,成为那特殊的万分之一二。他只是个卑鄙的世俗之人,怀揣着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对朝他伸出援手的人生出了贪念。   “对不起……”他满身重伤地被黑袍人从迷障里带出,羞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怕软弱和狼狈被对方看见,“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道歉,满心痛苦绝望。   “没关系,失败很正常。”黑袍人摸了摸他的头,力道温柔。   他心脏紧缩,用力摇头。   不是因为失败才道歉的,不是的。   “为师说过,想报仇是正常的,无需过多在意。”那人却以为他是被报仇之心关在了迷障里,温声劝导,细心抚慰,“待你再强大一点,为师就放你出去报仇,除了这个心魔。”   不是,不是因为报仇。   他想否定,摇头的动作却停下,良久,点了点头,挪开了手,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长相一般,把他的五官看在了心底。   “好。”他说,语气坚定:“我会加油……除掉这个心魔,师父,别对我失望。”   清冷的双眼看过来,像是神明从天际向凡人投注目光。   “为师永远不会对你失望。”他黑发黑袍,玉冠长发,五官完美似仙,面无表情,语气却是低沉温柔的,“玉贞,谁也没有权力对你失望,人生是你的,能对你失望的,只有你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   他第一次不认同师父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偷偷伸手捏住了他的袍角。   人生确实是他的,但如果有朝一日面前这个人对他露出失望嫌恶的表情,那他大概不会再有勇气把这人生走下去。   师父,我心慕你,你知道吗?   幻象碎裂,丹田花海中的花朵突然开始反复凋谢又反复开放,四周灵气震荡,熟悉的气息保护在四周,让人心安。   他睁开眼,果然看到一双平静的眼睛正静静看着自己。   殷炎。   他开口,无声呼唤,然后闭眼,把剩下的话语压在了嗓子里。   我是该这么唤你,还是该换一个称呼,尊敬地称你一声……师父。   四周震荡的灵气翻卷着把他包围,丹田中的古书被灵气冲刷,再次漂浮到了丹田上空,随着花朵的凋谢开放徐徐翻页,隐隐有金光闪烁。   意识被拽入一片浓雾里,幻象又起,他重新站在了铜须幻境第八层迷障前,迈步进入。   桃源重现,那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桃源之中,静静朝他看了过来。   “玉贞。”对方朝他伸出了手,轻声呼唤,“过来,到师父这里来。”   他看着对方,没有上前,仔细看了他很久,突然笑了,说道:“殷炎,原来真正的你长这样……真好看。”   风华绝世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次换对方不动了。   “可我暂时还是更喜欢你‘殷炎’的样子。”他摸了摸自己的长发,扯了扯身上的古装,撇撇嘴,“难怪你那么会做衣服,原来上辈子练过。”   “玉贞。”   “是喻臻。”他打断对方的话,又看向他,后退了一步,“殷炎,我不喜欢你穿成这样喊我,换回来吧,换回来,我就过去。”   对方看着他不动,良久,身形一闪,变成了殷炎的样子。   喻臻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地扑过去抱住他,把头埋入他怀里,闭上了眼睛:“真好……师父,我想只做喻臻,你依我好不好?”   对方没有说话,伸臂抱住了他。   他收紧手臂,继续说道:“你依我,我们就可以办婚礼了。”   “好。”   熟悉的平静语气,却不是平日里天天听的那道微凉声音。   “即便是在幻境里,你也对我这么好。”喻臻叹息,手腕一转,变出了桃木剑,直接插入了怀中人的背心,“可惜,都是假的……殷炎,喻臻很爱你。”   轰——   灵气倒灌入丹田,书页疯狂翻动,幻境散去,一抹金光不知从何处飞来,直直落入古书之上。   灵魂融合带来的暖意游走全身,他舒服长叹,花海花朵齐放,古书透体而出。他睁开眼,挥手把古书握在掌心,轻轻翻开,果然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行金色大字——第三问:仙人心。   大道三千,何为心之所向?   字迹出现又消失,古书化为金光钻入眉心,他闭目收势,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次睁开眼,看向对面同样盘坐,为他护法的殷炎,手一转,出现了一把铜钱。   “这《农经》先是让我思索人生七苦,然后让我回望人生的来路,刚刚,它又让我展望未来,想清楚未来要走哪条路。”   他说着,倒腾着铜钱,眯眼笑了笑,“我觉得这《农经》多半是你弄的,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现在,我想问你一个。真心话大冒险,要玩吗?”   殷炎把他所有的小动作和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点了点头,说道:“你先。”   “就知道你会让着我。”喻臻一点不客气地把铜钱抛入半空,让它们自由落体。   哗啦啦,五枚铜钱,全部正面。   “到你了。”他抬手撑住下巴,并不见抛出清一色之后的开心兴奋。   殷炎伸手,没有用灵气,而是亲自抛洒了铜钱。   哗啦啦,五枚铜钱,全部反面。   “我输了。”殷炎收回手,看向他,说道:“我选真心话。”   喻臻直直看着地上的五枚铜钱,脸上伪装出的笑容消失了,良久,抬眼看他,问道:“你曾说你上辈子喜欢过一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秋风吹过,花香浮动。   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这一天快要结束了。   两人相对而坐,很近,却又很远。   “他并无确切姓名,幼时只有一个小名为二宝,父姓柳,所以乡亲称呼他为柳二。”殷炎的声音响在风里,飘飘荡荡的,被带出去了很远,“收他为徒后,我为他取道号玉贞,此后,他对外的自称一直是柳玉贞。”   “他用我为他取的道号,作了大名。”   柳玉贞,太过遥远的称呼。   喻臻眼神有些飘远,手指无意识地吸回铜钱把玩,良久,把视线投向他,笑着说道:“殷炎,我肚子饿了,想吃八宝兔丁。”   殷炎深深看着他,起身,靠近后试探着伸手摸向他的头。   喻臻没有躲,还是笑看着他。   殷炎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手放上去,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回道:“我给你做。”   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只要你还留在这里,没有离开。 第76章 先斩后奏┃而且凭什么啊。   趁着殷炎做兔丁的功夫, 喻臻跑了,直接缩地成寸回了莲花沟村。   当初的道观废墟已经变成了一片花海,村主任老黄十分负责任地按照他当初离开时留下的话, 在这里撒下了大堆花种。   他躺在花海中央, 假装自己还躺在道观的木床上,这般自我催眠着, 鼻间竟似乎还闻到了道观特有的香烛气息。   是新的人生了啊。   他睁开眼,看着手上的戒指, 想触碰又不敢, 想摘下又不舍。   这是喻臻的人生, 不是玉贞的。   他坐起身,突然又觉得头疼欲裂。   他是谁?哪段记忆才是真的,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殷炎爱着的又是谁?是上辈子那个坚韧聪慧的玉贞, 还是现在这个胆小幼稚,时常任性的喻臻?   会不会那些记忆根本就是假的,他不是玉贞,不是殷炎辛苦追寻两世的徒弟, 只是一个卑鄙地窃取了别人记忆和爱情的小偷。   小偷……他抖着手去摸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用力,把它拔了下来。   他不要做小偷!   强撑的平静薄得像是一张纸, 在戒指离体的瞬间轻易分崩离析。   他眼眶发红,身形一闪来到村里的墓地,站在一座被阵法牢牢护着的墓前,痛苦询问:“爷爷, 我到底是谁?”   已经去世的老人无法给他回答,他慢慢滑坐,靠在墓碑上,闭上了眼睛。   “爷爷,求你了,给我托个梦吧,我很想你。”   天已经彻底暗下,夜风吹过,他靠着墓碑强逼着自己睡去,只为找这世上此时唯一可以依靠的长辈,向他索要一个能够让他心灵平静的答案。   在他睡着之后,墓碑前又是一闪,殷炎的身影出现在墓前。   “别靠近他。”麻姑出现,挡在喻臻身前,防备又谴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殷炎,身上灵气涌动,做出了攻击的准备,恨声说道:“卑鄙的老东西,滚开!别妄想拿我儿子做替身!”   殷炎上前的脚步停下,越过她看向靠着墓碑睡着的喻臻,确定他没事之后,又默默挪回到麻姑脸上,对上她仇恨防备的视线,说道:“他从来不是替身。”   “哈!笑话,如果他没有那么一个被你和你的宗门欺负到死的上辈子,你这辈子会找他?”麻姑恨得眼睛都红了,手上指甲暴涨,恨不得立刻把他撕碎。   身为灵侍,她和主人灵魂相依,能稍微感知到主人的一点情绪。之前喻臻灵魂融合,灵气震荡,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她只不过是忍不住关心地出来看了一眼,就被迫看到了一些该死的糟糕的记忆!   她不认识什么玉贞,她只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喻臻现在因为某些混蛋折腾出的上辈子,痛苦得逃避去了梦境里!   “你该死!”   她气到极致,终于忍不住朝殷炎动了手。   殷炎没有躲,任由她尖利的指甲插入自己心口,说道:“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抹去,亏欠的部分我会偿还,麻姑,他不是替身,他只是他,他是喻臻,也是玉贞。”   鲜血冒了出来,麻姑没想到他居然不躲,心里一惊,慌忙收回手后退,被愤怒烧掉的理智稍微回笼,恨恨看他一眼,又回头看一眼靠着墓碑睡着的喻臻,知道两人的感情纠葛确实不是一句替身便可以扭曲抹除的,不甘退走。   “不要再辜负他,否则即使拼得灰飞烟灭,我也会杀了你!”   殷炎挥手抹掉衣服上的血迹,简单用灵气堵住了胸口并不太深的伤口,迈步上前,蹲在了喻臻面前。   “对不起。”他伸手,摸了摸喻臻眼角残留的泪痕,声音没了面对麻姑时的平静,慢慢低了下去,几不可闻,“让你这么痛苦,对不起。”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喻臻靠着墓碑的身体慢慢放松,向下滑落下去,紧握的手指松开,当啷一声,里面的戒指掉到了地上。   殷炎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身体,听到声音低头,视线触及地上的戒指,身体一僵,眼神猛地暗下,良久,伸手把戒指捡了起来,紧紧握住。   “别离开我。”他低头,把脸埋在了喻臻肩颈处,声音暗哑,“小臻,别离开我。”   感觉好久没睡过这种一个梦都没做的安稳觉了,喻臻睁开眼,愣愣看了头顶熟悉的公寓天花板很久,抽出被中的手放到了眼前。   无名指上,曾被他拔下来的戒指又重新戴了回去。   咔哒,房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他把手放下,反射性转身把自己藏到了被子里。   开门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紧接着身上的被子被轻轻拍了一下。   “喻臻,起来吃早餐了。”   他捏紧被子,默默深吸口气,确定情绪不会外露后才坐起身看向殷炎,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说道:“抱歉,昨晚突然想去看看爷爷,结果不小心在那睡着了。”   殷炎看着他脸上强撑出来的笑容,伸手摸了上去,感觉到他突然的僵硬,又默默收回,回道:“没关系,我总会找到你的。”   喻臻听得心里一颤,脸上的笑容直接破掉。   总会找到,确实,业火轮回,即使这样逃,他也仍是被找到了。   他狼狈低头遮掩,转身从另一边下床,含糊回道:“几点了?抱歉,我这几天总是睡晚,耽误你的时间,你先去吃早餐吧,不用等我。”   殷炎看着他仓皇躲入浴室的身影,眼神暗了下去。   生活似乎一切照旧,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变了。   喻臻一天比一天沉默,笑容一天比一天勉强,时常走神,并且拒绝和殷炎进行除日常对话以外的交流,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仿佛陷入了一段没有出路的灰暗剧情里,茫然失措,无法走出。   殷炎试图和他交谈,得到的却只是逃避和喻臻长久的沉默。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星期,当殷炎在某个夜晚发现喻臻突然开始梦中哭泣,并灵魂不稳时,他终于无法再放任喻臻这样封闭自己。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沉着脸擦掉喻臻眼角的眼泪,摸着他憔悴了许多的脸色,心中的某个念头终于慢慢清晰。   得想办法解开喻臻的心结,让他发泄情绪,否则他尚未补全的魂魄随时都有溃散的危险。   “婚礼推迟?”   仇飞倩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找上门的殷炎,强忍下即将窜出来的火气,好声好气问道:“为什么推迟?是小臻不想赶在年末办婚礼,怕准备不及吗?如果是这样的,你可以让小臻不用担心,婚礼的筹备会有专门的团队负责,西平也会全程盯着,不会有问题的。”   “不是,是我想推迟,喻臻还不知道。”殷炎解释。   仇飞倩心里一堵,压着脾气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想推迟?你有什么理由要推迟?你知不知道婚礼的请柬都已经开始印了!”   说到一半发现脾气又有些压不住,忙再次扭头调整,待语气平和下来才继续说道:“大家都忙,为了保证大部分客人在婚礼当天能够到场,婚礼的请柬起码要提前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发,好让客人们安排行程空出时间。还有酒店,酒店要起码提前半年预约,我和你爸的打算是包酒店,手里都已经有了几个备案了。如果你们想去风景好的地方办婚礼,那还得包机包场地,这些我都已经让西平开始着手了解办理了,就差让你们选方案了,结果你现在要推迟?”   她说着说着突然不气了,满心都是无奈,抬手揉了揉额头,问道:“小炎,你到底为什么要推迟婚礼?不说这些旁的,只说小臻那边,如果让他知道了你想推迟婚礼,他心里该有多难过?婚礼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小炎,我不会就因为你单方面的想推迟,就不顾小臻的意愿,真的把婚礼往后推的。”   殷炎沉默。   “反正你回去好好把你的想法和小臻聊一聊,如果确定要推迟,我希望是你们两个人过来一起和我说。”   仇飞倩态度坚决,殷炎无法,只得暂时离开。   结果他刚出仇飞倩的办公室,就看到了抱着一盆花站在外面的喻臻。   仇飞倩办公室的隔音做得很棒,但它能隔住普通人的听觉,却隔不住修士的耳朵。   殷炎难得体会到了无从开口解释的感觉,他看着喻臻逃避的视线,感应到他心里受伤难过的情绪,沉默几秒,说道:“喻臻,我可以解释。”   “……嗯。”喻臻点头,抱着花盆的手有些用力,说道:“我明白,你从来不做没道理的事。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的,我听说步辰想要为他妈妈买盆花,妈办公室里的花刚好也开谢了,就顺道过来……这个给你,你拿去给步辰吧。”   他把手里的花盆塞到殷炎怀里,勉强朝他笑了笑,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和妈说的,你等一下,我这就去——”   殷炎看着他越说越苍白的脸色,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准备敲向仇飞倩办公室门的手,有些用力,说道:“别去……你别去。”   喻臻突然觉得有些委屈,用力往回抽手,说道:“为什么别去,这是你想要的,我依你还不行吗?殷炎,你不能总这么……”   说着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扭过头,深呼吸调整情绪,不想让自己这么狼狈。   这几天他已经在尽力调整情绪了,不让自己钻死胡同,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和机会,试图接受自己其实不是自己,殷炎其实也不是殷炎这样一个事实。他试图说服自己殷炎肯定是爱他的,才不是因为他有个什么该死的上辈子才会对他这么好。   他努力了,可是没用,没用!   理智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感情都仍死死堵在小胡同里,无法后退,无法前进,也无法逃脱。   可就在他这么努力的时候,殷炎却想推迟他们的婚礼。   是终于发现他和上辈子有着十分大的差别,即使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也还是没有变得像上辈子那样聪明,所以失望迟疑了吗?所以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吗?   既然这样,那他成全就是了,上辈子的玉贞到死都不想成为师父的拖累,那这辈子的喻臻也可以做到洒脱放手,还现在的殷炎一个清净人生!   “小臻!”   发现他居然开始灵气动荡,道心不稳,殷炎连忙用灵气锁住他周身气息,把他拉到身边,微微拢眉说道:“稳住道心,不要乱想。”   喻臻挣扎,控诉道:“道心道心,你就知道道心,你都这么做了,却要我不要乱想,殷炎你怎么可以……唔!”   两人拉拉扯扯的动静早就吸引了四周来往员工的注意,众人正窃窃私语讨论着小老板和小老板娘怎么突然吵起来了,就看到小老板把挣扎着想跑的小老板娘给拽回来吻住了。   当众打啵,霸道强吻,哇哦。   众人仿佛在看现场版偶像连续剧,忍不住想要鼓鼓掌。   殷炎一向内敛,在外虽然喜欢牵着喻臻的手招摇过市宣示主权,但却从来没有过什么更失礼的举动。现在他却全没了平日的矜持冷静,抱住喻臻就是深深一吻,吻到一半还知道背对着众人,把喻臻稍微挡一挡。   自灵魂融合之后,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靠近接触过了,此时被强吻住,喻臻满心乱七八糟的纠结小心思刷拉一下没了个干干净净,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飘飘荡荡的心终于踏实了些许。   他还是被需要的,动作不会骗人,殷炎很在意他,十分在意。   吻慢慢变得温柔下来,殷炎安抚地摸着他的后背,待他平静下来之后稍微退开,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道:“等我一会。”   说完把他翻得正对着办公室门,回头扫一眼看热闹的人群,逼退他们的视线后喊来仇飞倩的助理,把花塞给对方,然后牵着喻臻朝外走去。   喻臻的理智已经回归,敏感的五感让他立刻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想起自己和殷炎刚刚的一番举止,脸和耳朵全红了,窘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收紧和殷炎交握的手,低声甩锅:“都怪你。”   “怪我,对不起。”殷炎从善如流道歉,半揽住他按开电梯带着他进去,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按钮,见他似乎因为刚刚的亲密稍微打开了心扉,抓住机会转了话题,说道:“我还欠你一个答案。”   什么?   喻臻疑惑看他。   “真心话大冒险的答案。”殷炎补充,放下手再次牵住他,等电梯到达开启后带着他朝外走去,说道:“我说过,我会为这个问题郑重地寻找一个答案,然后再来回答你,另外,我想推迟婚礼也是为了这个。”   喻臻想起自己当初问出的那句“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被亲吻弄散的低落情绪再次回归,眼神黯淡了下去。   啊,是那个问题啊。   现在想来,殷炎当时回答不出那个问题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从始至终,殷炎在现在的喻臻面前,都从来没有过“喜欢上”这种情绪。殷炎的喜欢是一直持续的,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喜欢着他的徒弟玉贞,喜欢着自己那已经轮回远去的上辈子。   不该这么纠结的,理智明白玉贞就是自己,自己就是玉贞,但那已经隔了世的记忆太过遥远模糊,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人经历过的东西。   是因为灵魂还没补全的原因吗,所以才如此分裂,怀疑着上辈子的存在,也怀疑着殷炎的感情。   “不用回答了。”他摇头,不愿意再用自己这些纠结情绪去折腾殷炎,强撑着抬头朝他笑了笑,说道:“是我钻牛角尖了,没关系,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以后更重要,我会想办法调整情绪的,你稍微等等我。”   其实仔细想想,能这样和殷炎在一起,对两辈子的他来说,都已经是做梦都不敢奢求的事了。够了,真的够了,痛苦的日子过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新生了,幸福了,所有的阻碍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不见了,好好把握以后才更重要。   殷炎闻言停步,转身看他,突然说道:“或许婚礼不用推迟。”   喻臻跟不上他的思路,迷茫开口:“什么?”   “要辛苦你了。”殷炎抬手摸摸他的脸,倾身亲吻他的眼睛,在他闭上眼之后开口说道:“你这么好,在婚礼开始之前,没有上辈子记忆的‘殷炎’也肯定会爱上你。”   没有上辈子的记忆?   喻臻心里猛地一跳,睁开眼看他,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你应该问,我已经做了什么。”殷炎伸手捧住他的脸,低头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破开平静表象,露出了下面隐藏的温柔,“喻臻,只要你是你,那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有自信会被你吸引。”   喻臻开始慌了,想拉下他的手:“殷炎你到底……”   “等我。”殷炎用一个啄吻打断他的话,摩挲一下他的脸颊,说道:“等我再次爱上你,给你一场没有心结的婚礼。”   这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喻臻心中隐隐冒出一个猜测,抖着手去拉他胳膊,问道:“殷炎,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是残魂,如果擅自抹除记忆,那你很可能……”   “不是抹除,只是暂时屏蔽。所有关于你的记忆都万分宝贵,我怎么舍得抹除。”殷炎又吻他一下,像是吻不够一样,然后抱紧他,说道:“别怕,我会睡一会,一个时辰后就能醒,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了。”   喻臻受不了了,伸手推他,眼圈发红:“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   怀中的身体突然往下一沉,呼吸也缓了下去,喻臻心里一跳,忙抱住他往下滑落的身体,侧头看他,见他真的闭上眼睡了过去,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不会和你结婚的,你都把我忘了,我才不要和你结婚。”   救护车呼啸着进了祥飞总部,又呼啸着离开。   全公司的人都看到了小老板娘红着眼眶踏上救护车,小老板躺在担架上人事不省的样子。   公司里议论纷纷,仇飞倩直接翘了下午的会议,追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殷家人齐聚医院,等待医生的检查结果。   “怎么说晕就晕了呢,这到底是怎么了。”仇飞倩急得来回走,担心得不行。   喻臻垂着头坐在长椅上,抿着唇绷着脸,手无意识地握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紧紧的。   “喻哥……”殷乐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可是听说了,大哥晕倒前好像刚因为想推迟婚礼的事和喻哥吵了一架,现在喻哥肯定很难受。   咔哒,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仇飞倩立刻迎了上去,着急问道:“医生,我儿子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晕倒了?”   “您先别急,病人情况良好,没生命危险。”医生先安抚了一句,然后才详细解释道:“确切的情况得等各项检查结果出来了才能确定,我翻了翻病人的病例,发现他大约一年前发生过一次车祸,大脑受了损伤,现在初步的推断是那时的车祸遗留症状爆发了,不算太严重,您先宽心。”   原来是车祸后遗症。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仇飞倩和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的殷禾祥全都松了口气,连忙向医生道谢,询问确切的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   长椅上的喻臻慢慢松开了紧握着戒指的手,心里的担心委屈累积到极点,突然恨了起来。   明明他都准备不再纠结了,决定好好展望未来了,殷炎却又搞这一出,是嫌日子过得太顺利了吗!   先斩后奏的混蛋,混蛋!什么辛苦你了,要麻烦你了,想得美!   他可不是上辈子的玉贞,会什么尊师重道,这辈子的他任性又幼稚,别想着他会好好照顾人,不可能!   而且凭什么啊。   他又低落起来,使劲搓着手上的戒指。   受委屈的是他,上辈子被欺负的也是他,凭什么到了这辈子,他还得照顾一个该死的没了记忆的宗主,不能好好的任任性,享享福。   什么心结,他气都要被气死了,还有个屁的心结!   先斩后奏是吧?等着吧,看谁能折腾死谁! 第77章 小邪魔┃仇人不可能睡在一起。   殷炎如他之前告诉喻臻的那样, 在昏睡一个时辰后苏醒了。   清醒后的他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喻臻知道, 他忘了殷家人和自己, 因为他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陌生。   该死的陌生!   喻臻恨得磨牙。   “失忆了,不过只是暂时的, 等大脑里的陈年血块消失了就会恢复正常。”医生翻着检查报告,给出了一个十分狗血的结论。   仇飞倩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头疼, 看一眼病床上静静看着这边的大儿子, 问道:“那他大概会失忆多久?对健康有影响吗?”   “没什么影响, 可能偶尔会出现一点轻微的头疼头晕现象,但不用过于紧张,顺其自然就好。”医生安抚, 又仔细看了下检查结果,继续说道:“至于会失忆多久……这个因人而异,短的半个月,长的几年, 看病人的自我恢复能力,说不准的,所以最好定期过来复查。”   长的几年?   仇飞倩皱眉, 侧头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喻臻。   婚礼定的是年末,现在已经快要十月了,这时候小炎玩失忆,小臻怎么办?婚礼怎么办?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看向殷炎,试探问道:“那个,小炎啊,你还记得小臻吗?”   病床上默默观察着一切的殷炎闻言转动视线,看向房内唯一带着修者气息的年轻男人,还不等仔细打量,就被对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十分不友好的样子。   是仇人?   他猜测着,身上灵气默默调动。   混蛋!   喻臻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力量波动,气得恨不得咬死他,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妈,不用问了,他明显已经把我忘了个干干净净。婚礼推迟,或者直接取消,他什么时候想起来,婚礼再什么时候办。”   最好就别办了,他不想和个失忆的白痴过日子!   见他明显动了气,殷乐急了,伸手轻轻推殷炎:“大哥,你说句话啊,你这次突然晕倒把喻哥吓坏了,他很担心你。”   婚礼,吓坏……殷炎垂眼,整理着原主留下的记忆和刚刚接收到的信息,看向了手上戴着的戒指。   这上面有神魂共享的气息,是自己下的术法,而共享的对象是……他抬眼,视线又落在了刚刚那个瞪过他的年轻人身上,视线扫过他的脸,落在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同样的戒指,这是自己神魂共享的对象。   失去记忆前,自己很信任对方,非常的。   “抱歉。”他开口,终于说出了苏醒之后的第一句话,“爸妈,小乐,我想和喻臻单独谈谈,可以吗?”   这称呼说得太过熟稔自然,殷乐眼睛亮了,开心问道:“哥,你是不是想起我们了?”   殷炎诚实摇头,平静说道:“并无,我会努力回忆的。”他只是整理接收了属于原主的部分记忆。   “这样啊……”殷乐垮下肩膀,还想再说什么,却把仇飞倩一把拽住,往外拉。   “那小臻你和小炎好好聊聊,医生也说多和家人沟通有助于病情恢复,我和你爸先带小乐去吃饭,一会给你们带点回来。”仇飞倩边拉着殷乐往外走边朝殷禾祥使眼色,识趣地把病房空间留给了小两口。   咔哒,病房门被体贴地带上了。   喻臻转身看殷炎,居高临下,抱胸,冷笑:“尊敬的宗主大人,请问您的记忆还剩多少?”   殷炎眼神一动,问道:“你是问天宗的人?”   “怎么可能!”喻臻大声否定,语气夸张,肢体语言浮夸,弯腰凑近床边,恶意满满地看他,说道:“你们问天宗的人虚伪又卑鄙,我一个邪魔才不屑和你们同流合污。事实上我是你的仇人,大仇人,做梦都巴不得灭了你们全宗!”   殷炎的眉头短暂皱起,又很快放松,说道:“可之前的我很信任你,你身上的功德和灵气很纯正,不像邪魔。”   喻臻一愣,又很快掩饰过去,冷哼一声退回床边的椅子上坐着,说道:“那是因为我很会伪装啊,现在的修真界可不比以前,能入道都是天大的造化了,我稍微弄点功德,就能藏住邪魔的身份在正道横着走了。”   殷炎又皱起了眉,这是他苏醒后第二次皱眉了,在失忆前,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皱眉过。   喻臻不自在地动了动,差点没稳住大佬的坐姿,心里又气又恨又觉得委屈。   怎么,他换个调调说话就要被讨厌了?果然是这样,殷炎对他根本就是因愧生爱,如果是正常相遇相识,殷炎绝对不可能看上他的!   混蛋!   他憋着一股气,忍不住瞪了殷炎一眼。   自作主张,先斩后奏,自个忘了个干干净净一了百了了,留他在这收拾烂摊子,生气!   殷炎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无礼”的看过,短暂沉默后,想起此界与修真界已经不同,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鉴于面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态度恶劣,但奇怪的让人觉得很亲切的气质,还是继续问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吗?”   “知道啊。”喻臻点头,吊儿郎当地抠指甲,猜他估计只留有还是问天宗宗主时的记忆,一通胡编乱造,“你问天宗卑鄙的人太多,被邪魔合伙灭了,你身为宗主实在废物,打不过我们老大,被弄得差点魂飞魄散,我刚好也挂了,就倒霉被你抓了壮丁,当了你活命的工具,一起轮回到了这里。”   殷炎又皱起了眉。   喻臻看他皱眉就来气,忍不住把戴着戒指的手往他面前一伸,嚷嚷道:“怎么,不信啊,你看看这戒指,你用刀架着我的脖子让我戴的,说什么命运相连,得合作补魂才能活。你这次失忆也是被补魂闹的,你自己感应一下,看魂是不是残的,看我有没有说谎。”   不用感应,他一苏醒就发现自己魂魄的残缺了。   殷炎不自觉把视线落在了他戴着戒指的手上,停了几秒才收回,看向他的眼睛,问道:“问天宗被灭了?”   喻臻反射性想避开他的视线,想起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又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说道:“被灭了,死绝了,特别是后山,都被劈成碎石头了!长老们也死得可惨了,抽筋扒皮血流满地,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死绝了。   殷炎又皱了眉,垂眼靠在病床上,没再说话。   喻臻自个说得痛快了,说完见他垂着眼不说话,又忐忑起来,小心瞄着他,低咳一声,声音放低了一点,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正常投胎,你是借尸还魂,刚刚那群人是你这具身体的家人,你要还原主的因果的,所以必须好好当你的‘殷炎’,另外,我和你现在是合作的关系,为了方便行走,对外的身份是夫夫……你看什么?这里允许男男结婚的,你歧视啊?”   殷炎收回视线,十分好欺负的样子,摇头:“并无,同性结为道侣的修者不知凡几,修者一切随心,并不拘泥于此。”   随心随心,你是随了,光折磨周围人来了。   喻臻又憋气起来,恶狠狠看他一眼,说道:“反正目前就这么个情况,你配合一下,对外和我演一演夫夫,私底下咱俩各修炼各的,互不打扰,等补完魂就一拍两散,明白?”   殷炎抬眼看向他,良久,点了点头:“明白。”   ……你明白个屁!   喻臻忍不住又瞪他一眼,起身说道:“那你休息,我去买饭。”说完转身就走,十分潇洒。   砰!   还十分不文明的用力甩门。   殷炎铺开神识看着他离开,直到再也追踪不到他的身影才收回,垂眼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低声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恭谨地趴在他面前。   殷炎又皱了眉:“你怎么幻化成了这般模样?”   当然是为了讨小主人欢心,这还是你要求的。   虚无抬头看他一眼,噗嗤一声,恢复了黑色小塔的模样。   殷炎皱着的眉头松开了,问道:“他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黑塔十分干脆地上下晃了晃。   主人失忆前有交代,待他失忆后,它要一切以小主人的命令和意愿为主,不用顾虑失忆后主人的命令。通俗来讲就是,失忆后的主人就是个屁,可以不用管。   居然是真的。   殷炎不自觉又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垂目沉思,良久,抬眼看向黑塔,肯定说道:“你撒谎。”   黑塔吓得咕噜噜滚了两圈。   殷炎把它吸过来,捏住它的塔顶:“你知道灵宠违背主人意愿的后果,虚无,你从来不会这样骗我。”   灵气威胁地在身周环绕,虚无吓得噗嗤一声又变成了白猫,喵一声丢出一个锦囊在他手心,然后胆大包天地未经主人允许就消失了——主人失忆前还有交代,在他失忆期间,更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小主人身边,保护小主人的安全,可以选择性地不管他这个主人的命令。   锦囊上有自己的气息,殷炎立刻明白这是失忆之前的自己特地给现在的他留下的线索,估计是预先算到了这次劫难。   他没再管一觉醒来就不再听话的灵宠,破开锦囊上的禁制,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三张纸条,他一一打开。   第一张:相信喻臻说的一切。   喻臻,是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看来自己的直觉没错,对方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莫名安心下来,又打开了第二张纸条,上书:万事依他。   殷炎难得愣住,然后皱起了眉,打开了第三张纸条。   第三张:给他做八宝兔丁。   “……”   他看着面前的三张纸条,开始怀疑失忆之前的自己是不是入了魔障。   为了坐实两人曾经势不两立,现在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合作关系,喻臻买回了两份饭,一份大鱼大肉,一份清粥小菜。   “给你,你现在是病号,只能吃这个。”   喻臻把清粥小菜往他面前一摆,自己拆开了大鱼大肉,故意在他面前吃得香甜。   殷炎拿着筷子,看着他即使坐姿松垮,也仍难掩优雅的吃相,决定暂时只执行纸条上的第一条嘱咐,说道:“喻臻,关于我们现在的境况,我想有个更详细的了解。”   既然这个人是可信的,那信息的互通就显得很必要了。   喻臻看他一眼,故意用一块肉塞满嘴巴,抬头朝他“邪魅一笑”,说道:“吃饭呢,没空跟你讲故事。想从我这里套消息,你求我啊。”   “……”   殷炎低头,默默吃饭。   “哼!假清高。”喻臻用力戳上一块肉,塞到嘴里咬牙切齿地咀嚼,完全不要形象。   殷炎不是说把自己搞失忆,是因为很确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最后都会爱上他吗?那他偏要把自己搞成殷炎绝对会瞧不上的样子,看他要怎么爱!   骗子!   他又吃下一块肉,视线唰唰扫着殷炎的几个命门,想给他舔几道伤,知道知道人间疾苦。   修士五感敏锐,殷炎发现了他这完全没有攻击性的“敌意”,筷子在粥里搅了搅,挪过去夹了根小菜。   这个叫喻臻的小邪魔……有点意思。   鉴于殷炎的病情几乎不算病情,对日常生活也没什么大影响,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下,殷家人当天下午就给殷炎办了出院。   出院之后,一家人停在医院停车里,对于回哪里产生了分歧。   “回别墅比较好吧,大哥需要好好休养,喻哥一个人照顾大哥会很累。”殷乐皱眉说着,心里有些在意大哥出事前要求推迟婚礼的事,担心喻臻会被这接连的变故弄垮。   殷禾祥点头,认同了他的意见。   仇飞倩却不赞同,皱眉说道:“咱们平时忙,也不在家,别墅空空荡荡的,养伤还是公寓那边好,清净,没什么保姆阿姨之类的外人在,有利于小炎恢复记忆。”   她说这话是有私心的,儿子和喻臻是夫夫,两人二人世界一下,亲密亲密,身体记忆唤起大脑记忆,说不定儿子很快就能恢复了,还能培养培养感情,解决那个要推迟婚礼的矛盾。   在别墅里一大家子人,做什么都不方便,不好不好。   “让两个孩子单独在那边,这……”殷禾祥还是不太乐意。   “去公寓。”殷炎开口,强势结束话题,“我想去公寓。”   喻臻唰一下扭头,拧着眉毛上上下下打量他。   仇飞倩闻言乐了,赞赏地看他一眼,伸手把他们往后面车那边推,说道:“诶,这才对嘛,去公寓去公寓,我让司机送你们。”   儿子失忆是失忆了,但这黏糊小臻的劲头倒是一点没变,孺子可教。   殷炎从善如流地上了车,喻臻在外面瞪眼看了他几秒,碍于仇飞倩等人在,压下情绪,转身和仇飞倩等人打了个招呼,也上了车。   两人告别父母回了公寓,殷炎明显也不记得这里了,一路跟在喻臻身后,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   “别看了,这里是你挑的地方,保证没问题。”喻臻打开家门,把钥匙往宝塔里一塞,谎话随口就来说,“我们平时经常在这边,毕竟是假夫夫,住得离殷家人远点也好遮掩。”   殷炎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情况,最后把视线挪到了喻臻手腕上的宝塔上。   那是他的第一个炼器作品,用了他第一次外出历练时拿到的各种材料,十分珍贵。   但现在这个东西却在这个小邪魔身上。   他不动声色,迈步进屋,摸了摸腕间红绳上挂着的几个木制小塔,心中稍有猜测。   这么公司医院的来回折腾了一遭,喻臻早就累了,再加上之前心思郁结一直没休息好,现在突然因为殷炎的失忆打乱生活节奏,郁结没了,困意立刻开始上浮,一见到沙发就忍不住靠了上去,闭上眼睛,说道:“你自己随便转转吧,饿了厨房有食材,自己做了吃,我睡一会,你有事喊我。”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等说完已经歪着头睡熟了,十分疲惫的样子。   这么放心地就睡了,这个小邪魔很信任自己。   殷炎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略显憔悴的面色,手一挥变出一块毛毯,上前盖到他身上,再次环顾一圈这栋布置温馨的公寓,放轻脚步在四周转了起来。   厨房里有每日开火做饭的气息,阳台上挂着衣物,卧室很多,但有床的只有两个,其中铺了被子的只有主卧,客卧只有床垫。   殷炎关上客卧空荡荡的衣柜门,下了结论。   他确实和小邪魔一起远离殷家人住在这里,但却不像小邪魔说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合作,互不干涉。   他们住在同一间卧室,还睡在一起。   仇人不可能睡在一起。   主卧的床上放着一套睡衣,他拿起来摸了摸,是天蚕丝的质感,是自己的手笔,却是小邪魔的尺寸。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甚至是陌生的自己。   失去记忆前的他……似乎和小邪魔很亲密,为对方做了很多现在的自己绝不可能做的事。   他想起了那三张纸条,忍不住侧头看向楼下客厅的方向,铺开了神识。   小邪魔窝在沙发上睡得很熟,手扯着毛毯,不故作凶恶之后,蜷缩着身体睡着的样子显得很乖。   明明态度很凶,却一直在照顾他,还告诉了他所有信息。   他喊宗主的时候很生涩,似乎不怎么唤这个称呼,喊殷炎的时候却很自然,带着一股不自知的亲密。   是非同寻常的关系,小邪魔……和有记忆的“殷炎”。   线索到处都是,他没了记忆,却有脑子。   小邪魔在骗他,在生气。   是气他的失忆吗?   “虚无。”他放下睡衣低唤。   白猫出现,还是恭谨的模样,但微微晃动的尾巴尖却显示出了它的漫不经心。   虚无也变了许多,似乎沾染上了其他人的某些小习惯。   物似主人型,他不认为自己是这样情绪外露的人。   “你为什么要帮他骗我?”他问,居然不觉得生气,心里隐隐新奇。   这是全新的体验,有一个脾气似乎有点糟糕的小动物闯入了他的生活,对着他呲牙咧嘴,却把柔软的肚皮不自觉翻给他看。   和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同。   虚无的尾巴不晃了,仰头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殷炎沉吟。   虚无在违抗他这个主人的命令,拒绝回答问题……不,它应该是在遵从有记忆的主人的命令。   这场失忆有古怪。   他垂目思索,神识不自觉又朝楼下的小邪魔那里铺了一下,见他翻了个身,差点摔下沙发,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缩地成寸来到他身边,弯腰接住了他。   感应到熟悉的气息,喻臻舒服地翻了个身,把头埋入了殷炎的胸口,轻轻蹭了蹭,更深地睡去。   殷炎僵了身体。   绝对不是仇人,仇人不该有这样本能的身体语言。   可不是仇人,他们又该是什么关系?   他垂眼,看着怀中睡得香甜放松全无防备的小邪魔,伸手触上他的额头,释放出了灵气。   睡梦中的喻臻感应到他的力量,因为一做做几天的阴影实在太浓重,所以在睡梦中反射性地躲开了他的力量,并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看似亲密,却排斥力量。   殷炎收回手,抱起他,身形一闪,把他放到了卧室床上。   要弄清楚,他站在床边,看着小邪魔舒服地卷着被子睡去的模样,坐到了床边的单人沙发里,手又摸上了戒指。   可是要怎么弄清楚?小邪魔似乎很讨厌和他交流。   脑中闪过那三张纸条,他转了转戒指,迟疑思考。   或许……可以试试八宝兔丁?   可是八宝兔丁该怎么做。   娇生惯养天生仙体的宗主大人在去俗世历练前,并不会厨艺。 第78章 前辈┃“呵。”   问天宗宗主的字典里, 只有前进,没有退缩。   晨光洒落的美好早晨,一道焦糊的味道突然在公寓里爆开, 喻臻从睡梦中惊醒, 第一反应是家里着火了,慌得鞋都来不及穿, 缩地成寸也忘了,赤着脚匆匆朝楼下跑去。   虚无蹲在客厅里, 目送他满脸着急地卷过客厅, 朝着糊味来源厨房跑去, 埋头用爪子捂住了眼睛。   “殷炎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殷炎站在厨房里,挥手撤了隔音结界, 看向冲进来的喻臻,还是一脸平静,招呼道:“早。”   早个屁!   喻臻看着他身后一片狼藉的料理台、明显炸了炉的烤箱、新鲜的灵兔尸体,还有锅里那一堆黑色的不明物体, 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你……干了什么?”   殷炎八风不动,侧头看一眼自己弄出来的一片狼藉,理直气壮:“此界的厨具实在太难用了。”   是你失忆之后直接变智障了吧!   喻臻看着殷炎的脸, 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宗主大人,在你现在的记忆中,你多少岁?”   殷炎皱了眉:“我会不会用这里的厨具, 和我的年龄有关系?”   关系大了!   喻臻看着他皱着的眉,醒悟到了一个事实。   现在的殷炎,不对,是现在的问天宗宗主,绝对很年轻,超级年轻,年轻到还没法情绪内敛,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也没有像和他相遇时那样,已经万事精通,十分可靠。   现在的问天宗宗主,年轻,傲气,虽然还是强大……但似乎很好懂,也很好忽悠。   也是,一个在宗门里关门养到大的天才,一没单独去俗世走过,二没接触过什么坏人,只在长辈们的陪伴下去过一个个秘境捞好东西,过得顺风顺水的,又能知道多少人间险恶。   年轻啊……他肚子里坏水一冒,突然淡定了下来。   年轻好,非常好。   在过去,师父也好,殷炎也好,在他面前扮演着的都是一个长者和照顾者的身份,什么都闷着不说,默默自己承担。而他呢,也因为对方的长者身份,面对对方时总会不自觉的有点“不敢亵渎”和自卑。   但现在!   殷炎“年轻”了!他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真是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果然是小孩子。”他故意皱着眉板着脸,上前一步拨开殷炎,麻溜地擦干净料理台,把锅里的东西倒掉,洗刷干净,架好锅点火倒油敲鸡蛋,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无形的王者霸气,对着锅里渐渐成型的荷包蛋指点江山,“看着点,饭是这么做的,好好学!”   第一次被人这么训斥的殷炎:“……”   “傻站着干什么,拿个盘子过来,你还要不要吃早餐了!我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年邪魔撑着一身老骨头给你做早餐,你个年轻人站在一边干看着,像话吗?”   喻臻扯着嗓子教育,满身地主做派。   殷炎又皱眉了,显然很不习惯别人这么和他说话。   “还不动?不拿是吧,行,那咱们今天都别吃了,饿着。”喻臻把锅铲一丢,转身就往外走,把任性和不耐烦表现得淋漓尽致。   殷炎沉默,默默侧跨一步挡住他,伸臂,从上面的橱柜里取出一个盘子,双手递过去。   “哼!算你识相。”喻臻接过盘子,丢给他一个“朽木还算可雕”的眼神,回到锅前,给锅里火候正好的荷包蛋洒上调味料,利落出锅装盘。   “看,这才是早餐,你刚刚弄的那是一锅什么东西。”喻臻嫌弃脸,又拿起一个鸡蛋。   殷炎还是沉默,只能沉默。   咔,刺啦。   又是一个鸡蛋滑入了锅里,喻臻几乎要快乐地哼起歌了。   真爽啊,原来“为人师表”是这样的感觉,当长辈真是太舒坦了。   殷炎看一眼他脸上得意又快活的表情,又看一眼锅里形状漂亮的荷包蛋,有些在意他之前说的话,问道:“你真的是老年……”   “反正比你大很多就是了!”喻臻装作不耐的模样打断他的话,把新煎好的鸡蛋也装了盘,指了指角落的橱柜,吩咐道:“那个柜子,把里面的蒸锅拿出来,早上只吃鸡蛋可不够。”   问题被打断,殷炎又皱了眉,看他一眼,还是听话地去拿了蒸锅。   一顿早餐在喻臻不耐式教学和殷炎的沉默式打下手下很快做好了,被殷炎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厨房也被喻臻麻溜地整理好了。   两人转战餐厅,开始吃早餐。   “你说说你,这一失忆,居然连饭都不会做了,还得连累我再教你一遍。”吃着早餐,喻臻越发来劲了,编起了新的故事,“就说问天宗不是什么好地方,教出来的子弟一个赛一个的虚伪无能,光会讲些人生大道理,展望一些辉煌未来,一点都不知道要脚踏实地的过日子。修士修士,你先是普通人才能成为修士,连些普通人能做好的事情都不会,又能修好哪门子的仙。实力再强大,连人都不会做,迟早得被天道咔擦了,你们这问天宗啊,忘本了。”   殷炎本来正在试图根据他的话分析收集出一些零散的信息,此时听到这番话,手里的筷子慢慢放下,抬头看向了对面正拿着包子边啃边摇头晃脑的喻臻。   “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喻臻却误会了他看过来的意思,想起自己入宗之后的生活,忍不住用力啃了一口包子,故意嘲讽问道:“问天宗挑弟子是先筛一遍资质,再探一遍身体情况,好的就收入内门,差一点的就逐去外门自生自灭,对吗?”   “不是自生自灭。”殷炎反驳。   喻臻冷笑:“让资质差的子弟给资质好的人做杂活,赚取那少得可怜的资源,没人教导,没人指点,这跟让他们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殷炎又皱了眉,说道:“问天宗有专门的讲道课堂,内门师长会定期去外门传道,书阁也是开放的,外门弟子并不会无人指点。”   “但想要人指点却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你们这些个高高在上的人,又哪里懂底层人物的心酸。”喻臻也没了吃早餐的胃口,放下包子板着脸看向殷炎,以一个真正底层弟子的身份,质问他这个一宗之主,“你办了课堂,但为什么没有合理安排外门弟子的时间?推给他们做的杂活那么多,你要他们如何去平衡修道和工作之间的关系?还有那些所谓的内门师长,他们一个个心比天高,处处瞧不上‘凡人’,你以为他们会尽心教导那些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外门子弟?你既然定了这样的上帮下制度,为什么不派人监督引导?”   “至于书阁,你知不知道,那里是需要外门子弟用贡献度去开启的,而贡献度要怎么来?当然是做杂活啊。可做了杂活,又哪里有时间去上课!”   殷炎被问住,沉默几秒,说道:“我记得宗门的贡献度很好拿,并不会……”   “并不会什么?书阁里的书千千万,外门子弟无人指导,会知道用贡献度换什么好?他们很可能要走无数的弯路,才会在书阁里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功法。这期间浪费的贡献度,你知不知道需要他们做多少杂活来换?”   喻臻说得嘲讽,心里却满是心酸。   他是问天宗给殷炎找的养料,那群人巴不得他快点入道,天天修炼,所以在功法这块并没有给他什么为难。他一个人呆在后山,也没有什么很繁重的杂活。   但生活在底层,他接触到的,却全是被贡献度拖累的外门子弟。   他们像个陀螺一样运转不休,满心都是贡献度,想早点换上合适的功法,踏上修真路,进入内门,然后自此专心修炼,再不为别的事所累。   有的人比较幸运,很快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功法,踏入修真之道。而有的人却不停碰壁,就这么在焦虑中错过了修道最好的年纪,遗憾终身。   “书阁有内门子弟守着,外门子弟为何会无人解惑?”殷炎询问,其实心底已经模糊有了答案。   喻臻看他一眼,回道:“当然是因为那些内门子弟去书阁、去课堂、去‘帮助’外门子弟,都只是为了完成宗门和师长的任务。他们被教导要一切以修炼为重,一切以实力为尊,对于那些只会浪费他们时间,耽误他们修炼的外门子弟,他们心底可是厌恶得不行。想让他们屈尊指点,不拿出点好东西讨好讨好,他们可不会动。”   殷炎再次沉默。   问天宗这些造福外门子弟的制度全是他一手推动,结果最后却没有一件落到实处,反而成了外门子弟的拖累。在他不记得的那些年里,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宗主。   难道连他也忘了初心吗?   喻臻也沉默,他想起了上辈子自己修为停滞甚至倒退时,为了找师长和长老解惑而碰到的那些壁和遭到的无数嘲笑。   大家明明是同门,恶意却为什么那么浓?   只是实力不同而已,大家在人格上就也分出了个高低贵贱吗?   “强者为尊。”他开口,拿起筷子戳了戳盘子里已经冷掉的荷包蛋,低声说道:“问天宗这名字何其狂妄,连天都敢诘问。里面的人各个追求强大,各个都要做那人上人。强者受到追捧,弱者遭到欺压,明明是同门,却一切以实力和利益说话……这样的宗门,个人实力强大又如何?没有凝聚力,它就像是一盆散沙,别人还没来碰,自己就会先崩盘了。”   殷炎再次抬眼看向他,眼神认真了许多,问道:“那你觉得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   “解决?”喻臻也看向他,隐隐透过他看到了那些高坐于大殿之上的仙长,回道:“问天宗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除非把里面的人全部换一遍,否则这些问题永远无法解决。”   “出问题的是人,不是制度,人的观念不变,制度改了,新的问题也迟早会出现。”   其实问天宗针对外门子弟的福利制度真的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如果落实到实处,外门弟子的出路绝不会窄,但问天宗内部的问题却十分严重,为什么?   因为里面的弟子心都是歪的。如果所有内门子弟都尽心教导外门子弟,大家一起变强,那么不需要用贡献点在书阁走弯路的外门子弟,就不用再去耗费大量时间做杂活,可以依靠正确的功法早早入道修仙。   而等入了道修了仙,曾经对他们来说繁重的杂活又能算得了什么?利用术法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了。   这明明是件良性循环的好事,但因为人心坏了一环,就整体崩盘了。   归根究底,还是问天宗在弟子教导这方面有问题。   内门弟子才是一个宗门真正会传承到师门核心力量和思想的群体,这群人坏了,等他们变强了,取代了各自师长的位置,坐到高位,那宗门就彻底没救了。   当年殷炎做宗主时,用的就是这套内外门制度,在他魂散之后,问天宗依然用的是这套内外门制度。但殷炎在时,问天宗是毫无疑问的名门大宗,修真界翘楚。殷炎走后,问天宗却开始走下坡路,慢慢滑下神坛。   这真的只是因为没了殷炎吗?不是的,是因为人心慢慢变了。   可笑那些长老却看不穿这点,不会反省自身,只知道回忆往日风光,试图找回神话。   他从感叹中回神,重新看进殷炎的眼里,说道:“不都说修道修心吗?那证明修真最重要的是对于道心和人性的修习,实力都只是顺带的,可问天宗却为什么要反过来?甚至完全无视了对弟子德行的教导?其实我觉得你这么年轻,只凭实力强大就能当上一宗之主就很奇怪。管理一个宗门,以你目前的阅历和心性,真的足够吗?强者为尊真的比德者为尊更好吗?在靠资质筛选弟子之余,真的不需要再考察一下弟子的心性吗?”   殷炎长久沉默,突然站起身,朝他弯腰行了个大礼,诚恳说道:“喻前辈说得在理,晚辈受教了。”   哗啦,空气中无形弥漫的正经论道气息散了,喻臻愣住,唰一下坐正身体,满脸不敢置信,问道:“你刚刚唤我什么?还有你这个动作……”   “此前晚辈多有失礼,还请前辈见谅。”殷炎又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十分乖巧懂事地开始反省自身,“前辈说得不错,以晚辈目前的心性,担任宗主确实欠缺了一些。”   晚辈?前辈?   ……   …………   ………………   喻臻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他诚恳又认真的脸,抖着手指着他,一秒、两秒、三秒,受不了地丢掉筷子,起身愤怒拍桌:“不吃了!去,把盘子收拾了,一会去公司,你可是借尸还魂的,给我老老实实给殷家干活去!”说完转身就走,怕自己多看两秒,会忍不住冲上去咬他一口。   殷炎目送他离开,又皱了眉。   前辈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一直窝在旁边看戏的虚无再次抬爪捂住了眼睛,转身朝着喻臻的方向追去。   “喵~”   它拱开房门,找到喻臻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身影,跑过去把拖鞋叼到他面前,蹭他的腿。   喻臻看向它,越发气了,用力拍沙发:“混蛋!你都知道我没穿鞋,要给我拿鞋,他刚刚却一直没注意到!”   虚无一僵,小心瞄他一眼,更加讨好地蹭他。   “你们主宠都不是好人!”喻臻气到极致干脆迁怒,弯腰把虚无捉住往旁边一放,气呼呼地去了浴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喵?”虚无傻了,余光见殷炎推门进来,突然也气了,炸毛嘶他一下,甩尾巴:“喵!”发完脾气也跑了。   殷炎:“……”   失忆前的他,在这个家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地位。   因为几句突发感慨,喻臻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殷炎的前辈。   “呵。”   在去公司的车上,面对殷炎“两人为什么同睡一室”这样的疑问,心里正憋着气的喻臻忍不住冷笑一声,回道:“同睡一室?你怕是傻了吧,咱们都是修士,缩地成寸想去哪睡就去哪睡,所谓做戏做全套,殷家人偶尔会来公寓做客,那卧室就是个伪装,我平时都是去自己的苗圃里睡的。”   所以你一个人独守空闺吧!闷死你!   殷炎已经习惯了他冷嘲热讽的语气,并自动把这归类为邪魔的另类癖好,并不太在意,闻言沉默几秒,继续问道:“那你我手腕上的红绳宝塔……”   喻臻心里一跳,反射性捂住手腕,挪开视线回道:“当然也是做戏,这可是咱俩的‘定情信物’,忽悠殷家人用的。”   忽悠外人又何必真的送出亲手做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殷炎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题不停:“那前辈那些衣物……”   “你是说那些法衣?那是你孝敬我的,我是前辈,又教了你那么多东西,还修炼帮你补魂,你送我点东西保保我的命不是应该的?”喻臻快速抢答,还故意用反问做结尾,想让自己说的话显得更可信一点。   这样好像也说得通,可法衣是法衣,睡衣是睡衣,两者的含义并不相同。   殷炎分析着所有得到的信息,见原主记忆中的公司大楼已经近在眼前,不再说话,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喻臻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唬住了,怕露出破绽,也没再说话,两人一起沉默的进了公司。   搞定香水系列之后,殷禾祥给殷炎找了个锦江管理部门的新活,不用跑项目了,却要按时过来坐班。昨天殷禾祥并没有说殷炎失忆了就可以不上班了,所以喻臻还是照常把他带了过来。   喻臻心里有气,也知道拥有原主记忆的殷炎在公司不会出岔子,所以在把人送到殷禾祥办公室后,就以苗圃有事为由脚底抹油跑了。   殷炎目送他离开,垂目沉默几秒,转身看向殷禾祥,说道:“爸,关于我和喻臻的事,我想有个更清晰深入的了解。”   有时候收集信息,并不一定要从本人哪里,周围人的说法也是很有用的。   离开殷炎身边后,喻臻确实像他对殷禾祥说的那样跑去了苗圃,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窝在露台上发了一整天的呆,还时不时担心一下远在公司的殷炎。   ……就像个傻儿子一离开视线就操心不已的傻父亲。   什么傻父亲!   他拍自己额头一下,翻身戳露台上的小盆栽,拧着眉毛,咬牙切齿。   他现在是前辈,是不能太粘着晚辈的前辈!可不是什么父亲!   露台角落,麻姑慢慢显出身形,看着喻臻侧躺在露台上的身影,眼神复杂。   一个星期之前,喻臻还在因为上辈子的记忆而痛苦不已,无法走出自己设下的困局。短短一个星期之后,他再不见当时的痛苦迷茫,整个人活力满满,还变得更加自信,面对殷炎的态度也更放的开,不稳的神魂迅速稳定,甚至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自己就是上辈子的玉贞这件事,十分自然地和殷炎谈论起了问天宗。   所有的心结和患得患失突然全部消失了,这一切,只是因为殷炎暂时屏蔽了自己的记忆,强势打破了两人之前固守的关系格局,强势地把喻臻从被主导的地位,扭转成了主导者的地位。   这是一个把危害减到最小的解决方式,也是一个对当时的喻臻来说,能最快起效的方式。   在她还在想着一些玉石俱焚的解决方式时,殷炎已经把喻臻从绝望边缘拉了回来。   她不得不承认,殷炎确实很懂喻臻,也只有他,能最大程度的保护好喻臻。   她是一个失职又失败的母亲,殷炎却是一个好师父和好爱人。   “小臻。”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不愿意孩子再这么纠结,说道:“天快暗了,该去公司了。”去找他吧,别憋着自己,去找那个能让你觉得安心的人。   喻臻听到声音回神,看一眼明明还挂在天上的抬眼,犹豫两秒,立刻决定顺着麻姑给的梯子下去,低咳一声起身说道:“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吗,那咱们回公司吧,总不能让爸一直看着殷炎。”   “嗯。”麻姑笑着点头,主动上前帮他收拾东西。   此时的公司,殷炎正呆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从身上禁制最多的空间法宝里,摸出了一块修真界随处可见十分廉价的收影石和一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第79章 电话┃喻臻:“!!!”   藏得最深的东西, 往往是最宝贝的东西。   殷炎看着面前的收影石和结婚证,想起殷禾祥说的那些事,难得犹豫了一下, 手指在两者之间挪了挪, 最后先摸上了结婚证。   结婚证就只是最普通的结婚证,稍显土气的红色外壳, 上面印着俗气的金色大字,并没有什么出彩精致到值得小心藏起来的地方。   他摩挲一下上面的字迹, 把结婚证轻轻翻开。   一张红色背景的大头合照露了出来, 打眼看去, 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是陌生的,待细看几秒,殷炎才反应过来右边的男人是借尸还魂的自己, 而左边的……   那是一个眼神暗淡,表情空白的年轻男人,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和青涩,与其说是男人, 倒不如说是正在往青年过度的少年,头发有些乱,刘海还滑稽的缺了一块, 照片里露出来的衣领有些老旧,看起来似乎过得并不怎么好。   过得并不好。   心毫无征兆地紧缩了一下,他握着结婚证的手不自觉收紧,视线长久地落在照片上。   这是喻臻, 那位总是凶巴巴的邪魔前辈。   太不一样了,如果不是亲自接触过,只看照片的话,他几乎要以为喻臻也是借尸还魂的了。   他这样想着,视线又挪到了“自己”身上。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真正适应这具借尸还魂来的身体。五官是陌生的,看不出什么,所以他把视线落在了“自己”的眼神上。   熟悉又陌生的平静眼神,是自己,却又不是。   现在的他,露不出这样看似平静,实则暗含满足喜悦的眼神。   是的,喜悦。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却能轻易分辨。   他有些怔忪。   修道多年,他被教导要尽量压制七情六欲,不要让感情掌控思维。又因为被寄予了厚望,所以平日里还被要求要喜怒不形于色。   很多年了,他闷头修炼,早已忘了喜悦是什么样的情绪。   可现在一个明显很喜悦的自己展现在了他眼前。   有点在意。能和邪魔前辈命运绑定,对于有记忆的他来说,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吗?   他突然就有点相信邪魔前辈所说的自己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和自己神魂相连的说法了,照片中的邪魔前辈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和自己完全不同。   心里莫名有点难受,他皱了皱眉,不习惯这样情绪浮动的感觉,把视线又挪到了收影石上。   他有预感,那里面的东西,应该也和邪魔前辈有关。   把结婚证收起,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把收影石拾起,贴上额头,身上灵气涌动。   意识迅速沉入一片白雾里,然后白雾拨开,露出一片夜光下美丽静谧的花海,紧接着身体一沉,他低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露台上,夜风吹过,还能闻到阵阵花香。   收影石作为修真物品,与普通的相机和摄像机有很大不同,它更像是VR虚拟体验机,能让人身临其境,重新感受一遍收影石内记录的景象。   有记忆的自己,藏起来的画面就是这个吗?一片花海?   殷炎皱眉,些微茫然,然后立刻,茫然打破。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花海中站起身,手里拿着花铲,叉着腰环顾一圈周围长势喜人的花,十分骄傲和喜悦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耀眼得即使是在夜晚,也仍让人觉得无法长久直视。   是喻臻,又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喻臻,他没有见过的喻臻。   殷炎有些愣。   “殷炎,这些傀儡真是太棒了!”   花海中的人突然笑着望了过来,画面抖动一下,记录的人明显是偷录,此时正在遮掩。   然而被记录的人却十分敏锐,立刻跑了过来,在露台之下仰头看过来,虎着脸问道:“你刚刚手里拿着什么?”   是故意装凶的模样,带点撒娇和亲昵的味道。   和面对他时的真凶完全不同。   因为只是录像,所以他的行为完全无法自我控制,只能被动随着影响记录稍微侧了侧身,平静回道:“是傀儡石,苗圃很大,只这几个傀儡,我怕你不够用。”   下面的喻臻十分好忽悠的相信了,凶巴巴的模样褪去,又快活地笑了起来,说道:“够了够了,这苗圃算什么大。你要是困了你就先睡吧,我还想再忙一会。”说着说着脸稍微红了,似乎有些羞愧于自己的贪玩。   殷炎发现自己似乎笑了一下,虽然只是脸部表情的细微改变,但确实是笑了,还微微弯腰更靠近他一点,回道:“没事,我陪着你。”   喻臻闻言明显笑得更开心了,定定看他一眼,转身跑回了苗圃里。   殷炎彻底懵了。   脸红、害羞,满含亲昵意味的微笑,日常温馨的对话……他和邪魔前辈曾经是这样相处的吗?这么……亲昵?   他的视线不自觉跟着喻臻走,画面中的他也和他做着同样的动作,遵从心底的希望看向了花海中的喻臻。   微笑着和傀儡说着什么的喻臻,抱起虚无亲密逗弄的喻臻,哼着歌摆弄花草的喻臻,时不时笑着望过来的喻臻……收影石一直追着喻臻的身影,他也就一幕一幕地看着,把关于喻臻的这些画面全部看进了眼里。   所有事物似乎都虚化了,整个月色浮动的画面里,只有那个带着笑的身影无比清晰。   不知不觉晨光渐起,已经跑到苗圃角落的喻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低头开始揉眼睛。收影石画面一动,天旋地转间已经快速靠近喻臻,然后……他亲吻了喻臻。   轰!   像是有一把火焰直接在脑子里燃了起来,殷炎回神,反射性后退想拉开距离,然而收影石里的他却不受控制,仍按照画面记录的情景,亲吻过喻臻后伸臂抱住他,直接带着他缩地成寸,回到了一间装修偏古风的卧室里。   “困了就睡吧。”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甚至感受到了喻臻乖乖缩在他怀里的充实触感和对方身上的浅淡花香。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起来,他像是被人夺走了身体主控权的寄宿体,眼睁睁看着喻臻在他怀里依赖地蹭了蹭,然后放心靠在他身上,再次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那我先睡一会……殷炎,你真好。”   声音到后面已经低了下去,这一晚笑得美好的人就这么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画面消失,他的意识被弹出了收影石。   一室安静,耳边只有自己不再平静的心跳声。   良久,仿佛化成一尊雕像的殷炎终于放下了贴在额头的收影石,抬手,摸上了自己的嘴唇。   失忆前的自己和邪魔前辈……果然不是仇人关系。   砰!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他像个做坏事差点被家长发现的孩子一样,手指一收迅速收起桌上的东西,强制平静地坐在座位上,抬眼朝着办公室门口看去,说道:“进来之前记得敲——”   “敲什么?你敢让我这个前辈敲门?”喻臻故意凶巴巴,大摇大摆状走进来,视线扫过他干净得毛都没有的办公桌,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就是这么上班的?面前连个文件都没有?你到底还想不想还原主的因果了?”   一个活生生的喻臻,身上也带着淡淡花香,却没有笑得很开心,也没有眼神带着害羞亲昵,反而凶巴巴的喻臻。   殷炎闭嘴,深深看着他,接触到他完全不带亲近意味的眼神,心里突然一闷,垂眼说道:“爸拉着我谈了一天事情,刚刚才放我回办公室,文件还没来得及整理过来。”   一句略带委屈的解释,虽然本人完全没察觉到,正享受“前辈”待遇的喻臻也没察觉到。   喻臻看着他平静垂眼,几乎是逆来顺受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么一直欺负他好像也不好,低咳一声,放缓表情招手说道:“走了,带你去吃晚饭,今天算是带你熟悉一下公司环境,从明天开始,你自己过来上班,明白?”   殷炎又看向他,见他说完就转了身,连眼神都不给自己一个,忍不住握了握手上的戒指。   明明过去曾那么亲密,现在却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和他呆在一起?只是因为他失去了一段记忆?没有记忆就这么……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跟上来!”   不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回神,眼神暗了暗,收敛情绪起身跟上。   进了电梯后,两人的距离变得靠近。   一股隐隐委屈的情绪传递了过来,喻臻一愣,侧头看殷炎。   殷炎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看不出心里真正的情绪。   喻臻默默往殷炎身边挪了挪。   花香靠近,收影石中的亲密闪过脑海,现在对两人关系无比在意的殷炎几乎是虎躯一震,唰一下扭头朝喻臻看了过去。   喻臻被他炯炯有神的视线唬了一跳,唰一下退远,反射性皱眉装凶:“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你对我很不满?”   “……没有。”殷炎回答,看一眼两人之间迅速拉开的距离,收回视线盯着电梯门,力求平静地说道:“你身上有灵草的气息,我只是想确定一下。”   “灵草?”喻臻被转移注意力,抬袖子闻了闻,想起下午戳了半天的那盆小盆栽,有些不自在,放下袖子说道:“哦,那个啊,我苗圃里养了一些灵草的杂交品种,会沾到气息不奇怪。”   殷炎点头表示明白,用余光观察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秒、两秒、三秒……他收回视线,眉眼下压。   没有,躲远的喻臻没有再挪回来,就站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邪魔前辈果然很讨厌没有记忆的自己。   叮,电梯门在中层开启,从门外进来一个人。   殷炎动作比脑子快,侧跨一步靠近喻臻,做出了给外面的人空出位置的举动。   结果喻臻嗖一下往前一步重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热情地朝着电梯外的人笑着打招呼:“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电梯外的曹兴东愣住,傻傻看了喻臻的笑脸几秒,猛地回神,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稍显迟疑地迈步进来,飞快地看一眼殷炎,回招呼道:“殷经理,喻部长,你们好。”   这称呼太过客气,喻臻一愣,笑着说道:“我们是校友,你喊我喻臻就好了,对了,我听说你被调去了池南手下当助理?他很有能力,你可以多跟着他学点东西。”   曹兴东局促地站在角落距离两人最远的位置,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接话说道:“还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这么好的机会也不会落到我头上,谢谢。”   喻臻闻言连忙摆手,说道:“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有能力,我可没对外说过你是我的校友。”   说到这想起刘仙仙曾被邹城景找人接触跟踪的事情,笑容敛了敛,又问道:“对了,最近有没有人骚扰你,或者向你打听我的事情?前一阵有人想找我麻烦,到处联系和我有过交集的人,我当时就想联系你,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没有!”这话却像是戳中了曹兴东的某根敏感神经一样,他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大声打断他的话后惊慌地看他一眼,用力摇头,回道:“没有,没有人找我打听你的下落,我也没向公司其他人透露过你是H大毕业的,我什么都没说,真的!我、我……”   说到一半刚好电梯到达一楼,他突然住了口,像是怕被人看到自己和喻臻在交谈一样,朝喻臻难看地笑了笑,转身正对着门,等门一开就匆匆离开了。   他这一系列反应实在太可疑,喻臻脸上笑容消失,微微皱眉。   曹兴东的反应这么大,难道他果然也被骚扰了?   “殷炎,我……”他反射性侧头想跟殷炎说这件事,视线接触到殷炎皱眉目送曹兴东离开的探究表情,又默默闭上了嘴。   现在的殷炎把一切都忘了,跟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殷炎却已经收回视线侧头朝他看了过去,刚好把他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神收入眼里,心里又是一闷,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也很有用一样,说道:“他在撒谎。”   “啊?哦……我知道。”喻臻点头,收回了视线,朝电梯外走去,心情有点低落。   曹兴东的表现那么明显,傻子才发现不了他在说谎。   殷炎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嘴角慢慢拉平,迈步跟了上去。   两人早上是别墅那边安排的司机送到公司的,现在下班回家,司机不在,所以变成了喻臻开车——现在暂时失忆的宗主又失去了他的开车技能。   “今晚你把开车学一下,明天自己开车上班,你是成年人了,要学会独立。”等车拐上了大路,喻臻又开启了前辈说教模式。   殷炎侧头看他,没有说话。   喻臻当他默认了,当初的殷炎学车可是很快的,车技也很稳,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晚饭就不回家吃了,做起来太麻烦,我们去外面吃。”喻臻继续说着,熟练地把车朝着附近的日料店拐去。   殷炎还是不说话,良久,直到前方出现日料店的招牌了,才开口说道:“这家店,你和没失忆的我一起来吃过吗?”   喻臻闻言先是一愣,视线挪到前面的日料店上,停好车,想起当初殷炎带他过来吃饭的情景,回道:“吃过。”   当时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想尝尝日料,结果殷炎全部记在了心里,特意带他过来吃。   他的眉眼不自觉温柔下来,心里酸酸涨涨的,想起从前,既觉得甜蜜,又有点难过。   殷炎总是这样,做的比说的多。   ……为什么不多说一点呢,多说一点,或许两人就不用折腾这么久了。   殷炎看着他垂眼陷入自己思绪的样子,微微皱眉,说道:“我们回家吃。”   “什么?”喻臻回神,没听清楚他的话。   “回家吃,外面不卫生。”年轻的宗主大人默默憋气,给出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强调道:“我不喜欢吃生食。”   喻臻看着他,想起现在他这死样子也是因为不说只做才搞出来的,也憋气了,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挑什么食,就吃这个!”   “可我不喜欢吃生食。”殷炎再次强调。   骗谁呢!还不喜欢,一起过了两辈子,他能不知道自家师父和爱人喜不喜欢吃生食?再说了,日料又不止是生食!   “那你看着我吃,不知道尊重前辈的家伙,你自个饿着吧。”他拉开车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十分潇洒。   惨遭抛弃的殷炎直勾勾看着他离开,坚持着坐在车里一秒、两秒、三秒……垂眼,乖乖拉开车门下车,默默跟了上去。   不行,他必须跟着邪魔前辈,弄清楚两人的关系。   一顿饭在沉默中开始,又在沉默中结束,之后两人沉默地回家,进家门后喻臻沉默地缩地成寸,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回了苗圃。   再次惨遭抛弃的殷炎站在玄关处,安静几秒,唤道:“虚无。”   白猫没有出现,黑塔也没有出现,家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人理他。   他看着地上属于喻臻的家居拖鞋,弯腰摆好,迈步走入客厅坐到沙发上,想再分析一下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思想却总是无法集中,脑中时不时闪过喻臻的脸。   不对劲,他现在的状态。   他试图打坐静心,却没用,犹豫了一会,又把收影石取了出来,贴上了额头。   “殷炎!”   “……殷炎,你真好。”   笑着的喻臻,语气亲昵的喻臻,被亲吻时害羞闭眼的喻臻,十分放心在他怀里睡着的喻臻……无数个喻臻在眼前闪过,他脸上的表情不自觉放松。   画面结束,他挪开收影石,面对他的只有满室冷清的空气。   他靠在沙发上,回忆这两天的生活。   凶巴巴的喻臻,语气嘲讽不耐的喻臻,总是和他保持距离的喻臻,不愿意和他同处一室的喻臻……还是无数个喻臻闪过脑海,他慢慢皱起了眉。   明明是只见过几面的人,却已经这么鲜活地存在在了他的脑海里。   记忆消失了,爱的本能却不会变,那是深刻在灵魂里的东西。   殷炎又摸上了戒指,思绪难得的有些乱。   邪魔前辈似乎一点都不喜欢没有记忆的自己,连相处都懒得相处。可是为什么?有记忆或者没有记忆,不都是他吗?   是因为现在的他没有以后的他优秀吗?   他这样想着,眉头皱得更紧,手指一动收起收影石,想起离开公司时喻臻那黯然的眼神,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客厅里。   夜半,喻臻睡得正香的时候,脸突然被摸了摸,然后熟悉的气息靠近。   熟悉的气息?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昏暗晃动的视野里,是殷炎压下来的身体。他先是茫然两秒,然后唰一下睁开眼,躲开殷炎伸过来的手,爬起身震惊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你不是应该在独守空闺,感受寂寞吗!   手被躲开,殷炎顿了顿,坐回来,伸手开了灯,环顾一圈这个在收影石里见过的房间,视线不自觉瞟过喻臻的嘴唇,平静回道:“小乐告诉我的,喻臻,我有事找你。”   喻臻无语看他两秒,妥协地抹了把脸,说道:“什么事,是家里有什么东西不会用吗?”   殷炎摇头,突然起身,趁他不注意伸臂迅速抱紧他,挥手掩住两人的身形,缩地成寸,到达了一间出租屋的门外。   喻臻:“!!!”   “这里是曹兴东的住处。”殷炎落地后识趣松手,指了指面前关着的老旧防盗门,说道:“他正在打电话,你也许该听一听。”   曹兴东?   喻臻被转移了注意力,皱眉把灵气朝内铺了过去。   安静几秒后,曹兴东带着憋屈和愤怒的声音响起。   “王猛,我真的不知道喻臻在哪里!都说了我在B市遇到的那个喻臻是从国外回来的,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而已!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已经快被你逼疯了。”   “你说是同名同姓就是同名同姓?两人长那么像你还想骗我?要不是喻臻弄出的香水系列上了新闻,你是不是准备一直骗我?曹兴东我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没完!你等着,我这就回国去找你,见一见你公司那个同名同姓!”   “不是,王猛你想干什么!你——”   “嘟嘟嘟……”   “可恶……”曹兴东低咒,紧接着是几声撞东西的闷响,似乎是他在气急的情况下用力砸了几下什么。   喻臻狠狠皱眉,一道灵气挥过去,闷响消失,他直接缩地成寸进到屋内,找到在灵气的影响下晕倒在床上的曹兴东,上前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看向了他手边的手机。 第80章 铜钱┃“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手机屏幕还亮着, 最上面有一条通话记录,来电人王猛,已接, 通话时间六分四十二秒。   喻臻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 戳开这条通话记录看了看,露出思索回忆的样子, 还抬手揉了揉额头。   “你认识他?”殷炎后一步跟进来,见状询问。   “算是认识……”喻臻回得有些迟疑, 又看了眼手机屏幕, 说道:“我大学的时候虽然是住校, 但因为当时学校住宿楼翻新,所以有一段时间不是和本专业的人一起住的,而是被分去和一个研究生学长做了一段时间的室友。我记得那个学长有个好朋友, 名字就叫王猛。”   大学时期的喻臻内向又胆小,每天教学楼食堂图书馆寝室四点一线,就算偶尔空闲也都在校外忙着兼职赚生活费,和同学交流不多, 没什么朋友,和舍友都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这个王猛他之所以还有印象,是因为这个人和他的研究生学长室友有点纠葛, 说是朋友,却对他的室友态度十分恶劣,颐指气使的,还打过他的舍友。   那时候他胆小, 见舍友被打,除了帮忙包扎擦药,和劝舍友远离王猛外,什么都没有做,现在想来,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难受和愧疚。   如果他当时再勇敢一点就好了,或者能多陪一陪室友就好了,那样或许室友会过得开心一点。   “这个王猛我只见过三次,并不太熟,搬离研究生宿舍楼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于他的消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喻臻说着眉头慢慢皱起,心情实在不太美妙。   被这样一个人品糟糕的人寻找,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开心。   说到这他想起那个让他和王猛产生交集的研究生室友,想到什么,低头调出曹兴东的手机通讯录,快速翻了起来。   很快,他在曹兴东的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齐凯,那位和他短暂做过室友的研究生学长,而曹兴东给他的备注是老乡。   喻臻愣住,扭头看向床上睡着的曹兴东,一段模模糊糊的记忆闪过脑海,被他迅速抓住。   “原来是他!”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抬手拍了拍额头,说道:“原来当时陪我一起带齐凯学长去医务室包扎的学长熟人就是曹兴东,他和当时的差别实在太大了,我居然没认出来。”   嗯?还有旧私?   殷炎侧头看他。   “可曹兴东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这件事,还十分回避这些的样子。”喻臻又自顾自思索起来,滑动了一下齐凯的联系方式,皱了眉。   难道几年过去了,齐凯学长还在被王猛欺负?甚至被欺负人的范围还扩大了一下,扩到了曹兴东身上?   “那王猛找我干什么……”   喻臻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如果是齐凯学长找他,那他觉得很正常,可这个只见过三次面,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连长相都快不记得了的王猛找他干什么?似乎还已经为此骚扰了曹兴东很久。   “你有没有送过什么特殊的东西给那个齐凯,或者曹兴东?”殷炎突然询问。   送东西?   喻臻直觉摇头,刚想说没有,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猛地瞪大,稍显心虚地侧头朝殷炎看去,小声回道:“好、好像送过。”   殷炎看着他这个本能的做错事小孩找亲近长辈认错般的信任依赖表情,心头莫名一热,喉结动了动,不动声色地顺着问道:“送过什么?”   “我爷爷给我拿着玩的铜钱……”喻臻简直想捂脸哀嚎了,见殷炎皱眉,短暂地忘了他已经失忆的事情,继续补充道:“……还有一张护身符和转运符。”   大学时候的他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功德铜钱是他从小玩到大的玩具,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些普通的成长纪念品,并没有什么特别,护身符和转运符也只是爷爷随手画的拥有一些美好寓意的纸而已,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当时他看舍友被王猛欺负,精神状态不太好,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摸了三枚铜钱,绑上护身符和转运符一起送给了舍友,说了一大堆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蠢透了的安慰的话,想给室友找点心里安慰和寄托。   当时舍友被他送出去的东西成功逗笑了,当着他的面小心把东西收了起来,还朝他郑重道了谢,说会好好保管它们。   这只是一个大学时期的小插曲,如果不是殷炎现在问,他早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现在该怎么办,这个王猛十有八九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除了这个,他想不出王猛突然费心寻找自己的理由。   喻臻头疼,还有点担心。   爷爷出手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特别是那些专门弄来给他随身带着用的。如果王猛真的是因为这个在找自己,那得了这些的齐凯肯定也一直在被王猛骚扰着。   以王猛的心性,远远躲到B市的曹兴东都被烦得要崩溃,那毕业后似乎留在了H省生活的齐凯岂不是要被烦死?   看着他皱眉苦恼的样子,殷炎开口说道:“目前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先确定一下比较好。”   喻臻侧头看他:“什么?”   “去确定一下,找齐凯。”殷炎说着状似自然地上前一步,抽走他手里的手机返回锁屏丢回曹兴东手边,然后抱住他,缩地成寸。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停在了一间公寓楼前。   殷炎也不松开喻臻,视线扫过楼体,再次缩地成寸,说道:“在顶楼。”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两人这次出现在了一间宽敞的卧室里,面前是一张床,床上是熟睡的齐凯和一个陌生男人,两个人都没穿衣服。   喻臻:“……”   殷炎:“……”   “咳,原来学长喜欢男人……嗯,咱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先回去吧,改天……”喻臻试图缓解尴尬,忘了计较殷炎抱着他自作主张缩地成寸过来的事。   殷炎却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手一挥,床上滑落的被子飞起,把齐凯和他爱人的身体遮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灵气震荡,床上的人陷入了深眠。   “不用改天。”   做完这一切后,殷炎松开了喻臻的眼睛,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地牵住他的手,带着他靠近床边,铜镜出现:“只需要让齐凯做一个关于过去的梦就行了。”   喻臻有些懵地被他牵着往前,侧头看向他,有些恍惚。   在刚刚,他几乎就要以为殷炎已经恢复记忆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太自然太熟练,仿佛两人已经做过千百次,仿佛两人还没撕开那些纠结,只是单纯的这辈子的殷炎和喻臻。   心脏跳得有些快,他本能地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吞了吞口水,开口说道:“你……”   “嗯……”   铜镜里出现了画面,齐凯又没穿衣服,被人抱在怀里。   喻臻闭嘴,忍不住用力掐住殷炎的手,恶狠狠地把他的视线扯回来,咬牙切齿:“你在看什么!殷炎,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居然带他来看小黄片!无耻!   殷炎也没想到齐凯现在的梦境会这么劲爆,连忙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一挥,铜镜上的画面如水波般碎裂消失,稍微侧了侧身掩饰尴尬,解释道:“这是齐凯现在的梦境,并不受我控制。”   “别解释了,反正你们问天宗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喻臻甩开他的手,挤开他,说道:“走开,我自己来,真是一点事都办不好。”   说完灵气震荡,床上的齐凯动了动,然后更深地睡去,铜镜上则再次出现了画面。   殷炎收回手,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喻臻摸在铜镜边沿的手上。   这面魁元镜是他师父,也就是上一任问天宗宗主飞升前送给他的出师礼物,意义非凡,但现在,这面镜子喻臻也可以用,还用得十分熟练。   有记忆的自己,居然连这个也共享给了对方吗?   他看向喻臻,喻臻看着镜子,画面似乎就此定格。   喻臻控制着灵气,引导齐凯重点梦起了有关于王猛的记忆。   铜镜画面变幻,出现了H大礼堂的景象,里面学生齐聚,似乎在举办什么典礼。齐凯侧头,身边坐着的正是王猛,两人微笑着打招呼,就此认识。   画面快速变幻,齐凯和王猛认识后就像是正常的朋友一样相处着,直到齐凯在某一天找王猛表了白,然后被恐同心理严重的王猛狠狠揍了一拳,两人的关系就此恶化。   喻臻震惊,没想到齐凯和王猛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他看着镜中被拒绝又被打,还被喜欢的人厌恶鄙薄的齐凯,深深皱眉。   拒绝掉齐凯之后,明明很厌恶同性恋的王猛却奇怪的没有疏远齐凯,反而继续和他做着朋友,只是态度就此恶劣了下去,还时不时向齐凯动手。   这段记忆很灰暗,喻臻不想齐凯一直梦这些,连忙快进,直接把情节跳转到了自己送铜钱给齐凯的时候。   收到铜钱的时候,齐凯刚被王猛又揍了一次,这一次挨打似乎让他彻底死了心。他开始躲着王猛,并找导师申请外出的研究项目。大概是情场失意事业得意,他的申请很快过了,并得到了出国参加一个国际联合项目的机会。   喻臻记得这一段,齐凯确实去国外做了好久的项目,他也是在这期间跟着学校的安排搬去了已经翻新好的宿舍,自此和齐凯疏远了联系。   去了国外之后,齐凯仿佛转了运,事业学业双丰收,还遇到了现在的爱人,一个同样参加了联合项目的华国留学生。   项目做完之后,齐凯不想回国,便继续申请了相关的其他项目,并和现在的爱人确定了关系,直到研究生即将毕业才回到H省。   这期间他和王猛一直是没有联系的,直到回国之后,他在某一天被蹲守在H大的王猛给堵了个正着。   两人大吵了一架,齐凯还动手打了王猛,动作间随身带着的铜钱掉落,他想去捡,却被气红了眼的王猛抢走,故意不还,齐凯索要未果,两人不欢而散。   这之后齐凯为了要回铜钱主动找了王猛好几次,王猛借故威胁,要求齐凯和现在的男朋友分手,否则绝对不还铜钱,齐凯气急也恨极,拿他毫无办法,逐渐死了要回铜钱的心。   正式毕业之后齐凯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不再踏足H大,和王猛再没了联系。   铜镜中的画面消失,喻臻眉头紧皱,表情难看。   果然是铜钱的问题,只是不知道王猛一个普通人,是怎么发现的铜钱的特殊,又是怎么和曹兴东产生的联系,还开始骚扰曹兴东。   “得查查这个王猛。”他开口,看向殷炎。   殷炎点头:“我去办。”   “还得和曹兴东好好谈谈。”喻臻补充,看一眼床上熟睡的齐凯,挥手,抹掉他今晚做的这个糟糕的梦,重新留下一张转运符在他床垫之下,示意殷炎可以离开了。   殷炎立刻上前想去抱他,结果喻臻的示意就真的只是提示他该离开了而已,不是示意他带自己离开,不等他回话就先一步缩地成寸离开了。   殷炎抱了个空,默默收回手,看一眼床上亲密相拥的齐凯夫夫,撤掉灵气影响,身形一闪也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苗圃,喻臻落地之后直接朝着床走去,刚坐上去掀开被子准备继续睡,就看到了后一步出现在房内的殷炎。   “……”他掀被子的动作停了,默默看他,问道:“你跟着我回这里干什么?”   殷炎也看看他,难得厚脸皮,问道:“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喻臻斩钉截铁,毫不留情,“不管你想做什么,或者提什么要求,我都只有一个答案,不可以,不行,你在我身边我会睡不踏实!”   ……在你这里打地铺。   又被拒绝了。   殷炎闭嘴,看着他警惕抗拒的模样,垂了垂眼,低低应了一声,身形一闪消失了身影。   这么干脆就走了?   喻臻眨眨眼,想起他离开前垂着眼看地面的模样,边迟疑地掀开被子往床上躺,边不自在。   他刚刚会不会太凶了?   也许应该听殷炎把话说完,他还失忆着呢,在这里举目无亲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魂也残残的,年轻了一些,脑子似乎也不太好使了……   越想越不安宁,他也睡不下去了,放下刚掀起来的被子,纠结又迟疑,迟疑又纠结,终于忍不住站起了身,边咬牙切齿边缩地成寸。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不对,明明是你欠我的!”   话音落地,他已经回到了公寓。   里面黑漆漆的,十分安静,明显没有人在。   喻臻皱眉,提高声音唤道:“殷炎?”   没有人应,铺开灵气,什么都没感应到。   公寓里真的没有人,喻臻不敢置信。   不在?居然不在?殷炎居然没有回家?那他去哪里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对他太凶,所以气得离家出走了?   他脑子一炸,忙又缩地成寸回到殷家别墅,依然没人,又回了苗圃,还是没人。着急间想起虚无,忙唤它出来问,但虚无也是一副懵懂不清楚的样子,搞不清殷炎到底去了哪。   连灵宠都不知道,所以殷炎到底跑哪里去了?   喻臻回到苗圃,皱眉坐到床上,脑筋不停转,视线触及手上的红绳,想起这个法器还有互相追踪的作用,忙灌入灵气开始定位殷炎的位置。   一种奇妙的感应在心里升起,直直指向了西北方,然后穿过B市,穿过华国边境,最后……跨了洋,断掉了。   “……”   跨了洋。   喻臻一脸麻木地收回法术,抬手抹脸。   这大半夜的,殷炎不睡觉,跑国外去干什么?真的是离家出走?   想不通,又距离太远感应不到殷炎的具体位置,他绷着脸坐了会,回到公寓,坐在沙发上开始等,等离家出走的“孩子”回家。   天亮时分,殷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客厅。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喻臻幽幽发问。   殷炎身体明显紧绷了一瞬,侧头看了过来。   喻臻坐起身,把他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视线扫过他带血的衬衣前襟和裤腿上的泥点,最后挪回他脸上,绷着脸问道:“你这一身又是怎么搞的?”   要在以前,他绝对不会这样跟殷炎说话,就算殷炎大半夜的瞒着他出去沾了一身血回来。   现在他却控制不住。   面对失忆了、需要他照顾的殷炎,他突然暴躁尖锐了起来,无法淡定。   见他表情糟糕,殷炎先稍微侧身挡了挡身上的血迹,抬手用术法遮掩掉,然后才转回身朝他靠近,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说道:“我去调查了一下王猛,这是结果。”   调查王猛?喻臻愣住了。   殷炎见他不接,弯腰把文件放到他面前,又取出一个储物袋递过去,说道:“王猛和一个小邪修有联系,我把邪修处理掉了,但邪修还有上线,我没摸出来,抱歉。”   喻臻说不出话了。   殷炎大半夜的不睡,在被他凶巴巴赶走后,居然是去帮他调查王猛了?就一个人?亲自?那可是跨了洋的距离,就算缩地成寸再不费灵气,这样一来一回,也是很累人的,更不要说还要和邪修斗一场。   喉咙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他看着殷炎平静的脸,嘴唇动了动:“你……你怎么不说一下,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的。”   殷炎看着他软化下来的表情,心情莫名变得不错,再次弯腰把储物袋放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前辈很照顾我,但我并没有前辈想的那么弱,这么一点小事,我来办就好,前辈需要好好休息。”   储物袋上还带着一点点血迹,喻臻心里一酸,又有些怔忪。   是啊,殷炎不弱,他只是屏蔽了记忆而已,又不是屏蔽了力量,完全不用担心的。殷炎做事也一向有分寸,自己干嘛对他那么凶。   只是因为殷炎没了记忆吗?   他突然联想到了自己,当他轮回到这世,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时,殷炎对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没有变过。   不对,还是有变化的,这辈子照顾他时,殷炎明显比上辈子更周全更仔细了,而自己却对失去了记忆的殷炎态度一直恶劣。   自己这样,真的只是因为生气对方的自作主张和乱来吗?不是的吧,或许还有发泄心里怨气的成分在。   果然还是有怨的,虽然经历两世,但那些糟糕的回忆还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些负面的东西,让他在殷炎没了记忆之后,不知不觉的发泄了出来。   他又看向殷炎,手指握紧储物袋。   还有,殷炎现在明明没有记忆,可仍这么照顾着他,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调查王猛。   想这么问,对上殷炎的眼神,话却说不出口。   怎么问呢,感觉像在不领情的否定殷炎的付出一样。   他闭嘴,忍不住起身抱住了殷炎,紧紧的,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处,愧疚说道:“对不起,刚刚对你态度那么恶劣,还有之前……对不起。”   殷炎没想到他会突然抱过来,直接僵住了。   喻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发现他的僵硬,脑中思绪转着,越来越开阔。   他突然也无比肯定,即使失去记忆,殷炎也肯定会爱上自己,就像殷炎屏蔽记忆前说的那样。毕竟在这辈子,没有上辈子记忆的自己,也仍是被完全变了模样的师父吸引了。   爱一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所以瞎纠结什么呢,耽误这辈子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人生。   但还是有点生气,因为殷炎的只做不说。   “下次出门办事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会担心,明白吗?”他又直起身,看着殷炎的脸,忍不住仰头吻了上去。   “!!!”殷炎身体僵得更厉害了,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这么温柔的邪魔前辈,这么主动的……   贴得这么近,喻臻很难不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想起他已经失去了记忆,肚子里坏水一冒,故意咬了一口他的嘴唇,稍微退开一点,在他耳边笑眯眯说道:“殷炎,我们做吧。”   做?做什么?   殷炎控制不住地伸手回抱住了他,脑中闪过齐凯和他爱人相拥而眠的模样,眼神变暗,低头看向喻臻,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慢慢低头。   果然,即使没了记忆,面前的人该禽兽的时候还是会禽兽!   喻臻任由他吻下来,等嘴唇相贴之后,又大喘气地补充道:“……像上次我们在山庄时那样,虽然你技术有点烂。”   上次?山庄?技术有点烂?   哗啦啦,一大盆冷水浇了下来。   殷炎慢慢退开身,垂眼看着喻臻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的样子,心里情窦初开的小花苗,咔擦一下被残忍掐灭了。 第81章 失踪┃还有救命之恩?   喻臻使完坏就心情爆好的带着文件和储物袋去了楼上, 上楼前还“贴心”地嘱咐殷炎今天要好好上班,加油工作。   殷炎明显是不想去上什么见鬼的班的,他跟着喻臻来到楼上的卧室, 亦步亦趋的, 绷着一张平静的脸,不说话。   “我等了你半晚上, 困了,要补觉, 你跟上来是要看我睡觉吗?”喻臻抱胸站在床边看他, 又恢复了大佬凶凶的态度, 只是这凶里不再有怒气,而是带着一丝使坏的笑意。   他说完就去掀被子,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靠在床头半睁着眼做出一副很困的样子,说道:“你在这我会睡不踏实,毕竟你以前……算了,你快去上班吧, 我睡了。”   殷炎眼睁睁看着他闭上眼,然后头慢慢歪下,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滑, 呼吸也放缓了,真的睡了过去。   居然秒睡,不是说会睡不踏实吗?   殷炎看着喻臻稍显别扭难受的睡姿,心里那点憋闷一点一点散去, 心情柔软下去,上前轻轻抱住他,把他放到平躺,给他盖好被子。   “前辈?”   换了更舒服的睡姿,喻臻明显睡得更熟了,自然没有被他这几乎没有发出来的呼唤吵醒。   殷炎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悬在喻臻上方看着他的睡颜,良久,偷偷往下降了一点。   “喻臻……前辈。”   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唤对方的,但现在,他想唤他的名字。   “喻臻。”   呼唤越来越熟练,他忍不住伸手,手指轻轻挪到喻臻鼻下,感应着他温热平缓的呼吸,心脏的跳动一点一点加速。   他几乎算是冷静地任由自己的心跳随着喻臻的呼吸一点一点加快,又像是个被心上人的气息催得没有理智的毛头小子一样,渐渐下压,挪开手指,把吻朝着喻臻的嘴唇落去。   呼。   又是一道温热的呼吸轻轻扑过来,他停下,看着喻臻近在咫尺的睡颜,停顿良久,又慢慢直起了身。   “前辈。”他再次伸出了手,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喻臻的头发,平静的眼神早已被一些温暖懵懂的东西取代,“你是特别的。”   找不到原因的特别。   他捻了捻喻臻的发丝,发现枕头边落了一根头发,伸手轻轻捡起,看了几秒,直起身,把它塞到了那个禁制最多的锦囊里。   前辈的东西……要好好保管。   他又看向了喻臻的睡颜,一秒、两秒、三秒……直到天光彻底明亮,阳光直直洒到床上,他才像是从某种迷梦里苏醒,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地走到窗边,小心拉上窗帘,隔绝了扰人的阳光。   时间已经不早,他看一眼时间,又看一眼床上鼓着的小包,缩地成寸离开——要去一个没有前辈的地方,好好思考这一晚的心情。   年轻的宗主从来不做不确定的事,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静心思考了一上午,周全考虑了方方面面的事,最后确定,前辈果然是特别的,虽然他其实只和前辈刚刚认识几天而已。   确定这点之后,他找出有记忆的自己留下的三张纸条,一一看过,然后用真火把它们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么特殊的前辈,他当然知道要信任,要对他好,要给他做……他起身,决定现在就去买食谱。   他出了办公室,连饭都没吃,边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前辈打个电话边出了公司大门……然后他看到了和曹兴东坐在路边咖啡厅里谈笑风生的前辈。   真的是谈笑风生,前辈笑得很好看,特别好看,反正到目前为止,前辈还没对他笑得这么好看过。   他放下手机,深深看了那边几秒,迈步靠近。   喻臻补好觉之后先翻看了殷炎带回的资料,然后立刻去了锦江,掐着中午下班的点堵到了曹兴东,只用一个王猛的名字就把他拐去了咖啡厅。   “还记得我昨天说的吗,前一阵有人想找我麻烦,曾派人骚扰过我周围的人,昨天我见你情绪不对,有些不放心,就让人查了一下……抱歉,私自调查你的事。”   喻臻先坦白了自己调查他的事,诚恳道歉,然后才说回正题,放缓语气说道:“你被王猛威胁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他那边我已经处理过了,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抱歉,因为我曾经的一点疏忽,连累了你。”   曹兴东整个人都是懵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处理过了?你,还有王猛……”   他语无伦次,心里意外又震惊。   昨天他还在被王猛威胁骚扰,情绪几近崩溃,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瞒住喻臻的下落,结果今天就……解决了?喻臻已经知道了?那喻臻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脸猛地一白,瞪大眼看着喻臻,手指紧握,全身发凉。   喻臻见他表情惊慌,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心里叹息一声,取出一个密封的小文件袋递过去,说道:“这个是王猛用来威胁你的东西……首先说句对不起,我看到了其中一张照片,但我保证,后面的我全都没有动。这些是原件,你放心,王猛再也没法威胁你了。”   他也没想到王猛会丧心病狂成这样,在哪里也找不到齐凯之后,居然根据记忆堵到了当时还没毕业的曹兴东,找他索要齐凯的联系方式。   曹兴东自然是拒绝了,结果却被王猛打了一顿,还被强逼着拍了一套比较难堪的照片。   看到了……   曹兴东的视线挪到他手下的文件上,先是疯了一样抢过来死死捏在手里,过了一会又慢慢松开了,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力气一样,向后靠在了椅背里。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种东西。”他低头捂住脸,身体蜷缩下去,像一只受了伤把自己缩起来的虾米。   喻臻看着他,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绝对的伤害面前,语言总是显得格外苍白。   曹兴东却又突然坐直了身体,用力搓了搓脸,朝他难看地笑了笑,重新握紧文件袋,说道:“谢谢学长帮我拿回这个……其实王猛在逼我拍下这个之后就被家人弄出国了,我并没有被他威胁很久,我本来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想到去年王猛突然又找上我,问我还记不记得学长你。”   “当时我还没碰到学长,自然是说不记得了,他也没有过多纠缠,只又开始时不时骚扰我,找我要齐凯学长的联系方式,我想着他在国外,不会怎么样我,就一直推脱,怕齐凯学长也跟着我担惊受怕,就也没告诉他这件事。”   “大概是上半年的时候,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知道了我上班的地方也有一个喻臻,突然开始频繁联系我,不再询问齐凯学长的事,只让我去确定学长你的身份,还……还又拿出了这套照片。”   说到这他停了停,稍微压了压情绪,喝了口咖啡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后来‘臻爱一生’系列大爆,学长你的一些照片被流了出去,他看到了,就……抱歉学长,给你造成了麻烦,谢谢你帮我拿回这些,谢谢。”   他深深低了下头,是感谢,也是不愿意让喻臻看到他现在这副难堪的样子。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一直默默保护我。”喻臻有些感动,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下次遇到事别自己一个人扛,被欺负也要说出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拍在肩膀上的手很好看,力道很温柔,曹兴东抬头去看喻臻,触及到他温暖的眼神,心脏紧缩一下,又慢慢低下了头。   不辛苦……能为心里藏着的人做点什么,他觉得很开心。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咱们校友重聚之后还没好好吃顿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我一会给池南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放半天假,咱们去吃顿好的,你再好好休息一下。”   喻臻顺势转移话题,稍微把灵气往他那铺了点,想安稳一下他的情绪,刚准备喊服务员结账,身边光线突然一暗,紧接着座位旁边的玻璃墙被人从外敲了敲。   他应声侧头,因为位置的关系,所以先看到的是两条大长腿和被衬衣包裹的窄腰,视线往上,滑过宽阔结实的胸膛和修长的脖颈,才看到了一张看似平静,实则黑漆漆的脸,那脸还十分巧合地和咖啡店玻璃墙上的小蛋糕贴纸重合了。   于是殷炎平静帅气的脸上,多了两个草莓蛋糕的卡通贴纸。   “噗。”   这画面实在太搞笑,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曹兴东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墙外的殷炎,身体一僵,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想偷人东西还被主人发现了的小偷,忙把桌上的文件夹收好塞入随身的包里,起身说道:“学长,吃饭的事情改天吧,我、我下午有个会,先走了。”   说完急匆匆走了,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诶,曹兴东……”喻臻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快步离开,忍不住侧身瞪了玻璃墙外的殷炎一眼,说道:“都怪你,把人都吓跑了。”   隔着玻璃,殷炎并不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又被前辈瞪了,因为别的男人。   他侧头,看向走出咖啡厅,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曹兴东,眼神深深。   这个人对前辈似乎……   “看什么呢,傻兮兮的。”喻臻也从咖啡厅里拐了出来,因为心里郁结散了,所以虽然还是凶巴巴的语气,脸上却带着笑,说道:“你把我的客人吓跑了,所以罚你中午陪我吃饭,走吧,我饿了。”   只是客人。   殷炎把视线挪到他身上,对上他带笑的眼睛,身体语言不自觉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好,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   这明明是个很日常的问题,喻臻却愣住了。   以前和殷炎在一起时,他似乎从来没操心过这个问题,饿了殷炎自然会带他去吃好吃的,地方是挑好的,点的菜是他喜欢吃的,他只用享受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   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现在想来,又哪里是什么理所当然,里面满满都是殷炎对他的照顾和迁就。   自己到底是有多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来,表情带上了一丝温柔感叹的味道,眼神飘远,明显是回忆起了什么。   殷炎一直看着他,自然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很明显,前辈又想起了那个有记忆的自己,就因为他问了一句想吃什么。   可这个问题有什么特殊的吗?   他突然有些烦躁,伸手几乎算是逾矩的按住喻臻的肩膀,强逼着他面对自己,问道:“前辈,我就在你面前,你在想什么?”   难道大活人还比不上一段记忆?   喻臻回神,略显稀奇地看着他隐隐带着憋屈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伸手扯扯他的脸,笑哼一声说道:“当然是在想从前的你有多么温柔体贴,走了,今天换前辈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扒拉下他的手牵住,就这么快活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带着他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殷炎被动往前,看向自己被牵住的手,想再说些什么,皱着的眉头却不自觉松开了,眉眼暖化,回握住了他的手。   前辈这么开心……算了。   此时正是午休,下来吃饭透气的员工不知凡几,他们看着传说中正在闹矛盾还大玩起失忆梗的小老板夫夫手拉手甜甜蜜蜜地招摇过市,满脑袋问号。   闹矛盾?失忆?婚礼要黄?喵喵喵?传谣言的人是不是脑子坏了?或者眼睛瞎了?   喻臻直接带着殷炎去了B市的大学城,找到一家全国连锁的快餐店,带着殷炎走了进去。   “这家店的菜又好吃又便宜,我上大学的时候除了食堂,吃的最多的就是这里。”喻臻熟练点餐,一点不在意他和殷炎的穿着打扮在这小店里有多格格不入,点好自己的饭之后扫一眼菜单,又侧头看一眼身边的殷炎,自作主张地给他点了这里最贵的海鲜饭。   殷炎看着他脸上的笑,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有带我来这里吃过吗?”   “哼,幼稚鬼。”喻臻冷哼,接好餐票,抓住他的手牵着他朝窗口走去,说道:“放心,没有,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   殷炎握紧他的手,心里终于舒坦了。   小店的饭菜肯定没有大餐厅和自己在家里做的好吃,但因为有了回忆和第一次的美味加成,所以两人都吃得十分开心,吃完喻臻还带着殷炎尝了点周围的小吃。   两人像是普通的大学生情侣一样,吃吃逛逛,说着些没营养的话,足足消磨了两个小时才回公司。   “好好上班,赚钱养家。”喻臻给殷炎整理一下衬衣,然后嫌弃地把他赶下车,挥手说道:“我去苗圃了,你下班之后直接去苗圃找我。”说完点火起步,潇洒离开。   殷炎目送他离开,摸了摸衬衣领口,嘴角勾了勾,转身回了公司。   回办公室后,年轻的宗主大人用一个小时完成了工作,然后用剩下的时间,看了三本菜谱。   年龄和阅历不代表一切,前辈想要的东西,他也可以给,比如八宝兔丁。   下班后他踌躇满志的来到苗圃,刚走进去,就感应到了两股陌生的灵气,眉眼一利,刚准备缩地成寸去喻臻身边,就被突然蹦出来的虚无糊了一脸。   “喵喵喵!”不能缩地成寸!丰老和释清元在,一缩地成寸就暴露了!   殷炎险险停住了脚步,把激动的虚无从身上撕下来,皱眉问道:“丰老和释清元是谁?”   虚无朝着他一通疯狂喵喵叫。   “……”   殷炎按住它的头,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没有提醒它两人是可以意识交流了,也努力适应着它现在的形态,说道:“我明白了,我会注意遮掩的。”   虚无放松下来,身形一闪,又跑回去继续守着喻臻了。   殷炎感应到它的离开和这个苗圃内的重重阵法,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阵法全是自己的手笔,上面有自己的气息,但这里很多阵法的改良和布局,是现在的他无法做出来的。   他现在无法给前辈以前的自己能给前辈的东西。   低落只是暂时的,他很快收起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情绪,迈步朝着小楼的方向走去。   丰老和释清元是突然找上门的,喻臻也有些意外。   “我们先去了公寓,你不在,想着你大概在这,就冒昧找过来了。”释清元解释,谢过他递过来的茶水,看一眼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丰老,继续说道:“抱歉,没有提前电话通知,实在是有点急。”   喻臻闻言疑惑,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拐去露台接电话的丰老刚好回来,听到他的问题,皱眉回道:“确实出了事,我们派去境外查探消息的修士有两个失联了,怀疑是境外邪修作祟,我和清元买了今晚的机票,准备过去看看情况。”   喻臻皱眉,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这就是我们这次找过来的目的,你比较会炼器,我这里有那两位修士留下的灵气气息,想问问你有没有相关的法宝,可以根据它们定位失踪修士的方位。”事态紧急,丰老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表明了来意。   也怪他们平时太过依赖现在的电话通讯,现在突然碰到同伴失踪,一圈人找了半天,居然没一个人有比较好用的定位法宝,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麻烦喻臻。   原来是为了这个。   喻臻立刻点头,起身说道:“有是有,不过需要和两位失踪修士的贴身物品或者灵气做一下感应连接,需要一点时间。”   丰老松了口气,忙掏出两个玉瓶递过去,说道:“这是两位修士的灵气,你不用急,飞机晚上起飞,还有时间。”   “我会尽快。”喻臻接过玉瓶,刚准备起身去内室,就见殷炎跨步走了进来。   他眼睛一亮,忙朝殷炎招了招手,说道:“你来招待一下丰老和清元,我去弄下这个。”说着示意了一下玉瓶,匆匆去了内室。   清元?称呼这么亲密。   殷炎心里拨起了小算盘,侧头朝室内的两个陌生人看去。   一个老人,修为只是普通,不用在意。还有一个年轻人,修为也只是普通,但是……天生佛体,还隐隐要动红鸾心,历次劫。   他身上气息一凛,视线黏在了释清元身上。   “殷先生好。”释清元见他看着自己,顺势起身礼貌打招呼。   丰老也跟着打了个招呼,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是国外的电话,忙道了句失陪,又拐出去接电话了。   室内只剩下了殷炎和释清元两人,殷炎坐到释清元对面,视线扫过他面前的花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点了点。   前辈亲手泡的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喝到过。   “听说殷先生前段时间身体不适去了趟医院,现在身体可有好些了?”释清元率先开口,礼貌关心。   殷炎在心里猜测着他和喻臻的关系,保守回道:“好多了,只是记忆受了些影响,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   释清元闻言一愣,点了点头宽慰了一句。   两人相对沉默,气氛隐隐有些尴尬。   丰老一直不回来,释清元觉得这么沉默下去实在太奇怪,想了想,再次主动挑起话题,说道:“谢谢喻臻特地送过来的几套香水,我家人很喜欢。”   居然还送过香水?   殷炎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了,点头应了一声,说道:“无需感谢,喻臻对周围人一向亲和,一点礼物而已,并没什么特别。”   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释清元疑惑,不着痕迹地打量一下殷炎,发现他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和防备,心里嘀咕起来。   为什么会有敌意?难道殷先生还在气上次山庄的事情?   想到这,他忙又道歉说道:“上次喻臻在山庄救了我和大家,我十分感激,本该是我送礼道谢才是,却反倒收了喻臻的礼,实在惭愧。”   山庄?还有救命之恩?   殷炎嘴角拉平,表情越发“平静”了。   看来这个释清元和前辈有不少故事……很好。 第82章 地下酒吧┃“有没有温和一点的破阵方法?”   两人继续相对沉默, 好在丰老很快挂掉电话走了回来, 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而尴尬的气氛。   “这次又麻烦小臻了。”丰老回来落座, 开口就是抱歉和不好意思。   自和喻臻认识,他这边就一直问题不断,连累得喻臻一个本该被大家照拂着的年轻修士, 还要反过来照顾帮助他们这一群年长者,实在惭愧。   殷炎感应到他的善意,稍微敛了点情绪, 礼貌回道:“丰老无需如此, 能帮到大家,喻臻很开心。”   丰老感叹:“小臻是个好孩子, 能认识他,是我们的福气。”   这话说得殷炎心里舒服极了, 他点了点头,含蓄表示了肯定。   是的, 能认识前辈,是福气。   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到底还是丰老经验丰富, 寒暄完毕后, 很快就殷家生意上的事和殷炎铺开了话题。   山庄事件过后,为了补偿喻臻和殷炎,丰老和释家那边动了点关系,在B市最近几个较大的生意政策上稍微朝殷家倾斜了一点,有了点合作。   现在B市商圈都看出了一点意思, 对殷家比以往热情多了,不着痕迹地巴结起来。   现在聊这个话题,肯定不会错。   殷炎昨天才和殷禾祥深谈过一次,对这些事情知道一点,私心里也不想再听喻臻和释清元过去不得不说的一二三事,于是顺势跟着聊了起来,同时不着痕迹地打听他们过去和喻臻的事情。   内室,喻臻取出两根带状法器,先用灵气和功德初步激活,然后拧开其中一个玉瓶,小心把里面不是很多的灵气朝着法器引去。   这是个细致活,好在他平时习惯伺候花草,手很稳,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灵气慢慢缠绕到法器上,一点一点渗透,大概渗透到一半时,灵气遇到了一股阻力。   喻臻心里咯噔一下,皱了眉。   有阻碍,这证明有人隔绝了失踪修士的对外联系。   可能是被什么法器罩住了,就像当初殷炎用朱红宝塔罩住王达义一样,也可能是有人污染了失踪修士的灵气,更严重一点的,则可能是失踪修士已经被毁了修为。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被毁了修为,几乎就等于是被宣判了死刑。   他意识到情况不妙,表情凝重起来,干脆逼出丹田里的伪仙气,帮助灵气更快速地朝着法器渗透而去,同时另一手结印,用功德罩住法器,通过修士留下的灵气,给失踪修士上了一层祈福金印。   伪仙气一出,阻碍不再是阻碍,灵气很快渗透入整个法器,将法器彻底激活,指出了失踪修士目前所在的方位。   居然也是西北方。   喻臻想起殷炎昨晚的去向,心里沉了沉,不再耽搁,立刻拿起另一根追踪法器,开了玉瓶。   又是一轮引导渗透,这次灵气同样遇到了阻碍,他直接破开,如法炮制,给第二位失踪修士也上了一层祈福金印。   两个法器最终指向的方位皆是西北方,做完这些后他重新收好仍留有两位失踪修士气息的玉瓶,把法器一收,撤掉身周的阵法,起身快步朝着外面客厅走去。   丰老见喻臻出来,立刻停下话头朝他迎了过去,问道:“情况如何?”   “都定位出来了,但两位修士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我给他们上了一层祈福金印,但金印到底不是正规的防护,起到的效果不会太大,您要去找他们的话,最好尽快。”   喻臻快速解释,把法器交给他,然后又取了一个储物袋出来,继续说道:“这里面是一些丹药和符纸,您或许用得上,救人要紧。”   丰老闻言表情一沉,也不跟他客气,把东西接过后朝他行了个道礼,说道:“多谢小臻,那我先去了,等救完人回来我再正式上门道谢。”   喻臻忙侧身让了礼,边表示不必边伸手扶了一把,安抚两句后把急着去救人的丰老和释清元送出了苗圃。   待两人离开后,喻臻直接牵住殷炎缩地成寸回了小楼,说道:“以丰老他们的速度赶到国外最快也要十几个小时,出事的两位修士可能等不了那么久,我给那两人身上下了金印,可以详细追踪到他们的位置,你可不可以陪我……”   “可以。”殷炎不等他说完就应了他的话,手指一动,一把黑色长剑凭空出现,平躺悬浮在两人面前,迅速增大至足够两人站立的体积。   “抱紧我。”   殷炎说着伸臂搂住他,腾空跳到长剑上,灵气一震包裹住两人,掩去两人身形,然后御剑飞出屋外,朝着西北方极速驶去。   御剑飞行。   喻臻这辈子入道后还没这么飞过,也几乎忘了还有御剑飞行这回事,震惊之下忙伸臂搂紧殷炎的腰,待飞剑平稳下来,开始匀速在高空飞行之后才稍微淡定,想到什么,皱眉说道:“不对啊,我记得你的飞行法器是一座宝塔,里面就跟普通的屋子差不多,可以自由活动,比这个好多了,你怎么用了这个?”   殷炎环着他的胳膊一僵,顿了两秒才回道:“那个法器太耗灵气,以我现在残魂的实力,无法长时间驱使。”   “是这样吗?”喻臻狐疑地看他一眼,心里有些嘀咕。   飞行法器不都一样吗,还会有耗费灵气多寡之说?不过殷炎惯常使用的那个宝塔法器好像确实比常规的飞行法器要大和华丽许多,里面的功能也十分齐全,也许耗费灵气的是里面那些功能?   他这样想着,又朝下看了看脚下踩着的黑剑,视线触及下方的万丈高空,稍有些头晕的收回视线,干脆把脑袋也埋入了殷炎怀里。   不行,没怎么用飞剑这么飞过,他有点恐高。   殷炎安抚地抱住他,轻轻顺着他的脊背,嘴角勾了勾。   御剑飞行的速度比直接缩地成寸要慢一点,但胜在不太累人,灵气消耗也小。这一飞就是两三个小时,等两人遮掩身形,循着祈福金印的指引到来一个土石裸露的荒野时,目的地这边因为时差,正好是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   殷炎让飞剑落地,神识铺开,几秒后把视线转到了地下,说道:“在下面。”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小镇。”喻臻也在打量四周,却是用眼睛,说着又详细感应了一下金印的位置,也低头看地下,“确实在地下,他们的气息很微弱,被关起来了。”   附近有小镇,那他们脚下多半有什么小镇的地底设施,而邪修就藏在里面。   这样空旷毫无遮挡的环境,强行破开地面直接下去找人显然是不明智的,那样动静太大,但如果进入小镇,一点一点搜寻通往地下的通道,又实在太慢。   有点难办。   在己方有人质在对方手上时,绝对的实力有时候也可能会发挥不出来。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并不知道敌人实力如何、是不是有埋伏,贸然乱闯敌人老窝肯定不行。   “虚无。”   殷炎突然唤了一声,白猫出现,蹲坐在他们面前,严肃着一张毛脸。   “去探探。”   “喵。”虚无甩甩尾巴,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喻臻被提醒,抬手拍了一下额头,忙把三儿和辛小小也唤了出来,一人给他们套了一个保护罩,纠结着一张脸让他们去小镇上找可能的地底入口,还反复强调如果在镇上碰到邪修,不要正面硬刚,直接回来就是。   三儿和辛小小领命而去,很快也消失了身影。   “我们再去查探一下四周。”殷炎抱住担忧目送鬼侍离开的喻臻,直接缩地成寸。   这片靠着废弃小镇的荒野并不大,在兵分三路的地毯式搜索下,虚无和三儿很快带来了好消息——小镇地下有个废弃酒吧,里面肯定藏了邪修,入口就在小镇上,但入口周围被下了阵法。   “走。”殷炎再次抱住喻臻,缩地成寸来到了三儿探到的入口附近。   喻臻一落地就皱了眉,推开殷炎上前一步,仔细感应了一下,说道:“是怨气的气息,里面镇压着怨鬼。”   “还有婴灵。”三儿补充。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发现,但这显然还不是最糟的。   殷炎扫一眼阵法,补充说道:“这个阵法是一次性且不可逆的,阵引是怨鬼,一旦强势破阵,作为阵引的怨鬼会直接失去神志扑缠过来,直至魂飞魄散。”   居然用怨鬼做阵引?那几乎和炼鬼没什么区别!   喻臻表情越发难看,问道:“有没有温和一点的破阵方法?”   “有。”殷炎点头,回道:“杀掉布阵的人,解除他对怨鬼的控制。”   “……”   这办法说跟没说几乎没什么却别,布阵的人就躲在后面,他们不跨过阵法进去,怎么杀对方?   “这个阵法对人和修士有效,对灵体却没有。”殷炎看出了他的纠结,抬手捻了捻他后脑勺的头发,微微侧头:“虚无,去杀了布阵者,然后守在那两位失踪修士身边。”   “喵。”虚无领命,甩着尾巴就要往里跑。   “等等!”麻姑突然现出了身形,看向喻臻说道:“让我也去吧,我是傀儡,不怕怨鬼纠缠,阵法也影响不了我,小臻,我也想帮帮你。”   她是灵侍,却天天闲着,这世上哪有完全不干活,反被主人仔细照顾着的灵侍。   喻臻闻言却有些犹豫。   麻姑到底身份不同,他不太习惯驱使她。   “让她去吧,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修炼,于她以后的轮回有益。”殷炎开口。   听到对轮回有益,喻臻终于不再犹豫,想了想又取出一个防护法器递给麻姑,说道:“那你去吧,注意安全,有危险的话直接出来,不要逞强。”   麻姑温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接过宝塔应道:“我明白。”说完朝虚无示意了一下,率先朝着阵法走去。   虚无甩甩尾巴,快步跟上。   两人都是灵体,麻姑虽然有实体,却是一副没有生命波动的骨架,所以轻易骗过了里面的怨鬼通过了阵法,朝着地下酒吧深处走去。   喻臻在阵外转圈圈,始终放不下心。   “喻臻,你要习惯,灵体依靠宿主生存,他们的强大不能只靠宿主给予力量。没有经过锻炼和自我修炼的灵体就像是依附着大树的藤蔓,等有朝一日你飞升成仙,以他们如今的心性,恐怕会被天道打落凡尘。”   喻臻一愣,停下转圈的脚步,侧头看殷炎。   殷炎对上他的视线,继续说道:“你收了鬼侍和灵侍,承担了他们的因果生杀,就必须学着锻炼和强大他们,你现在太宠着他们了,这很不好。”   此时的殷炎表情平静,语气不疾不徐,平缓说教的模样和他没失忆前全无二致,喻臻直愣愣看着他,一声师父差点就喊了出来。   殷炎被他这样直勾勾看着,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妥,顿了顿,缓下语气说道:“前辈,晚辈并没有要说教指责你的意思,只是真心希望前辈在修道这一途上,能走得更顺一些。”   一声前辈,把喻臻未出口的师父噎了回来,也把他喊回了神。   他看一眼殷炎,又看一眼殷炎,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冲动,仗着他现在失了忆,唤了那个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一直没有勇气呼唤的名讳:“晏清……”   殷炎明显一怔,然后表情猛变,挥手就是一道灵气结界把两人包裹,同时黑剑祭出升空,悬浮于两人之上。   轰隆隆——!   天际突然凝聚乌云,雷霆出现,撕开清晨最后一丝黑暗,朝着这片荒土地直直劈下。   喻臻惊得瞪大眼,看着头顶直劈而下的天雷,想也没想就是一层伪仙气出体,挡在了两人上方。   轰——!   天雷劈上黑剑,爆出一股狂猛的灵气乱流,冲开黑剑下方的伪仙气和结界,撞出一股几乎震动地面的庞大力量。   咔擦,殷炎布下的结界碎裂,天际又一道雷电隐隐出现。   “喻臻,唤我这具身体的名字!”殷炎挥手又是一道结界,伸手把喻臻护在怀里,神情有些难受,似乎在抵抗某种无形力量的拉扯。   喻臻被这变故吓得脸都白了,意识到不对,忙侧身抱紧他,迭声唤道:“殷炎殷炎殷炎!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殷炎你别有事。”   “别怕。”殷炎压下灵魂被撕扯的疼痛,手往上抬按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再看雷霆涌动的天空,仰头沉沉望天,身上灵气狂卷,头顶黑剑嗡嗡作响,眼里酝酿起了风暴。   不能离开,不能是现在,如果天道执意继续,那只能……   “殷炎。”喻臻突然挣扎着握住了他戴着戒指的手,语气染上了惊慌,“别想,不许想。”   说着仰头看一眼黑云翻滚的天际,灵光一闪,侧头用力朝着殷炎的嘴唇啃了下去。   他力道太凶,直接就把殷炎的嘴巴啃破皮了,鲜血立刻涌出。   殷炎一愣,看一眼头顶似乎减弱了一些的乌云,抱住喻臻,闭目回吻。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喻臻一直在含糊低唤殷炎的名字,同时不停催灌灵气到两人戴着的戒指上,来回冲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雷声终于小了下去,乌云也开始散去,清晨的阳光洒落。   喻臻满身冷汗地软在殷炎怀里,嘴里还留有他血液的味道,又气自己又气殷炎,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说道:“刚刚天雷下来的时候你心里在动什么念头?你是不是想玉石俱焚?明明只是一点殷家人的血就能解决的问题,你居然想……你不是聪明吗!你不是强大吗!你的脑子呢!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唤你的名字会这样!你以前为什么不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天道为什么对你名字的反应这么大!”   “前辈……”   “别喊我前辈,我不是你的前辈!”   殷炎见他情绪激动,忙重新抱紧他,安抚地顺着他的脊背,解释道:“前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身有煞气,我被天雷劈一两下不要紧,你却不行,我并没有想玉石俱……”   “又是因为我。”喻臻却打断了他的话,手指更用力地揪住他的衣领,突然挣扎着推开了他,定定看他一眼,红着眼眶深吸口气压下所有稍显失控的情绪,说道:“殷炎,你说得对,我太宠着三儿他们了,就像你也太宠着我一样,他们需要成长变强,我也是。”   起码要强到可以反过来保护殷炎,或者不会再犯一些可能会给殷炎引来灾难的低级错误的程度。   之前天雷的动静太大,他们的到来早已经暴露,但也得益于天雷,由怨鬼做阵引的阵法短暂瘫痪,喻臻说完就用伪仙气包裹住自己,手中桃木剑祭出,沉着脸头也不回地朝地下酒吧走去。   要变强,不能再万事依靠殷炎,自己偷懒不动脑子了。修炼因为情情爱爱的这些东西已经停了太久,是时候捡起来了。   殷炎看着他执剑离开的背影,感应到他身上突然开悟的气息,先是皱眉,继而莫名冒出些骄傲的情绪,沉吟几秒,收了飞剑,快步跟上。   地下酒吧里昏暗一片,怨气和煞气无处不在,不时有残缺的魂魄出现游荡,情景恐怖犹如地狱。   喻臻面无表情,身上伪仙气和功德金光涌动,一路走一路收魂,顺着祈福金印指引的方位快步走去。   殷炎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跟在他身后,为他防备四周。   “喵!”   一声猫叫划破地下酒吧内诡异安静的气氛,喻臻脚步一顿,立刻循着声音赶了过去。   一间从前应该是包厢的房间里,虚无背毛耸起地盯着前方一个脸带抓痕的矮瘦男子,身上灵气涌动,满是攻击意图。   “该死,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畜生!”男子手里拿着一面招魂幡,身上煞气涌动,面前还有几个凶恶厉鬼挡着。   虚无以寡敌众,又顾忌着这些厉鬼,不能直接拍散他们,所以有些被动。   喻臻进来后扫一眼情况,直接桃木剑脱手,朝着被厉鬼挡住的邪修直冲而去,同时手指一动,一把带着金光的种子出现在掌心,朝着那几只厉鬼疾射而去。   邪修见到喻臻出现,见他年轻,丢过来的桃木剑也只是普通烂木头的外形,忍不住嗤笑一声:“原来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修士,我还当是来了什么大能,居然折腾出了天雷的动——”   噗。   桃木剑直接穿过厉鬼们的阻拦,刺破邪修随手挡到面前的招魂幡,插入了邪修的喉咙,直接穿骨而过。   邪修连多余的话都没能说一句,就后仰倒下了。   主人死去,厉鬼立刻失控,正要发狂,几颗金色种子后续赶到,一一射入他们眉心,把他们死死定在了原地。   一缕灰色魂影从邪修尸体上冒出,伺机逃跑,喻臻眉眼一利,上前伸手掐住他的三魂,冷冷说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魂魄被制,还被功德金光炙烤,邪修难受至极,终于惊惧,挣扎出声:“别、别灭了我,你是来救那两个东方修士的对不对?我可以放了他们,你饶——啊!”   金光闪过,直接把邪修的魂魄烧了个干净。   喻臻正满心郁气,哪有时间听他废话,直接散了他的魂,甩了下手,看向被定在原地的厉鬼们,捡起地上招魂幡,手指紧握:“饶了你,那谁来饶过这满屋无辜冤死的凡人!” 第83章 君子如玉┃说话就说话,耍什么帅。   邪修死去, 厉鬼被定,虚无没了顾忌,立刻朝着包厢边角的一个小门扑去, 身上灵气涌动, 对着那扇小门就是一爪。   哗,结界被破开的声音。   小门碎裂, 露出后面一个直直向下的楼梯。   “被抓的修士在里面。”一直安静旁观喻臻打斗的殷炎适时上前,走到了那个向下的入口前。   喻臻二话不说, 把招魂幡和厉鬼一收, 弯腰捞起虚无, 顺着楼梯就走了下去。   唰——   还没走下两阶,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喻臻眼神一利,手中桃木剑往前一挡, 身上功德金光像是不要钱一样铺开,照得这昏暗的地底所有邪物无所遁形。   哐!   一个只有成人两指大小的尖利暗器被桃木剑挡开,掉到地上留下一片血痕。   又是魔器!   喻臻看到地上暗器的模样,表情越发难看, 伸手把它吸过来直接用灵火烧掉,强迫自己谨慎冷静下来,不再闷头莽闯, 放慢脚步小心起来。   楼梯不深,走了二十几阶就到了底,沿路果然又有几波暗器射来,全被喻臻一一挡下。   走到最底部时一个隐藏阵法突然亮起, 差点把喻臻锁住,多亏虚无提醒才险险避开。   “魔器、困灵阵,还有这满屋子的怨鬼……这绝不是一两个邪修可以弄出来的东西。”喻臻面沉如水,挥手暴力破了脚下的阵法,迈步踏入了这个地底的昏暗房间。   在功德金光的照射下,本来聚满房间的怨鬼厉鬼们像是见到了猫的老鼠,远远缩在了距离喻臻最远的角落瑟瑟发抖,把地底中间绑在粗壮黑色铁链架子上的两个受伤昏迷的修士露了出来。   喻臻见到了要找的人,却并没有直接贸然上前,而是又细细感应了一下四周,确定再没有什么陷阱了,才先挥手收了这满屋子的鬼魂,然后走到了铁链架子前。   被绑着的修士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气息微弱,灵气溃散,身上煞气涌动,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明显修为已经严重受创,如果不是祈福金印撑着,估计丹田早就溃散了。   “他们的修为被吸食掉了一部分,还像麻姑一样,被邪修当了投放煞气和罪孽的容器。”殷炎再次适时上前,简单观察他们一下后先挥手用灵气让他们进入安全的深眠状态,然后侧头看向喻臻,问道:“前辈准备怎么办?”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一起外出处理事情时,由殷炎询问喻臻的意见,问他该怎么办。   喻臻先是一愣,然后皱眉检查了一下两个修士的情况,侧头看一眼殷炎,默默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主导地位,说道:“天雷的动静太大,我杀的那个邪修估计只是一个小喽啰,真正的大部队多半已经跑了,我没看见麻姑,很可能麻姑正跟着他们。”   殷炎点了点头,继续静静看着他。   “必须先救人,他们的情况不太妙,不能再耽搁了。”喻臻一点一点找着做主导者的感觉,思索几秒后,又放出了三儿和辛小小,吩咐道:“你们去找麻姑汇合,顺便查探一下这个地下酒吧有没有什么逃生路线,找找其他邪修的踪迹。”   三儿和辛小小领命而去。   喻臻又看向了虚无,虚无甩尾巴,期待地看着他。   “虚无留在这,我得帮这两位修士除掉煞气,需要人护法。”喻臻说完看向殷炎,有些迟疑。   殷炎适时问道:“前辈想让我做什么?”   徒弟吩咐师父做事,怪怪的。   喻臻稍有些别扭,停了几秒压下情绪,才说道:“你比较会破阵,我怀疑这个地下酒吧里还有其他阵法,或者其他危险的地方,为了避免被邪修杀个回马枪,你能去查探一下这个地下酒吧的情况吗?如果碰到散乱游走的魂魄,最好也收一下。”   “好。”殷炎立刻应下,看了他一会,突然上前抱了他一下,低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很快回来。”说完直接缩地成寸离开了。   喻臻被抱得一愣,耳朵莫名有些发热,低咳一声敛了敛情绪,看向面前的两位修士,挥手,先用灵气震断了他们身上的铁链,把他们放到了地上,然后在四周布隔绝防护法阵。   有了伪仙气后,除煞对喻臻来说变得很简单,但又更加危险了几分,必须比以往更小心。   他丹田里那些被伪仙气镇压着的煞气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刻都不能马虎放松。除煞时他需要引伪仙气出体,并接触旁人的煞气,这过程里他需要全神贯注,防备外面的煞气趁机钻入自己体内,激活他自己体内的煞气。   阵法布好后他先吃了颗丸子清了清思绪,然后嘱咐了虚无两句,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才盘腿坐到受伤较重的修士面前,先喂给他一颗丸子,然后聚伪仙气于掌心,点上了他的额头。   地下房间之外,殷炎在房间入口处连下三道保护禁制,并遮掩掉这个入口后,才转身铺开神识,开始查探酒吧情况。   酒吧很大,分地下两层,其中有居住痕迹的房间总共十三个,每一个里面都有煞气和怨气的痕迹。房间里的东西大多凌乱脏污,简直和垃圾堆没什么区别。   这是一群邪修的老窝,而且已经存在了很久。   殷炎想起在小镇外查探时看到的那些十分模糊的阵法痕迹,眼神暗了暗,确定里面的邪修已经全部被天雷吓跑之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太阳慢慢升空,又慢慢下降。   直到日暮时分,喻臻才从第二位修士体内撤出伪仙气,收势开始稳固自己的丹田。   又是一刻钟过去,他长出口气,慢慢睁开眼,奇怪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一番伪仙气消耗居然没让他觉得疲累,反而让他神思清明,灵气变得更加圆融了。   “恭喜前辈又进了一个小境界。”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喻臻回神,扭头看去。   殷炎站在阵法之外,也不知已经等了多久,见他看过来,先递了一袋吃的和一座小塔过去,然后提醒道:“前辈,时间不早,丰老他们差不多快赶到了,我们该离开了。”   袋子里的吃食很简单,只是一份炒饭,但却还是热的。小塔很陌生,应该是新的,里面传出来的气息却很熟悉,是麻姑和三儿他们。   喻臻这才想起自己救人前给出去的吩咐,忙起身伸手接过小塔,边查探里面的情况边着急问道:“麻姑他们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糟糕,我耽搁太久,那些邪修怎么样了?可有……”   殷炎又递了另一座小塔给他,说道:“邪修在这里,我查探完酒吧后见前辈还在忙,就去帮了一下麻姑他们。前辈放心,麻姑他们没事,只是灵气耗费颇多,正在休养恢复。”   喻臻闭嘴,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准备的这些东西,心中情绪复杂涌动,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侧头亲吻一下他的侧脸,放松身体靠在他身上,说道:“辛苦你……殷炎,你总是这么好,我会被你宠成废物的。”   “不会。”殷炎回抱住他,摸着他的脊背,“前辈很厉害。”之前挥剑杀邪魔的姿态不知道有多耀眼。   可是厉害也都是你教的。   喻臻突然有些想笑,侧头又吧唧亲了他一口,退开身说道:“好了,该善后了,御剑飞行对现在的修真界来说太过惊世骇俗,咱们得把这里的痕迹处理一下,免得丰老他们起疑。”   “嗯。”殷炎点头,扫一眼从始至终都昏迷着的两个受伤修士,低头把炒饭拆开递过去,问道:“那前辈准备怎么遮掩善后?”   喻臻接过炒饭,看着他不自觉引导自己独立解决事情的“师父”做派,眯眼想了想,说道:“遮掩还是很简单的,咱们不是有现成的遮掩物吗?”   现成的遮掩物?   殷炎眼神一动,看着他翘起的嘴角,问道:“是什么?”   “当然是……”喻臻靠近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炒饭喂到他嘴边,回道:“那个天道因为你的名字而丢下来的东西。”   天道丢下的……天雷?   殷炎启唇把炒饭吃掉,伸手摸上他的脸,嘴角微勾。   邪修作恶太多,天道降雷惩戒……这说法不错,前辈果然聪慧。   忙碌一个小时后,两人回到地面,御剑飞到高空,俯瞰着这个荒芜没有人烟的小镇。   “可怜这一镇被邪修残害的普通人。”喻臻叹气,摩挲了一下暂时用来收魂的白玉塔,手指微动,大把带着金光的种子落下,钻入了小镇的地底,“只希望这些种子能稍微挽救一下此地的风水,超度那些已经无法聚拢的残魂。”   殷炎揽住他的肩膀,说道:“该回家了。”   喻臻侧头看他,想起他已经连续两晚一天没有睡觉了,有些心疼,主动抱住他,说道:“走吧,回家。”回家后得想办法给自己练个飞行法器了,不能总让殷炎这么累。   两人离开,地面之上,一辆汽车正朝着荒芜的小镇疾驰而去。   车内的释清元似有所感,仰头朝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看去,微微拢眉。   “清元怎么了?”丰老见状询问,手里的追踪法器一阵一阵发着光,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释清元回神,到底抓不住心底刚刚那丝异样是什么,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这里风水奇怪,聚集的邪修恐怕不少,丰前辈,我们要小心。”   丰老闻言跟着看向前方,表情凝重,点了点头。   回家后喻臻先给殷禾祥打了个电话,帮殷炎请了个“病假”,然后下厨做了一桌菜,看着殷炎吃饱,把他塞到了床上。   “快睡觉。”喻臻给他盖好被子,一副准备盯着他入睡的模样。   被人催着睡觉,这对殷炎来说也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他看着故意板着脸的喻臻,心一热,手比大脑更快一步,伸手把他也扯到了床上,说道:“前辈,你不睡吗?”   喻臻没有防备,被扯得倒在了他身上,突然有些害羞,边挣扎着起身边回道:“我回苗圃……”   殷炎干脆掀开被子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用被子裹住,低头亲吻一下他的额头,闭上了眼:“晚安,前辈。”   有记忆的殷炎从不会做这种动作,没有记忆的殷炎则明显要主动大胆许多。   相拥而眠似乎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喻臻愣住,仰头看着他闭目安睡的模样,从身体到心灵都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埋头靠到他怀里,也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就这样相伴着睡去,做同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待他熟睡后,殷炎睁开眼,抬手拨开他额头的头发,看了他很久。   以前的前辈会是什么样子,他想着,摸上了喻臻的眼角。   在酒吧门口时,那本能依赖自己的模样,又是怎么养成的……他放下手,收紧了手臂。   突然很想找回记忆,想知道前辈的过去,想知道那些被自己遗忘的上辈子到这辈子,想……变回那个似乎能处处把前辈照顾得很好的自己。   “等我。”他把人紧紧拢到了胸口,心里发出满足的叹息。   这边甜甜蜜蜜补觉的时候,远在小镇上的丰老和释清元正在对着酒吧废墟发傻。   “这是……”释清元难得愣住。   丰老眉毛古怪地动了动,说道:“是天雷的气息……这里曾经有阵法,但被天雷劈没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起朝着废墟深处前进。   五分钟后,他们根据法宝的指引,找到了刚好被一块石板挡住,窝在废墟中昏迷着,却毫发无损的两位失踪修士。   “修为被吸食了一部分,丹田有点动荡,但没什么大碍,养养就能好。”丰老检查了一下两位修士的情况,紧绷的神经放松,坐到了地上。   释清元环顾一下四周,又掏出手机搜了一下什么,表情也古怪起来,看向丰老说道:“本地的天气预报说,这里在今天凌晨的时候,突然莫名起了一阵很古怪的雷。”   “这里居住的邪修应该是被天雷吓跑了,天雷可是邪修克星。”丰老合理猜测,心里有种重拿轻放的空落落感,看一眼地上昏迷着的修士,取出喻臻给的药丸一人喂了一颗,沉吟几秒,说道:“仔细搜一搜这里吧,看邪修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这样一群祸害,不尽早去除,迟早还会有别的修士遇害。”   释清元点头,取出一个防护法器罩住昏迷的修士,然后和丰老一起在酒吧里转了起来。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两人毫无收获,一番碰头交流之后,先把昏迷修士搬去了车上安顿好,然后回到了地面上,又在小镇里转了起来。   这一次他们终于有了发现,却不是什么好的发现。   小镇角落有个纪念碑,估计是小镇居民的亲属立的,上面写着小镇居民在XX年因为不明瘟疫全部死亡了,从此小镇就荒废了。   “真是可恶!这群邪修居然把这一整个镇子的人都害了,还弄成了不明瘟疫的模样掩人耳目。”丰老气得不行,看着碑下面的阵法残留痕迹,恨不得把那些逃走的邪修抓过来全部弄死。   释清元比他冷静,也比他想得深,环顾一下四周,说道:“丰前辈,一整个镇子的人全部得不明瘟疫去世,这么一件足够全世界播新闻报道的事,却一点风声都没漏出来,这可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散人邪修能弄出的手笔。”   丰老闻言也冷静下来,联想起他们这次派人来国外探查的目的,神情一肃,说道:“这事可大可小,必须派人详细探查,逃跑的邪修也必须抓回来,发消息回国,让大部队过来。”   释清元点头,忙拿出手机去一边联系国内了。   等喻臻和殷炎睡醒时,喻臻的手机里已经躺了一条释清元发来的后续情况告知短信。   “清元办事真周到……”喻臻湿着头发吃着爱心午餐,扒拉着手机短信,看向对面正优雅吃饭的殷炎,笑眯眯说道:“咱们的掩饰很成功,丰老他们果然认为邪修都是被天雷吓跑的。”   殷炎点头,伸手把手机抽走,说道:“吃饭要专心。”   喻臻动了动空掉的手,上下看一眼殷炎今天平静得仿佛已经恢复了记忆的脸,拿起筷子,慢慢朝着桌上那盘兔肉伸去。   殷炎吃饭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神追了过去。   果然是装的。   喻臻夹起一块兔肉放到嘴里,故意慢悠悠地咀嚼品尝了一番,然后点评道:“这味道嘛……还不错。”   “前辈喜欢就好。”殷炎收回视线,假装自己并不在意这个评价。   喻臻瞄他一眼,心里闷笑不已,话语一转,说道:“但是……”   殷炎的眼神立刻又看了过来。   “但是你怎么把兔腿也给切了?以前你都是把腿完整留着的。”喻臻把话说完,又夹了一筷子兔肉到嘴里,美滋滋埋头吃饭。   殷炎看着他开心扒饭的样子,扫一眼盘中切得大小匀称的兔肉块,垂眼安静几秒,突然放下了筷子,郑重说道:“前辈,我想找回记忆。”   喻臻闻言差点被肉呛到,忙喝口水把肉咽下去,声音不自觉提高:“你怎么突然想找回记忆了?不对,玩失忆的是你,要找记忆的也是你,我只是个被动接受的,你跟我说,我也没办法帮你的。”   要能帮的话,他也不至于在最开始还为此气了好几天。   而且现在……他扫一眼桌上其实做得并不怎么样的兔丁,心虚地挪开视线。   而且现在,他觉得没记忆的殷炎也挺好玩的,他还没当够前辈呢……咳。   殷炎却迅速抓住了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起身帮他添了半杯水,说道:“前辈,我这场失忆是我自己弄的,对么?”   “什么对不对的,我不知道。”喻臻埋头喝水。   殷炎观察着他的表情,笃定开口:“你我也并不是仇人,你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因为你在生气。”   “噗——咳咳咳。”喻臻再次光荣呛到,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嘴和衣服,故作凶狠地顿了一下杯子,说道:“小孩子家家的乱猜什么呢,吃饭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你懂不懂?”   殷炎把他面前的水拿走,摇头:“不懂。”   嗯?还玩上叛逆了?   喻臻竖眉看他,刚要开口,就被殷炎堵了回来。   “你也并不是我的前辈,你术法生疏,大部分阵法都不懂,身上虽然有伪仙气和大量功德,却并没有多少处理邪修的经验,而且本能地依赖我。前……”他顿住,站直身,平静脸改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喻臻心虚的模样,说道:“喻臻,你才是我的晚辈。”   喻臻被他这一番评价说得脸红心虚,恼羞成怒拍桌:“谁说我依赖你了?我那明明是在——”   “你是问天宗的人。”   喻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瞪大眼看着他,说不出话了。   “你对问天宗很了解,知道内外门制度,了解书阁贡献度的分层,言语里多次提及后山和长老……你应该是外门子弟,受过长老的欺负或者苛待,很讨厌他们,平时多在后山活动。”   殷炎越推越详细,喻臻额头开始冒冷汗。   糟、糟糕,好像兜不住了。   “你对我很了解,我也很信任你,甚至习惯照顾你……”殷炎迈步走到他身前,伸手勾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弯腰看着他的眼睛,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脸颊,感受着他面部表情的细微震动,“我照顾你,宠着你,教导你,还……喜欢你。”   喻臻听到最后一个词时心脏猛地一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太、太犯规了,说话就说话,耍什么帅。   “你不习惯喊我宗主,唤我名讳时语气迟疑,带着试探……”殷炎把他所有的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慢慢靠近,“你平时唤我应该用的是另一个称呼,我想想……能让我照顾你宠着你,并对我这么熟悉的人,你应该……唤我一声师父。”   噼里啪啦。   脑内像是炸起了烟花,喻臻睫毛颤了颤,本能地想起身逃跑,却被殷炎按在了椅子上。   “你的道号是什么?”殷炎低声询问,语速放缓。   这语气很好地让喻臻回忆起了上辈子,心神一晃,本能回道:“玉贞。”   “喻臻,玉贞……君子如玉,玉洁松贞,像玉一样洁净,像松一样坚贞。”殷炎低念,眼里荡起了一层暖意,垂眼看进喻臻眼里,放在他脸上的手指挪到唇边,轻轻点了点,“玉贞,你果然像你的名字一样,惹人……”   剩下的话语消失,留在了两人相贴的唇间。   喻臻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心跳如擂鼓。   像玉一样洁净,像松一样坚贞,原来自己的道号是这个寓意?在师父眼里,他原来这般美好? 第84章 成就道体┃嗯?嗯嗯嗯?   这一吻并不长, 带着小心试探和温柔的味道。   喻臻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睛仍瞪得大大的,看着殷炎近在咫尺的脸。   察觉到他的紧绷, 殷炎睁开眼, 慢慢退开身,摸上他的眼睛, 说道:“喻臻,我会找回记忆的, 你等等我。”   喻臻回神, 看着他郑重认真的眼神, 心一点一点软了下来,还有点酸酸的,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找回记忆?明明之前还……”还在吃过去自己的醋。   “因为想更好的和你在一起。”殷炎手往下移, 摸了摸他的脸,学着表达自己,眼神隐隐温柔,“也不想错过过去任何一点和你在一起的回忆。”   喻臻愣住, 有些怔忪。   不想错过任何一点和你有关的记忆……类似的话,殷炎在把自己弄失忆前好像也说过。   他心里一颤,又看向殷炎, 看进他温暖包容的眼神里,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不一样,这个人爱着自己的方式,和自己爱他的方式, 完全不一样。   同样是失去了过去在一起的记忆,他在找回上辈子的记忆后,只会患得患失地怀疑殷炎对他的感情。而殷炎却在短暂的吃醋之后,很快决定要积极找回记忆。   只是因为想要和自己更好的在一起,想更好的照顾自己,不愿意错过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所以可以迅速压下失忆后的不适应,决定找回那个有记忆的,稍显陌生的自己。   对现在的殷炎来说,做这样一个决定,又该有多难。   一切只是因为他,只是因为他。   喻臻突然有些鼻酸,用力抓紧殷炎的手,余光扫到桌上那盘味道不怎么样的兔丁,低头压了压情绪,摇头说道:“不,不用刻意找,顺其自然就好,你不想错过的记忆,我一点一点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这次不会再骗你了。”   有记忆没记忆都是同一个人,只要能好好在一起,失去什么,得到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只要这个人还在,只要感情没有走远,他过去都在纠结些什么,他怎么可以这么幼稚和自私。   “你已经很好了,不是,是你太好了。”他倾身把自己埋入殷炎怀里,释然和某种酸酸涨涨的情绪不断翻涌上来,让他觉得身上一轻,也忍不住想哭。   “你太好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不再乱想了,再也不乱想了,你想告诉我的东西我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走了这么多错路,拐了那么多道弯,折腾了你这么久,才终于想明白,才终于懂得释然和珍惜当下。   “师父,你以前总说我聪明,你骗我,我笨死了,我太笨了。”他说着,想起上辈子那个自作主张去走业火路的自己,心脏紧紧缩成了一团。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那些旁人的言语又哪有面前这个人重要,流言蜚语又如何,面前这个人什么时候在意过那些?   玉贞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一些自以为是的不拖累,就无视面前这个人的努力,闷声不响地自己钻进死胡同,走出他为你好不容易撑起的一片安全天地,决然赴死。   明明只要按照这个人的安排走下去,除掉煞,养好身体,就能迎来重生。到时候你身为问天宗宗主唯一的徒弟,又有什么仇不能报,什么恨不能消?   他说过啊,说过等你强大了,就放你去报仇,你怎么能忘了,怎么能因为他的身份就自顾自绝望。   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为了你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质疑诘问,你去死了,他怎么办?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那些藏在灵魂深处,埋藏了两辈子的愧疚自责突然泛滥而上,他不停收紧手臂,躲在最让他安心的怀抱里,把那些沉沉压在心底的情绪,狠狠发泄了出来。   殷炎能感应到他的情绪,却不知道他这些情绪为何而来,只模糊能猜到,他过去大概受过什么很大的委屈,而自己没能保护好他。   “没关系。”他抱着他,轻轻顺着他的脊背,努力找着做师父的感觉,心里浅浅的,也有点难过。   如果有过去的记忆就好了,那样起码在怀中人这样难过着的时候,他不会连安慰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突然又讨厌起了那个擅自抹去记忆的自己。   怎么可以这么做,在这陌生的世界里,留喻臻一个人背负着过往那些或许并不太好的记忆,实在太过残忍。   “对不起。”他低头,手往上抬按住喻臻的后脑勺,更用力地抱紧他,“等这次找回了记忆,我……为师再也不会让你这么难过,对不起。”   两人各自为过去的自己道着歉,心里期盼着的,是同一个雨过天晴的未来。   哭了一通,喻臻莫名其妙又睡着了,殷炎只以为他是哭累了,发现他睡着后轻轻抱着他放回了床上,仔细给他擦好脸,坐在床边安静守着他。   喻臻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睡,殷炎做的事情他都知道,但他却无法睁开眼,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意识像是漂浮在了云端,飘飘荡荡的,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一阵风过,又突然落了地。   面前有一棵大树,怎么看怎么眼熟。   “祖宗一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却感应不到自己的存在   又是一阵风过,面前由他一把功德一把仙气喂养大的大树突然开了满枝繁花,然后花朵迅速凋谢,果实长出,眨眼间便成熟,果香弥漫,带着仙气的味道。   他目瞪口呆,还不等反应,最高的一根枝丫上,与其他朱红小果完全不同的金色果实突然脱落,直直朝着他砸落下来。   他本能伸手,却忘了自己现在无法感应身体,自然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于是意识高高荡去,被果实砸了一脸。   “啊!”   他唰一下睁开眼坐起身,感应到丹田里骚动的伪仙气,心里一凛,连忙盘腿打坐。   坐在床边的殷炎见他突然坐起,刚准备问他是不是做了噩梦,就感应到一股庞大的灵气从他身上朝外爆开,还带着仙果成熟的祥瑞迹象,眉头一皱,忙起身挥手布下一道结界,沉声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落地化塔,把整个房间都罩在了自己身体里,短暂地把这个房间从这个世界隔离到了空间里。   一人一猫反应及时,天边受仙果成熟影响出现的异象只短暂显现了一秒就快速消失了,殷炎看一眼窗外已经恢复正常的天空,挥手震散房内残存灵气和仙果气息,闪身进入了空间。   空间内,被虚无吸入的喻臻闭目坐在花海里,身上仙气灵气功德一起浮动,后心处一个道家金印若隐若现,一阵一阵发着光。   “天生道体?”   殷炎意外,万万没想到喻臻还有这样一层造化,看一眼空间上空因为仙果成熟而凝聚的彩霞,闭目坐到了喻臻对面,为他护法。   身体很热,有一股十分精纯的金色灵气在体内规律游走,一圈又一圈,慢慢吸收着筋脉里的力量,然后朝着丹田扑涌而去。   莹白花海激动狂摆,下面镇压的煞气蠢蠢欲动。   喻臻难受皱眉,手指再次结印,试图让花海安稳下来,震住煞气。   【放松心神,顺其自然,不要与体内意识抵抗。】   熟悉的微凉声音在脑内响起,喻臻神志一清,心神一定,本能照做,不再刻意压制花海躁动,试着放松心神,松开对丹田的管制。   唰。   金色灵气冲入丹田,花海越发躁动,煞气趁势而起,凶猛反扑。   【循环。】   循环?什么循环?   【引导力量在丹田小周天循环。】   喻臻再次照做,沉入意识,开始试着掌控体内纠缠成一团的金色灵气和躁动仙气。   察觉到他的意识沉入,煞气的反扑越发凶猛,试图侵占他的思想,抹掉他的思维,诱他入魔。   喻臻咬牙抵抗,一点一点引导力量在丹田挪动,渐渐地,金色灵气不再乱闯,和伪仙气汇聚到了一起,化成一些金色光点悬浮于花海之上,随着花海的频率“呼吸”。   意识渐渐放松,随着“呼吸”,反扑的煞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样,一点一点扭曲汽化,成为一个个黑色气团,被伪仙气逼出了体外。   这种为身体除垢的感觉太过舒服,喻臻的表情不自觉放松,不再需要指引,本能地自己“呼吸”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色光点消耗殆尽,花海下方的煞气“土壤”已经只剩下了浅浅一层,露出了内里的功德力量,上面的莹白色花朵像是终于获得了想要的养分,对着露出的功德金光大口吸取,花朵慢慢染上金色,从下到上,花瓣脉络由白变金。   唰。   最后一点金光消失,花海重归平静,从上往下看,莹白层层晕染,明亮的金色托举,美不胜收。   喻臻吐出一口浊气,睁眼,功德金光爆开,烧掉身周从自己体内逼出的煞气,沉稳收势,看向了对面起身走过来的殷炎。   “师父。”他忍不住亲昵低唤。   殷炎朝他靠近,然后直直错过,绕到了他身后。   喻臻一愣,刚准备扭头,就被殷炎按住了脑袋,之后后衣领被扯开,往下拉。   后脖颈的皮肤被对方的手指触碰,喻臻立刻想歪,红着脸抬手勾住卡在脖子处的前襟,害羞说道:“师父,在这里做的话……会不会不太合适……”   毕竟幕天席地的,就算是在空间里不用担心有旁人看到,但压到身下这些花花草草好像也不太……   啪。   脑袋被轻轻打了一下,拉下的衣领又被放了回来。   “你刚刚成就道体,需细细感悟,不要乱想。”殷炎又转到他面前,弯腰看着他,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做得很好。”   他不知道喻臻为什么会有仙果,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让仙果成熟长出的,但他知道,从今天之后,喻臻再也不用担心自己邪魔的身份了。   天生道体,这是被天道承认的身份,那些其他邪魔需要顾忌的东西,现在的喻臻都可以随意处之,比如天雷。   对正统修士来说,渡雷劫时被天雷劈个几下其实也是一种修炼。天雷中含着天道规则,如果把握好了,对修炼大有益处。   喻臻身上煞气太重,是天生邪魔,而天雷是邪魔克星,对邪魔只有杀意,没有助益。以邪魔的身份渡劫,是完全不能被天雷碰到一丁点的,否则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魂飞魄散。   现在喻臻成就道体,成为被天道承认的正统修士,那些邪魔需要顾忌的东西,他再也不用在意了。   只哭了一场就突破了心障,成就了道体,还催熟了仙果,这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成就道体?   喻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没发现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仰头看着殷炎隐隐带着骄傲喜悦的眼神,心神一荡,忍不住伸臂抱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了上去。   虽然有些害羞,但是……想亲近他,非常想。   殷炎心里一跳,垂眼看他,伸手把他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闭目回应。   两人这一次闭关足足花了两天时间,好在喻臻之前给殷禾祥打过电话请假,顺便也给出差在外的仇飞倩打过日常电话,所以没有被殷家人发现不对。   修整好之后,殷炎重新去上班,喻臻寸步不离地跟着,给他讲故事。   “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当时我被长老丢入苦厄深渊自生自灭,差一点点就死了,你及时赶到,把我救了出来,不过我当时太恨了,被深渊煞气入了心,直接入魔了。”   喻臻窝在沙发上,边从转盆里取出一盆药草摆弄边轻描淡写地说着,脸上甚至还带着丝轻松笑意,已经不会再因为过去那些糟糕的回忆而难受不已了。   但他不难受,不代表殷炎不难受。   殷炎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的相遇会这么糟糕,眉头紧紧皱着,起身过去抱住他:“对不起,你说得对,问天宗已经从根上烂掉了。”   “那是那些长老弄烂的,和你可没关系,你在的时候,问天宗可是正规正的名门大宗。”喻臻回抱住他,笑着蹭他胸口,“你来找我的时候帅极了,一身白袍出现在漫天煞气里,就像是一团光……可惜,当时的我太狼狈,没有用最好的一面遇到你。”   殷炎摸着他的头发,眼神复杂,没有说话。   “其实我很感激你能来,长老把我丢在苦厄深渊里自生自灭,目的就是想让我自己死掉,不让你沾上因果,但你还是来了,和我产生了交集,把这份因果接住了。”   喻臻仰头看着他,眼神的喜爱依赖毫不掩饰:“你可以不来的,不来的话,你现在应该早就飞升成仙,过真正的神仙日子去了。”   在最痛苦的时候他也这么想过,想着如果殷炎没来救他就好了,但当时他这么想,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再活着承受痛苦了。而现在他这么想,却是因为不想殷炎本来顺遂的成仙路因为他而变得这么坎坷。   他的师父这么好,就该值得最好的。   殷炎却摇头,碰了碰他的眼睛,说道:“不,我很开心我能去救你。”   不救的话,他又怎么能知道,和面前这个人在一起,做什么都会觉得幸福。   喻臻的心脏几乎要被他的眼神泡开,忍不住又埋头在他胸口蹭了蹭。   两人默默腻歪了一会,之后殷炎在喻臻的催促下坐回去继续办公,喻臻则继续摆弄花草,等到休息时,才继续讲起了那过去的故事。   喻臻已经没了心结,彻底释然,所以讲起过去的事情,注意力全在当时的殷炎多么多么帅气厉害体贴温柔上,不再觉得痛苦。   而殷炎听着那些陈年往事,皱着的眉头就再也没有松开过,直到听到他说决定要去走业火路时,终于忍不住丢开文件,失去了冷静。   “你说你要干什么?”他站起身,走到喻臻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弯腰逼近他,“那些人故意刺激你,就是为了逼你自灭,你居然真的准备如他们的意?玉贞,若早知道你如此冲动,我就该一直把你关在塔里!”   这还是喻臻第一次看到殷炎怒气外露的模样,手一抖差点把面前的药草整株掐下来,磕巴说道:“我、我当时就是钻了牛角尖……你别气,我其实后悔了,真的,我后悔了,你别生气。”   见他这样,殷炎侧头勉强压下情绪,缓下语气,眉头却还是皱着,说道:“下次遇事不可再如此冲动,旁人说三道四你尽管欺回去就是,不要压着那些情绪,留着折磨自己。”   喻臻疯狂点头,伸手安抚地把他往沙发上拉,应道:“我知道,这些你都跟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   殷炎本就不是那种会对亲近的人发脾气的人,此时已经克制好了情绪,顺势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问道:“我不是气你……那业火路你走了没有?”   喻臻发现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怕他再气起来,含含糊糊地想扯开话题。   殷炎眼神沉了,说道:“你走了?”   “我……”喻臻眼神心虚四瞟,默默想逃。   殷炎的表情突然又平静了下来,摸着他脸的手始终没有放下,轻声说道:“你当然走了,否则你体内怎么会有仙气,你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成为了两缕残魂。”   喻臻听他这么说,心里难受起来,垮下肩膀低头说道:“对不起,害你变成了这样……”   现在回想一下,当时他在业火路尽头回头时看到的人影应该不是幻觉,当时师父是真的跟着追过来了。   “你走了那条路,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你,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这是我的失职。”殷炎摸着他的脸,想到什么,又问道:“你说你在决定走业火路时给我留了信息,你当时留的什么?”   临死前留的信息,肯定很重要,他本能地想要问清楚。   留的信息?   喻臻脑中闪过自己当时留下的话,脸突然红了,看他一眼,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殷炎见他这反应,心脏一跳,猜到什么,倾身靠近他,放低声音问道:“玉贞,你留的什么,告诉我。”   “我……”喻臻被他的气息烘得耳热,我了半天,见他越压越低,几乎把自己压在了沙发上,抬手按住他的胸膛,脑子一热,羞到极致直接气了,回道:“我留的是‘我心慕你,你呢’,你居然还好意思问,两辈子了,都是我向你表白的,你都没主动说过什么,这不公平!”   我心慕你……   像是有人在脑中重重锤了一下,殷炎突然皱眉按住了额头,各种零碎的画面在脑中一一闪过,眼睛看着喻臻,短暂失去焦距后又迅速回拢,稍微起身,定定看了躺在沙发上羞怒脸红、十分精神的喻臻几秒,喉结一动,垂头用力吻了下去。   喻臻被吻得猝不及防,怔愣之后用力挣扎起来,在亲吻间隙不满说道:“你卑鄙!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两辈子了,你都没正经表白一下,这辈子还让我猜猜猜,你……唔,不许亲了!我要和你离婚!离婚!”   “你休想。”殷炎压住他,手摸上他的衣领,语气危险,“玉贞,你说得对,为师太宠着你了。”   嗯?嗯嗯嗯?   喻臻瞪大眼看着他危险的表情,又看一眼他熟练解自己衣扣的手,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边往后蹭边说道:“你、你不会是……不、不可……”   “不什么?”殷炎挑开他的扣子,把他捉回来,低头,与他额头贴额头,“原来你以前求我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技术不好,嗯?”   嘶——   喻臻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确定了猜想,背后汗毛控制不住地竖了起来。   完了!这场该死的失忆,居、居然就因为他讲了一番过去的故事,就、就恢复了! 第85章 婚礼方案┃“恭贺主人新婚。”   办公室是个好地方, 可以工作,可以休息,还可以……这样那样。   身为老板的儿子, 殷炎的办公室条件自然是不会差的, 面积大,办公桌大, 沙发软,还配了一个小休息室加独立浴室。   喻臻被迫享受了一下沙发的软, 然后又被迫体验了一下小休息室里的床和浴室。   “你、你居然在工作时间……你荒淫无道!”喻臻趴在床上, 恨恨捶枕头。   殷炎坐在床边, 手慢慢摸着他后心处的道家金印,面对他的指责,只说了一句话:“前辈, 嗯?”   喻臻噎住,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扭头把脸埋到了枕头里。   “不尊师重道。”殷炎手往上移,捏住他露出来的耳朵, 轻轻扯了扯,“撒谎骗人。”   无法反驳,喻臻挪动身体, 试图把自己藏到被子里。   殷炎手往下轻轻按住他的背不让他动,倾身靠了过去,说道:“还直呼师父名讳,对师父呼来喝去, 玉贞,你实在太不乖了。”   说着说着手就挪了下去,危险地在他后腰处徘徊。   喻臻汗毛又竖起来了,侧身抓住他到处乱摸的手,红着脸羞怒说道:“是你先自作主张玩失忆的,我、我那是被你气的!你总是这样!自顾自做决定,从来不知道问问我的意见,听听我的想法!你做了什么你倒是说啊,为什么、有什么目的,这些你从来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也不说,我也不想总犯错的,我哪知道只是喊喊你的名字就会引来什么天雷!还有,我们这辈子是夫夫,不是师徒!我就不尊师重道了,也不想尊那该死的师和道了,你是我爱人,我想发脾气就发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完仰着下巴瞪眼看着殷炎,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他已经想通了,上辈子他就是太顾忌殷炎师父这层身份,无形之中给自己套了无数枷锁,不敢奢求不敢触碰,压抑着心思什么情绪都自己憋着,才会走的死胡同!殷炎又总是只做不说,两人没有沟通,最后才落得那样的结局!   都已经轮回了,他才不要再尊师重道,这辈子殷炎是他的爱人,两人是平等的,他再也不要压抑情绪了,是殷炎说的,他可以活得肆意一些,一切随心。   现在,在解开心结被殷炎按着做了几次的现在,他满肚子都是牢骚和怨气,既然随心了,那他也就全部发泄了,免得又堵在心里,以后又拐了什么死胡同!   殷炎看着他这副炸着毛准备吵架的精神模样,眉眼一点一点软化,嘴角慢慢翘起,面对他的怒气,居然露出一个明显无比的笑容来。   “小臻。”他伸手摸上喻臻的脸,看进他满是神采的眼睛里,慢慢靠近,与他额头抵着额头,轻轻碰了一下,说道:“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这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满是朝气和希望的活着。   喻臻愣住,看着他脸上的笑,瞪着的眼睛一点一点缓了回来,嘴巴张了张:“你……”   “对不起。”殷炎侧头吻他一下,伸臂抱住他,轻轻摸着他的脊背,语气中带着一层显而易见的温柔,“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是我没做好,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喻臻炸起来的毛就这样被轻易抚平了,他放松下身体窝在殷炎怀里,伸臂回抱住他,轻轻蹭了蹭,停了几秒,像是腻不够一样,又用力蹭了几下,还作势咬了他一口,然后才重新慢慢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好,我也会学着变成熟的。”   感情不就是这样吗,你愿意为了我改变,我也愿意为了你改变,大家一起磨合,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殷炎摸着他的头发,没有回话,只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头顶。   两天后,仇飞倩提前结束出差回家,一到家就拉着殷炎和喻臻去了医院复查。   一番繁琐详细的检查之后,医生意外又开心地表示,殷炎已经痊愈了,脑子里的血块彻底消了。   仇飞倩大大松了口气,把检查结果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突然转身抱住了候在一边的喻臻,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有些哑地说道:“谢谢你小臻,谢谢你,你又救了小炎一次。”   “妈。”喻臻回抱住她,看一眼旁边静静看过来的殷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殷炎已经彻底好了,不会再出问题,妈您放宽心。”   仇飞倩点头,迅速整理好情绪,松开他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红着眼眶笑着说道:“今天妈高兴,走,带你们吃大餐去!”   喻臻也跟着笑,用力点了点头。   吃大餐怎么能少得了另外两个殷家人,一番张罗招呼后,一家人再次齐聚餐厅包厢。   “这次婚礼总该可以正常准备了吧,小炎你可不许再关键时刻掉链子。”仇飞倩虎着脸说着,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转身从包里抽出几张款式不同的请柬递给喻臻,说道:“给,这是请柬新备选的几种样式,上次印的弃用了,小臻你挑一下。咱们这边发请柬是这样的,要随喜饼和喜盒,喜饼我定了兰贵园的套餐,是最好的,这喜盒内容我还没定,你和小炎自己商量着弄吧,弄你们喜欢的,这个不用太拘泥形式。”   喻臻傻愣愣接过每一张都很漂亮精致的请柬,听着仇飞倩的说明,心里终于稍微有了点真实感——自己是真的……要和殷炎结婚了。   要和师父结婚了,合法的,被所有人祝福承认的,真正的婚姻。   他侧头朝殷炎看去,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有些快,想说什么,又觉得喉咙里堵堵的,说不出来。   殷炎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看向仇飞倩说道:“请柬样式不急着定的话,我想和小臻多商量两天。”   仇飞倩扫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笑意加深,说道:“这个不急,现在是十月下旬,因为你的失忆,我和你爸在问过小臻的意见后直接把你的婚礼推迟到了年后开春暖和的时候,还有好几个月呢,可以慢慢准备。”   殷炎点头表示明白,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婚礼地点我想再和小臻商量一下,包酒店的方案暂时先别定。”   这个仇飞倩早有预料,说道:“我懂,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那你们自个商量,想去国外举办婚礼也都可以,这个随你们喜欢,反正还有时间,你们先商量个大概出来,商量好了我和你爸去给你们办。”   喻臻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辛苦爸妈了。”   “这有什么好辛苦的,给你们操办这些,爸妈开心着呢。”仇飞倩笑眯了眼,看着喻臻和殷炎甜甜蜜蜜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身体都轻松了许多。   一旦把婚礼提上日程,悠闲的生活立刻消失,大堆事情一股脑地扑了过来。   定请柬、确定婚礼日期、定礼服、拟宾客名单……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不停冒出来,虽然有仇飞倩和翁西平帮忙,但喻臻还是差点累瘫了。   与他的忙碌相比,办事效率高,而且总是有条不紊的殷炎就显得格外悠闲起来。   忙完一天的事情,喻臻瘫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见殷炎端着一个小碗从厨房走出来,扭头嫌弃哼哼:“别,暂时别让我看到你,一样的工作量,你为什么能这么精神。”   “注意劳逸结合。”殷炎不顾他的拒绝靠近,把手里的水果沙拉伸到他面前,说道:“吃吧,提提神。”   灵果的香气飘了过来,喻臻瞟一眼小碗,到底抗拒不了食物的诱惑,扭回头坐起了身,把碗接了过来。   转盆里的祖宗一号一朝开花就结了满树果子,虽然再没看到那种金色的,但那一大堆朱红朱红满是灵气的果子也仍是看得人发馋。   只可惜那些果子里蕴含的灵气实在太过浓郁,以喻臻目前的修为,一天最多只能吃五颗,吃多了会不消化,无法放开肚皮解馋。   那果子还十分小,两口就没了,吃起来一点都不过瘾。   偏偏转盆是和喻臻绑定的,果子的香气时不时就飘出来勾引味觉,躲都躲不开。就因为这个果子,喻臻最近对水果的喜爱度那是直线上升,殷炎见状,便每天用空间里灵气不太足但味道好的灵果给他做水果沙拉,让他解馋。   美滋滋吃了一口类似蜜瓜的灵果,喻臻满足眯眼,也不看殷炎不顺眼了,伸手把他拉到身边坐下,身体一歪靠到他身上让他做了靠枕,想起仇飞倩今天提起的事,边吃边含糊问道:“对了,妈说婚礼方案这个月最好就确定下来,如果去国外办婚礼的话,得早一点准备。”   之前殷炎说不想在国内包酒店,大家就默认他是想去国外办了,所以最近大家都在往这方面考虑。   喻臻自己对在哪办婚礼没什么想法,也懒得动脑筋,所以就万事随殷炎,只把喜盒的事情给全权包揽了。   殷炎抬手擦掉他嘴角沾到的沙拉酱,看了几秒,十分自然地放到自己嘴边吃掉,然后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不答反问:“你想去哪里办婚礼?”   “我……”喻臻的视线定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上,心动不如行动,伸手把他的手抓过来轻轻咬一口,然后丢开,继续美滋滋吃水果,回道:“无所谓啊,我对国外又不熟,只要是风景好的地方我都可以,选你和爸妈喜欢的地方就好,我嘛……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他是真的不太注重这种东西,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得冒泡。他想要的是殷炎这个人,现在这个人就在他身边,日子过得每天都像是蜜月,其他的,不在意了。   这番话简直就是变相表白,殷炎看一眼自己被咬了一口的手指,又低头看一眼他懒懒抱着碗吃东西的模样,放下手臂环住他的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说道:“那如果一定要让你选一个地方呢?”   喻臻被他蹭得发痒,稍微躲了躲,想了想说道:“一定要选的话……那就选花多的地方吧,我喜欢花。”   花多的地方。   殷炎垂眼看他,突然把他抱到了自己身上,说道:“好,我们去花多的地方。”说完直接抱着他闪身进了空间,手一挥,正值夜晚的空间里突然浮起点点荧光,微风吹过,花束摇摆,远处高山上的宫殿不知何时挂上了满满红绸和红色灯笼,若隐若现,美得像是一幅画。   啪。   喻臻手里叉水果的小叉子掉到了地上,傻傻望着远山上那个挂着红绸的宫殿,意识到什么,傻傻朝着殷炎看去。   “这是为师为你炼制的宫殿,只可惜你并没有在里面住多久。”殷炎拿走他手里的小碗,随手塞入储物空间里,将他抱得和自己面对面,然后后退一步,朝他行了一个平辈大礼。   “问天宗风晏清,心慕散修柳玉贞,今诚心求婚,如若好合,必一生不移。”   喻臻彻底懵掉了,看着殷炎认真行礼的模样,不敢置信之后,是满满的酸胀爱意。   平辈大礼,散修……他开口,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   殷炎直起身,把手伸向他,问道:“我心慕你,你可愿与我白首?”   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这确实是花很多的地方,是喻臻喜欢的地方,而面前的人,也是他这辈子加上辈子最最喜欢的人。   他想笑的,可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毫不犹豫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紧紧的,用力点头,声音有些发哽:“愿意,我愿意……殷炎,你太狡猾了,你不是最不会说这些的吗,你骗我。”   殷炎把他拉到怀里,摸着他的后脑勺,满足叹息:“总不好连一场正式的求婚都亏欠于你。”   喻臻抱紧他,各种情绪在胸腔滚动着,忍不住在他胸口用力蹭了蹭。   宫殿处突然传来一阵缥缈钟声,殷炎稍微退开身,亲吻一下他发红的眼角,抱着他缩地成寸,说道:“该去换衣了,可别误了吉时。”   四周天旋地转,再落地时已经停在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浴池边,喻臻用力眨眼想压下眼眶酸意,还没整理好情绪,一条红绸突然出现在眼前,把他的视线挡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后脑勺一紧,红绸被系上了。   “不用逼自己说话,也不用逼自己回应,今天你只用享受就好。”   脖颈衣扣被解开,喻臻睫毛颤了颤,知道殷炎这是在体贴自己此时的情绪,给自己时间整理心情,小小深吸口气,摸索着握住他的手,试探上前,亲吻他的嘴唇。   殷炎看着他笨拙摸索的模样,配合低头,吻住他那些锁在哽咽的喉咙里无法说出来的爱语,身上灵气震动,外貌慢慢变化,身形拉长,地上紧靠的两道影子中,其中一道影子隐隐变成了长袍长发的古人模样。   沐浴、更衣、梳发、束冠,喻臻全程配合,任由殷炎在自己身上折腾,直到被领着朝外走时,他才终于慢慢稳定了情绪,握紧殷炎始终牢牢牵着他的手,问道:“殷炎,我们去哪?”   殷炎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他的手,匀速朝前走着。   喻臻另一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古式的精致长袍,又摸了摸头上由殷炎幻化出来,然后被束成冠的长发,猜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再次紧张起来。   本质上来说,殷炎其实是个老古董,所以他们现在……是要去拜堂吧?   ……不知道殷炎穿上一身大红会是什么样子,记忆里,他还没见过殷炎穿一身红色。   心里又紧张又期待,他紧了紧殷炎的手,心跳不自觉加快。   又走了一会,殷炎终于停下,熟悉的气息靠近,红绸脱落,视线重新清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面前。   喻臻眼睛猛地瞪大,本能唤道:“师父。”   殷炎看进他的眼里,见里面没有抗拒和惧怕,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握紧他的手,温声说道:“在这里,你可以唤我的名讳。”   说完挥手,两人面前的雕花大门被灵气震开,一个布置大气隆重的喜堂出现在面前,虚无脖颈上扎着红色的绸带蹲坐在门口,见两人出现,恭谨低头,趴跪行礼。   喜堂之内,麻姑和三儿等人也都是古人的打扮,盛装等候。   “恭贺主人新婚。”   几人一起出声,衬得这场本来略显冷清的婚礼,突然也热闹起来。   喻臻看着身边一身红袍,似乎连清冷眉目也被红色暖化的殷炎,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白袍长发,在煞气深渊缓步靠近的模样,手指微动,与他十指相扣。   当初那个遥不可及,仿佛永远也无法触及的人,终是被他拉入了凡尘,有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谢谢你。”他低语,心中再没有一丝遗憾,“谢谢你,我很开心,谢谢。”   那些曾经的求而不得,在这一场精心准备的婚礼面前,全部圆满了。   殷炎回头看他,嘴角微勾,与他十指紧扣,带着他踏上了喜堂鲜红的地毯。   三天后,仇飞倩拿到了喻臻亲自拟定的婚礼方案。   “在苗圃办?你确定?”她不敢置信,反复确认。   喻臻看一眼身边平静不语的殷炎,害羞点头,回道:“确定,去国外办婚礼实在太折腾人了,还是在B市办好,苗圃是我们熟悉的地方,位置也够大,只是要麻烦爸妈了,得请专门的厨师团队过来在苗圃开宴。”   “这……”仇飞倩有些迟疑,倒不是觉得请厨师团队和布置苗圃麻烦,而是觉得在苗圃办婚礼会不会太简单了一些,不够隆重。   但这又是喻臻提出的方案,她考虑了一下,再次确认问道:“小臻,你真的决定了?”   “嗯,决定了。”喻臻点头,肯定说道:“我觉得在苗圃办婚礼挺好的,因为……我喜欢花多的地方。”   殷炎闻言眼神一动,侧头看他,嘴角微勾。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腻得让人受不了,仇飞倩来回看看他们,揉了揉额头,突然也笑了,说道:“行吧,依你们,在自家地方办也好,可以放开手脚地准备,那就苗圃吧,我回头和西平说一下。”   “谢谢妈。”喻臻喜笑颜开,开心得有些傻气。   仇飞倩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实在手痒,忍不住起身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婚礼方案定了,那其他的东西也要开始准备了,你们俩最近把工作什么的放一放,就专心忙这个吧。”   喻臻任她捏,点头,应了下来。   时间转瞬即过,十一月初,第一批选定的请柬被印了出来,兰贵园那边的喜饼也定了出货的日期,就等喻臻这边的喜盒了。   喻臻和仇飞倩沟通完喜盒内容后放下手机,看一眼公寓窗外晴朗的天空,闪身去了苗圃。   仍开得灿烂的花田内,殷炎正弯腰拿着一把花剪,略显生疏地给花朵剪枝。   “师父!”喻臻落地后高喊一声,挥着手里的单子,“喜盒要开始准备了,过来帮忙!”   殷炎把剪子一收,闪身到他身边,捏他鼻子:“又对师父呼来喝去的,不尊师重道。”   喻臻摇头把他的手甩下去,做出恃宠而骄的样子,冷哼:“咱们可是拜过堂的关系,什么师父不师父的,你包袱实在太重了,古板。”说完把单子往他怀里一塞,闪身去小楼看之前准备的喜盒内容了。   殷炎目送他离开,把他塞过来的宾客名单拿起来看了看,视线扫过上面丰老等人的名字,若有所思。   说起来,好像已经有一阵没听到丰老他们的消息了。 第86章 窝点┃但死去的人却回不来了。   喻臻准备的喜盒内容有三样:香水、香木, 和香珠。   香水是他用自己培育的新品种花自制的,保证独一无二,外面绝对没有卖的。香木则是选上好的木头, 用莲池水和无垠水轮流浸泡, 再用仙草烧出的烟雾仔细熏染后所得,已经算是初阶的修真用品了, 随身携带有静心凝神,温养身体的效果。香珠是用花做的, 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好看的漂亮珠子, 但只需要一颗, 就可以让一整个衣柜的衣服都染上淡淡的自然花香。   其中香木因为只送一块木头看起来不好看,所以还由殷炎操刀挨个刻了些祝福图案上去,看起来就像是一件件精致的木雕艺术品。   装东西用的喜盒也是特别定制的, 角落处刻了他和殷炎的名字。   “只送这些会不会太单调了?都是些香香的东西,没有适合男士和小孩子用的。”喻臻边装东西边又犹豫了起来,这几天他时不时就会这样自我怀疑一下,担心准备的东西不够好, 丢了殷家的面子。   殷炎把最后一个喜盒扣上,回道:“现在你做的香水在外面千金难求,放心, 这些东西很好,大家会喜欢的。”   喻臻闻言稍微踏实了一点,扫到喜盒简单大方的外观,又挑起了这个的毛病, 问道:“那这个盒子呢?会不会太单调了?比如这个结扣,光秃秃的会不会太……”   咔。   殷炎取出一颗圆润小珍珠轻轻扣到了结扣上,问道:“那这样呢?”   粉缎结扣配珍珠,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搭配了。   喻臻终于满意了,忍不住凑过去用力亲了他一下,笑眯眯说道:“那就这样,我很喜欢!”   殷炎勾唇,把他抱到了怀里。   婚礼定在了来年三月,本来请柬应该等到婚礼前一个月到两个月再发,但因为中间有个过年,仇飞倩担心客人们过年会有其他安排,那时候发请柬会错过,就决定把请柬提前到十二月发,好让客人们安排过年后的时间。   因为殷禾祥和仇飞倩都没有什么亲近的家人了,唯一关系好的仇飞婷又远在国外,所以请柬是统一邮寄发出的,之后再一一电话邀请通知,省了喻臻和殷炎上门亲自邀请的活。   喻臻这边邀请的宾客不多,只有丰老等人,想着丰老等人毕竟是长辈,又同住B市,就没有邮寄请柬,而是准备亲自带着请柬喜饼喜盒上门邀请。   去之前他给丰老打了个电话,想约一下见面时间,免得扑空或者扰了丰老工作,结果电话一直没人接。他疑惑,又转而拨了丰林和博修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皱眉,觉得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又忙拨了释清元的电话,依然没有人接。   “全部联系不上……”他放下手机,翻出通话记录看了看,发现他和丰老等人上次有联系居然还是丰老等人拜托他寻找失踪修士的时候,离现在已经快两个月的时间了。   不对劲,自认识以后,丰老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和他联系过。   他看向对面的殷炎,说道:“我想去丰老家看看。”   殷炎放下文件起身,直接上前抱住他,缩地成寸。   丰老家没有人,家具上落了一层薄灰,很明显主人已经有一阵没回来了。   喻臻觉得不对,又去了博修家、会所,甚至释家,结果都没找到人,更可怕的是,大部分喻臻认识的丰老一脉修士居然全部不在,大家经常聚会的会所里空空荡荡,人影都难找到一个。   B市的修士似乎在眨眼之间空掉了大半,留下来的修士不是一些避世的散修,就是丰老的对头,打听半天,也不知道丰老带着他那脉的大堆修士去了哪里。   喻臻的心沉了下来,他这段时间先是闭关成就道体,解开心结之后又立刻忙起了婚礼的事情,日子过得太幸福,居然忘了要关注丰老那边的动静。   他翻着释清元最后给他发出的解释短信,想起那个小镇的邪修窝点,侧头看向殷炎,说道:“他们肯定去国外了。”而且多半出事了。   殷炎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说道:“我来算他们的方位,晚上就去打探,你先休息一会。”   心里挂着事,喻臻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你一起吧,我有点担心,咱们尽快出发。”   殷炎抬手按开他皱着的眉头,点了点头。   算人方位必须要有对方身上的物品,两人再次缩地成寸来到丰老等人的家中,各自取了一件他们的随身物品,回到苗圃开始闭关。   一番推算之后,喻臻和殷炎得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下落方位。   殷炎扫一眼两人手里的结果,直接用真火烧掉,说道:“都是错的,丰老等人性命无忧,但却被困在了某个类似铜须幻境的地方,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我们的推算被干扰了。”   类似铜须幻境的地方?现在修真界没落,各种秘境宝地早已没了踪影,幻境更是少有人听说过,现在居然还有类似的地方?   喻臻心里有些不安,说道:“肯定是邪修。”   殷炎摸摸他的脸,安抚道:“能推算出结果,虽然是错的,但也证明丰老等人目前是安全的,不用过于担心。现在无法确定丰老等人确切的下落,我们想寻找救人肯定要花费一段时间,B市这边必须处理一下。”   喻臻想起正在为婚礼忙碌的殷家人,抬手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怕事情越拖丰老等人越危险,有了决定之后,两人立刻回了别墅,在仇飞倩那用“趁着婚礼的前期准备暂时告一段落,想去国外找一些新鲜花种充实苗圃”的理由,要来了接近十天的假期。   搞定家人后,两人当晚就买了机票,然后制作了两个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傀儡,由麻姑盯着送去了机场上飞机,真正的他们则直接从苗圃出发,用飞行法器朝着境外飞去。   这次两人坐的是殷炎的宝塔法器,里面就像个小房子一样,可以随意活动。   喻臻冷哼:“你骗我,不是说这个消耗大吗?我看你明明很轻松!”   殷炎沉默,年轻时犯下的错,到老了都是要还的。   “你自己都撒谎,还好意思指责我撒谎,咱们半斤八两!”喻臻用鼻孔喷气,想起当时自己因为恐高而死死黏在他怀里的模样,说道:“你当时居然趁机占我便宜,你……你对前辈不敬!”   殷炎抬眼看他,反问:“前辈?”   “……”喻臻默默把剩下的话咽回来,转移话题说道:“咱们现在是先去那个小镇看看吗?现在唯一确定的线索就是丰老他们曾在小镇停留过。”   殷炎伸手敲他额头一下,跟着转移了话题,说道:“去看看,到那还有点时间,我们可以做点别的事。”   喻臻瞪眼往后缩,不敢置信:“你、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思和我……”   殷炎取出了当时用来锁住那群邪修魂魄的小塔,顺手又敲了他额头一记,说道:“收心。”   看到小塔,喻臻终于想起两人手上其实不止小镇这一条线索,还留有那些邪修的魂魄,知道是自己想岔了,耳朵有些发红,乖乖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坐好了。   见他收心,殷炎把邪修魂魄放出来了一只,抓在手里开门见山问道:“你们的上线是谁?是谁培养的你们?在华国境内作乱又是为了什么?”   邪修被关了这么久,耐心和理智早已消散,闻言癫狂嘶吼,试图逃跑攻击,一点都不配合。   哗。   真火燃起,开始炙烤他的神魂,邪修吃痛大喊,魂体变得扭曲。   这真火烧鬼的画面诡异得如同地狱,喻臻皱眉,稍微往后缩了缩。   “啊!别烧了,别烧了,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邪修终于开口,却只是求死,不愿说出真相。   殷炎加大了真火力量,再次问道:“你们的上线是谁?在华国境内作乱又是为了什么?”   惨嚎再次响起,邪修痛苦挣扎翻滚,还是不说,最后终是承受不住,魂魄渐渐变淡,直接被真火烧没了。   放在一边用来锁魂的小塔里似乎传来了一点动静,喻臻敏锐注意到,见殷炎烧完一魂,立刻又从小塔里又抽出了一个新的邪修魂魄,且新魂还满脸惊惧,猜殷炎刚刚那番作为是在“杀鸡儆猴”,越发安静。   真火刚燃,目睹了同伴被活生生烧死的邪修就立刻惊恐跪下,颤抖说道:“我说、我全都说,我们上面确实还有一个邪修组织,他们给我们定期发放物资,找适合修炼的地方,平时并不怎么联系我们,我、我们这群只是最下层的修士,知道的不多,求仙长给个痛快!”   殷炎看出他并没有撒谎,手一挥,直接散了他,再次揪出了一个邪修魂魄,把相同的问题再次问了一遍。   后面几个邪修交代的话都大同小异,殷炎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一一散了他们。   很快小塔里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邪修魂魄,殷炎把他揪出来,却没有问他问题,而是直接用灵气困住他的三魂,放出了真火。   “你是这群人的头目,我想知道一点新的东西。”殷炎满是威胁意味地说着,说完稍微松开了对邪修头目的钳制。   邪修头目早就被殷炎的狠辣手段吓出了心理阴影,闻言连忙开口想说话,却一个词都没吐出来,反而魂体开始痛苦扭曲起来,似乎要自爆。   “被下了禁制。”殷炎用灵气把邪修的自爆压住,不再问了,手挪到松了口气的邪修头目头顶,开始搜魂。   搜魂比被真火烧死更痛苦,邪修拼命挣扎,痛苦得双目凸瞪,眼眶流血,看起来十分可怖。   喻臻看得皱眉,摸了摸白玉塔里那些被蕴养着的小镇残魂,压下不忍的情绪,扭过了头。   几分钟后,殷炎搜魂完毕,手一挥把邪修头目的魂魄散掉,改变了法器方位,说道:“稍微有了点头绪,丰老他们很可能中了埋伏。”   喻臻干脆把虚无揪出来抱在怀里缓解心情,问道:“怎么说?”   殷炎扫一眼被他抱在怀里的虚无,手指点了点膝盖,解释道:“从这个邪修头目脑内提供的信息可知,境外有一个较大的邪修组织,名为‘煞’,这个组织是近几十年才开始扩张的,之前一直很低调谨慎。类似小镇窝点那样的地方,‘煞’大概还有几十个,分布在境外各国的各个偏僻地方。邪修头目脑中有相近几个窝点的地址,和小镇窝点成阵法排布,丰老他们很可能是踩了阵法。”   “能算出阵法所在吗?”喻臻着急询问。   “可以。”殷炎点头,又补充道:“但具体情况得等到了地方详细看过才能确定,幻阵的破阵方式和其他阵法不同,稍有差错便会影响阵中被困修士,得小心处理。”   喻臻闻言皱眉,心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飞行法器隐着身形朝着阵法所在的方位迅速行去,两个小时后,法器停下,悬在了一片群山环绕的湖泊上方。   “果然是幻阵。”殷炎只朝下望了一眼就确定了阵法情况,指引飞行法器绕到阵法四周看了看,很快在一处穿山公路上发现了丰老等人走过的痕迹。   “是浮尘上面的毛发。”殷炎站起身,望一眼面前的阵法,说道:“丰老他们靠近这里后应该已经发现了不对,但已经无法躲避,所以在紧急之下,留下了这个。”   喻臻在另一边草丛里扒了扒,捡起一串佛珠,转身看殷炎,说道:“这是清元随身带着的佛珠。”   “看来他也发现了不对。”殷炎再次观察了一下这个阵法,说道:“是不可逆幻阵,只要阵眼存在一日,这个阵就无法从外正常破除。”   喻臻着急,问道:“那该怎么办?”   “得先把阵眼除掉。”殷炎回答,上前抱住他,这次拿出了黑色长剑,说道:“你松懈许久,该好好修炼了。”   两人又是一路疾驰,来到了距离阵法中心几十公里远的一处垃圾处理厂,殷炎直接铺开神识,在垃圾场内搜寻一番,找到了一处隐蔽入口。   隐蔽的地方,隐蔽的入口,入口处由冤魂做阵眼的阵法,很明显,这又是一个类似于小镇酒吧的邪修窝点。   “用整个窝点做阵眼,用邪修身上的煞气和冤魂做养料,形成大型幻阵,掠夺过路人的生机,困锁不幸路过的修士,这是典型的养煞手法。”   殷炎眼神冷了下来,唤出虚无,命它进入阵中。   喻臻也忙唤出了三儿和辛小小。   “不用他们。”殷炎却阻止了他的动作,说道:“这个阵,你可以破。”   喻臻愣住:“我?”   殷炎点头:“你天生道体,又有仙气护身,想要在不伤阵内冤魂的情况下破阵,只需要用仙气护住各处阵眼,破坏阵法死门即可,刚刚我让虚无进入阵中,就是去寻找死门,但它只是灵体,又无仙气,无法在保全冤魂的情况下破坏死门,这个工作只能你去做。上次我教你的破阵之法,你可还记得?”   喻臻闻言看一眼面前的阵法,知道殷炎这是想锻炼自己,紧了紧掌心,点头应道:“记得。”   殷炎后退一步,示意他上前。   喻臻回头看他一眼,抽出桃木剑,用仙气绕住自己,坚定地朝着阵法走去。   有虚无指出死门,破阵对于喻臻来说,不过就是放放仙气,挥一挥剑的事,但他经验不足,在破阵后不小心被阵法反噬力量给掀飞了出去,摔了个嘴啃泥。   “我太大意了。”他不好意思摸头,随着殷炎的搀扶站起了身。   殷炎擦掉他脸上的灰尘,说道:“没事,你做得很好。”   唰!一道劲风突然从入口深处扑来。   喻臻眼神一利,忙拉下殷炎的手把他挡在身后,手腕一转,挥剑挡下飞来的暗器,见果然又是魔器,心神一沉,知道敌人已经发现他们打上门了,迈步就朝内迎了过去。   被他本能保护了一手的殷炎静静目送他进去,嘴角微勾,取出黑剑,迈步跟上。   他养了两辈子的徒弟,终于长大了。   两人一猫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横扫了这个窝点,杀了十几个邪修,锁了他们的魂,收了所有怨鬼,然后继续朝着下一个窝点行去。   总共五个窝点,喻臻破阵越来越熟练,和邪修缠斗的身法越来越灵活,术法也用得越来越好。殷炎渐渐退到了辅助的位置,让喻臻在战斗中做了主导。   扫掉最后一个窝点,喻臻升入半空,洒下大把金色种子,看着脚下这家被邪修人为制造的精神病院,眼中怒火涌动,恨不得再把那些邪修复活重新杀一遍。   “居然扮作医生,以医疗资助的名义吸引病人投靠,再慢慢养着他们,剥夺他们的生命力和生机,真是灭绝人性!”他越说越气,本来已经长得成熟的脸,因为这怒气,居然显出了几分孩子气。   殷炎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抚道:“无需动怒,他们已经自食恶果。”   但死去的人却回不来了。   喻臻气完又觉得难受,想起那些丝毫不知自己正在被掠夺生命的精神病患者,紧紧抿唇,又洒了一把种子下去,知道现在不是为这个耽搁的时候,稍微压了压情绪,说道:“走吧,阵眼已经全毁,救丰老他们要紧。”   殷炎伸臂抱住他,直接缩地成寸。   两人回到了公路边,再往路边的湖泊看去,却只能看到一层浓雾,里面画面影影绰绰的,像是起了海市蜃楼。   殷炎观察一下情况,说道:“阵眼虽然已经被毁,但阵法以前吸收的力量还在,必须在这个阵法力量耗尽之前把丰老他们救出来,否则丰老他们很可能会随着阵法的溃散而永远迷失在幻境里。种子给我。”   喻臻闻言连忙照做,掏出一大把种子放到了他手上。   殷炎唤出虚无,让它守着喻臻,然后独自飞到阵法上空,灵气震荡,手指连动,种子化成一道道金光挨个化入阵中的各个阵法关键处,强势冲散了湖泊上方的诡异浓雾。   虽然时机不太对,但喻臻望着半空中表情平静,一副成竹在胸模样的殷炎,忍不住花痴起来。   “师父好厉害。”他感叹,再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没用,握拳说道:“等这次救出了丰老,我一定要好好学阵法。”   虚无甩尾巴,点头点头:“喵~”主人在阵法这块确实天赋很高,小主人可以好好学学。   一刻钟后,殷炎用完所有种子落地,看向阵中虽然变淡,但却一直没散的浓雾,拢了眉:“阵中有修士被幻境诱惑入魔,成为了新的阵眼,现在阵法只能减弱,已经无法直接破除了。”   喻臻闻言心里一沉,问道:“那该怎么办?”   “进去,杀掉入魔的修士,带受困的人出来。”殷炎回答,侧头看他,“我们之间必须留一个人在外护法,以防万一,这幻阵威力虽弱,却仍对道心有影响,你在外面,我去……”   “我去!”喻臻打断他的话,表情认真,不容拒绝,“你是借尸还魂,这阵法是邪修用大量怨鬼所布,对你肯定会有影响,只能我去。”   殷炎皱眉:“喻臻。”   “我去。”喻臻握住他的手,突然笑了,说道:“我是天生道体,不怕,再说了,我可是走过铜须幻境的人,这点小幻阵完全不够看,而且我知道,如果我出事了,你肯定能带我出来,就像上辈子一样。”   殷炎看着他的笑容,良久,终是妥协,回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说道:“我会在外面看着你。”   “嗯,等我回来。”   喻臻倾身亲他一下,松开他的手,坚定无比地走入了浓雾中。   殷炎目送他离开,唤了一声虚无。   虚无甩甩尾巴,隐去身形,跑入雾中跟了上去。 第87章 青楼┃看,我们要去那!   身体一进入幻阵, 四周的景物就迅速扭曲,雾气涌动着包围过来,满是急切的气息, 像是怕不小心踏足的猎物跑掉了一样。   喻臻冷哼, 回头看向来路,见果然已经看不到殷炎的身影, 手腕一转,朝着面前浓雾就是一剑:“我赶时间, 可没空在这玩什么情景扮演小游戏, 散!”   伪仙气裹夹着功德金光朝着前方雾气直劈而去, 浓雾像是被暴力撕裂的纸张一样,被仙气和功德金光撕扯出一线清晰景色,喻臻迈步进入, 细看一番后忍不住冷笑出声。   这雾气后面的,居然又是那该死的后山景象!   “不知道套路用了太多次就没用了吗。”他仰头,看向在云端纵酒高歌的长老们,聚灵气于脚下, 飞身而上,身上灵气暴涨,勾唇笑了, “谢谢你给我再次发泄的机会,仇人果然是杀几次都不解恨!”   唰——   仙气化刃,带着浓浓杀意朝着围坐喝酒的长老们冲去。   血花爆开,前一秒还在高声谈笑的人, 下一秒就倒在了血泊里,化为黑烟消失了踪迹。   喻臻收剑,目露嫌弃。   “果然是低级幻阵,只能幻化出表象,不能幻化出内里,那群长老可没有这么弱。”   他在铜须幻境里破这一关,可是拼着玉石俱焚才终于闯过的。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劲风,熟悉的微凉声音冷冷喝道:“哪里来的孽障,居然敢伤我问天宗弟子!”   他一愣,侧身躲过这一击,回头看去,就见他那敬爱的师父正穿着一身问天宗宗主长袍,带着满身厌恶和杀气再次朝这边冲了过来。   “他X的!”   他忍不住爆粗,看着熟悉的人带着不熟悉的表情和杀意攻来,握着桃木剑的手收紧,简直要气炸,咬牙怒道:“垃圾幻境,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师父穿这身衣服吗!居然敢冒充师父,还冒充成这副鬼样子,找死!”   灵气再次暴涨,带着比上次更狂烈的气息朝着扑过来的“师父”攻去。   轰!   冒牌师父被轰成了黑烟直接消散了,连倒在血泊里的假象都来不及幻化出来。   喻臻收剑,看着四周渐渐消散的后山景象,眉头紧紧皱着。   幸亏这幻阵力量不强,可以直接轰散,他可不想看到师父的死状,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后山景象碎裂之后,居然露出了熟悉的公寓景色。他正站在卧室门口,手放在卧室门把上,里面隐隐传来男女欢爱的暧昧声响。   咔。   他额头青筋直蹦,直接把门把手给掰了下来。   好好好!一阵不成再来一阵,专在师父身上做文章,今天他不把这个幻阵撕成碎片,名字就倒过来写!   “一做做几天的禽兽,这世上除了我还有哪个普通人受得了!弄幻境也不知道弄得真一点!”   他咬牙切齿,后退一步,直接转身去到厨房,取出食用油回到卧室门口,哗啦倒上去,用灵火点燃。   轰。   大火燃起,迅速弥漫,把眼前熟悉的温馨公寓烧得扭曲黯淡。   他退到火势之外,沉沉看一眼到这个地步都没人出来的房门,冷哼一声,手中灵气聚集,挥手,给这火势再添了一点燃料。   哗。   幻境承受不了如此剧烈的灵火炙烤,哗啦一下碎裂散去,重新露出了浓雾本身的模样。   喻臻被这接连两个幻境弄得心情糟糕极了,忍不住又对着浓雾哗哗两剑劈下去,气道:“你再来啊!这点程度就结束了吗?居然可以把幻境弄得这么下流卑劣,不愧是邪修的手笔,还真会找人性最厌恶的点!”   白雾撕裂出了好几个口子,露出了之后隐约的景象,再没合拢。   发泄完毕,喻臻稍微冷静下来,视线在这几个隐约的景象中来回扫了扫,皱眉,取出了浮尘毛发和佛珠,灌注灵气。   同在幻阵中,再用贴身物品定位某人的方位就变得容易许多,所受的误导影响也会相应减弱。   一番搜索推算之后,浮尘毛发因为量太少,沾染的气息不够,没能推算出有用的信息,佛珠倒是开始一阵阵发热,指向了前方几个裂口之一。   喻臻看向佛珠指向的裂口,隐隐看到里面有宫殿的景象,皱眉,把佛珠往手腕上一戴,迈步走了进去。   哗啦,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屏障,浓雾褪去,四周环境渐渐清晰,面前是车水马龙的古代街道,来往人群也全都穿着古装。   喻臻忙挥手改变了自己的穿着,也幻化成了古人的模样,摸了摸手腕上越发躁动的佛珠,朝着佛珠指引的方向走去。   他越走越偏,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房子越来越大,待随着佛珠指引走到一处威严大气的府邸前时,他被府邸门口把手的士兵厉喝了一声,阻了脚步。   “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还不速速离开!”   喻臻停步,望一眼门上清王府这几个字,心中刷过一排省略号,朝守门士兵道了声得罪,转身离开,然后在离开士兵视线范围后掩去身形,直接缩地成寸,进入了这栋守备森严的王府。   一路掩着身形跟着佛珠指引走到一处华丽院落之外,他扫一眼守在院子内外密密麻麻的带刀侍卫,有些意外。   本以为释清元在幻境里是当起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被权势困住了,但现在看来,怎么情况好像有些不对?释清元这是被关起来了?   他有些嘀咕,不再耽搁,直接缩地成寸进了内室。   “是谁?”   室内,一副古人打扮的释清元正拿着书坐在书案后,明明喻臻是掩着身形进来的,但他还是敏感地发现有人进来了,抬目凌厉看了过来,只不过看错了地方。   喻臻稀奇地看着他长发长袍的样子,肚子里坏水一冒,故意不显示身形,朝着他靠近。   释清元的视线在周围来回扫着,身体语言十分紧绷,表情却还是如常,说道:“来了就是客,侠士何不现身一叙?”   “现了身让你喊外面那群家伙剁了我吗?”喻臻站在他背后,弯腰朝着他的后脖颈吹了口气,然后身形一闪,在他书案前显出了身形,趁他扭头朝后看时抽走了他手里的书。   释清元手上一空,这才发现自己是被耍了,忙扭头朝前看去,刚准备开口喊人,视线扫到喻臻的脸和他手腕上的佛珠,眼睛微微瞪大,失态地站起了身:“是你!”   “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声音太大,立刻引来了门外侍卫的关注。   释清元连忙敛下情绪,神情稍显奇怪地看一眼听到声音后扭头看过来的喻臻,低咳一声,提高声音回道:“无碍,本王不小心弄掉了书,无需惊慌。”   “是!”侍卫应了一声,声音消失了。   释清元立刻从书案后绕了出来,站在喻臻面前,视线死死黏在他身上,隐隐有些激动。   喻臻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挥了挥手里的佛经,说道:“那个释……不是,王爷,外面那群家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满屋子经书……”   如果不是房内布置太过华丽,他几乎要以为这里是庙里的书库了。   果然,无论幻境再怎么变,释清元佛修的本质都改不了,只是不知道既然释清元一心向佛,似乎也并不眷念权势,那怎么还会被困在幻境里。   释清元还是隐隐激动地看着他,唤道:“仙长……”   “等等,你等等!”喻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仔细打量一下他的表情,十分确认他已经迷失在了幻境里,并不记得现世的事情了,但从刚刚他说的话来看,他似乎认识自己。   喻臻皱眉,怎么好像自己的出现也成了释清元幻境的一部分。   身处幻境的人是不能强制叫醒的,得让他自己醒悟,他来到这是为了带释清元出去,可不是也化成幻境的一部分,加深释清元的沉迷程度。   不能顺着释清元的思路走,得对着干。   心里有了主意,他故意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问道:“你认识我?”   释清元被他打断了话,似乎找回了一点理智,稍微敛了敛情绪,解释道:“本王……不是,晚辈此前曾在梦中见过仙长,仙长许诺会在晚辈危难时救晚辈于水火,现身时身上会带着一串佛珠信物,现在本王受父王所困,仙长你果然……”   “等等等等,再等等。”喻臻再次打断他的话,表情古怪地问道:“你梦到过我?还确定我会戴着这个?”说着晃了晃戴着佛珠的手腕。   见他表情不对,释清元激动褪去,眉头稍微皱起,点了点头,说道:“晚辈所言具是事实,仙长如此反应,是有什么不对?”   “你让我理一下,再等一下。”喻臻揉揉额头,摸着佛珠,皱眉思索。   释清元把自己也纳入了幻境剧情,还说自己会救他,并带着佛珠,那证明他潜意识里是知道自己是被困在一个困局里了,而他留在外面的线索会引来援兵,救他脱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好像也不用太对着干?释清元看似被幻阵所迷,但还留有一分理智,那现在释清元无法脱困,多半是自己心有障碍,然后以幻境的方式体现了出来,无法自己逃脱,希望能有别人帮忙。   这样想的话,现在的困境,应该就是释清元最近的心障了。   想通了关键,他低咳一声看向释清元,勾唇,微笑,说道:“我不是仙长,你认错人了。”   释清元明显不信,问道:“仙长,可是晚辈有哪里冒犯了您,晚辈……”   “别别别,你别喊我仙长,也别自称晚辈,我对这个自称有心理阴影,其实我年龄比你还小几岁,你喊我喻臻就行了。”喻臻摆手打断他的话,十分哥俩好地搭住他的肩膀,边把他往内室带边说道:“走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容易被外面那群人听见,咱们去里面。”   身为王爷,释清元还没被人这么“无礼”对待过,僵着身体随着他往里走,表情纠结:“仙……您比我还小几岁?可我梦里……”   “梦又不一定是真的。”喻臻把他按坐在内室的凳子上,十分做作地理了理自己长袍的袖子,说道:“其实……我是一名杀手。”   “……”   一室沉默,释清元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说胡话的疯子。   喻臻竖眉:“你不信?”   释清元耿直摇头:“仙、您身上并没有杀手会有的血腥气。”   “……反正我是杀手,不信你看看这一手。”喻臻挥手,灵气出体,隔空带上了内室的门,手上种子弹出,唰,打破了内室门口的花瓶。   噼里啪啦。   “王爷!您怎么了?”   侍卫听到动静骚动起来,喻臻当着释清元的面隐去身形,消失在了室内。   大堆侍卫一起冲了进来,释清元坐在凳子上,迅速敛下心里的震惊,扫一眼门口的花瓶碎片,摆了摆手:“无事,本王不小心碰碎了花瓶,让人来收拾吧。”   这是今天第二次不小心了,侍卫长觉得有些不对,仔细观察一下内室,却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只得压下疑惑,恭谨应了一声是,带着人出去了。   没一会有丫鬟进来把花瓶碎片扫了出去,离开时还小心关上了门。   喻臻再次显出身形,朝着释清元得意一笑,说道:“这下你信了吧,我真的是杀手。”   释清元看着他,良久,无奈接受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出了点差错这个事实,问道:“那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这个得看你能告诉我什么了。”喻臻走到他对面坐下,把玩着桌上精致的茶盏,指了指外面,问道:“你先说说,你这王爷怎么会被关在自己的家里?”   释清元看一眼他手腕上的佛珠,又看一眼他明亮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当前的困境说了出来。   他说了很久,但说的东西总结一下,却意外的简单明了,那就是——他想出家当和尚,但他皇帝老爹不让,坚持让他登基做皇上,为此还把他关在了屋里,怕他一个想不开去剃度了,还准备给他指一门婚事。   “其实我知道父皇的顾虑,护国寺主持曾说我六根不净,还有一情劫未过,如果勉强剃度,最终可能会落得惨死的下场,父皇就是为此才不允许我皈依,再加上我还有几个兄弟在旁虎视眈眈,他担心我一朝入寺,没了王爷身份的保护,会被兄弟赶尽杀绝。”   释清元说着说着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眉眼间全是苦涩:“可要过情劫,就必须成婚,而一旦成婚,我又如何能抛下一个无辜女子,让她受我连累,一生孤苦。”   喻臻没想到释清元的困局居然是这样的,心里简直要仰天长叹了。   天生佛修果然可怕,走哪都得当和尚。   可幻境是人本心的映射,会有这样的困局,难道是现实里的释清元佛心也在摇摆,对谁动了凡心而不自知?   喻臻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下释清元,边八卦想着释清元喜欢的会是哪家姑娘,边做出苦恼之后有了决定的样子,说道:“我看你也不是坏人,咱们相遇就是有缘,你这个困境,我就帮你破了吧!”   释清元眼睛亮了,期待问道:“仙长可是有办法说服我父皇了?”   喻臻点头。   释清元越发激动了,问道:“什么办法?”   “你去告诉你父皇,你不当和尚了,要好好学政务,然后让你父皇把你立为太子。”   释清元愣住,然后皱眉:“这……”   “以退为进你懂不懂?在做什么前你先得获得自由吧,你这么被关着,除了耗时间,事情能有什么进展?”喻臻抬手按上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自信说道:“信我,我保证让你当得了和尚,还没人敢趁机害你,去吧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拍在肩膀上的力道很让人安心,释清元看着他明明十分不稳重,但奇怪的很让人想要信任依靠的模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起身说道:“那我这就进宫去见父皇,仙……喻臻你在家等我的消息。”   喻臻摆手,从宝塔里取出一袋花糕开始吃,忙到现在,他有点饿了。   凭空变物,释清元又愣了一下,看着他埋头吃东西的模样,有点想笑,摇了摇头,迈步朝外走去。   皇帝虽然关着释清元,但没说哪都不让他去,进宫面圣还是可以的。他一走,门口守着的侍卫就全部撤了,喻臻百无聊赖,干脆躺到床上睡起了大觉。   幻阵里的时间并不和外面的等同,破阵这事急也急不来,还不如先好好养精蓄锐。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梦到殷炎贤惠地端着一盘八宝兔丁要喂他吃,身体突然被晃了晃,释清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喻臻,醒醒,吃了晚饭再睡。”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头顶的雕花床帐,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这里是幻境,坐起身随手扯了扯身上蹭得乱七八糟的长袍,看向旁边一身王爷华丽长袍的释清元,问道:“事情办妥了?”   释清元侧头避开视线,不去看他衣服扯开后露出的小半胸膛,回道:“办妥了,父皇已经撤了对我的禁足,允我明天去朝堂,并考虑等禁足的影响过去之后,立我为太子。”   “你这父皇可真是疼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这王府,太子没定就先封了你王爷,啧啧。”喻臻摇头晃脑,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见释清元还坐着,问道:“不是要吃饭?怎么发起呆来了。”   释清元低头起身,说道:“没有发呆,只是……父皇确实疼我,当年母妃是为救父皇而死,我几个舅舅也皆为国捐躯,父皇觉得有愧于我,所以一直许意让我接他的位置。”   “你这身世怎么这么惨。”喻臻手一挥把乱糟糟的头发和头发变整齐,也不管这场面在释清元看来有多惊异,揉了揉脸,说道:“好了,吃饭!等吃饱了,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见他终于把自己打理好了,释清元松了口气,也不觉得他这番作为有什么奇异,似乎他本该如此,问道:“喻臻可是要带我去哪?”   喻臻点头,回头看他一眼,突然贼笑起来,“带你去个好地方,这渡情劫嘛,不一定要成婚才可以。”   释清元疑惑,接触到他满目笑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说道:“那清元就随喻臻安排了。”   王府的伙食自然是很好的,但喻臻想起这些其实是幻阵用吸食的过路人生气和修士本身的力量所化,就觉得实在吃不下去,意思意思动了两筷子就又取出了几袋花糕,分给释清元吃。   释清元微微拢眉,说道:“喻臻可是吃不惯这些?”   “不是不是,是我比较喜欢吃点心,不爱吃这些汤汤水水的,你尝尝这个,我自己做的,保证比这些好吃。”   花糕的香味确实很勾人,释清元取出一块看了看,见糕点造型别致小巧,十分漂亮,不自觉扫了眼喻臻修长好看的手,索性也不吃饭了,陪他一起吃起了花糕。   糕点口感软绵,甜而不腻,香味清淡,却聚而不散,吃了只觉得大脑一清,释清元有些惊艳,又看一眼喻臻,见他一副求夸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道:“喻臻手艺不错。”   “我手艺只是普通,其实是做糕点的材料好。”喻臻假意谦虚,见他又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松了口气。   在幻境里困了太久,释清元吃了太多幻阵的力量,再不清一清,只怕会越来越糊涂。不排斥灵草所做的糕点就好,还有救。   吃饱喝足,喻臻隐着身形跟在释清元身后,看着他吩咐下人备马车,然后指点他甩掉出府后跟踪上来的眼线,定住赶车的下人,手一挥改变释清元和自己的外貌,带着他下了车。   释清元摸了摸自己被变了个模样的脸,有些新奇地跟在他身后,问道:“喻臻准备带我去哪,为何还要变装?”   喻臻挥一挥折扇,带着他拐入一条香气浮动的街道,折扇一挥,昂着下巴说道:“如此良辰美景,当然是来这美人窝里走一走最好了,看,我们要去那!”   释清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眉头慢慢皱起。   前方,一家青楼静静矗立,灯笼的朦胧光线中,几位美人靠在青楼二楼栏杆上,衣衫半露,勾人无比。   阵外,殷炎看着魁元镜上虚无反馈回来的画面,眼神沉了下来。   徒弟确实长大了,进了幻境,居然还知道带人去逛青楼……呵,孽徒。 第88章 家有凶妻┃“没问题,小场面!”   身为一个立志当和尚的王爷, 释清元是从来没有来过青楼这种地方的,心里也十分抵触来这种地方。   他站在门口不想进去,满脸抗拒。   “放轻松放轻松, 咱们来这就是长一下见识, 不会让你干什么的。”喻臻拍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安抚道:“你也说了, 你父皇不愿意让你出家,是因为护国寺主持说你有情劫没过, 这渡情劫嘛, 肯定是要你喜欢上什么人。你不想成婚, 平时又整天关在家里看佛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个同龄女子, 这样下去,你情劫什么时候才能过?我带你来这,就是想让你多看看女色,万一就有喜欢的呢?就算没喜欢的, 知道个大概的喜欢类型也好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说得也有点道理,释清元脸上的抗拒稍微浅了点, 又皱眉看一眼青楼内颓靡艳俗的景象,确认道:“我们真的只是来看看?非是我对青楼女子有什么偏见,只是在欢场寻真爱,终究……”   他摇摇头, 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   喻臻大概懂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手上折扇一挥,朝着门口的青楼小仆一笑。小仆十分机灵识趣,立刻上前,热情招呼他们进门。   入楼后喻臻摇了摇折扇,扫一眼到处都是人的大堂,手往释清元面前一伸,说道:“来点银子,多一点。”   释清元简直要被青楼里的香粉味熏死了,眉头死死皱着,此时喻臻伸手过来,带来一缕清淡花香,他只觉得神志一清,不自觉朝他靠近了一步,毫不犹豫地把钱袋解开放到他手上,十分大方。   “好兄弟,够意思。”喻臻颠了颠钱袋,从里面找出一锭金子在小仆面前晃了晃,等他目露垂涎后才笑着说道:“爷今天带朋友过来开眼,可瞧不上楼下这些庸脂俗粉,我要最好的姑娘和最好的房间,明白?”   小仆几乎要把头给点掉了,腰也谄媚地弯了下去,手往上伸去接金子,说道:“明白明白!小的这就去安排,两位爷一看就是贵客,小的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算你识趣。”喻臻把金子丢到他手里,又丢了一锭银子做小费,手里折扇一收,说道:“那带路吧,这大堂气味浑浊,我朋友可受不得。”   “是是是,两位爷这边请,我这就让人把最好的房间给您收拾出来。”小仆得了赏赐喜笑颜开,越发开心,点头哈腰地把两人往楼上请。   喻臻过了把大爷瘾,心里美得不行,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笑着回头朝释清元使了个眼色,朝着楼上走去。   两人被请到了青楼最清净的三楼包厢落座,是靠街的街景房,内外大套间,桌上山珍海味美酒佳酿,房内碧玉美人捧酒环立,果然是最好的待遇。   “把这些人都撤了,喊你们老鸨过来。”喻臻大马金刀地坐下,瞧都没瞧周围的美人一眼,甚至还对桌上的酒菜目露嫌弃。   释清元始终沉默,由着他折腾。   小仆见喻臻如此做派,猜他应该大有来头,普通货色根本瞧不上,越发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示意房内姑娘离开,转身去请老鸨。   没过一会,风韵犹存的老鸨摆着柳腰上门,张嘴就要来一波欢场寒暄,喻臻直接把钱袋整个抛到她怀里,挑眉说道:“少来那些虚的,我要你们这最好的姑娘,没接过客的,读过书的,记住,是真读过书的,可不要那些附庸风雅的唬人摇钱树。”   做青楼老鸨没点眼色心机可怎么行,这钱袋一入手,老鸨就大概摸出了里面是多少钱,小心脏一颤,脸上笑容越发甜了,说道:“爷一看就是识货的人,两位慢坐,欢娘这就去给您安排,保证让您满意。”   说完手帕掩唇,笑眯眯地走了。   等她一走,喻臻立刻开始挪桌上的酒菜,把它们挪得离释清元远远的。   释清元愣住,问道:“你这是……”   “今天我就教你点人间险恶。”喻臻总算把两人面前清出了一块空的地方,满意地拍了拍手,解释道:“这青楼里的吃食,多多少少都加了些料,你最好别碰,不然稀里糊涂地就搂着姑娘倒床上了。来来来,吃这个喝这个,一会姑娘来了你就和对方聊点人生理想,不喜欢咱就换,直到换到你中意的为止,这家不行咱们就再换一家,放松心情享受就好,别有负担。”   释清元看着他取出来的好几种点心和一包花茶茶叶,心里有些好笑他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专喜欢一些漂亮精致的玩意,面上表情却不自觉放松下来,伸手帮他摆好点心,问道:“你让我和姑娘聊天,那你呢?你也要找姑娘吗?”   问到后一句时眉头忍不住皱起,看着喻臻纯净朝气的样子,实在无法想象他和某位姑娘调笑,甚至做些什么的画面。   “我可不敢找,家有……呃,家有凶妻,他就是个醋缸,我可不敢做让他不开心的事,哪怕是逢场作戏也不行。”喻臻用力摇头,想起等在外面的殷炎,脑补了一下如果对方知道了自己逛青楼的画面……他虎躯一震,用力搓了搓胳膊,头摇得更厉害了,“不行不行,可不能让他知道我跑青楼来了,会死人的。”   释清元再次愣住,心里还奇怪的有些发酸,问道:“你年岁比我小,居然已经成婚了么?”   “嗯,刚成亲没多久。”喻臻想起空间里的那次拜堂,脸稍微有些红,不好意思地看一眼释清元,说道:“等这里的事情了了,我和他还会再办一场婚礼,到时候给你发请帖,你可一定要来。”   他提起爱人时眉眼间全是喜悦和甜蜜,虽然嘴上说着对方凶,但眼里却全是得意和被人宠出来的小骄傲,爱意藏都藏不住。   释清元看着这样的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稍微收紧,又慢慢放松,情绪突然低落下来,说道:“好,我一定去……祝两位百年好合。”   说完就端起了被挪到旁边的酒杯,抬手就要倒酒敬他一杯。   喻臻瞪眼,忙伸手抢过酒杯,还打了他手一下,说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这里的酒菜全都不能碰,你看看你这记性。不行,你这样我没法放心让你一个人和姑娘呆一块培养感情,这样,我去内室,你在外面,我会掩着身形守着你,你就当我不存在,和姑娘聊你的,不想聊了你就敲一下桌子,我出来给你换人,可以吗?”   释清元摸着自己被轻轻打了一下的手,看着他含着关心的眼神,眉眼软化下来,点头:“可以……你可以在里面睡一会,时辰已经不早了。”   “知道了知道了,记住,不许碰这里的酒菜,饿了渴了就吃我准备的这些,明白?”   释清元乖乖点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两人刚刚聊完,老鸨就带着一个白纱蒙面的美人过来了,喻臻故意挑剔了一下桌上的酒菜,让人撤掉,要来一壶热水给释清元泡了花茶,然后挥挥手,去内室把门一关,将空间留给了释清元。   老鸨也识趣离开,房内瞬间只剩下了美人和释清元两人。   释清元朝美人看去,美人羞涩一笑,抬手解下了面纱。   面前的女子很美,身上也没什么青楼女子的风尘气息,释清元活了这么多年,这种程度的美人也只见过几个,还都是在父皇的后宫里。但哪怕对方已经这么美了,他心里却一丝波动也无。   “客人到这里来,还向妈妈提那样的要求,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美人开口,声如莺啼,十分悦耳动听。   释清元的注意力却全在她伸往茶壶的手上,忍不住拿起桌上喻臻留下的折扇轻轻挡了一下她的手,挡完自己先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掩饰过去,放下折扇伸手拿起茶壶,细细摩挲一下,说道:“茶壶烫手,怎好劳烦姑娘。”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愿这喻臻亲手泡的茶,被一个陌生人随便触碰。   喻臻猥琐地贴在门上,听着外面释清元十分有君子风度地和美人聊着佛经,简直想用头撞墙,无语望天几秒,叹了口气,坐到地上抓头发。   看来释清元不喜欢温柔才女挂的妹子,要不下次试试妖艳妩媚型?   这一晚释清元把这欢喜楼精心培养的几位顶级清倌全部接触了一遍,茶都喝了一整壶,却一个看上的都没有,甚至连一点点欣赏喜欢的心思都没能生出,弄得喻臻十分挫败。   两人铩羽而归,喻臻苦恼得不行,释清元倒是十分淡定的样子,还问他喜欢吃什么菜色,明天可以让厨房做。   喻臻看着他正直的表情,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到底不信邪,说道:“一定是今天见的姑娘还不够好,咱们明天换一家!青楼的姑娘不行,我再带你去见见各种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实在不行去武将家里见见那些巾帼英雄也行,我就不信没有你喜欢的!”   释清元想说不用再这样多费心思,但话到嘴边,却只是说道:“辛苦喻臻了,害你为我的事情如此费心。”   “没办法,谁让我收了你的贿赂,还和你投缘做了朋友呢。”喻臻瘫到马车垫子上,晃了晃手腕上的佛珠,闭上眼睛,想起其他还困在阵内的人,心都要操碎了。   如果救所有人都必须这么情景剧场来一遭,他怕是会疯掉。   释清元见他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伸手取出马车上的毯子,轻轻盖到了他身上。   两人当晚睡了一间房,不过一个睡的床,一个睡的榻,本来喻臻是不想鸠占鹊巢睡那个很软的大床的,但释清元坚持,所以最后是他睡了床。   第二天天还没亮喻臻就起了床,跑去小院的厨房用灵气忽悠住厨房内的下人,亲手给释清元做了早餐。   不是他想这么体贴勤快,实在是幻境里的食物完全无法下口,又不好继续用点心忽悠释清元,所以只好自己用空间里的食材做饭吃了。   释清元见他端着一堆食物凭空出现,脸上早起没看到人的焦急稍微褪去,闻到食物的香味,视线落到他手上,问道:“这是你做的?”   “我做的,你不是要去早朝?吃饱了再去,记住,人心险恶,现在你父皇要立你为太子的风声肯定已经透出去了,现在想你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宫里也不安全,总之你尽量别在外吃东西。”   喻臻解释着,把早餐往桌上一放,撸一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头发,在桌边坐下,说道:“快吃,吃完你上朝,我抽空去你几个兄弟家里转转,看能不能找点他们的把柄出来。”   释清元心里胀胀的,坐到他对面,说道:“不可,皇子府守卫森严,你一个人……”   “你这王爷府守卫更森严,我想来还不是来了?哎呀,你别操心我,快吃快吃,早朝要迟到了。”喻臻早饿了,说着自己先拿了个小煎饼啃了一口,心里对幻阵是一万个不满意。   要幻化出个古代环境也不知道幻化得精致点,王爷府里的小厨房那么难用,害得他还得去空间里做饭,麻烦死了。   释清元见他狼吞虎咽一副饿狠了的样子,虽然心里依然担心,但却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和他一起吃起了早餐。   吃完早餐,送释清元离开后,喻臻摸了摸身上释清元硬让他穿上的什么金丝甲,发现这居然还真是一件法器,猜测这应该是释清元自己本身就有的存货,越发觉得这幻阵险恶,居然还会狡猾地用释清元自己的东西给释清元加深“幻境是真”这种虚假信息,大骂了几句邪修卑鄙。   一早上的时间,他穿着金丝甲,缩地成寸在几位皇子的府上挨个走了一遍,利用术法套话和灵气寻物,收集了一大堆各个皇子的罪证,算着释清元应该已经下朝回来了,心满意足地回了清王府。   结果他一回去,就被御医塞满房间的阵仗给吓得后退了一步,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御医队伍的最前方,一个穿着明黄色皇帝长袍的中年男子满脸震怒地说着什么,御医瞬间跪了一地,床上,脸色发青的释清元虚弱躺着,一副快死翘翘的样子。   “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连一个小小的毒都解不掉!来人,把这群庸医全部拖出去砍了!”   “父皇,别……”释清元拉住中年男人的衣袖,艰难说道:“儿臣已经觉得好多了,父皇息怒……咳咳咳。”   皇帝一急,忙坐回来安抚地握住他的手,说道:“清儿你别说话,你就是性子太善,朕昨日才说要立你为太子,今天你就在宫里中了毒,那群孽子简直是没把我这个父亲看在眼里!你好好养着,父皇一定会救你,给你讨个公道!”   释清元苦笑一声,视线在房内逡巡着,像在找着什么人的身影,叹息说道:“可我中的是天下奇毒之首,只怕……”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皇帝打断他的话,沉着脸想了什么,突然站起身,大声说道:“贴皇榜,寻名医!能治好清儿者,重赏!”   很久没见过皇帝这么发脾气的御医们吓得都要尿了,忙叩首领命,互相踉跄搀扶着退出了这个房间。   喻臻躲在一边把所有事情看在眼里,掩着身形上前观察了一下释清元的情况,发现他哪里是什么中毒,而是被煞气缠了身,猜测应该是幻阵察觉到威胁开始对阵内修士动手了,心里一沉,先取出一把种子洒到房内四角,然后趁着皇帝转身喊人时弯腰凑到释清元耳边,掏出一颗丸子贴到他唇边,说道:“吃下去,你等着,我很快来救你。”   面前明明空无一人,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唇上似乎也贴上了什么。   释清元一愣,然后很快放松下来,启唇把丸子吃下,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来,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都要死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喻臻拍他肩膀一下示意自己还在,见皇帝转身走了回来,身形一闪,去了城外。   皇榜一贴,天下名医都骚动起来,纷纷朝京城聚拢。   喻臻没有急着去揭皇榜,而是在这个幻境造出的大燕朝迅速走了一遍,沿路走沿路撒种子,想减弱阵法影响,帮阵内修士多拖延一段时间。   在这期间,他有了一个很神奇的发现——他居然在某个山野匪寇的老窝里,救出了一个被抓去做苦力的眼熟修士。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忙顺手把修士救出,清了他体内幻阵的力量,搞清楚他的心障是力量太弱愤恨自己无能被人欺压的命运,用一本伪造的“绝世神功”让他“变强”,帮他报仇宰了匪寇,终于把他唤醒了。   “多谢喻前辈救助。”修士被唤醒后又是尴尬又是感激,弯腰就是一个大礼。   喻臻忙扶他起来,问道:“你怎么也在这个幻境里?和你一起的还有其他人吗?”   修士摇头,回道:“没有,中了阵法埋伏后大家全都被迫分散了,我之前所在的幻境并不是这一个,我是前两天被人从‘家乡’绑到这来的。”   绑过来的?难道其他修士的幻境被迫和释清元的这个幻境融合了?大家都被聚到这一个幻境里了?   喻臻若有所思,想起入阵前自己和殷炎为了破阵折腾出的那一堆事情,猜测应该是阵法被削弱后无法维持太多幻境,所以干脆把大家强行融合到了一起,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拍了拍修士的肩膀,说道:“你这个信息很重要,好了,你在幻境里呆了太久,修为受了影响,刚刚又突破了心障,需要入定巩固修为,不适合再呆在这里,我这就把你送出去,外面会有人接应你。”   修士一想起自己的心障全被喻臻看去了就觉得尴尬,忙弯腰又是一拜,感激几句后,任由喻臻把自己用灵气裹着送出了阵法。   发现大家可能都被聚集到了一个幻境里,喻臻心情大好,目标瞬间又多了两个——找到大家并一一唤醒,还有揪出新阵眼,杀掉破阵。   他斗志昂扬地理了理长袍袖子,缩地成寸,回到京城,揭下了一张皇榜。   在他外出削弱阵法的这几天,释清元身上的毒一直无法解掉,虽然奇异的没死,但也只能整天躺在床上,情况十分糟糕。   名医来了一茬又一茬,被皇帝赶出去的也一茬又一茬,还有个夸下海口的江湖郎中被皇帝打了板子,罚了一遭,所以几天过去,已经没有大夫再敢来揭皇榜了。   整个京城的气氛因为清王的中毒和皇帝的震怒无限压抑了下去,而就是在这种风声鹤唳暗潮涌动的时候,喻臻大摇大摆地揭了皇榜。   皇帝第一时间见了他,扫一眼他完全不像大夫和过于年轻的外貌,脸黑黑的,眼中满是不信任,沉沉说道:“你可知道戏弄朕的后果?”   喻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拱手说道:“若救不活清王,草民愿意给清王陪葬。”   “好!朕就信你一回!”皇帝拍案起身,挥手说道:“带他去清儿的房间,所有御医听他差遣!”   “多谢皇上信任。”喻臻再次拱手行礼,转身随着下人去了释清元的房间,沿路走沿路观察,想再找点熟面孔出来。   只可惜,一个都没找到。   他遗憾地收回视线,迈步进屋,对上房内释清元望过来的视线,眯眼一笑,说道:“王爷,我来救你了,今天我可是名医。”   等了他好几天的释清元见他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悬着的心飘飘荡荡落了地,忍不住也露出个笑容,说道:“那名医,清元的命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小场面!”喻臻挥手,转身,哐啷关上门,把跟在屁股后面的御医全部挡在了外面,吼了一句治疗需要安静安抚住外面骚动的人,然后走到床边,手一转,直接取出了一瓶丸子。   这除煞嘛,他很在行,也就是功德扫扫身,吃点药丸补一补的事。   “给,吃了吧,吃完睡一觉就会好了。”他倒出一颗丹药递过去,身上功德蠢蠢欲动。   释清元十分信任地伸手,接过药丸吞下,深深看他一眼,闭目睡了过去。   喻臻坐到床边,功德涌出,扫到手上殷炎给他的丸子,边除煞边疑惑望天。   奇怪,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阵外,被救的小修士看着面前正在照镜子的陌生男子,迟疑上前,问道:“请问您就是喻前辈所说的在外接应之人吗?”   幻化成上辈子外貌的殷炎静静看他一眼,声音也变了,回道:“我是喻臻的师父,风二。你去那边的阵法里打坐,我会给你护法。”   好像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但实力深不可测。还有风二?这个名号之前都没听说过,是哪位避世的高人吗?   小修士心里猜测着,恭谨地朝他弯腰一礼,走到一边正在发光的阵法中,稀奇又喜爱地看了看,敛下心神,开始打坐。   殷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镜中正专心为释清元除煞的喻臻,唇线拉平。   真是个好徒弟,为了救别的男人,居然忘了帮他掩盖身份,好,很好,好得很。 第89章 使臣┃“嗯?怎么是热的。”   释清元是天生佛体, 本身就对煞气有一定的抗性,加之又有喻臻之前喂的丹药护心,所以身上的煞气并不太重, 简单用功德扫一遍就除干净了。   逼出释清元体内最后一点煞气烧掉后, 喻臻收回功德,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 看着在丹药作用下昏睡着的释清元,拨了拨手腕上的佛珠, 情绪似乎也随着这场除煞沉静了下来。   在幻境里玩归玩, 折腾归折腾, 正事还是必须要做的。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释清元的情劫稍微有些不好过,是个需要耗时间的活, 但幻阵如今有了大动作,开始对阵中修士下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慢慢耗下去了。   得先想办法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他微微拢眉,手一挪, 又摸上了手腕上的宝塔,想起在阵外的殷炎,思绪慢慢飘远。   如果是师父在这,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做?   是先找人,还是先攻击阵法?或者……先揪出阵眼,掌握阵法中此时唯一的不安定因素。   他陡然回神, 眼神坚定起来。   以师父那干净利落直击重点的问题处理方式,如果是他在这,肯定不会磨磨唧唧地陪着释清元解什么情劫,而是直接从阵法和阵眼下手。   “真是魔障了。”他抬手拍自己额头一下,回想了一下自己入阵后的所作所为,后怕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阵法挑起了心里隐藏的不服输劲和不稳重的一面,不知不觉也成了被幻阵安排的一环。   他又看向床上的释清元,发现了一个更加让人头疼的事实。   之前是他在暗,阵眼也在暗,大家势均力敌,现在幻阵用释清元的中毒把自己逼到了明处,阵眼却还躲在暗处,局面变成了对自己不利的敌暗我明了。   不行,得再转到暗处去,不能让自己也成为这个幻阵剧情的一部分,受幻阵摆布。   打定主意,他挥手把释清元从昏睡中唤醒,说道:“清元,我现在要炸死脱身,杀手是不允许真身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更何况外面还坐着个皇帝,一会我会假死,你找个地方把我埋了,我脱身之后再来找你。”   释清元还没彻底恢复意识就听到了喻臻一连串“死”字,吓得立刻清醒起来,坐起身说道:“死?你会死?怎么回事?是我……”   “假死而已,你先别急。我会留一具和我一模一样的傀儡在这,你把它当成我的尸体拿给皇帝和外面那群人看,最好再把我风光大葬,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为了救你死了,这期间我会再去皇宫摸排一遍,你也先休养一下身体。”   释清元紧绷的神经放松,感受了一下自己已经没有不适的身体,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朋友之间谈什么连累,我相信如果这次是我出了事,你肯定也会这样来救我。”喻臻安抚着,语气真诚,是真的把释清元当了朋友。   两人相识之初,因为他心有顾虑,所以一直避着释清元,导致两人的关系很是尴尬诡异了一段时间。山庄事件过后,他和殷炎全都补全了一魂,不再担心残魂的事情被看出端倪,才渐渐和释清元缓和了关系。   他能感觉得出来,释清元对他确实全是善意,这次能救对方,他觉得很开心。   释清元看着他难得认真的模样,想了想,笑了,点头应道:“得友如你,是清元的幸运……你做你想做的,清元会全力配合,这次相救,多谢。”   喻臻也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取出一具傀儡伪装好之后,喻臻见时间还早,便问道:“之前离开得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是怎么中的毒,你知道这次是谁害的你吗?”   释清元逼自己把视线从床边那个过于真实的傀儡上挪开,摇头回道:“不知,入宫之后我谨遵你的嘱咐,别人递过来的茶水吃食一概没碰,下朝后只去父皇的御书房里坐了坐,陪父皇说了会话,看了会书。”   “看了会书?”喻臻抓到了重点,问道:“你陪你父皇说话,怎么还有空看书?”   释清元被问得愣住,想了想才回道:“当时有官员来找父皇谈政务,我为了避嫌就去偏殿呆了会,当时殿里有一箱邻国供上来的孤本古籍,上面正好是一本佛经,我枯坐无趣,便拿了起……”   他说到一半自己也发现了不对,眉头一皱,说道:“那本佛经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我记得大燕隔壁的两个国家全都不信佛。”喻臻若有所思,又问道:“当时找皇上谈事的官员是谁,什么职位,找皇帝是要商谈什么?古籍又是谁送上去的,什么时候送上去的,谁放在偏殿的?”   释清元还是摇头,回道:“前段时间我一直被禁足,对外面的事不了解,并不知道那箱古籍是经何人的手放到的偏殿,也没机会询问父皇。当时找父皇谈事的官员是个不太起眼的礼部官员,找父皇谈的……多半是我的婚事。亲王娶妃,哪怕娶妃人选还没定下,礼部那边也要先开始准备,以免婚事定下后来不及准备。”   不起眼的礼部官员,却十分恰好地在释清元在御书房时找上了皇帝,谈的还是绝对不会被皇帝拒绝的释清元的婚事准备。   巧合太多,就是阴谋,那个要害释清元的主谋应该就是阵眼。   喻臻把各种线索在心里转了一圈,不再耽搁,找释清元要了那位官员的姓名,之后唤出三儿,让三儿操控傀儡演一出“引毒入体牺牲自己拯救清王”的戏码,然后身形一闪,朝着皇宫行去。   三儿是魂体,被幻阵影响了神志的释清元并不能看到他,所以在释清元的视角里,就是喻臻突然满脸严肃地找他要了官员的姓名,然后消失在了房内,紧接着趴在床边毫无动静的傀儡坐起了身,仿佛活人一样理了理袖子,突然噗嗤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向后倒在了地上。   释清元大脑瞬间空白,忙下床来到傀儡身边,把它抱到怀里去抹它嘴角的污血,着急唤道:“喻臻!喻臻你怎么了?太医!太医快进来!太医!”   外面焦急等候的太医们听到呼唤一愣,然后齐齐回神,全部朝着房内冲去。   皇宫,喻臻来到御书房偏殿,找到了那箱仍放在原地的古籍,却没发现释清元看过的那本佛经,眉头一皱,身形一闪,又来到了那位礼部官员的住所。   那位官员今天正好休沐,喻臻闪身入房,却只看到了一具早已躺在床上凉透了的尸体,表情沉了下来。   阵眼很聪明,已经动手抹掉了可能暴露自己的所有线索。   喻臻无功而返,回了清王府一趟,见里面已经围着自己的“尸体”乱成了一锅粥,释清元则脸色苍白表情沉郁地坐在一边,在心里给释清元的演技点了个赞,嘱咐三儿继续留在释清元身边保护,转身又回了皇宫。   两天之后,喻臻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掩着身形听皇帝和几个重臣商讨邻国使臣来访的事,头疼地揉额头。   一点线索都没有。   为了更合理更方便的害释清元,入魔后成为新阵眼的修士肯定会化身成皇族或者皇族身边的人,但他找了两天,皇城这么多人,居然一个熟面孔都没看到,这不科学!   丰老带过来的修士没有一百也有二三十了,结果除了巧合救出去的那一个和释清元,他居然一个都没碰到。   难道他猜错了,幻境并没有融合,大家还是分散的?阵眼也不在这?   那没道理幻阵现在就开始急了,要冒着阵眼暴露的危险,在明知道他闯进来后,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对释清元下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太师的意思是,邻国这次派小王子丰林到访,是有和咱们大燕联姻的打算?”   皇帝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喻臻一愣,然后眼睛陡然瞪大,扭头朝着御案看去——等等,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小王子丰林?   “十之八九。”须发皆白的太师沉着脸回道,说道:“如今宫中待嫁的公主只有两位,皆是皇后所出,万一丰林王子求娶,若应,皇后肯定不愿,联姻也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可若不应……只怕是有点难办。”   皇帝眉头紧紧皱着,沉吟数秒,坚定了语气,说道:“联姻是万万不行的,我大燕的女子不外嫁,若这丰林王子真有意求娶公主,必须想办法推拒。”   “皇上圣明。”太师拱手拍马屁。   喻臻坐不住了,起身身形一闪,朝着京城之外行去。   大约一刻钟后,他找到了还在慢悠悠朝大燕京城走的邻国使臣队伍,凑近一看,简直想仰天长叹。   足足几十人的使臣队伍,里面的人居然全是修士!不止丰林在,丰老、博修和一大堆眼熟不眼熟的修士全在。他在大燕京城找了几天,结果这群人却不在大燕,而在隔壁!   他叹完又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猜测得没错,幻阵确实把人全部聚到一起了,忙上前想和丰老等人接触,结果他刚靠近几人坐着的马车,就看到博修把刀架到了丰林脖子上,丰老正仇恨地看着博修。   这是什么情况?他愣住,急忙掩着身形跨进去。   “放肆!还不快把刀放下!”丰老朝着博修怒喝,忌惮着他手里的刀,不敢上前阻止。   博修沉着脸,冷笑:“我又不是你们大丰的人,你的放肆可喝不住我。怎么,心疼你这小主子了?那当初你们大丰大肆虐杀我元国俘虏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把刀放下!”   “是你元国侵略我大丰在先,手刃侵略的仇人又有何错!”   “若你大丰不杀我元国使臣,我们又怎么会开战?”   两人对喷起来,还被比在刀下的丰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急出了一头冷汗,着急劝道:“那个,旧账就不要翻了吧,你们现在都有些不冷静,那个爷……不对,那个军师,还有修……不是,那个博大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大家都是一家……啊啊啊啊!别杀我!”   博修削下他一缕头发,恶狠狠说道:“闭嘴!草包王子,我元国和你大丰才不是一家!等这次进了大燕京城,我借你们的手杀了那大燕皇帝最宠的清王,看你们大丰在大燕的铁蹄之下,还能嚣张多久!”   丰老忙把丰林护在身后,气道:“原来这就是你杀我使臣,混入使臣队伍的目的,我告诉你,你休想,我——”   噌——   刀光划过,博修冷冷说道:“闭嘴,等圣药一到,无论想不想,你们都要成为我元国的傀儡,受我们摆布,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清醒吧,哼。”   博修说完就离开了这架华丽的马车,丰老面上强撑的无事立刻垮掉,倒在车垫上用力咳嗽,还吐出了一口血。   丰林大惊,忙扶起他,着急问道:“爷爷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快缓缓,来,先喝点水。”   丰老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嘱咐道:“殿下,都说了不能再喊我爷爷,微臣只是你的老师,爷爷这个称呼是小时候的戏称,现在可不能再喊了,小心被外人听了去,训你不分尊卑。”   “什么老师,你就是我爷爷。”丰林皱眉反驳,找出水袋拧开给他喂了一口,摸了摸已经空掉的储物袋,表情垮下来,眼里隐隐有着绝望。   丹药已经用完了,现在该怎么办?再不出去,爷爷和修叔他们迟早会……   “你果然是清醒的。”喻臻手一挥让丰老暂时昏睡过去,在丰林面前显出身形,示意了一下外面那群人,问道:“修叔那边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丰林见到他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惊喜地叫了一声,轻轻放下丰老,扑过去就抱住了……他的大腿,眼泪哗啦啦地流。   “喻哥你终于来救我们了,爷爷为了保护我被幻境伤了,修叔莫名其妙成了敌人……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会来,喻哥我好怕,喻哥你终于来了。”   喻臻被他的眼泪蹭了一腿,看着他狼狈害怕的样子,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发泄一番后,丰林不好意思地爬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过喻臻递过来的丹药,小心给仍然昏睡着的丰老喂了下去。   “我是在几天前清醒的,当时我因为受不了总是在各种比试上输给几个哥哥,咳,我是说幻境里的哥哥,就偷偷跑到森林里,决定自己历练变强。爷爷在幻境里是我的老师,也是大丰的军师,发现我失踪后过来找我,为了救我被林中野兽,其实就是煞气幻化出的动物伤了心肺,我一着急就、就清醒了。”   丰林解释了一下自己清醒的过程,肩膀垮下来,低落说道:“都怪我,其实我知道,爷爷虽然总是说我不争气,但其实最是疼我,也从来不觉得我太弱有什么丢人的,爷爷只希望我能过得开心顺遂……如果不是我,爷爷估计早就清醒了,我不知道他的心障居然就是我,他就是太过担心我的安危,放心不下我,才一直不能清醒……都怪我……”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抬袖捂住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又有点想哭。   喻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又递了一颗丸子过去,示意他吃下。   丰林虽然清醒了,但因为想救其他人而迟迟没有机会入定打坐,所以现在修为处于十分不稳的状态,情绪也容易动荡,必须先稳一稳。   “抱歉,我又失态了。”丰林胡乱擦擦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应他的安慰,接过药丸吃下,缓了缓,才说起了正事。   “修叔是一天前突然冒出来的,带着剩下的其他修士,自称是大丰隔壁元国的臣子,因为对大丰心怀仇恨,所以在听说大丰这次派人出使大燕后,就带着一群人杀了过来。”   喻臻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取出一包灵草做的糕点放到他手上,温声说道:“边吃边说,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丰林朝他笑笑,闻着糕点的甜香,心里踏实了许多。   一天前,博修在堵截到大丰的使臣队伍后,直接杀了除丰林和丰老外所有的大丰官员和士兵,扒下他们的衣服和官印,处理好尸体后打扮成大丰官员和士兵的样子,压着丰林和丰老继续朝着大燕京都驶去,准备借刀杀人,挑起大燕和大丰的战事。   “修叔留我和爷爷是为了不让大燕起疑,还一直说什么会有人送圣药过来,等我和爷爷吃了圣药,就会成为随他摆布的傀儡。”   丰林说完又难过起来,手指抠着衣服上精致的刺绣,说道:“我有试着寻找修叔的心障,把他唤醒,但修叔现在全无理智,对我和爷爷恨之入骨,根本不和我交流。”   “他身上煞气很浓,受幻阵影响太深了。”喻臻想起博修的状态直觉皱眉,想到什么,又问道:“丰老带来的修士全在这里吗?你认一认,有没有少人。”   “大部分都在,我特意看过。”丰林回答,疑惑问道:“喻哥你怎么这么问?难道是落单的修士出了事?”   “不是,是咱们中间……”喻臻找了找合适的词,说道:“出了个叛徒。”   丰林满脸茫然,嘴巴微张:“……啊?”   一番信息互通之后,丰林身上的精气神又刷拉一下没了。认识的人入了魔,成了敌人,甚至在帮着幻阵害他们,这个事实他无法接受。   “原来修叔要杀的清王是清元哥……”他失神了一会,抹一把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说道:“不在的人有三个,一个叫沈风,是个刚到B市不久的小修士,修为不高,性子内向,以前在家乡的时候经常被其他修士欺负,特别可怜……”   喻臻想起之前救出去的那个小修士,形容了一下他的长相,问道:“是他吗?如果是的话,那他已经安全了。”   “是是是,就是他,他嘴边有颗痣,很好认。”丰林连忙点头,听到对方没事,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两个,一个是周青,和清元哥一样,也是个佛修,但资质不太好,是圆慧大师那边的人。这次本来没计划让他来的,是他自告奋勇,爷爷看在圆慧大师的面子上勉强带上了他。还有一个叫苗正国,性子比较烈,也是从外地来的,常和大家起冲突,大家都不喜欢他,但爷爷说他是真性情,还挺欣赏他的。”   一个佛修,一个性格不好的人……喻臻沉吟,想不出个头绪,索性不再想,又安抚了他几句,查看了一下丰老的情况,身形一闪,出了马车。   车队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停了下来,外面的人正在博修的指挥下扎营休息。   博修面色沉郁,身上煞气浓重,看起来十分不妙。   喻臻从背后靠近他,挥手,一股灵气悄悄缠去,撩了撩他的太阳穴。   博修立刻打了个哈欠,眼睛睁开又闭上几次,到底扛不住突然涌起的困意,喊来几个手下嘱咐了一通,去后面一辆马车里休息了。   喻臻跟上,等他在马车里躺好后手上一动,魁元镜到了手中。   “嗯?怎么是热的。”镜子入手后居然带着点温度,喻臻疑惑地摸了摸,没摸出个所以然,见博修已经睡着,忙摇头甩开这点疑惑,催动灵气,开始用魁元镜窥探博修进入幻阵后,幻阵伪造给他的记忆。 第90章 搅乱┃“什么?!你杀了谁?”   镜子上很快出现了画面, 上面是一个庭院,院子里有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说笑玩闹,博修站在庭院入口处, 穿着一身官袍, 含笑看着他们。   温馨美好的画面只停留了几秒钟,镜面一闪, 博修换了身更正式的衣袍站在一个穿着明黄服饰的男人面前,弯腰请辞, 表示厌倦了官场争斗, 想带家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男人百般劝慰, 表示现在时局不好,邻国虎视眈眈,博修身为元国将领, 拉到的仇恨太多,现在贸然卸任归田,很可能成为邻国伺机下手的目标。   博修表示自己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会好好保护自己和家人, 坚持离开。   男人无奈,最终同意。   画面再次闪动,博修穿着一身短打布衣在林中打猎, 身边带着一个孩童,脸上满是快活的神采。忙碌一天后,他背着孩童满载而归,笑着推开院门, 看到的却是满地血色,和亲人尸体手中死死捏着的一角大丰士兵的衣角。   被屠了满门的博修带着满腔仇恨回到了朝堂,并把仅剩的亲人好好保护了起来。   很快,元国和大丰开战,博修挂帅,结果敌人卑鄙,居然买通内奸,抓了他的亲人威胁。他不想拖累军队,独身冒死前去相救,却只看到了大丰大肆屠杀元国俘虏的一幕和唯一亲人已经凉透的尸体。   博修恨极,回去带领军队大杀四方,元国皇帝却突然接受了大丰的议和,强硬命他收兵回返。他心有不甘,也绝望不已,干脆违抗了皇命,再次丢下将军职位,带着一群同样被大丰杀害了亲人,愿意追随他的士兵,开始了这趟复仇之旅。   镜面波动,画面消失。   喻臻收回镜子,看着博修在昏睡中也仍紧皱的眉头,沉沉叹了口气。   在山庄时他曾偶然从其他修士那听到了一点关于博修年轻时的事情,说是博修入道以后,十分不想做修士,只想当个普通人和家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却不想天意弄人,他想放弃修道,看中他修为和法宝的邪修却不愿意放过他,追到他和家人隐居的小城,把他的家人全害了。   当时博修本可以有一战之力,却因为想放弃修道,荒废了修炼,所以最后不敌邪修,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   这是博修的心结,也是他这些年修为一直停滞不前的原因。   “该死的幻境。”喻臻恨得牙痒痒,又气又无力。   这幻境完全重现了博修年轻时的事,把他心里最大的心结挑了起来,并加深加大,还把博修仇恨的对象安到了丰老和丰林身上,让他们自相残杀,实在是卑鄙无耻!   他想起博修挟持丰林和丰老的原因,心里更加气了。   让博修和丰老等人对立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把释清元也拉进来,让他们窝里斗,这法子简直阴毒,肯定是那个阵眼搞的鬼!   不行,不能让大家斗起来。   他严肃了表情,看一眼博修,掏出一颗菩提莲给他喂下去,然后身形一闪,回到了丰林马车内。   “喻哥,修叔那边情况怎么样?”丰林见他回来,立刻凑上前询问。   喻臻皱眉回答:“情况不好,你先告诉我,大丰和元国之前的开战是怎么回事?真是大丰先挑的事?”   丰林用力摇头:“怎么可能,有爷爷当军师的国家,怎么可能会主动挑事,明明是元国先莫名其妙地打了过来,打得还特别凶残,逼得爷爷不得不主张议和,割地赔款。”   大丰和元国开战的事情果然有古怪。   喻臻想起博修记忆中那个道貌岸然的元国老皇帝,眼神一冷,嘱咐丰林两句后,身形一闪,朝着元国快速行去。   第二天天亮时分,喻臻赶回,找到已经行到大燕京城外的大丰使臣队伍,直接闪身出现在博修的马车里,把一叠信件丢到惊醒的博修面前,手一抬挡住他挥过来的刀,说道:“别动手,先看看地上这些东西,可别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喻臻挡刀的力道不大,却完全推不开,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没人注意到有人闯入了马车。   博修很快确定自己不是喻臻的对手,边放下刀边防备地坐起身,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反击的姿势,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是大丰派来的救兵吗?”   “我是你家人派来的救兵。”喻臻特意选了个能减轻他敌意的词汇,捡起地上最大的那个信封递到他面前,说道:“看看,看完你就会懂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博修听到家人二字,身上敌意果然略减,防备却更浓,扫一眼面前的信封,伸手慢慢接了过来。   信封很普通,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博修边防备着喻臻边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后扫到上面的字迹,一愣,又看到信纸下方的红色印章,大惊,忙彻底抖开信纸,快速浏览起来。   他越看表情越可怕,怀疑、不信、愤怒、绝望……各种情绪交织闪过,明明双手气得发抖,动作却不停,看完一封不用喻臻说,立刻就拿起了下一封,很快就把所有信件看了一遍。   最后,他放下信,双手紧握撑地,头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喻臻叹气,说道:“事实就是这样,你被元国皇帝当了枪使。从你决定解甲归田的那刻起,元国皇帝就开始演戏了。你手握重兵,又得民心,他早已心生忌惮,想把你除之而后快。你好好想想,你和你家人隐居的地方那么偏僻,如果不是知情人,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找到你住的地方,还准备充分的在你短暂离开的一个时辰里屠了你满门?而且那个元国士兵衣袍的线索,你不觉得太刻意了吗?在元国境内大摇大摆地穿着大丰士兵的衣袍杀人,傻子才会这么干吧。”   博修不说话,手却握得更紧了。   喻臻心里不忍,但要唤醒他,却不得不下重药,继续说道:“还有你最后的那个亲人,你明明把他保护在了后方最安全的地方,却还是出了事,而且就偏偏那么巧,你去救人的时候,刚好看到他被杀了。以及后面元国皇帝突然同意的议和,他这明显就是在逼你违抗皇命或者成为叛军,好名正言顺地剥夺你的军权,让你失掉军心,或者干脆成为丧家之犬。你好好想想,当初你决定放弃军队独身出来报仇时,是不是有人在旁怂恿蛊惑?”   当然有,那个人还是他最最信任的副官。   博修用力捶了一下马车车板,眼眶赤红,满是恨意:“我为元国出生入死,忠君爱民,从不敢有一丝异心,甚至主动放弃军权,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怀璧其罪吗?如果我没有决定退隐,如果我没有……”   “不,就算你没有隐退,那皇帝也有其他法子整死你。你遭此劫难也不是因为怀璧其罪,受害的是你,你有什么罪?有罪的是那些心怀叵测的坏人。在你自责自厌拼命自我谴责,万般假设当初,满心被愧疚占满的时候,那些坏人在肆意嘲笑,在快意生活。罪明明是坏人犯下的,你为什么要用它们自我折磨?”   喻臻按住他的肩膀,有些用力,认真说道:“博修,每个人都有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你没错。优秀强大者必然会引来别有用心者的恶意,平庸弱小的人也多半会被人欺凌,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如果优秀也有罪,如果为家人着想也有罪,那这世上就没有一个无罪的人了!”   “可如果不是我进入朝堂……”   “如果你不进入朝堂,那你的家人早在你的家乡就被当地的恶绅害死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错的不是你,是逼你不得不进入军队寻找生机的恶绅,是费尽心机夺你军权杀你家人的元国皇上,是无论你走什么样的路,都有机会碰到的各种各样的恶徒!错的是世道,是人心,不是你,你只是个受害者!”   喻臻见他执迷不悟,下了最后一剂重药,厉声说道:“博修,你清醒一点,有仇就去报,有恨就去发泄,世道不好,你就去改变它!用别人的罪自我谴责和惩罚是最愚蠢的做法!如果你的家人在这,看到你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你觉得他们会怎么说你!”   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心上,博修身形一震,眼神短暂迷乱之后迅速坚定,身上灵气暴涨,煞气也紧随其上,缠着那些灵气妄图吞噬。   喻臻一惊,知道他是心有所悟,要突破心障了,忙挥手在马车内布下一个结界。   博修本能打坐,开始抵抗身周煞气。   喻臻大喜,取出几粒金色种子洒到车厢各处,功德出体,开始帮博修驱散身周煞气。   阵法之外,之前被喻臻救出的小修士沈风看着魁元镜中为博修护法的喻臻,眼睛亮亮的,目露崇拜,说道:“喻前辈好厉害,刚刚那番话也说得真好,如果是我,肯定说不出这样的道理,帮博前辈破除心障。”   殷炎也看着镜中正在为博修护法的喻臻,看着他认真严肃的模样,想起他刚刚脱口而出的那番话,嘴角微勾,说道:“我的徒弟,自然是最好的。”   说着侧头看沈风一眼,突然丢了一颗丹药给他,说道:“你修为刚刚提升,需要好好稳固,吃下,继续打坐去吧。”   沈风愣住,瞪大眼看着手中灵气充沛的丹药,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   天、天呐,这、这么好的丹药,就、就因为他夸了一句喻前辈……他忍不住看一眼旁边的殷炎,见他已经又看向了魁元镜,小心捧住丹药,心有所悟。   原来,不管修为多厉害,只要是人,都免不了为人的七情六欲……比如,喜欢听别人拍马屁。   太阳彻底升空时,博修体内最后一丝煞气终于被逼出,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喻臻也睁开了眼,看着博修,试探唤道:“修叔?”   “是我。”博修微笑,想起这一次的幻境之旅,又忍不住叹气,说道:“都怪我太轻……不是,都怪敌人太狡猾。”   他及时刹住自己又不自觉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毛病,朝着喻臻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多谢小臻帮我破除心障,救命之恩,以后小臻若有所求,修叔万死不辞。”   喻臻松了口气,放松笑了,忙伸手扶起他,说道:“哪有救命之恩那么夸张,我只是跑腿拿了几封信,说了几句话而已。”   博修笑着摇头,并不认同他的话,却也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很快严肃了表情,说道:“幻阵狡猾,我们必须尽快唤醒大家,再耽搁下去,等他们煞气入了心就回天乏术了。”   喻臻点头,想起外面那一大堆还没唤醒的修士,忙快速说明起了现在的情况。   大丰的使臣队伍莫名其妙地在距离京都不远的城镇停了好几天,弄得大燕的皇帝心里嘀咕不已,各种猜测乱冒,还特地点了几个官员亲自去接人。   去的官员很快回返,哭笑不得地表示,大丰王子水土不服,有些拉肚子,觉得现在的形象不适合和皇帝相见,就多耽搁了几天,想养养精神。   知道不是出了事,大燕皇帝松了口气,之后也觉得有些好笑,忙点了几个御医,让他们带着药材去照顾丰林王子,并安抚表示见面的事情不急,一切以丰林王子的身体为重。   京城之外特地收拾出来的行馆内,喻臻、博修和丰林三人先是花了一番功夫,让丰林演了出戏,唤醒了丰老,之后和丰老一起,开始一一唤醒其他的修士。   幻阵的力量已经不太强,在他们的对症下药下,一众修士陆陆续续醒来,等大燕皇帝派来的御医赶到时,大家已经全部清醒了。   忙完这些后,博修伪装了一番,带着掩着身形的喻臻去了约定的拿“圣药”的地点。   互通信息后,喻臻和博修很快发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人,那就是告诉博修大丰会派人出使大燕,并怂恿他借刀杀人,还说会给他提供“圣药”的“盟友”。   这个如此得博修信任的人是博修曾经的副官,也就是之前怂恿他在议和后做了逃兵叛军的副官。当然,这人现在已经是元国的大将军了,顶替了博修曾经的位置。   “他多半是受元国皇帝指使,想借你的手挑起大燕和大丰的争斗,好让元国坐收渔翁之利。”喻臻掩着身形坐在树上,分析道:“不过这些都只是幻境为了让你们自相残杀而完善出的剧情,幻阵如此安排,应该是受阵眼影响。”   博修点头认同了他的分析,说道:“还有一点,那个‘圣药’肯定也是煞气所化,和清元曾经碰过的佛经一样,多半也由那个阵眼沾过手。”   “嗯。”喻臻点头,望向大燕京城的方向,说道:“你和丰老他们的力量最强,阵眼肯定想先抹除掉你们……线索越来越多了。”   这个幻阵为了更好的迷惑住里面的修士,剧情弄得十分完善,按照剧情推测,阵眼肯定是大燕皇族和皇族身边的人,而且应该和元国有所勾结。   “阵眼对清元的敌意很重。”博修皱眉开口,分析道:“幻阵把大家聚集到清元的幻境里,还费心完善剧情,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是为了让我们杀掉清元。”   喻臻和他想的一样,在脑子里转了转两位失踪修士的资料,说道:“现在唯一知道下落,但却没有清醒的,也只剩释清元了。抓住阵眼,彻底解决掉阵法的关键,也在释清元身上。”   博修点头,想起释清元的情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日出等到日落,两人始终没等到过来送“圣药”的人,最后无功而返。   等在行馆的丰老听到这个结果,叹气回道:“果然如此,清醒的人太多,幻阵肯定有所察觉,阵眼开始提防我们了。”   “那该怎么办?敌在暗我们在明,现在我们进京,很可能会踩陷阱。”丰林满脸苦恼,又担心又着急。   “我今晚再去元国一趟,看能不能从那边找到一点线索,揪出阵眼的身份。”喻臻开口,想了想说道:“你们明天动身进京,找一找周青和苗正国的下落,只要找到了他们其中的一个,再揪出剩下那个人就变得容易多了。”   丰老点头:“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看一眼性情比从前稳重成熟多了的喻臻,心里稍微感慨了几秒,又说道:“这次多亏小臻前来相救,另外,这里虽然是幻境,但想快速来回两国,还是有点困难,我冒昧问一句,小臻你是不是……”   喻臻也知道此事之后自己会缩地成寸的事情瞒不住了,闻言坦然一笑,说道:“嗯,我前一阵修为进阶后,学会了一个小法术,叫缩地成寸。”   “居然真的是……后生可畏啊。”丰老感叹,说道:“相传以前的修士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想不到在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有人能学会缩地成寸这等高阶术法。”   喻臻含蓄微笑,并不就这个话题多说,简单告辞后立刻出发去了元国。   前几天才来过一次,不用再熟悉环境,所以这次的元国之行并没有耗费喻臻多少时间。他在第二天凌晨回返行馆,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副官死了,突然发病暴毙,线索断了。   “果然又是这样。”博修皱眉。   “发现副官暴毙后,我还做了一件事。”喻臻又开口,嘴角浅浅勾了勾,说道:“幻境里的剧情都是为阵眼服务的,我们不能跟着剧情走,得操控剧情,所以……我把元国皇帝杀了。”   丰老等人大惊,齐齐惊呼道:“什么?!你杀了谁?”   “元国皇帝。”喻臻回答,反问道:“你们这么震惊干什么?这个幻境里的所有人都只是煞气所化的假象,我杀的又不是真的人。”   众人一愣,然后齐齐醒过神,互相对视一眼,摇头苦笑。   在幻境里呆太久,他们都有些糊涂了,喻臻说得不错,这幻境里的人都是煞气所化,杀了也就杀了。跟着剧情走肯定会很被动,但如果操控剧情,破阵就变得容易许多。   总而言之,不能让阵眼如意,得打乱他的手脚。   见他们回过味了,喻臻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不止要杀元国皇帝,其他剧情关键人物,我也会一一抹除掉。”   丰老等人再次惊住了,还是丰老先回了神,说道:“你是准备彻底搅乱这个幻境?”   “不,我是要扰乱清元的心。这个幻阵是因他而生,只要他清醒过来,这个幻境就会不攻自破,阵眼也会无所遁形。你们已经全都清醒,我不用再束手束脚,阵眼又藏得太深,寻找起来太慢,我不想再浪费时间。既然清元无法自我破阵,那咱们就给他一点刺激,推他一把。”   喻臻说话间满身都是自信风采,扫一眼众人,说道:“阵眼狡猾,把我们当猴子戏耍,想看我们演自相残杀的戏,我倒要看看,等他精心安排的所有剧情全部乱套,他又要怎么去圆回来!”   丰老等人被他此时的模样震住,良久不言,然后齐齐点头。   “好,一切就照小臻安排的办!”   阵外,殷炎看着终于找到正确破阵方式的喻臻,骄傲欣赏之余,又有点孩子长大了的家长式怅然。   当知道头顶没有人挡风遮雨,所有事情都必须自己解决后,曾经性情稍软的喻臻慢慢变得强大自信起来,展露出了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风采。   是真的长大成熟了,能独当一面了。   他垂眼,摸着镜子喻臻的身影,万般感慨,也只化了一句,“玉贞,为师等你回来。”等你回来,继续陪你成长。 第91章 对峙┃“什么刺激?”   大丰使臣队伍入京的当天晚上, 正在陪丰林吃晚宴看歌舞的大燕皇帝收到了元国那边发来的消息——元国皇帝和新任大将军在同一天病死,病因不明,现在元国群龙无首, 乱成了一锅粥。   大燕皇帝大惊, 晚宴匆匆散场。   被请来陪客的释清元从设宴的宫殿离开,脑中转着元国的事情, 眉头紧锁。   藏在路边树上的喻臻终于等到他出来,忙折下一根树枝砸到他头上, 压低声音唤道:“清元, 这边。”   释清元被砸得一愣, 仰头看去,见喻臻滑稽地半趴在一根树枝上,未语先笑, 说道:“你忙完回来了?快下来,树上危险,小心摔了。”   “这点高度摔不到我,下去可能会被侍卫发现, 咱们就这么说话吧。”喻臻故意做出一副防备周围侍卫的模样,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元国皇帝出事的事情你知道了吗?这里面有隐情,我有个朋友透消息给我, 说元国皇帝和大将军其实是中毒死的,和你当初中的毒一样。”   释清元闻言再次皱眉,上前一步仰头看他,问道:“消息属实吗?”   “当然属实, 我朋友可不会骗我。”喻臻回答,又看一眼四周,唰一声丢下一个信封给他,说道:“还有这个,你最好找机会提醒一下你的父皇,大燕和元国皇室接连出事,我怀疑有人图谋不轨,你最好提醒一下皇帝,让他找机会彻底清查一下京城和宫里的人口,看有没有可疑份子。”   释清元接住信封,一点不怀疑他的说辞,点头应道:“你的嘱咐我会去办,那你……你要随我回王府吗?”   “不回。”喻臻摇头,因为急着去干坏事,所以没注意到释清元稍显黯然的眼神,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忙完再来找你,你好好的,注意安全。”   说完挥挥手,直接闪身离开了。   释清元看着已经空掉的树枝,摸了摸手里的信封,良久,浅浅叹了口气。   喻臻回了丰林等人居住的皇宫偏殿,进门后直接说道:“东西已经给清元了,他会误以为是有叛军组织想对三国皇室动手,建议皇帝彻查京城人口,趁这个机会,你们在京城好好搜一搜,最好能找出周青或者苗正国的下落。”   丰老应了一声,想起晚宴时释清元的状态,叹了口气:“清元完全不记得我们了。”   “但却记得喻哥,还超级信任喻哥。”丰林补充,也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故意酸酸地叹道:“看来在清元哥的心里,我们都没有喻哥重要。”   “少胡说八道!清元如此,多半是因为小臻捡到了他的佛珠,身上带着他的气息,让他本能地心生亲近。”丰老抬手就拍了丰林一下,又看向喻臻,问道:“你现在就要出发去大丰吗?”   “嗯,拿点东西就去。”   为了印证有叛军组织想对三国皇室动手的消息,大丰那边也必须出点事,免得大燕皇帝对大丰起疑,怀疑大燕和元国的事情都是大丰搞的鬼。   喻臻回答,突然把手往丰林面前一伸,勾了勾手指头:“你那些傀儡玩具,给我一点。”   丰林愣住,边掏东西边问道:“喻哥你要我的傀儡小兵做什么?路上无聊想拿着玩吗?”   他修的是傀儡术,身上带着一大堆傀儡雏形,但因为学艺不精,傀儡都空有形没有神,除了惯用的几个比较厉害的傀儡,其他的都是玩具水平,放出来也就能唬唬人。   “都说了有叛军组织想对三国皇室不利,那没有叛军出现怎么行。我随身带的傀儡不够组成军队,借你的用用。”喻臻解释,见丰老和博修全都看了过来,笑了笑,说道:“想要搅乱幻境,还有比直接破掉幻阵弄出的三国鼎立局面更快的吗?”   等第四个势力强势登场,直接威胁三国,他倒要看看阵眼会怎么应对。而一旦阵眼开始应对,他们再想寻找阵眼的马脚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博修很快想明白了他的意图,忍不住抚掌笑了,说道:“还是小臻有办法,这法子好,丰林快,把你的傀儡都给小臻,多多益善。”   喻臻离开的当天深夜,大燕皇帝在见过从晚宴上去而复返的释清元后,突然调动御林军,开始连夜彻查京城的人口,并检查京城各处的守备。   这一出谁都没料到,丰老等人趁机散开修士,混在御林军队伍里,开始了对整个皇城的摸排。   第二天凌晨,喻臻回返,带来了大丰皇帝已死的消息,然后立刻离开,去往三国交界处布置“叛军”。   这一去就是两天,等他再次回到大燕京城时,大丰皇帝及膝下几名皇子全数暴毙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燕京城,丰林身为唯一幸存的大丰皇子,正“忍着悲痛”和“仇恨”,收拾东西准备即刻回大丰稳定局面。   喻臻闪身出现在丰林屋内,见丰老和博修不在,问道:“丰老和修叔人呢?你们这次搜查可有结果了?”   见他回来,丰林立刻撤掉“悲痛”的面具,小心瞄一眼外面大燕皇帝派来护送他回国的军队,压低声音难掩喜色地说道:“有结果了,我们在大燕天牢里发现了苗正国。”   喻臻一愣,然后抬手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大骂自己粗心。   他之前搜索大燕京城时哪里都搜了,却独独忘了天牢,真是一叶障目,脑子糊涂了。骂完又忙问道:“天牢?他怎么去天牢了?”   “这个还不清楚,找到他的是一位年轻修士,力量太弱,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他出来,所以爷爷和修叔去帮忙了。”丰林摇头回答,忍不住开心说道:“这下阵眼人选就确定了,是那个周青!我就知道肯定是他,一定是他嫉妒清元哥厉害,入魔后想害清元哥!”   喻臻忙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到底放心不下丰老等人,和丰林打了个招呼后身形一闪,朝着天牢行去。   到天牢时,早他很多时间过来的丰老和博修居然还在,他们正满脸凝重地蹲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面前,边用灵气护住对方心脉,边小声商讨着该怎么救人。   喻臻大惊,忙闪身入内,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丰老和博修闻声扭头看去,见是他来了,还没说话,先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国他……他被煞气腐蚀掉了皮肤,如果不是有一口灵气吊着,只怕早已……”丰老眉头深锁,脸上难得出现了恨色,“那周青实在恶毒,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这样折磨,真是丧心病狂!”   “我和丰前辈带的丹药都不多,也不会什么好的治疗术法,所以……”博修也叹气,心里十分不忍。   喻臻眉头紧锁,压着不适上前仔细看了看地上血人的情况,见他果然皮肤尽数溃烂,面目全非,先取出一颗朱红果子用灵气炸出汁水滴到对方唇边缓一缓他的情况,然后问道:“他已经变成了这样,你们是怎么认出他是苗正国的?”   丰老和博修很快注意到他手里朱红果子上溢出的纯正灵气,眼里又燃起了希望,看向喻臻问道:“你手里这个……”   “是灵果,我偶然得了树种自己种出来的,应该能缓一缓他的情况。”喻臻简单解释,又取出一块天蚕丝铺到地上,用灵气把血人托了过来轻轻放上去,边思考该怎么救人,边把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见他手里宝物不断,丰老和博修不再绝望,一边积极帮忙,一边简单回答了一下他的问题。   原来苗正国虽然成了这样一番模样,但身上灵气未散,所以很容易和普通人区别开来,而要确定他的身份,只需要查探一下他的功法就行了,毕竟佛修和其他修士的修炼方法并不相同。   喻臻闻言这才放了心,确定眼前的苗正国不是什么阵眼弄出的幌子之后,手上一转,出现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丸子,直接塞到了苗正国嘴里。   喂完药丸后,他又取出一瓶灵草制成的药浆,边用功德给苗正国驱散煞气,边小心地一点一点把药浆涂抹到苗正国身上。   “这个是灵草制成的药水,对外伤很有用,总之先保住他的命,后续的治疗还得等出阵之后,送他去正规的医院看看。”喻臻解释,抹完药浆后又用天蚕丝当绷带把苗正国裹成了木乃伊,喂了一颗菩提莲,这才算大功告成,收回了手。   丰老和博修就看着他宝物用起来如流水,一点一点把苗正国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感激,千言万语,也只说了一句:“辛苦小臻了。”   “没事,先回丰林那吧,现在局势被搅乱,苗正国也找到了,阵眼差不多该狗急跳墙了。”喻臻起身,终于看到了一点破阵的希望,稍微松了口气。   一行人带着苗正国回了偏殿,喻臻走前用一具傀儡做了一个苗正国的尸体糊弄天牢的士兵,然后马不停蹄的去了清王府。   到的时候释清元又在看书,这次看的却不是佛经,而是兵书,表情也是罕见的凝重。   喻臻见状嘴角一勾,知道是搅局起了作用,释清元的心境已经被影响了,慢悠悠现身,倾身把他手里的兵书抽走,问道:“你怎么看起了兵书,不想当和尚了?”   释清元回神,见到他本能地放松了眉眼,听到他的问题,又皱了眉,说道:“元国大丰接连出事,燕京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父皇暗自调兵遣将,防备叛军,如此乱局,我又怎么能放心抛下这一切去剃度出家。”   “可你不抛下又能做什么?现在还不确定要打仗,你看兵书有什么用?而且就算真的要打仗了,你临时抱佛脚看看兵书又能有什么用?”   喻臻故意泼冷水,把兵书往角落一丢,继续说道:“而且当和尚要的是六根清净,你情劫还没过,现在又给自己找事,是真的不准备当和尚了?”   “……不是。”释清元被他这通话说得无言,扫一眼角落的兵书,说道:“我知道临时抱佛脚没用,往日我太过固执,辜负了父皇的期许和教导,这天长日久的缺漏,又哪是看一本书就能补回的,只是……佛说六根清净,也说要普度众生,如今天下动荡,我虽力量弱小,但也还是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等此间事了了,我再出家不迟。”   想得还挺明白,但喻臻现在却不能让他想明白。   “那我问你。”喻臻凑近他,像一个蛊惑好孩子入魔的坏蛋一样,问道:“如果普度众生要求你必须杀很多很多人,还要求你必须结婚生子,完全背离你出家的初心,你会选择怎么做?是真的不当和尚了?还是坚持初心,一定要出家,放弃那等你普渡的众生。”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释清元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被里面闪烁的某种亮光吸进去,却又陡然回神,皱眉回道:“喻臻,你说的只是假设,世事无绝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会有更好的两全法子。”   喻臻又退开来,缓和了语气,问道:“那如果你在这期间真的喜欢上了什么人,进了情劫,你又该怎么办?还是坚持要当和尚吗?”   “我……”释清元想说当然,他此生就是为了成佛而生,情劫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成佛前的一种历练而已,是必然会跨过去的障碍,但话到嘴边,看着喻臻认真听他说话的模样,鬼使神差地,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到那时,我相信佛祖会给我指引。”   居然还是没忽悠住,喻臻开始觉得头疼了,知道是药还没下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说道:“那你慢慢等你的佛祖指引吧,我有事,有空再来找你。”   房内空了下来,释清元本能地想要阻拦,手伸出去,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佛祖的指引。”他收回手起身,走到角落捡起被喻臻丢过来的兵书,眼中有着茫然。   若佛祖真有指引,那他此时的困局,又是佛祖想要告诉他什么?   一天后,苗正国苏醒,丰林也正式启程,回返大丰。   告别大燕皇族一众人之后,丰林等人齐聚苗正国所在的马车车厢,听着他大骂周青卑鄙无耻狗胆包天。   “这个见鬼的幻阵弄出来的幻境实在不够看,我刚进来就破掉了!本想着转转找找其他人,结果碰到了那个该死的周青!他心志不坚,一进来就入了魔,却骗我说只是被煞气沾染,还说知道其他人的位置,说要和我一起救人,把我诓来了这里,转眼就把我关到了天牢里!”   苗正国虽然变成了绷带怪人,却生龙活虎,说话中气十足,看得喻臻表情古怪,不知道该感叹他心态好,还是该感叹他神经粗。   “他个@#¥%……丰老!那周青心大着呢!他把我关这,是准备给自己留后手,顺便拿我做实验,想害释清元那小子冒充他的身份呢!你们看看我这一身皮,就是他做实验的结果!”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喻臻眉头一皱,问道:“你是说周青想杀掉清元取而代之?”   “对!他都已经入魔了,却还心心念念要成佛!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画皮的本事,每次来见我模样都不一样,我昏迷前最后一次见他,他居然把自己弄成了释清元的模样,恶心坏了!要不是你们恰好赶过来救我,我过不了几天就要被他画成他的模样,丢出去做替死鬼了,真是晦气!”   画皮。   喻臻和丰老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程度,安抚了苗正国一番后,默契地聚到了另一辆马车里。   “清元现在很危险。”博修先一步开口。   “没事,我留了一个鬼侍在清元身边,会保护他的安全。”喻臻安抚,扫一眼众人,说道:“周青能改变相貌,想把他揪出来不容易,他也比我们想象中的更能稳,局势都乱成这样了,他还能按兵不动。”   丰老沉吟不语,丰林忍不住说道:“要不咱们直接把清元哥劫过来吧,阵眼找不到机会对他下手,就没办法害他了。”   “不行。”丰老摇头,说道:“把清元劫过来确实可以护他安全,但他深陷幻境,我们能护住他的命,却护不住他的神志,贸然劫他出来,很可能会加深他对幻境的陷入程度。”   丰林苦恼皱眉,说道:“那就只能从阵眼下手了吗?可周青一直躲着和我们耗时间,还会画皮,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不,就算揪出了阵眼,也暂时不能杀他,必须等清元清醒。现在这个阵法是靠阵眼维持的,一旦在清元苏醒之前杀掉阵眼,破掉阵法,那清元很可能就会一辈子困在幻境里,再也无法清醒了。”博修摇头开口,表情凝重。   情况突然间变得苦手起来,喻臻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稍微动了动,开口说道:“其实……我还有个办法,还记得我之前安排的叛军吗?”   众人一起朝他看去,眼带希望。   喻臻有些迟疑,说道:“我这个法子对清元比较不友好,俗话说得好,破而后立,咱们虽然搅乱了局势,但却没给清元一点真正的刺激,这次或许可以试试。当然,也是给阵眼周青一点小刺激,逼他行动起来。”   丰老皱眉,问道:“什么刺激?”   “比如……”喻臻又扫他们一眼,回道:“国破家亡,和让周青亲眼看着‘自己’输在清元手里……之类的。”   国破家亡还好理解,但是让周青亲眼看着“自己”输在清元手里?   喻臻见他们只是疑惑,并不排斥使用激烈的方法,稍微放了心,凑近解释道:“是这样的,清元的幻境关键点是情劫,但他迟迟不喜欢上谁,这劫不好破,那我只能给他找点家国天下之类的刺激了,毕竟在清元心里,大爱肯定是高于私情的。还有周青,他入魔的关键点是想成佛和嫉妒清元,那咱们索性就他让再尝尝不如清元的滋味,傀儡的外貌是可以改变的,周青会画皮,那咱们也可以画。”   总而言之,就是他准备把叛军首领弄成周青的模样,送上门让释清元打败,刺激一下不知道躲在哪的周青,顺便借由这场仗,逼释清元清醒。   听他说完后,众人沉默,良久,丰老点头,说道:“就用这个方法,我们没时间继续拖了。”   天下局势突然开始疯狂动荡,一群叛军在三国边界处出现,先劫了大丰回国的使臣队伍,杀了大丰最后一个王子,然后分兵直逼元国和大丰京城,三日破城,灭了两国,最后迅速集结,朝着大燕进发。   同时大燕皇族的人开始陆续出事,先是皇后的两位公主暴毙,之后是皇后,紧接着是几位实力强大的皇子,最后连皇帝都病倒了。   恐怖的气氛弥漫,朝臣和宫人逃的逃散的散,军队人心涣散,将领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叛军,心思各异,人心不齐,敌未见,败象先出。   释清元的表情一日比一日凝重,佛经已经好久没碰过,整日守在皇帝床边,亲自保护加伺候。   但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皇帝也死了,在叛军攻破大燕第一道防线之后。   还存活的两个皇子连夜逃了,半个月不到的时间,皇宫成了一座空城,再没有人要去抢那个皇位了,皇族的身份成了最大的催命符。   释清元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遥望着护国寺的方向,良久,收回视线,再不看那边一眼,朝着最后留守的忠臣说道:“清点兵马,本王……朕要亲自率军出征!”   忠臣担忧地看他一眼,弯腰应是,闭目长叹。   三日后,一身戎装的释清元带领军队和叛军在京城之外对峙,喻臻等人掩着身形站在远处高坡上观战,紧张地看着局势。   “真的能唤醒清元哥吗?”丰林有些紧张,视线在释清元身后的士兵身上来回扫,试图找出伪装的周青。   喻臻其实也很紧张,担心自己这个法子不好用,怕释清元到最后还是看不破,但面上表情却稳住了,回道:“放心,以清元的性格,经历这样一番国破家亡的危机之后,肯定会有所悟的。”   而只要有所悟,那么不管是不是和情劫有关,心境都肯定会产生动荡,一旦动荡,他就有办法抓紧机会毁掉这个幻境,揪出阵眼,直接把幻阵毁掉,不给幻阵继续把释清元拽回的机会! 第92章 心中有佛┃“喵!”   两军对峙, 大燕这边是新皇亲临,叛军那边却不见首领,轻视和侮辱之意十分明显。   陪在释清元身侧的忠臣十分不忿, 想上前喊话, 释清元却拦住了他,说道:“现在谁先开口谁就弱了气势, 阁老稍安勿躁。”   忠臣闻言闭嘴,抬手行礼之后退了下去。   两军继续对峙, 大燕士兵的精气神明显不如叛军, 胆怯之意十分明显。叛军则各个士气高昂身强力壮, 只这么看着就觉得十分强大。   “咱们是不是把傀儡弄得太厉害了一些。”丰林忧心忡忡。   喻臻摇头,说道:“强才能让清元体会到绝处逢生的感觉,丰老, 首领可以出来了。”   丰老点头,取出浮尘,遥遥朝着傀儡军队后方甩了一下。   一股精纯的灵气顺着风慢悠悠飘荡而去,罩到所有傀儡之上, 傀儡们接到命令,齐齐顿了一下武器,高喝一声后, 从中间整齐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大燕士兵被这声震天大喝吓得快要尿裤子,释清元皱眉低喝一声稳住军心,表情凝重地朝着叛军让开的路上看去, 握着武器的手不自觉收紧。   叛军比他想象的更强大,这场仗……不好打。   哒哒哒。   马蹄声慢慢靠近,一个身穿首领盔甲的人从道路尽头靠近,手里握着一杆霸王枪,视线落到释清元身上,满是恶意地一笑,策马停到阵前,假假拱手,说道:“草民周青见过皇上,不知皇上今天想选择什么样的死法?”   大燕士兵被他这狂妄之言惊得倒抽一口凉气,释清元周围的一众臣子则表情一沉,眼袋怒意地看向傀儡周青。   博修摇头,说道:“清元周围那些臣子的表情都没问题,如果不是周青太会伪装,那就是他没有伪装成臣子,而是混在了这一群士兵里。”   士兵人数太多,不好观察。   “可恶,这也太狡猾了!”丰林愤愤。   喻臻也在观察释清元周围的人,没有发现可疑对象,微微皱眉,说道:“那直接开打吧,破清元心障要紧,我去掩住身形护在清元身侧,免得他被阵眼趁乱偷袭,傀儡这边就拜托大家了。”   丰老一众人点头,嘱咐道:“你也要小心,这边交给我们。”   又是一阵灵气震荡,阵前丢完狠话的傀儡周青手中霸王枪一挥,突然策马冲了上来。   大燕士兵和臣子们没想到他说完话就打,完全不讲阵前对峙的规则,立刻慌乱起来。   “拿起武器!准备迎战!”释清元高喝一声再次稳住军心,也挥一下手中武器,策马毫无畏惧地朝着周青迎去。   噌!   铁器相击,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释清元身为皇子,虽然学过一些骑射功夫,但却并不精通,这次亲自上阵实在是没有武将可用了,对上由殷炎制作、喻臻设定出的傀儡,很快就落了下风。   “看起来像个弱鸡书生,想不到还挺能撑。”傀儡周青边打还边嘲讽,像是猫戏老鼠一样,这里一枪那里一枪,也不打释清元要害,只侮辱性地在他身上增加伤口。   释清元皱眉不语,手中攻势不断,一心战斗,只把他的垃圾话当成了耳旁风。   “不说话?你这个大燕新皇帝倒是有点意思。”傀儡周青嘲笑,突然枪尖上挑,朝着释清元脸部刺去,目标直指他的眼睛。   释清元眉眼一利,硬是矮身躲开了他这一击,只不过暴露了后背,被傀儡周青顺势刺了一下。   背后的铠甲被刺裂,下面的皮肉被重击,很痛,释清元却表情都没变一下,立刻拉开距离,缓过这一波后再次转身迎上。   砰砰砰!   武器相击的声音不停传来,喻臻用灵气托着自己悬在释清元身周,警惕防备着周围和傀儡士兵混战成一团的大燕士兵,试图找出真正的周青。   主将相持不下,傀儡士兵似乎也没有看到的那么厉害,大燕士兵慢慢找到了一点自信和勇气,在释清元抽空的几句呼喊鼓舞下,气势逐步提升,居然扛住了傀儡士兵的攻势,还有余力反击。   战况变得胶着,喻臻数了数释清元身上的伤口,见差不多了,释放灵气,遥遥给山坡上的丰老递去了信号。   丰老立刻传回灵气回应,之后又是一股精纯的灵气朝着战场上铺开。   接到新命令的傀儡周青突然大喝一声,把释清元挑下了马,同时傀儡士兵们突然后退,利落地改变阵型,居然隐隐把大燕士兵给包围了起来。   “皇上,情况不妙!他们想围剿我们!”身受重伤的忠臣靠近释清元提醒,却不想背后突然冲出一个傀儡士兵,一剑刺入了他的后心。   释清元大惊,唤道:“阁老!”   “皇……上……”忠臣口吐鲜血,慢慢倒下,手朝着释清元伸去,艰难说道:“老臣只能陪您……大燕不能亡……不能……”   噗!   傀儡士兵再次补刀,忠臣不甘倒地,彻底闭上了眼睛。   “皇上小心!”   一个大燕士兵突然冲了出来,用身体帮释清元挡了傀儡周青一击,直直倒在了释清元身上。   释清元被撞坐地,直面士兵临死前的痛苦表情,瞳孔一缩,握紧了手掌。   傀儡周青抬腿把死去的士兵踢开,看着坐在地上的释清元,不屑冷笑:“真是个废物,听说你一直想去当和尚?哈哈哈,就你这种只会享受他人保护,什么都做不好的人,当和尚佛祖也会不屑收吧。连人都做不好,还妄想成佛?去死吧!”   枪尖刺下,释清元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定在了地上一样,直勾勾看着刺下来的尖刃,眼神迷乱带着自我怀疑。   连人都做不好,还妄想成佛?   是啊,他受父皇养育,被百姓爱戴,身负无数人的期望,却一分都没有回报,只盲目追求自己想去追求的东西,把这些人的心血全都辜负。   为人子,他不孝;为人臣,他无用;为人夫……啊,他还没有来得及为人夫和为人父,满心被欲望占满的人,又哪里有资格去拥有那样珍贵的感情。   而现在,他为人君,却连国都要亡在他手上了。   还有、还有……为人友,虚度光阴二十余载,终得一友,他却只知索取,把自己皈依佛门的欲望推到对方头上,希望对方助他脱离那明明是父皇为他建筑的安稳城池、却被他以为是囚笼的皇室身份。   细一回想,友人帮他颇多,而他呢,似乎什么都没有为对方做过。   不管是为人子、为人臣、为人友、为人君,他都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他真的连人都没有做好呢,这样的他,又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枪尖直刺而下,劲风扑面,释清元眼眶赤红,脑中闪过上次见面时,喻臻挥手离开的模样,表情紧绷,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一次喻臻反常地问了那么一通话,之后利落离开,是对他失望了吧,对他这样一个失败的、迟迟执迷不悟的人失望了。   那本落地的兵书就是佛祖的指引,他这样的人,注定什么都握不住,什么都办不成。   所以他终究,是连唯一的朋友也失去了吗。   唯一的……朋友吗……   “释清元!你在发什么呆!”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来的反而是那道熟悉的声音,他心神一震,猛地睁开眼,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喻臻简直要被吓死了,他万万没想到释清元在被刺激之后,会突然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念,险些被煞气侵蚀入魔。   真是见鬼了,他不觉得释清元是那种轻易会不想活的人,但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的药下得太狠了?   用力挡开傀儡一击,喻臻也顾不得暴露自己了,上前把释清元扯起来,又气又急地说道:“你干什么!你在等死吗!看看周围这些还在拼死抵抗的大燕士兵,你是他们的皇上,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释清元愣愣看着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喻臻,我……”   “别抱了,给我振作一点!”喻臻用力推开他,踢开地上已经破损的武器,取出一把剑放到他手上,说道:“去战斗!你是大燕的君王,是他们的支柱,敌人一点都不可怕,去,战胜他们,不要被心里的软弱打败。”   手里的剑还带着对方的体温,释清元看着喻臻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被绝望充斥的大脑一点一点清醒,视线挪动,一一扫过周围还是浴血奋战的大燕士兵,心弦颤动,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豪气,握紧剑,看向喻臻,说道:“好!我们战斗。”   还没结束,这个人还在,大燕还在。他还有赎罪和回报的机会。   既然为人子和为人臣已经彻底失败,那么在现在仍为人友和为人君时,就拼尽全力战到最后!   不能认输,绝不认输!   他转身举剑,把胸腔所有情绪汇聚喉咙,让软弱无处生长,闭眼高喊一声:“众将士听令!”   战场似乎静了一瞬,大燕士兵齐齐看了过来,脸上带着血,眼里带着摇摇欲坠的希望。   喻臻踹开又想攻过来的傀儡周青,用灵气遥遥朝高坡上发了信号。   “大燕……”释清元环顾四周,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坚定,带着战意,带着哪怕是死在这里也要一直战斗下去的信念,用尽所有力气吼道:“……不能亡!给我杀!”   大燕不能亡!   不能亡!   “杀!”   “杀!”   “杀!”   所有大燕士兵发出了同一声呼唤,战意在战场上空弥漫,形成一股无形的气场,激得所有人热血沸腾。   释清元放下剑,面上再不见一丝软弱退缩,手腕一转,轻轻挽了一个剑花,凌厉指向被喻臻踹开后重新站起来的傀儡周青,沉声说道:“犯我大燕者,死!”   说完不给周青回话的机会,挥剑就上,无形中把一旁的喻臻挡在了身后。   喻臻惊异地看着头顶形成的无形气场,心里被这扩散的战意弄得有些毛毛的。   这就是佛修的力量吗?   哪怕修为被幻境压制,也仍可以靠心中信念感染周围人,聚人心为力量。还有周围被感染的大燕士兵,这些可都是幻阵用煞气幻化出来的人,居然也被释清元影响,有了被净化超度的苗头。   周围杀生震天,喻臻却在发愣。   他突然想起对释清元满是善意的大燕皇上,和一众留在释清元身边战死到最后的忠臣。这些明明都是幻阵所化的人,却全都倒向了释清元这边,不自觉保护着他。   这才是周青迟迟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吧,释清元这一手本能超度净化周围人的本事,真的是……天生的和尚。   就周青那入魔的模样,估计一靠近释清元,就会被释清元依靠本能发现,然后赶尽杀绝。   可怕,天生佛体是真的可怕,难怪当初殷炎那么不愿意他靠近释清元。   “啊!”   飘远的思绪被傀儡周青的一声痛吼惊回,喻臻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被释清元和大燕士兵保护在了中间,而释清元居然也没叫醒发愣的他,堪称凶狠地把傀儡周青伤成了血人。   实力也借助人心之力变强了吗?   喻臻看着释清元脸上沾血的模样,突然有些怕怕的,但戏还得演下去,还必须趁热打铁,于是手腕一转,挑着释清元被傀儡周青短暂压制的时机,上前挡下周青一击,装作不敌的样子,被旁边的傀儡士兵砍了一刀。   伤当然是假的,但他演得特别真,痛呼一声后倒地,同时指引傀儡周青朝着想侧头看来的释清元攻去,嘴里高呼:“清元小心!杀了他为我报仇!”   见他为了保护自己受伤,释清元心里又急又恨,面对扑来的傀儡周青,手上真的出了杀招,唰一声,长剑直接削过了傀儡周青的脑袋。   噗通。   傀儡周青倒地,身首异处,脖颈鲜血狂飙。   喻臻被这惨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见释清元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溅到的血转身快步过来,又忙做出虚弱的样子,躺在了地上。   “喻臻。”释清元单膝跪地,伸手想把他抱起来。   喻臻连忙阻止,说道:“先别动我,会加重伤势。现在敌军将领已死,你去把对方的脑袋挂到后面的城楼上,扰乱敌方军心,然后趁势一波强攻,结束这场战斗。不能再耽误了,大燕士兵撑不住。”   释清元闻言皱眉,担心地看一眼他身上的伤,知道他说的对,战机不可错过,咬牙撇开私情,唤来几名士兵护在四周,起身走到傀儡周青的尸体旁边,捡起头颅,随手牵起一匹在混战中有些发狂的马,骑上去朝着城楼快马行去。   失了将领,叛军立刻乱了,大燕士兵趁势强攻,很快占据了上风。   喻臻躺在地上,视线不停挪动,看着周围人的反应,同时让高坡上的丰老等人注意战场动静,看等傀儡周青的脑袋挂上城楼后,有谁的反应比较奇怪。   挂好头颅后释清元立刻回返战场,丰老那边同时传来消息,没有任何发现。   喻臻这里也没有发现,心里恨阵眼居然这样都沉得住气,索性不再想着揪出阵眼,撑着“伤体”帮释清元清扫叛军,把重点放在了帮释清元破除心障上。   有丰老等人的放水,战役很快结束,大燕惨胜,因为大丰和元国皇室都没人活着了,所以释清元一不小心统一了天下。   战事过后,释清元被拥立为帝,喻臻被逼躺着养伤,满心绝望。   这么折腾一遭,除了让释清元差点想死之外,居然一点收获都没有!释清元好像有所悟了,但却悟得不明显,没有影响到心境,所以也没影响到幻境。城头傀儡周青的头颅挂了半个月,幻境剧情也彻底不受控制了,但阵眼却迟迟没有出现。   “难道就一定要让清元渡情劫,当和尚?可他现在成了皇帝,怎么当和尚?”喻臻没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丰老等人也是苦手无解的样子,最后丰林憋不住了,说道:“要不……咱们给清元哥下点药?让他沾沾女色?”   啪!   丰老抬手就是一个爆锤,皱眉训道:“什么馊主意!你是想让清元陷入幻阵更深吗!”   “可现在清元哥陷得也不浅啊……”丰林捂着脑袋委屈嘀咕。   又是一片沉默,喻臻叹气,揉了揉额头,说道:“我先想办法离开皇宫吧,之后咱们再商量下别的办法,我总这么在清元眼皮子底下躺着,做什么都不方便。”   博修闻言表情古怪了一瞬,想起释清元这段时间对喻臻的体贴劲,犹豫着张嘴想说点什么,视线扫到喻臻手上的戒指,又默默闭上了。   可能是错觉……他皱眉想着,自我说服,不,一定是错觉,是错觉。   想到就做,当天下午,喻臻不顾宫人阻止从床上起来,身形一闪,掩身来到了御书房,想找释清元告辞。却不想御书房里居然有人,还是一群和尚。   他一愣,现身到一半的身形又匆忙掩了回去。   砰。   坐在最前方的老和尚手一抖,手里的茶杯落了地。   喻臻立刻看了过去,那老和尚却弯了腰,刚好挡住了自己的神情,捡起碎片后朝着释清元告罪说道:“皇上恕罪,老衲失礼了。”   “慧圆大师无须多礼,来人,给大师换杯新茶来。”释清元笑着表示没什么,然后摇头说道:“大师,您之前的提议,朕恐怕无法答应。”   慧圆大师?提议?什么提议?   喻臻眼神一动,直觉不对,迈步走到慧圆大师面前,故意挡住他看向释清元的视线,上下仔细观察他,身上灵气和功德蠢蠢欲动。   慧圆大师仍看着释清元,仿像看不到掩着身形的喻臻一样,弯腰道了声佛号,说道:“还请圣上再考虑一下,只是俗家弟子而已,这次圣上拯救万民于水火,功德无量,哪怕有情劫未过,佛祖想必也是不会在意的。至于那城外挂着的头颅……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大战刚过,民心不稳,那等血腥之物,还是尽快取下为好。”   俗家弟子?这个老家伙是来劝释清元当和尚的?友军?可是要求取下傀儡周青的头颅……   喻臻若有所思,视线仍牢牢定在慧圆身上,仔细观察着他的所有表情。   释清元闻言却仍是摇头,说道:“佛祖不在意,朕在意。经此一战,朕想通了许多,以前是朕太肤浅,总追求一些表面的东西。现在的朕六根未尽,牵挂太多,不好去扰了佛祖清净。佛祖确实说要慈悲为怀,但那头颅朕却是不会取的,国仇家恨,我们对敌人仁慈,敌人又何曾善待我们?”   喻臻闻言回头看他,又欣慰又头疼。   完了完了,清元现在虽然不迂腐信佛了,但却连和尚都不想当了,这下幻境破不了了。   慧圆大师也是叹气,又道了一声佛号,说道:“圣上可是在怪罪老衲当初的固执?”   释清元一愣,像是没想到慧圆大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笑着摇头,回道:“朕从没这样想过……大师,实不相瞒,您曾提过的情劫,朕大概已经深陷其中,而且……朕并不准备破掉它。”   慧圆大师和喻臻齐齐一震,一个失态地脱口问道:“是谁?”   一个震惊之后迅速扭头朝着面前的慧圆看去,眼神一利,手中灵气蠢动。   刚刚这老和尚失态之后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在这幻阵中,能无视他的遮掩看到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操控幻境的阵眼!   那边释清元却没注意到慧圆的不对劲,神思明显飘到了其他地方,说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情劫不用跨,剃度,也不必须。若心中有佛,即使身在俗世,也仍可以成佛。而这情劫……为君必须深爱万民,成佛需要普度众生,那人也不过是万民和众生中的一个,朕或许爱慕于他,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佛常在,朕只需等待,等时间慢慢把心中私情化解,成就大爱,这劫,自然也就过了。”   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怔忪几秒,突然摇头失笑,丢开手里奏折,眼神清明,再无一丝迷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枷锁从不是佛祖给我设下的,而是我自己,佛在心中,不在嘴上和表面,是我糊涂了。”   一阵灵气突然从他身上散出,慧圆大师面皮一动,喻臻手中灵气立刻爆出,显出身形直扑而去:“周青,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慧圆大师表情一狠,撕开伪装,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外表的灵活动作躲开喻臻这一击,看向御案之后爆开灵气后本能垂目打坐的释清元,眼中闪出恨色,不管不顾地攻了过去。   “滚开!离清元远点!”喻臻取出桃木剑挡住他,却不想周围仿佛雕像一般的其他和尚突然暴起,一起朝着释清元扑去。   该死!   喻臻气急,现在释清元正在领悟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受到冲击。   “喵!”关键时刻,一道白光突然闪过,攻击释清元的和尚齐齐一僵,全部倒地。   喻臻一愣,继而大喜,刚准备唤虚无,御书房的门就被撞开,丰老率先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我察觉到了灵气波动。”   喻臻忙咽回呼唤,说道:“清元要破心结了,快帮忙护法!这个老和尚就是周青,幻境马上就要散,围住他,别让他趁机跑了!”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齐齐朝着惊慌躲避的慧圆大师攻去。   随着释清元身上释放出的灵气越来越浓,御书房的景象渐渐消失,白雾重新弥漫,幻阵终于现出了他本来的样子。   喻臻刚准备去帮忙,腰间突然一紧,然后天旋地转,再回神时,他已经站在了空间的花海中,面前是恢复了上辈子外貌的殷炎,而他的手……正在往下摸。   “呃……殷炎?”喻臻思维还没从战斗中回过神,闹不清现在的情况。   殷炎没有回应他的呼唤,手摸下去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上面的佛珠,手指一动,把它取了下来。 第93章 八天┃不知道时间宝贵吗!   喻臻看一眼他手里的佛珠, 又看一眼他依然平静的表情,手里桃木剑一收,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把脑袋贴到了他的胸口。   一直想念的人这么靠近, 殷炎一顿,也不管佛珠了, 立刻伸手回抱住他,眼神暖下来, 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想说的话很多, 到嘴边却只有一句:“你这次做得很好,辛苦了。”   “你吃醋了。”   喻臻略带得意的声音突然从胸口传来,殷炎刚刚软化下来的满腔温情一僵, 低头看他,双手挪动,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的心告诉我,你吃醋了。”喻臻美滋滋仰头, 把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下来,突然凑过去在他嘴唇上啃了一口,然后放松身体, 再次歪到了他怀里,舒服地蹭了蹭,长出口气,说道:“师父, 我好累……”   一句师父,一个略带撒娇的拥抱,殷炎刚刚冻住的温情就这么软乎乎地被蹭化了,略显无奈地重新抱住他,脑子里转了好几天的“孽徒”“徒弟大了需要好好管教”之类的想法全没了,只剩心疼和骄傲,亲吻一下他的额头,安抚说道:“都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好好休息。”   喻臻闭上眼,像在充电一样,将身体整个贴到他身上,满足叹息。   太好了,终于又回到了这个人身边。   在幻境里时他一刻都不敢放松心弦,要救人,要找阵眼,要陪着大家演情景小剧场,做拯救大家的英雄。忙碌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回到这个人身边,被这样温柔地抱着,就觉得之前真的好累。   相比于英雄,他果然更喜欢只当这个人没用又蠢笨的徒弟。   “师父,你真好……”他哼哼,恨不得就这么窝在对方怀里好好睡一觉,但不行,外面幻阵还在,丰老等人也在,他们得快点出去。   强逼着自己从这个温暖舒服的怀抱里退出来,喻臻站直身看着殷炎恢复上辈子容貌的脸,默默欣赏了几秒,然后疑惑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弄回这个样子了?万一被丰老他们看到……呃……不对,你殷炎那张脸现在才不能让丰老他们看到,不是,这样好像也不太对……等等,你是不是已经暴露了!我之前送了个小修士出来,你你你……”   噗嗤,温馨的气氛瞬间破掉。   殷炎敲他额头一下,说道:“下次切不可再这么粗心,还有在幻境里……”   教训的话说到一半,见喻臻满脸懊恼,是真的急了,又缓了语气,安抚道:“放心,我没暴露,现在我是你的师父,风二,一个避世多年的散修。”   喻臻闻言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抱住他蹭了蹭,说道:“对不起,我太粗心了,没暴露就好,你……嗯?”   腰突然被抱住,他本能低头,又很快仰头,看着殷炎突然靠近的帅脸,心里一荡,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是,小别胜新婚,亲一亲也——   “幻阵快破了,先出去。”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脸上,然后失重的感觉传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腰被松开,身边一空,睁开眼,四周已经是白雾弥漫的幻阵景象,不远处有打斗声传来,是丰老他们。   喻臻:“……”   他看向已经退到两步开外的殷炎,抿了抿唇,忍不住拿出桃木剑戳了他一下。   正在沟通虚无的殷炎回头,对上他不满控诉的眼神,喉结一动,反手握住桃木剑的剑尖,手上一个用力把他拉过来,抱住他的腰在他唇上重重一吻,低声说道:“不要这么看着我……等回了家,我再找你好好算幻境里的账。”   说完用拇指用力按了一下他的嘴唇,松开手,突然身形一闪,消失了身影,同时喻臻怀里一重,多了一个白团子。   被强制召回的虚无:“喵?”   喻臻愣了两秒,忍不住用力搓了搓变红的脸,想起殷炎刚刚说的话,又想起虚无关键时刻的帮忙和那个带着温度的魁元镜,终于悟到了一些让人羞窘的事实,低头按住虚无的脑袋,羞怒说道:“喵什么喵!你这个小偷窥狂!帮凶!”   惨遭揉搓的虚无:“喵喵嗷?”   一人一宠闹了一会,终于想起正事,收敛情绪朝着打斗声传来处奔去。   白雾越来越淡,幻阵眼看着就要被破,突然一股裹夹着灵气的大风刮来,然后劲风响起,噗通,一个人惨嚎着被丢到了众人面前。   刚刚奔到丰老等人附近的喻臻停步,朝着大风吹来的方向看去。   白雾渐散,殷炎从公路尽头走过来,随手一挥,把最后一丝白雾散掉,走到被他丢出来的人面前,踢了一脚,说道:“别追了,你们要抓的人在这,那边那个只是幻象。”   他话音刚落,被丰老等人围住的“慧圆大师”就化成了一股白烟消失不见了。   阵眼最后的挣扎被抹杀,幻阵终于破除,所有异象消失。   头上太阳高悬,身边是山水湖景,脚下是水泥公路,公路中段的位置,十几辆汽车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那是丰老等人过来时使用的交通工具。   仿佛从一场大梦中苏醒,众修士恍惚一瞬,然后陆续回神,把视线挪到了殷炎和他脚下满身煞气的周青身上。   知道自己是又被周青趁着幻境消失耍了一把,丰老皱了皱眉,收好武器看向殷炎,拱手招呼道:“多谢道友相助,请问你是……”   “这位是喻前辈的师父,风二风前辈!”不等喻臻和殷炎开口,最早被救的沈风突然从殷炎身后不远处冒了出来,堪称殷勤地凑到殷炎身边,向丰老等人介绍道:“这位风二前辈是隐居的散修,之前从没在俗世行走过,这次是受喻前辈所求,特地出山来救我们的,十分厉害。”   喻臻眼睛一眯,看着沈风无限凑近殷炎的举动,从鼻子里小小喷了口气——殷炎还说回家后要和他算账,现在看来,应该是他找对方算账才是!   殷炎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着痕迹地侧走一步拉开和沈风的距离,丢出捆仙索把地上挣扎不休的周青捆住,迈步走到喻臻身边,朝着丰老等人看去,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回道:“在下风二,是喻臻的师父。”   喻臻的师父?可喻臻的师父不是清虚子吗?   丰老疑惑,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明问,于是顺着回道:“原来是小臻的师父,幸会,在下丰原,多谢风道友这次相救。”   殷炎客气地表示不用多谢。   喻臻看出了丰老的疑惑,手上桃木剑一晃,状似无意地又戳了殷炎一下,适时上前,朝着大家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之前没有告诉大家我的师门。师父他老人家不喜欢我在外面提他,所以……丰老,对不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骗您爷爷才是我的师父,希望您别怪罪。”   老人家。   殷炎侧头看喻臻,喻臻不看他,手动了动,桃木剑又戳了过来。   殷炎:“……”   “喵~”虚无不甘寂寞地叫了一声。   喻臻被提醒,又忙把它也捧起来,说道:“这个是虚无,我师父的灵宠,大家以后看到它记得手下留情,别把它当做什么妖怪给捉了。”   “喵~”虚无不屑甩尾,就眼前这些人,抓到死都抓不到它一根毛。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释清元来回看看他们这两人一猫,突然笑了,上前朝着喻臻和殷炎行了一个大礼,又转身朝着丰老一行人行了个大礼,最后还给了虚无一个礼,说道:“这次多谢各位搭救,清元不胜感激。”   “小事而已。”殷炎回答,手指一动,把佛珠取出来递了过去,说道:“物归原主。”   释清元一愣,像是没想到佛珠会在他身上,看一眼喻臻,见他正忙着和怀中的灵宠说话,收回视线笑了笑,双手接过佛珠,再次行礼:“多谢。”   殷炎直戳戳站着受了他这一礼,一点不客气。   寒暄完毕,众人的神思已经彻底从幻阵中抽离,恢复冷静后,他们齐齐把注意力转到了地上仍在不停挣扎的周青身上。   “怎么处置他?”博修询问。   丰老皱着眉,看着周青煞气四溢的样子,沉吟几秒,说道:“带回去交给圆慧大师吧,总归是他的门人……只是对不住苗道友。”   这次周青入魔,说到底也是被幻阵所害,虽然心怀恶意地折腾了一遭,但却没有真正害死谁,罪不至死,他不好就地处置。   就是感觉对被周青所伤的苗正国十分不公。   “哼,又不是你丰老害得我,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我老苗受了这番罪,自然会找圆慧大师要个说法!这周青我也不会放过,丰老你就别瞎操心了。”   还被人架着的伤员苗正国中气十足地开口,倒是很看得开的样子。   丰老无奈又好笑地看他一眼,说道:“既然苗道友不在意,那就把他送到圆慧大师那去吧,清元,你是圆慧大师的弟子,这周青就由你看管吧。”   释清元点头,朝苗正国行了个佛礼之后取出一个钵状法器走到周青面前,手中灵气涌动,对准地上的周青一收,就把他关入了钵中。   处理了周青,众人的注意力又落在了这次坑了大家的幻阵上,表情比之前讨论如果处置周青时凝重了许多。   “这么强大的阵法,可不是一般的邪修能弄出来的,这境外果然有些不妙的动向。”丰老开口,表情沉重。   博修的表情也很难看,点头应道:“确实,这阵法隐匿性太强,一旦中招,除非自我突破,否则很难脱困,危险程度很高。”   气氛很沉重,喻臻动了动,忍不住偷偷戳了一下殷炎。   殷炎抓住他桃木剑的剑尖,手上灵光一闪,把剑缩小拿到了自己手上,往掌心一扣,故意不看喻臻瞪过来的视线,看向丰老等人,说道:“关于境外邪修的动向,我和小臻有些发现。”   众人闻言齐齐朝他看去,丰老更是急切地问道:“什么动向?可是与之前小镇上的那个窝点有关?”问完想起殷炎大概还不知道窝点是怎么回事,忙又准备解释。   殷炎阻了他的话,把一段从邪修脑内截取的记忆用灵气重放出来,回道:“确实和小镇窝点有关,根据我和小臻之前的调查,类似那样的窝点应该还有很多个,境外邪修要有大动作。”   画面比言语更直观,看完邪修脑内的记忆,丰老等人齐齐沉了脸。   殷炎等他们看完记忆后又取出一张纸,画下之前捣毁的几个窝点的方位图,又圈出现在这个幻阵的位置,说道:“这一片区域通往外界的道路只有这一条,行人来往大多从此经过,不愿绕路。这个阵法的位置很讲究,是蓄意设下,阵法夺取的行人生机和修者修为除了维持阵法运转和给窝点头目一点甜头外,大部分都被传送到了布阵人身上。”   “风道友的意思是,邪修是把阵法,弄成了给某人提供力量的大型炉鼎?”博修忍不住询问。   殷炎看他一眼,点头,回道:“也可以这么说,而且据我猜测,类似的阵法应该还有很多个,具体数量和窝点数量比例对应,且存在的时间不短。”   这个结论一出,气氛变得更沉了。   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个的窝点,神秘的邪修组织,未知的、不知设立在何处的有炉鼎作用的养煞阵,再联系一下王达义在国内搅出的风雨和与境外的种种联系,这些碎片拼凑到一起,阴谋的味道呼之欲出。   境外邪修确实要有大动作,还对国内有图谋。   “必须把这个组织揪出来,这些幻阵也必须全部破掉!”丰老率先出声,表情凝重,看向博修说道:“联系境外的本土修士,邪修窝点太多,搜寻的话只我们自己的人手肯定不够,需要他们的帮忙。”   博修迟疑:“可那些人一向和我们不对付,这次我们不打招呼就过来调查,已经让他们很不快了,现在突然提出合作,我怕他们会给我们使绊子。”   “这种关头,如果他们还不知道轻重,要和我们计算这些事情,那他们就不配做修士!联系他们,就说我丰原要求直接和奎鬼沟通,不沟通就都等着死吧!”   博修见他动了气,忙安抚两句,应下了这件事。   见他们在商量对付邪修组织的办法,喻臻手一动就想上前表示可以帮忙,余光扫到身边的殷炎,又默默把手缩了回来,侧头看他,唤道:“师父。”   殷炎与他对视,说道:“婚礼在明年三月,而且你只有十天的假期,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殷炎’还等着你去汇合。”   婚礼?   一直安静的释清元闻言侧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喻臻脸上,见他脸露遗憾和不放心,上前一步说道:“喻臻,寻找窝点和幻阵会耗费一段不短的时间,婚礼要紧,等你暂时忙完了,大家随时欢迎你来帮忙。你放心,大家这次会更小心,不会再这样大规模出事了。”   “是啊是啊,喻哥你这次救大家已经很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吧,你一直和我们呆在一起,殷炎也会担心的。”丰林也跟着劝,虽然喻臻很厉害,留下来对他们很有利,但邪修那么可恶,喻臻都要结婚了,实在不适合再为邪修的事情影响心情。   丰老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缓了表情,再次道谢后一起劝喻臻回去休息一阵,表示境外的事情如果有进展了,会立刻发消息通知他。   喻臻本就是一时脑热,知道继续带着伪装身份的殷炎留在丰老等人身边不太合适,听大家这么说,识趣地顺着他们的梯子下了,表示等国内婚礼的准备事宜忙完了,再过来帮忙。   聊完时间已经不早,伤员苗正国还等着进入正规的医院进行救治,于是一行人互通完消息确认了各自接下来的去向后,就地散开,一部分人留下处理善后,给苗正国的受伤和周青的失踪弄一个合理的解释,一部分人陪着苗正国去联系与修士有关的医院,剩下的人则去给大家找地方休息,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殷炎趁机带着喻臻告辞,也不避开他们,直接带着喻臻上了飞行法器,就这么在众人的震惊中升空离开了。   丰林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傻傻望着天空,掐了自己好几下。   飞行法器,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东西!   丰老也很是惊异,惊异过后,则是激动。   “先是缩地成寸,后是御空飞行,高阶术法频频出现,难道这是天道给我们的提示,没落多年的修真界要迎来新的发展了?”   博修被他的说法逗笑,心中也是喜悦又激动,说道:“但愿如此,等这次除掉邪修,我一定要厚着脸皮找风道友讨教一番。”   “我也要我也要!”丰林立刻来劲了。   丰老见状忍不住训斥,惹得众人善意哄笑,一笑一闹间,被幻阵和邪修弄出的沉重气氛不知不觉散了,大家的神情都变得轻松许多。   飞行法器中,喻臻瘫在沙发上,还是有些不放心。   “殷炎,邪修那么多人,咱们就这么走了,丰老他们要是再遇险该怎么办?那个幻阵太恶毒了,必须尽快……”   殷炎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解掉衬衣领口的扣子,问道:“尽快什么?”   嗯?这语气怎么好像有点不妙。   喻臻看着他解掉衣扣后露出来的锁骨,没出息地仔细看了几秒,然后才把视线挪回他脸上,悄悄后挪坐好,说道:“尽快找出来……我知道,欲速则不达!丰老他们也不是小孩子,我们不可能一直保护在他们身边,我就是……嗯?”   殷炎突然弯腰靠近他,手撑住沙发把他困在自己怀里,说道:“幻阵确实需要破,却不是我们去帮丰老,因为那样太慢,而是我们自己去办。十天的假期,还剩八天,足够你好好历练一番了。”   自己去办?怎么听这意思像是要让他在八天之内找出所有幻阵全部破掉?   喻臻想起这次的幻境一日游,头皮开始发麻,慢慢往旁边挪试图逃跑,说道:“可我们没有其他幻阵的具体位置,八天时间恐怕不够……”   “不,甚至不用八天,五天就够了。”殷炎按住他的肩膀,拇指暧昧摩挲他的脖颈。   喻臻身体一抖,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地问道:“五天?不是八天吗,怎么变成五天了?”   “因为……”殷炎下移,亲吻一下他的鼻尖,突然问道:“你刚刚用桃木剑戳了我几下?”   熟悉的气息和灵气包裹过来,喻臻没出息地心跳加速,隐隐猜到他要干什么,分开了一段时间,心里其实也有点想法,手偷偷摸上去抱住他的腰,喉咙稍显干涩地回道:“三下……不,应该是四下……”   “知道不敬师长的后果吗?”殷炎顺着他拥抱的力道压低身体,手指勾上了他的衣领。   撩撩撩,就知道撩!不知道时间宝贵吗!只有三天了!   喻臻被勾引得受不了了,仰头就堵住了他的唇,用行动继续“不敬师长”,表明自己的态度。   殷炎眼神变深,顺势环住他的身体,手中灵气震荡,直接震碎了他身上的衣服。   幻境里的服装全是幻化出的,喻臻穿的一直就是同一身衣服,而就是这身衣服,在战场时被心智陷入混乱的释清元抱过。   殷炎伸手搂住喻臻裸露出来的身体,扫一眼地上的衣服碎片,身上气息终于缓和了下来。   碍眼的东西消失了,可以好好“教导”徒儿了。 第94章 智商碾压┃“不要这么看着我,很危险。”   殷炎教训徒弟的架势摆得很足, 等真开始做了,又不忍心太折腾,没有真按着喻臻做上三天。   只颓废了一晚上, 两人就收拾收拾, 窝在沙发上边吃东西,边分析起了“煞”组织剩余窝点和幻阵可能存在的方位。   “阵法的排布自有一套规则, 在已经破解其中一个幻阵的情况下,根据已知的阵法信息, 可以大致分析出其他幻阵可能存在的方位。”   殷炎取出一本阵法书摆到喻臻面前, 翻到其中一页点了点, 见他勾着身体看过来,手里装灵果的碗端歪了都没注意,倾身按住他的额头, 把他往后推。   喻臻被动坐正,抬眼看他,嘴里还包着灵果,含糊说道:“怎么了?”   殷炎起身, 弯腰吻掉他嘴角的沙拉酱,伸手扶正他的碗,说道:“要撒了。”   喻臻反射性舔了舔唇, 低头看一眼手里被扶正的碗,又看一眼殷炎一脸正经耍流氓的样子,拿起叉子叉起一块灵果咬住,仰头朝着殷炎吻去。   殷炎顺势抱住了他。   两人交换了一个带着灵果清香的吻, 那块喻臻咬住的水果谁都没吃,喻臻狡猾地在两人嘴唇即将碰到时把它无情地抛弃了。   一吻结束,喻臻慢慢喘匀气,推开殷炎整理了一下身上被蹭乱的衣服,故意说道:“说正事呢,不许乱撩,你可是当师父的人,要稳重。”   殷炎用另一个吻堵住了他这略带得意和恃宠而骄的“说教”。   闹了一通,喻臻也不吃水果了,坐回沙发拿起那本阵法书翻了翻,问道:“你的意思是,‘煞’弄出来的幻阵很可能互相之间是有联系的,可以通过一个推测出另一个的方位?”   “如果阵法全部是为一个人服务,并且是由同一个人布下的话,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殷炎收拾掉水果沙拉,坐到他身边,扶住他的手把他手里的阵法书翻到某页点了点,说道:“幻阵与其他阵法不同,因为内容比一般阵法要多变且不可控,所以布阵手法十分复杂和特色化,自成一个体系。比较大型和高阶的幻阵,皆是由几十种固定的基础幻阵布置手法演化组合而来,难有相似。”   喻臻的视线挪到他点的页面上,看着上面几种基础的幻阵布置手法,和下面衍生出的无数种变种阵法和阵法之间的组合方式,只觉得眼睛都要瞎了。   他最怕这种排列组合一样的东西了,太考验记忆力和理解力。   依稀记得,他上辈子就是因为幻阵太难学,才引出了拜师后的第一次“小脾气”,那也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幼稚地发脾气,虽然发得不明显,只是憋着气惩罚自己少吃饭,但殷炎还是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然后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的课程里加重了炼器,少了阵法。   回想起来,他后来胆敢不尊师重道和敢对师父产生想法的底气,其实就是这么被殷炎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宠起来的。   “在想什么?”耳朵突然被轻轻扯了扯。   他回神,对上殷炎此时平静中难掩纵容的眼神,忍不住低哼一声,故意又蹭他一下,回道:“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你做的八宝兔丁。”   明显没说实话。   殷炎敲他额头一下,却也没继续追问,圈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边翻着阵法书,一边继续解释道:“每个人布阵的习惯不同,一旦形成自己的风格,就很难再更改,幻阵尤其如此。如今修真界没落,阵法传承十不存一,会幻阵的更是少之又少,在这样的大环境条件下,‘煞’组织内就算有会布幻阵的人,也肯定不会超过三个。”   喻臻想起基本对阵法处于半瞎状态的丰老一行人,皱了皱眉。   就他了解,丰老那边唯一对阵法有研究的是圆慧大师,但圆慧大师因为要留守山庄,所以很难外出。对比一下丰老那边阵法人才匮乏,且极难出山的情况,邪修那边保守估计的三个阵法人才已经算是很多很多了。   看出他的担忧,殷炎摸了摸他的头发,补充说道:“这是尽量重视敌人实力的估算方法,实际人数应该没这么多,而且就算有多个会布阵的人,也肯定是一主多副,一强多弱的搭配,不会是几个很强的人凑在了一起。”   喻臻闻言稍微放心了一点,想起自己这边还有殷炎在,又轻松起来,期待问道:“所以呢?你准备做什么?”   “又偷懒不自己动脑筋。”殷炎不算训斥地训斥一句,回道:“同一个阵法大师,布出来的阵法会有很多相似点,在破解了其中一个的情况下,可以轻易根据这些相似点,推算其他阵法可能存在的方位和破阵关键。就算‘煞’里面有多个布阵人才,在捣毁其中一个人布下的全部阵法后,我们还可以继续根据这个人布下的阵法方位,推算其他人所布阵法可能存在的位置。只要抓到了线头,不愁揪不出全部。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分析之前破掉的那个幻阵,推算其他幻阵可能存在的位置。”   解释得这么清楚,喻臻再不懂就是傻了,他看向殷炎,默默松开阵法书,朝着殷炎讨好地笑。   殷炎眼神一动,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嗯……时间宝贵,如果像你说的,各阵法之间有联系,且阵法吸取的力量会供给布阵人的话,那布阵人肯定已经发现我们已经破掉了他的一个阵了,未免夜长梦多,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所以……辛苦你了!”   喻臻底气不太足地说完,倾身用力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钻出他的怀抱拿起收拾到一边的碗,说道:“你忙,我去给你做吃的,顺便把这个碗洗了,加油!”   说完脚底抹油直接开溜,一副生怕殷炎把他揪回去一起研究阵法的样子。   殷炎目送他离开,抬手摸了摸脸上被亲的位置,合上阵法书,良久,嘴角微勾,又重新翻开了阵法书。   “越来越懒了。”   果然该好好教导一下。   还不等喻臻把爱心午餐做完,殷炎那边就已经分析出了结果。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午餐,调整飞行法器的航向,朝着第一个算出的关联幻阵飞去。   一个小时后,飞行法器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山谷上方,山谷外围散落着几个不算太繁华的小镇,与第一个幻阵周围的居民居住情况有些相似。   “同样的不可逆阵法,需要先杀掉阵眼。”殷炎开口,侧头朝着喻臻看去。   小小午休了一下的喻臻已经恢复了精神,取出桃木剑挥了挥,说道:“杀邪修的事情交给我,这是我的历练,你不许插手。”   殷炎勾唇,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以幻阵为中心点,两人很快在周围找到了五个隐藏的邪修窝点。   喻臻经过破阵历练,心性又成长了不少,这次攻破窝点的过程更加利落和效率,甚至已经不太需要殷炎在一旁做辅助了,只需要他的两个鬼侍掠阵就行了。   三个小时后,五个窝点尽数破除,他们抓了一宝塔的邪修,准备等有空了好好审问一下。   之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来到幻阵面前,同样是殷炎守在外面,喻臻独自入阵破阵,不过这次喻臻多了一个帮手——可以给殷炎当眼睛用的虚无。   这次没了丰老等人束缚手脚,喻臻越发没有顾忌,幻境来一个破一个,很快在殷炎的外场指导下找到阵法关键,从内直接破除了阵法。   等一切忙完已经是晚饭时分,两人变幻了一下形貌,直接在附近小镇上找了一家特色餐厅解决了晚餐,饭后还在周围逛了逛,那优哉游哉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来历练的,倒像是来旅游的。   “这里风景不错。”回飞行法器的路上,喻臻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感慨。   殷炎用灵气罩住他,帮他慢慢恢复着下午战斗时耗费的灵气,说道:“喜欢的话,等蜜月的时候我们再来。”   蜜月?   喻臻心里一动,侧头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的侧脸,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过头的笑,用力点了点头,回道:“好,蜜月的时候我们再来!”   短暂放松后,两人放弃了晚上的休息,继续朝着下一个幻阵关联地点出发。   一个又一个阵法,一个又一个窝点,喻臻身上果决干练的一面越来越明显,周身灵气也越发圆融。   他的两个鬼侍也迅速成长着,身上功德不停累积,几乎快赶上当初刚入道时的喻臻了。   “可惜麻姑不在。”喻臻从第六个被破的幻阵里走出,把三儿和辛小小收回朱红小塔,遗憾说道:“早知道我们就该先去接一下麻姑的,难为她一直帮我们看着傀儡,遮掩行踪。”   殷炎伸手揽住他的腰,直接带着他进入飞行法器升空,安抚道:“以后会有机会锻炼她的,实在不行,还可以让她去虚无塔内修炼。”   虚无塔内?真是熟悉的套路。   喻臻斜眼看他,想起上辈子自己被骗的经历,忍不住拿桃木剑用力戳了他一下,小小发泄了一下上辈子的不忿。   殷炎也想起了上辈子,理亏地握住剑尖,说道:“晚上给你做八宝兔丁。”   “……这还差不多。”喻臻把剑一收,舒坦了。   晚上填饱肚子后,两人坐在小桌边,对着几张画得密密麻麻的阵法图分析。   此时八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撇开两人颓废的第一天不算,剩下四天的时间里,他们总共破掉了六个幻阵,灭掉了三十二个窝点。   “窝点和幻阵数量比我们预估的多。”喻臻拧着眉毛,觉得这不是个好信号。   最开始他们从邪修那得到的情报是,类似小镇地下酒吧那样的窝点大概有几十个,可现在他们已经捣毁了三十多个窝点了,后面却似乎还有几十个在等着他们。   “煞”是把境外所有邪修都吸收到一起了吗?可就算是把所有邪修都吸收到了一起,这邪修数量会不会也太多了一些。   殷炎推算了一下已破的几个阵法之间的距离和方位联系,说道:“相同布法的幻阵最多还有两个,我们最开始收集到的情报没问题。”   那就是他们其实已经差不多把“煞”组织的窝点全部捣毁了?   喻臻有种不真实感,说道:“我们这几天遇到的邪修都很弱,哪怕是窝点头目也只是比普通邪修稍微厉害一点,或者手里有什么比较厉害的法宝,这样一群堪称乌合之众的邪修,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   能布那么强大幻阵的邪修,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群如此好收拾的手下吧,总觉得怪怪的。   “这些邪修从一开始就是弃子,别忘了,他们都是近一二十年新加入‘煞’的邪修,是建立幻阵的阵眼,残酷一点来讲,都只是布阵的工具而已,他们之中一个‘煞’的核心成员和元老成员都没有,对‘煞’的了解也十分少。”   殷炎提醒,又扫了一眼各个幻阵的方位图,思索几秒,说道:“我们现在捣毁的应该只是‘煞’最外围的成员,这些幻阵成立的时间已经很久,‘煞’想通过幻阵达到的目的可能已经达到,或者几近达到,所以这些幻阵和外围成员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   “也就是说,我们清扫掉这些窝点,反而可能是帮了‘煞’的忙,帮他们把利用完毕的废物解决掉了?”喻臻反问,眉头紧紧皱起,表情难看得像是吃了苍蝇。   帮敌人收拾烂摊子,这可不是什么会让人觉得开心的活。   殷炎伸手按开他的眉头,说道:“我们解决掉幻阵和窝点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受害,不要钻牛角尖。而且虽然推测如此,但我们还是可以从这些幻阵里得到很多信息,对后续的调查有利。这些幻阵的强制破除,对布阵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反噬伤害。”   喻臻听他这么说,表情总算好看了一点,拉下他的手说道:“那咱们快点清扫掉剩下的幻阵吧,邪修能少一个是一个,也希望受了这波反噬,‘煞’能暂时消停一阵,给丰老他们那边的调查争取到一点时间。”   殷炎点头,反握住了他的手。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能推算出的最后两个幻阵和周边几个窝点也全部被祛除。   在解决掉最后一个幻阵时,殷炎有了新的发现。   “阵法有被改动的痕迹,减少了反噬伤害。”殷炎指着某处对喻臻来说完全看不出区别的阵眼所在,环顾一圈四周,身上气息突然显得愉悦起来,说道:“阵法的改动比阵法的布置更能看出布阵人的深浅,狐狸露出了它的尾巴。”   喻臻默默看他,含蓄地表达着自己的听不懂和疑问。   “你的阵法学习必须捡起来了。”殷炎牵住他的手,转身带着他朝着飞行法器走去,没有帮他解惑。   喻臻想起那堪比天书的阵法书,眼前一黑,不敢疑惑了,只觉得未来一片惨淡。   十天假期还剩最后两天,两人回返找麻姑汇合,收掉傀儡,花一天时间收集了一些比较珍贵的花种,花一天时间给家人买了礼物,然后准时登上了回程的飞机。   在这十天的时间里,仇飞倩已经找团队搞定了婚礼前期准备的大部分工作,只需要等忙完过年这一波,就可以专心布置苗圃,为婚礼的举办做最后的准备了。   喻臻和殷炎一回B市就被仇飞倩拉去试了礼服,之后又被塞了一堆册子,有选婚礼摄影师的,有选结婚戒指款式的,有选结婚蛋糕款式的,甚至连苗圃的布置方案都出了好几套让他们选。   忙得晚上吃完饭就只想瘫在沙发上装死的生活又开始了,喻臻也再次嫉妒起了殷炎。   同样是修士,忙的也都是一样的东西,甚至殷炎还把苗圃布置的工作也包揽了过去,但殷炎就是看起来十分轻松,每天晚上还有空拿着阵法书埋头推算,也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不过忙也有忙的好处,起码喻臻暂时是不用学习阵法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一场大雪之后,新一年的一月到来。   “今年过年好早,就在一月末,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喻臻趴在沙发背上,看着落地窗外璀璨的夜景和纷纷扬扬看不太清楚的雪花,突然冒出点时光匆匆如流水的感觉。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刚到B市不久的穷小子,为了活命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的,碰次鬼可以吓掉半条命,胆小的可以。   而现在……他透过落地窗看着端着一碗莲子羹从厨房拐出来的人,歪头趴在胳膊上,眯眼笑得幸福。   现在,他已经不怕死了,也不胆小了,每天幸福得像是一头被圈养的猪。   “在想什么,笑得口水都要出来了。”殷炎走到他身后,并没有发现他透过落地窗偷看自己的行为,还以为他在看雪,弯腰把他从沙发上抱转过来,将莲子羹塞到他手里,说道:“吃吧,你修为又有提升的迹象,最近要注意灵气的补充,稳住丹田里的最后一点煞气。”   “知道了。”喻臻乖乖点头,心情颇好地仰头吻他脸颊一下,埋头美滋滋吃莲子羹。   殷炎捏捏他干吃不胖的脸,坐到他旁边,又拿出了阵法书和一沓纸笔推算起来。   喻臻看了一眼又一眼,终于憋不住了,问道:“殷炎,你每天翻阵法书,不会是在给我拟教材吧……”   殷炎笔一停,侧头看他,反问道:“这就是你憋到现在才问的原因,怕我让你学阵法?”   “……才不是。”喻臻埋头吃东西,假装自己刚刚没有说过话。   殷炎也不拆穿他这十分明显的心虚回答,扭回头继续在纸上推算,没一会就画了一大堆完全让人看不懂的阵法图案出来。   喻臻边吃边偷看,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殷炎最后画的这张阵法有些眼熟,十分像是他们之前破掉的邪修的幻阵,惊讶问道:“你在还原邪修的幻阵?”   “总算没有把最基础的东西都丢掉。”殷炎画完最后一笔,捡起最后的成稿阵法,解释道:“不是,我是在逆向还原邪修的幻阵。”   逆向还原?是阵法书里说的最难的阵法完全复制然后反推?推那些一重套一重,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改动和排列组合的幻阵?   喻臻倒吸口凉气,看着殷炎手里看起来完全和邪修所布幻阵一模一样的阵法,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和殷炎之间天与地一般的智商差距。   阵法书上说过,最完美的逆向反推阵法就是那种看上去就原阵法没什么两样的阵法!现在殷炎手里这个就和邪修的幻阵一模一样,反正在他看来,是完全没有区别的!   智商碾压,完全的。   这种逆向反推阵法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只要存有原阵法的阵眼,并把反推阵法布置成功,就可以完美复制阵法,并让阵法逆转,从而杀布阵人于无形。   喻臻想起殷炎特地留着没有散掉的那些窝点头目的魂体,终于搞明白了殷炎这段时间是在忙什么,也想弄白了殷炎破除最后一个幻阵时所说的“狐狸终于露出了它的尾巴”是什么意思。   原来从国外回来后,殷炎就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杀掉布幻阵的人!   喻臻不吃莲子羹了,他现在比较想吃殷炎。   察觉到他心里的情绪波动,殷炎侧头,伸手扶住他的下巴把他长大的嘴巴合上,说道:“不要这么看着我,很危险。”   喻臻放下碗,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危险就危险,谁怕谁! 第95章 为什么┃“大煞之人。”   逆向还原出阵法之后, 殷炎没有立刻去布阵杀人,而是给了喻臻一封写着他们之前捣毁的各邪修窝点地址的信,示意他交给丰老。   喻臻疑惑, 问道:“可以把这些信息给丰老他们看了吗?”   之前为了隐瞒殷炎的身份, 破掉窝点和幻阵的事情他们是完全瞒着丰老一行人做的,现在丰老一行人还在国外, 正在利用境内境外两波修士合起来的人脉和实力,调查“煞”组织的信息。   他每隔三天就会收到一次丰老递过来的信息, 目前看来, 丰老那边的调查进行得还算顺利, 抓到了一批散落隐藏的邪修,从他们嘴里撬到了一点有关于“煞”的零碎信息。   不过因为丰老一行人用的是广撒网的地毯式调查方式,和他们的定点有目的性的破除方式不一样, 所以进展比较缓慢。   前几天他曾问过殷炎,要不要把手里掌握的窝点信息和窝点已除的事情和丰老等人互通一下,殷炎当时说时机不对,要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今天。   “可以。”殷炎点头,帮他系好围巾, 说道:“距离我们和丰老等人分开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风二’独自找出这些窝点并捣毁了。这份窝点地址名单算是‘风二’感谢丰老一众人帮他照顾徒弟的谢礼,现在送过去正好。”   “什么足够‘风二’独自捣毁窝点, 你不就是风……”喻臻被他的说法弄得有些迷糊,一时没反应过来,说到一半才明白他的意思,瞄一眼信封上的“风二”署名,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说道:“你还玩上精分了,放心吧,我会把这份‘谢礼’快速送到丰老手上的。”   殷炎抓住他的手,垂头亲了一下,牵着他走出了家门。   今天是周末,两人先回了趟别墅,和家人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开车朝着苗圃驶去。   现在已经是一月,婚礼在三月下旬,中间还夹着一个过年,时间很紧,有些苗圃的布置工作需要在年前就准备好,他们这次就是去苗圃查看布置工作的。   “苗圃的房子还是太少了,要来的宾客很多,到时候落脚休息的地方估计不太够,三月还有点冷,总不好让大家都露天坐着,在外面吹冷风。”   喻臻翻着苗圃布置规划图,有些苦恼地说着,叹道:“如果能把塔拿出来用就好了,只需要往那里一放,来多少宾客都住得下。”   “这一块翁叔已经在安排了,妈做主把苗圃旁边那块地也给买了下来,准备拆掉围墙扩建一下,赶工再搭几栋小楼。”   喻臻意外,扭头看他,问道:“旁边的地?苗圃旁边不是个中型苗圃吗?另一边靠山,前后左右都没有地了,妈上哪买……等等,妈是把旁边的苗圃给买下来了?”   “嗯。”殷炎点头,侧头看他一眼,回道:“说是给你的新婚礼物。”   这礼物也太贵重了点。   喻臻又窝心又感动,摸了摸苗圃布置图,叹了一口幸福的气,不要脸地说道:“妈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殷炎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喻臻甩下他的手,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地兴奋起来,坐正身体说道:“两个苗圃合并的话,那我能种的花就更多了!转盆里又生了好多新品种,趁着来年开春,刚好可以移栽出来。妈办公室的花也可以换点新花样,还有新的香水系列……”   殷炎安静听着他的安排,忍不住又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   ……   两人到达苗圃时,翁西平正盯着工人用栅栏围花田,明明是刚下过雪的冬天,他却忙出了一头的汗。   在苗圃这边动工前,殷炎已经让傀儡把苗圃里比较奇异的花全部收了起来,现在留在外面的都是一些常用的、已经对外公开过的新培育花卉,并不会引起旁人太多注意。   但这只是他和喻臻认为,在翁西平看来,花田里这些新培育品种的花苗花树简直就是移动的钱袋,每一株都十分宝贵,让工人收拾的时候他是提着一万个心,生怕有人不小心弄坏了这些花的枝叶。   见两人过来,他颇为沧桑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太马虎了,这些花苗花树外面的人都快求疯了,难保不会有人动歪心思,现在苗圃动工,大堆陌生人进进出出,这些花苗就这么长在这里,小心被人偷挖了去。要不我给你们修个带锁的温室花棚吧,保险一点。”   喻臻忙摆手,笑着说道:“别,建了花棚,从露台上往下看就不好看了,翁叔你放心,殷炎给苗圃里里外外都装了监控,平时也有人换班巡逻,没事的。”   监控确实有,但其实就是摆设,为了应付外人弄的,换班巡逻更是不存在,但为了安翁西平的心,也只能这么说了。   只那么几个花农巡逻有什么用。   翁西平闻言无奈,看一眼旁边始终保持安静的殷炎,见他一副什么都依喻臻的模样,摇了摇头,打定主意要在工人动工期间再雇一队保全过来,不再说这个,递出一张新图纸说道:“隔壁苗圃已经交接了,这是那边的测量图和规划图,具体要怎么打通和布置,还得等设计师出新的设计图才能决定,你们可以先去看看,有什么想法提前和我说。”   “辛苦翁叔了。”喻臻接过图纸,和翁西平告别后带着殷炎朝着隔壁走去。   苗圃周围的路也在修,因为要方便明年婚礼的婚车开进来,两人懒得绕路,便走了靠山的一条小路。   “这个中型苗圃得空块地方出来给宾客停车,看来得大动一下了。”喻臻边走边考虑着那边的布置,走到一半发现殷炎停了步,疑惑地侧头看去,问道:“怎么了?”   殷炎看着山上,神识铺开,闭目确认了一下,回道:“山神在唤我们,有人找你。”   “找我?”喻臻疑惑,走回他身边,也跟着朝山上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回头望一眼已经距离很远的工人和翁西平,拉住了殷炎的手,“那走吧,咱们也好久没见山神了,这次刚好聚聚。”   冬季的山上一片萧条,又刚下过雪,白惨惨一片,显得仍然郁郁葱葱的山神古树十分奇怪。   “你这也太嚣张了,小心上新闻。”喻臻一见到山神就忍不住笑,故意探出一缕伪仙气缠了过去。   古树用力摇摆,哗啦啦砸了好几根树枝到他怀里,吸掉仙气,然后唰一下变回树木冬天该有的光秃秃样子,又砸下一根桃花枝给他。   喻臻抱住怀里树枝变成的人参古董等物,无奈又好笑,手一转把东西收入宝塔,完成了和山神的“交易”,捡起怀里唯一没有变化的桃枝,笑着问道:“这是什么?我记得你不是桃树,对了,你喊我们过来干什么,有什么事要说吗?”   古树摆了摆叶子,徐徐释放灵气。   喻臻只觉得手里握着的桃花枝一热,然后花枝化为光点,没入了他的眉间。   一段段画面显现在脑海,全是熟悉的莲花沟村景色。   第一段是山上,有来山里玩耍的莲花沟村小孩碰到了几个奇怪的陌生人,上前搭话,却被对方捂住额头,搜寻了记忆。   第二段是村里,村里的大多数老人突然迷信起来,喜欢找一个外来的陌生算命先生算命,几乎到了掏心掏肺的地步。村主任老黄觉得不对劲,想赶那个算命先生离开,却被村里老人利用辈分责备了一通。   第三段是村里墓地,除了有阵法保护的喻爷爷的墓地,其他墓地上都莫名飘起了一丝煞气,看起来十分不详。   之后的画面有些模糊和闪烁,像是记录这些的人变得虚弱起来,直到最后一段,几个陌生人进入莲花沟村后山,直直朝着山腰行来,然后画面一闪,所有的东西全部消失了。   喻臻睁开眼,眉头紧皱,表情凝重。   “山神大人让我告诉你,你的家乡出事了,这是那里的小山神费劲送来的信息,你快回去看看吧。”一只松鼠从古树上冒出头,帮山神诉说详情。   喻臻回神,朝着古树行了个大礼,郑重道谢,然后看向身边的殷炎,说道:“是邪修,他们对莲花沟村的人和村里墓地动手了,我想……”   “我带你回村。”殷炎抱住他,先挥手遮掩了他的外貌,然后拿出手机给翁西平打了个电话,说他正和喻臻在山上转悠,一时半会不会下去,让他不要担心。   安排完后,他抱住喻臻,朝着山神点头致谢,也改换了自己的外貌,直接缩地成寸离开。   两人停在了莲花沟村的后山山腰处,原来长着桃树的地方此时一片空白,连个树坑都没有,仿佛从来没有树木生长过。   “连山神都敢动,真是胆大妄为。”殷炎语气微冷,神识铺开覆盖整个山头,很快发现了不对,抱着喻臻再次缩地成寸。   这次两人停在了背阴的一个山脚处,喻臻一眼看到不远处被一个困灵阵困在中间的小桃树,心里一急,迈步就想上前,却被殷炎拉住了。   “有陷阱。”殷炎制止他,提醒道:“开明辨。”   喻臻稍微冷静了一些,连忙开了明辨,然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他一步远外的位置,一个套一个的阵法层层叠叠铺散在桃树周围,黑气弥漫仿佛末日,如果他刚刚跨出了那一步,那么此时他应该已经被阵法给困住了。   “是锁煞阵。”殷炎把他挡在身后,黑剑出鞘,身上灵气滚动,轻轻一划,灵气凶猛铺开,转瞬间就把煞气散了个一干二净,阵法也被灵气暴力轰掉了。   这还是喻臻第一次见他用如此直接暴躁的方法破阵,知道他是担心锁煞阵会伤害到身有煞气的自己,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自己反倒稍微冷静了一些。   “先把山神救出来。”他开口,用明辨看了一下四周,确定再没什么陷阱了,才再次迈步往前。   这次殷炎没有阻止他,收剑护在了他身边,扫了一眼四周,若有所思。   山神已经很虚弱了,脱离束缚后只来得及朝喻臻感激地摇了摇树枝,就枝叶脱落,缩小身形,化成小树苗进入了深眠。   喻臻看着它光秃秃没精神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忙给它渡了一点功德和伪仙气稳了稳它的情况,然后小心挪动它,把它移栽到阳光比较好的位置,让殷炎给它下了几层保护阵法,还浇了一些无垠水给它。   “好在只是被困,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殷炎安抚。   喻臻点头,眉头还是皱着,回头看向山下,眼神变冷:“这群邪修是冲着爷爷和我来的,必须抓住他们问清楚。”   安置好了山神,两人记挂着村里的村民,又忙朝着村里行去。   那个所谓的算命先生不在,村里大部分老人正聚在一起高谈一些“迷信”经,喻臻一直带着明辨,很快发现他们身上全都带着一丝浅淡煞气,表情越发难看,掩着身形上前,用灵气一一帮他们吹散了煞气。   帮完老人之后,两人又去了村里小学,帮里面被邪修搜寻过记忆的小孩稳了稳神魂。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翁西平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他们在哪,担心他们在山里迷路。   殷炎安抚几句后挂断,看向喻臻说道:“不能耽搁太久,这里已经没有邪修的气息,他们应该暂时离开了。”   喻臻也知道不能一直耗在这,压下心里想尽快找到邪修处理掉的焦躁感,说道:“再去墓地看看。”   墓地的情况最糟糕,居然被整个下了摄魂阵,扰亡者安息。喻臻恨得牙都要咬碎了,按照殷炎指出的方位毁了全部阵眼,然后取出道种,让殷炎给墓地重新布了保护和净化法阵。   “我会好好学阵法的。”阵法布完准备离开时,喻臻突然开口,声音发沉,语气认真。   殷炎侧头看向他,牵住了他的手,应道:“我教你。”   翁西平已经又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设计师到了,想见他们。   实在无法再耽搁下去,两人又回了一趟山上,由殷炎带着喻臻提供的种子绕着莲花沟村下了一下大型的保护阵法和迷惑阵法,并留下三个侍从中目前实力最强的三儿等候邪修回来,这才缩地成寸回返。   这么折腾了一遭,喻臻的好心情彻底没了,人显得十分低沉没精神。   怕翁西平担心,殷炎谎称喻臻在山上受了凉有些不舒服,安排他去了小楼休息,独自和翁西平一起去见了设计师。   能独处之后,喻臻抱着殷炎留下陪他的虚无窝在沙发上,压不住心里的担忧和焦躁感,想再去莲花沟村看一眼,但想起殷炎的嘱咐,又无奈忍下。   “到底是谁,这么追着爷爷和我不放。”   他抠着沙发扶手,眼神沉沉的,被这段时间的日常温馨生活泡得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喵。”虚无担心地看着他,低头蹭他手。   “对不起,吓到你了。”喻臻回神,缓下神情摸了摸它的毛,强迫自己深吸口气把灵气在体内转了一圈,让大脑冷静一下,认真思考起来。   接近莲花沟村村民和山神的这波邪修明显是冲着他和爷爷来的,搜寻村民记忆也好,以算命为借口从村里老人那里打听消息也好,给墓地下阵法也好,全是为了找他的下落。   可是为什么?这群邪修找他有什么目的?   自他进入B市之后,这已经是第三波要找他……等等,第三波?   他坐起身,终于发现了关键点。   自他离开家乡进入B市之后,前后共有两波人试图寻找他的下落,一个是邹城景,一个是王猛。   邹城景是他的父亲,找他是为了续命,现在已经死了。王猛是他的大学同学,找他是因为从齐凯学长那拿到了由他送出去的铜钱,被一个邪修发现,然后被邪修利诱着找他,那个邪修后来被失去记忆的殷炎杀了,王猛关于铜钱的记忆也被殷炎抹掉了。   这两拨人死的死,灭的灭,已经不可能再作妖,但关于两人上线的线索,却都不约而同的断掉了。王达义和境外有联系,却至今没查出来具体是和谁在联系,派去调查的修士还被抓了,引出了“煞”。   与王猛联系的邪修则是死得太快,根本问不出上线,被他要去的铜钱也不知所踪。   相当于这两拨人背后的指使者都没被挖出来,那么会不会,这来找他的第三拨人,也是被同一个指使的?因为已经找不到和爷爷或者和他有联系的人了,所以干脆直接朝他们的家乡下手,想借此逼他出来?   思路越来越清晰,他埋头掏出一张纸,快速画起了关系图。   假设王达义在境外真的有一个上线,并不知为何这个上线想找到他或者清虚子。那么在清虚子突然避世隐居无人可以找到踪迹的情况下,清虚子曾经收养,后断绝关系的喻锦成就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上线在境外,无法明目张胆地派人进入华国境内寻找,于是被废除一半修为逃出B市的王达义就成了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工具有了,突破口有了,于是王达义收了喻锦成为义子,帮他改换了身份,把他拿捏在了手里。   最后,喻锦成成了邹城景,变成了邪修。   再说那个王猛,王猛拿走了铜钱,被王达义上线的另一个邪修手下发现这是属于清虚子的东西,于是这个邪修开始利诱王猛寻找送铜钱的人,王猛转而纠缠起了曹兴东……   假如一切推测成真,那么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的身份就被王猛暴露了。如果不是当时失去记忆的殷炎连夜缩地成寸去往国外解决掉那个邪修,他的身份恐怕早已经被邪修挖了出来。   而现在,正是因为他的身份没有被挖出来,邪修还没找到他和爷爷的下落,所以莲花沟村的村民倒了霉。   他慢慢放下笔,看着纸上一圈套一圈,最后回归他和爷爷的关系图,有些怔忪。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有个邪修组织在寻找他和爷爷?   邪修组织,境外的邪修组织……煞?   他心里一跳,再次埋头画了起来。   二十多年前,爷爷开始隐居。也是在二十多年前,“煞”开始扩张,陆续建立窝点,布置幻阵。   二十多年后,爷爷死亡,同时,“煞”组织开始浮出水面。   还有,“煞”被找出捣毁的第一个窝点,和利诱王猛的邪修在同一个方位……   太巧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如果这一切都为真……”他喃喃自语,靠到沙发上,迷茫又发寒,“那么煞组织如此费尽心机的找我和爷爷,是为了……”   “大煞之人。”   殷炎的声音响在身后,仿佛残缺的拼图找到了最关键的一块,喻臻猛地回头看去,然后被殷炎抱在了怀里。   “别担心。”殷炎摸摸他的头,捡起桌上他画出的关系推测图,简单扫一眼后用真火烧掉,说道:“之前我还不太确定,今天见了莲花沟村的景象,已经彻底确定了这些事中的关联,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谁也不行。”   喻臻揪住他的衣服,沉入意识看着自己丹田里只剩一点点的黑色煞气团,收紧手臂把头埋在了他怀里。 第96章 鸠罪┃只要你要,我全都给!   回公寓的路上, 喻臻一直在埋头整理思路。   恢复了上一辈子的记忆,他已经知道丰老口中的爷爷算出有大煞之人现世的话是真的,而且那个大煞之人就是自己。   如果他之前的一番猜测全部是真, 那么“煞”组织里应该也有人算出了这一点, 所以才会这么多年一直对爷爷和他的下落紧追不放。   “可他们要抓大煞之人是为了什么?正道追杀邪魔这很好理解,这群邪修又是为了什么?按照修真界常识, 大煞之人不该是和邪修一伙的吗?”   他想不通,也把疑问问了出来。   “大煞之人和普通的邪修不一样。”殷炎回答, 把车开入公寓地下停车场停好, 解开安全带侧身看他,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天生带煞的人如果修魔道,实力会比普通的邪修强大十倍不止, 身体也能更好的容纳煞气,并带有一定的伪装效果,在远古时期,曾有天生邪魔伪装修为骗过天道成功飞升的例子。”   喻臻意外, 没想到大煞之人还有这样的自带能力,忍不住又内视了一下自己的丹田,问道:“所以那些邪修寻找我, 是想拉拢我吗?为自己的组织增加实力?”   “不是,他们对你有恶意,锁煞阵并不是一个友好的阵法。”殷炎帮他解开安全带,说道:“多思无益, 他们有什么目的,抓来问问便知。”   喻臻想起那群在莲花沟村作祟的邪修,皱了皱眉,点头。   两人回到公寓安顿好后立刻缩地成寸去了道观后山,掩下身形守株待兔。   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三儿又去村里看了看情况,大家恢复良好,老人们已经又重新谈起了儿女经,孩子们快乐玩耍着,到处洋溢着即将过年的喜气。   天慢慢暗下,邪修迟迟没有出现。   喻臻有些担忧:“会不会是咱们下午破阵的动静打草惊蛇了?”   “不会,那些阵法是成品阵法,与布阵人并没有联系,他们不会察觉。”殷炎安抚,又帮他拢了拢围巾,把神识往远处铺了铺。   仿佛等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喻臻差点靠着树睡着时,后山山顶上传来了动静。   “来了。”殷炎唤醒喻臻,带着他直接缩地成寸。   山顶某处比较平坦的空地上,三男一女四个陌生人从一个奇怪的板状飞行法器上走了下来,满脸郁色,其中最高的一个人不停骂道:“这鸟不拉屎的破山村什么都没有,长老到底怎么想的,非让我们留守在这,去省里吃口好的都不让。”   打扮文静的娇小女人看他一眼,抿唇一笑,说道:“有本事,你把这话当着长老的面再说一遍。”   高个男子一噎,瞪她一眼,声音小了下去:“你个死贼婆,一天不盼着我死就不痛快是不是?笑笑笑,就知道笑,杀起人来比谁都狠。”   “别吵了。”看起来最年长的男子训斥了他们一声,收起飞行法器,远望了一下山下莲花沟村的情况,见里面煞气弥漫,比上午离开前又浓了一些,稍微放了心,说道:“正事要紧,煞阵就要成了,都注意着点。”   “就是可惜了那些老人和小孩的命。”最后一个长相富态的男子满是遗憾地开口,舔了舔唇,说道:“老孟,村民暂时不能动,要留着养成煞勾清虚子的后人回来,那这座山的小山神可以动吗?那可是神,虽然弱了点,但如果吸收了……嘿嘿。”   老孟略带嫌恶地看他一眼,摆手说道:“随你,等找到了清虚子的后人,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只要长老答应。”   “不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最开始说话的高个男再次开口,很是郁闷的样子,“这座山这么小,却生出了山神,山下那些村民虽然都是普通人,但咱们就是破不开罩在他们身上的福泽金光,搜寻到他们的记忆,为此长老还不得不扮作算命先生去套话。那已经去世的清虚子就这么厉害?死了都还能护住一方百姓?而且咱们来这已经有一阵了,居然一直找不到他的墓,真是邪乎。”   “毕竟是那位都忌惮的人,可不能小瞧了。”娇小女人仍是笑模样,柔柔看他一眼,拢了拢肩上的皮草披肩,看向老孟问道:“孟哥,咱们今晚还要继续入梦,搜索村民的记忆吗?”   “继续搜。”老孟回答,指了指高个男子和富态男子,说道:“你们负责搜村民,我去搜那位明显知道什么的黄主任,杜鹃留在山上,守着那个小山神。”   众人领命,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山顶上很快只剩下了名叫杜鹃的娇小女人一人。   隐在暗处的喻臻看得满目惊异,飞行法器、缩地成寸,这群邪修的实力比他想象中的强大太多。   “只是一群靠炉鼎催灌起来的‘大能’,不用太过忌惮。”殷炎安抚,侧头看他,问道:“要分开行动吗?”   邪修有四人,分了三波,他们一个一个抓的话,实在太慢。本来他们原计划是把邪修一锅端,但谁也没想到邪修会缩地成寸,一眨眼的功夫就散开了。   喻臻已经取出了桃木剑,回道:“分开行动,我负责那个老孟。”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老孟的实力应该是几人中最强的,也应该是知道信息最多的。   殷炎心里一动,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没有反对,说道:“那剩下三人交给我。”   “好,注意安全。”喻臻嘱咐一句,不再耽搁,身上灵气涌动,身形一闪,朝着老孟离开的方向追去。   莲花沟村是喻臻长大的地方,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只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追到了正在用缩地成寸小距离赶路的老孟,也不讲究什么偷袭不君子了,隐在树后,对准老孟后背就是一粒种子弹出。   砰。   种子砸到老孟后心,顿了一下,然后直直穿过老孟的身体,落到了地上。   “哪里来的无知小辈想偷袭你爷爷我。”   老孟的声音从另一个方位传来,同时被种子砸中的老孟突然慢慢淡了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身体化煞,果然有点本事。   喻臻眼神一冷,手上桃木剑一转,铺开伪仙气,开了明辨,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是一剑。   轰!   庞大的灵气和仙气裹夹在一起,掀起一阵飓风,吹飞了林中落雪,也吹散了一个隐在树后的黑色影子。   “好奇怪的力量,杀气还这么重……我猜猜,难道你就是那个总是躲着不出现的清虚子的后人?”   唰唰唰,十几个相同的黑色影子出现在林中,把喻臻包围在了里面,说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再无法辨明方向。   居然是分煞,还是十几个。   喻臻握紧桃木剑,毫不犹豫地举剑朝着面前的一个黑影直劈而去,一副毫无理智不管不顾的模样。   “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你猜猜看,哪一个才是我的本体?”被他劈开的黑影散掉,然后更多的黑影生出,仍把喻臻牢牢困在包围圈内。   喻臻一击不成立刻收剑,反身朝着另一个黑影又是一击。   “错了错了,不是这个。”   被劈散的黑影在远处聚集到了一起,还复制出了好多个。   “桃木剑,据传清虚子使用的武器就是一把桃木剑,年轻人,你和清虚子是什么关系?”   老孟的声音如影随形,带着嘲笑和轻视,试图挑起喻臻的怒火,引他消耗更多灵气。   喻臻也一副上了当的样子,劈了一剑又一剑。   “这么气急败坏,被我猜中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以为要引你来还得再费一番心思,结果居然这么容易。那王达义果然废物,明明很简单就能逼出来的人,他却硬是找了十几年。”   唰!   又是一剑,仍然劈空。   黑影不断复制,只这一会的功夫,黑影就已经比最开始多出了一倍有余,喻臻几乎被黑影淹没在了里面,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挥剑的力道也越来越弱。   “劈吧劈吧,越用力越好,你释放出的力量越多,我能造出的煞影就越多。”   大概是觉得戏弄够了,也或许是觉得抓人胸有成竹,所以得意忘形了,所有黑影突然一起做出了陶醉快活的模样,然后齐齐抬手,五指成爪,朝着喻臻一起扑去。   “啊,这就是天生煞气产生的力量吗,真是太美味了。在把你献给尊上之前,先让我来尝尝你的味道。”   有破绽!   一直沉默演戏的喻臻手腕一转,身上金光突然暴涨,极限转身,在金光的遮掩下朝着一棵大树横劈而去,同时丢出了一座朱红宝塔,冷笑:“故弄玄虚,三儿,困住他!”   大树在被劈的瞬间就化成了老孟的形象,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同时周围所有的黑影消失。   老孟捂住被伤的胸口,脸上自信的笑容滑稽定住,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还不等回神,一座气息危险的宝塔突然凭空出现朝他直压而下。   他心里一惊,正要想办法脱身,肩膀就被一只咧嘴怪笑的婴灵按住了。   “老妖怪,竟然胆敢垂涎我的主人,找死。”   阴风呼啸而来。   “啊!”他的眼睛被阴气啃噬,痛叫一声用煞气护住了自己。   气息危险的塔、带着功德的古怪婴灵、轻易识破他本体的力量,老孟终于意识到刚刚不是他在耍喻臻,而是他被喻臻耍了,手腕一转,一条血鞭出现,朝着三儿用力抽去,同时他的身影再次化为煞气,慢慢变淡。   “想跑?没那么容易。”喻臻上前一步用桃木剑挡开血鞭,手上灵气一转,把即将淡掉的黑影吸了过来,牢牢抓住,伪仙气蠢蠢欲动,冷冷说道:“你知不知道,在一片暖光里,你弄出来的那些黑影是多么的可笑和愚蠢!”   攻击之前,他还以为这次要有一场硬仗要打,结果没想到这老孟居然修的是化煞法术,在他拥有明辨的情况下,任何和化煞有关的法术都是开了灯的暗夜舞蹈,一举一动都一清二楚。   老孟散到一半的身影被迫凝实,心里震惊又忌惮,知道要不好,神魂一动就想往外递消息。   喻臻反手就是一粒种子探入他的额头,手中灵气一震,把表情变得空白的他丢到悬浮在前的朱红塔中,身形一闪,朝着殷炎的方向行去。   殷炎那边也刚刚搞定三个邪修,见他回来,先扫视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确定没受伤后才问道:“人呢?”   “塔里。”喻臻把朱红宝塔递过去,扫一眼他身后昏迷过去的三个邪修,问道:“他们有没有透露什么?”   殷炎摇头,接过朱红宝塔,说道:“我准备搜魂。”   喻臻眼尖地发现晕倒在地的女邪修在听到搜魂二字时手指动了动,手中桃木剑一转,朝着女邪修就是一剑过去,直直插在了女邪修手边,把她试图放出的一缕淡薄煞气散了个一干二净。   女邪修见自己暴露,身形一闪化成一只小狐狸,钻出衣服就想跑。   殷炎回头看去,手指一弹,一缕灵气飘过去把小狐狸缠起来,探入了它的额头。   “居然是妖修,这次倒是我疏忽了。”殷炎把狐狸吸过来,手挪到了它的头顶,轻轻一抓就抓出了它的魂体,放出了真火,问道:“你可是‘煞’的人?”   狐狸痛苦挣扎,尖嚎不答。   殷炎不再废话,直接开始搜魂,狐狸的魂体慢慢变淡,最后化成青烟消失。   喻臻皱眉,侧过了头,停了两秒,又逼自己看了回来。   有些东西即使残忍,也是必须要面对和学习的,不能逃避,一旦逃避,日后说不定就会因为今日的逃避吃亏。   殷炎把他变化的神情看在眼里,放慢了搜魂的动作,让他能看得更清楚。   四个魂体,殷炎抓的三个邪修脑子里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能确定他们确实是“煞”的成员,这次是随着一个名叫鸠罪的人过来找人的。   他们算是“煞”的中间层人员,直接上司是老孟,平时多在国外活动,负责建立窝点和给窝点的邪修小头目发放物资,这次是他们几十年来第一次回国执行任务。   和他们一起随着鸠罪过来的邪修还有另外六个,在两天前被鸠罪带离莲花沟村,去出其他任务了,不知详细去向。   根据他们脑内提供的信息,“煞”的高层组成结构逐渐清晰。   “煞”组织的老大叫无煞,已经有几十年没在人前露过面,平时发布命令是通过他的四个长老,“煞”平时也是由四个长老在管理。   四个长老分别名为竹恢、杜鳌、乌什、鸠罪,鸠罪是资历最浅的一个长老,也是最常在其他组织成员面前露面的长老,所有跑腿的活都是他安排人在办。上面的乌什和杜鳌很少在组织内走动,多负责对外事宜,分别擅长炼器和炼丹。竹恢地位特殊,擅长阵法,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已经很多年没在人前露过面,他最得无煞倚重,此次鸠罪带过来布置的各种阵法,就是他的作品。   这五人就是“煞”的全部高层人员,其下几十邪修皆为中层人员,平时听四位长老调遣。   “居然是个长老。”喻臻回忆了一下山神递过来的片段画面,用魁元镜还原出那个算命先生的长相,翻过去给殷炎看,说道:“这是那个鸠罪的长相。”   殷炎扫一眼算命先生平凡普通的外貌,摇头说道:“这种资历的邪修在俗世行走肯定不会用真实外貌,这个没有参考意义。”   喻臻遗憾地收回了镜子。   殷炎用真火烧掉三个邪修的尸体,把朱红宝塔拿在了手里。   只剩这个老孟没被搜魂了。   殷炎挥手在四周布下一个结界,灵气铺开,打开了宝塔。   塔内的老孟一出来就立刻震荡起了体内力量,试图自爆,殷炎伸手把他吸过来,直接抽出他的魂体,阻止了他的同归于尽攻击。   老孟没想到外面还有一个比抓他的人更强大的修士在,神魂被抽出后痛苦地看向殷炎,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长相,就被一抹灵气侵入了神魂。   “不……”   他痛苦挣扎,随着魂体被搜索,七巧突然开始出血。   殷炎发现不对,稍微收回灵气,然而已经晚了,一阵红光凭空出现,缠过老孟的魂体,老孟连挣扎都无法,魂体就直接被红光散掉了。   殷炎收手,震散红光余韵,眼神稍沉:“他被下了禁制,一旦搜魂,就会魂飞魄散。”   “可能是那个长老,那咱们该怎么办?在这里等鸠罪回来吗?”   殷炎摇头,放出真火烧掉老孟的尸体,说道:“不用,我大概能猜出他的下落。”   喻臻眼睛一亮,问道:“在哪?”   “不要偷懒不动脑筋。”殷炎敲他额头一下,牵住他的手,把他拢到了怀里,缩地成寸,“好好想想,在这世上,除了莲花沟村的村民,和清虚子有联系的人,还有谁?”   和爷爷有联系的人?   喻臻思考了一下,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人名——林邹伟!那个邹城景剥夺麻姑的子女运生下的孩子!现在确定和爷爷有关系的人,也只剩下他了!   B市,某栋别墅里,林邹伟眼睛亮亮地看着面前高深莫测的英俊男人,问道:“真的?你能让我成仙?让别人再也无法欺负我?”   “当然可以。”身穿昂贵西装的男人慢声回答,手轻轻一挥,一个木箱凭空出现在了桌上,咔哒一下打开,露出了里面一盆徐徐散发着灵气的仙草,“这个,是见面礼。”   林邹伟受邹城景影响,对修真有些了解,看到药草眼睛立刻亮了,伸手想去拿,伸到一半又犹豫着放下,皱眉说道:“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对,你是不是我爸的仇人,这么诱惑我,是想害我?”   英俊男人轻笑一声,看他一眼,说道:“你一个失去父亲,又被外公家排斥的落魄少年,哪值得我去害?要不是看你还有些资质,我也不会一时兴起开这个口,罢了,看来你和我没什么缘分,你继续休息吧,我走了。”   “别!”   见他要走,林邹伟忙扑过去抱住桌上装着灵草的木箱,想起自父亲死后自己迅速变糟的生活和家族地位,纠结了一会,到底扛不住诱惑,表情突然一狠,看向英俊男人,咬牙说道:“我信你一次!你若真能帮我,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他话音刚落,灵草就化成一道白光没入了他的眉间。林邹伟只觉得精神一振,身体似乎都轻了许多,惊喜地站直身看了看自己的手,开心说道:“刚刚那是什么?我现在觉得体内有用不完的劲,我、我是不是已经得道了?”   英俊男人站起身,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危险,说道:“契约已成,我不需要你当牛做马报答我,只需要你交给我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   林邹伟被惊喜冲昏了头,问道:“什么东西?只要你要,我全都给!”   “当然是……”英俊男人闪身贴近他,手掐上他的脖子,表情冷下来,身上散开一股浓重煞气,沉沉说道:“要你的命!居然耗了我三天才答应契约,不愧是和清虚子有关的人,真是狡猾又难缠。”   林邹伟被掐得腾空,脸涨得通红,浑身血液突然激烈沸腾起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逼着一阵一阵快跳,让他十分难受。   “你放、放手……”   死亡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但更明显的,却是一种牵引感。躁动的血脉似乎在呼唤着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也越来越近。他意识到什么,艰难挪动眼珠朝着窗外看去。   “救、救……”   英俊男人发现他的动作,手中涌动的红色力量暂时变弱,也跟着朝着窗外看去,微微眯眼。   “怎么,原来这血脉献祭禁术起效这么快的么?竹恢果然没有骗我。”   呼——   一阵飓风撞破窗玻璃直灌而入,一只白猫张牙舞爪登场。   英俊男人表情一僵,意识到什么,身形一闪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劲风,一柄看起来十分没杀伤力的桃木剑比在了他的脖颈上,同时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响在了背后。   “鸠罪,你准备去哪里?” 第97章 虚灵┃刚出世就被抓?   被人直呼其名, 鸠罪微微侧头,抓着林邹伟的手一转,把他打晕扣在了胸前, 表情一敛, 居然又露出个笑来,堪称愉悦地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身上还有老孟的味道,用着清虚子的桃木剑……不错不错, 第二重保险还没用上, 你这只躲躲藏藏的老鼠就冒了头, 真不错。”   持剑站在他身后的喻臻把剑往他脖颈上贴了贴,沉声说道:“少废话,把林邹伟放下。”   “你出现了, 这个废物也就没用了,当然可以放下。”鸠罪倒是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歪了歪脖颈离桃木剑远了一点,单手抓着林邹伟的脖子, 慢慢把他侧举到身边。   “你看,我这就放下了。”   唰!   他胳膊突然用力,居然直直把林邹伟朝着已经破掉的窗户扔去。   喻臻眼神一冷, 也不去救林邹伟,身上功德和灵气暴涨,贴着鸠罪脖颈的桃木剑直接划了下去。   “真是个狠心的小家伙,连血缘亲人都不救, 不过……我喜欢。”   血花飞出,鸠罪迎着桃木剑转身,脖颈被灵气划开一层皮肉,居然完全不躲,身上煞气涌动,五指成抓,朝着喻臻的心口抓来。   喻臻侧身躲开他的攻击,桃木剑被迫偏移,没能直接切开他的脖子。   “真会躲。”   鸠罪一击不成趁势后退,避开桃木剑的锋芒,手上红光涌动,在脖颈上一抹,手下血肉模糊的伤口居然立刻愈合,看不出一点曾经受伤的痕迹。   “已经很多年没人能伤到我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会记住你的。”   “告诉你名字,好让你也忽悠我和你订立什么见鬼的契约吗?”喻臻冷笑,握紧桃木剑,不给他继续愈合伤口的机会,再次提剑前冲。   鸠罪仔细打量着他的长相,微笑后撤:“被你发现了,真可惜。不过不说名字也没关系,你的气息我记下了,等我再来找你。”   “等你再来?”喻臻强势猛攻,嘲讽道:“你不是处心积虑要抓我吗?怎么现在却一副要跑路的架势?”   鸠罪再次躲开他的攻击,慢慢朝着破掉的窗户退去,说道:“小家伙,你比我想象中的更难缠,我鸠罪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比起耗费时间拼个两败重伤抓住你,我更喜欢谋而后动,放心,我们会再见的,你可是我们心心念念多年的礼物。”   “但我并不喜欢做你们口中的礼物。”喻臻又是一剑过去,手腕一动,七颗道种齐发,朝着鸠罪的周身要害射去。   鸠罪躲了桃木剑却躲不开种子,全力躲避也仍被两颗种子击中了身体,退势缓了下来。   “我突然有点讨厌你了。”他脸上面具一样的笑容终于消失了,英俊的五官在失去笑容的妆点后显得阴沉又暴戾,身上红光涌动,抬手直接把手指探入皮肉,挖出体内仍在闪闪发光的金色道种,用红光碾碎,“小家伙,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喻臻冷笑,再次提剑攻去。   鸠罪表情彻底阴沉下来,不再后退,五指成抓,朝他迎了上去。   砰砰砰砰!   灵气和红光不停撞击震荡,房内家具陆续发出碎裂破损的声音,喻臻刁钻一剑再次划开鸠罪的脖颈,却不小心暴露了后背软肋,被鸠罪抓了个正着。   嘶拉,外套被抓破,露出了里面的衬衣状法衣,一股精纯灵气弹出,把喻臻牢牢护在了下面。   “居然穿着法衣。”鸠罪一击落空,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眼神却慢慢变得嗜血,“戴着盔甲的小老鼠,游戏变得不好玩了。”   说着手上指甲突然暴涨,身上煞气也成倍增加,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喻臻面前。   喻臻心里一惊,动作却越发小心沉着,用灵气和功德护住周身要害,体内伪仙气蠢蠢欲动,握着桃木剑的手稍有些出汗。   这鸠罪功法奇怪,还能愈合伤口,是个擅长打持久战的,他这边却战斗经验不够丰富,打持久战肯定不行。   必须找机会反制一波抓回主动权,不然这架没法打。   “很害怕呢。”   鸠罪的声音突然在右耳边响起,隐隐还有温热的呼吸喷洒过来,喻臻直觉就要侧身躲避,脚步刚挪了一毫米,开了明辨的视野里突然看到有一层黑雾涌动着飘到了正前方距离他很近的位置,眼神一利,定住身形不再躲避,提剑就朝着看似空无一人的正前方劈去。   噗!   血花凭空爆开,鸠罪现出身形,居然真的就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身上红光大盛,逼开他的桃木剑后,红光化为无数血红手掌朝着他抓来,同时五爪再次探出,表情阴沉:“居然能看穿我的本体,你必须死!”   唰唰唰!   两人靠得太近,红光化成的手掌速度太快,喻臻躲避不及,被红光围困了个正着。   轰!   伪仙气在房内爆开,同时爆开的还有从窗外直逼而来的凌厉灵气。   鸠罪被两面夹击,躲避不得,表情大变,硬生生吃下了这波攻击,身体一震,身周红光溃散,抬手捂住胸腹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脸色苍白了下去。   “喵!”   一直呆在角落给房间开隔音结界的虚无趁势而起,朝着鸠罪的脸部冲去,探爪,对准他的眼睛就是狠狠一爪下去。   “啊!”   鲜血爆开,鸠罪痛呼,捂住了眼睛。   殷炎一手拎人一手拿剑地从窗外跃了进来,落地后随手把仍昏迷着的林邹伟丢到一边,手中黑剑一转,上前一步,比在了鸠罪后心,灵气放出,震散了他偷偷释放的红色煞气。   鸠罪噗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上气息彻底弱了下去。   “殷炎!”喻臻见殷炎过来松了一大口气,收剑走到了他身边,问道:“外面六个邪修解决了?”   “已经全部处理了。”殷炎回答,视线扫到他身上破掉的外套,眼神一冷,落回面前的鸠罪身上,剑尖一侧,直接刺入了他的后心。   “唔!咳咳咳!”鸠罪又吐出一口血,徒劳挪动着已经失去作用的眼球,耸肩低笑起来,“原来还有帮手,有意思,真有意思,来,杀了我啊,快杀了我,别让我瞧不起你们,小老鼠……和殷炎。”   殷炎眼神一动,又把剑抽了出来,说道:“以名字为媒介的言咒术和不腐之身,你倒是有点造化。”   最秘密的术法被轻易点出,鸠罪表情一变,扭头朝着殷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沉沉喝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尊上赐给我的法术!”   尊上赐的法术?那个无煞?   殷炎上前用灵气封住他的五感,把灵气探入他的大脑,发现他脑内果然也有禁制,立刻撤回力量,侧头看向蹲坐在一边正在地毯上擦爪子的虚无,说道:“把他丢入铜须幻境,探探他的记忆。”   “喵~”虚无站起身,噗通一声恢复本体,把昏迷倒地的鸠罪吸了进去。   敌人确认被制服,喻臻紧绷的神经这才彻底放松,不太舒服地扯了扯身上碎掉的衣服,回头看向昏迷过去的林邹伟,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个本来不该出生的人,是种种阴谋罪恶纠缠之下被人为造出的因果。   私心来讲,他是很不喜欢林邹伟的,但现在对方遭受的这一切,似乎又都是因为他大煞之人这个身份而起。   “你想怎么做?”殷炎脱下外套披到他身上,开口询问。   喻臻摇头,没有立刻回答,上前检查了一下林邹伟的情况,发现他身上带着一些轻伤,脖颈上还有几个很深很深的指印,身体也很瘦,沉默了一会,说道:“他虽然性格恶劣,但罪不至死……抹掉他今晚关于我的记忆,让他继续做他的林家少爷吧,只希望这次的被袭能让他成熟一点。”   “他与你血缘相近,‘煞’一日不除,他随时可能再次遇袭,成为你的短板。”   “我知道。”喻臻取出一颗丸子喂到林邹伟嘴里,看着他渐渐恢复正常的脸色和脖颈上慢慢消去的指印,取出一颗道种种到了他脑中,“他受我连累,在‘煞’消失之前,我会保护他的安全。等此事了结,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殷炎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稍微弯腰,摸了摸他的头。   第二天,一条八卦消息在B市商圈悄悄散开。   有伙贼昨晚溜进了林家,什么都没偷,只砸了林家少爷林邹伟的房间。警察过去调查了半天,什么都没调查出来,问林邹伟,林邹伟也什么都不说,一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了的样子,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这条消息传到公寓时,喻臻正窝在沙发上准备看殷炎准备的“电影”。   “我听说警察走后没多久,林家就派人把林邹伟和他妈一起送离了B市,说是散心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他们走了也好,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就是婚礼,他家这会突然冒消息出来,我心里总不踏实。小炎,你记得别让小臻关注这些,小心坏了心情。”   消息传递人——仇飞倩的声音继续从手机扬声器里传来,殷炎低应一声,又聊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看向窝在沙发上的喻臻。   喻臻搓了搓脸,无奈一笑:“又让妈担心了,等忙完了这些事咱们回家住吧,好好和爸妈过个年。”   “好。”殷炎应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魁元镜,问道:“开始吗?”   喻臻立刻打起了精神,坐正身体,点了点头:“开始吧,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煞’组织里的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了。”   殷炎坐到他身边,手中的魁元镜放大升空,镜面波动,慢慢显出了虚无之塔内的景象。   鸠罪在铜须幻境里呆了一晚上,只熬过了前三重幻境就直接失去理智彻底成魔,现在正被困在幻境里,记忆完全不受控制,随便幻境窥探。   两人跳过大堆没意义的杀人记忆,把重点放在了与“煞”有关的画面上。   跳过无数无意义的画面后,一个漂亮的度假小岛出现在了镜中。   岛面积不大,却修得精致,上面住户虽少,却个个都是帅哥美女,天空时不时就有飞行法器飞过,看起来十分魔幻。   “这是‘煞’的基地?”喻臻来了精神。   殷炎立刻通过感应唤了一声虚无,让它控制幻境,让鸠罪放大这段记忆。   小岛的外围景象消失,变成了室内。   一个类似会议室的房间里,鸠罪坐在角落,正专心听着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说话。   “快二十年了,始终没有大煞之人的下落,尊上很不开心。”男人说着,朝着一个瘦小的男人看去,说道:“乌什,你安排在国内的那个王达义,有动静了没有?”   乌什摇头,干枯的手紧握在一起,神经质般地搓动着,说道:“他说查不出来,也不敢妄动,有几个比较厉害的修士一直停留在B市,他不敢有大动作。”   “是不敢有大动作,还是起了什么小心思?”斯文男人反问。   “那我去杀了他。”乌什开始咬指甲,睁大眼看着斯文男人,一副渴望他答应的模样。   斯文男人皱眉,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让他继续查吧,清虚子的养子已经修了邪道,跑不了了,把人看紧就行。”   乌什唰一下放下手,两手又握到了一起,低着头不说话了。   “竹恢,这么多年没找到人,我觉得这事有蹊跷,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大煞之人还没觉醒,就跟当初的尊上一样?”在场唯一的女人开了口,边说边取出一颗丹药朝着乌什抛去,见乌什像只讨食的小狗一样伸手把丹药接住,猴急地塞到嘴里,红唇微勾,笑着撑住下巴,慢悠悠说道:“当初算出大煞之人现世的上任鸠罪长老不幸被杀,这一任的鸠罪……”   她瞟一眼坐在角落的鸠罪,不屑地勾了勾唇,说道:“这一任的鸠罪只是凑数的,一点用都没有,咱们必须得靠自己找点新思路。”   鸠罪明显十分不喜欢这个女人,听她说话时放在桌下的手用力握紧,似在克制什么,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竹恢听了女人的话,也跟着看了鸠罪一眼,皱了皱眉,突然站起了身,说道:“没觉醒的可能也有,乌什你继续盯着王达义这条线,杜鳌你按照你的想法去查,鸠罪……鸠罪你负责管理那些新进来的邪修,散了吧,没事别再用虚灵唤我回来,打扰我画阵。”   虚灵?画阵?   喻臻敏锐发现了重点,侧头朝着殷炎看去。   殷炎也抓到了这个信息,不等他说就已经命令虚无调整了幻境,让鸠罪回忆起了关于虚灵的记忆。   镜中画面又是一阵波动,突然全部暗了下来,一道有些奇怪的男人声音响起,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新一任的鸠罪。”   “是,尊上!”鸠罪激动的声音响起,镜中画面依然是全黑的。   “这是虚灵,你可以用它与其他长老联系。”   漆黑一片的画面中亮起了一个血红的光点,光点越来越大,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形,照亮了鸠罪在黑暗中满是激动的脸。   “谢尊上赏赐!”鸠罪伸出双手捧起虚灵,看向虚灵后面那一团始终不散的黑暗,问道:“那如果我想联系您……”   唰。   虚灵蜷缩起来暗下,画面再次漆黑。   “我想见你,自然会来找你。”   “可是尊上……”   黑影消失,画面终于亮起,原来是一个房间,鸠罪正坐在房内沙发上,表情带着茫然,低下了头:“可明明其他长老可以用虚灵呼唤您……为什么……我不行……”   画面抖动,镜中画面消失。   喻臻忍不住抓住了殷炎的胳膊,稍显激动地看着他。   虽然还是没能看到无煞真正的模样,但是他们却发现了可以联系其他长老的工具!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只要用这个引来其他长老,从其他长老那获得他们的虚灵,那他们何愁揪不出无煞!   殷炎察觉到他的激动,回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收起魁元镜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十分善解人意地吐出一个结界球,球内正有一个血团上下沉浮。   “喵~”   此时的鸠罪意识全无,从他那拿东西易如反掌。   殷炎把结界球吸到手里,探入了神识。   喻臻立刻凑了过去,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神识探入的瞬间,血球立刻蠢动着发起光来,挣扎着想要舒展身体。殷炎连忙收回力量,眉头微拢,说道:“是被炼化的生灵,已经认了主,很脆弱,强制使用的话,会立刻魂飞魄散。”   喻臻一愣,问道:“生灵?你的意思是它还活着?”   生灵和魂体不一样,生灵是指活人的魂魄,或者其他仍有生命象征的灵体。魂体则是亡者的灵魂,已经不存在生机,除了投胎,就只有魂飞魄散的结局。   殷炎点头,补充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它只是一个残缺的生灵,这里只有它的一部分。如果我猜的没错,它其他部分应该分开散落在了另外几位长老手中,无煞让长老之间用虚灵联系,利用的应该就是生灵各部分之间的血脉联系。”   喻臻皱眉,看着结界球中蜷缩起来仿佛只是一团血肉的虚灵,找到新线索的兴奋消失了。   被强制分裂的生灵,邪修的手段再次超出了他的认知。   “强制使用会让它魂飞魄散的话,那控制鸠罪,让他使用行不行?等抓到了其他长老,收集了另外几个虚灵,我们或许可以帮它恢复完整,重塑生机。”喻臻开口,语带希望。   殷炎被他这样看着,很想告诉他可以,但事实却是不行,安抚地握住他的手,说道:“这个残缺生灵太脆弱,除非鸠罪恢复理智和实力,力量完全稳定,否则即使是鸠罪这个主人使用,它也仍会魂飞魄散,还可能会影响到它另外几个部分,打草惊蛇。”   但鸠罪已经被幻境逼疯了,不可能再恢复理智。   喻臻垮下肩膀,暗恨无煞太过狡猾和狠毒。   虚灵的使用条件太过苛刻,必须是认主的人,认主的人还必须实力稳定理智还在,断绝了别人抢夺虚灵后强制使用和控制主人间接使用的可能。   该怎么办,难道这送上门的线索和工具,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它断掉么?   殷炎看着他皱眉思索的样子,伸手把装虚灵的结界球放到了他手里,说道:“这个生灵身上并无因果和罪孽,应该是在刚出世的时候就被人抓住,喻臻,它不该就这么消散在天地间。”   刚出世就被抓?   喻臻心里一紧,收拢手指把结界球拢在了手心,看着里面蜷缩着的血团,抿紧了唇。   还没来得及看看世界的美好就先尝尽了所有痛苦,这样一个无辜的灵体,确实不该就这么在邪修的折磨下消磨一生。   可是该怎么救它,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不伤到它的情况下救它。   喻臻不知不觉陷入沉思,殷炎不着痕迹起身,伸手拎起茶几上准备上前安慰喻臻的虚无,走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把空间留给了喻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喻臻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动。   太阳慢慢挪到正中,又慢慢朝西边降下。   华灯初上,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喻臻突然从沙发上坐起了身,也不管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兴奋说道:“有办法了!我把它也收作灵侍不就行了!强制把别人的灵体收到自己手里,这个我有经验!” 第98章 清剿┃“你们的尊上……是谁?”   “先吃饭。”   殷炎起身, 牵住他的手带着他朝厨房走去。   喻臻兴奋稍减, 这才发现天居然已经黑了, 肚子也超级饿,不好意思地回握住殷炎的手,小心把装着虚灵的结界球放入朱红小塔, 随着殷炎去了厨房。   简单解决了晚餐,喻臻摩拳擦掌,准备开始收灵侍。   殷炎并不过多插手, 自觉走到一边打坐, 为他护法。   喻臻朝他笑了笑,深吸口气稳住情绪, 取出结界球放到面前,先闭目打坐把灵气在体内运行了一遍, 确认体内力量已经达到最佳状态后,伸手开了结界球。   虚灵一接触到空气就本能地舒展开了身体, 飘到空中来回游荡着,像在寻找主人的气息。   喻臻小心用伪仙气包裹住它,把力量一点一点往它体内探去。   想要收取已经认了他人为主的灵体为灵侍, 必须先抹掉灵体体内关于前任主人的印记。   当初喻臻收麻姑时, 虽然也相当于是把麻姑从邹城景手里抢了过来,但当时麻姑和邹城景的情况比较复杂,说是主仆但又不全是,而且麻姑是被剥夺了意识的,潜意识里是对邹城景十分排斥, 收取的难度较低。   面前的虚灵却很依赖鸠罪,又很脆弱,无法强制收取,难度要高一些。   想了一整天才想出一个把虚灵抢过来的办法,喻臻现在动手,当然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使用什么强硬的手段把虚灵收过来,而是准备喂大它,唤醒它的意识,让虚灵自己再重新选择主人。   殷炎说过,虚灵是刚出生就被炼化了,当时很可能还没生出自己的意识,这里面有漏洞可钻。   喂养一个残缺的生灵,需要耗费的力量和心血是很庞大的,喂过去的力量也必须十分精纯温和,否则虚灵很容易消化不良魂飞魄散。   伪仙气的优势在此时显露了出来,它比灵气更醇厚,却比灵气更细腻温和,易于吸收。   虚灵是灵体,对任何精纯的力量都有着本能的渴望,察觉到伪仙气的探入,它只犹豫了一小会,就蜷缩起身体专心吸收起来,身体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呼吸。   喻臻沉心静气,小心控制伪仙气的注入,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随着力量的吸收,飘在半空的虚灵稍微长大了一点,血红的肉团上出现了皮肤,光秃秃的头皮上长出了头发,身周开始有绿色光点漂浮。   那是生命的力量。   丹田里的伪仙气小花已经少了好几朵,消耗比预想的大太多,喻臻睁开眼看着面前大变了模样的虚灵,毫不犹豫地继续输出力量。   但是这次,他遇到了一点阻碍。   虚灵能吸收的力量达到了临界值,它体内属于炼化者的力量开始躁动了。   “呜——”   察觉到体内的躁动,慢慢生出自己意识的虚灵突然张开了身体,仰脖发出一声稍显奇怪的长吟,已经长到它脚踝的长发无风自动,一阵让人牙酸的骨头错位声后,仿佛电影画面般,一对半透明的翅膀从虚灵背后长了出来。   喻臻目瞪口呆,看着那对薄如蝉翼,哪怕残缺也仍十分漂亮的翅膀,手中仙气的输出不自觉加大了一分。   虚灵身体一震,翅膀扇了扇,紧闭的眼睛慢慢张开,对上喻臻的视线,突然又是一声长吟,长发慢慢变短,身形拉长变瘦,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变成了一个短发少年的模样……只不过身上没有普通人会有的性别特征,翅膀也仍是残缺的。   “呜。”   虚灵睁开眼,碧绿的眼瞳看着喻臻,伸展一下身体,扇动翅膀飞到喻臻面前,倾身把额头贴到他额头上,身上绿光涌动。   喻臻这才从它这一系列的变化中回过神,连忙稳住力量想把他揪下来,结果刚抬起手,一股无形的温和力量就从虚灵身上爆了开来,他输送过去的伪仙气被挡开了。   “你……”他开口想说话,虚灵却突然从他额头退开了身,扇了扇翅膀,侧头吐出了一口污血。   喻臻的睡裤惨遭污染,被污血浇了一腿。   “呜!”虚灵吐完血开心地扇动翅膀,绕着喻臻的脑袋飞了起来。   喻臻:“……”   做了坏事这么开心吗?而且心里这一抹奇怪的越吐血越精神的模糊感知又是怎么回事。   殷炎收势起身,挥手帮喻臻除掉裤子上的污血,看向明显过于兴奋的虚灵,说道:“居然是树灵,它现在认定你为养护人,主动幻化成了和你相近的模样,还自动逼出了体内属于旁人的力量。”   “养护人?”喻臻疑惑,试着伸手,刚好飞到他手边的虚灵扇动翅膀停下,歪头看他一眼,落到他手上坐了下来,抱住他的手指蹭啊蹭。   果然又有一种模糊的感知传了过来,喻臻觉得很神奇,颠了颠虚灵相比以前只稍微长大了一小圈的身体,满眼求知欲地朝着殷炎看去。   “灵体眼中的养护人,相当于人类眼中的监护人。”殷炎解释,坐到他对面,和他一起看向他手中的虚灵,试探伸手。   虚灵侧头看他,扇了扇残缺的翅膀,没有躲开他的手指。   “我身上有你的气息,它不会排斥我。”殷炎只碰了一下它的翅膀就收回了手,然后化灵气为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喻臻瞪眼,伸手就去抓他的手。   虚灵也立刻皱了脸,扇动翅膀飞到殷炎流血的手指前,身上冒出一些绿色光点,朝着殷炎的手指缠去。   随着绿点的靠近,殷炎手指上的伤口慢慢愈合。   喻臻再次目瞪口呆,小心搓了搓殷炎的手指,抹掉上面的血迹,看着上面完好如初的皮肤,震惊地朝着虚灵看去。   “果然是愈合的能力,鸠罪的不腐之身是无煞通过树灵赐给他的。”殷炎看向明显懵懂,只是本能亲昵喻臻的树灵,捏了捏喻臻的手,说道:“你可以收它为仆了,它不会拒绝你。”   喻臻再次伸手拖住虚灵,看着它少年人的外貌和完全懵懂的模样,问道:“树灵的话,意思是它的本体是一棵树吗?像山神一样?”   “不是,它是由灵树散发出的力量孕育出的灵体,是一种伴生灵,灵树的能力决定了它的能力,这种灵体的成长需要灵树的长期蕴养,很难成活,十分难得,但一旦长成,力量十分强大,堪比山神。”   堪比山神。   喻臻看着面前懵懂漂亮的小家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发,见它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眼神温柔下来,取出一颗道种小心递到了它面前。   树灵睁开眼看着面前金光灿灿的道种,毫不犹豫地伸手抱住,埋头就开始啃。   “别!这不是这么用的,你小心噎到。”喻臻没想到它会把道种往嘴里塞,连忙伸手阻止。   树灵侧身躲开他的手,没一会就把几乎有它大半个脸大的道种全部啃完了,还打了个嗝。   喻臻:“……”居然真的吃下去了,还没有消化不良。   “它是树灵,对植物天然亲和,只吃素食,对含有功德和灵气的植物尤其喜爱。”殷炎解释,取出一本书递给喻臻,说道:“这里面有树灵的详细喂养方法,喻臻,你落下的课实在太多了。”   喻臻心虚,乖乖把书接过来,再次取出了一颗道种。   树灵看到道种又想要吃,喻臻连忙按住它的脑袋阻止,默念一遍收灵法诀,把道种缩小,朝着树灵弹去。   树灵眨眨眼,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闭上眼睛,乖巧地让道种贴到了自己额头,并放出绿光主动吸收了道种里的力量。   “呜!”树灵睁开眼开心低唤,抱住他的手指蹭了蹭,然后捂嘴打了个哈欠,躺下闭上了眼睛。   它才刚刚生出意识没多久,需要休息。   喻臻摸摸它,本来准备把他放到朱红宝塔里和三儿他们一起,想到什么,又住了手,带着它进了转盆。   ——树灵的话,或许和植物呆在一起会舒服一些。   用毛衣做了个小窝放到挂满朱红果子的仙树上,喻臻小心把睡着的树灵放到了里面。   “我会帮你把剩下的部分也找回来的。”   他摸了摸树灵残缺的翅膀,想起那个还不确定真实面貌的无煞,眼神微微发沉,放轻动作退出了转盆。   在树灵恢复休整的时候,喻臻仔细看了一下树灵的喂养方法,然后和殷炎商量了一下,给丰老那边递了消息。   “煞”的中间层邪修太多也太分散,基地的位置也太过偏僻,只靠他们两人的话,要一网打尽会比较浪费时间,或许可以借助一下丰老等人的力量。   喻臻以“风二”的名义把“煞”所有窝点的位置信息告知了丰老,并故意留下一点线索,让丰老顺藤摸瓜查到了“煞”的基本成员构成和基地地点,把讨伐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小范围里。   消息送过去没多久,丰老的电话拨了过来。   喻臻立刻接通,坐正身体准备应付丰老可能的“十万个为什么”。   “消息来源可靠吗?”丰老急切询问。   喻臻早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点头回道:“可靠,前些天‘煞’的四大长老之一鸠罪试图偷袭师父,后被师父反杀,现在人就关在封锁塔里,信息来源绝对可靠。”   丰老点头,又问道:“你们真的有办法引来另外三位长老?”   喻臻朝窝在一边啃果子的树灵招了招手,开了视频通话,让丰老看到树灵,说道:“它叫绿柳,是我从邪修手里抢来的灵体,‘煞’组织的长老就是靠它来互相联络的。”   被起名为绿柳的树灵听到主人唤自己,开心地鸣叫一声,飞到喻臻肩膀上坐了下来。   丰老视线挪过去,皱眉仔细打量。   “它是树灵,现在有点残缺,还不会说话,不过联络其他几个长老是绝对没问题的。”喻臻解释,摸了摸绿柳的头。   丰老再次点头,慢慢收回视线,看向喻臻,说道:“所以你师父的意思是……”   “剩余长老由我和我师父负责抓捕,基地和位于中间层的邪修则要劳烦丰老您安排人清剿,剩下的无煞,等砍去这些爪牙之后,大家再一起全力寻找追杀。”   喻臻转达了殷炎的意思,又招手把虚无唤过来,说道:“鉴于邪修的基地可能会有其他埋伏,所以师父的意思是让虚无随您一起过去,它略懂阵法,无惧煞气和幻境,本体为塔,独成一个空间,危急时可让旁人进入体内避难,并给师父传递消息,还可独立御空飞行,算是一个退路。”   丰老听得表情复杂,看着外表软萌的虚无,叹道:“这次调查邪修之行全靠风道友才有此突破,老朽学艺不精,麻烦你们师徒许多,实在惭愧。”   “不,应该是我和师父……”喻臻连忙摆手,说到一半又闭了嘴,心虚得脸都红了。   其实说到底,修真界会出这些动荡,全是因为邪修要抓他这个大煞之人,丰老等人都是受了牵连。   “对不起……”他稍微低下头,诚恳说道:“等这次事了……”我会好好道歉和坦白的。   丰老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缓下表情,说道:“你不用说,我明白。那就按风道友安排的去办吧,保持联系,有困难的话,随时联系我。”   喻臻打起精神,用力点头,说道:“没问题,我会尽快把虚无送过去的。”   敲定各自分工后,丰老挂断了电话。   喻臻放下手机,看向不远处旁听这番对话的殷炎,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杀敌了。   殷炎收回看着窗外雪花的视线,起身说道:“现在。”   两人再次找仇飞倩要了假,仇飞倩以为他们是忙婚礼的事忙得受不了了,想出去躲清静,虽然训了他们几句懒,但还是体贴放行,允他们过年前再出国浪一浪。   当晚,把傀儡人交给麻姑之后,喻臻和殷炎登上了飞行法器。   凌晨时分,两人降落在丰老一众人停留的酒店楼顶,闪身进了丰老房间。   “小臻来了。”等候已久的丰老立刻起身迎接,同时示意了一下身边同样起了身的高壮中年男人,介绍道:“这位是奎鬼,这次的搜查清剿他也是负责人之一。”   奎鬼方头大脸,长相有些凶恶,但眼神清正,气息圆融,是个正统的道家修士。   “你就是风二?”奎鬼说话也不像丰老那样文绉绉的,十分直来直去,伸手说道:“你那只猫儿呢,给我看看。”   丰老忍不住扭头瞪了他一眼,说道:“奎鬼,你这说话态度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你什么时候不玩那套迂腐的东西了,我就改我的说话态度。”奎鬼反唇相讥,又看向殷炎,问道:“你那猫儿真的那么厉害?”   殷炎把虚无放了出来,虚无一现身就朝着奎鬼扑了过去,对准他的脸就是一爪子。   奎鬼眼神一利,连忙阻挡,结果居然没有彻底躲开,挡脸的手被抓出了三道红痕。   “喵。”虚无轻轻落地,跑到喻臻脚边顺着他的裤腿嗖嗖嗖爬到了他身上,窝在他怀里惬意甩尾巴。   丰老袖手旁观,全当自己没看到。   “还真有点实力。”奎鬼被伤之后不怒反喜,态度大变,走到喻臻面前去逗他怀里的虚无,唤道:“小猫过来,我给你抓鱼吃。”   虚无对准他的手掌又是一爪。   “还是个烈脾气,我喜欢。”奎鬼甩了甩手笑得开心,对殷炎和喻臻的态度也和善了许多,说道:“多谢你们帮我把地盘里窝了几十年的臭虫揪了出来,等杀了他们,我奎鬼再亲自上门道谢。”   “客气。”殷炎简单回答。   四人这才算是认识了,坐下开始谈正事。   清剿的分工已经没什么异议,要谈的只是一些细节问题,大家都是干脆利落的人,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把所有事情敲定了。   临分开前,喻臻又取出两个锦囊,分别交给了丰老和奎鬼。   “里面是一些防护法器和丹药,你们或许用得上。”他说着,又摸了摸蹲在桌上的虚无,稍微有些不舍,说道:“我和师父会尽快处理掉长老,赶去和你们汇合。”   “喵~”虚无蹭了蹭喻臻的手,也是不舍的样子。   丰老安抚道:“小臻放心,我会照顾好虚无的,你那边也要注意安全。”   喻臻点头,逼自己收回手,再次朝两人告别,随着殷炎一起离开了。   又是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殷炎和喻臻停在了某个距离“煞”基地十分遥远的偏僻山谷里。   喻臻取出一把道种交给殷炎,看着他在周围布下阵法,唤出了已经修养得精神抖擞的绿柳。   太阳升空,又慢慢下沉,天擦黑时,喻臻的手机铃声终于响了——丰老和奎鬼已经带人利用虚无的御空飞行,到达了“煞”的基地附近。   殷炎说道:“可以动手了。”   喻臻点头,看向空中飞舞玩耍的绿柳,问道:“可以吗?”   绿柳低鸣一声,飞下来蹭了蹭他的手,闭目开始扇动翅膀。   一股无形的温和力量朝着远方扩散而去,殷炎走到喻臻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呼——   风声从远方传来,吹飞了喻臻的额发。   “鸠罪?”   一道女人的声音突然从绿柳体内传来,喻臻忍不住握紧了殷炎的手。   “杜鳌,你怎么也在?”又是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满是意外。   杜鳌听到乌什的声音,明显不耐了起来,说道:“鸠罪你干什么呢?一次骚扰两个,如果没一个合理的借口,别想我这次轻易饶过你。”   “鸠罪,你找我有什么事。”又是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最后一位长老也联系上了。   “搞什么,怎么把竹恢也喊来了,鸠罪?鸠罪你说句话,有毛病吧你。”杜鳌满是不耐烦,骂道:“你知不知道我正在炼丹?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否则我杀了你!”   殷炎回握住喻臻的手,手一挥,把一个按照鸠罪定制的傀儡放了出来。   “是我。”形似活人的傀儡开口,直接说道:“大煞之人找到了。”   “什么?!”   “你说谁找到了?”   “他在哪?”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傀儡不答,只是要求道:“帮我联系尊上,我要把大煞之人献给他。”   “就凭你也想见尊上?鸠罪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别以为当了长老就真的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杜鳌冷笑,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别想独吞功劳,我这就到你那去。”   “杜鳌。”竹恢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赞同。   乌什则明显兴奋起来,声音也小了下去:“大煞之人,我也要见大煞之人,杜鳌等我。”   “你们真是……”竹恢明显头疼,声音也小了下去,“尊上即将出关,你们不要内斗。”   所有声响消失,绿柳开始在半空旋转飞舞,脸皱着露出很难受的样子,残缺的翅膀开始一阵一阵发光,突然仰天长吟一声,身体化为了光点。   喻臻又是心疼又是紧张,越发握紧了殷炎的手。   树灵纯净又强大,灵体分散后,不仅可以互相之间建立联系,还能利用自身力量,把各自的主人传送到同一个地点。但这种传送是十分耗费力量的,一般一年只能用一次。   风声变大了。   散落在空中的光点旋转飞舞,突然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绿柳出现,和它一起出现的,还有另外三个小一号的血红色虚灵和三个渐渐清晰的人影。   喻臻立刻挥手把绿柳招到了手里,开始按照之前的计划使用招灵法术。绿柳则长鸣一声,配合他的法术开始呼唤散落在外的血脉。   “什么东西?”杜鳌的身影最先清晰,她察觉到了虚灵的不对,却没多关注,一眼先看到了地上的傀儡鸠罪,刚准备落地,余光就看到了站在傀儡之后的殷炎。   她动作陡停,猛地睁大眼,几乎是失态地高喊出声:“尊上,您怎么在这?!”   乌什和竹恢也先后显露了身形,闻言一惊,忙朝着殷炎的方向看去,也齐齐呼喊出声:“尊上?”   喻臻被他们的呼唤弄得愣住,侧头朝殷炎看去。   因为之前见过丰老,所以殷炎现在用的是上辈子的容貌。他听到呼唤眼神一动,取出黑剑看向空中的三人,问道:“你们的尊上……是谁?”   说完直接冲了上去。   凌厉的剑气带着杀气一起飞来,周围阵法的光芒冲天而起,竹恢最先回神,看到阵法表情大变,取出一条长鞭卷住杜鳌和乌什把他们甩到一边,狼狈地躲开这一击,高声提醒道:“快醒醒,他不是尊上!脚下的阵法十分危险,快撤!” 第99章 叮叮叮┃这是不要命了吗!   杜鳌和乌什被竹恢一鞭子甩到了阵法边缘, 闻言大惊, 起身就想先冲出阵法之外以免被关门打狗, 结果身体刚接触到阵法边缘的光芒,皮肤就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剧烈疼痛起来。   “啊!”杜鳌忍不住缩回了身体。   乌什闷哼一声, 不信邪,还想继续往外冲,结果却惨叫一声, 被阵法光芒弹回了战场中间, 狠狠砸落地面,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乌什!”杜鳌表情大变, 看着面前一阵一阵发着金色符文光芒的阵法,满心惊骇。   她和乌什修行多年, 虽是邪魔,却已经不太惧怕功德佛光等力量, 面前这个阵法明显是用功德为基绘制,应该对她和乌什造不成很大的伤害才对,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两个被催灌出来的‘大魔’, 一个自甘堕落的器灵。”   殷炎一击不成并不收手, 立刻又朝着竹恢攻了过去,剑势凌厉,另一手灵气化刃,朝着仍躺在地上的乌什攻去。   直接被点出底细,竹恢心内巨震, 握着鞭子的手收紧,知道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自己恐怕不敌,满脸凝重地再次后退。   在阵法边缘的杜鳌看到竹恢只退不攻,忙取出一面血红色的羽毛扇,凝聚煞气朝着殷炎所在的方向就是一扇,高声朝着地上的乌什提醒道:“乌什!快躲开!别躺着了,滚起来杀人!”   乌什在地上一个侧滚躲开攻来的灵气,半蹲起身抹掉嘴角的血迹,瘦小的身体紧绷着,仰头看着半空中被杜鳌释放出的煞气稍微拦了一下的殷炎,手指诡异地颤抖起来。   “是鲜血的味道……想吃。”   唰。   他突然原地化影消失了踪迹,杜鳌见状忙奔到竹恢侧后方,与他一起对上殷炎。   飒!   羽毛扇化成无数把血红短剑,带着不详的煞气朝着殷炎冲去。   竹恢见杜鳌过来帮忙,不再后退,挥鞭朝着殷炎反攻而去。   殷炎攻势不退,身上灵气暴涨冲开所有羽毛短剑,徒手握住竹恢甩来的鞭子,手中黑剑翻转后刺。   噗嗤一声。   偷偷在他身后显出身形的乌什被这一剑直接刺中心脏,双目瞪大喷出一口鲜血,眼珠挪动着不敢置信地朝着胸口看去。   唰。   殷炎抽回黑剑,挥手用灵气把他甩到阵法死门处,确定他被阵法死死困住,伤口无法愈合,身体也没法再动弹之后,看向竹恢,握着鞭子的手释放出真火,问道:“你们的尊上是谁?”   哗啦啦,被冲开的血红短剑碎裂落地,居然直接废掉了。   三个人的合攻居然被一击打败,还折了一个人进去,杜鳌心里不止是惊骇,而是恐惧了。   和尊上长得一模一样,实力却比尊上还强大,擅阵法,以玄铁黑剑为武器……   “竹、竹恢,他、他是……”   “闭嘴!”竹恢厉喝一声,发现鞭子抽不回来,还引来了真火,干脆脱手放弃,又取出一柄长剑迎上殷炎的后续攻击,朝着杜鳌吼道:“去抓下面那个人!他功法奇怪,应该就是大煞之人!快!”   杜鳌被喊回神,看一眼被殷炎护在后方的喻臻,知道这次如果不全力抵抗估计就要死在这了,牙一咬,克服恐惧朝着后方正在闭目招灵的喻臻冲去。   殷炎眼神一冷,突然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竹恢面前。   杜鳌只觉得耳边风声一响,紧接着心口一凉,一股被火焰灼烧的痛感后知后觉升起,烧断了她体内运转的煞气,也烧干了她心口的血液。   “不……”   她低头,看着刺出心口的一截黑色剑尖,艰难扭头,对上殷炎面无表情的脸,抬手朝后探去:“尊、尊上……我是杜九……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唰。   殷炎收剑,把她丢去了和乌什作伴,侧身架剑,接住了竹恢的全力一击。   “太弱了。”他开口,扬剑把竹恢挥开,再次前冲,“只剩你一个了。”   竹恢满心惊恐,额头渗出冷汗,拼尽全力抵挡着殷炎霸道凌厉的攻击,看着殷炎面无表情的脸和隐隐带着杀气的眼神,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心脏跳如擂鼓。   几乎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乌什和杜鳌就彻底被废,任凭他们平日里多么呼风唤雨,手里有多少诡谲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有狼狈被制的结果。   不行,这样下去会死,一定会死。   咔。   他拿出来备用的长剑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战斗,出现了裂纹。   真的会死。   额头冷汗滴落,当死亡的结果无比清晰时,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死可以,但不能白死。这个和尊上长得一模一样,却实力强大到可怕的人,必须让尊上知道。还有那个被保护在后方,似乎和虚灵建立了联系的人……要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大煞之人,这点很重要。   “你在看哪里?”   明明攻势是从正面过来,让人心脏紧缩的微凉声音却是从侧面传来,竹恢心中警铃大作,迅速朝着侧后方快速退去。   唰。   剑尖贴着他的胸膛划过,差一点就刺穿了他的心脏。   竹恢大口喘气,捂住胸口试图愈合伤口,却发现唤灵的法术失了效果,想起似乎和虚灵坚定了联系的喻臻,心里发沉,先就地一滚躲开殷炎的后续攻击,边跑边朝着喻臻那边看去。   不行,他和杜鳌等人的虚灵体内含有召唤尊上的术法,不能让对方成功聚灵。   必须想办法阻止。   他握紧剑,没有躲开下一波攻击,手指微动,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殷炎一击落空,扫一眼空荡荡的四周,没有盲目寻找,而是直接回转,落到了喻臻身边。   喻臻在听到杜鳌那声呼唤后没多久就被绿柳的动静拉回了注意力,此时正在专心帮绿柳聚灵,丝毫不能分心。   外界战况如何他并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相信着殷炎。   聚灵的过程比他想象中的更难,不同于绿柳的情况,其他三个虚灵已经隐隐有了独立的意识,是被人强行灌输的。它们对旁人的力量十分抗拒,甚至连同源血脉绿柳的力量也十分抵触。   面对他的招灵和绿柳的呼唤,它们虽然响应了,却不愿意过于靠近,对喻臻释放出的伪仙气也表现出了不喜的态度。   只有彻底被煞气影响的魔物才会不喜欢灵气功德等等正面的力量,喻臻心里发沉,知道要想收拢它们,必须先除掉它们体内的煞气。   伪仙气里慢慢浸润上了一丝功德,他沉心静气,不再强硬招灵和聚灵,而是慢慢放松身周气息,沟通绿柳,让它开始释放本体力量。   虽然被煞气魔气侵蚀,但虚灵对本源的力量还是不会排斥,徘徊迟疑一阵后,它们试探着朝着绿柳飘了过去。   绿柳开心地扇动翅膀,释放出了更多力量。   喻臻也心里一喜,小心用伪仙气和功德把几个灵体包裹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取出一枚由灵草制成的香珠,用灵火烘出味道,把香味一点一点融进功德里。   不管体内力量如何变化,属于树灵喜爱植物的本能绝对不会改变。   虚灵闻到香珠的气息就像是狗狗闻到了肉味,闷头就朝着味道传来的方向撞了过去。   唰。   伪仙气立刻把撞进来的虚灵包裹住。   虚灵挣扎了一瞬,很快被香珠的味道和绿柳释放出的力量迷惑,懵里懵懂地就把混着香味的伪仙气和功德吸入了体内。   喻臻见计划成功,越发小心,一点一点利用功德,帮虚灵除煞。   叮。   一道古怪铃声突然响起,殷炎扫一眼空荡的四周,取出一座防护小塔把喻臻罩进去,并在外罩了一个小型阵法。   叮叮。   铃声持续响起,一道古怪的气场在阵内弥漫,带着一丝不详的力量。   殷炎注意到在阵法死门里,已经失去意识的乌什和杜鳌随着铃声的响起突然动了动,忙挥手又是一道灵气过去,分别给了两人一击,把他们的异动打落下去。   山谷里的风停了。   叮叮叮。   外圈阵法突然开始一阵一阵波动,似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殷炎淡淡扫一眼,丢出一座小塔,罩住了杜鳌和乌什。   他显然不是一个配合的对手,重点丝毫不会偏移,任凭阵法和死门如何波动,铃声如何诡异,都牢牢站在原地不挪一步。   之前还很缥缈的铃声突然大作,在山谷里回荡,仿佛能震碎人的神魂。   罩住杜鳌和乌什的小塔开始剧烈震动,护着喻臻的阵法也开始一阵一阵扭曲。   “原来你的本体是一枚阵旗。”   殷炎像是完全听不到山谷中回荡着的铃声一样,突然仰头看向半空,灵气出体,朝着上方若隐若现的一枚挂着铃铛的古朴阵旗狂卷而去:“想故意显露身形声东击西?你的教导者似乎教给了你一些很无用的东西。”   轰——!   灵气卷到半空撞到一层无形结界,四散爆开。   同时护在喻臻周围的阵法外突然出现一道模糊的影子,直直朝着阵内小塔攻去。   殷炎头都没回,反手就是一剑甩过去。   噗!   竹恢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刚刚能触碰到阵法的距离。   殷炎转身朝他走去。   竹恢却突然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不,我的教导者教给我的东西很有用……越强的人,越容易轻敌,咳!尊上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你这个冒牌货,迟早得死。”   护住喻臻的阵法突然冒出阵阵黑烟,里面的小塔剧烈震动,隐隐要爆开。   殷炎却看都没看那边一眼,上前踢翻竹恢,抽出他胸口的剑,冷冷说道:“所以我才说,你学的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   所有能站到最后的人,都不会是轻敌的人。   黑剑离体,竹恢身体一震,又是一口血吐出,被他的话说得愣住,想到什么,心里一惊,猛地扭头朝他刚刚毁掉的阵法看去。   他喷到阵法和塔上的血迹还在,也正在发挥作用慢慢侵蚀影响着阵法,但与他预想的不一样,阵法虽然在扭曲,却始终没破,小塔看起来要爆开,却不是因为上面的血迹,而是里面似乎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在震动。   “低等级的阵旗,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高阶的阵法,你的力量用错了地方。”   噗!   殷炎又是一剑落下,这次直接刺中竹恢的眉心,灵气刺入。   竹恢表情迅速扭曲,挣扎一阵后身形闪动,突然溃散,变回了原型。   轰——!   罩住喻臻的小塔突然爆开,伪仙气夹杂着功德四散铺开,同时铺开的,还有一股十分温和的纯净力量。   翅膀已经补全的绿柳开心地仰头长鸣,声音柔软清亮,仿佛来自大自然的温柔低唤。   喻臻后退两步,虚脱地坐倒在地,手刚要往后撑,就被突然靠近的殷炎弯腰抱了起来,带离了原地。   “怎么了?”喻臻疑惑,想起聚灵前见到的画面,忙扭头朝四周看去,边看边问道:“那几个长老呢?你解决他们了吗?有没有受伤?”   殷炎把他到处扭的脑袋侧回来,回道:“解决了,他们比我预估的弱。”   山谷里空荡荡的,已经没了那几位长老的影子,阵法边缘倒是多了一座封锁塔。   喻臻放了心,刚准备说话,一道破空声突然传来,他眉眼一利,想也不想就取出桃木剑反手刺去,动作间颇有些殷炎的影子。   咔。   剑尖撞到了什么东西,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后,一枚挂着铃铛的小旗子掉落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喻臻疑惑,收剑下地,朝着小旗子走去。   “那是‘煞’的大长老竹恢,他本体是一枚阵旗,之前试图趁乱攻击你,被我逼回了原型,刚刚又被你碎了本体。”殷炎上前,先他一步把地上的阵旗捡了起来。   喻臻闻言嗖一下缩回了准备去摸阵旗的手,震惊说道:“我碎了他的本体?就刚刚用桃木剑挥的那一下?不会吧,他这么脆弱的吗……”   普通邪修都不会只被他用剑刺一下就完蛋,可这个传闻中的大长老怎么这么弱……   “阵旗不属于攻击型的灵器,本体扛不过你的一击很正常。”殷炎解释,把碎掉的阵旗关在一个困灵结界里,带着喻臻朝着关着杜鳌和乌什的小塔走去。   喻臻有种不真实感,感觉就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几位长老就全被殷炎收拾掉了。   他看向把杜鳌和乌什连人带塔一起收起来的殷炎,心脏蹦得有些过于欢快。   师父果然很厉害,哪怕是在魂体还没补全的情况下,也依然没人能打过他。   几乎算是速战速决地解决了三位长老,两人联系了一下丰老,在得到对方一句匆忙的“正在战斗”的回复后,撤掉山谷中的阵法把山谷恢复原样,登上飞行法器朝着“煞”的基地快速行去。   路上殷炎把杜鳌和乌什挨个拎出来搜了下魂,毫无意外地碰到了毁灭禁制。虚无不在,暂时无法用幻阵窥探他们的记忆,殷炎只能又重新把他们关了起来。   “他们喊你尊上,所以那个无煞应该和你长得一样……”喻臻盯着桌面上关着杜鳌和乌什的小塔,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情况太诡异了。”   殷炎也看着小塔,手指点着膝盖,没有说话。   “竹恢是器灵,也可以搜魂吗?”喻臻期待询问,希望能从竹恢那得到一点线索。   殷炎摇头:“他本体受损,意识重创,又无魂体,更加无法搜魂。”   所以还是等和虚无汇合之后,让虚无用幻境挖这些人的记忆。可虚无暂时要帮着丰老等人战斗,在清剿完“煞”的基地之前,肯定没空。   喻臻皱眉,十分苦恼。   真的很在意杜鳌他们喊的那一句“尊上”,无煞如果真的和师父长得一样,那说不定这个无煞也是从上辈子轮回过来的。   也是从上辈子过来的,还和师父长得一样……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激动地坐直了身,问道:“那个无煞会不会是你的残魂?你我魂魄都不全,他和你长得一样的话,会不会是你散落在外的魂体?”   殷炎伸手弹他额头一下,说道:“不可能,你我的魂魄并不是散落在外,而是被业火灼烧残缺,你一直以来做的,是用修为和功德补魂,而不是收魂,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人类的三魂七魄十分特殊,哪怕魂体残缺,只要主导意识和生机的主魂仍在,那么经过漫长的休养,也仍可以补全。其中如果魂体分散,那么也只有主魂一脉可以正常轮回,产生意识,其他两魂是无法进入轮回的。   这些是天道规则,任何人都无法获得特例。   喻臻也想起了这些几乎是常识的魂体知识,表情一垮,看着小塔皱眉说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单纯只是长得像?”   “也不可能。”殷炎回答,想起杜鳌曾经在恐惧下说出的话,若有所思,“这个无煞,或许真的和我们上辈子有关。”   喻臻忍不住又想坐直身,殷炎忙按住他的脑袋,取出一瓶丸子放到了他面前。   “你聚灵消耗过大,不要多思,先补足灵气,稳住丹田。关于无煞的事情,等到了‘煞’的基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喻臻闻言内视一眼自己稍有些动荡的丹田,乖乖伸手把瓶子拿起,倒出丹药吞下,开始稳固修为——战斗还没结束,他还不能放松心弦。   到达基地前,丰老那边陆续又传了几次消息过来。   基地外围的阵法已经突破,在虚无的帮助下,众人一路朝着基地内部推进,战斗进行得很顺利,现在他们正准备突破基地的第二重阵法。根据已清剿邪修提供的消息,第二重阵法内是基地长老的地盘,里面放着很多机密物品。   “注意安全。”殷炎嘱咐一句,看一眼已经稳住丹田开始收势的喻臻,补充说道:“我们很快就到。”   “好,我让清元去接应你们。”   电话挂断,喻臻也刚好睁开了眼睛。   “丰老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算顺利。”   喻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外面碧蓝的天空,问道:“还有多久到?”   “最多半个小时。”   “嗯,半个小时。”喻臻点头,突然转身按住殷炎的肩膀,把脸凑到他面前,说道:“半个小时足够我们讲很多故事了,现在我丹田已经稳固,你别想转移话题,你之前说无煞或许和上辈子有关的推测是怎么来的,讲清楚!”   殷炎垂眼看着他,没说话。   喻臻张嘴就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初你差点消散在业火路上,为了留住你最后一丝将散的魂魄,我强行突破,引来了天雷。”   喻臻张开的嘴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上辈子殷炎作为问天宗宗主,修为距离飞升只有一线之隔,强行突破引来的天雷,那不就是飞升的九重雷劫?   业火加九重雷劫,这是不要命了吗!   殷炎安抚地抱住他,继续说道:“天雷劈散了业火,我趁机收拢了你的魂魄,但你当时太过脆弱,随时有消散的危险,为了帮你稳住魂体,我自废部分修为避免飞升,进入了虚无塔内闭关。”   喻臻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衣服,心狠狠揪了起来。   迎着天雷自废修为,光是想想都觉得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他还以为殷炎是随他一起走了业火路,当时就一起轮回了,结果原来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吗?   “……那后来呢?”他询问,咽下了涌到喉头的道歉,抓着殷炎衣服的手放松,慢慢滑下,改为抱住了他的腰。   “后来我终于养全了你的主魂,决定随你轮回,便出关回到问天宗,碎了自己的宗主玉牌。”殷炎低头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脸,“这期间发生了一些事,问天宗几位长老对我命定的下一任问天宗宗主十分不满,当时我已看清问天宗的问题所在,所以帮新宗主清理了门户。其中有几位罪不至死的长老心怀怨恨,表面认错自废一半修为,却暗地里跟踪于我,趁我帮你轮回时偷袭,虚无为了护住你我魂魄重伤。最后你我虽然轮回成功,但我魂体受创,轮回后意识模糊多年,没能好好陪你长大。”   喻臻听得心脏心缩,满心心疼和愧疚。   长老们废了一半修为还敢偷袭,当时的殷炎肯定处于重伤虚弱的状态,不然那些人怎么敢。   殷炎低头亲吻一下他的额头算是安抚,声音缓下来,说道:“所以我怀疑无煞和那几位偷袭的长老有关,当初虚无为了护住你我耗尽了力量,体内的独立空间法则影响了轮回通道,也许有长老也和我们一样,轮回到了这里。”   又是长老。   喻臻想起那一群道貌岸然卑鄙无耻最该碎尸万段的家伙,收紧了抱着殷炎的手。   那群阴魂不散的家伙,怎么轮回转世了还有他们的戏份! 第100章 连环阵┃“啊啊啊啊!”   两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边为一会的战斗做准备, 一边反复推理无煞是长老们转世的可能性。   “轮回时我虽然实力大大削弱, 但还是重创了几位长老,再加上虚无的抵抗,他们当时应该已经接近魂飞魄散, 就算他们真的轮回,也可能和你我一样,皆是残魂。”   残魂根本活不久, 必须补魂才能长寿, 这也是常识。当初喻臻能以残魂之身正常轮回,还长到成年, 全是因为有殷炎在他体内帮他镇魂,否则早已夭折。   几抹活不久的残魂, 又要怎么变成今天这样一个大邪修组织的老大?   “可按照鸠罪他们的说辞和我们调查到的信息推测,‘煞’应该存在几十年以上了。如果无煞真的是长老投胎, 那怎么会比我早出生那么多?”喻臻皱眉,情绪冷静下来之后,理智上了线。   殷炎随手取出一个新的防护小塔扣到他的红绳上, 解释道:“虚无体内自成一个空间, 其内的法则与外界不同,当时长老们直面虚无的力量狂暴,比你我受到的影响要大,早一点轮回也不是不可能。”   喻臻闻言想起虚无体内和外界完全不同的时间流逝法则,觉得这么解释好像也说得通, 眉头皱得更紧了。   所以无论怎么推算,无煞是长老投胎的可能性都十分大。   而且就算不考虑这些,无煞和殷炎相同的长相都能表明很多东西。   “如果无煞真的是长老,那他干嘛要把自己弄成你的模样?我可不相信他是自己长成这样的。”喻臻说得嫌恶,恨不得再把那些长老揪出来杀一遍。   殷炎也不太明白这一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他的手,嘱咐道:“如果无煞真的是故人,那么他的实力和手段就绝不是现在修真界修士能抵抗得了的,包括你。进入基地之后你务必跟紧我,可疑的东西全部不要碰。”   喻臻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虽然不想承认,但问天宗长老们的实力和战斗经验确实是他拍马也赶不上的,手刃仇人固然痛快,一味莽冲却不可取,他不能给殷炎拖后腿。   两人说话的功夫,基地已经隐隐露出了轮廓。   喻臻看一眼飞在窗边看外面风景的绿柳,稍微放低声音,问道:“需要绿柳和无煞建立联系吗?它收拢了其他虚灵,继承了其他虚灵沟通无煞的能力,虽然无法把无煞引过来,但模糊感知无煞的方位还是可以的。”   在绿柳血脉彻底融合之后,他发现另外三位长老的虚灵虽然可以联系到无煞,但却无法向无煞所在的地方定向传送,十分被动。而且大概是绿柳当初吐出了无煞放在它体内的污血的原因,它对无煞的联系感应变得有些微弱。   殷炎摇头,回道:“暂时不用,之前竹恢说‘尊上即将出关’,无煞现在很可能正呆在哪个封闭的地方,还不知道‘煞’里面发生的事情,现在沟通容易打草惊蛇,先到基地和丰老汇合,看看情况再说。”   喻臻点头表示明白,招来绿柳给它喂了一颗菩提莲,起身为降落基地做准备。   “煞”基地的真实面积比通过鸠罪的记忆窥探到的看起来要大,外围沙滩上散落着大堆脚印,沿路草木倒塌,到处都是战斗痕迹和血迹。   没有看到邪修的尸体,应该是被丰老一行人收拾掉了。   基地的外围阵法在沙滩上,做阵眼的几块石头全部碎裂,上面有猫爪划过的痕迹,应该是虚无的手笔。   “喻臻!风前辈!”   释清元见两人的飞行法器落下,忙从一栋沙滩小木屋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十分古朴的长棍,上面带着血迹,应该是他的武器。   “清元。”喻臻和他打了个招呼,问道:“大家怎么样了?第二重阵法破了吗?”   释清元又朝殷炎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边转身带路边回道:“大家在二道阵法面前,有几位修士受了伤,你给的丹药很好用,他们包扎完伤口正在休整,丰老和奎前辈在破阵,效果不太理想。外围邪修已经全部清剿完毕,他们人少,我们打起来还算轻松。”   丰老和奎鬼合起来总共带了接近两百人上岛,岛上的邪修只有几十个,真打起来确实还算轻松,虽然岛上埋伏较多,但有虚无在,那些埋伏完全失去了作用,总是还不等邪修用出来,就被虚无看穿拍死了。   想起之前的战斗情况,释清元忍不住又朝殷炎看了过去,拱手说道:“多亏了虚无的帮助,风前辈的灵宠很厉害。”   “客气。”殷炎简单回应,不着痕迹地往里走了点,稍微挤开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   喻臻不疑有他,还以为是自己挡了殷炎的路,又稍微让了让,才继续问道:“第二重阵法很难破吗?虚无也没办法?”   “第二重是个连环阵,有点棘手。”释清元回答,扫一眼自己和喻臻之间拉大的距离,又看一眼目视前方的殷炎,暗暗摇头,把心里那点异样感掐灭。   一行人很快到达第二重阵法前,那里居然是一道围墙,从墙上花纹缝隙朝内看,隐约能看到几栋漂亮的度假小别墅和一些长相奇怪的桶状小楼。   此时墙上正十分魔幻地闪着一阵又一阵暗光,丰老和奎鬼正站在人群最前方,对着围墙算着什么。   释清元引着两人分开人群走了进去,喊了一声丰老,提醒他喻臻和殷炎到了。   丰老回神,忙把手里推算到一半的东西递给奎鬼,转身朝着喻臻和殷炎迎了过来。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长老已经全部抓住了。”喻臻回答,弯腰把朝这边冲过来的虚无抱到怀里,宝贝地揉了揉它的小身体,想起殷炎说的那些话,又忍不住亲了它一下,说道:“辛苦你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虚无正享受着他的抚摸呢,冷不丁被亲了一下,小身体一僵,喵一眼殷炎,扭头就往他怀里躲,想假装无事发生过。   “你怕他干什么。”喻臻好笑,揉了揉它的脑袋,望一眼闪着暗光的围墙,看向丰老问道:“破阵方法有头绪了吗?”   丰老刚和殷炎打完招呼,闻言摇头,说道:“目前只能确定是三个阵法被缠在了一起。”   说着看一眼殷炎,心情十分复杂。   他们这边这么多人,忙活这么久连个阵法都没破掉,风道友那边才师徒两人,却已经快速击杀了比较难搞的邪魔组织长老,迅速赶了过来。   真是不能对比,一对比只把这张老脸都要羞掉了。   “这次要不是有风道友,只怕等这些邪修不再蛰伏,修真界将迎来一场大难。”他稍带些后怕地叹气,拱手朝殷炎认真行了个礼,满心感激。   殷炎侧身避开他这一礼,说道:“大家遇到的无解困境多是因阵法而起,现在修真界阵法传承断层,我那里有几本比较基础的阵法书,或许可以交给年轻后辈做阵法启蒙。”   丰老闻言大震,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对于现在的修真界来说,一套完整的基础阵法传承实在是太过珍贵,明明该客气一下的,但现在的修真界又实在需要这种东西,真是、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多谢风道友慷慨,丰某先代大家道谢了。”   见他又要行礼,殷炎忙伸手扶住,迅速转了话题,说道:“丰老不必客气,现在破阵要紧。另外有件事我比较在意,根据几位邪修长老的说法,那位无煞似乎和我相貌相同。”   相貌相同?   丰老立刻从激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看向殷炎的脸,皱眉。   周围听到阵法传承面露喜色的修士们也齐齐愣住了,朝着殷炎看去。   长相相同?这……这简直比功法相同听着都奇怪。   喻臻不自在地动了动,稍微往殷炎那边靠了点。   “我怀疑无煞可能是我以前的仇人,故意幻化成了我的模样。”殷炎顶着众人的视线解释,环顾一圈大家,坦然说道:“为了避免无煞利用长相混入大家中间,我会暂时改换相貌,还请大家不要惊讶。如果之后看到其他和我长相一样的人,直接示警击杀便是。”   说着抬手一挥,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的外貌变成了一个普通中年大叔的样子。   喻臻忍不住想笑,埋头低咳一声才好险压住。   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眼睁睁看着一个惊天大帅哥变成普通大叔,那种不真实感稍微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一直埋头算阵法的奎鬼突然发出一声略显烦躁的低喊,众人陆续回神,朝他看去。   “该死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阵法到底要怎么解,就不能直接轰掉吗。诶,那个风二不是来了吗?他是不是很擅长阵法,让他来看看吧。”   奎鬼说着朝这边看来,找了一圈没找到殷炎的影子,疑惑地朝着喻臻看去:“小伙子,你师父呢?还有,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想偷懒?”   “看来我的相貌遮掩很成功。”殷炎出声,迈步朝着奎鬼走去,从他手里接过推算阵法的纸张,简单扫一眼,直接用真火烧掉了,“推错了,连环阵的生门不可能在这个方位。”   这下奎鬼也傻了,被他的真火震了一手,打量他几眼后说道:“这声音,你、你是风二?你本来的样貌原来这么沧桑啊,我就说嘛,修士干嘛那么虚荣,整天挂着张年轻假脸在外晃,照镜子不嫌渗人吗?”   “……”殷炎侧头看他,不说话。   又是一阵诡异安静,丰老低咳一声上前,假装无事地扭回话题:“那风道友觉得这个阵法要如何破除?”   “奎道友的建议很好。”殷炎回答。   奎鬼:“啥?我的什么建议?”   “直接轰掉这个阵法。”殷炎开口,示意喻臻上前,补充道:“用功德。”   第二重阵法是个用煞气做阵眼设立的连环阵,构造十分复杂,如果用常规方法破阵,耗时会有点久,但用功德轰开就不一样了,功德克制煞气,只要找到唯一的死门,用功德通过死门拆掉阵眼,一击就能破掉它。   虚无可以给殷炎当眼睛,找死门和阵眼十分容易,喻臻身上功德充足,拆阵眼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所以轰开阵法成了现在的最优选择。   所有人一起退后给喻臻和虚无空出了地方,丰老有些担忧。   “这样真的能行吗?小臻虽然身带功德,但这么消耗,会不会有损小臻的修为?”   殷炎摇头,简单安抚:“无妨,他有办法补充。”转盆里的菩提莲快泛滥成灾了。   这语气怎么好像功德是田里的大白菜,想补直接摘一颗来吃就可以了的样子。   丰老心里嘀咕,但人家师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越过这个师父去阻拦人家徒弟做什么。   “要不我上前帮助一二?”释清元出声询问,也有些不放心。   殷炎看他一眼,这下连话都不回了,只用意识命令虚无立刻入阵,开始破阵。   “喵~”   阵前的虚无接到命令叫了一声,歪身蹭了蹭喻臻的腿,嗖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喻臻开着明辨,可以看到虚无掩着身形撞入阵法的画面,忙凝神静心,凝聚功德逼出体外,顺着虚无活动的轨迹朝着阵内铺去。   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从众人出发清剿到现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过了一整晚。   “哈啊。”丰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丰老正紧张盯着喻臻的动向,闻声侧头拍了丰林一下,见他醒回神才又朝着喻臻的方向看去。   殷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扫一眼身后的其他修士,见众人全都面露疲色,手指一动,取出了一个玉瓶递给丰老。   丰老疑惑。   “给大家提提神。”   丰老看一眼周围的修士,没有拒绝,伸手接过玉瓶,低声道谢,然后把玉瓶交给丰林,让他给大家发下去。   丹药刚刚发完,修士们正陆续精神起来时,阵法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紧接着煞气和金光交缠着一起冲天而起,照得天边初升的太阳都黯然失色。   “天呐,这么浓的煞气!”丰林惊得手里的玉瓶都差点掉了。   其他修士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像是没想到阵法的威力居然有这么大。   “全都沉心静气,别被煞气沾染!”丰老最先回神,高声提醒。   殷炎则迈步朝前走去。   阵前,虚无从阵内跑了出来,毛上沾的全是煞气,看起来像个小黑球。   喻臻用功德扫了一遍它的身体,帮它清掉煞气,仰头看向天上和功德交缠着一起的浓重煞气乌云,手指结印,用灵气托住自己,直接飞了上去。   阵眼里的煞气比他预估的重,无法一次性消除,他怕拖延太久阵法会生变,所以直接把阵眼处的煞气全部引了出来,准备等破了阵再搞定它们。   殷炎见状连忙跟上。   煞气彻底铺开后,面积居然十分大,形成了一片几乎覆盖住小岛的巨大乌云。众修士被它罩在下面,像是即将被怪物一口吞下的蚂蚁。喻臻的功德混在煞气里,看起来十分不明显。   释清元见喻臻冲入了“乌云”,想上前帮忙,但无奈不会御空飞行,于是就地盘腿坐下,取出法宝钵体,开始对着天空念清煞法诀。   其他会清煞的修士见状忙跟着照做,陆续打坐运功,功法的动静缠绕在一起,隐隐形成一层结界,把大家护在了下面。   丰老见状面露欣慰,也坐了下来,为他们护法。   空中,喻臻一进入“乌云”就被煞气包围了,他用功德护在周身,完全不给煞气钻空子的机会,确定下面的人看不到也察觉不到他的力量之后,直接释放出了伪仙气。   轰!   煞气被伪仙气冲开,无法凝聚,变弱了许多。   喻臻刚准备用功德清掉变弱的煞气,四周真火的光芒突然升起,把他周围的煞气烧了个一干二净。   “封闭丹田,别被煞气入体。”殷炎护到他身前,先用灵气罩了他一层,然后开始用真火大面积灼烧煞气。   这是很耗灵气的一种除煞方法,比用功德清扫要慢和不讨好。   喻臻看着殷炎可靠的背影,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听话的封闭丹田,闭上眼睛,开始操纵混入“乌云”中的功德,配合真火除煞。   两人合力,力量交替铺开。   底下的修士就见天上的“乌云”一会凝聚一会分散,一会变金一会变红,像个被人揉圆搓扁的棉花团一样,随着这些折腾慢慢缩小了。   “风前辈和喻前辈好厉害。”有年轻修士忍不住感叹。   “名师出高徒啊。”另一个修士跟着附和。   场内气氛不自觉有些放松,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天上,逐渐忽视了周围。   一阵悉悉索索的诡异声响响起,仍蹲在阵法边的虚无警觉地竖起耳朵,猫瞳竖起朝着阵内看了看,起身,警惕四望。   唰唰唰。   什么东西迅速破土的声音。   虚无迅速后跳一大步离开原地,看着隐隐被拱动的地面,抽了抽鼻子,猫脸嫌恶地皱起,抬爪就是一道灵气朝那边抓去,同时回头朝着人群叫了一声。   “你这猫怎么了,饿了?”奎鬼最先回应了它的呼唤,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虚无不理他,压低身体,朝着被抓开的地面快速扑去。   哗啦。   一只发黑的人手扒开土壤露了出来,奎鬼一愣,继而狠狠皱眉,取出一把巨斧快速朝着虚无攻击的小地洞冲去,同时高声喊道:“大家小心,阵法里还有其他东西!”   众人闻言一惊,齐齐扭头看来。   同一时间,以围墙为界限的阵法范围内,泥土突然全部翻起,一个个腐烂带着煞气的人形物体以完全不科学的态度快速爬出,朝着人群冲来。   “那是什么!”有胆小的年轻修士忍不住高喊出声。   “是活尸!”丰老面沉如水,取出浮尘,眼里露出恨色,“是由修士炼成的活尸,他们成了给阵法提供煞气的养料,现在阵法被破,他们终于自由了。”   大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再说什么,纷纷拿出武器和冲过来的活尸斗在了一起。   “都趴下!”   喻臻的声音突然从高空传来,大家一愣,部分人连忙照做,部分人还在战斗。   “趴下。”殷炎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大家只觉得神魂一震,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一般,控制不住的跪倒在地。   呼。   风声凭空响起,一股夹杂着火焰和功德的飓风从高空直卷而下,强势撩过地面,然后直冲上天,卷住天空仅剩不多的煞气,一起爆裂开来,消散在了空中。   众人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头顶背后刮过,之后高空传来一阵让耳膜发麻的爆破声,忍不住抬头,结果直直对上了活尸被被烧得只剩骨架的尸体。   噗通!   一个被烧得只剩下半截身体是完好的活尸面朝下倒地,砸到了一个趴地的修士身上。   “啊啊啊啊!”修士大叫,像只猴一样蹦起来,疾退十几米远才喘着气停下。   噗通噗通噗通。   其他活尸陆陆续续倒地,修士们后知后觉地惊呼起来,纷纷起身退离活尸身边。   砰!   一个断胳膊断腿的活尸被虚无从地底丢上来,砸到了旁边正被迫趴倒在地的奎鬼身上。   “嘿!你这只猫,我好心要救你……”   虚无直接一爪子踩到他脸上,不屑地甩甩尾巴,朝着落地的殷炎和喻臻跑去。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消除了,修士们陆续起身聚集到一起,清理掉活尸之后看向终于露出真面目的基地内圈,默契地把殷炎丰老等人让到了最前方。   他们都明白,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第101章 献祭阵法┃“会认错为师吗?”   地面被活尸翻出了一圈很深的沟, 众人站在沟边, 看着沟那边的精致草坪, 莫名有种要从人间跨进地狱的感觉。   殷炎和喻臻对视一眼,默契迈步,率先跨了过去。   哗。   两人站上内圈土地的瞬间, 一股诡异的风从内圈散落的桶状建筑里一层层推进过来,似在抗拒他们的靠近。   殷炎稍微上前一步把喻臻挡在身后,挥手, 灵气震荡开去, 迎着风朝着桶状建筑铺去。   风突然停了,磅礴的灵气迅速刮过整片内圈土地, 桶状建筑开始摇晃,有糟糕的气息从里面传了出来。   “里面有东西。”喻臻开口, 取出了武器,“它们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 像是被灵气刺激到了一样,目之所及的所有桶状建筑外墙突然齐齐出现了裂纹,一阵让人牙酸的砖块掉落声后, 轰隆隆墙壁倒塌的声音连成了片, 一个个浑身沾满煞气的人形物体拿着武器冲了出来。   “又是活尸,还是高阶的!”   丰老狠狠皱眉,取出浮尘跨过深沟站到喻臻和殷炎身边,朝后高声说道:“准备战斗,五人一小队, 不要落单,被活尸伤到后立刻退出战场除煞,不要恋战!”   “真是丧尽天良,这么多活尸,完整度还这么高,这群见鬼的邪修这些年到底杀了多少修士。”奎鬼骂骂咧咧地也跨步过来,手中武器一挥,大声吼道:“开干了兄弟们!”   众人应和,纷纷取出武器跨入内圈,分队朝着密密麻麻冲过来的活尸迎了上去。   高阶活尸再用真火焚烧的话消耗就太大了,殷炎收手让众人发挥,神识铺开朝内探去,发现筒状建筑包围着的度假小别墅内似乎有活人的动静,伸手帮喻臻解决掉缠斗的活尸,把他拉到了身边。   “怎么了?”喻臻疑惑询问。   “我们去里面看看。”殷炎回答,侧头朝着不远处的丰老看去,说道:“里面有东西,你们先清掉外面这些活尸,我和小臻去里面排查一下。”   丰老点头,嘱咐道:“注意安全,有危险立刻退出来。”   “好。”   殷炎应答,带着喻臻直接缩地成寸跨过源源不断扑过来的活尸们,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好快。”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丰林忍不住惊呼,满脸都是兴奋:“如果我努力修炼的话,以后是不是也能缩地成寸?”   砰!   释清元帮他拦了一下活尸的偷袭,提醒道:“专心,高阶活尸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还保留了生前的部分功法能力,十分难缠,战斗的时候不要分心。”   “清元说得对。”博修干掉一个活尸后靠近两人身边,说道:“小臻和他师父辛苦帮我们开路,我们只是清理一些杂兵而已,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好,那修道路估计也走不远了。”   丰林闻言沉默,想起几乎把所有危险活都包揽了过去的喻臻师徒,严肃了脸,手中傀儡旗一转,朝着一个活尸冲去,再不乱分心了。   干掉零星攻过来的活尸,殷炎带着喻臻停留在一栋度假小别墅面前,直接用灵气轰开了大门。   噼里啪啦。   有东西落地和凌乱的脚步声从屋子里面传了出来,本来还有些放松的喻臻立刻绷紧了心弦,侧头看向殷炎问道:“里面有人?”   殷炎点头,补充道:“好几个。”说完率先朝着屋内走去。   喻臻连忙跟上。   小别墅作为长老的住所,装修得自然是很精致的,但却没什么人气,显然平时长老们并不经常住这里。   两人刚跨进去,几个暗器就从不同方位发了过来,喻臻和殷炎分别打落,打量一眼,发现全是魔器,对视一眼,默契分散,一个灵气出体,一个伪仙气缠身。   轰!   两股力量从两个方位一起铺开,纠缠着朝着整栋别墅扩散而去。   在如此强大的力量冲击下,屋内的家具全部碎裂坍塌,墙壁出现裂纹,楼梯迅速腐朽,所有可能藏有暗器或者阵法的地方都被无差别摧毁,里面藏着的人也迅速被力量探出了方位。   “地下室两个,三楼两个。”殷炎点出了屋内人数,朝着喻臻看去。   喻臻用灵气拖住自己腾空,自觉说道:“地下室环境不明,可能有埋伏,我经验不够,去楼上,你去地下室,虚无跟着我。”   “喵。”   正竖着猫瞳观察四周的虚无自觉跑到喻臻身边,三两下爬到了他肩膀上蹲着。   殷炎满是欣慰地靠近他摸了摸他的头,先一步闪身离开原地,朝着地下室行去。   喻臻也忙收敛心神,带着虚无朝着楼上冲去。   别墅的楼梯墙壁已经被摧毁,只剩一个框架,喻臻一上去就发现了躲藏在上面的两个邪修,在虚无的提醒下没有贸然莽冲踏进他们的埋伏,而是从侧面迂回,杀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两名邪修实力意外的很弱,喻臻三两下搞定,意识到楼上这两人可能只是分散他和殷炎的饵,忙带着虚无朝着地下室冲去。   他刚踏上一楼,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突然传来,他被爆炸余波掀得倒飞出去,幸亏用灵气托了一把,还有虚无保护才没有受伤。   这明显是邪修自爆的威力,且自爆邪修的实力还不低,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着急地朝着被炸穿的地下室跑去。   “师父!”   “走!”   殷炎皱眉从地下室冲出来,迎面抱住冲过来的喻臻,带着他直接缩地成寸,离开了别墅。   轰隆隆。   下一秒,别墅倒塌,成为了一片废墟。   “什么情况?”喻臻扫一眼倒塌的废墟和殷炎衣服上的点状血迹,着急地按着他上下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这些是邪修的血。”殷炎按住他的手,解释道:“地下室有阵法,是定向传送阵,守阵的两个邪修为了护阵自爆了。”   定向传送阵?   喻臻又朝着别墅看去,心里冒出个想法,稍显激动地说道:“那个定向传送阵会不会是无煞……”   “是也已经失去了作用,邪修用自爆毁了阵法。”殷炎摇头,扫一眼另外几栋小别墅,说道:“去其他别墅看看。”   喻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迈步朝着最近的一栋别墅跑去。   两人这回进入别墅后直接朝地下室冲去,结果这次也一样,还没进去就被爆炸的余波挡了出来。   “去剩下两栋别墅。”   殷炎抱住喻臻,直接缩地成寸。   第三栋别墅还不等他们靠近就传来了爆炸的动静,第四栋紧跟着也炸了。   两人停在了半路,看着被爆炸炸成废墟的剩下两栋别墅,全都皱了眉。   邪修的动作太快了。   “别墅里的阵法肯定和无煞有关,不然守阵的邪修不会拼着自爆都要毁掉它们。”喻臻开口,看向殷炎问道:“要去看看阵法残痕吗?”   殷炎摇头,扫一眼别墅和桶状建筑的方位,又低头看一眼铺着精致草皮的地面,垂目思索几秒,突然朝着混战的活尸们和修士们看去。   唰!   奎鬼的巨斧砍上一位活尸的后背,血液飞溅出来,被奎鬼避开,落入了草地。   砰!   某位修士用的巨锤直接砸上了一个活尸的脑袋,活尸倒下,头部流出的血迅速浸湿了它身下的草皮。   战斗声不绝,活尸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血液铺了满地,几乎把草皮染成了红色。   也不知道是丰老他们攻得太快,还是活尸们太不经打,本来还在边缘深坑处的战线不知何时被推到了中部,活尸尸体一层层铺开,空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丰老听到爆炸的动静跑了过来,见两人站着不动,着急问道:“刚刚的爆炸是怎么回事?别墅里可是有埋伏?你们有没有受伤?”   他跑得急,浮尘上沾到的血迹落到了草地上,迅速侵入叶片不见。   大概是太阳渐渐升起,阳光太过灿烂的原因,那血液在滑过叶片时居然隐隐有光线流转,之后迅速钻入地面不见。   殷炎仰头看一眼天空,拍了拍喻臻的肩膀:“小臻,开明辨。”   喻臻不明所以,乖乖开了明辨,下一秒,一个被红雾笼罩的世界铺开在面前,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朝着殷炎看去:“师父,大家身上怎么全部带着一层红雾?很浓!是从草地上升起来的!”   “果然如此。”殷炎难得露出凝重的表情,看向丰老说道:“尽快让大家全部退到深沟之外,不要再碰活尸,退出后务必洗掉身上的血迹,然后互相除煞。如果我猜测没错,我们脚下这片草皮之下有一个大型献祭阵法,阵眼是四个别墅里的传送阵,传送阵刚刚已经全被邪修自爆激活。待这些活尸全部死亡,血液铺满草皮,阵法就会发动。”   丰老大惊,直觉说道:“怎么会,我们并没有……”   “正常的活尸不会有这么多血,它们不对劲。”殷炎打断他的话,强调道:“快带大家离开,不然大家都会成为阵法的祭品。”   丰老稍微冷静下来,看一眼脚下,顾不得再详细询问,转身朝着战成一团的众人跑去,高声呼喊道:“后退!别再动活尸,脚下有献祭阵法,他们的血液是阵法发动的养料!全部退后!”   众人一愣,还不等反应,异象突现,一股诡异波动突然从别墅所在的四个方位传了过来。活尸们感应到这股波动,齐齐发狂,用比之前更恐怖的速度和力量朝着修士们冲去。   “师父,阵法要发动了!有煞气从别墅的方向飘了过来,很诡异,颜色很淡。”喻臻着急提醒,取出桃木剑就想去帮大家。   “我们去破掉阵眼,拖延阵法发动的时间。”殷炎按住他,看向虚无:“虚无,去帮他们撤退。”   “喵~”虚无叫了一声,转身化为本体,迅速变大升空,朝着被活尸缠住的修士们落去。   喻臻立刻拎着桃木剑随着殷炎一起朝着别墅冲去。   波动越来越强烈,脚下的草皮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开始一阵一阵摇摆。天上阳光慢慢变得黯然,开了明辨的世界里,红雾越来越浓,隐隐发黑。   殷炎冲入第一栋别墅的地下室,取出黑剑迅速找到看似被破的阵法阵眼,一击破除。喻臻立刻逼出功德,扫掉阵眼四周聚集的煞气,断了阵眼的力量来源。   轰。   真火燃起,地下室被烧成了灰烬。   “去下一栋别墅。”   喻臻点头,与他一起缩地成寸。   两人配合默契,转眼就把四个阵眼全部破除,空气中漂浮的红雾变得稀薄了一些,阵法的发动被拖缓了,但却没有彻底停止。   “有隐藏的阵眼。”殷炎扫一眼四周,伸臂抱住了喻臻:“来不及找了,先离开。”   喻臻点头,主动抱住了他的腰。   两人刚缩地成寸挪到深沟之外,一股比之前都强的诡异波动就从四栋别墅的中心位传了过来,还没被杀的活尸们感应到力量,齐齐发狂自爆。   轰轰轰。   血液四溅,画面堪比地狱,空气中的红雾迅速变浓发黑,喻臻松开殷炎,满脸凝重地关了明辨,却发现明辨关不关都一样,此时空气中的红雾已经浓得即使不开明辨也能看得到了。   半空中的虚无把吸入体内的修士全部吐出来,落地化成小猫,跑回了喻臻身边。   丰老清点了一下人数,确定大家都退出了阵法之外后松了口气,望向红雾弥漫的阵内,心有余悸:“这么大的献祭阵法,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   如果不是喻臻的师父及时看出不对,提醒大家后撤,并让灵宠帮忙,他们这一众修士估计都要成为阵法的献祭对象,死在这里。   释清元把视线从喻臻和殷炎身上收回来,也看向阵法之内,眉头微拢,满目凝重和担忧:“献祭阵法都有所求,只不知这个阵法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一出,大家的心全都沉了下来。   这个阵法明显是“煞”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张底牌,几乎毁了整个基地的中心区域才形成,这么大的手笔,求出的结果肯定很惊人。   现在阵法已经发动,阻拦已经来不及,众人现在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   红雾涌动,形成一片片黑红血云朝着天空飘去,遮挡了阳光,也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继续后退,阵法的影响区域在扩大。”殷炎开口,把喻臻护在了自己身边。   丰老和奎鬼也看出了阵内红雾似乎有朝外扩散的迹象,忙招呼众人朝外撤退,免得受了影响。   殷炎和喻臻为众人殿后,走了没几步,喻臻的心脏突然快跳了一瞬,步子停了停,抓住了殷炎的胳膊。   “怎么了?”   心脏快速跳动只是一瞬间,喻臻皱眉,摇了摇头,迈步继续朝前,说道:“应该是受阵法影响了,我心脏跳快了一下。”   殷炎闻言扶着他的手一紧。   噗通,哗啦啦。   人群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喻臻仰头看去,就见大家突然散开,露出的一片空地上,大堆邪修的尸体叠在了一起。   “装邪修尸体的储物袋怎么自己破掉了?”   “这些尸体身上怎么冒出了煞气?”   “煞气朝着内圈阵法飘过去了!”   修士们的讨论声响起,喻臻看着那些冒出煞气的尸体,想到什么,猛地扭头朝殷炎看去:“师父,那个献祭阵法在吸收四周的煞气,我……”   “没事。”殷炎握紧他的手,用灵气罩住他,回头沉沉看一眼后方的阵法,挥手,放出真火烧掉所有邪修尸体,高声提醒道:“全部进入虚无体内,升空离开小岛范围!”   众人也意识到了不对,闻言连忙照做,纷纷朝着化成本体开启塔门的虚无体内冲去。   等大家都入了塔之后,丰老站在门口,看向停留在外的殷炎和喻臻,关心问道:“你们不进来吗?那阵法有异,塔外危险。”   “我带小臻上另一个法器,以免虚无遇到问题时外面没人应对。”殷炎回答,放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   丰老这才放心,彻底入了塔,虚无立刻关闭塔门,升空离开小岛范围。   他们一离开,喻臻就忍不住蹲到了地上,眉头紧紧皱着,身上力量浮动,十分难受的样子。   “封闭丹田,压住体内煞气。”殷炎忙上前抱住他,挥出一道灵气朝着内圈阵法攻去,短暂克制住阵法扩大,带着喻臻进入飞行法器迅速升空。   直到彻底离开阵法范围,喻臻体内的骚动才逐渐平息下来,面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这个阵法有古怪。”他趴到桌上,吃下一颗丸子,还是有点难受。   殷炎摸了摸他的头,走到窗边朝下望了一眼,说道:“这个阵法是专为大煞之人准备的,它在勾引你体内的煞气。”   “现在该怎么办?阵法有办法破掉吗?”喻臻询问,担心任由这阵法这样扩散下去,不止自己,小岛周围的海洋生物估计也全得遭殃。   殷炎摇头:“要破阵就必须再次踏入阵法,以你的情况,再次踏入阵法会有入魔的危险。”   喻臻不甘咬牙,想说殷炎可以抛下他独自入阵破阵,但他私心里也不希望殷炎独自涉险,于是把话咽下,转而问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阵法发动吗?或者有没有办法暂时把这个小岛封锁起来?”   殷炎没有回答,再次看向了窗外,手指拨弄着手腕上的小塔,那是他最近养成的思考时的小动作。   红雾持续扩散,逐渐覆盖了整座小岛,虚无之塔和殷炎的飞行法器悬在红雾上方,已经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诡异波动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扩散到他们现在停留的位置。   殷炎突然收回了视线,看向再次面露不适的喻臻,说道:“让绿柳感应无煞方位。”   喻臻一愣,连忙照做。   绿柳接到命令后开始在半空飞舞,一段漫长的感应之后,它长鸣一声,看向了小岛内圈中心的位置。   “在岛上?!”喻臻万分意外,刚刚他和殷炎把内圈整个走了一遍,没发现无煞的踪迹,他还以为无煞不在基地,结果却在吗?   “果然,无煞闭关的地方就在献祭法阵中心,这个法阵是为他服务的。”殷炎走到喻臻面前,突然朝他伸出了手,说道:“小臻,我有一个帮你彻底除掉体内煞气的方法,但有点危险,你愿意试试吗?”   喻臻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看向他的眼睛,问道:“你要带我回到阵法中去?”   殷炎点头,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我会保护你。”   “那我也会保护你。”喻臻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露出一个笑容,问道:“如果无煞真的是长老投胎……”   “为师说过,等你强大了,就放你出去报仇。”殷炎把他拉起来,换回了上辈子的外貌,抬手摸他翘起的嘴角,问道:“会认错为师吗?”   “不会。”喻臻摇头,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今天所有一切都会结束的预感,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到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师父,我永远不会认错你。”   殷炎低头亲吻一下他,直接收回飞行法器,抱着他直直朝着岛上落去。   一直关注着周围动静的博修唰一下站起身,震惊说道:“什么情况?风道友怎么收了法器回岛了?!”   丰老大惊,起身看一眼飞行法器之前所在的位置,见那里已经空了,着急问道:“小臻呢?”   “没看到,好像也被带下去了。”   众人骚动起来,释清元突然站起身,说道:“风前辈和小臻应该是想独自前去破阵,我去帮忙!”   丰林也站了起来:“我也去,喻哥和他师父已经很累了,破阵太危险,有人帮忙他们会轻松一些。”   “你给我坐下,你去只会拖后腿!”丰老训斥丰林一句,皱眉在原地转了几圈,说道:“我和清元去,博修留下来照应大家,还有奎鬼……”   “我也去。”奎鬼主动站起身。   丰老点头,说道:“那出发吧。”   几人一起走到塔门边,唤了一声虚无让它放他们出塔,结果好久都没有动静,又唤了几声,虚无干脆又往上升了一大截,把他们带得离小岛更远了。   众人:“……”   “灵宠只听主人的话,咱们好像被风前辈关起来了。”混在人堆里的沈风弱弱开口。   “放屁!这叫保护!什么叫关起来了。”丰林反驳。   但这反驳也并没有让大家开心一点,大家互相对视,齐齐朝着红雾涌动的小岛看去,担忧的氛围弥漫。 第102章 天煞┃“有新的天煞要诞生了。”   一进入阵法影响范围喻臻就皱了眉, 露出了不适的样子。   “封闭丹田。”殷炎拿出一颗丸子喂到他嘴边, 用灵气包围住他, 缓解了一下他的情况,垂眼看向渐渐清晰的地面,神识铺开。   岛上十分安静, 连风声都没有,仿佛一座死城。   内圈的草坪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腐烂发黑,红色的血液染遍土壤, 看起来十分可怖。岛上建筑全部沾染上了红黑色的煞气, 从上面朝下看去,就像是一个个扭曲庞大的怪兽长在一片红雾海里, 让人不想靠近。   喻臻被殷炎用灵气包裹着,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扫一眼四周漂浮着的不详红雾,问道:“师父, 你准备怎么做?”   【引无煞出来,让他接管你体内的煞气。】   殷炎突然改了传音入密,抱在他腰间的手安抚收紧, 加快了下落速度。   喻臻扭头把脸埋在他肩膀上, 微微皱眉。   封闭丹田之后他体内的力量无法随意动用,这种程度的下降对他来说已经有点难受了。   【一会进入阵中之后你立刻打坐,放开丹田朝外释放煞气,不用怕,我会隐住身形守在你身边。】   仍是传音入密, 喻臻明白他这是想让自己当饵引无煞出来,不再开口说话,以免不知停留在岛内何处的无煞听到,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又是一段急降,在快要接近地面时殷炎突然隐去了身形。   喻臻忙收回抱着他的手,稍微开放丹田用灵气托住自己降落,发现殷炎选择的落地地点刚好是四栋别墅中间的隐藏阵眼位置,心中明悟,落地后立刻打坐,伪仙气护身,丹田彻底开启。   花海瞬间骚动起来,花束摇摆,其下煞气涌动翻滚,试图和伪仙气抢夺丹田主权。阵眼上方的红雾感应到煞气,朝这边聚集而来。   喻臻难受皱眉,本能地想要压制住煞气。   【克制本能,放煞气出来,护住功法根本。】   熟悉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喻臻被丹田异动弄得紧绷的心弦稍松,理智上线,默默深吸口气,手指结印,小心安抚住花海,让花束朝着《农经》化成的小花靠近,保护住它之后,试探着放开对煞气的压制。   呼!   一直被压在下方的煞气立刻嚣张冲出,在丹田内扩散,喻臻立刻放开对筋脉的限制,同时伪仙气狂卷,逼煞气退入身体筋脉,然后迅速用伪仙气和功德堵住煞气回返丹田的通道,让煞气只能在筋脉游走。   煞气明显气急败坏,在经脉中乱冲乱撞,很快污染了游离在经脉中的灵气和伪仙气,试图诱喻臻入魔。   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辛辣的东西炙烤着一般,有一种又辣又热的痛感   煞气涌动,无法冲入封锁的丹田,干脆朝着大脑涌去。一些血腥残暴的片段在脑中反复滚动,那是喻臻在最恨最痛苦时曾在脑中幻想过千万遍的报仇画面。   该死,长老该死!所谓的正道修士该死!就连那个骗走他感情的人也该死!   还有自己,软弱又沉溺温暖的自己也该死!   喻臻紧闭的眼睛从眼尾处开始发红,嘴唇颜色慢慢变深,表情微微扭曲。   灵魂在颤抖,意识被残暴黑暗的思想侵蚀,煞气从身上冲出,之前护身用的伪仙气早已消失了踪迹,此时的喻臻除了丹田,已经彻彻底底是个入了魔的邪修。   【玉贞,守住灵台清明!】   一声低喝在脑内响起,喻臻身体一震,大脑一清,神智从悬崖边缘拉回,意识到自己刚刚险些思想先身体一步入魔,表情变得凝重,手指再次结印,不顾身体传来的痛感,把丹田里的仙气朝着在筋脉血肉中游走的煞气狂猛冲去。   哗,两股力量冲撞,筋脉瞬间出现裂纹。   “唔!”   喻臻闷哼一声,脸色变得煞白。   【坚持住,逼煞气出体。】   温暖的灵气包裹而来,喻臻觉得稍微好受了一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内视筋脉。   煞气拼命吞噬伪仙气,试图回返丹田,彻底掌控这具身体。伪仙气想驱赶煞气,不顾消耗和筋脉的撕裂,强势逼迫煞气顺着筋脉离体。   两者开始博弈,喻臻皱眉,把意识彻底沉入伪仙气中。   他身周的气息开始不稳,煞气和伪仙气交替出现,搅得四周的红雾都不稳动荡起来。   呼——   如同死城的小岛上突然刮起了风,所有红雾旋转翻卷着,蠢蠢欲动。   草地开始渗出血水,地面隐隐拱动——献祭阵法快要成了。   唰。   喻臻身上突然爆出大量煞气,浓黑的气体冲入头顶翻卷的红雾中,直接把红雾染黑。   轰隆隆。   天际隐有闷雷响起,天煞现世,天道自有神罚降临。   风云骤变,喻臻坐在隐藏的阵眼上方,又身负大量煞气,俨然已经成了阵法完成的关键,岛上所有红雾像是闻到了某种美味一般,收拢聚集,朝着中心处的喻臻冲来。   天空之上,虚无体内。   丰老等人就见岛上中心处的红雾突然变黑,之后那点黑色迅速扩散,吞噬吸收着红雾,转眼就覆盖了整个小岛内圈。而已经扩散至外圈的红雾突然齐齐回返,朝着内圈涌去,以一种献祭的姿态融入黑色中。   轰!   闷雷响起,虚无再次上升,带着众人彻底离开小岛范围。   丰老大惊,满脸不敢置信:“天煞,居然是天煞,这岛上怎么会出现天煞!”   “这种程度的天煞,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博修表情凝重,皱眉看着下方,再次试图和虚无打商量:“虚无,天煞出现,不能留小臻和风道友两人在下面,你放我们下去吧。”   虚无动也不动,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嘿!你这小猫是要眼睁睁看着你主人死在下面吗,快放我们下去。”奎鬼忍不住拍桌,语气十分不客气。   虚无索性又往上升了一大截,远得他们此时看小岛只能看到一小团黑点。   众人没辙了,骂也没用求也没用,虚无软硬不吃,铁了心不放他们出去。若说强硬冲出去吧,集合这么多人的力量,撬开塔门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两百来号人全部不会御空飞行,就算开了门,没有虚无的配合,他们往下跳也是去送死。   丰老面沉如水,犹自想不通:“怎么会出现天煞,难道这就是这个献祭阵法的目的?帮无煞成为天煞?”   气氛越发凝重沉闷,众人不自觉跟着丰老的思路走,表情担忧。只有释清元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突然一皱,起身走到塔窗边,朝着岛上黑团看去,手中佛珠拨动。   喻臻体内,被逼出的部分煞气自知不敌,开始吸收漂浮在外的力量,本能地壮大自己。   喻臻任由煞气折腾,意识沉在伪仙气中,顺着力量摸回《农经》所在处,探入功法,强逼着功法在丹田里运转起来,带着伪仙气一遍一遍冲刷丹田里曾经煞气停留的位置,想先清扫干净丹田。   风越来越大了,煞气汇聚,把岛上衬得如同黑夜。   最后一丝红雾被煞气吸收,它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涌动扭曲一瞬后,朝着在阵眼上打坐的喻臻狂猛倒灌。   轰——   煞气把阵眼和喻臻一起包围在内,独成了一个世界。   “啊,真是美味的味道。”   一道奇怪的男声突然在煞气包围圈中响起,有些缥缈,很是诡异。   “大煞之人呢,我养的几只小老鼠果然给我带来了让人满意的结果。”   有脚踩上腐烂草皮的粘腻声音响起,但在一片涌动的黑雾中,却没有人类的身影出现。   喻臻仍在闭目打坐,他能听到这道声音,却无暇分心他顾。体内的博弈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丝毫分心不得。   “我喜欢你的力量。”   脚步声靠近了,喻臻能察觉到有一道邪恶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也喜欢你的身体……”   煞气在周身撩动,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停在了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喻臻睫毛抖了抖,仍克制着没有动。   不能动,一旦动作,体内运转的功法就会断,煞气就会找到可乘之机。   “但我讨厌你这张脸,和一只让人讨厌的臭虫实在太像了。”   “来,让我毁了你这张脸,然后……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呼!   冰凉的劲风带着杀意朝着面门扑来,煞气似乎受到感召,也变得凶猛起来。   喻臻身上气势一变,手指快速结印,开口唤道:“师父!”   煞气直扑面门。   啪!   就在煞气快要碰到他时,一只修长的手从他身后探出,探入已经袭到他面前的煞气里抓住了什么,真火撩动,烧掉煞气,露出了里面一支被煞气包裹的漆黑手臂。   “终于出来了。”殷炎显出身形,挥手就是一道结界护住喻臻,手中真火不停,“让我来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真火大盛,烧掉周围的煞气,露出了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影。那人影像是傻了一般,愣愣被殷炎抓着,手臂被真火烧得残缺都没有回神,直到黑色的剑尖带着杀气朝着胸口凌厉袭来,他才像是突然清醒一般,长嚎一声,自断手臂退回到了更远处的煞气中,再次藏了起来。   “是你。”   男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不甘和狂躁,以及满腔恨意。   “为什么是你!又是你!永远都是你!风晏清,你为什么阴魂不散!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没死!”   轰!   天际酝酿的天雷瞬间劈下,把岛上煞气劈散了大半,再次露出了黑影的身形。   殷炎眼神一动,提剑就上:“果然是故人,只不知你是哪个被逐的长老,沭河?怀亭?还是勾结邪魔试图篡权的云真长老?”   “你闭嘴!”黑影没想到会有天雷,心中大惊,连忙再次退守煞气中,气急败坏吼道:“你才是勾结邪魔的叛徒!我好心好意助你重生,帮你养魂,你却一不愿帮宗门强大,二不念大家救你之恩,判师堕落,为了一个邪魔驱逐大家,你妄为宗主!”   “原来是云真。”殷炎身上真火铺开,所到之处煞气无所遁形,声音冰冷,“本尊沉睡万年自会苏醒,这点宗门典籍中一直有记载,又何须你掠夺他人修为来提前唤醒?你与他宗结怨,便想唤醒本尊为你出头,所作所为全因一己私欲,有你这般长老,宗门如何能强大?本尊或许妄为宗主,但你又有和资格拿着问天宗的长老玉牌!”   砰!   黑色剑尖刺入煞气,和什么东西撞击到了一起,发出了一声武器相击声。两股力量对冲产生的气流朝外扩散,引得周围煞气震动。   “你闭嘴!你这个和徒弟苟合的伪君子!”   轰!   殷炎身上灵气爆开,杀气外露:“本尊和玉贞的感情,还容不得你这种自甘堕落的叛徒来恶意鄙薄!”   “那个邪魔不配拥有道号!是他迷惑了你,是他毁了问天宗!”黑影突然从煞气中冲出,撕开了煞气伪装,露出一张和殷炎一模一样的脸,手中拿着一把长剑,朝着仍在打坐的喻臻冲去,表情扭曲,“原来不是长得相像,而是这邪魔也已轮回转世,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杀了这天生邪魔!”   殷炎眼神一沉,忙上前阻挡。   喻臻睁眼就看到“师父”满目狰狞带着杀气地朝着自己攻来,心神一震,险些被逼出的煞气趁机冲回,下一秒迅速反应过来这个人应该就是无煞,表情一肃,无视他的攻势,咬牙加快了体内功法运转,调动全身力量,以一种自爆般的力度,把力量顺着筋脉放出,一寸一寸扫荡煞气,朝着体内释放。   轰!   煞气和伪仙气交织释放,之后功德金光铺开。   “啊!”无煞直面伪仙气和功德金光的冲击,惨叫着被掀飞了出去。   丹田力量一空,筋脉尽数断裂,体内终于再没有一丝煞气残留,喻臻口吐鲜血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脸上却露出一个笑容。   两辈子了,这邪魔的身份,他终于摆脱了,彻彻底底的摆脱了。   哗啦,他体内的古书突然钻了出来,悬浮在他上空,散发出一道又一道莹白的光芒,把他牢牢护在身下,帮他避开了四周煞气的侵蚀。   “你总算还有点用……”喻臻虚弱开口,试图爬起身找殷炎的身影,身侧却突然又一道劲风袭来。   “去死吧!”一个煞气化成的虚影凭空出现,五指成抓,拼着被古书力量灼烧消失的剧痛,直直朝着喻臻后心攻去。   唰!   “滚开!”   真火从侧方烧来,逼退黑影,殷炎上前抱住喻臻,直接升空,带着他远离了小岛地面。   下一秒,岛上剩余的煞气突然爆开,之后迅速聚拢,再次朝着喻臻之前打坐的地方倒灌而去,无煞的声音嘶哑响起,居然分别从几个方位一起传来。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是你们害我们变成了这样!我要杀了你!”   煞气朝着地底的隐藏阵眼钻去,遮天蔽日的黑暗慢慢散去,诡异波动消失,阳光洒落,一切回归安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天雷消失了。”喻臻挂在殷炎身上,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有种不真实感,“师父,是不是都结束了?”   “没有,云真的灵魂有些不对劲。他利用了你释放出的煞气,岛上阵法有变。”殷炎解释,摸了摸他的头,喂给他一颗丹药,用灵气小心滋养着他的身体,问道:“丹田如何?”   喻臻唰一下直起了身,立刻精神了,皱眉问道:“你说无煞是谁?云真?”   “是他。”殷炎安抚地按住他,再次问道:“你丹田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喻臻摇头,低头朝着下方小岛看去,体内刚刚由丹药养出的一点力量蠢蠢欲动。   云真长老,当初把他从山里老家带去问天宗的人,也是后来把他丢入苦厄深渊,不给他一个痛快的罪魁祸首。   “我要杀了他。”他手掌不自觉握拳,眼中杀气滚动。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在幻境里杀了仇人无数次,却一次都没有真正手刃过,要说心中已经释然放下,那绝对是骗人的。现在有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摆在了面前,他怎么愿意放过!   这一定是老天眷顾,给了他一个亲手了结上辈子恩怨因果的机会。   殷炎看一眼在他头顶安静悬浮的古书,握住他紧握的手轻轻掰开,说道:“为师帮你,趁着云真还在阵法之中暂时无法出来,你先补充灵力,修复筋脉暗伤。”   喻臻闻言立刻盘腿打坐,掏出朱红果子和菩提莲,闭目吸收里面的力量。   太阳高悬,微风吹拂。   丰老远远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小岛,皱着的眉头微松,迟疑说道:“煞气消失了,难道阵法已经破了?无煞也已经被抹杀了?”   “风道友好本事!”奎鬼高喝一声,抬手敲塔壁,“嘿,小猫,放我们到岛上去,你主人已经把坏蛋收拾了,现在总可以放我们下去了吧。”   虚无无动于衷,岿然不动。   “还没结束。”释清元突然开口,手中佛珠不知何时缠上了一道佛光,有金色佛文隐隐浮动,“有新的天煞要诞生了。”   “新的天煞?”丰林心里一惊,趴在塔窗上朝下看,又急又忧:“那喻哥他们怎么办?刚刚破了阵,他们消耗肯定很大,可别出事才好。”   破阵?   释清元侧头看他一眼,捏紧了佛珠。   不,就他的感应,岛上的阵法根本没破,反而要异变。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太阳渐渐西沉,黑夜来临,岛上始终没有动静。   靠着丹药仙果菩提莲的滋养和殷炎的灵气修复,几个小时过去,喻臻体内的暗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丹田花海再次连成了片,下面的金色功德土壤铺开,朝气喜人。   喻臻吐出一口浊气,收势起身,手指一动,一团灵火在他掌心跳跃燃烧,火尖隐约泛金。   “师父,我也有真火了。”这完全是意外之喜,没了煞气干扰,他体内的功德和伪仙气结合之后,居然让单纯的灵火产生了变异,生成了真火。   殷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眼神微暖:“你很棒。”   喻臻眯眼笑,再次看向小岛,笑容浅了点,问道:“云真还没出来?”   “没有,他在利用煞气融合灵魂。”殷炎也重新看向小岛,眼里的暖色消失,“之前和他交手时我发现他身上气息奇怪,身周煞气与其说是他的攻击力量,倒不如说是他能自由活动的根本,他在依靠煞气稳固散乱的灵魂。”   喻臻听不太懂,侧头望向他,静候下文。   “当时偷袭我的长老总共有三个,据我推测,云真之所以能顺利投胎,是因为他吞噬了其他长老的残缺魂体。”殷炎解释,眉头微拢,“吞噬他人的魂体强硬投胎者,无法生育子嗣,无法再次轮回,无法修道,只能入魔。他寻找大煞之人,应该是想夺舍大煞之人的身体,吸收大煞之人的力量,利用大煞之人可以欺骗天道的特性,稳固灵魂,走偏门飞升。之前‘煞’弄出的那些幻阵,吸收走的力量应该大部分都到了他的身上,他灵魂不稳,需要大量力量维持。”   这次喻臻听懂了,忍不住冷笑,问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上辈子的几个仇人集中成一个了?”   殷炎难得愣住,侧头看他嘲讽扯起的嘴角,像个看到自家小孩学会耍狠的家长一样,伸手按了按他的嘴唇,隐隐露出一个笑来,回道:“可以这么说,所以你想怎么做?”   “直接冲进去趁他灵魂没融合完杀了他行不行?”喻臻跃跃欲试,扒拉下他的手,取出了桃木剑。   殷炎摇头:“不行,岛上的是献祭阵法,你现在下去,只会成为阵法吸收的养料。”   “……所以只能等他出来了?”喻臻皱眉。   “不会等太久的。”殷炎看向岛中隐藏阵眼所在的方位,隐隐看到那里开始有黑色煞气丝丝缕缕飘出,说道:“他马上就要出来了。” 第103章 仙人心┃“想听故事?”   月亮升空, 星辉洒落。   喻臻手里抓着一个莲蓬, 坐在放大的黑剑上, 边剥莲子吃,边观察下面一直磨磨唧唧往外放煞气的阵眼。   天太暗,煞气与黑夜融为一体, 让人分不清煞气到底已经放出了多少。   喻臻抬手开了明辨,发现小岛内圈已经罩上了一层“黑纱”,仰头朝站在身后的殷炎看去, 问道:“他真的快出来了吗?”   距离阵眼开始往外放煞气已经又过去一个小时了, 岛上一直没什么大的动静,他满腔的复仇欲望已经被磨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只想速战速决,回家好好睡一觉。   这场清剿战已经持续两天了, 就算是修士也会觉得累的。   殷炎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用灵气探了一下他的情况, 确定他的筋脉暗伤已经进一步修复之后,直起身收回手,说道:“他已经出来了。”   “什么?”喻臻一愣, 把莲蓬一收坐起身, 看向下方的煞气,又用明辨扫了一遍,还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微微皱眉,取出桃木剑摆出防备的姿势, 边警惕四周边问道:“我没感应到他的存在,他出来多久了,在哪?”   “下面,那些煞气就是。”殷炎回答,又扫一眼他头顶始终没有离开的古书,问道:“准备好战斗了吗?”   那些煞气就是?   喻臻先是疑惑,然后想起某些邪修可以把身体化为煞气进行躲藏、攻击、玩分身术的能力,表情变得严肃,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那下去吧。”   殷炎说完就收了两人脚下的黑剑,喻臻忙释放出灵气托住自己,侧头看一眼已经移动到自己身侧的殷炎,握紧桃木剑,率先朝下落去。   风声在耳边鼓噪,在接近煞气圈时,喻臻释放出了新变异出的真火,像个小火球一般朝着煞气直扑而入。   呼,煞气震荡,翻滚着退开。   喻臻落地,扫一眼四周远远避开的煞气,皱眉,朝外走了一点,结果煞气也随着他的动作朝外退,硬是在他身周隔出了一片没有煞气的真空地带。   “搞什么。”他环顾一圈四周,试着把伪仙气朝着煞气接近,结果煞气连伪仙气也怕,嗖嗖退得更远了。   “怎么了?”殷炎落到他身侧不远处,见他皱着眉,关心询问。   喻臻摇头,边看过去边回道:“这些煞气在躲着我,根本不和我打,是云真在操控它们吗?他到底想做……”   殷炎在他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见他话停,伸手朝他脸颊碰去,说道:“煞气畏惧真火,你试试把真火收回体内,诱云真出手。”   “不用诱了。”   喻臻看着他的眼睛,表情突然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侧头躲开他的手,手腕一转,桃木剑带着真火和功德直接朝着他的心口刺去,杀气四溢,声音沉沉:“云真,想伪装成师父骗我,你还得再磨练一下演技,去死吧!”   噗呲。   桃木剑入体,殷炎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直直看他几秒,突然身体化为煞气,被真火灼烧着消失在了空气里。   “卑鄙无耻的家伙。”喻臻收剑,扫一眼四周看似无害的煞气,手掌紧握。   “小臻。”   又一个殷炎落地,喻臻侧头看去,眼里几乎要飞出刀来,直接功德出体。   轰。   “殷炎”被真火烧了个一干二净,连溃散的机会都没了。   连续两个冒牌货,喻臻不得不承认,他动气了,有种想放开力量把四周煞气全部烧干净的冲动。但他没这么做,反而深吸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利用明辨分辨自己此时的方位。   右侧有两栋别墅,按照方位来说,他此时应该就站在距离隐藏阵眼不太远的地方。云真不和他正面缠斗,只不停制造幻影试图逼他失去理智,诱他消耗力量,肯定是有所图。   不能上当,破掉那个隐藏阵眼或许可以稍微拆掉云真现在玩弄的小把戏。   想到就做,他并不收敛周身真火,转身就要朝隐藏阵眼所在的位置走去,脚刚跨出一步,突然又收了回来。   不、不对劲。   他皱眉,又重新看向那两栋别墅所在的位置,用灵气托着自己稍微腾空。   以师父的实力,不可能在落地后这么久都没有找过来,当时两人明明是靠在一起降落的。   有东西在阻止他和师父汇合,而能分开两个一起降落的人,还让两人无法聚拢的东西……他看向周围的煞气,眼神沉了下来。   身周这些煞气绝不仅仅只是煞气而已,还很可能是一种阵法!   下来之前师父也曾说过,岛上的阵法产生了变化。如果是阵法,那么他现在看到的所有东西应该都是假的。那两栋别墅极有可能只是诱他走入阵法死门的幻影。   “玉贞,快下来,为师带你去报仇。”   又一个殷炎拿着剑从煞气里走了出来,朝他伸出了手。   “都说了让你再去磨练一下演技。”喻臻烦不胜烦,提剑就要再杀冒牌货一次,视线触及到四周涌动的煞气,脑中突然闪过殷炎曾说的大煞之人体内煞气具有欺骗效果的话,心里猛地一惊,硬是在力量即将出体时扭转了攻击方位,把所有功德朝着腐烂的草皮扑去。   轰。   地面被力量砸出一个大坑,草地下干涸的血迹被蒸干,引得上面的煞气不稳浮动。   哗啦。   “殷炎”随之溃散,消失了踪迹。   喻臻心有余悸地握紧桃木剑,直接把自己托到了半空,额头渗出了冷汗。   刚刚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云真之所以能投胎,是因为吞噬了另两位长老的灵魂,而据他所知,另两位长老中,沐河擅长幻术,怀亭擅长转嫁伤害、借刀杀人。   身周这些煞气是从他体内出去的,属于天煞,自带欺骗效果。假如云真刚刚在融合掉另两位长老的灵魂时还吸收了他们的部分能力,那么天煞加幻术加转嫁伤害,他刚刚攻击到冒牌货身上的力量,会不会可能被转嫁到了同在阵法中的殷炎身上?   以云真狭隘卑鄙的性子,在自知不敌的情况下,还真有可能想出这种让对手自相残杀的把戏,这也就能解释那些冒牌货都假得一眼看穿,还站着不动让他攻击的情况了。   卑鄙。   喻臻表情紧绷,牙根暗咬。   他到现在都没受过伤,很可能是殷炎已经看穿了云真的小把戏,没有在入阵后攻击过任何东西,但他刚刚却已经释放出了两波力量,如果那些力量都被转嫁到了殷炎身上……可恶!   不行,必须到殷炎身边去。   他拼命转动脑筋,视线在周围的煞气上转了转,良久,低头落到了地面的草皮上,握剑的手稍微放下,摸上了另一只手上的红绳。   不能盲目攻击煞气,因为攻击很可能会被转嫁到殷炎身上,但草皮却没关系,烧掉草皮下的活尸血液,对阵法肯定也会有影响。   还有红绳,红绳不受煞气影响,可以指引他到殷炎身边去。   他激活红绳,稍微降下高度,汇聚真火于剑尖,朝着脚下草皮铺去。   轰。   真火所到之处,草皮瞬间消失不见,底下血液被烧干,冒出丝丝红雾朝着上方煞气飘去,搅得煞气动荡不安起来。   有效果!   喻臻直接落到已经烧掉草皮和活尸血迹的地方,根据红绳指引的方位,毫不犹豫地朝着与之前确定的方位完全相反的地方走去,手中真火不停,强势开路。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冒牌货跑出来,有故意刺激他发怒的,有想诱骗他改变方向的,还有想贴身靠近他的,喻臻全部无视,也不攻击他们,只埋头烧草皮,搅动四周煞气,让这些幻影自我溃散。   随着他的移动,四周的环境慢慢改变,别墅消失,桶状建筑的废墟遍布。红绳指引的方位就在前方废墟之后,他加快脚步,刚拐过弯,殷炎的身形就出现在了面前。   他略停一秒,开口呼唤:“师父!”   殷炎听到声音回头,先是皱眉,身上力量蠢动,仔细打量他几眼之后才放松眉眼收回力量,快步朝他走来,询问道:“有没有受伤,四周这些煞气有古怪,里面含有阵法。”   “我知道。”喻臻回答,也朝他迎去,距离他两步远时脸上惊喜的笑容突然敛下,桃木剑举起,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胸口刺去。   “小臻,你——”   噗呲。   剑尖没入殷炎胸口,又迅速抽出,血液飞溅,是人体真实的温度。   殷炎后退一步,低头看着慢慢渗出血迹的胸口,朝着他伸手,眼神黯淡悲伤:“玉贞,你……”   噗!   “闭嘴,云真长老。”喻臻又是一剑刺去,眼神沉沉,手腕转动,“别演了,你身上有煞气的味道,那是从我身体里出去的东西,我比你更熟悉。”   “殷炎”眼神一沉,抬手握住桃木剑,身上突然爆出大堆煞气,朝着喻臻猛扑而去。   喻臻冷哼一声,功德和伪仙气出体,顺着桃木剑释放而出,另一手道种掷出,目标直指“殷炎”的眼睛。   真火和伪仙气的力量太过可怕,“殷炎”被迫松开握着桃木剑的手,后撤躲过道种。喻臻趁机缩地成寸,直接挪到他的后背,对准他的后心又是一剑。   哗。   道种全部击空,散落在地,同时“殷炎”的身影突然化为煞气消失在了空气里。   喻臻一击落空,连忙转身腾空。   “没用的。”云真终于不再弄些幻影小把戏,声音混在四周的煞气里,带着得意和玩弄小老鼠般的恶意,“只要你还在我的‘身体’里,你就永远杀不了我。”   喻臻擦掉桃木剑上的血迹,嘲讽冷笑:“我可不认为你刚刚流的血是假的,还有,你觉得是我师父的阵法造诣高,还是你的阵法造诣高?放心,你这个‘身体’很快就要被破掉了。”   四周煞气的涌动剧烈了一瞬,云真明显被喻臻的话气到了。   “他不配做宗主,问天宗的宗主应该是我才对,我才该是那个天道眷顾的天才。”云真又开口,语气是故作的不在意和冷静,“他阵法造诣高又如何?两个隐藏阵眼,在他破另一个的时候,你早已成了我的食物,而他就是下一个。要怪就怪你太没用,给你师父拖了后腿。”   这话直戳喻臻痛处,他两辈子修道,最开始是没有条件学习阵法,后来虽然有人教了,却因为基础太弱,始终无法入门。   到了这辈子,他虽然下定决心要好好学阵法,但阵法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会的,到目前为止,他的学习进度还只到初阶,显然拿目前这种等级的阵法没有办法。   “真是谢谢你的‘指点’,等杀了你,我会刻苦学习阵法的。”喻臻转着桃木剑,突然侧跨一步,对准地面就是一剑下去,伪仙气释放,“你知不知道,坏人总是死于话多?还有,你就算复制了师父的脸,也永远成不了天道眷顾的天才,你现在只是一个天道欲杀之而后快的邪魔!”   轰!   伪仙气铺开,撩动之前他丢出的道种。道种开始一阵一阵发光,继而化成光柱冲天而起,隐隐形成一个小型阵法,阵图转动,狂暴的力量朝着四周汹涌爆开。   同时,正对这边的另一个方位也突然有金光冲天而起,与这边形成呼应,两个阵法一小一大,迅速连接成网,切割煞气,继而寸寸围拢。   “不!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找到阵眼!不!”   煞气涌动着,被动汇聚聚拢,四周景物渐渐清晰,功德金光组成的网中,一个黑色人影逐渐出现。   喻臻抽出桃木剑,歪动剑尖挑起插入位置上放着的红绳,收到手里,看向另一边快速朝这边靠近的殷炎,勾唇一笑,缩地成寸,停在了被锁在网中的云真面前。   “我确实没找到阵眼。”他对上云真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甩了甩手里的红绳,朝着云真灿烂一笑,“但我有个厉害的师父,他给我留了记号。”   殷炎过来时刚好听到这句话,侧头朝他看去,忍不住夸道:“玉贞聪慧。”   云真表情扭曲地看着他们上演师徒情深戏码,咬牙骂道:“你们两个破坏人伦的败类!”   “我就当你是在祝福我们白头偕老了。”喻臻把红绳还给殷炎,提剑对准云真胸口就是一剑,凑近他,与他脸对脸,面无表情地转动剑尖,功德出体。   “云真。”他开口低唤,眼神暗得仿佛从地狱爬回的恶鬼,在他耳边低语,“躺在苦厄深渊里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挖出你的心看一看,看它是不是黑的。”   云真刚刚聚集的反击就这样被他一剑刺散,像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这么轻易就压制住自己的力量一般,双手成爪艰难地朝他伸去,口中吐出鲜血,双眼凸瞪,断续说道:“不,你怎么可能杀……得了……”   “我当然杀得了你。”喻臻后退,抽出桃木剑,转而用剑尖点上他的额头,金光在剑尖闪烁,“现在你体内为你提供力量的煞气,不足我刚入魔时的十分之一,我带着它们活了两辈子,你觉得我会杀不了你?”   金光大盛,引动阵法,网开始收拢,把云真的身形重新逼回煞气形态,压缩成一个黑色气团,然后噗呲一声,被功德彻底散在了天地间。   一个魂体凭空出现,终于恢复本来外貌的云真仓皇想逃,喻臻伸手把他吸过来,亲手捏散。   连惨叫都没法发出,云真就彻底死去了。   魂飞魄散,真真正正的消亡。   喻臻握着剑的手垂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真魂魄消散的地方,心中居然是一片空茫,并没有预想中的报仇后的快意。   只是觉得解脱。   那些备受煎熬的岁月,似乎在此刻终于有了交代。煞气也好,仇恨也好,终于都只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现在就是喻臻,这辈子又没用又胆小,还总是过于依赖伴侣的喻臻。   哦,对了,不能再过度依赖伴侣了,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做一个对修真界、对人类、对全社会、对天道有贡献的厉害修士,让旁人也能放心依靠他,然后加油飞升,和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说起来,自从拜师之后,他好像还没独自出门历练过……或许该去试试?   思想莫名其妙跑了会马,他回神,侧头朝着身边始终安静的殷炎看去,忍不住拿剑戳了他一下,笑着说道:“你还是宠坏我了,我差点就搞砸了。”   在感应到红绳,却没感应到殷炎气息时,他曾短暂的慌乱过,如果不是云真在拐角顶着殷炎的脸出现,他可能还无法找回理智,猜到殷炎的意思。   “但你没有。”殷炎握住他的剑尖,侧头低咳一声,欣慰说道:“你剑法倒是越来越长进了,攻击的力度很精准,不错。”   喻臻见他咳嗽,想起自己最开始挥出的那两剑,表情一变,忙收剑跑到他面前,着急地上下看他,说道:“你是不是受伤了?快给我看看,都怪我,如果我早点反应过来就好了。”   “没事。”殷炎握住他的手,把他抱到了怀里,语气里带着满足,“你的力量源泉是伪仙气和功德,对我造成的伤害不大,我已经吃过丹药,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喻臻满心自责,正准备挣开他的怀抱再看看他到底伤在哪里,丹田突然一热,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朝着头顶看去。   上方,莫名其妙在他头顶漂浮许久,还死活收不回来的古书此时正在疯狂翻页,莹白的光芒隐隐变金,在夜晚看起来明显无比。   殷炎也跟着朝上看去,表情一肃,抱着他的手收紧。   两人对视,喻臻稍显傻眼地张了张嘴,哭笑不得:“我……好像要突破了……”在心里想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五讲四美修真宣言之后……   “喵~”   察觉到战斗结束的虚无快速落地,十分粗鲁地把修士们吐出来,变回白猫朝着这边跑来。   “别过来,把人带走。”殷炎挥手就是一道结界把两人罩在里面,同时十分熟练地从喻臻口袋里掏出道种,开始布阵。   喻臻自觉打坐,收敛心神,心里暗暗叫苦。   在连续战斗了两天,还断过一次筋脉的情况下突破,这可真不是个好事。   《农经》第三问是仙人心,所以功法书也喜欢听一些官方马屁吗?居然就这么让他突破了。   心里转着一些略微无奈,略微调侃的念头,他把意识沉入丹田,调转功法,思维很快进入一种玄妙境界,再无法察觉外界的动静。   在他后背,天生道体的金印缓慢旋转,和他头顶的古书相互呼应。   殷炎布下最后一颗道种,阵成,同时古书上面金光罩下,把喻臻笼罩在了里面。   丰老等人一落地就看到了这番古书罩顶的异象,靠近两步,又看到了喻臻后背的道家金印,忍不住齐齐倒抽了口冷气。   “天生道体,我的天呐,爷爷你快掐掐我,我怀疑我在做梦。”丰林拼命扯丰老袖子,看着喻臻背后透出的金印,激动得脸都红了。   天知道在佛道那边出现一个天生佛体之后,他们道修这边心里暗暗嫉妒了多久,但现在他看到了什么,天生道体啊!   丰老也是震惊不已,居然真的掐了他一把,听到丰林痛叫了一声后回神,也是激动不已的模样,高声说道:“快!小臻要突破了,都散开,去外围给他护法,快!”   众人纷纷回神,忙各自找位置散开,神情激动地打坐,为喻臻护法。   殷炎听到动静扫这边一眼,给他们也布下一个结界,然后坐在了距离喻臻最近的位置。   夜色温柔浮动,喻臻意识漂浮,隐隐听到有人在反复问他同一个问题。他闭嘴不答,看着沿路所见景色,拜别上辈子的父母,摘下上辈子最想摘下的问天宗玉牌,走过不知何时变成一片花海的业火路,停在了莲花沟村后山下的破旧道观门前。   木门开启,穿着破旧道袍的老人坐在正屋高高的门槛上,掀起眼皮看过来,慢悠悠问道:“想听故事?”   “想。”他回答,迈步靠近,不知何时化为了孩童的模样,趴在了老人膝头。   老人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继续用着慢悠悠的语调询问:“想听什么?”   听什么?   他看着在阳光下漂浮的灰尘,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我想听……仙人心。”   “哦,仙人心呐。”老人砸吧砸吧嘴,点头说道:“好吧,那就仙人心。话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仙人,他命途多舛,在还是凡人的时候,先是碰到假贵人,后又被……”   老人的声音飘忽远去,他在一片温暖里沉睡,遗忘了时间。 第104章 回家┃真好啊。   也不知道梦了多久, 喻臻的意识终于从一片暖意中抽离, 再次听到了来自心底的询问。   大道三千, 何为心之所向?   唯真心而已。   他满足长叹,梦境散去,睁开眼, 看向对面同样刚好睁开眼的殷炎,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起身扑了过去。   殷炎张开双臂抱住他, 用灵气将两人包裹。   头顶古书金光大作, 化为光点探入两人眉心,两股庞大的灵气交缠着朝四周扩散, 天上彩霞遍布,劫云汇聚——天雷要下来了。   “又是天雷劫!”   “祥瑞和天雷一起出现, 天呐。”   “可、可喻哥怎么和他师父抱一起了,那、那殷炎不是绿了吗……”丰林弱弱开口。   众人短暂安静。   丰老低咳一声, 严肃着脸说道:“渡劫需要空间,大家都稍微往后退一退,别影响了小臻。”   大家闻言纷纷收回胡乱发散的八卦心思, 利落后撤, 离雷劫中心远远的。   众人刚离开,天际滚动酝酿的天雷就强势劈了下来,位于中心点的殷炎和喻臻居然完全不躲,硬生生以肉体之躯把雷给吃下了。   众修士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还不等他们发出感叹, 第二道雷已经紧跟着劈下,喻臻身上终于有了动静,功德出体,直接和雷劫碰撞。   功德金光和雷电白芒辐射全岛,几乎刺瞎人眼,众修士默契闭目,关闭五感,心中翻江倒海。   这般声势,喻臻现在到底修炼到什么境界了?!他现在才二十多岁啊!   第二道雷劫也顺利度过,第三道紧跟着劈下,喻臻直接伪仙气出体,和天雷互怼。   众修士只觉得有一股不同于寻常灵气的精纯力量扩散了开来,接触之后神智一清,力量蠢动,大惊之下睁开眼,然后再次被天雷光芒瞎了一次眼。   “这是什么力量?”   “好像和灵气不同。”   “像是那些精怪身上的力量,温和细腻,更贴合自然,但是又要醇厚浓烈一些。”   “是喻道友的功法变异产生的吗?”   众修士叽叽喳喳讨论着,稍微有点见识的丰老和奎鬼对视一眼,第一次产生了默契,压下满心惊异,闭嘴不言,任由其他修士讨论。   释清元收回看着雷劫中心的视线,回头看向众人,说道:“雷劫过后天道必有馈赠,大家静心凝神,细细感悟。”说完率先坐下,敛息入定。   众修士被提醒,也忙压下情绪打坐,讨论声瞬间散去了。   “等等,雷劫好像还没完!”丰林突然惊呼出声,指着天际还在翻滚的雷云,激动得手抖。   众人一愣,齐齐朝着天际看去,此时刚好第四道雷劫下来,轰隆隆劈下,再次摧残了一遍他们的五感。   “已经劈了一二三四……难道是六重雷劫?”   “我的天呐,六重雷劫不是只有在修士进入道化阶段时才会出现吗?可、可修真界已经有两千多年没人进入过道化阶段了。”   修士们又骚动起来,这次不仅仅是激动了,而是快疯魔了。   修真界败落多年,古早年代的境界划分早已废弃不用,现在修行多靠自身感悟,能明确修为境界的,除了一个入道,就只剩后面的道化了。   道化之后修士才算是真正触摸到了修真的大门,此后翻云覆雨,寿命延长,彻底区别于凡人,是真正的刀剑不侵的“仙人”了。   “丰老头,多谢你喊我过来清剿邪魔,这趟我老奎来得值!值透了!”奎鬼激动得哐哐拍丰老肩膀,一张方脸兴奋得发红,看着天雷的眼睛几乎能放出光来。   道化雷劫之后,天道给予的馈赠绝对很丰厚,他们这群修士全都要沾光了!这可是比拿到什么仙家法宝都更让人受益终身的好处!   “你给我松开,一边自己打坐去!”丰老可扛不住他这怪力大掌,皱眉把他甩开,也跟着看向天空,表情还算镇定,手却激动地紧握了。   六重雷劫,二十多岁的道化修士,修真界真的要迎来新的气象了,半只脚都踏入棺材了还能看到这一幕,值了,这辈子都值了!   感慨间剩下两道雷劫已经陆续落下,天际劫云终于消散,众修士大喜,正准备再次打坐,好好感悟天道馈赠,突然又一团劫云凭空出现,聚拢在了一起,看起来比之前的声势更大。   “还有人要渡劫?”   “难道是风道友?”   “师徒俩一起进阶了?”   “等等!这劫云怎么有点不对,好像是紫、紫……”   九重紫雷!   这他妈是飞升的雷劫啊!   所有人齐齐噤声,仰头傻傻看着天际翻滚的紫色雷云,风中凌乱。   劫雷中心刚刚突破的喻臻也是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魂魄补全后彻底恢复上辈子修为的殷炎,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着急说道:“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要飞升了!你别告诉我是我的补魂顺便把你上辈子被劈没的修为也给补回来了!”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那他还补个屁!大家一起残着好了!   “不会飞升的。”殷炎摸了摸他的脸,看一眼天上紫色劫云,低头亲吻一下他的额头,挥手用灵气罩住他,说道:“等我。”   “等你?你要干什么去?你——”   殷炎用巧劲挣开他的手,取出飞剑御空而起,直接朝着劫云冲去。   喻臻又急又气,取出之前炼制的飞行法宝就想追上去,哪知道殷炎给他下的居然是禁锢结界,他根本动不了。   “混蛋!”他气得大吼,用力拍结界壁,“你是准备再让天雷把你修为劈残一次吗!不要命了吗,你给我下来!”   殷炎当然不会下来,他直接冲入劫云,头都没回。   轰隆隆!   天际紫雷翻滚,像是要把天劈裂。   喻臻急得眼眶都红了,却毫无办法。   又是一阵闷雷滚动,突然有磅礴的灵气在天际散开,威压铺天盖地,下面的修士被破跪倒在地,心神巨震。   这么强大的威压,所、所以风道友是真的要飞、飞……   “开防护法器!打坐封闭丹田,快!”丰老最先回过神,硬是扛着威压给大家布下一层结界,高声提醒。   飞升的劫雷和力量释放可不是他们这些小修士能扛下的,可别天道馈赠没沾到,反倒被狂涌的力量毁了修为。   众人回神,纷纷爬起来打坐,不再乱想。   轰!   出乎众人预料的,飞升雷劫没有劈下来,一阵巨响之后,天上劫云突然爆开,雷电力量四溢,随之扩散的还有一股更强大的灵气。   整座小岛似乎都被这动静弄得震动起来,四周海水激荡,狂风呼啸。   呼。   地动天摇间,一股清风突然吹过,吹散了劫云,吹熄了所有异象,也吹散了空中散落着的所有力量。   云开雾散,阳光洒落,彩霞万丈,天际隐有仙乐传来,天道的馈赠毫无预兆地直扑而下,朝着喻臻所在的方位罩去。   殷炎在一片霞光中御剑飞下,先馈赠一步回到喻臻身边,按他坐下,点住他的额头:“闭上眼,细细感悟。”   喻臻强撑着不要入定,又想哭又想骂,红着眼眶瞪着他,问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和天道做了个小交易。”殷炎回答,弯腰亲吻他的眼睛,“入定吧,等入定结束,我带你回家。”   喻臻被动闭眼,馈赠罩下,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种玄妙境界,无法分心多问。   丰老们全是一脸懵傻的样子,愣愣看着天际祥瑞,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飞升吗?雷、雷呢?散掉了?   殷炎安顿好喻臻后走到众人面前,弯腰就是一个大礼,然后挥手,几层金色薄纱朝着众人飘去,真诚说道:“刚刚多有惊扰,这些算是对各位的一些补偿。天道馈赠难得,还望各位道友不要错过吉时。”   众人闻言纷纷回神,顾不得多问,齐齐闭目打坐。   最后只剩释清元仍睁着眼睛,看着气息内敛仿似凡人的殷炎,突然问道:“清虚道长算出的大煞之人,是否就在你我身边?”   殷炎看向他,沉默不答。   “我明白了。”释清元双手合拢,对他行了一个佛礼,转而说道:“刚刚的雷劫波动中,我感应到了一丝魂体交融的气息……殷炎,殷家人的因果,请务必清偿。”   殷炎眼神一动,对上他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睛,回了一礼:“理应如此。”   释清元点头,不再多说,闭上了眼睛。   天道馈赠持续了一天一夜,待又一天的晨光从天际铺开时,又一波劫云出现——释清元居然也进阶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忙完释清元的进阶后,众人稍作休整,花一天时间清扫了小岛,清点了一下岛上的战利品,然后在虚无之塔里休息了一晚,于第二天清晨离开了小岛。   此时距离众人出发清剿邪修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国内的新年已经很近,大家归心似箭,一靠近陆地就齐齐分散,赶赴机场——太累了,虽然此行收获颇丰,但真的太累了,他们现在只想回国休息。   喻臻也想立刻回国休息,但是不行,他还得去和麻姑汇合,收起傀儡。   殷炎继续顶着风二的身份陪在他身边,直到和丰老等人告别,再次进入飞行法器时才又变回了殷炎的模样。   “我想找个机会和丰老等人坦白,你的借尸还魂也好,我的大煞之人身份也好,这些最好都说一下。”喻臻一进入飞行法器就趴到了沙发上,看着殷炎变回来的脸,突然有些不习惯。   “怎么感觉像是找了两个爱人,一三五老大侍寝,二四六老二暖床,周日我自己躲清静……”他自顾自嘀咕,被自己的想法羞到了,扯过抱枕盖住了脸,低低地笑。   修士敏锐的五感不允许殷炎听不到这句话,他倒水的动作一停,放下茶壶走到喻臻身边,伸手摸他后脑勺,然后慢慢往下,撩起裤腰,伸进去,戳。   “啊!”   喻臻嗖一下坐起身捂后腰,脸通红,不敢置信:“你、你居然、居然……”   “那就照你说的办。”殷炎收回手,平静脸开口。   喻臻被他一脸平静耍流氓的无耻模样惊到了,磕巴说道:“什、什么照我说的办,向丰老坦白的事吗?”   “不是。”殷炎摇头,弯腰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按住他的嘴唇,侧头靠近他的耳朵,低声说道:“一三六老大,二四六老二,周日休息……这个,照你说的办。”   喻臻一愣,然后脸唰一下更红了,歪头捂住耳朵躲开他,又羞又气:“可老大老二不都是你!你、你别想一做做六天,做梦!”   “错了。”   “什么错了?”喻臻忌惮又防备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现在很危险。   殷炎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倾身压了下去:“是做……爱。”   喻臻被压趴在沙发上,风中凌乱,不敢置信。   刚刚殷炎说了什么?他那仙风道骨满口修道的师父说了什么?做什么东西?什么什么爱?爱情这么容易让人堕落的吗?他们的聊天话题为什么就不能正常点!   就在他以为今天难逃“一三五”和“二四六”的时候,殷炎突然往下扣住他的腰,翻身靠到了沙发上,就这么面对面将他抱坐在了怀里,头往他肩膀一靠,闭上了眼睛。   喻臻再次愣住,稍微侧头看他,迟疑唤道:“师父你……”   “唤我晏清。”   喻臻反射性仰头看头顶,身体紧绷,怕天雷突然出现。   “别怕,我的魂魄已经补全,天道奈何不了我。”殷炎把他的头按下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满足,再次说道:“玉贞,唤我的名字。”   喻臻感应到他心里的放松,情绪也跟着松懈下来,乖乖靠在他怀里,嘴唇动了动,稍显生疏地唤道:“晏清。”   “嗯,我在。”   噗通噗通,心跳慢慢变快,喻臻稍显害羞的侧头,看向窗外。   飞行法器平稳飞行着,没有天雷出现,从窗户朝外看,天空蔚蓝,白云浮动,一片安静平和景象。   真好啊。   他满足喟叹,眉眼放松。   “真好。”殷炎也感叹出声,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   两人默契地安静下来,亲密地抱着,互相依靠着,享受着此刻的平静安稳。   辛苦两辈子,他们所求的,也不过就是此刻的安稳。   所以真好啊,他们都还活着,还在一起,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再也不用费心筹谋欺骗天道欺骗周围的人。   可以好好生活了,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享受属于两人的平凡日子了。   “师父。”   “嗯。”   心中涌动的是同一种情绪,喻臻抿唇微笑,紧了紧手臂,凑到殷炎耳边,启唇低语,然后闭上了眼睛。   殷炎明显顿了一下,更紧地抱着他,低声回应:“我也是。”   飞行法器撞开一团白云,朝着家的方向快速驶去。   年关将近,本来稍微闲下来的殷家人突然又忙起来了。   “小臻又长高了一点……半厘米也是高了!三月才办婚礼,现在改礼服怎么就来不及了?我还想全部重做呢!明天过来量尺寸,必须改!”   “宴席菜单怎么还没送过来?团队过年休息?那行,休息……正月十五一过,我必须看到菜单备选方案摆到我的办公桌上!”   “不是我要催你,食材也要时间准备……好好好,咱们互相都体谅一下,明白明白,辛苦了。”   “禾祥!给苗圃那边的工人送几桌好酒好菜过去,人家过年不回家帮我们赶工,可不能亏待了!”   “我要的恒温设备到了没有……都说了我不是要那种室内的,室内的我不知道开空调开暖气啊!我只是想稍微给室外的一个小范围区域稍微提提温度,这个都做不到?”   “花不需要,我们这边自己准备,我家小臻自己就是开苗圃的,不需要不需要,把那些借机来搭关系的人全部推了推了。”   喻臻坐在沙发上,看着仇飞倩在短短十分钟内接了五个电话,手里的坚果都要惊掉了,见她手机终于消停了一会,忙坐过去给她倒了杯茶,关心问道:“妈,不是说婚礼的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事。”   仇飞倩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说道:“都是些小事,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之前定好的事都有了些变动,稍微解决一下就好,你别操心,和小炎好好休息,多养养神,保证婚礼的时候是最好的状态。”   “婚礼还早呢,要不苗圃那边的事情就还是让我和殷炎去忙吧,您和爸歇会。”喻臻把桌上的花糕往仇飞倩面前摆了摆,见殷炎从厨房拐出来,朝他招了招手,说道:“殷炎,明天和我一起去苗圃吧。”   “可以。”殷炎点头,把果盘放到茶几上,坐到了两人侧边的沙发上。   仇飞倩见两人一唱一和地就把苗圃那边的事揽了过去,又窝心又好笑,故意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两个懒鬼,躲闲都躲到国外去了,这玩了一个星期回来,怎么突然转性了,又勤快起来了?”   喻臻听得不好意思,抱歉说道:“前一阵是我和殷炎太不懂事了,妈,让您辛苦了。”   殷炎也跟着点头,说道:“妈,剩下的婚礼准备事宜我会和翁叔接洽,您好好歇歇。”   “你们这两个家伙……”仇飞倩心里胀胀的,借着放茶杯的动作掩饰了一下情绪,坐起身时顺便拍了喻臻一下,说道:“那行,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忙去吧,有搞不定的,我和你爸再帮忙。”   “好。”喻臻笑着点头,见仇飞倩现在心情不错,想到之前一直计划的事,看一眼殷炎,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妈,其实我今天还有件事想征得您的同意。”   仇飞倩见他这么郑重,愣了一下,也认真起来,点头说道:“什么事?你说。”   “是这样的。”喻臻稍微有些紧张,迎着仇飞倩的视线,取出了一封信,“我和殷炎这两趟去国外,除了休息,还办了另一件事。在知道我自己的身世后,我稍微查了一下我母亲那边的亲属关系,偶然发现还有一个单身丧偶的姑姑建在,最近和她联系上了,我……婚礼的时候想请她过来。”   他说的姑姑是指麻姑,回来的时候他就和殷炎商量过了,麻姑毕竟是有实体的灵修,总让她呆在塔里关着也不好,倒不如给她准备一个合理的身份,让她能够在外走动。   正好奎鬼那边有给修士办理合法海外身份的路子,他就动了心思,想给麻姑安排一个海外归国的凡人身份。   这事他还没跟麻姑提,想等事情都搞定了再告诉她,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奎鬼办事效率很高,昨天打了电话过来说身份办妥了,所以他就找仇飞倩开了口,想先给她一点心理准备。   仇飞倩愣住了,坐直身问道:“姑姑?我记得你母亲是独女,上面的两老也没什么兄弟姐妹,两老去世后,汪家就没什么亲属在了。”   这点之前殷禾祥查邹城景时就顺带着一起查了,麻姑的父母在女儿失踪后久思成疾,没过多久就先后去了,现在汪家已经空了。   “是关系比较远的一个姑姑,但和我母亲关系不错,年龄也相仿,还长得十分像。她一个人住在国外,比较孤单,我是这么想的,等婚礼结束之后,我想接她回来奉养。”   喻臻解释,怕仇飞倩有顾虑,又补充说道:“她喜欢清静,也爱侍弄花草,我想着接她回来后就安置在苗圃那边,就当是雇了个亲近的人帮我看苗圃了,妈你看怎么样?”   仇飞倩听他说那个姑姑和他的生母长得比较像,心立刻就软下来了,想起他的身世,有些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说道:“小臻你别多想,你想奉养你的姑姑,这是你孝顺,妈肯定是没有意见的,能多个人疼你我也为你高兴。我只是担心你这姑姑之前没和你接触过,对你会有别的心思,我怕你吃亏。”   “我明白。”喻臻闻言心落下来了一点,示意了一下殷炎,说道:“麻姑殷炎也见过,您放心,麻姑很好的,对我没有坏心,我感觉得出来。”   仇飞倩朝殷炎看去,殷炎点头表示肯定。   儿子虽然性情讨嫌,但在被韩雅坑过之后,看人的眼神倒是大大长进了。仇飞倩见状也稍微安心了一点,为了保险,还是说道:“你姑姑什么时候回来?你看能不能帮忙约一下,咱们亲家之间见个面?”   喻臻知道她这是想亲自确定一下麻姑的性情,忙点头应下,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脸上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第105章 重塑身体┃生活需要克制,嗯,克制。   搞定麻姑的事情, 喻臻美滋滋回到楼上, 找出奎鬼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了, 奎鬼不客气的声音传了过来:“给我一个你凌晨三点给我打电话的理由,不然不管你是不是比我厉害,我都要和你打一场。”   “……”   喻臻看一眼自己这边才晚饭后没过多久的时间,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奎鬼之间还有时差这件事,沉默两秒,果断转移话题, 说道:“我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奎鬼询问, 声音里起床气的味道稍微散了点。   喻臻松了口气,瞄一眼开门进来的殷炎, 毫不犹豫卖队友,说道:“是这样的, 我师父手里不止有一套初阶的阵法传承,还有一套炼器传承, 我想着大家都是修士,要互通有无,就想问问你那边需不需要……”   “需要!”奎鬼声音立刻精神了, 快速说道:“这件事电话里不方便说, 我这就买机票去你们那。”说完利落掀被下床,咔一声挂断了电话。   喻臻:“……”   殷炎走到他身边,抽出他手里的手机,捏上他的耳朵,让他看自己。   喻臻乖乖顺着他的力道扭头看向他, 眼神往两边飘了飘,又挪回来,扯起嘴角朝他讨好地笑:“那个……你介不介意……再弄一套基础的炼器教程出来?”   问天宗传下来的炼器教材比较古老高深,里面涉及的大部分材料现在也找不到了,显然是不适合现在的修士学习的,要想推广,就必须再“本土化”一下,鉴于他自己学艺还不太精,所以这个活只能殷炎来。   “介意。”殷炎回答得干脆无比。   喻臻虎躯一震,拔腿就想往房间外跑。   殷炎勾住他的腰把他拖回来,闪身把他带进了空间,直接停在了浴池边。   喻臻心中警铃大作,垂死挣扎:“师父,我体内力量还没稳定下来,你说过给我时间的。”   “从回来开始,我一直在给你时间。”殷炎手中灵气一震,直接震碎了他身上的衣服,带着他踏入浴池,把他转过来正对着自己,问道:“为什么躲我?”   “我没有躲你。”喻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   殷炎也看着他的眼睛,抱着他的手往下,按住他的后腰,薄唇微启:“撒谎。”说着手轻轻揉了一下。   两人一个没穿衣服,一个只穿了一套薄睡衣,还被水打湿了,就这么贴着,再揉那么两下,被热水一烘,正常男人很难不起反应。   喻臻唾弃自己的堕落,然后还有点想做。   不对,是非常想做。但是不行,他有点顾虑。   “师父,我饿了。”他开始想办法迂回自救。   殷炎贴着他后腰的手开始挪动,慢慢摸上了他后心的道家金印,轻轻蹭了蹭,声音微哑:“我也饿了。”   从“煞”组织浮出水面开始,两人就再也没有亲密过。现在坏蛋也打了,仇恨也了结了,所有内忧外患全部解决,是时候酱酱酿酿享受一下夫夫生活了。   偏偏喻臻有点不配合,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再好的师父,也差不多要憋炸了。   开过荤的仙人伤不起。   喻臻被蹭得腿软,很想抱住他啃,但是……   “要不你先变回上辈子的模样?”他试探要求。   殷炎看他两秒,变回了本来的样子。   喻臻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身高拉长了,体格产生了变化……就像是换了个男人。   他低头,伸手去勾殷炎裤腰。   “小臻,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殷炎抱着他的手收紧,轻轻揉捏,暗示意味十分浓。   喻臻一僵,果断收回手,抬头看他一眼,退而求其次,挪了挪,把右腿插入他两膝之间,往上抬,然后蹭。   “玉贞。”殷炎眼神变深了,声音哑得不像话。   确实变了个男人,大小都变了。   喻臻终于确定,看着殷炎,小小咽了口口水,问道:“师父,你和天道做交易的时候……是不是重塑了自己的身体?”   殷炎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深深看着他,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不喜欢我的身体?”不然为什么一直拒绝。   怎么可能不喜欢!做梦梦到都会流半天口水好吗!可惜的是因为没真正见过,所以关键部位总是梦得不太清晰……   心脏跳得有些快,小兄弟反应有些大,喻臻克制地稍微后退一点,想让自己色得别那么明显,继续问道:“那原主的身体你怎么处理了?”   重塑身体是在灵魂的基础上重塑血肉,之前借尸还魂用的别人身体肯定是不能用了。   以前殷炎变回上辈子的模样,是用原主的身体在变,体格什么的虽然可以改,但到底是假的,接触起来还是会发现不同。   这次回来后他隐隐发现当殷炎使用原主的模样时,身上反而有那种变幻了外貌时的违和感,这让他有点在意,这些天不愿意做,就是在确定这件事。   毕竟如果师父真的换回了自己的身体,那两人再做点亲密的事,对他来说,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虽然人还是一个人,但那是完整的师父啊!真正的师父啊!他上辈子偷偷爱慕奢求了那么那么久的师父!仿佛仙人一样,凡人碰一下都是亵渎的师父!   如果能亲手脱掉师父的衣服,真正看清师父本来的身体……感觉他会情不自禁地缠着人在床上滚上一个月!   及时把脱缰的思绪扯回来,他看向殷炎,眼冒绿光。   魂魄补全之后,两人之间的情绪感应因为不再需要灵魂相依,所以变淡了一些,此时殷炎虽然能察觉到喻臻心里隐约的紧张,却感应不到他的兽血沸腾,于是十分“自卑”的误解了他后退一点和确认原主身体去向的意思。   大概是被嫌弃了,或许徒弟更喜欢原主的外貌。   身体上的激动稍微褪去了几分,殷炎把喻臻往面前拉了一点,像是怕他再往后退离开自己身边一样,回道:“原主已经投胎,天道合理化了我在此界的身份,让我彻底接替了原主的因果,他的身体已经回归天地,待殷父殷母去世之后,会回到他们身边护佑他们投胎,以谢生育之恩。”   所以果然是重塑了身体!   喻臻激动了,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扫了两遍殷炎裹在湿透睡衣里的身体,爪子到底忍不住,吧唧一下贴上了他的胸口,摸。   皮肤果然变好了!   修士的皮肤因为灵气的滋养,会比凡人的好上太多太多,他摸自己的没什么感觉,但摸师父的……真好摸,超级好摸。   师父本来的身材感觉也要好很多,因为常年练剑,胸肌腹肌什么的全部都有,很紧实,线条漂亮,一点都不夸张,最主要的是下面,他刚刚蹭了一下,好像要大一点……   “玉贞。”殷炎按住他越摸越下的手,把他下巴勾起来,微微低头凑近他,问道:“你在看什么?”   喻臻看向他,沸腾的兽血压不住了,贴靠向他,问道:“师父,空间的时间流逝可以调吗?就像虚无体内那样,塔内一周,外面一个多月这样。”   他的话语、气息、身体温度,无一不在传递某种暗示,某种几乎算是明示的暗示。   殷炎发现自己大概是想岔了某些东西,垂眼把他的所有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喉结动了动,试探着改变按着他的手,轻轻握住,朝下摸去。   喻臻唰一下瞪大眼,脸通红,眼冒绿光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屏住呼吸。   果然是想岔了,什么更喜欢原主的身体,在面对原主时徒弟可没有这么色胆包天过。   殷炎及时停下手,发现喻臻居然十分明显地皱眉露出失望可惜的样子,身体的热度直接燎原,把他拉到怀里,低头用力亲了一口,哑声训道:“小色鬼。”   心思被拆穿,喻臻恼羞成怒了,故意推他,说道:“是你先脱的我的衣服,怎么就成了我是色鬼了。你说你,重塑身体也不说,我、我是你的伴侣,有你身体的使用权,你在这方面都不坦白,咱俩这夫夫生活要怎么和谐。”   “一个月。”殷炎抱紧他,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喻臻懵傻傻的:“什么?”   “时间比例。”殷炎回答,突然抱着他缩地成寸,把他压在了卧室宽大的床上,扯下床头当初在空间拜堂时系在床头的装饰红绸,系在了他眼睛上。   喻臻连忙爬起来,想把红绸扯下来,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我不要戴着这个,我要看你的样子。”   “只看的话要怎么记得清楚。”殷炎把他压回去,捉住他的手,朝着自己身上放去,垂头咬他耳垂,低声说道:“身体的记忆,比眼睛的记忆更深刻……好好享受。”   手摸到了什么十分不和谐的东西,喻臻心脏用力一蹦,身体被他的气息撩得敏感地一颤,什么都不想了,跟着他的指引沉溺到了这场真正的灵肉结合里。   ……   对于殷家人来说,这一晚他们就只是普通的睡了一觉,然后迎来了新的一天。对于喻臻来说,则是时隔一个月之久的重见光明。   下地走路的感觉真好啊。   他被殷炎牵着从房内走出来,看向窗外暖暖洒下的阳光,满足长叹。   虽然吃了睡,睡了吃,养饱精神就堕落一下的生活十分舒爽,虽然师父的肉体确实很美妙,但人果然不能一直沉溺于享受,会废的。   生活需要克制,嗯,克制。   “师父……”   殷炎回头看他,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了一下楼下。   喻臻果断闭嘴,跟着看一眼楼下一众殷家人,快走一步与他并排,压低声音改口说道:“殷炎,你说天道合理化了你的存在,是什么意思?”   之前他被美色迷惑,对于殷炎所说的这件事虽然心生疑问,却没有立刻询问。现在理智终于上线了,也想起来要问正事了。   “意思是天道承认了我殷家人的身份,借尸还魂的因果已经不存在,但我继承自原主的对殷家的义务和责任还在。”   “那不就是和以前没有区别?”该有的责任和义务都没变,只不过是不用再害怕借尸还魂这件事会产生的后果或者因果了。   喻臻先是疑惑,然后恍然大悟,抬手打了自己一下,说道:“有区别有区别,是我傻了。”   不再害怕借尸还魂的因果,能用自己的身体继续顶着殷炎的身份生活,这可不就是存在合理化了吗?相比于以前只喊下名字就引来天雷的情况,现在这种合理化简直是超级大馈赠。   他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忍不住朝殷炎露出个稍显傻气的笑容,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突然敛了笑容,继续压低声音问道:“等等,天道对你这么好,你到底和它做了什么交易?不会是什么出卖灵魂之类的没人性要求吧?”   “不要乱想。”殷炎敲他额头一下,见餐厅已经快到了,只简短回道:“天道的意思是,修真界没落多年,传承断绝大半,需要休养生息。”   喻臻闻言一愣,内心惊讶。   所以殷炎的意思是,天道和他做的交易,是让他复兴修真界?   当天下午,两人在苗圃见了风尘仆仆赶到的奎鬼和接到消息赶来的丰老。   小楼露台上,几人晒着太阳,聊着家常。   “现在的修真界没有大的宗门,没有完整的传承,也没有让年轻一辈专心悟道的条件。”丰老摇头,苦恼长叹,“还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做得不够。”   “说到底还是国内的修真环境与世俗联系得太紧了,稍微有点修为的都和官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整天名利财权的,哪有心思修道。”奎鬼表达着自己对国内修真环境的不满,放下茶杯扫一眼四周,疑惑问道:“喻道友,你说你师父也会过来,他人呢?”   喻臻不自在地动了动,看一眼丰老,硬着头皮扭头朝内唤道:“师父,奎前辈找你。”   “来了。”   殷炎拿着两块玉珏出来,朝丰老和奎鬼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坐到喻臻身边,把玉珏分别推了一块到两人面前,说道:“这里面是炼器和阵法基础传承,两位可以看看。”   奎鬼目瞪口呆,看看殷炎,又看看喻臻,抬手抓后脑勺:“想不到风道友还有换脸的爱好,每次见面都换个模样,要我说你还是最开始用的那张脸比较好看,现在这张脸帅得太普通了。”   他没见过殷炎,所以只是惊讶,丰老是认识殷炎的,则直接失态地直起了身,灵气铺了过去,皱眉说道:“你是……你是风二?”   “是我。”殷炎并没有驱逐他的灵气,也没有计较他的失礼,解释道:“关于我的身份和之前的隐瞒,我和小臻……”   他简单把借尸还魂和大煞之人的事情解释了一遍,起身郑重道了歉,说道:“连累大家卷入到我和小臻的因果里,万分抱歉,希望大家能接受我的歉意和补偿。”   喻臻也忙起身站到殷炎身边,朝丰老鞠了一躬,抱歉说道:“对不起,瞒了您这么多事情。”   奎鬼全程听故事脸,此时终于回神,识趣地不说话,缩小存在感。   丰老已经在殷炎解释时慢慢收回了灵气,此时听完他们的话,看一眼桌上的玉珏,良久,叹了口气,起身也朝他们回了一礼,说道:“这歉意我领了,你们之前的顾虑我大概明白……风二,只希望你能善待殷家人,莫辜负了他们的再生之恩。”   “必不敢忘。”殷炎回答,态度郑重。   “……也是我倚老卖老了,其实你们也不用向我道歉。”   以殷炎和喻臻的实力,别说道歉了,这事想瞒一辈子也没人能发现,但他们却坦白了,还郑重道歉,光是这份心意就足够妥帖。   而且说到底,其实是他们这些修士占了便宜。   丰老缓了神色,重新坐下,看向满脸忐忑愧疚的喻臻,摇头失笑,说道:“你呀……不愧是清虚子教出来的,该狡猾的时候真是一点没含糊。”   见他气息平和下来,喻臻大大松了口气,坐回去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接话说道:“我以后保证再不这么‘狡猾’了,做个诚实的好修士。”   丰老被他的话逗笑,想起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心中最后一点想法也散了,又朝着两人笑了笑,说道:“或许这也是天道的指引,修真界这么多年来确实太不长进了,需要一点教训,‘煞’出现的时机倒是刚刚好了,就这点来说,该是我谢谢你们才是。”   “丰老言重了。”殷炎接话,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丰老举杯回敬,一茶泯恩仇。   “我看就是你这老头子想多听点好话。”奎鬼适时出声,帮忙缓和气氛,转移话题说道:“听说两位年后就要结婚了?不知道我这个粗人有没有这个荣幸来讨一杯喜酒喝喝?”   “奎前辈可一定要来,请柬我早就为您准备好了。”喻臻立刻从宝塔里取出一份请柬和喜盒给他,见他收了,又取出一大叠请柬并一个装着喜盒的小储物道具递给他,补充说道:“还有曾经一起战斗的大家,如果有空的话,欢迎大家都来。”   奎鬼没想到他还准备了给其他人的请柬,心里立刻舒爽了,笑着拍了拍那些请柬,打包票说道:“有空,保证大家都有空!你可得多备几桌酒席,别到时候坐不下。”   喻臻也笑,以茶代酒:“尽管来,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   一场坦白下午茶就在奎鬼的插科打诨下顺利过去了,送两人走的时候,喻臻把这段时间一直在虚无塔内历练的麻姑放了出来,告知了她准备给她安排一个凡人身份的事,把想请她参加婚礼的事暂时先瞒下了,让她随着奎鬼一起去国外。   麻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道:“小臻,你不用为了如何安置我而费心,呆在塔里挺好的,自古人情债最是难还,特别是修士之间的因果,安排身份这事还是算了吧。”   喻臻听得心里一软,不容拒绝地塞给她一个储物袋,又给了她几个防护法器,说道:“是奎前辈欠了我人情,帮你安排身份刚好能了结了我和他的因果,是好事。其实我也有私心,现在苗圃扩建,只那几个傀儡看着肯定不够,需要增添人手,再安排一个主事的人。我还要修炼,不能一直呆在这,外面请的人我又信不过……麻姑,你有实体,代我管理苗圃最合适,帮帮我,好不好?”   他这么说,麻姑立刻就改了口,收好他给的东西,点头说道:“好,我正好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小臻你专心修炼,麻姑保证帮你把苗圃打理得好好的。”   喻臻被她这态度转变弄得有些鼻子发酸,忍不住上前抱住她,突然不舍起来,嘱咐道:“到了那边奎前辈会安排人教你一些最近几十年新衍生出来的常识和日常用具的使用,可能还会带你到处转转,你别担心我,在那边好好玩,学慢一点也没关系,有人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回来。”   麻姑被他抱得一僵,然后立刻抬臂回抱住他,试探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弯起眼睛笑了,睫毛却染上了一丝湿意,笑着说道:“你现在这么厉害,看在你的面子上,谁敢欺负我,别担心,妈……麻姑以前好歹是大学生,脑子可不笨,学东西很快的。”   “嗯。”喻臻点头,见时间不早,退开身松开她,在收她入塔前顿了顿,到底忍不住说道:“等明年过年,我们就能一起吃团年饭了。”   麻姑愣住,突然背转过身抹了抹眼睛,低低应了一声,主动回到了塔里。   “喵~”虚无从角落蹦出来,蹭蹭几下爬到喻臻怀里,安抚地蹭他。   喻臻揉了揉眼睛,低头亲吻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满足微笑。   生活是真的越来越好了,所有幸福都在伸手可以触摸的地方,往前走一步就能握住……真好,真是太好了。 第106章 三月┃昨晚去赚了点。   麻姑走后一个星期, 新年如期而至。   这一个星期喻臻和殷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苗圃, 帮翁西平盯着苗圃的改建进度。   请来赶工的团队很专业, 改建的速度很快,苗圃几乎一天一个样。   “待客用的那几栋小楼年后应该就能建好,内部装修预计在二月底三月初完成, 刚好能赶上婚礼。道路围栏之类的外部工程现在已经完成了大半,年后要忙的大头主要是苗圃规整,得雇一批花农过来。”   喻臻听完翁西平的工程进度报告, 点了点头, 说道:“这边苗圃的规整我自己来,请来的花农只用负责那边就好。前一阵殷炎又帮我物色了一批专业的工人, 年后就会上岗,加上之前的几个工人, 这边人手是够的。”   翁西平想起他那几个能干省心的雇工,点了点头, 回道:“我明白了,这边苗圃的花都比较贵重,只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手整理也比较好。那没事我先走了, 有批新到的材料需要我去交接。”   “辛苦翁叔了。”   喻臻起身把他送出门, 看一眼外面大变了样的苗圃,眯眼享受了一下冬日暖阳,转身直扑后面小厨房,冲进去抱住了殷炎的腰。   “好香,我的烤兔腿呢?”   “还没开始烤, 等一会。”殷炎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按回去,搅了搅锅里的汤,侧头问道:“翁叔呢?”   “走了,说是要交接材料。”喻臻转而勾着脑袋看汤锅,发现汤里飘着一丝淡淡的灵气,乐了,问道:“你又让虚无去空间里挖野菜了?”   说是野菜,其实是一些野生的可食用灵植,多吃可以稳固灵气,最近殷炎煮汤的时候喜欢用它们提味。   “它闲着也是闲着。”殷炎回答,关火把汤起锅,擦了擦手转身抱住他,看着他笑眯眯的快活模样,嘴角微勾,低头亲吻他的眼睛。   喻臻直接仰头,让他的吻落在了唇间。   两人在满室食物香气里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喻臻在身体起反应之前稍微退开,抬手摸他脸,说道:“殷炎,和我一起回去看看爷爷吧。”   殷炎握住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心,点头:“好。”   年三十的晚上,殷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年饭,守了夜。   新年的钟声敲响后,大家一起打着哈欠说了新年快乐,互道了晚安,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回房后喻臻和殷炎换了衣服,缩地成寸来到了莲花沟村的墓地。   乡下还没有禁鞭,两人落地时,村里的人家刚好开始放新年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遥遥传来,衬着月光下的墓碑,有种热闹之外的孤寂感。   一段时间过去,曾经被邪修影响的墓地已经恢复了正常,防护法阵在外围一阵一阵发着光,护佑着这片土地里安息的灵魂。   喻臻走到喻爷爷墓前,先弯腰行了一个道礼,然后跪下磕了几个头,最后才盘腿在碑前坐下。   殷炎也随着他跪了下去,神情认真郑重。   “爷爷如果还活着,看到你这种老古董这样跪他,估计会惊得蹦起来。”喻臻笑着调侃了一下,拉他在身边坐下,开始往外拿吃的。   八宝兔丁、麻辣鸡丁、酱牛肉、花生米、花糕、状元红……大鱼大肉、小酒小菜、甜点水果摆了一大堆,全是喻臻亲手做的。   “这顿团年饭吃得有点晚。”他开口,取出三个酒杯分别摆在自己、殷炎和墓碑前,拿起酒倒满,看向墓碑,笑着说道:“爷爷,你可以放心了,我现在打遍修真界无敌手,除了殷炎,谁也没法欺负我。”   墓碑无法回答,殷炎侧头看他一眼,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墓碑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臻的。”   喻臻也侧头看他一眼,同样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墓碑前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之后把酒杯一扣,说道:“爷爷不喜欢年轻人瞎喝酒,一杯讲讲心意就够了。”   殷炎安静照做,把酒杯倒扣。   “爷爷,菜要凉了,您快吃。”喻臻把手撑在腿上扶住下巴,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字,眼眶有些发红,“您为了我耽搁这么久,现在我没事了,您快去投胎吧,别误了吉时。”   当初清虚子是用自己全部的修为赌了喻臻的生机,灵魂一直无法投胎,现在喻臻跨入道化阶段,彻底区别于凡人,魂魄也已补全,清虚子赌赢了,灵魂重获自由,可以转世投胎了。   夜风温柔吹拂,良久,喻臻抹了下眼睛,看着墓碑笑问道:“爷爷,您真的不准备出来见见我吗?”   坟墓里没有任何属于魂体的动静。   殷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清虚子是修士,又身有大造化,魂体自由后不会游荡于世间,多半已经获得天道眷顾,在为投胎做准备。”   喻臻有些遗憾,又为爷爷觉得开心。   “得了天道眷顾,应该是能投个超级超级好的胎了吧……这样也好,挺好的。”他揉了揉眼睛,又看向墓碑,笑着伸手摸了摸,“那爷爷你如果能听到的话,抽空给我托个梦吧,我很想你。”   墓碑仍然没有给他什么回应,他又抿唇笑了笑,端起墓碑前的酒杯把里面的酒撒在墓前,用真火烧掉已经被夜风吹得半凉的菜,站起了身。   “爷爷,新年快乐,我有空再来看你,记得给我托梦。”   他朝着墓碑鞠了一躬,看向身边同样站起身给墓碑鞠躬的殷炎,牵住了他的手,说道:“走吧,去看看小山神,也不知道它恢复得怎么样了。”   殷炎回握住他的手,侧身抱住他,最后再看一眼墓碑,缩地成寸。   有阵法看护,小山神恢复得不错,光秃秃的树枝已经重新长出了叶子,枝干也粗壮高大了一些,估计再过一阵就能恢复如初了。   喻臻很开心,不顾小山神的树枝攻击抱着它用力亲了一口,又渡了许多功德灵气给它,然后才依依不舍地道别离开。   这一年的新年过得很安静,殷家没什么亲戚要走,仇飞倩推了所有商圈聚会,一家人彻底空闲下来,每天在家吃吃喝喝,忙一忙婚礼准备的事情,日子过得惬意无比。   已经长得和殷炎差不多高的殷乐过了个年居然胖了十斤,临到开学的时候对着镜子拼命哀嚎,不敢去学校,怕被步莲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胖十斤又怎么了,男孩子壮一点才好。”仇飞倩完全不理解少年人的情怀,只觉得他矫情是病。   殷乐生无可恋,含泪控诉:“这已经不是壮了,你看我这肚子。喻哥,你和哥可别再每天一起研究厨艺了,太好吃了,吃多了就胖。”   “他们是在研究婚宴菜单,是你自己嘴馋,长胖了怪得了谁,怎么没见我和你爸胖十斤?”仇飞倩拍他一下,捏了捏他的肩膀,翻白眼,“我还没嫌麻烦呢,你的礼服还得改,胖了十斤,之前定的肯定穿不下了。”   “别!别改!距离婚礼还有一个多月,十斤,我能瘦下来!”殷乐蹦起来抗议,狂捏肚子上的小肉肉,“这么点肉,我打几场球就没了,妈你不许改,不然到时候衣服肯定大了!”   仇飞倩被他这模样逗乐了,笑瞪他一眼,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到时候礼服不合身你又来怪我,行了,快收拾东西,晚上不是还要报道点名吗,别迟到了。”   殷乐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行李,踌躇满志地决定等回学校后先闭关减他半个月的肥,然后再出门和步莲“偶遇”。   旁观看戏的喻臻侧头看向殷炎,伸手戳他的腹肌,故意说道:“你也胖了。”   殷炎捉住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   喻臻怕痒缩回来,转头见仇飞倩正看着这边,低咳一声,故作镇定地上前帮殷乐一起收拾东西。   送完殷乐回来的路上,仇飞倩又问起了麻姑的事情,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国。   在知道麻姑的存在后,仇飞倩就一直在准备和麻姑会面的事情,过年的时候还让喻臻传话,希望能把麻姑接过来一起过年,毕竟麻姑一个人在国外怪可怜的。   当时喻臻用麻姑正在忙着办各种手续的理由推了一起过年的事,现在年过完了,二月太短,眨眼就要过去,三月的婚礼近在眼前,两家长辈也该正式见下面了。   “麻姑国外的房子需要处理,卖得有点慢,估计二月下旬才能回来。”喻臻回答。   二月下旬,这么晚。   仇飞倩微微拢眉,点头表示明白,很快转移了话题。   订婚宴菜单、弄苗圃的布置、盯苗圃小楼的装修……整个二月就在对各项琐碎事宜的确认中匆匆过去了。   三月第一天,麻姑带着自己新办的身份证明降落在了B市机场。   喻臻候在出口处,眼睁睁看着明显成熟了十岁不止的麻姑走到他面前,目瞪口袋。   “你、你怎么……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傀儡是可以随意改变外貌的,毕竟实体只有骨架,血肉都是幻化出来的。以前的麻姑一直保持着死亡那年的年轻模样,喜欢幻化出一身红色长裙,看起来就像是喻臻的姐姐,而不是母亲。   现在的麻姑明显年长了许多,头发烫卷了,妆容改变了,衣着变得简约知性,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一种优雅从容的味道,十足十的成熟美人。   “毕竟我的身份是你的姑姑,外表太年轻了不好。”麻姑微笑,细细看了他一会,突然上前抱住他,满足叹息,“小臻,好久不见,姑姑很想你。”   一股清淡的植物香味飘了过来,是“臻爱一生”系列香水中某一款的味道。   喻臻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回抱住她,低声回道:“欢迎回家,我也很想你。”   接到人后,喻臻把麻姑安置到了距离殷家别墅很近的酒店里,公寓那边好久没人住,需要收拾,苗圃那边到处都是工人,进进出出的不方便,所以只能暂时先在这边过渡一下。   麻姑觉得住酒店什么的实在浪费,表示可以回塔里呆着,等公寓或者苗圃收拾好了再出来。   喻臻笑着摇头,说道:“你现在是用人类的身份在外行走,突然消失踪迹会引起别人怀疑。咱们就只是在这过渡几天,等见了殷炎的爸妈,我再带你回公寓那边,到时候那边应该已经收拾好了。”   麻姑愣住了,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喻臻看向她,倾身握住她的手,笑着重复道:“我说,等见了殷炎爸妈,我再带你回公寓。”   见殷炎的爸妈……真的是这句话,她没听错。   麻姑表情有些懵,想信又不敢信的样子,用力反握住他的手,紧紧抿唇稳了稳颤抖的声音,再次确认:“你让我,见殷炎的父母?是我吗?我去见?”   “当然是你。”喻臻安抚地看着她,温声说道:“你是我的姑姑,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以后要和我一起生活的,于情于理,你都该以我长辈的身份,去见一见殷炎的父母。”   以长辈的身份,见孩子伴侣的父母,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小臻,你知不知……”她想提醒喻臻,见家长这种事是不能随便乱安排的,她现在只是一个傀儡,身份不适合去做这种事,还有什么一起生活之类的话,但看着喻臻认真温暖的眼神,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喻臻都知道,他都明白,他原谅了她这个失职的母亲,费心给她安排了人类的身份,给了她除了一个母亲的称呼外,一个母亲真正拥有的权利。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她没法控制眼泪不流出来,摇头,想笑又想哭,“什么让我帮你看管苗圃,什么安排身份是为了了结因果,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小臻,我太糟糕了,我不能……你会被笑话的,我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没有背景,没有像样的工作,我会给你丢脸的,我不能……”   “你这么漂亮,对我这么好,以后肯定也会帮我把苗圃打理得很好,怎么会给我丢脸。”喻臻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捏了捏她的手,“而且我已经约好两家家长见面的时间了,就在这家酒店的餐厅,明天中午,麻姑,你要让我旁边的长辈席空着吗?”   麻姑顿住,忍不住倾身抱住他,摸着他的头发,把为了今天见面精心化的妆全给哭花了。   晚饭过后,喻臻有些担心麻姑的状态,想留下来陪她。   麻姑笑着表示不必,催促他快回家睡觉,并反复保证自己情绪已经平复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明天好以最好的状态见殷炎父母。   喻臻无奈作罢,约好明天早上会来找她之后开车回了别墅。   目送他离开后,麻姑回到房间,对着自己的行李沉默几秒,化为一缕白眼消散在了空气里。   第二天早上,麻姑在喻臻敲门的第一时间拉开了门,稍显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身上的裙子,问道:“我这样穿合适吗?”   喻臻看着她身上的毛呢裙,故作遗憾地摆了摆手里的购物袋,说道:“看来我手上的东西白准备了,你的眼光比我好太多。”   “你帮我买了衣服?”麻姑闻言眼睛却亮了,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见里面是一套精致大方的冬裙,笑着说道:“你等着,我去换给你看。”   喻臻见她放松了许多,笑着点了点头。   麻姑身材好长得好看,穿什么都美。喻臻挑的裙子中规中矩,没有麻姑自己配的好,但她仍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精心搭配的衣服塞到了箱子里,换上了喻臻买的。   搞定了衣服妆容,两人在房间里吃了早餐,喻臻又拿了一张卡出来。   “这个给你,你想买什么吃什么都自己去弄,不用怕花钱。”现在麻姑要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不比还是傀儡的时候,要置办的东西肯定很多,处处要花钱。   他不太会照顾女孩子,所以只能给钱了。   麻姑把卡推了回去,摇头说道:“我有钱,哪有长辈用孩子的钱的道理。”   “晚辈孝敬长辈天经地义,你拿着,这世道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我真的不要。”麻姑坚定拒绝,死活不要。   喻臻有些懵,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坚持,明明出国前自己给的钱对方也拿了,怎么这次又不要了。   “是手里的钱还没用完吗?”他猜测询问。   出国前喻臻给的钱麻姑确实还没用完。   她点头,又摇头,伸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箱子推过去,说道:“这个给你,新婚礼物。”   “什么?”喻臻疑惑,接过箱子打开,被里面的珠光宝气闪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把箱子盖上,震惊问道:“这个你哪来的?这么多珠宝,你、你打劫珠宝店了?”   麻姑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摇头说道:“我怎么可能会给你惹这种低级的麻烦回来,这些是我赚的。我从奎鬼那学了一些赚钱的法子,昨晚去赚了点。”   一晚上,赚这么一箱子珠宝回来,还是奎鬼教的法子,喻臻心中警铃大作,严肃脸问道:“他教你什么了?你昨晚去哪了?”   “去杀了几个邪修。”麻姑简单回答,安抚说道:“别担心,这些都是合法的东西,走不了明路的东西我已经连夜寄给奎鬼了,他会帮我过明路送回来。”   原来是讨伐邪修的战利品,喻臻稍微放心了一点。   讨伐邪修也算是修炼的一种,对麻姑有好处,而且麻姑身上防护法器很多,实力经过虚无之塔的历练也大大增涨了,杀几个小邪修完全没问题。   “下次去做什么之前记得和我说一下,我会担心的。”他把箱子放下,刚准备问问昨晚的详细情况,想到什么,又严肃起来,如临大敌,“等等,奎鬼怎么对你这么好?又是教你讨伐邪修,又是帮你洗白财产的,他有什么企图?”   这话问得太直白,就差说奎鬼是不是居心不良了。   麻姑忍不住笑出声,宝贝地伸手捏了捏他板着的脸,说道:“没有,他帮忙是要收部分回扣的,算是他的一门生意,毕竟他手下那么多人还要靠他养呢。”   原来是收钱帮忙,那还好。   喻臻彻底放了心,触及她调侃带笑的眼神,耳朵有些发热,低咳一声拉下她的手,说道:“现在世道险恶,小心一点总没错……好了,该出门了,殷炎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麻姑闻言收回手,不再闹他,又确认了一下身上的衣着妆容,拿好包包,随他一起出了门。   两家人在包厢汇合,仇飞倩见到麻姑之后很是愣了几秒。   太像了,麻姑和喻臻的五官真的太像了,一看就是一家人。而且也太年轻了,气度谈吐与她设想的完全不同。   似乎是个很有涵养的人,比想象的要好。   仇飞倩心里对麻姑这么晚才回来,觉得她不重视喻臻的小偏见稍微散了点,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还没到午饭的点,大家就点了几碟点心坚果,边定午饭菜单边聊天。   麻姑按照喻臻给她定的身份自我介绍了一番,自称是丧偶,无子,久居国外,回国前是做钢琴老师的,现在已经辞职了,准备搬回国内定居。   她说话的时候仇飞倩一直在观察她,发现她身体不自觉朝着喻臻的方向倾斜,说话时总忍不住看他,眼神温柔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亲昵,心渐渐放回了肚子里。   以她在商场打滚多年练出来的眼力来看,这个麻姑对小臻应该是真心疼爱的,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   是个可以建立长期关系的亲戚。   她脸上扬起一个笑容,适时接话,和麻姑聊了起来。   喻臻坐在一边,看着态度逐渐热络起来的麻姑和仇飞倩,大大松了口气,忍不住微笑。   殷炎侧头看他,在桌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第107章 婚礼┃春风吹拂,带来希望和生机。   见完家长, 殷家人正式开始了婚礼前的最后筹备工作。   之前发过请柬的宾客全部再发函邀请一遍, 以示重视。苗圃反复检验之后彻底结束改建工程, 工人撤出,花农进驻,大批花苗花树陆续运送进来, 进行最后的布置。宴客菜单在经过几轮试吃之后终于敲定,所需食材进入采购流程。改了无数版的礼服也终于送了过来,喻臻和殷炎只挑了其中三套, 颜色分别是低调的黑白灰, 其它几套留作备用。   仇飞倩对此很遗憾,她其实更中意备选礼服里红色和紫色那两套, 觉得比较贵气和喜庆。   转眼三月过去一半,婚礼前三天, 苗圃清场,喻臻和殷炎当晚住在了苗圃, 带着傀儡们给两个苗圃的所有花田都洒上了稀释无垠水,以保证婚礼时所有的花都是灿烂开放的状态。   “时间过得真快。”   搞定最后一块花田,喻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感叹一句后回头看向殷炎, 视线在他身上扫了扫,故意说道:“其实我还挺想看你穿那套红色礼服的,紫色也不错。”   殷炎皮肤白,长相仙气,穿一些颜色较艳的衣服反而会显得格外邪气和诱惑,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言语神态也没有变化,但就是会觉得很不一样,比如在空间拜堂那天穿的一身红袍……   “我也觉得你穿紫色会很不错。”殷炎迎上他快要冒出绿光的眼神,突然闪身靠近,抬手摸上他领口的衬衣扣子,轻轻拨了拨,之后手指上移,按了按他的嘴唇。   喻臻不自觉屏住呼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抿唇蹭了一下他的手指,闪身回了小楼露台,朝着仍站在下方的殷炎高声喊道:“你穿我就穿!妈说了,婚礼之前不许乱来,要养精神!”   说完转身就跑,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露台落地窗后。   殷炎收回手,看了几秒空荡荡的露台,跨步,缩地成寸回了小楼。   婚礼前两天,仇飞倩压着不太愿意的殷炎和喻臻去了平时经常光顾的美容中心,想让两人做一个全身保养。结果美容师过来一看,转手就把两人给请了出去。   两个大男人什么都不用,皮肤却好得连毛孔都看不到一个,这让周围那些花大价钱保养护肤的太太先生们怎么想,砸场子的吗?   被请了出来,仇飞倩又爽又气,喻臻如蒙大赦,大大松了口气。   “这不说我还没注意到,你们俩这皮肤好像确实很不错……”仇飞倩转到两人面前上下打量,眼神挑剔满是狐疑,一副怀疑他们暗地里做了什么的样子。   殷炎不动如山,一脸正经地撒谎:“妈你皮肤好,我们都像你。”   “是吗?”仇飞倩眼神立刻亲切了下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皮肤状态确实挺不错的,虽然不如小姑娘,但比同龄人已经好了太多,放下手克制住脸上的喜色,说道:“这里不欢迎咱们,那咱们换个地方,走,妈带你们去放松一下。”   喻臻看着她踩着高跟鞋意气风发地转身离开,拉了拉殷炎,压低声音表达自己的震惊:“你居然拍马屁?”   “学你而已。”殷炎不要脸甩锅,牵住他的手跟上仇飞倩,一脸深沉,“活到老,学到老,学海无涯,永无止境。”   “……你变了,你是不是假冒的?我师父不会这样。”喻臻故意往回抽手。   殷炎握紧他的手不让他跑掉,突然侧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等他愣住停下挣扎后与他十指紧扣,嘴角微勾,说道:“小臻,我们要结婚了,再一次。”   喜悦和满足的情绪不用仔细感应就清晰传递了过来,喻臻侧头看着他上翘的嘴角,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扣紧他的手,点头:“嗯,再一次。新婚快乐,风先生。”   殷炎脸上的微笑变得明显,声音低缓:“新婚快乐,柳先生。”   婚礼前一天,殷炎和喻臻手牵手来到锦江总部,一层一层地发了喜糖,然后代表殷禾祥宣布全员放假三天,并且这个月奖金翻倍。   全公司沸腾,员工们虽然早知道公司小老板要结婚,但却没想到他会带着伴侣亲自来公司发喜糖,还额外给了这么好的福利。   欢呼声和祝福声在大楼里扩散,喻臻和殷炎被胆子较大的员工包围,听着各种祝福的话,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曹兴东站在角落的地方,看着人群包围圈中始终被殷炎小心护着照顾着的喻臻,把手里的花型喜糖拆开一颗塞到嘴里,随着周围的员工一起鼓掌。   “喜糖味道不错,对么?”池南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边笑望着喻臻和殷炎的方向边低声询问。   曹兴东没想到上司会在这,稍显狼狈的扯袖子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侧头朝他笑了笑,含糊回道:“嗯,很甜,很好吃。”   “希望你以后的喜糖也和他们的一样好吃。”池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假装没看到他笑容的勉强,含蓄安慰:“会好起来的,所有的事情。”   曹兴东点头,又朝他笑了笑,把剩下的喜糖塞入了裤子口袋。   搞定了锦江,喻臻和殷炎又开车去了祥飞总部,把同样的流程又来了一遍。等他们终于解脱从公司离开时,时间已经转到了下午四点多。   “幸好结婚一辈子只需要一次,真是太累了。”喻臻瘫在副驾驶,看着前方即将下沉的夕阳,长出口气,侧头看向殷炎,问道:“接下来是什么安排,回家吃饭吗?”   殷炎摇头,转动方向盘,说道:“我们去约会。”   “约会?”喻臻愣住,之后忍不住笑,也不问他要去哪里,只点了点头,应道:“好,我们去约会,活到老学到老挺好的,我喜欢你这段时间新学会的东西。”   两人在一起之后总是要忙很多事情,细想起来居然都没有好好的约会过。明天就是婚礼,为了不让人生留遗憾,婚礼前的约会确实很必须。   殷炎侧头看他一眼,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烛光晚餐,电影,漂亮的夜景,亲密的夜晚……普通但完美的约会,喻臻在晨光中醒来,对上殷炎清明温暖的眼神,未语先笑。   “你不会是就这么看了我一夜吧。”   殷炎不答,低头给了他一个深吻。   婚礼总共持续三天,第一天是属于新人两个人的私人单身告别聚会,家长们不会在旁盯着,来的人也只有新人特意邀请通知的朋友们。第二天开始走对外的婚礼流程,苗圃开放迎客,欢迎各界宾客到场。第三天则是最重要的仪式和宴席酒会,到时候殷炎和喻臻会坐婚车从殷家别墅出发,来苗圃举办仪式。   现在是第一天,只会有朋友过来聚聚,所以喻臻很放松,起床后想着朋友们大概下午才会过来,甚至连睡衣都没换,拉着殷炎坐在露台上边吃早餐边讨论晚上聚餐地点的安排。   天气不错,没有风,他觉得或许可以把聚会地点从室内挪到室外,到时候篝火一点,灯光一开,肯定很有气氛。   “嘿!两个新郎官,你们这样会不会太没有结婚的气氛了,穿着睡衣结婚是什么新流行吗?”   带着调侃的声音从小楼外靠近苗圃大门的小路上传来,正说得兴起的喻臻一愣,侧头朝那边一看,见伍轩插着口袋站在那,忍不住笑了,起身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从市区开车过来得一个小时吧,你别告诉我你天没亮就起床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怎么,不欢迎啊。”伍轩故意冷哼,然后指了指身后,说道:“来得早的可不止我一个。”   喻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步辰提着一个小礼盒带着步莲从小路上拐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守门的傀儡,笑容越发大了,跑到露台边缘挥手招呼道:“嗨,步辰早!”   步辰听到声音看过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真的是粉公主,妈妈最想要的那种新品种玫瑰!这么大一片,好漂亮!”步莲一进苗圃就疯了,看着层叠铺开的花海和点缀在其中的精致宴客小露台,满眼冒红心,“天呐天呐,我在做梦吗,明明还没到花开的季节啊,哥哥哥!我以后结婚也要这样的布置,像童话故事。”   步辰无奈,瞄一眼绵延远去的花海,小心脏蹦了蹦,说道:“那玫瑰一株是这个价,你要这样布置的话,咱家估计得倾家荡产。”   步莲没好气地翻他一个白眼,把他比价格的手拍下去,说道:“我跟你谈理想,你跟我谈价钱,俗气!”   说完冲前几步,朝着喻臻期待说道:“喻哥,我一会能去花田里玩吗?我保证不动花苗,只看看,不会碰坏的。”   “当然可以,有喜欢的告诉我,我送几盆给你。”喻臻笑着回答,想起殷乐对她的小心思,又补充道:“小乐跟着我学了一点种花的知识,一会我喊他过来,让他给你当导游,带你在这好好转转。”   步莲根本没听进他后一句话,满脑子都是“送几盆给你”,开心地尖叫一声,朝着小楼快步跑去,兴奋说道:“喻哥你太好了!喻哥我爱你!”   “这死丫头,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步辰笑骂,看向走到喻臻身边的殷炎,抬手挥了挥,说道:“新婚快乐。”   殷炎也抬手朝他挥了挥,嘴角微勾:“谢谢。”   有客人到场,喻臻麻溜地回房换了衣服,并给住在另一边小楼待命的厨师团队打了电话,让他们可以开始准备待客的早餐了。   这边桌子刚摆开,门口那边就又有了新客人上门。   释清元带着丰林一起过来,见伍轩和步辰兄妹也在,笑着说道:“看来我不是来得最早的。”   “是来得最正好的,热腾腾的早餐马上上来,快坐。”喻臻笑着招呼,满脸喜色。   伍轩和步辰把两人亲热对话的模样看在眼里,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释家本家的大孙子和丰家唯一的孙辈,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和喻臻认识的,看起来还很熟悉很亲密的样子。   “之前休闲馆项目时有过一点合作。”殷炎适时出口,给两人倒上果汁。   原来是休闲馆项目连的线,说起来丰老那一阵好像确实很支持那个休闲馆项目。   伍轩恍然,忍不住又看一眼在另一边和释清元说话的喻臻,摇头晃脑感叹:“果然是优秀的人更喜欢和优秀的人玩,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你俩互换戒指宣誓终身的画面了。”   “是想看商圈那些人明明好奇惊讶却要强装淡定的表情吧。”步辰戳穿他的想法,想起现在外面那些传言,也忍不住乐,说道:“殷炎,你和仇姨殷叔真的是把喻臻藏得太好了,什么身份背景都不透,也不带他去参加商圈聚会,大家都在传,说是你家巴上了哪家隐藏权贵的儿子,为此得了不少好处,不敢把喻臻带出去,是怕他被人抢走了。”   “那些人就是爱脑补。”伍轩冷哼,想起殷家这一年来频频受到的政策照顾,又故作嫉妒地说道:“不过殷家这一年确实太出风头了,大项目拿了好几个,还得了上面扶持,小心惹来小人嫉妒。”   “不会。”殷炎摇头,语气肯定,“殷家会一帆风顺。”在他和小臻还顶着殷家人身份的时候。   伍轩见他如此肯定,先是挑眉,余光扫到释清元和丰林,又把眉毛放了下来。   嘛,有大佬罩着,殷家好像也确实不需要忌惮小人的嫉妒。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位受邀的人到场,大部分是原主原来交的性情还不错的朋友,小部分是喻臻邀请的人。   曹兴东和刘仙仙也在受邀的名单里,两人到场之后看到满座B市商圈少爷们,惊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整个人僵在那里,满脸拘谨和不知所措。   喻臻见状特意喊来步莲带刘仙仙去花田玩,并拜托丰林和释清元稍微照顾一点曹兴东。   都是年轻人,大家很快打成一片,就连曹兴东都被丰林逗笑了好几次。到了晚上,喻臻如愿把聚会挪到了室外,厨师团队过来点了篝火,架上了烤羊排,为客人们烹饪美食。   大家笑笑闹闹,最后朝天一杯酒,庆祝殷炎和喻臻从今天开始彻底告别单身。   “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早生贵子啊!”   “艹,喝醉了就滚去睡觉,少特么乱说话。”   众人哄笑,聚会在笑声中结束。   第二天早晨七点,喻臻和殷炎准时起床,洗漱一番后换上偏日常的灰色礼服,等殷禾祥和仇飞倩带着团队全部过来之后,去苗圃最大最高的一个小楼外迎客。   九点开始,陆续有宾客的车开过苗圃外新修的宽敞马路,顺着侍者指引停到苗圃停车场,顺着迎宾的红毯走入待客的主楼。   这一天到场的大多是殷禾祥和仇飞倩的朋友亲戚,和他们关系很亲近,招待起来很轻松。   殷禾祥和仇飞倩红光满面地带着喻臻和殷炎在宾客间穿梭,让喻臻在一群叔叔阿姨面前混了个脸熟。   晚上的宴席过后,喻臻和殷炎告别热情的叔叔阿姨们,坐车回了别墅。明天他们要从别墅出发,随着婚车车队到达苗圃,在所有宾客的见证下举办仪式。   “很累?”殷炎握住喻臻的手,关心询问。   喻臻摇头,歪头靠在他肩上,想起那些宾客看到苗圃花田时的反应,抬手揉眉心:“就是觉得我或许应该低调一点……爸妈说明天到场的宾客会是今天的好几倍,真的吗?”   殷炎伸臂把他揽到怀里,含蓄回道:“殷家的生意合作伙伴很多。”   言外之意就是明天到场的宾客不仅多,还有很多都只是表面交情,会难招待得多。   “天呐,婚礼为什么要有三天。”喻臻侧身把脑袋埋到他怀里,稍显崩溃地蹭啊蹭,痛并快乐着。   殷炎摸了摸他的头,低头亲吻他的头顶,安抚说道:“今晚好好休息,别多想。”   喻臻点头,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气息,伸臂抱住他的腰。   喻臻本以为这一晚会睡不着,但出乎预料的,他这一晚睡得很好,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早上一睁眼照例对上了殷炎清明的双眼,他刚准备说一声早,就被殷炎用吻堵住了嘴。   一吻罢,两人都稍微有点激动。   殷炎拉好喻臻散乱的衣领,低声说道:“今天好好享受,嗯?”   喻臻慢慢喘匀气,知道他是在帮自己缓解紧张,忍不住微笑,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排洗漱,互相帮忙打理好头发,换上正式的白色礼服,别好胸花,最后一起走到门前,对视一眼,一起握上了门把手。   “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咔哒。   两人一起开门,门外,殷乐带着伍轩等人一起拧动小型彩带烟花,高声欢呼祝福,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记下这一刻的幸福。   喻臻和殷炎相视微笑,默契牵手,在朋友的陪伴下走出家门,坐上了门口崭新的婚车。   长长的车队朝着小区外驶去,喻臻回头看向大开的别墅大门,眯眼微笑。   这扇门会一直开着,直到他们举办完婚礼,再一起从苗圃回来。   “在看什么?”殷炎询问。   他收回视线,摇头微笑:“没什么。”只是在看一个名为家的地方。   大概是老天眷顾,往常一到上班高峰期就堵得不行的B市交通今天居然出奇地顺畅。   车队一路出城,在经过郊区某座小山时,山上突然飘来了大片桃花花瓣。   “哪来的桃花花瓣。”司机满眼稀奇,还有些疑惑:“我不记得B市附近的山上种了大片桃花啊,真是奇怪了。”   喻臻遥望山上,忍不住微笑,略带调侃地说道:“说不定是山神特地来给我送新婚祝福了。”   “哈哈哈哈,那这山神可真是浪漫,我喜欢。”司机哈哈大笑,开了一点车窗,让花瓣飘了一些进来。   花瓣在开过那座小山后就消失了,苗圃已经很近了,喻臻突然紧张起来。   “有我在。”殷炎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喻臻点头,浅浅吐出口气,坐正了身体。   十分钟后,苗圃外新修的马路出现在眼前,路边鲜花铺开。   车队驶过,带起一阵花香。   苗圃大门出现在视野里,喻臻凭借优秀的视力看到了候在门边一身正装的两家长辈,忍不住抬手整理了一下领结。   汽车在苗圃门口稳稳停下,礼花绽放,候在一边的翁西平上前帮他们拉开车门,殷炎先一步下车,然后转身朝喻臻伸出了手。   喻臻看他一眼,抬手握住,迈步下车,看向候在苗圃门口家人,压下紧张,浅浅微笑。   人群朝着他们聚拢,到处都是祝福的声音。   爱人。   喻臻握紧殷炎的手,随着他一起踏着红毯往前。   家人。   苗圃门口,仇飞倩红着眼眶却笑得灿烂,殷禾祥满脸欣慰满足,麻姑眼眶通红,用指甲用力掐着掌心才克制着没哭出来。   朋友。   丰林起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间或还夹杂着伍轩和步辰的几句互怼。   一路同行的长辈和伙伴。   丰老等人站在殷禾祥身后,微笑着看过来,满眼感慨。   还有许许多多曾经短暂交集,以后也可能长久陪伴的人。   绿柳在半空隐着身形快活飞舞,辛小小和三儿在角落偷看,虚无蹲在苗圃门上,戴着粉色领结,谁也看不到它。曹兴东和刘仙仙站在人群之后,好像在笑,又好像哭了。   大家都在。   喻臻随着殷炎跨入苗圃,花香和美景一起铺开。   他故意落后一点,看着殷炎一身白色礼服、挺拔修长的身影,恍惚间竟像是看到一身白袍的问天宗宗主踩着祥云朝着天际行去。   他忍不住收紧和殷炎交握的手,低声呼唤:“师父。”   殷炎应声回头,眼神温柔,无声询问。   幻象消失,他突然觉得后背金印在隐隐发热,本能地朝着天空看去,恰好一抹金芒闪过,之后彩霞遍布,把这个春日点缀得如同幻梦。   在场的修士齐齐一惊,低声交流。   “如此异象,应该是有大功德者要投胎了,也不知道是谁。”   喻臻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动,稍显失态地取出被缩得只剩巴掌大小的桃木剑,紧紧握住。   木剑在发热,它的主人回来了。   “爷爷……”他握紧木剑,再次仰头朝着天空看去。   彩霞始终悬挂,像是想要见证他此刻的幸福。   殷炎不顾周围所有宾客的疑惑视线,伸臂把他抱到怀里,低声说道:“爷爷在看着你……小臻,要一直幸福下去。”   喻臻鼻子一酸,伸臂回抱住他,看着天际彩霞,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好。”   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他最牵挂的那个人终于可以投胎了,终于。   春风吹拂,带来希望和生机。   婚礼还要继续,人生和幸福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PS:正文到此结束,我相信这一刻是小臻最最幸福的时刻,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和陪伴,番外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