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们全都追上来求复合》 作者:君埋泉下 文案: 这是一个攻略游戏。 第一个世界,美人鱼里,王子把美人鱼错认成了别人,对别人百般好,把美人鱼的心意当作垫脚石。你要做的是毫不留情地离开他,让他痛悟,让他悔恨却无处找寻你的踪迹。 第二个世界,将要攻略变态反派,去往他的少年时期,将黑化少年的毛一点点撸顺。 第三个世界,你变成了万人迷,人人为你神魂颠倒,你却不爱他们。你的仇人爱上了你,想要占有你,你的属下爱上了你,不顾一切保护你,就连开了挂的主角都爱上了你,而你却氪满好感度后洒脱离开…… 而谢关雎只是个游戏高手,他不会爱上任何人……吗? 攻都是一个人。 内容标签:系统 甜文 快穿 爽文 主角:谢关雎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主角通过快穿形式前往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在每个世界必须完成任务,否则会被空间撕裂。于是谢关雎使出浑身解数,堪称演技之帝,掳获各个世界的主角或是反派的芳心。每个世界的剧情和设定都不一样,以狗血酸爽为主要核心,最终拿到世界攻略对象的百分百好感度,才会前往下一个世界。整篇文整体语言简单轻快,适合阅读。 第1章 美人鱼   医院手术室外面很是凌乱。   就在十分钟之前,一对浑身是血的兄弟俩被推入手术室,他们发生了一场车祸,伤势很重。现在的问题是,兄弟俩都是熊猫血型,而医院血库供血量严重不足,要从几十公里之外的别的医院调血过来,时间上绝对是来不及了。   “这该怎么办啊,贺先生和贺夫人出国旅游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管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虚软的身体,他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投向走廊一侧坐着的那个青年身上。   青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医院冰冷的光在他身上打下凌厉的阴影,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气势摄人。即便不开口说话,也俨然是外面这群人中间的主心骨。   管家本来是陪着贺家两位少爷出来旅游的,没想到遇上了车祸,这堂兄弟俩全都伤势惨重,这会儿又血量不足,他在责难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小心翼翼地问后面那个青年:“冯少,您看怎么办?”   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医生适时提醒了一句:“谁是家属?现在该做决定了,先给谁供血?”   管家急忙问:“后供血的那个会有什么危险吗?”   医生说:“会存在一定的危险,如果抢救不及时的话,轻则陷入昏迷,重则变成植物人。现在医院已经开始调血库了,但你们家属还是得做出决定,先将余存的血量输给谁?”   也就是说必须从两兄弟中选择一个人来先进行抢救。   二选一,选谁?   管家嗫嚅着嘴唇,犹豫着。他是看着贺关昀长大的,自然想要先抢救贺关昀。更何况,贺关昀才是贺氏的正宗少爷,而贺若峰不过是十来年前,贺氏夫妇从穷亲戚那里带回来的侄子罢了!这么些年,虽然贺氏夫妇将他当作亲生孩子来养,但毕竟不是亲生的,所以他现在应该选择……   管家还没有做出选择,身后就传来一道近乎冷淡的声音。   冯北十指交叉,抵在额前,眸色有几分凌厉,道:“先救贺若峰。”   管家登时愣住了,迅速回过身来,小声说:“冯少,这……”   这怎么可以呢?管家当然知道冯北和贺若峰少爷之间的恋人关系。但他没想到冯北居然偏心到了这种地步!明明贺关昀少爷也是非常喜欢冯北的,但是冯北这么多年偏偏对贺关昀视若无睹,就连现在的生死关头,都不在乎大局,一门心思想要先抢救堂少爷贺若峰。   冯北脸上没有表情,看也没看他,但光是多年在商战上练就的一身杀伐果断的气势,就足以令人噤若寒蝉。   “确定吗?”医生说:“确定的话,就签字吧。”   冯北瞥了一眼,示意管家去签字,管家不敢不从。毕竟比起冯家,贺家只能算上不了台面的蚂蚁,而他这个管家,就更没什么发言权了。   退一万步讲,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冯北能够负起这个责任,而他承担不起。管家哆嗦着手签了字。   医生欲言又止,看着冯北又说:“但我必须提醒一点,贺关昀的伤势比贺若峰更加重。发生车祸时,他正坐在撞毁的那一边,玻璃扎破了他的动脉,虽然已经抢救过来了,但是失血非常严重。现在如果不及时补救的话,可能会令他以后留下什么潜在的后遗症……”   他话还没说完,冯北已经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声音有几分冷意地道:“这是他欠若峰的。”   ……   “这是他欠若峰的。”   谢关雎从这副身体里醒过来时,就听到手术室外面这么一句冰冷的话。   手术刀在他身上伤口上穿梭,但是他感觉不到疼痛,当然不是因为心死如灯灭之类的狗扯理由,而是因为系统502已经把他的痛觉屏蔽了。   尽管如此,手术室外冯北的那句话还是如同锥心玄冰,扎入心底。当然,感觉到痛苦难过的不是他,而是刚刚去世的原主贺关昀。   “听力加强真好使,我都能听到手术室外的所有声音了。”谢关雎对脑子里的502懒洋洋地说:“还有两个男人在五十米远的病房接吻,就快做到全垒打了。”   他每经过一个世界,攒下的经验值就能够兑换系统商城的一些东西。在上一个世界里,谢关雎扮演一个对渣攻求而不得,后来被残虐致死的贱受,攒下了很多经验值,他用了其中一些兑换了听力加强和痛觉屏蔽。毕竟被刀子在身上将肉一刀刀切下来那种残忍的疼痛,谢关雎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502如果有眼睛的话,肯定瞬间如狼似虎地亮了起来,它蹭蹭消失在谢关雎的脑海里。过了会儿,又跑回来,怒冲冲道:“骗子!我去看过了,根本没有!”   “这是报复。”谢关雎微笑道:“谁让你上次把我骗进贱受任务里,每次用这一招,你都乐此不疲地上当,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520:“……”这年头的宿主都这么睚眦必报的吗?   不管怎么样,谢关雎穿梭在这些世界里,领取经验值,等到经验值攒到一定程度,就能够回到现实世界,去救活他想要拯救的那个人了。他现在业务无比熟练,攒经验值也攒得飞起。   手术做完了。502也把这个世界的资料摆在谢关雎脑子里了。   【叮,世界加载完毕,原主记忆正在下载中。】   他现在的身份是A市贺氏企业大少,贺关昀,是一个脾气非常张扬跋扈,甚至称得上尖锐刻薄的人。不过这似乎只是表面,因为谢关雎在贺关昀的记忆里,不仅没找到太多的阴暗面,也没找到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贺关昀十岁的时候,他爸妈把远房亲戚贺若峰带回来收养。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大少,一个是捡回来收养的养子,接下来水火不容的形势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了。两人关系当然很糟糕,经常为一件小事发生口角,或者是争抢同一件玩具。   而言论总是站在弱势那一边,每次贺关昀和贺若峰两人打架,事后贺若峰垂着头咬下唇装装柔弱,所有人也就都认为他被贺关昀狠狠地欺负了。就算是贺家父母比较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子,表面功夫也要做到位,不能让旁人非议,于是批评的大多都是贺关昀。   于是贺关昀对贺若峰的欺负变本加厉。   可以说,如果贺若峰是白莲花男主,贺关昀的角色更像是恶毒配角。   不过这几年贺关昀成熟了后,意识到了问题,便从此贺若峰没什么来往,眼不见为净。   这次谢关雎的攻略对象,便是冯氏集团的继承人冯北。比起冯氏的财力,贺家只能算小喽啰。因此贺家千方百计地想要抱冯氏的大腿,小时候便让贺关昀和冯北结交。两个人在贺家单方面一厢情愿之下,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关系不咸不淡的竹马竹马。   贺关昀从小就喜欢冯北,喜欢得不得了,给他背书包,给他跑腿买早餐,给他写作业打小抄传答案,即便因为作弊被抓的是自己也心甘情愿。   他最傻的那几年,冯北一个电话,他能凌晨跑去买南京灌汤包,然后摸黑开车上高速,送到冯北的楼下。   冯北叫他往南墙上撞,他绝不往东多走一步,多犹豫一下。   可以说,他几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人生,将一切都奉献给冯北了。   只可惜,冯北始终对他不冷不热,他也将沉重心思深埋,爱而不得,辗转反侧。   终于,他的这一场暗恋,还未说出口,就在三年前的一场海啸中被毁掉了。   海啸当中,冯北漂浮在海上命悬一线,贺关昀将唯一能求生的救生衣脱下来给对方穿上,并千辛万苦将对方托上木板上,漂流到了岸边。贺关昀自己却因此在海里漂了好几天,手脚泡得发白,几乎患上肌肉萎缩,差点丧命。   但是等冯北醒过来时,守在他身边的却是贺若峰。贺若峰对冯北嘘寒问暖,于是冯北顺其自然地以为,在海啸里救下自己的,是贺若峰。   冯北虽然脾气傲慢,但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于是从此以后,对贺若峰多看一眼,两人也逐渐开始维持暧昧的关系。而当贺关昀因为在海里呛水伤了气管,从海边渔村躺了三个多月才回去后,却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经和自己最讨厌的堂弟好上了。   他能不气吗?简直恨不得杀了贺若峰了。海啸前,他本来打算不顾一切地告白,可谁知会得到这样的结果,简直像是被上天捉弄一般。   这之后贺关昀对冯北解释过很多次,说当时救下冯北的是自己,而非贺若峰。可是没有证据,冯北根本不信,还对他冷嘲热讽,以为他是想要邀功。贺关昀本来就是个较为心高气傲的人,这样一来,两三年过去,再也不提那件事情。他甚至自暴自弃地觉得,或许没有三年前那件事情,冯北也会喜欢上贺若峰,而非自己,所以,说不说又有什么用呢。   他便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冯北和贺若峰关系越来越好,甚至最近,到了谈结婚的地步。   而这次出来度假,他和贺若峰同时出了车祸,冯北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救贺若峰——   谢关雎躺在病床上,心情有点复杂:“这次的渣攻很有点渣啊,你看看他对我的初始好感是多少?”   502差点笑出声来,幸灾乐祸地说:“负20。”   谢关雎半晌无语:“怎么回事?他和贺关昀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吗,就算没有什么好感,也不至于为负吧?”   502说:“他以为这次车祸是你做的手脚,想要谋害贺若峰。”   谢关雎:“……还真不是一般的渣。”   事实上,也怪不得冯北会这么以为,因为这次车祸,还真的有人从中作梗。只不过那个人不是贺关昀,而是贺若峰。只不过贺若峰做得滴水不漏,在刹车上做了手脚之后,又故意让停车场的摄像头拍到贺关昀。他是想赌一把,赌他和贺关昀在冯北的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而事实证明,他赢了。贺关昀这么多年来,一败涂地。   而冯北之所以会认为这次车祸的罪魁祸首是贺关昀,是因为贺关昀有过前科。两年前他喝醉了酒,和贺若峰大打出手的时候,差点没把贺若峰从楼梯上推下去。当时这件事情也令冯北和他之间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更加破裂!   谢关雎接受完信息后,便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思考起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对了。”他问:“冯北对贺若峰的好感度是多少?”   502翻了翻资料,有些讶异地出声:“居然只有三十,勉强到达普通朋友的线。”   三十以上是普通朋友,六十以上是心动萌生,八十以上就是非常喜欢了,而到达九十以上,就是刻骨铭心的深爱了。   这倒奇怪了,谢关雎摸了摸下巴,心想,这冯北还真的挺难攻略的,人家贺若峰在海啸里“救”了他一命,又和他相处了这两年,现在就要谈婚论嫁了,怎么连个心动的六十分及格线都不给人家?   正想着曹操,曹操就来了。病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推开,冯北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俊脸无俦,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 第2章 美人鱼   冯北进来的时候,护士刚好给谢关雎固定好腿上的石膏,端着盘子转身出去。离开时关上了门,动作很轻,但床上陷入昏迷的人依然惊了一下,像某只不安的小动物颤了颤,下意识地往被子里蜷缩。看来这场车祸给他造成的影响非常大,车祸后的应激反应也相当强烈。   冯北原本是来追究谢关雎在这场车祸中的责任的,但是当他走近后,视线落在谢关雎身上,才猛然意识到——谢关雎的伤势比贺若峰似乎远远惨重得多。   床上的人看起来非常惨,洁白的额头上血迹被擦干净,但依然隐隐看得见干涸的玻璃刻痕。眉梢那里贴了纱布,横亘半张脸一直延伸到脖子那里,将他纤细青紫的血管衬托得脆弱无力。他分别有一只手和一条腿骨折,被绷带高高吊起,看起来模样丑陋,且非常不方便。   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死死攥紧。   医生说谢关雎在这场车祸中有轻微脑震荡,此时随着他缩进被子里的动作,他后脑勺上缠绕的一圈纱布挤压了下,些许血迹又从后脑勺那里渗出来,沾染在洁白的枕头上。   冯北视线一顿。   他在手术室外,听见医生说贺关昀的伤势远远比贺若峰要重得多,最好是先抢救贺关昀。但是他没有想到,居然是重这么多。   冯北蹙起英挺的眉,这令他接下来要对贺关昀说的话,不那么容易谴责出口。   502偷偷在谢关雎脑海中说:【宿主,他一直看着你诶,你怎么还不醒过来,我看他要没有耐心走掉了。】   谢关雎十分笃定:【他不会走的。】   502:【?】   谢关雎:【虽然冯北这人在感情上冷酷无情,但是现在我伤势这么重,就这么鲜血淋漓地摆在他面前,告诉他,他在手术室外的决定极有可能在一念之间令我失去性命。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多少会产生点愧疚,所以他要是还直接甩手走人,也太渣了,简直不配做主角了。】   502半天反应过来:【敢情你刚才消耗积分让我用“伤口迸裂”药膏帮你把后脑勺上的伤口弄渗出血,也是故意的?】   谢关雎:【跟我这么久还没有学聪明吗,我以为刚才不用我说,你就会主动去这么做的。】   502:【……】   谢关雎:【啧啧,真是让我太失望了。】说完轻轻蹙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洁白却掺杂着细小伤痕的俊脸上全是汗水。他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无法定焦,好片刻后,缓缓地将头转向冯北站立的那一边。   这么一番动作,似乎让他撕裂到了脖子上的伤口,脸色更加苍白。   502;【…………】好演技。   谢关雎定定地盯着冯北,怔怔的,视线逐渐模糊,眼中氤氲起说不尽含义的水蒸气。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吧,他怎么会来呢。   谢关雎闭了闭眼睛,显得有些疲倦,仿佛嘲笑自己神智不清楚,嘴角轻不可查地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喃喃道:“一定又是幻觉……”   他的声音很破碎,一吹就能飘散。   冯北看着这一幕,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他并非不知道贺关昀对自己的心思。事实上,从小到大,贺关昀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但是冯北从一开始便讨厌贺家那种逢迎拍马的做派,连带着也厌恶贺关昀的讨好。   他倒不觉得贺关昀有几分真心,不过是因为觊觎冯家的财势,才故意装模作样罢了。说是喜欢他,但当年海啸中,在他溺水时却毫不犹豫地推开他一个人逃生。要不是后来贺若峰把他从海啸中救起来,他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个人,总是惺惺作态,不可信。   冯北蹙起眉,直接开口:“是我,我有事情和你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冷硬。   谢关雎猛然睁开眼睛,重新将视线聚焦在冯北身上,确认他真的来看他了,一瞬间眼中好像有某种光亮闪耀起来。但是听到他那句冷冰冰的话时,满腔喜悦都变成冷水浇下来。   “……嗯。”谢关雎应了声,试图挣扎着从床上稍稍支撑起身体,但是由于太虚弱了,没能起来。   他的情绪变化虽然被隐藏得很好,可全逃不过冯北的眼睛。冯北双手插在裤兜里,冷静地看着贺关昀因为自己时而雀跃时而失望,不知怎么,略微有些心烦。平时他从没见过贺关昀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心思,是因为贺关昀在自己面前总是藏得很好,还是因为自己从没正眼多看他一眼?   冯北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贺关昀追求自己,真的只是因为觊觎冯家的财势吗?那么这些细枝末节的情绪完全没有必要——这些是无法演出来的。   他看着谢关雎一身的伤和绷带,蹙了蹙眉,还是伸过手去挟住他腋下,帮他从床上支撑起上半身。   谢关雎像是触电了般,颤抖了下,但很快这悸动又变成了满腔苦涩和压抑。他抬起眼睛,看着冯北,视线隐忍而死寂,问:“你想说什么?是让我不要再接近贺若峰吗?”   冯北面对这样的贺关昀,说不出话来。   他动摇了那么一刹那,随后拧起眉,问:“告诉我,这场车祸,和你有关吗?”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谢关雎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却并非因为心虚害怕而脸色苍白,而是因为绝望和不敢置信。绝望什么呢。绝望自己对冯北好了这么多年,却仍然换不来一句温言温语和哪怕那么一丝丝的信任。不敢置信什么呢,不敢置信冯北居然真的这么狠,可以踩过自己的真心,还这么若无其事。   谢关雎的绝望感那么浓重,一瞬间充斥了整间病房。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很苦,哑声道:“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当成是和我有关吧。”   502有点发慌地叫起来:【宿主,你承认干什么?!等下冯北真要以为是你干的怎么办?】   谢关雎脸上神情悲伤,转过头不再看着冯北。   但他和502的对话仍然轻松,简直称得上游刃有余:【反退为进,你先看着吧。】   冯北盯着他惨白的脸色,眼神颇为犀利洞穿,但是心中仿佛有什么在动摇。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应该真的和贺关昀无关。   “这件事情暂时不提,在你伤好之前,我会调查清楚。”冯北淡淡道,语气不容反驳:“但是接下来,你暂时不要出现在贺若峰面前。”   谢关雎惨淡地提了下嘴角,依然没说话,嘴唇干涸,盯着墙壁一言不发。   冯北又站了会儿,转身出去。进这间病房之前,他还以为,贺关昀会和先前一样,跟发了疯似的不停控诉贺若峰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冯北从来是不耐心听这些的,只觉得贺关昀满口胡言,当年从海啸中救了自己的分明是贺若峰——   事后他也有怀疑过,但是苦于没有证人,而自己醒过来时,身边是贺若峰在照顾自己,贺若峰也受了很重的伤,那伤口的形状分明和自己昏迷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没想到,贺关昀这次没有再提那些陈年旧事,反而是这样副样子——   冯北忍不住,脚步顿了下,鬼使神差地一回头。   就见谢关雎怔怔地坐在床上,两只眼睛是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背影的。眼中所含情绪太过浓郁,仿佛一头陷入了爱情沼泽,不知道如何解脱的青年,觉得痛苦,又掺杂着自慰的欢愉。只看一眼背影也好,如果能够再近一点,哪怕是死也甘愿吧。   那种炙热的爱情,是冯北从未见过的,在一瞬间,差点将他迎头击中。   他愣住。   谢关雎却猛然发现自己和冯北对上了视线,倏然仓惶地转过头去,再不肯暴露自己那么卑微而渴望的一面。   冯北喉咙动了动,有些干,关上门出去了。   他拳头抵着嘴唇,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他一走,谢关雎就松了口气,说:【总算走了。】   502讶异而惊喜地叫起来:【这什么情况?好感度一瞬间上涨了40,现在不是负的了!我的天哪!】   谢关雎往床上一躺,扯了扯头上的绷带,那令他感觉很不舒服。   【这很正常。冯北长这么大二十七八了还没谈过恋爱,你以为什么原因?】   502分析道:【对喔,他身边不缺少帅哥美女,再不济还有个皮相不错的贺若峰,他却没动过心,这说明他是个性无能吗?】   谢关雎:【……性无能你个头,这说明他总觉得那些人是为了他的权势来靠近他的,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即便对待贺若峰不错,那也是在以为贺若峰救了他一命的基础上。按照他的性子,要不是贺若峰救了他一命,他压根不会对贺若峰多看一眼。说起来也是可怜,他不相信有人会纯粹因为他这个人爱上他。啧,有钱人就是毛病多,要是来个人钱比他还多,他八成就能相信那个人了。】   502:【……哦,我知道了,那现在宿主你要拼命赚钱,身价比他还高之后再来征服他?】   谢关雎:【闭嘴,现在就要用我的演技征服他。】   502:【…………】   谢关雎问:【让你准备好的道具准备好了吗?】   502:【早就好了,这点用都没有我怎么配做系统。】   过了会儿,502又疑惑地问:【可你怎么不告诉冯北当年海啸中的真相呢?】   谢关雎道:【没用的,口说无凭,他不会相信。】   不过也没关系,不久之后,他会让冯北相信,并且后悔。   冯北有些恍然地离开病房。他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眼中见过像谢关雎这样炙热的感情,完全像是一把火,能够把自己烧毁,只为取暖他。被那样的感情包围着,冯北一瞬间竟有些移不开脚步。   他走到走廊口,吹了会儿冷风,才稍稍冷静下来,把心头莫名奇妙的复杂心思挥开。   那边贺管家领着刘妈走过来。   刘妈小心翼翼地走到冯北身后,并不敢完全靠近,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有些犹豫地问:“冯少,车祸现场上的东西都被警局当作证物带走了,我们去讨要,也拿不回来,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情,帮我们大少爷拿个东西回来。”   冯北不是一个会去施舍举手之劳的人,若是在平时,会转身离开,但不知怎么,他多问了一句:“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刘妈见冯北有答应的趋势,神情松了松,叹了口气,说:“这几天我们大少醒过来之后,就在病床上睡不安稳,一直反复做噩梦。以前他睡觉时有个经常用的随身听,经常说那是他的护身符,车祸时也戴着耳机,不知道给弄哪里去了。我是想着,要是能把随身听给他拿回来,他听着点儿曲子,可能会睡得好一点。这孩子这几天消瘦得厉害,我真怕……”   冯北回了公司,原本不打算理会,但仍是忍不住叫助理去局子里找了下,果然找到一个小小的mp3。   他拿在手上摆弄,右手钢笔转来转去,一不小心手指拨到播放键,就听到里面有几句语音,噪音夹杂着熟悉的声音传来。   冯北手指一下子顿住了,眉间神色一点点怔忡起来,在落地窗照进来的橘色夕阳下,有些晦暗不明。   他进病房时看到谢关雎手心一直好像抓着什么东西,睡得极不安稳,但走近了又看见没抓着什么东西。   现在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医院里,谢关雎专心养伤。医院里饭食非常好,他趁着别人不在的功夫,大口吃喝。一旦有人来,就赶紧躺回去装伤员病号。   这时,502又忽然叫起来:【好感度又上升了,这次升了10。宿主,你什么也没干,这一下午就吃吃喝喝怎么好感度还能上升?】   谢关雎微微一笑,像是早在意料之中,说:【你不记得我让你在刘妈的午饭里放了个情感催化剂了?】   情感催化剂能让人多愁善感。刘妈本来就是看着贺关昀长大的,一直不忍心自家大少爷受苦。这几天看着贺关昀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办法想帮他好受点儿。于是便把贺关昀在家里的床上用品都带来了,给他弄得舒服点儿。   还想了办法去找冯北,想把大少爷平时经常戴着耳机睡觉的那个随身听找回来,多少能帮助大少爷睡着。   刘妈当然不知道,那随身听里是什么。   贺关昀年少时做了很多傻事,其中便包括这一件,逃课去蹲冯北的教室的墙角,在冯北偶尔起来回答问题时,将少年的回答一句一句录下来,然后珍藏在手心里,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反复拿出来,当作宝藏擦拭。   如今,谢关雎有了贺关昀全部的记忆,必须利用这一点。   当冯北打开那支被贺关昀视若生命的随身听,听到里面传来自己的声音,会有什么表情?真是精彩。   接下来又过了几天,冯北没有来过,但派人送了一些补品过来。又过了一阵子,谢关雎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脑壳上也基本上可以拆绷带了,不过他还按捺住没有让医生帮忙拆,因为还要派上最后一次用场。   这天下午,贺关昀的一个朋友周骏抱着花束来看他了。周骏也是这个圈子里的富二代,和贺关昀关系一直很好,大学的时候认识,之后出国便中断过一阵子联系,听说是最近才回的国。大学时,他追求贺关昀追求得很疯,不惜跳上全校圣诞晚会上表白。   闹得很轰动,因此这件事情,冯北想不知道都难。   一回了国,周骏便马不停蹄地来看望贺关昀。当年被贺关昀拒绝后,他明显是尚未死心的。   谢关雎正在打针,病房门被推开,就见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年轻男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人长得很精神很阳光,最重要的是,很帅。   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护士们倒吸冷气的惊叫声,谢关雎翘了翘嘴角,慢条斯理地将病服袖子往下拽了拽,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接下来,他会让周骏给他削苹果,当周骏刚好要给他喂苹果的时候,冯北就已经站在病房门口了。   502啧啧点评道:“修罗场啊修罗场。”   谢关雎挑挑眉。人总是需要一点刺激,尤其是雄性占有欲强烈的男性。 第3章 美人鱼   周骏和冯北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款。冯北性情冷淡严峻,盛气凌人,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而周骏更加健谈亲和,不会给人丝毫压迫感,从骨子里就透出来温和可靠。但是像他这样开朗洒脱的人,也会遇到过不去的坎。   当年的贺关昀就是他的那道坎。   几年过去了,周骏变得更加成熟,不再像当年的毛头小子那样冲动地表白。他退回老友的位置,但对贺关昀的关心仍然透露在每一个肢体动作当中。或许是知道贺关昀这几年仍然单身,他送的花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表达的含义昭然若揭。   贺关昀和周骏是旧友,在他面前当然比在冯北面前要放松得多。于是谢关雎舒舒服服地靠着靠枕,听周骏讲一些以前读书时候的有意思的事儿,时不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长得极好看,虽然额头上裹着白纱布,手背上挂着点滴,但反而让他清癯中有种病弱的美感,看上去让人有种想要靠近的心猿意马的冲动。   周骏一直盯着他,眼神温和而专注。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过温馨,以至于周骏来探病才半天,外面护士都已经开始八卦漫天飞了。   冯北带着助理从电梯里出来,就刚好听到走廊上几个值班的护士聚在一起小声打趣:“刚刚进贺大少病房的那个男人可真帅啊,听说之前对贺大少死缠烂打过,都好几年了还没放弃,可真够痴情的。”   “两人在一起的画面真够养眼的,跟拍电视剧似的。”   “唉,可惜不让拍照啊,不然这种事情放出去肯定是大新闻。”   助理原本有点摸不着头脑冯北为什么会专门来医院一趟,虽然今天是贺若峰出院的日子,但是办理出院手续这种小事情,让他来一趟不就行了么。毕竟先前接到医院通知,贺若峰不小心吹了风导致着凉,病情加重时,冯北也眉头都没有抬一下,仅仅是让助理送了些东西过来。   说起来,虽然在外面贺若峰以冯北的恋人自居,但实际上两人之间淡漠得很。由于冯北公司事务繁忙,两人甚至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助理甚至怀疑冯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心理或者生理疾病。不过,好歹贺若峰是冯北的救命恩人,冯北对待他,还是稍微上了点心的,否则也不会在车祸后命危关头,让医生先给他输血了。   就在护士三三两两激烈讨论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冯总,有什么问题吗,您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助理讶异地看着冯北的脚步本来朝着贺若峰的病房走去,却突然脚步一顿,高大的身影突兀地停在了贺关昀的病房门前,下颌微微收紧,眼神暗沉。   病房里,谢关雎手里捧着本美术杂志,正笑着对旁边的男人说着什么。   杂志是周骏带来的。大学时,两人是美院的风云人物,还合伙开过两次画展。可惜这几年贺关昀一头心思扎在了冯北身上,并放弃了去国外美术系深造的机会。但是聊起画画这件事情来,他心里仿佛有什么在被唤醒。   冯北立在病房前面,身上气势叫走廊上所有人噤声,于是病房内谢关雎与周骏的笑声更加清晰。   冯北眯起眼睛,瞧着谢关雎穿着一身蓝白格子病号服,面色泛着苍白,嘴唇也有些干涸,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和在自己面前判若两人。他在自己面前时,唯唯诺诺,永远低着头,自尊和勇气都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但此刻的他,嘴角挂着梨涡,眼底隐隐闪耀着自信的光,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面。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声音带着一股子少年音,如同奶猫爪轻轻挠了一把,旁边的那个男人直勾勾地看着他,轻笑一声,将手中的削好的苹果切下来一小块,喂过去。而谢关雎也熟稔地歪着头,轻轻咬了一小口。   嘴角还挂着一点点水渍,透明又诱人。   原来如此,他在别人面前居然也会有另一面?怪不得勾得别人做出当着全校几千人的面表白的疯狂行为之后,还几年对他恋恋不忘。   呵,真是……   助理举起手机,小声提醒了句:“冯总,贺若峰打电话过来了。”   冯北回过神来,英俊淡漠的一张脸上不知怎么染上几分阴霾。   他冷冰冰道:“让他等着。”   冯北又看了眼病房里正谈笑风生的两人,冷了脸色,转身迈开脚步,也没去贺若峰的病房,径直朝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去了。前两天主治医生给助理打了电话,言辞中有些犹豫,谈到了贺关昀车祸手术后的后遗症。在电话里没有详细说,只是请求冯北务必来一趟。   原本冯北根本不打算去管贺关昀会有什么后遗症,那都和他无关,可是推开主治医生办公室时,他莫名感到一阵烦躁,不由得拧了眉,伸手松了松领带。   主治医生见冯北进来,赶紧站起来倒了杯茶,道:“冯总,请。”   冯北坐下来,粗略翻了下贺关昀这几日的治疗记录和拍的片子,道:“有什么问题,直接说。”   “冯总大可放心的是,贺二少恢复得很好,今天出院后再保持观察一阵子就行了……”   冯北打断他:“贺关昀呢?”   主治医生有些为难地道:“贺大少……贺大少也是恢复得很好的,脑震荡经过观察后没什么大问题,颅内积血也做手术消除了,因为年轻,骨折也恢复得很好,只是……”他看了眼脸色开始不虞的冯北,继续吞吞吐吐道:“他右手有几处软组织重度撕裂了,可是治疗太晚了,以后要是想完全恢复,难。”   冯北沉着脸一言不发,令人发怵。站在旁边地助理打量着冯北的脸色,连忙问:“医生,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主治医生擦了把汗,道:“治疗之后,平时生活没什么问题,但是像弹钢琴捏画笔这种精细活儿,是干不了了。”   办公室内一时静默。   冯北身上的压迫感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冯北沉默许久,才开口:“如果车祸后,先救他呢?”   主治医生叹了口气,说:“那治好机率可能比现在要大得多了。”   病房内。   谢关雎漫不经心地收回落在房门口的视线。他自然知道冯北是何时在病房门口站了一阵子,又何时离开的。冯北没有立马推开门进来,也在他的意料之内,毕竟现在冯北对他的好感度还勉强只有30,算不上动了感情。但是以冯北的骄傲个性,见到他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应该会感到愤怒。   只要有愤怒,愧疚,便全都是爱情滋生的开始。   周骏用情至深,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自然注意到了他飘向门口的眼神。周骏心中一阵苦涩,他其实全都知道。他对贺关昀这么了解,当然知道贺关昀一棵树吊死在冯氏集团的冯北身上,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这次回国,他也把所有的情况都调查清楚了,知道贺关昀车祸后,就是冯北签下手术同意书的。刚刚贺关昀一直看向门口,一定是在心里期待着冯北来看望自己吧。   分明是和自己待在一起,但是他心里,却始终住了一个冯北。自己哪怕再努力,再辛苦,他却全都看不到。和当年一模一样,自己好不容易求到他一起过生日,却只需要冯北需要,他便毫不犹豫地驾车去三环开外的地方帮忙取一份文件。   周骏垂下头,嘴角边一抹苦笑。   就在这时,502提醒道:“贺若峰好像正在朝病房接近。”   刚演完一场戏,谢关雎有些困,微微打起精神,问:“他来干嘛?”   贺若峰来干嘛,用脚趾头想都是想得到的。他待在病房里几个月,连冯北一次面都没见过,本来以为今天出院,至少会见到冯北一面,结果就听到了外边护士的八卦流言,说是冯总在贺关昀的病房门前站了许久,还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贺若峰一下子慌起来,冯北站在贺关昀房门前干什么?   贺若峰最怕的事情就是让冯北和贺关昀接触——要是哪一天贺关昀突然疯了,把海啸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那他冒名顶替的事情也就全都败露了,那他就真的完蛋了。在海啸里,冯北失去了意识,但贺关昀毕竟和他一起漂流了几天几夜,对所有的生死细节一清二楚。   而那些细节,是贺若峰抢不走的。   可惜贺关昀为人骄傲,对冯北解释过两次,冯北不予理会之后,他便放弃了。贺若峰也正是利用这一点,事先把一些渔村里的监控痕迹调走,试图把那段经历占为己有。   只是可笑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救”了冯北一面,能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但这几年,冯北却……   贺若峰恨得牙痒痒,却毫无办法。他定了定神,叫了个护士,搀着自己出了病房。贺关昀的病房和他的就在一层楼,只不过贺关昀毕竟是贺家的正儿八经的少爷,平时管家照料得多,相比之下,贺若峰这边就冷清得多了。   贺若峰推门进去,见贺关昀的床头还坐着另外一个男人,不由得怔了下,下意识地换了副嘴脸,小声怯懦地叫道:“哥。”   周骏抬头打量了贺若峰一眼,问谢关雎:“就是你那个半途进家门的弟弟?”   他之前没见过贺若峰,而贺关昀为人心高气傲,自然也不会对他多说。所以贺关昀和贺若峰之间的恩怨,他虽有所耳闻,但也不太了解。不过他看贺若峰的这第一面就没什么好感,毕竟关昀不喜欢的,他铁定也一起讨厌。   谢关雎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贺若峰,忽然微微一笑,问道:“伤势怎么样,你好点了吗?”   这句关心让贺若峰一下子愣住了。   他站在门口,犹疑地看着贺关昀,简直不相信这是自己之前的那个堂哥。贺关昀从小出身好,脾气就不怎么好了,在别人面前,一直对贺若峰没什么好脸色看。贺若峰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可表面上不得不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好占据道德高地。   “愣着干嘛,腿上不是还绑着绷带吗,坐呗。”谢关雎又说。   贺若峰犹犹豫豫地走进来,却没坐,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昨天咱妈给我打电话……”   502吐槽道:【咱妈,他叫得还挺欢快的。对了,宿主,和之前的世界一样,打脸有积分,你上次花了不少,得找机会攒一点积分了。】   听到“积分”两个字,谢关雎看向贺若峰的表情更加柔和了。   贺若峰被弄得心惊肉跳的,继续小心翼翼地道:“她提起遗产和股份分配,和我说,我来了贺家这么多年,已经和哥哥你们是一家人了,所以股份上会分给我百分之五十……”   他说着,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愧疚,好像跟真的似的,道:“不过,哥,你相信我,我不会要的。你才是贺家的儿子,我算什么呢……等我和冯总结婚后,这点股份,我会全部让给哥你的……”   他咬着下唇,微微垂下头。   谢关雎蹙起眉。   502连忙提醒道:【谢哥,稳住,冯北快来了,他是想激怒你。】   谢关雎:【我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人吗?】   502:【?】   谢关雎挑眉:【我一般是激怒别人的人。】   周骏在一旁看着,已经差不多看出了贺若峰这是在演哪一出。他平时待人绅士温和,此刻却忍不住蹙起眉,冷冷地打量着贺若峰,视线凌厉。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谢关雎按住了手。   手上力道不是很重,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周骏疑惑地看过去,就见谢关雎视线落在床单上,脸色非常苍白,下颌那条线绷得死紧,像是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崩溃一般。可是泛白的指尖泄露了他的悲哀与痛苦。   ——他爱了冯北那么多年,可如今,要和冯北永远在一起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之所以能够这样趾高气扬地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无非是仗着冯北。   他付出了这么多年,却仍然是一败涂地。   周骏见不得贺关昀这么痛苦。虽然知道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了另一个人,可他仍然见不得他难过伤心。他脸色一苍白,周骏就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也从心脏那里开始凝结,痛了自己的一份,也连并着痛了贺关昀的一份。   要是贺关昀深爱的人,是他,该多好。   他不止一次这么祈求。   谢关雎声音有些抖,低声问:“你们婚礼……婚礼打算什么时候举办?戒指,戒指选好了吗……”   贺若峰正等着贺关昀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地把他赶出去——贺关昀一直是个脾气跋扈,掩藏不住情绪的人。只要贺关昀这么干,他就能让冯北看看,贺关昀到底是个多么没有风度、宛如疯子妒妇的人。   但他千想万想,没想到贺关昀比他还会演!   贺若峰愣愣地看着贺关昀飞速红起来的眼眶,简直,简直我见犹怜,他都快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了。MMP。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结婚?”门被推开。   冯北脸色不大好地站在那里,冷冷瞥了眼贺若峰。显然是对他有一丝厌烦。   贺若峰吓了一跳,面上瞬间白了一下,他匆匆站起来,笑得勉强:“冯北哥,你来了?我,我刚才只是……”   冯北没理会他,贺若峰只好讪讪地住嘴。   周骏站起来,脸上的平和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挑衅的眼神,看向冯北。   冯北眯起眼睛,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嘴角提了一下,像不屑与他有所竞争似的,径直越过他,朝这边走过来。他身形高大修长,一走过来,便遮了贺关昀脸上的所有光。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睨了贺关昀一眼,贺关昀便颤抖一下。   仅仅是贺关昀这么一个细微的反应,周骏便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捏成了拳头。   气氛中的剑拔弩张和窒息感缓缓充斥。   而谢关雎自己继续演自己的。   他的脸埋在枕头里,露出来的一小片眼角挂着不易察觉的泪水。当他听到贺若峰口中冯北婚讯的一瞬间,心脏仿佛都被拧成一团,无法呼吸。冯北进来那一刻,他仿佛又得以喘那么一口气,却也不至于抱太大的希望——   即便冯北不和贺若峰结婚,也不会和他。他在这场漫长的追逐中,已经逐渐不抱希望。   他已经无数次去想,如果一开始没有喜欢上冯北,会不会更好。   冯北垂眸看着病床上的人,几乎能够感觉到他压抑的心情。这个人,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自己。这样真的值得吗?如果告诉他,他再也不能画画的事情,他会怨恨吗?   想到有那个可能性,冯北心里微微有些烦躁。   他蹙了蹙眉,视线落到床头边上的红色玫瑰上,不知为何,感到格外刺眼。   他道:“你们先出去。”   贺若峰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不敢违逆,犹豫着走向门口。   周骏气极反笑:“你算什么?对关昀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以为他是你的什么,玩物吗?我告诉你,我总有一天会把他从你手里抢……”   话还没说完,谢关雎从枕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周骏,你先出去吧。”   周骏的声音一下子被打断了,他胸膛剧烈起伏两下,恶狠狠地瞪了眼冯北,被回报的是冯北眼底的嘲讽。那嘲讽虽然淡淡的,却一下子如同利剑砍到周骏。   贺关昀叫他出去。   无论他付出了什么,终究是不及冯北一句话。   周骏忽然意识到,他刚才所说的所有话——“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玩物”难道不是在说他自己吗?他多么可笑!为什么他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总有一天他会抢过来?呵,可是抢过来的,难道不是贺关昀的怜悯吗?   他走出病房,拳头死死握着。   他盯着病房门口,从这个角度可以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瞬间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贺关昀为什么会吃下他喂过去的苹果了。认识这么多年,贺关昀从不越过好朋友那一步,刚刚吃下他喂的苹果,他还以为贺关昀终于打开心扉了,终于可以有新的进展了。   可是没想到……   竟然只是利用他,让冯北嫉妒而已。   真是好得很。   周骏站立在原地,被走廊照过来的夕阳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他一动不动,眼底逐渐聚集起风暴,有什么欲望夹杂着求而不得的疯狂,在他心底里变成了深渊。   502:【咦,周骏的黑化支线好像开启了,他的爱意值加5,现在已经95,黑化值30。】   谢关雎:【……黑化值点满会怎样?】   502:【目前还不知道,但是肯定会出现超出控制范围之外的意外,这是肯定的。】   谢关雎早就考虑过可能出现这种意外,毕竟这个世界里除了冯北,其他人也是血肉真实地存在着,也有自己的感情。有人会喜,就有人会痛。但他并非真的贺关昀,所以也无法回应周骏的感情。   冯北从西装口袋里拿出白色的mp3,面无表情地扔到谢关雎的床头,道:“我助理在报废的那辆车子里找到的,随手带来给你了,里面存的都是什么歌,你的品味堪忧。”   谢关雎一下子惊慌起来,抬起脸,紧张与仓促令他看起来脸颊发红:“你打开听了?”   冯北嗤笑一声,冷冷道:“怎么可能,只是随手翻了目录。”   过了会儿,又木着脸补充了句:“还有这花这杂志也一样,品味堪忧。”   谢关雎心道:【呵呵】   502:【?】   谢关雎:【明明就翻来覆去听了无数遍,还说没听,死傲娇,不拆穿他是他谢哥哥的温柔。】   502:【……】   冯北瞥着谢关雎,瞧他好像放下了心,不安地将mp3揣进枕头下面,仿佛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有股子失望。   冯北将一切尽收眼底,心底里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贺关昀到底是对自己有着怎样的执着,能十年如一日的,去做那些事情,仿佛把自己的人生当成了他的人生。   谢关雎呆呆地看着冯北,眼底有痴迷与爱恋一闪而过,虽然稍纵即逝,但是被冯北很好地捕捉到了。   谢关雎一和冯北对上视线,就赶紧慌忙移开,竭力让自己镇定一点,低声问:“和贺若峰结婚的事情,是……真的吗?”   冯北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抱起双臂,反问道:“是真的又怎样,你所说的长达十年的喜欢也不过如此罢了,追不到便转向姓周的备胎?”   谢关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点不敢置信,冯北,这是在,吃醋吗?   他不敢问出口,因为怕又一次自取其辱,只是心底里涌起狂喜,无法抑制住。   他害怕冯北好不容易来一次,又这么走了,恨不得找遍一切借口挽留住他,却又太笨拙了,不知道怎么去讨好。他环顾了病房一圈,匆匆道:“你,你要不要吃苹果,我给你削一个?”   他完完全全地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冯北望着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   眼前这个人,居然那么喜欢他。   于是谢关雎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从床头拿来苹果和水果刀,坐到床边,对着垃圾桶,小心翼翼地削苹果起来。他眼底甚至是虔诚的,仿佛想要削出一个工艺品来,连同自己的灵魂一起献祭。   可是——   谢关雎发现有点不对劲,为什么握住刀子的右手好像没办法使上劲了,以前画画都很灵活的右手,却一不小心就使歪刀子,刀锋凌厉,一下子划到了左手拇指。   鲜血溢出来。   谢关雎意识到了什么,右手开始发抖,抖得不行,刀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发怵的响声,然后苹果也砸了下来,在地上溅出汁水。   “我……我这……”   谢关雎盯着自己发抖的右手,试图让右手不要再抖,可是却根本没办法控制。他额头上汗水渗出来,无助地抬起头,看着冯北:“我的手,为什么?”   冯北沉默了下,站起来,垂在右侧的手犹豫了下,似乎是想要去握住谢关雎的手,但是没能伸出去。他喉咙动了动,沉声道:“医生说你的右手,正常生活没问题,但是以后干不了细致活儿了。”   “那画画……?”   谢关雎眼前一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望着冯北,得到的却是冯北的沉默。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谢关雎无法去相信,在他的人生里,除了冯北,就只剩下画画了。冯北他求而不得,而现在,老天居然连画画也要夺走吗?他咬着牙将右手握成拳头,却发现根本无法握紧,没办法用上力气——   他这是,要变成了个废人了吗?   怎么办……谢关雎望着自己的手。   冯北看着谢关雎那张泪水肆意流淌,绝望而无助的脸,接下来的话想要说出来,居然很是艰难:“手术晚了。”   谢关雎忽然明白了什么。藏在血液里的一些不甘和仇恨都涌出来。他救了冯北,而冯北不相信他。他爱冯北,而冯北始终不爱他,不爱他也就罢了,可……他嘴唇颤抖,双眼通红,喃喃道:“我的手,有可能治好的,所以说,本来是有可能治好的……冯北,你知道吗,我本来有可能继续画画的……”   而现在,他的右手,再也拿不起他心爱的画笔了。   “你还是选择先救他,对吧?”   “即便我再也没办法画画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再也没办法画画了,是吗?”   这一声声诘问击进冯北心底,叫他没办法回答。   一瞬间,谢关雎清澈的眼神仿佛染上了一层破碎的雾气。他几乎摇摇欲坠,但拼尽了力气,让自己往床背上靠去,拼命忍住,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可是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溃不成声了:“我今天有点累,你先走吧。”   冯北动了动嘴唇,半晌,点点头:“你好好休息。”   他走到门口,犹豫了下,回过头来,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可是床上那人眼底的光亮好像慢慢地消失了,有些发怔的握着自己的右手,颤颤巍巍地使着力气,泪水控制不住地掉下来,眼眶通红一片。   最绝望也莫过如此了。   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得不到,被抢走,不见天日地没有一丝希望。   现在连最喜欢的画画,也要被夺走了,还是被最喜欢的那个人给夺走的。   谢关雎露出惨烈的微笑,脸上的疲倦已经无法掩饰住了。他眼中的悲哀与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完完全全盖过了曾经的炙热的爱情。   冯北莫名感到一丝慌,就像是即将要失去什么了。不,不会的,这个人那样喜欢他,不会就此停下来的。   与此同时,谢关雎听到502说:【谢哥,OMG,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增加30啦!!!】   谢关雎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在脑海里对502哈哈地说:【嗯,不错,晚上吃烧烤庆祝一下。】 第4章 美人鱼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落在冯北英俊的侧脸上。他正在看一份港口交易的文件,但眼珠一转不转,好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纸张反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令他神情看起来冷峻,却又茫然。   助理出声提醒道:“冯总,冯总……?”   下面几个等着冯北做决策的主管纷纷面面相觑,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冯北自从接手公司以来,哪天不是板着一张脸,严苛无情,令人讨厌得牙痒痒?今天这是怎么了,简直跟铁石头开花似的,居然会走神?   在助理的提醒下,冯北回过神来,却倏然将文件合上,淡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份方案我很不满意。在明天开会之前,你们再拿出别的解决办法出来。”   说完,他起身拿了外套,在几个主管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助理匆匆跟上去,翻了翻手里的日程,犹豫着说:“冯总,距离您和李教授见面的时间还有半小时,现在不堵车,您不用这么早过去呀。”   冯北已经上了车,车门甩上,方向盘一转,从停车场飙了出去。   车子飞出几米远,又突兀地停下来,他降下车窗,对助理招招手。   助理匆忙过去,弯下腰等他发话。   冯北双眼看着前面,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十分用力,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问:“这几天都没有人送便当过来吗?”   助理一下子愣住了,随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冯总还会关心这个?   之前贺家两位少爷还没有躺进医院之前,贺关昀是一直对冯北展开激烈的追求的,包括隔三差五送来亲手做的便当,或是亲自开车去几十公里之外买的水晶虾饺,总之会投其所好地送一些冯北喜欢的东西过来。   但是最近,没了。   可能是因为在住院,没有这个心情做这些讨好的事情。可是一直跟在冯北身边的助理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前贺关昀有一次也肺炎高烧住院,就是那一次差点昏迷不醒,也叮嘱管家按照习惯送一些精致的点心过来。更何况现在距离车祸已经两三个月了,他的病情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助理下意识便道:“冯总,您是不是想吃了?我马上叫人去买!”   冯北蹙眉:“我不想吃。”   助理道:“您之前见到贺大少送来的东西,一律让我们直接丢在外面的垃圾桶里,说是闻着味道都恶心,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情来了?”   冯北抿紧了嘴唇,侧脸绷紧,打断他:“最近他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先前贺关昀隔三差五还会打电话给冯北办公室外的那个秘书,提醒她天气或是路况,让她好好照料冯北。   助理小心翼翼回答道:“没有。”   冯北拧起了眉头,不再说话,踏下油门径直让车子飞了出去。助理在后边站了一会儿,从后视镜中瞧见冯总阴郁不虞的脸色,一闪而逝。   咖啡馆里静静流淌着钢琴轻音乐。   坐在冯北对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半秃顶,穿着黑色大衣,黑框眼镜,看起来虽然半显疲态,却十分富有文艺气质。他握住咖啡杯的双手还沾染着一些没来得及洗干净的红绿颜料,看出来是刚从画室出来的。   李教授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英俊冷漠的年轻男人,心里已经猜到了他是谁。李教授教了贺关昀和周骏多年,把两人当作入室弟子,只是后来周骏和贺关昀闹翻,一气之下出了国,李教授才渐渐地和周骏失去了联系。不过这几年贺关昀仍然经常拜访他,来他门下继续学习。   李教授当然知道贺关昀有个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贺关昀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青年,堪称有些莽撞,但是对心上人的形容却恨不得用尽世上一切最美好的词汇。虽然有些过分夸张,不过当李教授见了冯北真人,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的确是气质凌厉出众的。   冯北没有多寒暄,修长手指握住杯柄,却并没有喝,沉声问:“像他这种情况,还有没有办法继续用左手画画?”   “冯总。”李教授有些无奈地道:“画画谁都能画,但他并非左撇子,用右手和左手画出来的区别是天壤之别的。冯总,您是以为所有人都是天才吗,想做什么都能做到吗?”   冯北盯着他一语不发。   李教授道:“用熟练的右手去成为一名杰出的画家,已经需要消耗个七八年,即便是这样,已经足够难得,已经是万里挑一的灵气了。您还想用并不习惯的左手?那非得练个十年八年不可。在这十年八年的如同废物一般从零开始练习的过程中,谁不会崩溃呢?”   冯北没说话,握住杯子的手指有些僵硬,白气从杯中缓缓冒出来,仿佛要凝固。   李教授实在是惋惜,重重叹了口气,丢给冯北几张照片。那是当初贺关昀办画展时的庆祝照片,照片上的青年热情洋溢,脸上透着自信而生机勃勃的笑容,仿佛炙热的阳光能够将一切融化一般,这笑容能够感染所有人。上次冯北在病房门口看见,他和周骏谈论起热爱的画画事业时,便有几分这样的影子。   冯北看着这些照片,略微失神。他从没见过贺关昀这样的一面,在他面前,贺关昀永远小心翼翼,永远患得患失,永远害怕做得不够好。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变得懦弱而卑微?所以他也从没有想过,他到底对贺关昀做了什么。如果以后永远都不能画画了,贺关昀又会怎么样。   “我教的学生里,要算关昀最有天份了,他那种天份是一种直觉,细腻如同猛兽的嗅觉。他也足够努力,即便在国内也获得过大大小小奖项了,这几年还是不间断地来上课。我之前想,有朝一日,他肯定会非常非常杰出,在这一行做到顶尖。”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不可能了。”   “他的天份可能要因为你耽搁了,他的右手如果治不好,画画这件事情,以后可能会成为他永远的伤疤。”   李教授的这些话句句属实,冯北没有办法去反驳。等人走后,他仍然坐在原先的位置,僵硬地坐着,直到咖啡都凉了,复杂的情绪逐渐出现在他脸上。   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考虑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当医生提醒他贺关昀更加危险时,他心中只是冷笑,并不当一回事。   贺若峰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一直认为,自己选择先保全贺若峰的性命,是完全没有错的。   可是为什么……   他现在如此动摇不定呢。   他不是很讨厌贺关昀吗,对,没错,很讨厌,可是……下一秒冯北又重新被冰冷包裹起来,他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他应该纠正的是自己莫名对贺关昀多出来的一分在意,那才是错误的。   冯北出现在医院病房外面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由于是冬天,外边下了些小雪。他黑色风衣上落了小半个肩头的雪,被走廊暖气一烘,变成湿意落在肩头。走廊上有护士撞见他,刚想叫出声,就被他一个眼神瞥过去,立刻噤了声。   冯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仿佛是想来证明什么,证明自己对贺关昀毫不在意,可是——当他伫立在病房门外,隔着缝隙,往里面看了一眼,便愣在那里。   谢关雎蜷缩在床头,脸色有些白得透明,简直不像是活着的人。他正一只手拿着水果刀,一只手拿着苹果,侧面对着冯北,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冬夜里熄灭的火堆,显得有些死寂,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苹果,右手颤抖着,拿着刀子,削上去。   可是没有办法,他分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仍然没有办法操纵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只能笨拙地任由一块块苹果皮掉落,手中的苹果被切出丑陋的形状。   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就连一圈一圈转动刀子,让苹果皮顺着转出来,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没办法做到。   可是他没有放弃,依然固执而执拗地,重新拿了一个苹果,开始新一轮的挣扎。   地上全都是被削坏的苹果。   没有一个是削得完美的,从那些丑陋的痕迹中仿佛能够看到他满心的绝望。分明是一个画家,可是现在连画笔都捏不动了,所有的梦想都破碎了,以后都遥不可及了。   冯北就这么看着,倏然之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将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他从没见过贺关昀这样认真到绝望的样子,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那种不顾一切的渴望和不屈,令人转不开眼眸。   他的视线顺着对方洁白的额头一路滑下,经过挺拔秀气的鼻梁,和有些薄的嘴唇,嘴唇的颜色很苍白,近乎干涸,像是十几天没喝水了似的。当冯北意识到什么之前,他丝毫没意识到他的喉咙动了动,那唇瓣似乎对他有着某种诱惑力,令他想要亲吻上去,用水渍湿润唇瓣上面的裂纹。   又一个苹果失败了。刀子终于无力地从谢关雎手中滑下去,他安静地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抖,脸上的绝望在无声中蔓延。他再也捏不起画笔了,甚至连削个水果都没办法。他彻底变成了废人。   他的嘴角一点点扯开一个悲惨又凄凉的笑容,仿佛这么久以来所有的防线在这时都溃不成军,再也没办法忍受。   他怔怔地盯着自己那只手,病服袖子滑落到手肘处,完全露出那只右手来。   他苦笑一声,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冯北心里一紧,握住门把手,视线跟着落在他那只修长却布满伤疤的右手上。他的手生得很好看,五指修长,柔嫩白皙,指尖圆润,可是现在却令人不敢长时间的直视,尽管这些疤痕能够在现代科技的消失掉一大半,可最长的那条却从手背上一直蔓延到手腕,是无法消除的。   冯北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以后,眼前这个人就不能画画了,不能写生,不能办画展。更不能随意露出手腕,因为上面有丑陋的疤。   只剩下一只手能够使劲,以后就连系鞋带,系领带,都要重新开始练习。   以后都是残缺的。   再也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哪怕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了。   这难道就是喜欢他冯北的代价吗?   这代价可真够狠的啊……   冯北看着谢关雎,心里忽然感到一丝揪住的疼痛。这种疼痛令他十分陌生,就像是什么东西一瞬间摄取了心脏,然后住了进去,在心里挖了三亩地的口子,不由分说地疼起来。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从心尖上开始的疼,贺关昀脸上神情越是绝望,他就越是疼。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怔忡地看着谢关雎垂着头,似乎呢喃着什么。   他居然不由自主地去听——   “我不怪他,既便如此,我依然爱他,我是不是可笑又可怜?”   灯光下的青年喃喃低语。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在冯北的角度看来,那笑容非常的惨淡绝望。那人身形苍白近乎透明,绝望却又无法停止炙热的感情。那种感情如同飞蛾扑火,直直撞进了冯北的眼睛里,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冯北愣在原地,这一瞬间,疼痛的心里面又多了另外一种感觉,是一种莫名的心悸。   502叫起来:【恭喜谢哥,攻略对象好感度再次增加15!】 第5章 美人鱼   谢关雎又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月,就出院了。骨折的腿伤和脑震荡基本上已经痊愈,唯独右手手腕上的伤口形成了一条丑陋的疤痕,像是时刻在提醒着他的残缺。   出院的那天,谢关雎长叹一口气:【终于出院了。】   502:【这段日子你吃医院的饭菜不是吃得挺开心的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住院呢。】   谢关雎:【知道这阵子为了装忧郁我有多难熬吗?!明明安逸快活得想笑,还要整天苦大仇深,我可真惨!】   502:【……】惨的是那些被你欺骗的人好吗!   谢关雎问:【敬业是我的错吗?】   502:【……不是。】   谢关雎自从知道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导致自己再也不能画画之后,就每天坐在窗子边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孤零零的枯枝。他看着那被大雪掩埋,即将终结自己的一生的枯枝败叶,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他再也不能画画了,所有的梦想此后都与他无关。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这身体本来就较为清癯,又穿着加大号的病服,背影看起来简直无比萧索,侧颜消瘦而苍白,令来来往往的护士心疼得要命。   周骏也来过几次,可他无论说什么笑话,都再也逗不笑这个曾经阳光自信的人了。周骏看着贺关昀日渐消瘦,只觉得心里怒气沸腾,数次想找冯北打上一架,可冯北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他轻易能够接近的。每次他来看望过贺关昀之后,都会在医院的墙角独自站立许久,离开时一地烟头。   谢关雎出院后就住回了贺家。   说起来,原先他是自己在外面住公寓的,因为贺若峰也在贺家,并且很讨贺家的老人喜欢。相比之下,贺关昀脸色臭嘴巴硬,和贺若峰会来事儿的程度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力。和贺若峰明争暗斗数次,都落于下风之后,贺关昀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搬了出去。   虽然贺关昀母亲一直劝自己儿子回家,但是贺关昀哪里是肯听劝的人,说不回便不回,没人劝得动。   这次谢关雎跟着管家回了贺家,贺若峰很是吃了一惊。眼瞧着贺关昀回家后,贺母就一直围着自己亲儿子团团转去了,他心里有所不甘,却暂时也毫无办法。他虽然这些年很讨贺父的欢心,但是对贺母,却始终没那么容易接近。   只是决不能让这样的情况长久下去,否则贺关昀是一定会动摇自己在贺家的地位的,那么自己好不容易哄骗贺氏夫妇留给自己的股份也就岌岌可危了。   谢关雎这边,则完全没有把贺若峰当回事。   他回到贺家之后,大概是因为贺母知道儿子再也不能画画了,担心他心情抑郁,这阵子专门从国外回来,整日陪在他身边,想给他解解闷。   先前贺关昀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僵硬的,因为他是个不擅长处理亲情关系的人,性情骄傲,还是个搞艺术的,多少有些孤僻和古怪。再加上中间也有贺若峰从中作梗的原因,他和父母的关系就更不好了。   可换作谢关雎就不一样了,他纵横快穿世界这么多年,演技不是盖的,但凡想要对一个人表现出深情或者体贴,就没人能够逃离他温柔的沼泽。   这阵子他在贺母面前俨然一个受到了打击,不得不收起利爪,挫败而狼狈的幼崽,简直激起贺母久违的母性,每天围在儿子身边,时不时嘘寒问暖,给他做点蛋糕点心。   这天早上谢关雎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贺父正拿着报纸在餐桌旁看新闻。贺若峰坐在贺父旁边,乖巧地拿刀叉将奶酱均匀地涂在面包片上,他的手法娴熟,很能讨好贺父。   而贺关昀和贺父的关系就没有那么亲近了。   从小到大,贺关昀和贺父的关系一直很僵。贺若峰虽说是贺父从远房亲戚那边带回来的孩子,可实际上,到底是不是贺父的私生子,这里头还得打个问号。贺母为人软弱,虽然一直有所怀疑,但是也不敢提起。而贺关昀即便想讨个公道,也没办法拿到证据。   不管如何,贺父对待贺关昀还不如对待贺若峰那么亲近,倒是真的。明明贺关昀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从没记住过亲生儿子的一次生日,反而是贺若峰每年生日,都能收到他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不仅如此,所有贺关昀有的,他全都让贺若峰也有,包括豪华的生日宴会,也包括一半的公司股份。   看见他下来,贺若峰唯唯诺诺地叫了一声:“哥。”   “下来这么晚?”贺父抽了张报纸,从眼镜后面抬头瞪了谢关雎一眼,蹙眉道:“既然以后没法画画了就来给我打理公司,怎么不多跟你弟弟学学?你再这样我看你也别来公司了,免得公司被你给糟蹋了。”   谢关雎拉开椅子坐下,心平气和地说:“跟他学什么,学怎么抢别人东西吗?”   贺父没想到他整这么句话出来,脸色顿时一变。   贺若峰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十分委屈地笑笑:“是我要和哥多学学。”   贺父把报纸一摔,指着贺关昀道:“一天天的你净不让我省心!”   贺母在旁边看了干着急,拦着贺父说:“你怎么回事啊,儿子刚出院呢,你就吼他骂他?”   贺父吼道:“就他刚出院?若峰难道不也是刚出院?怎么没见他这么娇贵?”   贺若峰有些幸灾乐祸,但仍然委屈道:“大概是哥对我有偏见吧……”   听到这里谢关雎就听不下去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贺若峰,无声地咧了下嘴角。这人倒是挺有能耐的,也挺有耐心,用了十几年的功夫,彻底融入这个家了,反而把贺关昀变成了外人。   谢关雎放下筷子,盯着眼前的餐盘,突然开口了:“爸,你知道我为什么以后都不能画画了吗?”   贺父一下子静了,怒火仍然盘旋在头顶,但稍微压下去了点,转头去看谢关雎。   因为这还是贺关昀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叫他爸,自从贺关昀小时候有一次和贺若峰打架,鼻青脸肿,而贺父偏帮贺若峰之后,贺关昀就没喊过贺父爸爸了。   谢关雎没有抬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声音中流露出来的淡淡的绝望令人心惊:“因为车祸,我坐在被完全撞毁的那一边,可是生死一线的时候,伤势更重的我被放弃了。”   贺若峰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刚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打断谢关雎的话,就被站在旁边的管家给制止了。   “我好像一直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呢。”谢关雎缓缓抬起头来,视线却并未落在贺父贺母的脸上,而是越过他们,落在了空气中,好像在回忆着什么,表情很平静,却令人揪心:“我记得十岁那一年,我和若峰闹矛盾,两人同时离家出走。明明我离家出走的距离更近,你们却是先去找贺若峰的呢。我那时候亲眼看着你们从我面前匆匆跑过,将若峰一把搂进了怀里……”   “这次也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先被放弃的那一个。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还是说,我从出生开始,就被你们讨厌呢?有时候,我真是羡慕若峰……多可笑,居然因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对别人更好,而去羡慕那个别人……”   谢关雎淡淡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很麻木。但是声音中缓缓流淌出某种死寂的东西,好似令空气都窒息了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然后看见他的眼眶上的微微发红。   不同于贺若峰,他一直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一向很要强,可是,他那时还是个孩子,他看到自己的父母偏爱另外的人,他得有多伤心呢?   那些日积月累的偏心如同一根刺,每次都往他心底里扎得更深一点。原本他也是个讨人喜欢的,性情柔软的孩子,可是现在,他变成这样,或许只是因为心里太难受了,不得不逼迫自己冷硬起来。   贺母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她几乎想去抱抱自己的儿子。她当然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这些年来,她太在意外界的眼光,只能强迫自己一视同仁,免得被人嚼舌根。   她余光落在一边的贺若峰的脸上,或许是此刻心情有些激动,她忽然觉得这孩子无比碍眼起来。   贺父也拧起眉,犹豫地看着谢关雎,或许,他的确疏忽了……都是他的儿子,他一直都想着贺若峰从小受了太多苦,才对他更加加倍的好,而贺关昀一出生含着金钥匙出生,已经足够幸运了……但他没想过,这样反而对贺关昀造成了另一种程度上的苦。   这些年,他对贺若峰的补偿已经够了,而贺关昀……   他的视线落在贺关昀轻轻握住勺子的左手上,而搁在桌面的那只右手,那只右手上的疤痕……   贺若峰坐立不安,忍不住道:“哥,你说什么呢,你……”   话还没说完,贺父打断他,叹道:“若峰,你先上楼去,我和你哥哥有事情要谈一谈。关昀,你随我来书房一趟。”   ……   谢关雎从贺父的书房出来,好心情地摸了摸嘴角,将笑意压平下去。贺若峰想要从他手中夺走全部股份,还真没那么容易。他毕竟是贺家的亲生儿子,这种血缘关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哪怕贺父再不喜欢他,都不可能彻底舍弃他。更何况,他只要略施小计,就能逆转他和贺若峰在贺父心中的印象。   如果不出所料,贺父绝对会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股份留给他,再不济,也有百分之六十。但是结果究竟如何,得看原主想让他帮忙做到哪一步了。   502提醒道:【冯北好像来了。】   谢关雎愣了一下,脚步停在原地,问:【他怎么忽然来了?】   502:【这周末有个商业宴会,如果分析数据没有出错的话,应该是来邀请你当他的舞伴的。】   谢关雎一下子笑起来:【之前演的戏没有白费力气,你帮我看看他现在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502:【想……想艹你。】   谢关雎:【这好感度才75就已经想艹我了吗,那等好感度到95怎么办?我岂不是下不了床?】   502:【……】不要面带微笑地说这种话好吗?!   谢关雎朝走廊尽头走去,果然看到半山腰不远处一辆车牌号熟悉的跑车开过来。因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几乎听不到声音。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收起脸上所有属于谢关雎的表情,换上贺关昀此时应该有的颓废和落寞,如同游魂般,朝着楼梯那里走去。   刚走到楼梯那里,就被贺若峰拦住了。   四下无人,贺父在书房,贺母出门做指甲,管家和下人在厨房忙碌。   这方便了贺若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形象,挡在贺关昀面前,表情有些阴冷,压低了声音问道:“刚才在书房,爸和你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关雎:呵,才几天没见就又想你谢哥了?   冯北:………… 第6章 美人鱼   “怎么了?做父亲的找儿子去书房关心关心身体,有什么不对吗?”贺关昀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像是不想与贺若峰过多纠缠一样,低声道:“麻烦让一让,我要回房间休息了。”   他侧过身子,想从贺若峰身边擦过去。贺若峰却不依不饶地拽住他领子,直接将他重重摁在墙上。他的肩胛骨撞在墙上那一下发出极为重的响声,一瞬间,剧痛从肩膀处传来,几乎令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这踏马的是真疼啊!没看出来贺若峰骨架不大力气这么大啊!   502:【额,抱歉,我刚才忘了屏蔽痛觉了。】   谢关雎:【回去就废了你。】   502:【……QAQ】   谢关雎额头上一下子渗出冷汗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推开贺若峰,伸出去的却是惯用的右手,完全使不上力气,按在贺若峰肩头,毫无缚鸡之力。   那只手,与其说是一只手,不如说是一块连在了手腕上的死肉。   他盯着自己的手,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更加苍白。   “哥。”贺若峰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唤道。   谢关雎苦涩道:“别叫我哥。”   确认四下无人,贺若峰更加猖狂,脸上神情隐隐疯狂而阴郁,按住谢关雎的那只手力道越发重,威胁道:“求你别跟我抢,你知道你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而我要什么都没什么。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这些了,要是你跟我抢,我输了怎么办呢?”   谢关雎挣扎了一下,却因为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气,而没能把贺若峰推开。贺若峰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抵在墙上,神情有些激动。自从车祸以后,他就有不好的预感,仿佛所有计划好的东西都被贺关昀一点点打乱了。一向对贺关昀避而远之的冯北,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贺关昀病房送东西,还去看他!还有贺父,居然也被贺关昀给打动了!   贺若峰心里涌出说不清楚的惶恐情绪。   “你求我别和你抢?”谢关雎闭上眼睛,苍白的脸色显得有几分苍凉,嘴角浮现自嘲的笑容,说:“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抢。”   贺若峰眼中浮现一抹嫉妒的异色:“可是你现在,就是在跟我抢啊,无论是爸妈,还是冯北……如果没有你,我本来可以很幸福的。”   谢关雎无力地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双眼中的痛苦神色一闪而过,他喃喃道:“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是吧,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失去了梦想,失去了爱情,还不如去死,即便是死了,恐怕也没有人来悼念。   贺若峰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关雎,反而愣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贺关昀。在失去了一切之后,他仿佛整个人的生命力都枯萎了。嘴唇是干涸的,脸色是惨白的,眼神也是暗淡无力的,甚至于,隐隐透出行尸走肉的死寂来。和从前的脾气跋扈,自信张扬的贺关昀截然不同……也是,他再也不能画画了。   即便是贺若峰,也知道贺关昀将画画这件事情看得有多重要。   接二连三的打击,怕是快要将他摧毁了。   这个机会不是正好么?如果神明有眼睛的话,就求求它让贺关昀快点被摧毁吧。否则为什么一切的好处都是他得到呢?机缘巧合之下救下冯北,成为冯北的救命恩人的是他。被管家和一众下人所宠爱的人是他。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直接继承贺家股份的也是他——当自己小时候在街头挨冻受饿时,他在干什么呢,应该是坐在温暖的火炉旁边听睡前故事吧?   贺若峰心里的那些欲念逐渐形成了可怕的东西,他眼睛死死盯着贺关昀,嘴里的话很轻,却沉淀着一直以来最可怕的恶意:“那不如去死吧,反正你瞧,你爸妈更喜欢我,等你死后,他们由我来照顾,你也不用惦记。至于冯北,你就更不需要担心了,我会和他结婚,我会和他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哥,这里其实没人需要你……”   他轻声哄着说出这句话,按在谢关雎肩膀上的力道逐渐无意识地加重,直到谢关雎脸上露出痛苦和慌乱的神情。   但是——   不对劲。   贺若峰突然觉得不对劲,周围的空气太安静了,甚至有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转头,就看见冯北站在楼梯口,显然是刚上来,正冷冰冰地瞧着他。那眼神,简直如同冰霜冻结,说是憎恶也不为过。   “放开他。”冯北没等贺若峰作出反应,径直大跨步走过来,将他从谢关雎身边拉开。贺若峰只感觉一股大力道将他重重推开,差点没撞到身后的栏杆上去。咽了下口水站稳后,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到底什么情况。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刚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冯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太冲动了才……”贺若峰吓得心脏怦怦直跳,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他试图伸手去捉住冯北的胳膊,但是冯北眼神一直落在谢关雎脸上。   那种眼神,何时曾落在他身上过?贺若峰一下子就慌了,这种慌乱蔓延开来,令他嘴唇轻颤:“我刚才说得都是气话,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来呢?我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么想过,你知道我一向口是心非的!”   冯北这才侧眸瞥了他一眼,同时甩开他的手,眼神冷淡了许多:“原来你也知道那些话很恶毒吗?”   贺若峰顿时语塞:“我……”   冯北看向他的神情十分漠然,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你救了我,我不便对你的所作所为发表什么意见,但是以后,请你不要随便在外面说我会和你结婚。之前对于你的造谣,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是现在不行了。”   贺若峰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开始蓄起水雾,拼命地摇着头:“为什么,你都说了我救了你了,你还这么对我?”   冯北视线重新落在谢关雎身上,眉头微微蹙起,十分难得地停顿了一下,说:“这个是我私人的事情,现在请你离开。”   贺若峰不敢置信地盯着冯北。在这之前,冯北虽然也从没喜欢过他,但一直对他彬彬有礼,十分绅士。因为他是冯北的救命恩人,冯北甚至给了他特权,允许他自由进出冯氏,并且和他签了一份合同,转给他百分之一的股份。他原本以为,只要冯北心里没有别人,那么他就迟早会进入冯氏——   可是现在,自从贺关昀从车祸中醒来后,所有原本在他掌控中的事情都偏离了轨道!   贺若峰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视线从谢关雎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掠过,眼中逐渐聚集起疯狂的妒意。他现在这样难堪,都是他这个好哥哥带来的,他会永远记住!   冯北不悦地道:“你还有话要说?”   贺若峰咬了咬牙,脸上依然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再三看了冯北几眼,转身离开了。   走廊里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谢关雎和冯北两个人。   502:【叮,攻略对象对贺若峰的好感度下降30,对你的好感度上升2。哇,谢哥,现在只剩你们两个人了,抓住机会赶紧表白,就能提高好感度了。】   谢关雎:【你错了。】   502:【?】   谢关雎:【现在怎么能表白呢,冯北是个喜欢征服的人,现在表白他之后的好感度会上升得很慢的。】   502:【那现在?】   谢关雎:【爱情三十六计之欲擒故纵。:)】   谢关雎站在那里,无力地靠在墙上,稍稍滑落下去。他的双眼失神,仿佛完全没有看见冯北,那里面曾经闪耀过的东西已经被击碎了,曾经的清澈变得有裂痕,再也无法愈合。他的生命里仿佛彻底枯萎了,变得麻木而迟缓。   冯北下意识地握住他的肩膀,支撑住他的身体,低声问:“你还好吗?”   谢关雎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这眼神里却只有茫然和死气沉沉,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他点了点头,仿佛是逃避一般,刻意离开了冯北的桎梏,退后了一步:“谢谢冯总关心。”   声音很低,有些掩饰不住的沙哑。   冯总?   冯北手指空荡荡,离开了谢关雎的体温后,他的大脑也随之空白了一秒。   他缩回手指,放回口袋里,蹙起眉,低头凝视着谢关雎。对方只是站在那里,眼睛里失去了所有光泽,也不再抬头看他,不再用那种充满炙热爱意的眼神痴痴望着他。好像这段时间里,对方逐渐将那份飞蛾扑火般的感情强行收了起来,捆在了尘封的箱子里一样,绝不轻易放出来。   说不上为什么,冯北心里疼了一秒。   他捏了捏拳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过了会儿,淡淡道:“我先送你回房间。”   谁知站在对面的青年惶恐地抬起头,眼神瑟缩,毫不犹豫地出言拒绝:“不必了!”   此时的谢关雎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在车祸之前,他所有的目光都只放在冯北一人身上,所有的呼吸都只牵挂着冯北一个人。即便是出了车祸之后,得知冯北选择先救贺若峰,他也是将所有的刀子独自吞进喉咙里,依然用那样眷恋的眼神看着冯北。   但是现在,他的眼神怎么,好像有哪里发生了变化呢?   冯北蹙眉道:“你这是生我的气了,责怪我先救了他,是不是?”   “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谢关雎苦笑一下,这笑容却比哭还苦。他试图将颤抖的右手藏到身后去,但依然被冯北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动作。   冯北心头一窒,一疼,便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清楚地记得贺关昀所有的眼神和表情。这段日子以来,这个人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爱恋的、炙热的、渴望的、凄凉的、绝望的,全都落在他心头,缠绕在一起。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对贺关昀产生好感。但有些事情,有些感情,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他有几次站在贺关昀的病房外,并没有推门进去,从外面看着贺关昀。看久了就忍不住把视线放在他脸上,就发现贺关昀原来是长得非常俊美的,并不比那些电视上的明星差。他脸色本就苍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总是被圈了一层朦胧的雾气,眉眼既温和又线条好看。尤其是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就连走廊上那些护士,都一直悄悄议论,说贺家大少比贺家二少长得好看得多。   开始他认为是自己的愧疚心理作祟,太过于关注贺关昀,才会让那些鸡毛蒜皮的护士八卦落入自己耳中。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忍不住去听别人对贺关昀的评价,忍不住多听几句。   他因此认为自己是工作量不够大,才会分神去关注这些无聊的事情。   可是事实证明,近来他拼命往自己身上压工作,却还是忍不住,吩咐助理多准备了一张宴会的入场券。结束完会议后,便忍不住赶了过来。   “那,冯总,您自便,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谢关雎没什么力气的声音打断了冯北的思绪。他说完便转过了身,竟然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没有多看冯北一眼。   “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冯北紧紧盯着谢关雎的脸,视线落在他那干涸发裂的嘴唇上,或许是长时间没有喝水,所以嘴唇快要发裂了。谢关雎将右手放在口袋里,像是藏什么丑陋的东西一样藏了起来。   “下次吧,我很累了。”谢关雎背对着冯北,疲倦的脚步没有停下来,缓缓地朝着走廊另外一头自己的房间走过去。他放在口袋里的右手再次试图用力,却仍然没有太多的知觉。或许在不久之后,通过复健,能够让右手恢复正常生活。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能画画之后,对他而言,便是再也没有正常生活了……   他如今这样,可真像一个自怨自艾的残疾人啊。   这样子的他,失去了最为热爱的东西,以后的日子注定会过得如同一潭死水。还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冯北呢?   他没有资格了啊。   谢关雎苦笑一下,在经过走廊拐角时,嘴角的这抹无比痛楚的苦笑,如同一根刺扎入了冯北的眼睛。   冯北心脏失跳了一秒。   终于双腿不受大脑控制,情感不受理智控制地,追了上去。   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眼前这个人,好像在离他越来越远了。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神只能属于他一个人!如果贺关昀想要收回……不,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冯北快步走到谢关雎身后,等谢关雎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进了谢关雎的房间,并眼神微暗地将门一下子关上了。   “砰”地一声。   “你想干什么?”谢关雎下意识地转过身,惊诧地叫道,却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的冯北就忽然低下了头,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他干涸的嘴唇被吻住了。那个吻并没有多少技巧,反而饱含侵略与肆意。冯北的舌钻入他的口腔,在他口腔中肆意横扫,直到舔到他的舌尖和嘴唇每一个角落,将他嘴唇上的干涸裂纹舔舐吮吸。他想要退缩,可冯北伸出一只手,牢牢扣住他的后脑勺,逼迫他离他更近,更近一点。   “唔……唔。”谢关雎睁大了双眼,显然是对现在的状况不敢置信。他瞪着冯北。而冯北也睁开双眼,半眯着朝他看去,只见他眼里更多的是慌乱和不知所措,却缺了应该有的那份欣喜。   冯北心下一沉,用双臂桎梏住他,喘着粗气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现在打算追你,你看怎么样?”   还没等谢关雎回答,他又重新吻了上来,并且一把将谢关雎压在了门板上,用单手扣住谢关雎的两只手臂。谢关雎拼命挣扎,却完全没办法逃脱他那么大的力气。   502:【哟哟切克闹,谢哥,你被强吻了。】   谢关雎:【闭嘴,他吻技还不错,别打扰。】   502:【……】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这声音很熟悉,是刘妈和周骏。   冯北眯起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人,没有放过他脸上细微的惊慌失措,于是轻笑一声,愈发卖力地吻住他,甚至于,一只手拽开他扎在裤子里的衬衣,轻轻在他腰上抚摸起来。   不得不说,冯北这抚摸十分到位,且色情。就算谢关雎耐力很足,也被撩拨得微微硬了。   刘妈和周骏已经走到门外了,敲了敲门,道:“少爷,你在睡觉吗,你朋友来看你了。”   周骏笑着说:“刘妈,他要是在睡觉的话,不用吵醒他,我在下面等他就行了。”   刘妈迟疑道:“可是我们少爷睡觉很难叫醒,有时会睡到很晚。”   周骏倒是无所谓,笑了笑:“多晚我都愿意等。”   谢关雎听着近在咫尺的门外的对话,简直像是从耳畔传来似的,有种被人近距离看着偷情的暴露感。他脸色一下子苍白,下腹微微绷紧,也伸出手去,试图把冯北的手抓开。   冯北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却以为他是害怕这一幕被周骏看见。那双眼睛里依然像是蒙了尘,所有对自己的炙热的欢喜都被收拾得很干净,就算是这样近距离地瞧着,依然瞧不出里面曾经饱含过的爱意……说不上为什么,冯北心里突兀地愤怒了一下,难过了一下。   眼前这个人,真的能把对他的感情收回去吗?他不信,他一点都不信。   502:【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再次增加5,现在已经82了。哇,这是为什么呢,亲一下就能涨5个好感度吗?】   谢关雎:【呵,男人。】   502:【……】 第7章 美人鱼   门外刘妈和周骏还在交谈,只隔着一层薄薄门板,对话一字不落地钻入谢关雎和冯北两人耳中。   大学时,周骏还没有对贺关昀表明自己的心迹之前,两人还是很好的朋友,周骏也经常来贺家玩。所以他对贺家相当熟悉,和刘妈也十分熟稔。   刘妈将手中的盘子递到周骏面前,笑着说:“刚烤好的,本来打算端来给少爷,既然他还没醒就算了,你要不尝尝刘妈做得怎么样?”   周骏尝了一口榴莲饼,竖起大拇指,和煦地笑道:“您手艺一如既往地好。”   刘妈叹了口气,说:“你这两年怎么不多来玩玩,你别看我们少爷表面对人冷淡,其实心里是记挂着你的。他的朋友中就数你对他最好,要是有你照顾他,他也不至于会发生那种车祸了……”   周骏眼神则亮了亮:“他记挂我……他,他经常提起我吗?”   刘妈立刻道:“那当然了啊。”   门内。   冯北的眼神沉下来,脸上的占有欲一闪而逝,他如同惩罚般地咬了下谢关雎的嘴唇,声音含糊在唇齿之间,有些纠缠不清地问:“你和这个姓周的,关系就这么好?”   谢关雎被挤压在门板上,身体紧紧贴着冯北的,动弹不得。他嘴唇一不小心被磕了一下,实在疼了,吃痛地嘶了一声,下意识地便往后面退去,并试图挣扎。   “不回答吗?”冯北眼神暗沉,一只手抵在门板上,桎梏住谢关雎的退路。另一只手则一把把谢关雎往自己怀里拉过来,径直将谢关雎搂在了怀里。   “有人……”谢关雎惊慌失措:“先放开我……”   他脑子里一团糟,虽然他喜欢冯北,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一旦被刘妈和周骏撞见,那就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毕竟在贺若峰的散布谣言之下,整个贺家都以为冯北已经和贺若峰在一起了。要是现在被撞见,岂不是要被当成横刀夺爱的贱人?   看见他的退缩,冯北脸色猛地冷了下来:“先放开?一开始明明是你先揪住我不放的,现在让我放开你?”   他放开谢关雎,却伸手扣住了谢关雎的下巴,强迫对方仰起头看自己。   谢关雎脸色苍白,盯着他,眼中全是慌乱和无措。   就在这时,门外即将离去的周骏蹙了下眉,他听到了从门内传来的动静,似乎是门板被撞击的声音?他吓了一跳,顿时转身返回,贺关昀现在本就身体虚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刘妈也听到声音了,着急道:“怎么回事?少爷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意外吗?他最近手不太好使,是不是在浴室里滑倒了……”   闻言,周骏心中更加焦急,却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   他对刘妈道:“有钥匙吗,赶紧给我。”   刘妈慌里慌张地在兜里掏了掏,幸好带了钥匙,她匆忙递给周骏。   周骏没有丝毫犹豫,拧开门锁,径直冲了进去。   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谢关雎嘴唇红肿,渗透出一种诱人的颜色,眼眸水润,脸颊苍白中泛着丝丝羞耻的红色,撇开头没有看他。冯北站立在一边,手指轻轻擦拭刚才被谢关雎磕到的嘴角,将若有若无的一丝血丝揩拭掉,在门外人破门而出的一瞬间,他就很好地恢复了冷静的神情,眼神居高临下地睨着周骏。   “你们……”周骏声音嘶哑地开口,他虽然看不清谢关雎脸上的神情,却从室内这旖旎的氛围,能够猜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冯北第一次正面打量周骏,他将周骏从头到脚盯了个遍,最后在心里给对方下了定论,不过是个草包富二代罢了,软弱且无能的性格,不足为惧。   “如你所见。”冯北沉吟了下,开口道:“我正在追求他。”   周骏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冯北冷冷瞥着他,理了理自己刚才被谢关雎弄乱的领带,道:“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周骏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是一瞬间,如遭雷劈。他缓缓将视线移到贺关昀身上——   不止是他无法相信,就连谢关雎也无法相信。如果说刚刚他没有将冯北的那句“追求”听进心里,是因为沉浸在自己自卑和慌乱的情绪中的话,那么现在,当着旁人的面,冯北居然又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了一次……   他是认真的么?   不,当然不是认真的吧。谢关雎猛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且透明,眼眸中却有某种死而复生的光亮和火焰。就好像,他心中死寂的火山,一瞬间再次因为冯北这句话,而重新燃烧了希望一般。   可即便不是认真的,那又怎样呢,他宁愿被欺骗,宁愿捂起耳朵,相信一句不真实的谎言……   可是——他的手。   谢关雎转而想起来,他的手现在已经不能画画了,那么他怎么配得上冯北呢。   他的眼中的痛意那么鲜明,一闪而逝。   他倒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床上,双手抱住了脑袋,无力地道:“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好吗?”   周骏松了一口气。   冯北却蹙起眉,他有些无法接受谢关雎这种逃避的态度。明明那么喜欢他,听到他的表白,不是应该喜极而泣吗。可为什么,现在这份感情好像变淡了呢?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淡的呢?难道,车祸的事情终究还是在贺关昀心头留下了无法泯灭的伤口吗?   若这份感情变淡,冯北无法接受。   他视线一直落在谢关雎头皮顶上,压低了声音,眼底暗了暗,道:“你知道,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话说完,停顿了下,他鼻尖好像嗅到了某种令人讨厌的气味。不止是他嗅到了,谢关雎也嗅到了。他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刘妈手中的那盘榴莲饼——   糟糕!冯北对榴莲过敏!他真该死,光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了,一不小心就忽略了!   谢关雎登时站起来,抓起刘妈手中的榴莲饼就扔了出去。刘妈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叫道:“少爷,你干嘛呢?”   “啪”地一声,盘子砸在走廊的栏杆上,四分五裂,榴莲饼也直直从二楼飞出去,落到了一楼的地毯上。榴莲的气味一点点从房间内淡化。所有人都被谢关雎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得呆住了,唯独冯北,知道谢关雎是在干什么,是又为他做了什么。   “抱歉,我……我有些过激了,我只是今天不想吃榴莲。”谢关雎也被这响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   刘妈“唉”了一声,匆匆出去收拾地上的盘碟碎片了。   谢关雎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心急如焚地看向冯北,想看看他有没有事。   都怪他。   却倏然撞进冯北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仿佛含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叮,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增加5。】   那笑意既有宠溺,又有隐隐的欢喜,还有一些淡淡的好笑的嘲讽,仿佛是在嘲讽谢关雎的口嫌体正直——   眼前这个人,分明嘴上在将自己往外推,可终究,还是敌不过他自己的心。就连自己对榴莲过敏这种小事都牢牢记在心里啊。纵然想要装出不再喜欢自己,可仍然控制不住那份激烈的感情吧。   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以前怎么从没发现呢?   谢关雎苦笑一下,望着冯北。是的,他已经对冯北爱入骨髓了,他没有办法,谁都没有办法。够了么?   冯北轻笑一声,开口:“手没事吧?”   他走过去,抓起谢关雎的手指,仔细瞧了瞧,并没有被盘子割破,很好。   谢关雎尚且有些不适应冯北这样突如其来的关怀,就好像是在冰坨子里待久了,猛地来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有些无所适从一样。他不安地撇过头去,眼眸中的期待与受宠若惊却无处躲藏。   “没事就好。”冯北将谢关雎眼眸中所有的情绪全都尽收眼底。一直以来,喉咙里卡住的那根刺好像微微地消失了一些。   他就知道,只要他告诉贺关昀,说他愿意爱他了。   贺关昀一定不会放弃那份炙热的感情的。   无论他做出了什么,贺关昀永远都会停在原地,只要他一回头,贺关昀就在那里等他。   只要他愿意回头。   选择权始终在他手里。   因为贺关昀喜欢他,比所有人都喜欢他。即便这份感情浓烈到足够灼伤贺关昀,可贺关昀还是奋不顾身。   冯北放心了。   他微微笑起来,语气中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和期待,盯着谢关雎,道:“关于刚才那句话,你别愣着,我在等你答案。”   谢关雎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是呆滞的,心脏却跳若擂鼓,那种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能让这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听到。   “我……”   他话还没说完,门被重重甩上,周骏再也无法继续看下去,摔门离开了。从始至终,贺关昀居然连一眼也没有落在他身上过,只要冯北出现,贺关昀的世界里,就好像只剩下冯北一个人!   而他算什么呢?背景?旁白?   周骏胸膛剧烈起伏,站在走廊上,好半晌都头晕眼花,脑子嗡嗡响,无法将自己从那种愤怒而痛苦的激烈感情里挣扎出来。   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嫉妒与恨意。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冯北就好了,没有冯北的话,他相信,贺关昀一定会喜欢上他的。毕竟,他们俩还是朋友的时候,感情那么好……   房内。   冯北握着谢关雎的右手,轻轻将他受伤的右手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手心。那种皮肤摩擦的干燥细腻触感,一下子蔓延过血液,传达到了谢关雎的心脏,令他微微颤抖起来。   他抬起眸,看着冯北近在咫尺的侧脸,恍若在梦中,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你刚才说要追……”他没能说完,咬住下唇,苍白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是真的吗?”   “嗯。”冯北轻轻摩擦着谢关雎的手,视线落在谢关雎的脸上和略微红肿的嘴唇上,眼神微微幽暗了些。不知道为什么,他应该很好地把控自己的感情的,他一向如此冷静,一向能够做到无情。可是到了眼前这个人面前时,他就好像变得更加冲动、更加易妒了。   甚至不惜在旁人面前,宣布自己的占有权。   这已经不像他了。   “这周末当我的舞伴,好吗?”冯北轻声在谢关雎耳畔问。   谢关雎垂着眼眸,像是有些受宠若惊,怔了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脸色仍然有些病态的白色,但耳根已经红了。最后,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看向冯北的眼神中,那种不顾一切的痴迷仍然存在。   只是,痴迷当中,又好像多了一丝迷惘——   经过了这么多,他再也没办法轻易地相信冯北对他说的喜欢了。经历过被最心爱的人舍弃的事情,还不止一次,他害怕,害怕这次又只是另一个梦。而他迟早会醒过来,那时,就变成了噩梦。   冯北低头注视着怀中的人,将他的痴迷和惶恐、犹豫都看在心底。   还是不相信啊……   是因为自己以前,对这个人太过残忍了么,所以现在把话说得这么明确了,他仍然是这副小心翼翼,不敢上前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冯北心中划过一抹疼痛。那种疼痛令他微微有些迷惑。为什么,仅仅因为眼前这个人难过,他就会觉得难过呢?   【502:攻略对象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89!!!】   【谢关雎:越到后面,好感度上涨得越来越慢了呢。】   【502:咦,这是为什么?!!】   【谢关雎:一开始动心很容易,要想让动心变成喜欢,逐渐变成深爱就很难了,尤其对于冯北这种很难投入地去爱上别人的人。】   【502:……那怎么破?现在已经来这个世界三个月了呢,宿主你别忘了你只有六个月时间。】   【谢关雎很自信地说:放心吧,我不会有失算的一天的。】   他正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让冯北彻彻底底死心塌地爱上他的契机。而这个契机,或许就是在这周末的舞会上。 第8章 美人鱼   冯氏宴会在半山腰的别墅举行,邀请了很多商业大佬,目的是庆祝冯氏即将展开的华南商业宏图。   这晚,整个半山腰灯火通明,摇曳的烛光映着红酒的颜色,从别墅里延伸出来,一直照亮到山脚下。那里的空地停了许多豪车,除了前来赴宴的商业人士之外,还有许多蹲守的记者。   自从冯北继承冯氏掌权人之后,并不经常在媒体面前露脸,但是商业巨头之一的冯氏继承人的身份,令他无论在什么场合,都避免不了被记者的镜头追着跑。   除此之外,也和他的颜值外型有关。媒体拍到的他的照片上,他永远是冰冷凌厉的,从没有过和煦微笑的一面,这令他气质更加神秘,成为镜头追逐的宠儿。   不仅在圈外,就连在记者圈,也有许多为他魅力折服的人,用一个记者的话来说,就是见了本人之后,会相信那些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是真的存在的。   而最最令新闻圈感兴趣的是,和那些朝三暮四,野花野草新闻缠身的商业大佬不一样,冯北这么多年几乎从没传出过什么有关恋情的绯闻。他本人的私生活相当严谨禁欲,就连每年都会召开的冯氏宴会,他都从不带舞伴来。   每次都是一个人单独出现在舞会上。   而这次,事情似乎变了!   司机将豪车车门缓缓打开,记者争先恐后摆好机位,屏住呼吸等待拍照时,却见到从里面下来的不止冯北一个人。另一个身形修长、宽肩窄腰的男人跟着一起下来了!那个男人同样生得极为俊美,虽然和冯北的气场截然不同,可在镁光灯下,依然抓人眼球到夺目惊心的程度!   周围记者倒吸一口冷气,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冯北主动伸出臂弯去,让那个男人揽住。   ——这这这简直是疯了!我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冯少带舞伴来,还是个男的!   ——而且你看见冯少嘴角好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了吗!我怀疑是不是我的摄像头坏掉了!我是在做梦吗!   ——今晚不用睡觉了,估计回去就得加班到通宵,这消息和视频一放出去,我们新闻网站得刷爆了崩溃了吧!还能有比这更劲爆的吗?   记者蜂拥在冯北和那个男人周围,快门声音疯狂响起,过度曝光的咔嚓声也如同潮水一般,夹杂着记者们兴奋的交谈声。   冯北带着谢关雎从红毯上过去,当他示意谢关雎挽住自己臂弯时,谢关雎微微呆愣了下,犹如置身一场梦境中一般,仍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温柔的人是自己暗恋了多年的人,怔忡地看了一眼冯北,这才小心翼翼地搂住他胳膊。   但是紧接着,被闪光灯包围着走过去时,冯北就察觉到身边的异样。   那只挽住自己胳膊的右手,似乎有些不安,紧紧地抓着衣服。身边人脸上也有些苍白,抿起嘴唇。   冯北侧眸看过去,一眼便猜到身边人此时的心思。   今天来赴宴,谢关雎穿了深灰色的西装,手腕那里的袖扣裁剪特别,刚好可以遮掩住右手手腕间的伤疤。但是尽管如此,仍然没能完全遮住手背上的疤痕。   那条疤痕已经做过修复手术,但蔓延在手背上,仍然丑陋无比。   他竭力不想让别人看到,所以此刻的动作十分不自然。   冯北垂了眸,说不清楚心中涌起的是什么复杂情绪。他伸出左手去,就好像完全不经意一样,握住了谢关雎的右手——   谢关雎倏然怔住,侧过头看着冯北。右手手指蜷缩了下,又被冯北一把握住,紧接着是十指交叉。干燥肌肤相触的感觉传来,冯北将他整个右手包裹在手心里。   那种温暖一瞬间抵达心脏。   冯北视线仍看着前方,漆黑的眸中有着淡淡笑意。他偏了下头,低声在谢关雎耳畔耳语了一句:“要是怕的话,今晚就一直藏在我这里,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的。”   谢关雎没说什么,眼圈却一下子红了。他咬着下唇,低低应了一声:“……嗯。”   似乎是仍然有些不安,他蜷缩起来的手指动了动,仿佛是无意的,挠刮在冯北的手心,宛如猫咪轻挠,一阵搔痒酸麻的触感犹如宣纸遇水一般,从手心里渲染开来,一下子传遍冯北的四肢。   冯北整个人都有点僵硬起来,深吸了口气,不自在地捏紧了谢关雎的手。   【502:他可真会撩,但没你会撩,你刚才一撩,他好像快硬了。】   【谢关雎:嗯哼,看谁撩得过谁,至少我没硬,我赢了。】   【502:……= =】没硬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冯北偏过头去,视线落在谢关雎脸上,从他洁白的额头一直落在他柔嫩的唇瓣上,眸光微微暗了暗。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这么轻易地被勾起欲念。在过去那十几年,他也从没发现眼前这个人有这么的……诱人,简直令人想要结束这该死的宴会,直接脱光衣服上到床上去。   不出谢关雎所料,虽然这场宴会没有邀请贺若峰,但贺若峰依然来了,并且精心打扮了一番。他此刻独自坐在角落,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喝,眼神落在谢关雎与冯北十指交握的那只手上,眸中嫉恨一闪而逝。   周骏家境不俗,是个当地小富二代,不过在冯氏举办的这种全是各界商业大佬的宴会上,他的身份则没那么够用了。因此并未收到冯氏的宴会邀请函,不过他也来了,只是被拦在山脚下,废了一番周折才进来。   此刻的他,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谢关雎随着冯北和几个商业大佬交谈几句,便借口有些头晕,想去休息,让冯北将他放开片刻。他心中有自己的盘算,自然不能让冯北跟着他一起。   “那么你自己小心点,我马上过来。”冯北望着谢关雎喝了几杯浓度不高的酒之后就开始发红的脸颊,微微皱了皱眉,他有些后悔让眼前这个人喝酒了。尽管之前贺关昀也在醉酒之后来纠缠过他,但是他从没有正眼瞧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的诱人。   谢关雎抬头看着冯北,眼中满是炙热,宛如团了火的银河落在了眸子里一般,盛的全是冯北一个人。   “我就坐一会儿,哪里都不去。”他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喝醉了的鼻音。   冯北搀扶着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笑容温柔得简直不像他自己:“我让服务生送你过去。”   “冯北,你什么都不知道……”谢关雎笑起来,像是这一阵子的落寞和颓丧终于一扫而光,脸颊一侧露出一个梨涡,眸子泛着水光,亮得惊人。   冯北将摇摇晃晃的人搂在怀里,顿了下,突然不想让这副样子的他被任何人看见,最终还是没有将他交给一旁的服务生,而是亲自搂着他朝楼上房间走去。   或许是喝醉了,眼前的小醉猫开始大胆起来,在冯北怀里蹭了蹭,鼻息中发出细微的哼声。   冯北下腹紧了紧,握着谢关雎肩膀的手也越发用力起来。   他喉咙动了动,稳住心神,带着谢关雎走上楼梯,偏头看了怀中人一眼,问:“你刚才说,我不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谢关雎不再拖着步子往前走,而是站立不稳地停了下来,泛着醉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冯北,其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委屈,“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爱了你很多年……”   冯北怔住。   随即怀中人蹲了下来,一字一顿固执地,用含糊不清宛如呢喃的声音道:“很多年……”   冯北低头看着谢关雎委屈的脑袋,和那双仰着头看自己,微微发红的眼眶。他喉结耸动一下,脑子里仿佛有根名为理智的弦断裂了,并且,该死,竟然有了反应。   走廊外面,冯北明知这里可能会蹲守浑水摸鱼进来的记者,明知有可能会变成第二天的头条惊动整个冯氏,却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将谢关雎拉了起来,圈在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手抚摸着谢关雎的脸,听着谢关雎唇齿间发出来的细碎的呻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想将这个人压在身下,听他诉说想要,将他身上每一个角落布满自己的痕迹。   冯北深吸一口气,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将自己拉了回来。他没有忘记今晚对冯氏而言相当重要,他不可能在这里被欲望迷乱了大脑。   “我送你回房间睡觉,睡一觉,醒了头就不晕了。”冯北抚摸了下谢关雎的头发,语气和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想,他可能已经开始沉溺了。   谢关雎面颊绯红,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虽然脑子不甚清醒,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乖。”冯北说。   谢关雎有些眷恋地扒拉着冯北的手臂,不愿意让他走,小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冯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一小时后,我会过来陪你,你一睁开眼,我就在你身边了。”   谢关雎露出梨涡,伸出手指头:“好,拉钩。”   两人并没注意到,走廊尽头,贺若峰站在角落里,双眼死死地盯着这一边。他眸中嫉恨仿佛变成了实质,恨不能化作刀剑砍在谢关雎身上。他从没这么恨过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将他什么都夺走还不说,现在就连冯北——   他死死握住手中的手机,就在刚才,他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说是让他来三楼西侧305。   谁知来了这里,就见到了这一幕!   冯北那种生人勿近的人,即便以为自己救了他,却依然整整两三年,都待自己不冷不热,如同一个生疏的客人。可是现在,车祸之后怎么一切都变了?冯北突然喜欢上了贺关昀?还亲吻他?!   贺若峰手背上青筋暴露,心底隐隐下定了什么决心。既然这个人,从小到大一直抢他的东西,一直挡他的路,那么便不得不除了。   他环顾一圈,抬头看了眼走廊顶方。因为来参加赴宴的人都是极为重要的商业人士,所以这别墅里并没有设置摄像头。既然如此,那么就方便了。   …………   谢关雎订好闹钟,在床上眯了会儿,便睁开双眼。他侧耳听了会儿,外头仍是觥筹交错的声音不断。而这其中,似乎隐隐传来某种汽油的味道,如果不仔细去闻,是根本闻不到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502之前摆在他面前的剧情中,就有这一段,在宴会上,贺关昀因为绘画天份被一个国外的大师看中,引来贺若峰嫉恨,所以趁着人龙混杂之际,在贺关昀睡觉的房间外放了火。这别墅里的房间都是单独的,房间与房间之间隔着游泳池,在这里下手是最好不过的。   而谢关雎穿过来之后,因为他本身没有绘画技能,所以竭力避免去和什么大师之类的有接触,因此也就没了那段剧情。但是以谢关雎的经验来讲,有些转折性的剧情,是不会因为这个世界的人物关系、人物感情改变了而改变的。   也就是说,贺若峰还是会在这一晚做出同样的举动,只不过现在导火线应该变成了别的。   谢关雎:【你帮我弄个不怕火烧的buff,然后事先让你安排的摄像头你安排好了吧,这次我可以彻底把贺若峰给送进局子里去了。】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贺若峰会做出的事,便决定索性将计就计,让贺若峰想要烧死他的事情公诸于众好了。反正贺若峰做出这种事情来,也该遭报应了。   502沉默了下,突然叫起来:【糟糕,好像多了个我们没有预测到的因素。】   谢关雎蹙眉:【什么?】   502说:【周骏!他的黑化值已经50!我刚才检测到,他给贺若峰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暗示贺若峰,你睡在305号房间,这里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房间,那么贺若峰第二次上来时,一定会搞混,便下意识地去烧305房间的。】   谢关雎:【……可我睡在303,你的意思是贺若峰被周骏的短信一误导,烧错了房间?】   【对啊!他在走廊尽头,根本看不清你进了哪个房间……】502急道:【关键是,现在冯北在305那个房间和几个人在谈生意!会被烧死的就是冯北了!冯北要是死了,谢哥我们就直接会被空间缝隙撕裂了!我之前就说过,黑化后会带来预测不到的事情,你没放在心上,天呐,现在怎么办?】   谢关雎也惊了下,迅速掀被下床,匆匆穿上衣服,问道:【周骏为什么会知道贺若峰的一举一动,除非他也混进了宴会里来,还事先知道了冯北的会议安排?】这个人才见过贺若峰两次,便将贺若峰的心理牢牢把控——   502:【你别忘了,周骏在国外辅修过心理学的,当时是为了研究为什么贺关昀会喜欢冯北而不喜欢他。这个人的毅力一开始就是很强的,否则也不会对贺关昀那么多年不放手了。他现在黑化了,就相当于失控了,我这边是对黑化后的人物无法做出准确判断的!】   谢关雎冷静地系上睡袍腰带,想了想,又对着镜子将腰带解开,造成来不及穿不好衣服的样子。   是他疏忽了,没想到周骏在看到他和冯北互相表明心迹之后,受到的刺激那么大,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不过也是够厉害的,如果没有系统提示,或许冯北这次就真的栽在周骏手里了。那么从此之后,贺关昀就独独属于周骏一个人了,永永远远属于他一个人——   周骏做了这么一件事,既是从贺若峰手中保护了他,也是借刀杀人,借贺若峰除掉冯北。   谢关雎意识到黑化后的周骏有多么恐怖,脚底板升起一些寒意。   502慌里慌张地问:【谢哥,你愣着干嘛,现在怎么办?】   与此同时,外面突然传出来几个别墅服务生的尖叫,窗户外陡然亮起来,火光冲天,从隔壁305会议室传来!外面乱成一遭,跑步声呼叫声混杂传来。   谢关雎冷静地打开门,朝305跑过去,边道:【还能怎么办,氪满最后一点好感度,去把冯北救出来。】   贺若峰想除掉他,得到冯北。而周骏想保护他,借刀除掉冯北。既然每个人都心怀目的,那么他也不能错过这场戏,就一石二鸟好了。 第9章 美人鱼   火势越来越大,305房间不知道是被谁从外面锁了起来,从里面根本无法打开。冯北与其他两个人用湿透的毛巾捂住口鼻,躲过被烧焦掉下来的屋梁,好不容易冲到了门边。   “冯总,怎么会突然起火啊?!而且门和窗户都还打不开!”其他两个人身手显然没有冯北这么敏捷,惊慌失措地躲在还没被烧到地地方,但是火势蔓延得无比之快,再捱十几秒钟,怕是就要被烧成一团灰了!   冯北用肩膀重重朝门撞去,但仍是徒劳,房顶的火渣齐齐掉下来,整个屋子受到震动,烧得更加快。他冷静下来,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要是让他抓住这个胆大包天竟敢放火的人,他绝不手软!   走廊外面已经惊慌一片,甚至发生踩踏。客人四处奔走,保命要紧,逃窜得一个也不留。酒店管理人员好不容易找到钥匙匆匆赶过来开门,火已经快把门给烧焦了。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冯北只好转移到卫生间,勉强躲过砸下来的天花板。   由于吸入了过多的呛人烟雾,他的胸肺中犹如有火车轰鸣而过,几乎连意识都快要涣散。他强撑着,从裤兜里摸到手机……   就在这时,门猛然被打开了,有人手持灭火器冲了进来。伴随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焦灼不安地叫道:“冯北!冯北!”   后面还有人在喊:“贺少,你不能冲进去!”   “这么冲进去会死人的!”   “别管我!让我进去!我非进去不可!”   冯北蜷缩在浴缸旁边,浑身狼狈不堪,袖子被烧掉一大半,脸上全是黑灰。这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吧。隔着熊熊大火,他意识不甚清明地抬起头,勉强睁开眼睛,就见谢关雎红着眼圈冲了过来——   映着火光,谢关雎那张脸格外清晰。   冯北的心脏仿佛放慢了速度,也屏住了呼吸,或者说是没办法呼吸,眼睁睁地就那么看着,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和血液一起跳动。扑通扑通。   “冯北!”谢关雎大声喊道,声音跟烧坏了似的沙哑。   所有细节都被放大落入冯北眼中,包括谢关雎脸上的发了疯般的焦灼。谢关雎身上一点儿保护措施也没有,手脚笨拙地举着灭火器,狼狈地躲过几块掉下来的烧焦天花板,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冲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冯北勉强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一下子瘫在地板上。   他被谢关雎搀扶起来。   “我怎么可能不来?”谢关雎嘴唇发着抖,手脚发软地扶起冯北,扶着他拼命往外冲。   冯北侧过头去,用力抬起双眼,试图看清旁边这个人,这才发现他那张白皙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你害怕我出事……?”冯北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谢关雎身上。他从没想过,眼前这个人看起来苍白羸弱,甚至不堪一击,但是却可以为了他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他没有被人救过,也从没有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过——   但是这一瞬间,他居然在依赖着眼前这个人。   谢关雎被火光映着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他扶着冯北躲过几块掉下来的屋梁,右边肩膀到胳膊处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闷闷地一声响。他眉头痛苦地蹙了一下,却一声不吭,没有叫人察觉自己受伤。   “我当然害怕。”谢关雎嘶哑着声音说:“我怕得不得了。”   冯北费力地抬起眼睛,侧过头,试图注视他,但是眼皮越来越疲倦,快要撑不住。他听不见接下来谢关雎都呢喃了些什么,但是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刻为眼前这个人奔涌。原来爱情是这么一种奇妙的东西,能激起心中从未有过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也能将自己完全交给对方。   冯北垂着头,俊脸上全是黑灰,但他却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的想法突然有些变了。   他突然有些感激贺关昀这么多年一直对他死缠烂打了。他感激贺关昀喜欢过他,仍喜欢他,将来也会喜欢他。贺关昀的喜欢,真的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物了。   而以后,他也只会有眼前这个人,他将再也看不进去别人。   他想他是彻彻底底沉沦了……如果眼前这个人愿意,他可以将全世界最好的全都捧到这个人眼前。   冯北用模糊的视线注视着谢关雎的侧脸,柔和的眼神中,逐渐出现一丝眷恋,与迷恋。   外面接应的人把两个人救了出去,即将脱离火光的那一瞬间,谢关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抓着冯北的手,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惊慌地问:“你的戒指呢?你父亲留给你的遗物?刚才丢了吗?”   那枚戒指是冯北父亲去世之前留给他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戒指,但是从中学读书到现在,冯北一直带在身边。那对他很重要。   冯北小时候与父亲在国外长大,回国后,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和睦,在父亲死后,便遵从父亲的意愿,放弃了原本的专业和志愿,转而继承家业。这几年也凭借天赋异禀,将冯氏处理得风生水起,俨然超过了当年冯北的父亲在时的风光。   谢关雎知道这戒指对他很重要。中学时期曾被偷过一次,冯北真是掘地三尺把它找了出来。事后偷东西的同学就消失在了学校,到底是被强迫转学了,还是被怎么处置了,还不得而知。   冯北摇着头,双手没什么力气地捧着谢关雎的脸,眼神从所未有地温柔,低声说:“那不重要。”   父亲的遗物固然重要,但若是在大火中被烧毁,也无能为力。逝者已矣,他现在更在乎眼前的这个人。   谢关雎咬了下唇,忽然回头看了眼还在灭火的房间。   冯北意识不甚清明,但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谢关雎想要做什么,他心头一下子提了起来,猛地捉住谢关雎的手腕,说:“你不要动,别干傻事!”   可是还没等他抓牢谢关雎,谢关雎就猛地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然后毫不犹豫地返身冲回了房间,冲回了大火中……   一刹那,冯北眼中闪过天崩地裂的震惊。   “关昀!”他嘶吼道,完全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下意识地就要跟着冲过去,但是一下子被两个手下拦住。紧接着脑子剧烈疼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眼前的世界彻底黑掉之前,残留在视网膜上的,是谢关雎孤注一掷的背影。那背影虽然高挑,但并算不上高大,因为车祸尚未痊愈,甚至显得有些瘦削,薄薄一条。可是居然那么勇敢,就那么直接冲进了大火里。   只为了取回他的一枚戒指。   这么多年,这个人一腔孤勇地闯在他这个冷漠的世界里,从不求回报。   冯北的心尖上,在一瞬间被刺了一下。   在彻底昏迷之前,他痛彻心扉,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居然是,如果贺关昀出事了怎么办……绝不能让他出事……   如果那个人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与此同时,谢关雎毫不费力地在502的指引下,找到了浴缸旁边的那枚戒指。他拿起来在手中转悠了一圈,抛了一下,然后捏回了掌心里。   502突然尖叫一下:【啊啊啊啊谢谢谢谢哥!我我我我都快结巴了,怎么一下子冯北对你的好感度彻底达到终极层次,已经96了!达到永刻于心的程度了!】   谢关雎:【???我都做到这个程度了,怎么还没到100?】   502:【没事的谢哥,过了90就是爱入骨髓了,已经算是攻略成功了啊!你看到了吗,你刚才积分一下子升了一万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买那个万人迷buff吗,现在积分已经攒够了啊!】   谢关雎:【……呸,我什么时候想买那个了?】   502喜滋滋地数积分:【那也是,你凭演技就可以秒杀一群弱不拉叽的宿主,还需要那个万人迷buff干嘛?对了,现在积分到了96,我们已经算是完成了贺关昀的心愿,是不是可以开始我们自己的任务了?】   谢关雎不太爽:【那不行,非得到100不可。】   502:【……】这就是学霸宿主与学渣宿主的区别!   谢关雎朝门外瞧了瞧,救助的人已经将火完全灭了,正要进来救他。在这群人中间,还有个人慌乱地冲了过来,那个人满眼的不敢置信与痛彻心扉,正是周骏——他千算计万算计,万万没想到,还是没有将冯北算计进去。   当他听到贺关昀不顾性命冲进去救出冯北的消息时,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心脏已经痛到麻木了。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舍弃。   不过谢关雎没办法给出什么反应了,他往自己脑袋上捶了一下,然后迅速脸色苍白地晕倒在门边。 第10章 美人鱼   消毒水夹杂着鲜花的味道弥漫。冯北蹙了蹙眉,随后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病房床单和天花板。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正吊着针水。他这是被送到医院来了?或许是火灾后遗症,他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呈现出橘黄色,有些模糊不清,脑子里也跟针扎似的,一阵阵作疼。   助理正好从外面推门进来,见冯北睁开眼,连忙走过来,松了一口气道:“冯总,您总算醒了,外面都闹翻天了。”   冯北揉了揉眉心:“我躺了几天了?”   “三天了!医生说你胸肺部有阴影,不过这几天通过治疗,已经没有大碍了。”助理说:“冯总,您是不知道,这几天以来,冯氏有多难捱,外面新闻都快爆炸了,各种猜测都有,而且冯氏的股票已经跌到谷底了……”   冯北却全无心思去听那些废话,径直打断了他:“贺关昀呢?也醒过来了吗?”   助理怔了下,差点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冯总一向冷面无情,何时这么关心过别人?他顿了好半晌才为难地说:“这……”   “这什么?”冯北盯着吞吞吐吐的助理,脸色变了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贺家大少爷伤得挺重的,冲出来时没能躲过掉下来的一块天花板……唉,冯总,你去哪儿?”   助理吓了一跳,只见冯北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针管,从床上翻身下来。却因为刚刚醒来,身体未能完全恢复,脚下一软,差点狼狈摔倒。   助理正要慌忙上前扶,就被冯北推开。   冯北眼皮子跳个不停,一颗心也直直沉落下去。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直身体,径直离开病房,在走廊上揪住护士问了贺关昀的病房。   却没想到,贺关昀此时竟还没从重症监护室中转出来。   正如助理所说,烧成一团的天花板砸下来,砸中贺关昀的右边肩膀。再加上,他二次返回火灾当中,胸腔中摄入的有毒气体远远超过冯北,尽管上了救护车之后,医生争分夺秒地抢救,可至今,他仍没有醒过来。并且本就受过伤的右手也轻度烧伤。   这还不是最令人担忧的,医生说,最令人担忧的是贺关昀的意识状态。在车祸中他便有些轻微脑震荡,怕是在这次火灾当中,长时间的窒息,会导致他的脑部出现什么新的问题。   听着医生的这些话,冯北宛如被五雷轰顶,耳朵仿佛回到了海啸中一般,无休止地开始出现尖锐耳鸣。他的心中居然出现了一丝恐惧。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他居然在害怕,害怕万一那个人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不,不会的。   冯北艰难地开口:“我能去看看他吗?”   医生回答道:“当然可以,不过最好是隔着玻璃探望,他现在身体虚弱,最好是不要影响无菌环境。”   隔着一层玻璃,贺关昀躺在病床上,氧气罐插在他鼻子和嘴巴里。   他看起来很薄很轻,脸色也无比苍白,像是好几年都没晒过太阳一样。放在被子外面的那只右手被清洗过了,除去了火灾当中的黑灰污垢,不过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上面车祸留下来的浅浅疤痕,以及在火灾当中再次受损的皮肤表面。   这些旧的伤痕新的伤疤,没有一样不是冯北给他带来的。   冯北久久站立在原地,凝望着病床上的那个人。那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神情安详平和,甚至没有了平日里大多数时候脸上会流露出来的伤心难过。好像没有冯北的话,他会过得更开心一样。   他就那样躺在那里,看起来像是永远都不会醒来一样。   万一,真的没办法醒过来了怎么办?   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一瞬间,冯北有一刹那的仓惶和痛彻心扉。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只是知道,如果失去了这个人,如果……他想,他接下来的生命,可能都是残缺不全的,永远少了空洞洞的一块了。   他缓缓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贺关昀。这个人那样喜欢他,那么,如果知道他会在这里不眠不休地一直等下去,等着这个人醒来,这个人会不会因为一高兴,就愿意睁开眼睛了。   “快点醒过来。”冯北漆黑的眼眸里是火山爆发般灼热的感情,隐忍而痛苦,他对着床上那人,喃喃道:“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求你。”   …………   医院楼下,周骏站在冬日干枯的枝桠下,抬起头,远远地将目光投向那一间病房。自从贺关昀躺在了重症监护室,并一直没有醒过来之后,冯北就雇了十几个保镖,将那一层楼彻底围了起来,不叫一只苍蝇飞进去。   周骏身世家境无法与冯北抗衡,所以也无法轻易地进去。这么久以来,他只能通过打探消息的方式,了解贺关昀如今的病情。天知道他心里快要发疯了。   他想要弄死冯北,最后伤害的,反而是他最不愿意伤害的贺关昀。   这一切都怪他……可若是没有冯北,若是没有冯北横亘在他和贺关昀之间的话,也许他和贺关昀早就能修成正果。   多年以来,周骏如同在暗夜中行走,持续一场无望的感情。他仰着头,有些发愣地凝望着那间病房,忍不住回想起以前和贺关昀一起办画展的那些日子,那可能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了。他感到绝望而孤独,却又哪怕是死,都没办法对那个人放手。就算贺关昀恨他,就算贺关昀至死都无法爱上他,他也无法放手。   如果在死之前,那个人曾有一瞬间的对他动心,曾有一瞬间爱上他……   那么他也算是满足了。   想到这里,周骏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埋在围巾的阴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大雪里离开。他的一双眼睛仍然和以前一样年轻,但里面似乎布满了一些以前没有过的灰色阴霾,低头看人时,平和中夹杂着几分阴冷,令旁边不小心撞到他的小孩吓得转头就跑。   502:【叮,周骏黑化值再次增加5,当前好感度97,黑化值80。】   谢关雎:【……又增加了啊???】   这段时间以来,他在病床上躺着,每次周骏来医院远远在楼下他这边看一会儿,黑化值就会一点点地往上涨。他能够理解周骏被冯北的那些保镖拦在外面,不让进来的愤怒心情,可这也不是这个曾经三观正五讲四美大好青年疯狂黑化的理由啊!   502:【说真的,谢哥,我有点怕怕的,周骏好像朝着黑化的路狂背一去不复返了,之前黑化值才50的时候,就做出借刀杀人的事情,等黑化值真的到了100,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会不会给你下药把你强上了啊。】   谢关雎:【……都说了叫你少看点晋江文学!】   502:【QAQ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关雎:【继续躺,躺满一个月为止。】   502:【可是你总共的时间就没剩几个月了啊,还躺一个月?】   谢关雎:【感情这件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发酵,越是积攒,一旦爆发,就越是浓烈,懂吗?我要是火灾后立刻醒过来,冯北还会像现在这样不吃不喝,这么痛苦内疚难过?】   502:【……我常常因为感情经历太贫乏而感到和玩弄男人心的宿主大大你格格不入!告辞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病房外面的枯枝上面的大雪融化了,又重新覆盖上了,又再度消融。但贺关昀这一躺,就是一个多月,他始终没有醒过来。这一个多月,他的病情终于稳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vip病房,冯北也始终陪在他身边。   只是,冯北注视着床上安静躺着的这个人,为什么还不醒来?   他抓着贺关昀的手,牢牢握在手心,反复摩擦,试图去温暖他,但是贺关昀的手指还是一片冰凉。   病房外几个护士这段日子也是被紧急调来照顾贺关昀的。病房里面两个人的关系当然勾起了她们的八卦欲和好奇心,尤其是频繁上财富新闻,被记者疯狂追捧的冯氏继承人冯北。   “又在那间病房里待了整整一天吗?不是听说冯氏现在的股市迅速崩盘,董事会分崩离析得一塌糊涂吗?怎么冯总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一样,把所有人赶出来,也不知道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和那个昏迷的贺家大少干什么?”   “就是说呢,感觉这位冯总和之前新闻上所说的雷厉风行、冷脸无情有很大的出入。我刚刚进去换针头,悄悄瞥了眼他,他正瞧着13床病人,眼神跟看自己未婚妻一样,温柔得……反正我形容不出来,我简直有些羡慕床上躺着的那个病人了……”   “可是13号病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听说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再这样下去,该不会……”   助理这边也焦头烂额。冯北并非完全不管公司的事情,他会将公司的文件带到病房去处理,但是他处理的时候,不允许助理跟着进去,并且病房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就好像,他既希望贺关昀能够醒过来,却又担心吵醒贺关昀一样。   而且,他希望当贺关昀醒过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能够是他。所以他不乐意任何人进入这间病房,哪怕是照料的护士,也尽量缩短停留在病房的时间。   这天,冯北依然注视着床上的人,见他额头上的刘海越来越长,几乎要挡住紧阖的眼睛了,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替谢关雎轻轻拨开刘海。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摸在谢关雎的鬓角,长久地停留着。   如果此时谢关雎睁开眼睛看上一眼,或是任何人进来看到,都会被冯北眼眸中的深情震撼得呆立在原地。   可是深情中又夹杂着些许愧疚与痛意。   冯北不止一次地想,假如火灾当天,他拦住了贺关昀……假如贺关昀车祸醒来之后,他就立刻告诉他,他爱他……又或者,在贺关昀先前那十来年漫长的追逐与讨好中,他能够回头看贺关昀一眼……也许,事情便不会变成这样。   他后悔了。   他抚摸着床上的人垂在一边的手,心中涌起一些他以前从没相信过的念头。   海啸中,他彻底失去了意识,知道有人救了自己,却无法分辨出来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在冷冰冰的海水中,握住了一个人的手,那只手修长,细白,骨节分明。   当他醒过来之后,陪在他身边的是贺若峰,贺若峰身上的伤口也和他在海中睁开眼时看到的相同。可他依稀觉得那只手并非贺若峰的手……只是,这好像是一个模糊的梦,不管怎么去试图记起来,总也是个模糊的印象,没办法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此时……   冯北轻轻将脸贴在贺关昀的右手上,闭上眼睛,试图去唤醒自己的记忆。如果真的是眼前这个人救了自己,那么……   就在这时,门突兀地被推开,助理来不及回应冯北斥责的眼神,赶紧道:“冯总!你让我去调查火灾现场,发现酒店里有几个摄像头居然是打开的,刚好拍摄到了一些画面!”   冯北眉头拧起来,随即眼神变得冷冽而危险。   “什么画面?”   助理摇了摇头,也有些奇怪,道:“酒店的人通知我的,说是还没看出来到底有什么猫腻,但这些摄像头总该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也许会对我们的调查有什么帮助。”   只是,这酒店是冯氏旗下的,他再了解不过了。每当有冯氏内部举行的宴会时,所有的摄像头都会特意关闭,为那些有特殊爱好的赴宴者提供方便。可是这一次,怎么就刚好有几个打开了呢……   冯北回过头去,又看了躺在床上的谢关雎一眼,然后起身拿起外套,道:“我过去看看。”   他倒是要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在冯氏的地盘干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情。   ………… 第11章 美人鱼   冯北离开后,病房里彻底恢复了寂静。床上的人虽然还在借助氧气罩呼吸,可是胸膛没什么起伏,看起来就和植物人没什么区别。   地下停车场里,周骏站在监控照不到的角落,藏身在阴影里,冷冷注视着冯北的车子离开。他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彻底将那张英俊的脸给遮挡起来,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十分的黑沉。片刻之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每天中午,病房外面的保镖会有一次换班时间。平时冯北在的时候,这些保镖无比敬业,可当冯北短暂地离开时,这些保镖难不保会偷懒。   他的时间并不多。   周骏从黑漆漆的楼道里上去,越是靠近那间病房,他的心绪就越是翻涌不断,难以平静。不管怎么说,贺关昀这次受伤,是他的错。如果贺关昀醒过来后,得知他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会原谅他吗?   当然不会,因为他的心里只有冯北一人,从始至终都容不下自己的一席之地,这一点,早就清清楚楚不是吗。   周骏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嘴角自嘲地扯了一下,可或许是在外面待太久了,干冷的天气令他嘴角发裂,这一扯,连着五脏六腑都一起痛。   谢关雎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后背有些痒,忍不住翻了个身。   就在这时,502猛然提醒他:【谢哥,小心,周骏好像混进来了!】   【什么鬼?】谢关雎吓了一跳,自从得知黑化后的周骏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以后,他就对周骏这个人有点不敢直视了。这两个字猛然跳出在他脑海里,甚至把他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来不及去细想,谢关雎迅速恢复原来平躺的姿势,眼睛紧阖,变成了个昏迷多日的病人。   周骏轻轻推门进来后,便将门反锁了。他走动时没发出半点声音,仿佛是害怕吵醒谢关雎一样。   谢关雎浑身有些僵硬,躺着一动不动。他没法睁开眼,于是只能凭借声音来辨别周骏的意图。   可是良久,周骏静静站立在病床旁边,视线落在他脸上,一言不发,好像要把这一个多月没有相见的时间都补回来一样。   这视线令谢关雎十分不自在,那是万分充满占有欲和吞噬欲的视线,简直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周骏的情绪汹涌,正在拼命压抑。   病房里安静得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得见,只有周骏隐隐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和谢关雎竭力保持平静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时间不多了。周骏缓缓在病床旁边蹲下来,伸出一只手,冰凉的手指在谢关雎脸上轻轻抚摸。   谢关雎被摸得脊背一寒。   周骏却又突然缩回了手,正当谢关雎以为他是打算结束这个gay里gay气的动作之后,他又体贴温柔地将手在自己脖子那里暖了会儿,再重新放回谢关雎的脸颊,再次抚摸起来。   502打了个寒噤:【我怕……】   谢关雎:【…………闭嘴。】   “你瘦了好多……”周骏喃喃地开口,视线一直眷恋而不舍地落在谢关雎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上,他看到眼前这个人新添的伤口,眼中冷意与痛意一闪而过。如果没有冯北,这场火灾或许从始至终都不会发生,因为没有冯北,贺关昀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还有愚蠢至极的贺若峰,仅仅是放一把火而已,都做不好。这些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像垃圾一样处理掉。   他将手心贴在谢关雎的脸颊上,低低地道:“你放心,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会替你……”   说着,他又轻笑一声,道:“算了,这些事情不能让你听到,会脏了你的耳朵。”   接下来他握着谢关雎的手,又低声说了些两个人以前办画展时的事情。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周骏的话说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然后到了后来,话却又渐渐地少了,只是用双眼注视着谢关雎,一刻都不肯放过。   他盯着床上的人的干燥苍白的嘴唇,忽然想到了什么,面上出现几分燥热。   “我还从没亲过你哪怕一次呢……”周骏说着,然后悄悄凑上去,一点点靠近。他大学时期是偷偷试图亲过贺关昀一次的,那次贺关昀因为冯北醉了酒,一直赖在酒吧不肯走,耍酒疯。周骏就把他背回寝室,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被贺关昀拽住衣领,差点被勒死。他回过头去,心猿意马的,实在忍不住,便试图去亲贺关昀一下。可是还没等他靠近,贺关昀就睁开眼睛了,好像酒一下子醒过来了。   他盯着眼前的人,呼吸有些急促,越是靠近,就越是觉得整个人头皮都要炸开了,也越发控制不住自己。   可是,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吻下去的一瞬间——   床上的人的睫毛轻轻颤抖一下,然后被自己抓住的手指也仿佛动弹了一下。紧接着,好似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一样,挣扎着睁开双眼。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到近乎透明,宛如玻璃般的瞳孔里有几分茫然。   周骏愣了一下,迅速退到原先的位置,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也迅速被惊喜掩盖:“关昀,你醒了!”   502:【我们谢哥再不醒就要被你个大混蛋大色鬼轻薄了!啊靠!】   谢关雎本来打算再躺半个月再醒过来的,但周骏意外出现,的确是个麻烦,居然还试图偷吻他!所以他此时不得不提前醒来了。话说这个时候醒来有点怪怪的,本来应该是被冯北吻醒的,现在怎么感觉冯北像是被周骏戴了绿帽子orz。   502:【接下来怎么办?】   谢关雎:【那就把计划提前吧。:)】   谢关雎缓缓转动头部,消瘦苍白的俊脸上出现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与无助。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视线从白色的病服床单上移到了周骏脸上。那视线有些犹豫,仿佛看着眼前这个人,感觉很陌生。   周骏心里咯噔一声,面色也变了变,过去握住谢关雎的手,问:“你还好吗?”   谢关雎懵懵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没有丝毫曾经相识的痕迹:“你……你是医生吗?”   周骏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医生?”   谢关雎又问:“我现在是在医院?我怎么了?”   周骏:“……”   他宛如被五雷轰顶,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上的血色少了几分。他不敢置信地问:“关昀,你是不是,失忆了?”   谢关雎仍然呆呆的坐在那里,像是刚刚醒来的小孩子一样,什么记忆也没有,分不太清楚自己置身何处。他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任何,于是只能茫然地看着周骏,片刻后,不确定地开口:“我认识你吗?”   周骏抓着谢关雎的手,忽然咧开嘴,脸上表情不知是笑容还是哭。他看着这样子的贺关昀,一瞬间脑海中出现了个念头,这个念头乍一出现,他全身的血液就开始倒流,激动发疯,却又僵硬不已。   关昀失去了记忆,如果说忘了他的话,那么也应该忘了冯北——?这样一来,横亘在他和关昀之间的,那些独属于关昀和冯北的所有回忆,便不复存在了!关昀不会再对冯北死死不忘!不会对他那么深爱!如果现在自己带走他,他甚至再也不会和冯北相见。不见面的话,哪里来的狗屁的爱情?!   这一次,是他先让贺关昀睁开眼睛,那这一次,命运总该眷顾他了,总该让他得到他愿意拿命来换的东西了吧。   是他的祈求被老天听到了么?   谢关雎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片刻后,周骏低低笑起来,眼中疯狂一闪而逝,再度抬头时,轻柔地对谢关雎说:“你当然认识我,你喜欢我,我是你男朋友呀。”   502:【叮,黑化值增加5,周骏当前黑化程度为85。】   谢关雎:……???   男朋友?你他妈敢不敢再说一遍?   这样的发展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是打算装失忆,从而顺利摆脱冯北,可千算万算没想到周骏再一次失控,直接闯进病房里来了,并且还试图偷亲他,这就逼迫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而现在,他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WTF???在他印象里周骏撒个谎都会脸红,现在怎么黑化后变成这样了???   谢关雎定了定神,面上有些彷徨,显得不太相信。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艰难地开口道:“可是,可是我完全不记得你了,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周骏沉默了下。   这沉默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重新微笑起来,说:“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你只需要知道,我会让你再一次喜欢上我的。”   谢关雎:“……”???   …………   一整晚的监控视频很多。冯北过去之后,便令下属将所有的视频全都收集起来,几个人开始不分昼夜地看,将所有可疑人物全都圈起来。这种工作的工作量非常大,一时半会儿尚且还没能找出有用的东西来。   与此同时,公司一大堆事情也堆在那里亟待处理。冯北不得不去了一趟公司,在这过程当中,他母亲又给他与助理、甚至公司其他几个他的心腹下属打了十几个电话。   由于去世的父亲的缘故,冯北与他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好,甚至称得上相当恶劣。只是,当他到达的时候,他母亲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了。隔着一层玻璃瞧了里面一眼,他蹙了蹙眉,干脆掉头就走,留下助理去应付。   一摞新闻与照片被摔在助理面前:“这是什么?他有没有说怎么解决,难道就这么放任这种新闻到处乱飞,影响冯氏的颜面吗?”冯母怒气冲冲道。   新闻上是当日火灾的场面。标题黑字很粗,赫然“因男友重伤住院,冯氏继承人一蹶不振”。   助理连忙将泡好的茶水送上去,弯着腰道:“您消消气,冯总会解决的。”   “我倒是问你,怎么解决啊!这人是谁?我是没有立场反对他的恋爱和婚姻,但是要是影响到公司,那就由不得他了!”   助理没有办法,好在这种场面他也见得多,知道怎么应对。便好声好气地伺候着,连连点头,听冯北母亲发牢骚。   开完会出来,冯北独自开着车,打算回医院。   这一个月以来,除了偶尔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他几乎住在了医院。他开着车上了高速,望着车前镜前悬挂的一枚平安符,心里想着,等贺关昀醒来之后,一定要一起去山上求一枚平安符,保佑两个人接下来的一生平安顺遂,永远在一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皮突然跳起来。   那种感觉相当不妙。   冯北蹙了蹙眉,踩下油门,没有犹豫,飞奔似的朝着医院驶去。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起来,那边传来保镖惊慌失措的声音:“冯总,不好了!贺少被人带走了!那人有护士认识,好像是贺少的一个朋友,叫周……周……”   “周骏!”冯北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令人心惊胆寒的怒意。 第12章 美人鱼   谢关雎是被周骏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弄晕过去的,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换了一遭。仍然是一处医院,只是位置非常偏僻,看起来像是某个小镇上的私人疗养院,这个小镇在地图上甚至都找不出来。可见周骏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为了偷人,颇下了些功夫。   冯北要想找过来,还不知道得花多少精力。毕竟除了医院里有监控,其他地方的街道上的监控都早就被周骏破坏了一些。而在带着谢关雎离开的途中,周骏还换了十几辆车子,有几辆车子更是蒙上黑布,没有车牌号,专门往小村庄偏僻的道路上走。   这一切的走向真是超乎谢关雎的意料之外。或者说,从周骏黑化开始,他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他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病房窗户外面是个偌大的莲湖,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边缘。而外面根本没有人影出现,可见这个私人疗养院也是周骏提前筹划好的。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来给他换伤药。   谢关雎尝试和护士搭话,而护士从头到尾没理过他,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谢关雎:【……】   卧槽,这是干嘛,他这是被软禁了吗?还有,周骏哪里来的钱干这些事情,虽然他家里有钱,但也不够让他买下几公顷的疗养院的啊!怕不是为了关人小黑屋,都倾家荡产了吧!   不过,谢关雎倒也不担心,他知道冯北一定会找过来的,只是时间问题。在这之前,他不如舒舒服服地再休息一段时间。   中午快要吃饭的时候,周骏露面了。他手中提着一些贺关昀爱吃的东西,鸡蛋灌饼虾饺有,干锅牛蛙酸辣竹笋这些也有,甚至还有一些精致的甜点,都是原主喜欢吃的。谢关雎进了原主的身体之后,口味就变得和原主一样了,因此见到这些东西,居然还很想吃。   “抱歉,上午我要出去办点儿事情,不得不让你一个人待着了。”周骏将饭菜放下,在床头边坐下,然后将袋子拆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一下子在病房散开,“我带了些你喜欢吃的,你尝尝看好吗?”   谢关雎费力地从床上直起身体,周骏赶紧伸手过来抱住他的腰,将他扶起来。   谢关雎脸上露出努力去回忆的表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看着那些饭菜发呆,说:“这好像……的确是我喜欢的。”   周骏不由得笑了笑,说:“对啊,就算你失忆了,但是一些本能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顿了顿,他别开头去,有些忧郁地说:“就像你爱我一样。”   谢关雎:“…………”趁着别人失忆的时候疯狂给别人灌输错误的记忆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太不要脸了啊!就没想过万一别人恢复了记忆你得多尴尬吗?!   谢关雎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巴里,慢吞吞地咀嚼着。   “多吃点儿。”周骏也高兴,笑着扯了张纸巾递过来,想要给谢关雎擦擦嘴巴,但是谢关雎下意识地一偏头躲过了。   周骏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但不叫任何人察觉。   “周骏,你上午去哪儿了呢?”谢关雎像是随口提起,用清澈不沾染一丝杂尘的眼神注视着周骏。要是知道周骏的行踪的话,也许能够帮助他早点离开这里。   周骏摸摸他的头,说:“我朋友出了点事情,我去处理一下。”   谢关雎歪了歪脑袋,状似不经意地刚好躲开周骏的手,道:“朋友?”他的表情一下子失落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便当盒里的饭菜,难过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我有什么朋友了,甚至连我的父母都不记得了……怎么办……”   他的本意是让周骏主动提起他的父母,这样就可以有借口出去看看,离开这个鬼地方——   却没想到这兔崽子毫不犹豫道:“你有我就够了,要父母朋友干什么?”   谢关雎:“……”   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吃完了饭,周骏将饭盒全都收拾好,丢进外面的垃圾桶。谢关雎有意无意地用眼神往外面瞄,但是什么都还没看见,就被周骏用身体挡住视线,随后很快地把门关上了,居然还上了锁——只有护士进来换药的时候才会开锁。   “为什么要换医院呢?而且,还给门上锁,我不太喜欢这样……”谢关雎故意道,边有些委屈地用手指抠着床单。   周骏倒了杯水放在他床头,然后坐下来,开始削苹果,看了谢关雎一眼,平静道:“我是在保护你啊。你不记得了,你失忆之前,我们的仇家在酒店里想要放火,想要害我们。所以,记住我的话好吗,不要离开,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谢关雎故意问:“……哦?我这么与人为善的人也会有仇家吗?”   周骏看着谢关雎的眼神十分的温柔,面不改色地说:“当然啊,因为他嫉妒我喜欢你,其实他还是和你同父异母的……算了,既然你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就不和你说这些难过的事情了。”   谢关雎:“…………”话都被堵死了!而且说话还一套一套半真半假的,真是有够可以的啊!   502:【谢哥,他简直就是趁着你失忆就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   谢关雎:【别提这个,你帮我看看冯北现在追踪到哪一步了?】   过了会儿,502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现在整个冯氏都炸开了锅,因为总裁不见了。他貌似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不眠不休地来搜查了,如果没有出差错的话,最迟明天会找到这里来!】   谢关雎:【这么快???】   502:【你嫌太快了吗,那看来谢哥你是想和周骏多待几天咯?】   谢关雎:【呵呵,算了吧,虽然我喜欢挑战刺激的事情,但周骏看起来随时都要黑化变态了,我还是早点离开的比较好。】   周骏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谢关雎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将谢关雎拆开了吞进肚子里,过了片刻,他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呢,是觉得和我说话很无聊吗?你这样的话,我很伤心呢。”   虽然他的笑容和煦得能够和外面的阳光媲美,但是谢关雎和502仍是打了个寒噤。   “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聊,你看,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每天要呆在单调冷清的病房里,我觉得很枯燥……”谢关雎说。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你为什么要觉得无聊呢?”周骏微笑着问。   谢关雎心里意识到不妙,他怀疑现在的周骏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现在两个人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晚上难不成还要在一间房里睡觉?以他的体力,并非干不过周骏,只是现在这副身体大病初愈,这阵子也都吃的流食,实在没什么力气逃跑。   他定了定神,面上露出彷徨和茫然的神情,忧伤地说道:“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真的……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吗?我真的喜欢你,喜欢了十年那么久吗?”   周骏心中蓦然一痛,他强忍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点了点头说:“你当然是喜欢着我的啊。而我也喜欢你,在你失忆之前,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关雎疑惑地看着他,有些犹豫地动了动嘴唇,像是不太敢开口。   周骏便道:“你怕我干什么,我喜欢你,当然会包容你的一切了。”   谢关雎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出口问道:“那我为什么觉得,你和我记忆里的那个模糊的影子,好像不太像呢?声音不太像,身形也不太像……而且,我喜欢的那个人,好像不是很爱笑,他好像总是冷冷的……是我的记忆又出现偏差了吗?”   他这话一问出口,周骏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沉默了下,捏着一次性杯子的手指逐渐用力,几乎将杯子挤压得变形。他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些许,片刻之后,低低地笑出声来,说:“我这几天有点感冒,声音和往常有些出入,你不要在意。”   谢关雎:“……好。”   周骏又直勾勾地盯着谢关雎,压低了声音,问:“现在像了么?”   谢关雎:“……”真的不是疯掉了吗?   在周骏那死气沉沉的眼神的胁迫之下,谢关雎半天吐出一个字:“……像。”   …………   时间又过了一天,黑化后的周骏虽然总是用火辣的眼神看着谢关雎,令谢关雎全身发毛。但是好在他还有理智,没有对谢关雎做出什么侵占的事情来。   这天天气很好,外面结了冰的湖面都消融了,太阳从云层后露出脸。   谢关雎吃完饭后,静静等待着周骏把碗筷收拾了,然后按照惯例熟练地削了个苹果递给自己。他啃完了苹果,突然提议道:“外面阳光很好,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   周骏站在病房里面的洗手间水池处洗手,闻言,双手顿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问:“你想去哪里走走呢?”   谢关雎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对着窗外的阳光看过去,露出憧憬的表情,说:“我好久没呼吸新鲜空气了呢,就绕着莲子湖走走吧,你陪我一起,好吗?”   周骏转过身来,走到病床旁边,说道:“你现在身体还没全好,最好是不要出去。”   闻言,谢关雎忧伤地蹙起眉,小声叹了口气,说:“可是一直待在病房里,我很难受啊。而且又没有走远,只是在医院里面走走,这也不行吗?”   说完,他躺下去,钻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见他这副模样,周骏犹豫了下,随即走到窗户那里,往外看了看,片刻之后,才终于下了决心,道:“那出去走走吧,不过不要离开我一步的距离。”   …………   谢关雎身上批了周骏的大衣,两个人围着莲子湖一圈一圈地散步。周骏逐渐放松警惕,或许是心情好,说了很多话,不过没有跟谢关雎提以前的事情,可能是怕说多了会刺激谢关雎的记忆,让他想起来真相。   于是他跟谢关雎讲了些当年在国外的见闻,说起一些趣事。谢关雎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并没让周骏看出来,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装作很感兴趣地聊着,让周骏很是开心。   就在这时,远远忽然传来跑车飞驰的声音,紧接着轰隆一声,是疗养院的铁门被强行撞开了。那车子速度非常快,几乎是直直地朝着这边飞驰过来。   谢关雎早在心里算好了冯北到来的时间,他看了一眼周骏,脸上露出惊慌失措,问:“怎么了?有人来了吗?是我的仇家吗?”   周骏脸色更加难看,按照他的筹划,冯北万万不可能在短短四天之内找到这里来!是他小瞧了冯北了!原本打算在这里住上短暂的一周后,就带着贺关昀逃到国外去,彻底消失。在这一周里,他会想办法找到贺关昀的护照和身份证,可没想到,冯北比他更早想到这些东西——在他带着贺关昀离开之后,就率先从贺家拿走了贺关昀的所有证件。   这令他事情的进行变得麻烦起来,因此才在这个疗养院耽误了几天。   周骏一把拽住谢关雎的手腕,眼神死死地盯着他,道:“跟我走!”   谢关雎愣愣地看着他,一副搞不明白状况的样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车子将他们围住。来的车子很多,几乎是将整个疗养院包围了起来,简直插翅难逃。   车门打开,冯北几步走过来,视线首先落在谢关雎全身上,见谢关雎没有事情,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他的视线就变得无比凌厉起来,宛如想要千刀万剐一样,盯向了周骏。   时隔不久,谢关雎注意到冯北瘦了很多,眼底隐隐有红血丝,嘴唇上方也出现了青色胡茬,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只是身形高大,眼神冷漠,气势一如既往地具有压迫性,一站到周骏面前,两个人之间就形成了无声的硝烟弥漫。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从我眼皮底下偷人。”冯北冷笑着开口。   周骏同样冷冷地瞪着他,抓着谢关雎的手指死死扣着不放,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冯北视线落向那十指交握的两只手,心中出现一股怒气、嫉妒和痛意,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人。他冷声道:“放开他!”   与此同时,他带来的那些人齐刷刷地下来,将周骏视作目标。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放开呢?”周骏面不改色地报以冰冷回视冯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一瞬间变得微妙而恶意起来。   他轻笑着开口,眼梢轻轻上挑,说:“你现在的确没有资格,你知道吗,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他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呢……”   周骏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幽深不见底。   既然自己痛苦,就应该让冯北这家伙比自己痛苦一百倍才对。这是冯北应得的啊,谁让他从前一直将关昀的心意践踏呢。如今后悔了,又要掉头来找关昀了吗?那么自己呢,自己在这个游戏里,到底扮演了什么卑微的角色?难不成就得自己从头到尾一无所有?   真不公平啊。   “哈,你当然不知道了,即便你现在能够带走他,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几天我跟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而那会成为你心里永远的刺……”   “闭嘴!”冯北怒道,尽管明白此时应该冷静,可他无法冷静。他扣住谢关雎的另一只手腕,决心带他走,这次带他回家,便再也不会让他走掉了。他这几天辗转反侧,几乎尝尽了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尝过的千滋百味。他整整几天未曾合过眼,心中既痛又怕,害怕的是再也找不到他,痛的是假如他此时此刻又受到了什么伤害。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彻底陷入了这场爱情沼泽,而这个人消失不见的每一分每一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他现在只想不顾一切地带眼前这个人回家,至于周骏之类,都是其他的事情,他会留着以后慢慢当作垃圾一样处理。   冯北看向谢关雎,布满红血丝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不再有刚才的凌厉与危险。他放柔了声音,几乎是他一生中最认输的时候,近乎请求般地说道:“跟我回去,好吗?”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将你弄丢了是我的错,但我保证不会了。昀昀,放开他的手,跟我回去。”   谢关雎却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与周骏相握的那只手,也没有去松开的迹象。谢关雎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两个人中间,像是完全搞不清楚正在发生什么,有些无助失措。   冯北看着谢关雎脸上的茫然,眉头神经质地跳了一跳。他心里忍不住地发慌,抓住谢关雎的手更加用力,又重复了一遍:“跟我走!”   可谢关雎仍然没有动。   冯北一颗心脏直直沉下去,他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谢关雎,将他脸上所有的惶然尽收眼底——   随即听到谢关雎有些犹豫的声音:   “很抱歉,但是,请问你是谁呢?我……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一般。   冯北如坠冰窖。   什……什么意思?   他震惊不已,浑身僵硬,血液冲到了头皮顶层,像是猛地被插了一刀子,脑子里嗡嗡响,脑中一片空白。他觉得能够听懂谢关雎说的每一个字,但就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组起来的完整意义。不该是这样的,他不眠不休找寻了多日,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怎么会……他被谢关雎这句话猛地扇了一巴掌推开。   周骏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暖,轻笑着开口:“只手遮天的冯总,现在,是你落后了一步呢。”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什么叫做,没有见过我?!”冯北却全然不理会他,双眼死死地盯着谢关雎,甚至上前一步,将谢关雎重重拉入自己怀中,握住他肩膀,死死将他禁锢住。   谢关雎迫不得已放开周骏的手,落入冯北的怀中,他感到害怕,于是剧烈挣扎起来,可是一抬起头,便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那双眼睛中汹涌的情绪在澎湃。冯北看着怀中人的挣扎,声音完全哑了,僵硬地再度开口:“什么意思?你告诉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关雎仓促地说,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寻找熟悉的周骏。   而还没有回过头去,就被冯北捏住了脸,被逼迫看向冯北。眼前这个人好像很痛苦,仿佛拼命用力站稳,才没有失去控制。他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仍然有无穷无尽的震惊、惊慌失措、心疼、痛苦从漆黑眼眸中流露出来……   甚至还有一分惶然和无助,那是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身上的。   可谢关雎只是看着他,脸上没有除了惊慌失措以外的多余的一分一毫感情。并且犹豫了下,礼貌地开口:“我男朋友说,前不久我遭遇了一场事故,所以失忆了。”   “我全都忘了,所以,以前我认识你……吗?”   “……你、男、朋、友?”那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冯北的齿缝里蹦出来。 第13章 美人鱼   车子在路上飞驰,两边风景刷刷倒退。这样的速度已经是超速了,可冯北仍是不满意,坐在车内气势沉沉,面色阴霾密布,开车的属下简直胆战心惊,只好开得更快一点,好早点抵达医院。   谢关雎缩在冯北身边,忐忑不安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时不时小心翼翼看一眼冯北,不知道这个陌生人究竟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而当他看向冯北的时候,冯北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双眼黑沉沉的,叫人看不透其中复杂难辨的深意。   而且还一直死死抓着他的手,像是害怕他再一次消失一样。   谢关雎挣扎了几下,发现没办法挣脱这个奇怪的人的手时,便也就放弃了。   现在对于他而言,所有人都是陌生的,只有相处了好几日的周骏能令他感到一丝熟悉。   “冯总,我们这是去哪里?”谢关雎忍不住开口。刚才听见司机下属管这个人叫冯总,他也就这么叫了。反正他压根对眼前这个人毫无记忆,也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他。   “冯总?”冯北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嘶哑,眼神沉得可怕,“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忘得一干二净?包括我?”   “我忘记您叫什么了,或许您可以告诉我。”谢关雎小心翼翼地说。他能够分辨得出来,眼前这个人并不好对付,而且浑身气势十分具有压迫性。   他完全是下意识用了尊称,却不知道这样有多伤人。   “您?”冯北再次麻木的重复,便再也没说话。他喉咙发苦地动了动,垂下眼睛,掩饰住眼眸中痛苦的神色。   他不愿意在眼前这个人面前失控,他试图冷静下来,可眼前这个人失忆了,忘记他了,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彻底从脑子里抹掉了!这叫他如何冷静!   隔了好半晌,冯北沉沉开口:“我会带你回医院,你失去记忆只是暂时的,你会很快想起我。”   或许是他的语气过于决绝与具有压迫性,谢关雎很明显地瑟缩了下,甚至朝着车子的另一边躲了躲。   冯北双眼满是刺痛,抬眸望着他,淡淡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躲我了呢?”   难道失去了记忆,就连爱他的本能反应都失去了吗?   怕他?   他就那么可怕吗?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而压抑,谢关雎面上就越是流露出几分战战兢兢,甚至试图将手从冯北手心里拽回来。可是他的手被冯北扣得死死的,牢牢拢在掌心,根本无法动弹。   “冯总,您能放开我吗,有些疼了。”谢关雎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在说话。这语气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曾经炙热的爱意,而是满满的生疏与畏惧。   “这一次,我不会放手的。”冯北看着谢关雎,只觉得痛彻心扉,于是手上越发用了力道。   “我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我不认识你!放我回去好吗?!”谢关雎终于忍不住崩溃道,他挣扎着朝飞驰的车子后面看去,却见后面没有车子跟过来,脸上的失望、担忧与恐惧流露出来,禁不住问:“周骏呢,周骏为什么没有过来?”   “你不记得我了,却记得他吗?”冯北开口,怒意与嫉妒掺杂在一起,反复翻涌在他的胸腔中,他竭力压抑住这种痛苦的情绪,“不对,你也不记得他了,你只是被他骗了。”   谁知谢关雎小声反驳了一句:“他对我很好,很温柔,才不会骗我。”   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受了许多惊吓,说出的话声音虽然小,但很坚定。他此时畏惧冯北,却脱口就是为周骏辩解,维护周骏。他的眼神还和以前一样清澈,唯独不同的是,里面再也没有装一个冯北。现在他满嘴里都是周骏,都是别人!   “他对你很好?那么我呢?!”冯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焦躁的占有欲令他快要发狂。   谢关雎愣愣地看着他。   “我——”冯北眼眶通红,心脏一阵阵抽痛,他在找到眼前这个人之前,几天几夜都未曾合过眼。这个人可知他是怎么度过这几日的,是怎么在漫长的自责、愧疚、寝食难安、思念、渴望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的?这几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一旦找到了眼前这个人,就好好把他带回家,从此捧在手心里。   眼前这个人想要什么,他就帮他得到。眼前这个人喜欢他什么样,他甚至愿意从此去改变。   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眼前这个人说。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喜欢,未曾做过的浪漫之举。   可是——   他什么最坏的猜测都做过了,唯独没有想过这种情况。   贺关昀把他,给忘了。   轻描淡写,风轻云淡的,将他从脑海中抹杀了。   从此,他与眼前这人之间的一切,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这简直像是一场报复。   这些话实在过于卑微,过于自取其辱,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更别说是对眼前这个已经忘了他的人说出口。他什么也不能说。他被看不见的刀子捅了一刀,连血都看不见,但是痛到话都说不出来,凉气都不能嘶上一声。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谢关雎又朝着另一边瑟缩了下,胆战心惊地问。   冯北苦笑一下,用力拽开本就歪歪扭扭的领带,丢了开去,身体往后一靠,然后像是极为疲倦一般,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只是那只死死握住谢关雎的手,死也没放开。   …………   谢关雎这次没有回到医院,而是被冯北带到了一处更加私密的公寓。公寓设施非常豪华,周围的保镖和摄像头更加多,几乎是无孔不入。这一次,任凭周骏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办法把他从冯北眼皮子底下带走。   更何况,这一次,冯北似乎是真的打算寸步不离,将他带来这所公寓之后,吃住便都在一起。   冯北请来了几个学术顶尖的医生,为谢关雎再次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检查了一遍。他全身其他的外伤已经差不多全都痊愈了,只是这脑部受到的创伤……   医生当着冯北的面摇摇头,道:“或许是在火灾中暂时性缺氧,再加上原本脑震荡就没完全恢复,所以导致失忆了。这失忆有很大一部分是心理原因,现在病人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必须劝说他自己积极配合治疗。”   冯北瞳孔微微收缩,蹙眉问:“那么,有多大的几率会恢复记忆?”   “这说不好。”医生说道:“或许几天就恢复了,或许几周,几个月,几年,也或许,永远都记不起来了。”   医生提醒他:“最好是做好心理准备,在这期间,可以带他去一些有你们回忆的地方,也许能帮助他记起来。”   “这样不会刺激到他吗?”   医生说道:“不会。他失忆很大程度是外部创伤造成,只要那些记忆对他而言不是痛苦的,他便不会受到刺激。”   “我知道了。”冯北好似完全失去了以往引以为傲的镇定与冷静。他的眼神朝着卧室投去,眼中布满红血丝,下巴上的青色胡茬也没来得及处理,显得狼狈不堪:“我会带他去的。”   无论如何,他会让贺关昀想起来。   那些记忆,怎么能说忘就忘?他绝不能容忍,在贺关昀眼中彻底变成一个陌生人。   他站起身来,将热好的牛奶端起朝着卧室走去。只见那个人蜷缩成一团缩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脑袋,听见他进来的声音,顿时掀开被子,露出两只眼睛来,警惕地瞪着他。   “喝点牛奶,今晚好好睡一觉。”冯北在床头坐下,放柔了语气,试图将落在谢关雎肩头的一根头发摘下来。   可是手还没有触及那人肩膀,就被那人毫不犹豫地用力打开。   谢关雎缩向另一边,警惕道:“我说了我想不起来了,你别碰我,你到底把周骏怎么了?”   冯北:“…………”   冯北盯着谢关雎,眼中压抑着深深的痛楚,他握住玻璃杯的手指几乎泛白,低声问:“为什么?你失去记忆后,只不过见过他短短几天,他到底做了什么,令你这么在意他?”   谢关雎也同样有些茫然,清澈的眼眸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想了想,才说:“我觉得他很熟悉,好像的确是以前认识的。而且他是我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他还从火灾中救了我……”   冯北胸腔中怒火在翻涌,声音冷了冷,问:“他是这么跟你说的,他说他在火灾中救了你?”   谢关雎点点头,问道:“难道不是吗?”   冯北无言以对。难不成要告诉眼前这个人,其实他是被自己连累了,才被火烧伤,在大火中窒息,甚至失去了记忆了吗?更何况自己做过的不止这些,还有那漫长的十来年里,将这个人的心意弃若敝履,冷漠地践踏——那么,当眼前这个人失去了对他的全部爱意,只是将他当做陌生人之后,还会原谅他所做过的这些吗?   若眼前这个人无法原谅他,甚至恨他,他没办法忍受。   他好不容易才认清自己的真心,回过头去,这个人为什么不在原地等他了呢?为什么说忘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他还没来得及拥有这个人,只是短暂两情相悦过那么一会儿……那远远不够。光是这个人忘了他,他就快要失去理智了。再让他永远失去这个人炙热的眼神、温柔的笑意、追逐的视线……再让这个人从他生命里消失……   他可能,会发疯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关雎靠在床头,看起来像是昏昏欲睡了。   冯北起身关掉了灯,室内一片黑暗。他坐在床头,也并未再次试图去靠近眼前这个人。于黑暗中,他用视线无声地描摹着眼前这个人的轮廓,心脏缓缓跳动,也缓缓抽痛。   “睡吧,我会治好你,这次绝不不食言。”   谢关雎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醒过来时,发现身上的被子被掖得严严实实的。阳台上透出点点明灭火光,冯北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指尖光亮猩红,身旁一地烟头。   502:【攻略对象当前好感度97,心痛程度60。】   谢关雎问:【贺关昀死前的遗愿是让冯北爱上他,并后悔。看来这个心痛程度就是用来衡量后悔咯?】   502:【对啊,只是没想到好感度一开始那么难涨,这个心痛程度倒是一下子涨上来了。】   谢关雎望着冯北的背影,叹了口气,说:【小傻瓜,有爱才有痛啊。】   502:【…………】   谢关雎:【怎么?说。】   502:【没啥,就是突然被牙酸得觉得一阵呕吐欲上来了。】   谢关雎:【……】   这之后谢关雎就在这所公寓里住了好些天,冯北日日陪着他,给他做饭洗衣。抛开冯北一开始的冷漠高傲不讲,一旦这个人全心全意爱上了谁,倒真是完全变成了二十四孝好男人。只是冯北做饭做得实在不咋样,还不如那几天周骏从外面买回来的饭菜呢。   偏偏冯北自己还感觉不到,每天起床之后,让助理把菜送过来,就一本正经地提着菜进了厨房。还有好几次是从公司开完会回来,西装都没脱掉,匆匆进了厨房。   谢关雎一连吃了好几日他的黑暗料理之后,居然活生生饿瘦了一些。   冯北每次做完饭后,都佯装不经意地问谢关雎,味道如何。   就算好,谢关雎也不能说好啊。更何况这真的很难吃啊大哥!   于是冯北眼里的落寞愈发深沉。   …………   在第五天的时候,冯氏传来紧急的事情,冯北再次不得不离开一次。只是这次,他专门叫来助理和两个下属,直接守在公寓里,将阳台各处的门都焊死了,确保谢关雎无法逃离后,他才一顾三回头地离开。   这一次,是酒店的视频终于调查出来了。 第14章 美人鱼   正值阴雨连绵的深冬,山间别墅酒店冷清一片,从山脚下开始封锁。   监控室内,酒店经理正胆战心惊地捏着鼠标,将监控录像拖到最关键的那个关节点。得知站在自己身后冷着一张脸的高大男人就是这里的董事长,他额头上全是冷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半蹲在那里。   时间点大概在半夜十一点三十五分的时候,录像中的走廊出现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站在其中一间客房前面亲吻。   酒店经理一下子就认出来那两个人是谁,其中一个不正是杵在自己身后的冯总吗?而另一个,不就是最近腥风血雨的新闻上的那个……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录像很模糊,但是仍然能够辨认得清,在贺关昀进入房间,而冯北走进另一间客房之后,走廊拐角处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隐隐觉得这人与这次火灾可能有什么关系,酒店经理与旁边的助理全都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侧脸和贺关昀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全然不同。   他眼神一直死死盯着贺关昀的方向,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隐隐能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握紧,好像在竭力压抑着什么。他足足在那里站了十多分钟,才鬼鬼祟祟地离开。   助理眯着眼睛仔细瞧,在那个人完全转过脸,正对着镜头时,登时惊叫出来:“这不是……贺若峰吗?!”   这怎么回事?贺若峰他是认识的,无论在谁面前都温润如同小白兔,可眼前这个人……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冯总的脸色,只觉得从没见过冯总这么阴郁的一张脸。   接下来监控室内更加死寂,酒店经理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所有人都隐隐预料到了什么,果然不出所料,监控录像又过了半小时后,贺若峰又出现在镜头里面。这次他手里提着黑色的箱子,然后在走廊的一排房间周围徘徊了会儿,最后停留在了其中一间外,掏出了打火机。   打火机“咔嚓”一声的那一刹那,助理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室内气氛令人窒息,助理和酒店经理汗出如渖,都没有说话,是在等待冯北发话。而冯北脸色乌云密布,抱着手臂死死盯着监控录像,火灾当中,谢关雎是如何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拿并不算宽厚的肩膀撞开房门,就毫不犹豫冲进去救他的,都一一落入他眼底。   “啪”监控录像放完了。   冯北仍没有发话。助理心里斟酌着,冯总虽然待人严苛冷漠,但不管怎样,贺若峰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几年,他也一直让大家对贺若峰十分礼遇。现在贺若峰干出了这种事情,他生气归生气,应该会选择私下解决吧……   就在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同时也听到了冯北冷冰冰的话语。   “愣着干什么,证据直接送警局吧。”   …………   火灾一案已经过去快两个月,贺若峰这阵子心里焦灼不安,也完全不敢再度去招惹冯北。冯北在商场上什么老谋深算的人没见过,一见了他,八成就能看出他身上有什么猫腻。更何况他也听说了,贺关昀已经醒过来了,并被冯北保护在私人公寓里,就连贺母想去看望,都被冯北直接拒绝了。   没死?居然只是失忆?贺若峰一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简直如遭雷劈。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赔上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损伤的居然只是贺关昀的一段记忆?   更糟糕的是,现在冯北已经着手开始调查那场火灾了。虽然贺若峰知道酒店里没有监控,自己也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但他还是害怕,害怕冯北真的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两个月他提心吊胆,饭都吃不下,两颊明显地消瘦下去。   贺父看在眼里,愧疚在心里。这阵子冯氏的新闻漫天飞,其中最轰动的一条莫过于,火灾之后让冯北放下公司不管的那个男人。外面新闻里都传贺关昀在火灾中救了冯北,打动了冯北的心,从而两个人患难见真情……   无论是贺关昀还是贺若峰能够抱住冯北这条大腿,贺父都是乐见其成的。可是相比贺关昀,他实在是更希望住进冯家的能够是贺若峰——   因为他欠贺若峰的实在太多了。   想到这里,贺父又蹙眉看了眼魂不守舍缩在沙发上的贺若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院子里远远传来一阵警笛声,在花园里修剪灌木花草的张师傅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几辆警车呼啸着在院中停了下来,周围几家邻居探头探脑地围过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个身材高大的警官踏进来,锋利的视线在厅内扫了一圈,走过来在贺若峰面前停下。   贺父最先反应过来,率先站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私闯民宅?”   为首的警察不苟言笑地亮出证件,道:“我们正调查两个月前冯氏酒店火灾一事,现在请贺若峰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贺若峰呆滞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闪过害怕与惶恐。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意识到自己动作太过明显,于是红着眼睛,抬起头慌张地看向贺父:“伯伯,不,爸……你帮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他不应该慌张失措,现在警察肯定只是请他去调查。酒店里没有监控,他也处理得很好,没有留下任何遗漏,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这个时候,他猛然想到了那条发到手机上的短信,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烧错了房间,可是这时,他脑子里突然有个念头清晰起来……   万一,是有人想陷害他呢?利用他杀了冯北,还能干干净净地撇清楚。   贺若峰脸色一白,脑子里嗡嗡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警察压着肩膀往门口走了。   贺父更多的却是愤怒,这些警察突然冲进来带走贺若峰,这闹出去让邻居看见了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贺若峰是凶手呢!请人调查就该尊尊敬敬,捣出这么大阵仗是想干什么?   他眼瞅着院子外警车呼啸离去,而邻居正指指点点,简直气得差点缓不过气来。   想了想,他蹙眉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拨完了律师的电话,他又不解气,拨打了冯北身边助理的电话。但是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一直通话中,好不容易通了,却又没人接听。   贺父感到有点儿纳闷儿,自从贺若峰在那场海啸中救了冯北后,冯北一直让手下的人对贺若峰诸多照顾。   包括两年前,贺父公司出现危机时,都是冯北的助理出面,跑前跑后给他融了资,才让他度过危机。   虽然冯北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但贺父心里,已经把冯北看作半个即将套牢的儿婿了。   前后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那边才接起来。   贺父一开口就是训斥:“干嘛去了?我有点事情想找冯总,你给我安排下。”   那边的助理顿了下,语气却不像两年前帮他处理事情那时热心尊敬,而是不冷不热地说:“知道了,等着吧。”   说完就挂断了。   贺父话还没说完,就被断线的嘟嘟声给呛到,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   助理挂了电话,忍不住蹙眉,这都什么人,这时候了还想找冯总帮他救出贺若峰,怕不是还不知道贺若峰干出了什么事情吧!两年前帮他做事情全都是因为冯总吩咐,现在难不成以为自己还要为他忙前忙后吗?   他手里抱着一份文件,推开玻璃门进去,道:“冯总,警察已经将贺若峰带走了,现在应该正在审讯,您要过去看看吗?”   “不必了。”冯北站在落地窗前,漫无边际的灰色雨幕将他高大的身影衬得格外暗沉且模糊不清,他久久站着,片刻后揉了揉眉心,从背影中都透着一种疲惫,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你走吧,我会自己开车。”   助理站在门口犹豫了下,说:“好的。”   他走出几步,又隔着玻璃不放心地看了眼冯北。他从来没见过冯总这副样子。这两个月以来,冯总好像已经失控了。往日里一向高傲冷漠,且对任何人都有种偏见,从来都一意孤行,但也雷厉风行,不容置喙。最近却十分偶然地、不经意之间露出疲惫、脆弱,甚至是惶然无措的一面。   尤其是将贺家大少从周骏那里带回来之后,助理已经很久没见过冯总紧锁的眉头松开片刻过了。   他心底叹了口气,正要离开下班,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又被推开了,冯总手里抓着外套,俊脸清癯了很多,下巴上隐隐又有新的胡茬冒出来,长腿迈过时刮起一阵风,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匆匆朝电梯走过去。   助理连忙跟上去,说:“冯总,你去哪儿?要不让司机送你?”   冯北站在电梯里,按了楼层:“去S市,我自己去就行了。”   助理急忙跟着进去,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道:“这都晚上十点了,外面天都黑了,又在下瓢泼大雨,冯总你去那里干什么,有一百多公里呢。”   冯北没理,三分钟后电梯停下来,他边穿外套,边匆匆朝停着的车子走过去。上车点火,他忍不住看了眼手机,他打给贺关昀的二十三个未接电话,又没有接,应该又是在睡觉。这一阵子贺关昀睡的很多,吃的很少,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消瘦下去。   冯北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却拿这个人没有任何办法。   车子朝着高速上驶去,他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外面的倾盆大雨,烦恼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买水晶虾饺回去,他会不会多吃一点。” 第15章 美人鱼   谢关雎正抱着抱枕,吃着水果,在家里看电视。虽然冯北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沟通方式,但是电视新闻还是可以看看的。   这阵子冯北频繁外出,他的助理有好几次还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给冯氏的律师。谢关雎一猜就知道,冯北应该是终于调查到了酒店火灾的有力证据。这速度还算快的,毕竟要想排除偌大的酒店中的那么多监控,并非一件易事。   这一切都在谢关雎的预计范围内。   他原本还琢磨不准冯北的心思。毕竟冯北现在还以为贺若峰在海啸中救了他,这次火灾真相出来后,也未必会对贺若峰下手,说不定就这么放过贺若峰了。但是当新闻出来后,谢关雎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冯北这个人,不得不说,可真够狠的。   此时警方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可新闻已经漫天飞了。这件事情不是小事,已经上了当地法制新闻和各种网络头条。虽然网络新闻中没有直接指出贺若峰是嫌疑人,可是话里话外,已经将舆论直指了贺若峰。做出这种事情引起了众怒,新闻底下评论全都是一片叫骂的。   相反的,贺关昀被很好地放到了受害者的位置,被彻底保护起来。   谢关雎拿着遥控器,连续翻了三四个频道,全都是对贺若峰口诛笔伐的新闻,可见影响范围之大。   502:【这次贺若峰算是彻底完蛋了,谢哥,你的积分也涨了5000点。不过按道理来讲,一个世界里将反派彻底干掉之后,积分会上涨10000点啊,这是不是说明你还没彻底干掉他?】   谢关雎想了想,说:【你帮我看下贺父现在在干什么?】   502过了会儿回来说:【好像正在焦头烂额地找律师,不过没什么用,那些律师一听说控诉方是冯氏,就全都溜了。】   谢关雎笑了下:【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和贺若峰走投无路后,会来找冯北的。那个时候我会完成一万积分的。】   502:【切,果然你还是想在下一个世界买万人迷buff吧,不然这么想要这个积分干嘛?】   谢关雎:【……】   谢关雎猜得没错,当天晚上贺父就找过来了。   贺父这几天得知贺若峰被抓起来的原因是在冯氏酒店纵火,可以说登时天都塌了。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贺若峰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于是赶紧联络了A市最有名的几个律师,想要把贺若峰保出来。   可是,那些律师全都拒绝和他见面。   贺父气得跳脚也没有办法,就连他的秘书给他跑了几天腿后,察觉到情势不太对,递交了一纸辞呈就找不到人了。   不止如此,贺家控股的几家公司的股票也在短短几天内大幅度跌停,一瞬间损失几百万。照这样下去,破产完全是半个月内就可能发生的事情!董事会的那群人也在虎视眈眈,时刻准备将他赶出公司。平日里认识的老总朋友,一听说这次事情涉及到刑法,控方还是冯氏,就迅速和他断绝了来往。   甚至还有一些暴动的人去他公司门前丢鸡蛋,弄得这几天公司人心惶惶,流失的职员一大批。   贺父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可毫无办法。   他数次去冯氏集团那里蹲守冯北,可根本连冯北的一面都没见到!这样下去,舆论只会越演越烈,难不成真的任由若峰坐牢不可?   贺父几天之内,头发都白了一大半,面色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他知道已经快走到了绝路,再不做点什么,可能真的只能眼睁睁地失去一切了。于是他从冯氏的员工那里,花了大价钱,打听到冯北在A市内的几处住所。   他知道,贺关昀一定住在其中一处。   他只要找到贺关昀,一定能够想办法救出贺若峰的!   外面正在下大雨,谢关雎听见雨声中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紧接着是一阵嘈杂。他走到阳台上去一看,果然,贺父来了,正被两个保镖挡在楼下,不让他上来。冯北助理撑着伞走到一边,正蹙着眉打电话,好像是叫保安过来送贺父离开。   谢关雎慢条斯理地吃掉最后一片苹果,然后走到卧室内,给助理打了个内线电话:“让那个人上来吧,我想见见他。”   助理愣了下:“您记起来了?”   谢关雎摇摇头,有些落寞地说:“这段时间看了些医生给的照片和视频,对自己父母还是有些大致印象的。你把我爸爸拦在下面干什么?”   助理有些为难地往阳台上看了眼,说:“可是冯总吩咐了,谁也不可以……”   “冯北把我关在这里这么久,这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你们不让周骏来找我也就算了,现在就连我爸……”谢关雎强忍着声音里的哽咽,说:“我不明白冯北究竟想干什么,但是现在就连和亲人见一面的自由,我也被剥夺了吗?”   “而且,也许见到了他,我会想起更多的事情呢?”   助理犹豫了下。   还没等他发话,电话那头就说:“那你直接告诉冯北好了,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的,疯了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冲到厨房里拿刀子往手腕上划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别!等等,贺少,我马上带您父亲上去,您先冷静一下!”助理一下子急了。   他冲着保镖使了个眼色,让两人带着贺父上去,随即迅速给冯北打了通电话。   贺父愤怒地甩掉两个保镖钳制他的手,理了理衣服,朝楼上走去。   助理打完电话,在他耳边提醒道:“看来您还不知道,贺少在火灾中失忆了,恐怕对您只有一些残余的破损记忆了。”   “失忆?”贺父震惊道。   助理点了点头:“所以尽量不要提起让他难过的事情,否则会刺激他。”   贺父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就,怎么就失忆了呢?那岂不是对贺若峰也没什么感情了,这样还会帮贺若峰吗?   公寓门前还站了另外两个保镖,冷冰冰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见他过来,给他开了门,但是等他进去,很快又关上了门。可见冯北将贺关昀实在保护得很好,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任凭谁都飞不进来。   贺父站在玄关门口,朝复式公寓里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里面的装潢实在过于豪华,甚至连贺家最好的一套房子都比不上。他原本还以为冯北把贺关昀养在这里,只是和养男人玩玩,可没想到,冯北好像在贺关昀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谢关雎抱着一只猫走过来,看起来瘦了很多,似乎是过得并不开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贺父道:“……爸?你来了……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他看过照片,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父亲。   “你妈还行。”贺父敷衍道,视线落在谢关雎身上,问:“你的记忆……?”   谢关雎连忙道:“是出了点问题,但是你和妈妈我还是记得一些的,就是具体的很多事情都忘了。”   他不想让自己父亲担心。   贺父点点头,道:“我这次来就是要跟你说一件事情的,若峰那事情——贺若峰是你堂弟,你多少应该记得点吧?”   “贺若峰……?”谢关雎有些茫然,像是仔细去回忆他说的若峰究竟是谁。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新闻上那个纵火犯。他点了点头,道:“虽然具体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后来看了照片,知道是我弟弟。”   “你跟冯北说了吗?他怎么会以为我们若峰是纵火犯啊,这完全是冤枉人啊!”贺父语气焦灼道。   谢关雎没想到自己父亲一过来首先担心的是堂弟的事情。而且父亲已经知道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情了,看起来却像是并不关心。于是他神色暗淡了下,抱着猫在沙发上坐下,说:“爸,证据都已经出来了,我也没有办法。”   “你怎么就没有办法?你跟我扯淡呢,你都跟冯总这么亲密的关系了,劝他两句,让他不要追究,很难吗?是很难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去做?!我看你就是巴不得若峰被判刑吧!”贺父冲过去,看见谢关雎神色波澜不惊的样子,顿时满头火都起来了。   即便是失忆了,也不该对自己堂弟这么无动于衷吧。   “我和冯总没什么关系,我甚至不认识他了。”谢关雎摸了摸怀中猫的毛,眼中伤心难过一闪而逝:“我想回家,但是这阵子你们都没来找过我……”   话说到后面,他的语气越发低沉失落。   贺父怔了下。贺关昀垂着头,消瘦的脸颊和落寞的眼神令他心里也不好受。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偏心的,可那只是对贺若峰的补偿。即便补偿得再多,也多不过从小贺关昀得到的一切吧。   “你可能对以前的事情没什么记忆了,所以不知道,他从小就吃了很多苦,我现在才对他多照拂点,你做哥哥的也应该多体谅。”他知道贺关昀从小吃软不吃硬,现在即便失忆了,性子也应该没变。便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来,软了话头劝道,“更何况,你们小时候一起长大,你没失忆之前,可是很喜欢他的,难道你就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局子里?”   谢关雎抿着嘴唇不说话。   贺父继续打感情牌:“你看到网络上那些人对他的谩骂与侮辱了吗?说他是个死纵火犯,猪狗不如!这我怎么看得下去?他现在才二十多岁,多好的年纪,要是被关个十年八载再出来,一生就全毁了!”   “而且我现在也老了,你看看,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白头发皱纹全都长出来了!”贺父说着说着,倒真的被触动了感情,眼眶里都有了些浑浊的泪水:“我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公司,都快破产了,这些你都知道吗?难道你就忍心这样眼睁睁看着你爹破产负债?”   贺父越说越激动。   他一大把年纪,还要在这里委曲求全地求人,丢不丢人!他儿子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要是平日他说这些话,他儿子早就动容了。可这半年来不知怎么了,车祸之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有时令人觉得陌生。现在还失忆了,更令人陌生了。   “你到底什么想法?你倒是说句话啊!”贺父道:“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你可真就不孝不义了!”   谢关雎没说话,只是打开了电视机,让贺父看到电视上已经漫天飞的新闻。贺父每多看一眼那些新闻,就联想到贺若峰即将在局子里葬送大好年华,心里都快心绞痛了。   “人做了什么事情,是要对自己负责的,他选择了放火,就应该付出代价……”谢关雎苦笑着说,但是字字诛心:“在你们心里,我失去的记忆,全都不算什么对吗?要是消防队来得晚了,或许我现在就躺在棺材里了,难道这样你们也不在意吗……”   “你!”贺父气得嘴唇直哆嗦,他腾地站起来,像是想扇谢关雎一巴掌,但还没下去手,玄关处就传来门被“砰”地关上的声音。   “你干什么?”   贺父回过头去,只见冯北抱着外套站在那里,黑发湿漉漉的,眼神里的凌厉与冷漠令人心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冯北已经走过来了,将谢关雎拉了开去,完全挡在自己身后。他冷冰冰地将贺父上下扫了一遍,嗤道:“为了一个儿子来求另一个儿子?”   贺若峰是贺父私生子的事情,他虽然无意知道,但这圈子里什么都瞒不住。   他说完,又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了眼谢关雎的神色。见谢关雎脸上的难过一闪而逝,便皱了皱眉,对门口的助理说:“赶他走。”   助理正要过来,贺父连忙推开助理,道:“冯总!”   贺父喉咙动了动,既尴尬又窘迫,更多的是不得不求人、自尊被伤害的愤怒。他咬着牙弯腰去倒了杯茶,递到冯北面前:“不瞒你说,我一大把年纪跑这里来,的确是有事求你。”   “不帮。”冯北听都不听,回过头去对谢关雎道:“关昀,你是不是想起点什么了?对眼前这个人有印象了吗?”   谢关雎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就不记得我了?”贺父急了:“你刚才不是还说对我有些模糊的印象吗?!”   谢关雎咬着下唇,看着他。   冯北一向知道贺家偏心,但是从前从未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下过心思,因此便也不在意。可是刚才,在玄关处听到贺父对贺关昀所说的那些话,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几乎想一拳揍上贺父那张老脸。   现在瞧见贺关昀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显然是刚回忆起了点儿什么,就被自己亲生父亲伤了心。所以都不愿意记起来那些回忆了。   冯北忍不住伸手去抓住谢关雎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他心里隐隐作痛,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就想回到过去,早点开始对眼前这个人好,把眼前这个人从未得到过的亲情和爱情全都补偿给他。   可是已经迟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眼前这个人从那些伤害中好好保护起来。   502:【攻略对象心痛程度增加5,当前心痛程度65。】   冯北抬眸,黑沉沉的眼眸里不见一丝怜悯,冷漠地对贺父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帮你的,即便关昀心软,有一天求我帮你,我也不会帮。因为你们应该为你们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贺若峰的下半辈子,我会让他在监狱里度过,而你的下半辈子,你猜猜会不会倾家荡产?”   贺父顿时脸色一白。   “贺家控股的股票已经全跌了,还将继续跌下去,没过一两个月,就会彻底消失在市场上。舆论也会对你们施压,贺若峰永远都是个纵火犯,再也洗刷不掉。你还将背负巨额债务,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不得不变卖公司与房产。人到中年,尝到这种滋味,感觉如何?”冯北漠然地道。而这些,他还觉得远远不够。那些贺关昀失去的,他会一一讨回来。   助理早就受够了贺父的气,在旁边忍不住道:“或许可以在冯氏给您留一席之地,让您来打工。”   冯北瞥了他一眼,道:“闭嘴。”   助理讪讪地闭嘴,心中还是有些幸灾乐祸。   “冯总,你是不是忘了……若峰当年在海啸中还救过你,你怎么能……”贺父嘴唇都在哆嗦,都快站不稳。他万万没想到,冯北会是这么个态度,怎么会这样呢!他真的将一无所有吗?   提到这件事情,冯北握紧了谢关雎的手,眸色越发冷下来:“当年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如果贺若峰是撒了谎,冒充了别人,他付出的代价,就不止坐牢这么简单了。那时,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贺父双腿一软,汗水从额头上掉下来,眼前都开始发黑。 第16章 美人鱼   他盯着地面,简直六神无主。本来以为贺若峰在海啸中救过冯北,是他最后的一张牌了。但是冯北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怀疑当年在海啸中救了他的不是贺若峰?那还能是谁?   贺父慌不择路道:“冯总,若峰那时几乎丧命,你难道都不记得了?!他为了你可是——”   “可以送人出去了。”冯北有些不耐地打断他。   助理过来抓住贺父的胳膊,带着人往外面走,还没走出几步,只听到身后传来谢关雎有些沙哑的声音:“等等,爸,我想问件事情。”   助理下意识地看向冯北。   冯北蹙眉,还是点了点头,有他在这里,眼前这个人不会受到伤害。   谢关雎站在原地,像是心中按捺的话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周骏,周骏现在怎么样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在见到自己父亲是这样的人之后,就知道,就算自己告诉贺父,自己是被冯北软禁在这里的,贺父也绝对不可能想办法救他出去。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要求救。可是,他不能放着周骏不管!他待在这里,所有和周骏德联系都被隔断,根本不知道那天分别之后,周骏被冯北怎么样了。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冯北面色登时难看无比。他视线死死落在谢关雎脸上,眼前这个人这么多天一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状态,可是就在刚刚提到“周骏”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双暗淡的眼睛居然久违地出现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是的。”谢关雎抿起了嘴唇,虽然能够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那道凌厉的视线,可他决定不去理会。   虽然害怕眼前这个将他关起来的人,无比害怕。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握住机会知道周骏的下落。   “你不知道?”贺父被冯北那番警告弄得有些六神无主,但还知道现在没有到最后一步,千万不能跟冯北硬碰硬。他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自己儿子一眼,道:“前不久他父亲的公司生意状况不佳被收购,他也失踪好几天了。难道他没有联系你吗?”   “失踪?”谢关雎脸色一白,有些惶然地看了眼冯北,眼神中的恐惧与愤怒一闪而逝。难不成就因为自己……   而他的手还被冯北紧紧捉在手心里。   谢关雎突然拼命地挣扎起来,他的那只手在火灾中再次重伤,并没有办法使出什么力气。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想要挣脱出冯北的手心。   可他越是挣扎,冯北越是死死握住他的手。哪怕被指甲划出血来,也死死握住。   贺父一走,谢关雎终于忍不住,脸上露出愤恨,声音因为激动有几分颤抖:“你到底想怎么样?”   原本只是他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如同被豢养的金丝雀一样,不见天日,那也就罢了,反正他已经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无所谓。可是冯北不仅这么对他,居然还去针对周骏家里!这太卑鄙了!   “我想怎么样,你不知道吗?”冯北盯着谢关雎,看见他通红的眼角,自己的心中却是一阵阵闷痛。他买了水晶虾饺回来,眼前这个人却看都不看一眼,就好像自己在他眼中,完完全全是个陌生人,还是个令人讨厌的陌生人。   “我只知道,你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谢关雎气得胸膛起伏,“周骏做错了什么?你——”   “你就这么在乎他?就这么讨厌我?”冯北打断他,神色薄怒,眼底却是一片痛楚的幽暗。他将谢关雎逼到墙角,就好像要将他逼得走投无路,眼底只能看到自己一样:“你一点都不记得,你以前有多喜欢我了吗?”   “可我说了无数遍,我真的想不起来!”谢关雎捂住脑袋,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一旦试图去记起和眼前这个人有关的事情,所有的神经都开始痛到极致,就好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逼迫他去忘记一样。   冯北眼中的悲伤一闪而逝,低低地开口:“我们可以慢慢来,你一定会想起来……”   “不会了,我不可能想起来了。”谢关雎眼中蓄满了泪水,脑子里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他抬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人,说:“如果是美好的记忆,我一定会很愿意想起来了吧。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只要一逼迫自己去想到和你有关的事情,我的脑子就开始疼……”   “你不愿意想起来。”冯北有些艰难地开口,双目通红:“记起我,会令你这么痛苦吗?”   “我知道我以前或许和你有过什么纠葛……”谢关雎脑袋里尖锐的刺痛令他几乎有些崩溃,控制不住自己般的顺着墙壁滑落,嘴里喃喃道:“可我现在真的不记得你这个人,对你毫无印象,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以……”他几乎是求面前这个人放过自己一条生路:“所以求你住手,不要逼我了……”   “是我在逼你吗?”冯北死死盯着谢关雎,双眼中布满红血丝。他宛如被几尺的钉子钉在了原地,一瞬间被痛彻心扉的感觉贯穿。   他想要碰一碰眼前这个人,但是却被眼前这个人避之唯恐不及地打开。甚至在这个人心中,他还不如姓周的。   以前分明那么喜欢他,用那种爱慕炙热的眼神看着他,但是倏然之间,就把那些全都收了回去。之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冷漠,甚至是憎恶他。   冯北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面眼前这个人深爱过自己而已。梦一破灭,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一场空。否则这个人怎么会那么容易,说忘就忘,忘得一干二净呢?那可真是一场噩梦,自己陷了进去,还越陷越深,可那个人已经抽身走掉了。   “所有和我有关的,你再也不想要想起来了吗?”冯北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蹲下去,注视着地上的谢关雎,声音中有丝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如果你知道以前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你会愿意记起来的……现在你不愿意去想起,只是因为你不记得。”   他的声音越是在耳边响起,谢关雎的脑袋就越是疼痛。他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重重推开冯北,冲进卧室,“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冯北在原地如同雕像,无法动弹。随着一声关门声,他一颗心猛地坠落悬崖。   这个人何时在他面前摔过门。   这个人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每次看见他时的眼神都能渗出浓浓的爱意来,几乎要化作实质。收藏他读书的声音,偷偷看他书架上的书。还为了他半夜开车去几十公里之外买他喜欢吃的东西。可是那时,他对这个人一屑不顾,用最恶毒、最冷漠、最充满偏见的语言来嘲讽这个人,伤透了这个人的心。   这个人还为了他,义无反顾地冲进大火中,丝毫不顾自己性命。还因为他右手再也不能画画了,也没有怨过他。   可现在,这个人再也不喜欢他了,不记得他了,也不愿意记得他、喜欢他了。   他终于受到惩罚了。   他缓缓站起来,苦笑一下,撑着墙竟然有些头晕。   …………   外面依然倾盆大雨,冯北开着车冲出去,眼底痛楚与悔意纠缠一片,最后化作茫然。车速越来越快,像是发了疯般的,寻求解脱。最后,车子突兀地在公司楼下停了下来。   冯北全身湿透,头重脚轻地朝着办公室走去。   不久前,他就开始着手重新调查当年海啸中的事情。当年他安排了几个人去调查,但并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于是便无功而返。冯北也就并没有放心思在这件事情上。但是他现在越来越怀疑,当年他派去的那几个私家侦探,或许早就被贺若峰买通了。   这么一来,很多事情都能够说得通了。   他以前对贺关昀有偏见,也从来不信他的话,可现在……   冯北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空荡荡的办公室内,没有开灯,窗帘缝隙中偶尔透进来的电闪雷鸣将他的身影照亮,显得寂寥无比。他将重新调查到的一些资料一一翻过去,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   这一晚,他在办公室内坐了一整夜。   冯北看到模糊的监控里,似乎是海啸刚刚来袭的那一瞬间,待在酒店里本可以毫发无损的贺关昀,脸上露出焦灼的神情,毫不犹豫地冲向海岸。他奔向的方向,刚好是自己所待的地方。   仿佛是因为那些资料,一些被淹没在海啸中,尘封的记忆也随之纷踏而来。消失了的一些破碎过往也在他脑海中闪过。   海滩上上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秒巨浪突然呼啸,以摧枯拉朽之势,拍过海滩与更远处的酒店城市。一瞬间,建筑物与人群全都被绞入滔天巨浪当中,黑色海水淹没而来,将周围的一切吞噬进去。   周围全都是哭叫声,咆哮声,海浪将一张张扭曲而痛苦的脸卷进去。   黑色的海里,贺关昀费力地趴在一块浮木上,用尽全力,朝着远处漂流的那个人划去。他手臂上全都是血,挣扎着用嘴角撕下脖颈上的衣服,勉强给自己包扎起来,然后抬起浮肿的双眼,费力睁眼,判断那个人距离自己的位置。   他又冷又饿又害怕,又害怕被海中不知名生物吞入腹中,他一边喃喃叫着冯北的名字,一边终于划到了冯北身边,将冯北从海里捞到那块浮木上。浮木撑不住两个人,即将下沉,他不得不放弃自己性命,转而另寻另一个能托住生命的东西。   他拽着那个人一起在大海里漂了几天几夜,不敢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死人的救生圈,毫不犹豫地给那个人套了上去。   当他终于拽着那个人漂到了有人的渔村时,一瞬间,他满脸泪水,干涸的嘴唇一动就渗出血来,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费力地对着那些渔民指了指身边的人,示意那些人先救冯北。   当那些人将冯北抬起来,放上担架时,他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睡一觉一样。不过他也被抬起来,被和冯北放在一起,于是他忍不住,侧过头去,久久凝视身边这个自己喜欢了十多年的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偷偷凑过去,在那个人眼角轻轻亲了一下。   ——竟然真的是他。   …………   天色渐渐亮起来,电闪雷鸣仍然没有停歇。助理睡了一觉来到公司,就发现冯北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两只手插在头发里,显得极为挫败狼狈。窗帘紧闭着,外面的光亮照不进来,照不到冯北苍白的脸色。   冯北越是翻那些蛛丝马迹,视线就越是模糊,心中越是沉甸甸得透不过气来,五脏六腑都疼得要命。竟然真的是贺关昀救了自己,原来他试图告诉自己的一切都是真的。原来自己一直一无所知,认错了人那么久,就因为莫名奇妙的偏见。   当贺关昀从海啸中醒过来,发现他身边的位置已经被贺若峰占据了,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他是抱着怎样一种绝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信他,憎恶他,甚至在车祸中选择先救贺若峰呢?他从手术室中醒来时,听见那样一句话,会不会宁愿在车祸里丧生算了。他又是怀着多深的爱,才能三番五次原谅自己,在自己做了那些事情后,还义无反顾,丝毫不犹豫地冲进火灾救自己……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蠢的人吗?   而当他经历那些痛苦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呢?自己从不知道……   而他的那些伤心难过,全都是自己带给他的。   冯北怀疑这是不是一场噩梦,或者就是自己罪有应得。   那个人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可是在他面前,自己总是维护贺若峰,总是伤透他的心。   所以,现在,他决定不再记得自己了。   从前的心动爱慕,从前的伤心难过,全都收回了,从此以后,他在那个人心里只是个陌生人,他无论做什么,全都入不了那个人眼中,那个人全都无所谓。   他这是得到报应了。   与此同时,谢关雎脑海中响起502的声音:【攻略对象当前好感度99,心痛程度+20,当前心痛程度85。】 第17章 美人鱼   冯北一整夜没回来,第二天也依然没回来。当他得知真相后,宛如被重重打了一巴掌,痛得鲜血淋漓,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整个城市暴雨倾盆,冯北开着车停在公寓小区楼下,他双眸布满伤痛,就这么望着楼上的那盏灯,亮了又熄灭了。   他不知道该拿那个人怎么办。   当他终于得知了一切真相,疯了般地想要补偿那个人时候,那个人却已经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既不记得在海啸中救过他,也不记得漫长达十年的喜欢与追逐。这些曾经有过的感情随着记忆,被擦拭得只剩下一片空白。   即便他无比想要告诉那个人他此刻的心情——可那个人再也不会听了。   因为他知道的太晚了,晚到已经错过了。   他也终于如那个人所愿,深深地喜欢上了那个人,可那个人已经不记得他了。他说出可以重新来过的话,但是那个人已经不愿意和他重新来过了。这让冯北内心感到莫名的恐惧——   假如贺关昀的那种疯狂爱情一辈子只有一次呢?   而那一次机会已经被他错过了,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呢?   他恐惧到,甚至不敢上楼去。   他疯狂地害怕失去。   如今,冯北终于能够体会到那几年贺关昀的绝望,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无论怎么吸烟都没办法带走的绝望。   而与此同时,整间屋子里只剩下谢关雎一个人,他难得地度过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假期,躺在床上打游戏,看剧刷新闻。   谢关雎:【这个世界的新闻真无聊啊。】   502津津有味地看着平板上的偶像剧,说道:【那是因为你穿越过太多世界,看过太多差不多的新闻了,自然失去了新鲜感。】   谢关雎:【把空间商店打开。】   502:【(⊙o⊙)谢哥,你想干嘛?上次使用痛觉屏蔽的药水,就已经花了很多积分了。】   谢关雎:【小气,就看看不行吗?】   502:【= =其实你现在已经有8000积分了,只要等到贺若峰的判决下来,贺父彻底死心的那一刻,一万积分就逃不出你的掌心了呢。】   谢关雎忍不住笑起来:【听起来真美好。】   他专心致志地去空间商店中逛自己想要买的东西了。   不过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谢关雎的任务很快又来了。   这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外面依然有好几个保镖和助理严峻把手。冯北发现当年海啸中的真相之后,就消失了,不过让助理送来了一部手机,上面只存了他一个人的私人电话。像是希望谢关雎给他打电话,但谢关雎怎么可能打——   偏不打!   这其中冯北的心情到底有多糟糕,暂且不提。   总之,谢关雎有了手机之后,虽然仍然被限制自由出入,但可以给贺母打电话了。也算是冯北特意让他解解闷儿的。   到了吃中饭的时间,助理提着五星级饭店的美味佳肴进来,全都是贺关昀最喜欢吃的一些菜,也不知道冯北是从哪里调查到了他的喜好。   但是面对这些美味佳肴,屋子里的人全没胃口,仍然一天天消瘦下去。他本来就接二连三遭受了车祸和火灾,身体本来就不太好,需要静养。现在还这样不吃饭不喝水,身体哪里受得了?他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手背几乎皮包骨,青色血管愈发明显。   助理心里很是焦急,他眼看着这天贺少又没吃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冯总报告。   勉强咽下两三口东西之后,谢关雎又关上房门,表情麻木地躺到了床上,他那种状态,就好像没什么生存意志一样。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有些可怕。   这时,他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迟疑地接起来。   对面的声音有些陌生,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旁边还隐隐传来中年女人的啜泣。   “是……是小昀吗?”中年男人有些急切,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我是周骏爸爸,听说你失忆了,还能记得我吗?”   谢关雎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朝着房门看了眼,压低了声音说:“我……”   他确实有些不记得了,但是他能够猜到这对夫妇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自己是为了什么。   见他没回答,周父也顾不得那么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悲恸的声音:“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是我们周骏得罪了什么人,现在我们家都被人整了……这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周骏都快大半个月没和我们联系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谢关雎张了张嘴巴,又闭上,眼睛一下红了。他知道,都是因为他。   周父犹豫了下,像是实在走投无路了,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小昀,你和周骏是那么多年的朋友,最要好的朋友,他也一直对你……算了,这些就不说了,但叔叔求求你,你一定要帮帮他……”   电话那头话还没说完,谢关雎这边的房门就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助理的声音:“贺少,冯总说今晚要回来吃饭,让我告诉您一声。”   谢关雎连忙捂住电话,可电话那头似乎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已经惊慌地挂掉了。   谢关雎呆呆地坐在原地,从心中感到一阵无助。他双目通红,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掉出来。片刻之后,仿佛灵魂归位一般,才听见外面助理紧张的叫声:“贺少,您没事吧,我听见您没有回答。”   谢关雎抹掉眼泪,麻木道:“我没事。”   他将被子紧紧抱在怀里,双眼盯着被锁死的窗户。放在被子里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有些发抖。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想办法救周骏一家。既然现在造成这些的全都是因为他,那么他就一定要从这个叫冯北的男人手中逃出去——   他不能一直这样被当成金丝雀关下去,不能一直这样失去自己的人生。他是失忆了没错,但是他可以拥有新的人生。而那个叫冯北的即便过去和他有什么瓜葛,他也再不想看见这个囚禁了他的人!   …………   当晚,冯北开车回了家。几天不见,他高大的身影消瘦清癯了很多,虽然刻意收拾了一番,将青色的胡茬刮掉了,但眼底还是隐隐透着一圈青黑。他回家时,甚至绕了远路,去买了新鲜的菜,决定给贺关昀亲手弄些吃的。   门口的助理和保镖见到他过来,纷纷站到了楼道那里去。这些人都知道,当冯北在家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和贺少。   冯北走进来,站在玄关处,却发现那个人并不在客厅。他心里下意识地慌了一下,连手中的食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赶紧推开卧室和书房的门,却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登时,冯北眉头猛地一跳,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失措。   人呢?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菜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发出轻轻的“咚”地一声,好像是有人在厨房做饭。他顿时猛地转身,朝着厨房冲过去,直到在门口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他那颗怦怦直跳窜到喉咙口的心脏,才慢慢地放回了原地。   天知道,那一瞬间他以为这个人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心里一慌,瞬间脑子空白,几乎失去了行动和思考的能力。   那种失去的感觉,他再也不想尝到第二遍。   所以即便这个人不再记得自己,不再喜欢自己,甚至厌恶自己。他也要把这个人牢牢绑在身边,绝不放他走。   他注视着谢关雎的背影,嘴唇边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   站在水池边上的谢关雎仿佛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脸色仍然苍白,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双眸甚至没什么焦距,像是看了他一眼,又像是越过他看向了别处。   但是,冯北想,这个人已经开始尝试做饭了,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了……或许,不久之后,这个人愿意重新接纳自己,愿意去找回他们之间的记忆呢……?   “我买了一些你喜欢的菜回来……”   谢关雎没有接他的腔。   冯北也并不在意,这个人肯从床上起来,这样站在厨房里,看自己一眼,就已经很好了。   他慢慢走过去,用轻柔无比的声音说:“不用你做饭,我来,好吗?”他靠近谢关雎,将食材放在水池一边,然后尝试性地用双臂缓缓环住谢关雎,在他侧脸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这个吻柔软如羽毛,像是怕惊到眼前这个人一样。   可谢关雎只是麻木的,没有任何动作的,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站在那里,任凭冯北把他抱开。   冯北抱起他时,双手触碰到他的腰际,眼中不由得划过一抹心疼。这个人实在是太瘦了,这一阵子,又瘦了不少,睡衣空荡荡的,仿佛大了一号。   “我做点好吃的,待会儿一起多吃点好吗?”冯北继续轻柔地说,见谢关雎仍然呆立原地,忍不住又凑过去,用鼻尖亲昵地抵住谢关雎的鼻尖。   他实在忍不住了,这么多天的没有触碰,令他想这个人想得快要发疯。   而眼前这个人仍然没什么反应。   一瞬间,冯北心中出现了一种名为雀跃与欢喜的情绪,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他甚至隐隐希冀着,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因为他动摇了,是不是即将被他感动了,他是不是有可能,获得这个人第二次的深爱——   虽然有些卑微,可他脑子里的确出现了这些念头,并疯狂地期待渴望着。   可是,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胸口。那是十分尖锐的东西,还泛着银光,一下子刺痛他的眼睛。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见到眼前这个人拿刀子抵着自己。   眼前这个人双手握住刀子,脸上惊慌失措一闪而逝,更多的是要达到目的的决心。他眼眶含泪,刀子直直地抵着自己,哆嗦着说:“你,你把周骏一家到底怎么了?”   冯北倏然如坠冰窖,他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整个厨房死寂极了,只听得到两人对峙的呼吸声。   谢关雎听到502在耳边说:【攻略对象当前好感度99,心痛程度+5,当前心痛程度90。】   冯北死死盯着谢关雎,双眼逐渐发红,眸子里的火光“啪”地一声熄掉了。他嘴唇动了动,却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片刻后,他低低笑起来,甚至打了个响指,轻轻开口:“我们打一个赌,看你能不能把这把刀子插进我的心脏。”   “你……”谢关雎捏着刀子的手哆嗦不停。   “如果你能够毫不犹豫地插进来,就算你赢,周骏就会安全无恙,我保证也会放过你……你要试试看吗?”冯北往前走了一步,胸膛抵住水果刀,眸中一片死寂地说。 第18章 美人鱼   他往前走的那一步毫不犹豫,带着绝望的决绝之意,像是根本不在意那把刀子是否会在下一秒插进他的心脏一样。   谢关雎看着手上的刀子挑破冯北胸膛上的毛衣,微微刺进去,右手更加颤抖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后退了一步。   他惶恐地抬起头,看着冯北,手上的水果刀并没有缩回,可是也没有继续向前。   “怎么?”冯北眼中俱是痛苦之意,却上扬着唇角,漆黑的眼眸盯着谢关雎,似乎恨不得透过谢关雎的皮肉血骨,看看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丝自己的痕迹。   他声音沙哑,不抱期望地问:“是有一丝丝舍不得吗?”   谢关雎没办法回答,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缓缓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水果刀。   于是冯北又走近了一步,胸膛再次抵住那把刀子。   他心脏剧烈的跳动几乎通过刀子传递到谢关雎的掌心中。   谢关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要命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无措。他握住刀子的双手快没有力气,发着抖。他快要被冯北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冯北看着眼前这个人,将谢关雎脸上所有挣扎的神情看在眼里,他的眸中也死灰复燃地出现半点光亮,仿佛熄灭后的死火山卷土重来。他喉咙干涩,艰难地开口:“为什么不动手呢,你现在不是很憎恶我吗?”   谢关雎脸色苍白,再次仓惶地退了一步,握住刀子的手却越发无力。   终于,他缓缓地垂下了手,眼眸也不肯再看冯北一眼。   冯北心脏登时怦怦直跳起来,心中隐隐有什么期盼死而复活,他不敢靠近眼前这个人,只能隔了半步神情怔忡地盯着他。他语气轻柔,缓缓道:“现在放下刀子,乖。”   可是在下一秒,令他惊愕的是,谢关雎突兀地举起那把刀子,抵在了自己的手腕动脉上。   “你干什么!”冯北惊叫出口,完全丧失了一切理智,他下意识地就徒手去夺谢关雎手中的那把刀子,但是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谢关雎手中的水果刀比他更快,已经摁进了皮肤表层,如果再微微动一动,就会划下深深的口子,并且有鲜血迸发出来。   冯北惊慌失措地盯着谢关雎,差点连呼吸都忘了怎么去做。   谢关雎抬起眼眸,双目没有焦距,苍白的脸上全是惶然与决绝:“放了周骏一家,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记得你,是我的错,他有什么错?”   冯北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不能动弹。   “你这样威胁我,就为了姓周的?”冯北双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和痛彻心扉,如坠冰窖:“你知道吗,你以前是真的很喜欢我,无论我对你做出什么事,你都会包容我,从来不怪我。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可现在……”   他还记得有一次贺关昀为周骏庆生,而他那天刚好出现在那邮轮上,于是贺关昀毫不犹豫地抛下周骏过去找他。他也知道,周骏在晚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贺关昀表白时,贺关昀的回答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周骏,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以前那个贺关昀会为了他,放弃一切的,就算是生命也会放弃,又什么时候顾忌过一个小小的周骏。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和周骏才认识几天,就会为了周骏来用性命相要挟。   是啊,多正常,现在在这个人眼中,周骏是从火灾中救了他的人,还是他睁开眼睛后第一眼就见到的,并且陪伴了他最虚弱的几天的人。   而自己呢,不过是个把他从疗养院中豪取抢夺过来,关在这公寓里面的陌生人。   “我不记得了。”谢关雎身躯微微颤抖,打断他:“而且,即便喜欢过,那已经是以前了。”   “那已经是以前了。”冯北喃喃地,麻木地重复他这一句话,心里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他眸子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求你。”谢关雎又哭求道:“放了我,也放了我身边的人。”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想让我彻底消失?”   “是的。”   空气中一片死寂。   冯北一言不发了很久,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前所未有地颓唐。   “你先把刀子放下。”冯北一字一顿地,朝谢关雎伸出手,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他自己的,说:“把刀子给我,我答应你。”   …………   502:【谢哥,他答应你了,是答应你什么呢?放过周骏?还是让你走?】   谢关雎:【放我走?怕是还没那么容易吧,凭他的固执程度,怕是玉石俱焚,抱在一起死也不肯让我走。】   502:【(⊙o⊙)】   谢关雎:【而且心痛值还没点满,他让我走我也不走啊。:)】   502:【……我拿烟的手微微颤抖,心疼wuli冯总……】   冯北将筋疲力竭的谢关雎安置到床上之后,就将整个公寓里可能伤害到他的尖锐器具全扔了。可是冯北心里知道,这个人一向执拗,不然也不会偏执地喜欢自己那么多年了。只要他想,他是真的有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的。   而那时,即便公寓里没有任何利器,他也会找到别的办法的。   冯北拖着疲惫而绝望的步伐离开公寓,从始至终一直一言不发。   他其实想对谢关雎解释,周骏失踪并非他造成的。在疗养院中,他的确派人把周骏带回来,可周骏在国外学过一些拳术,轻而易举地挣脱出了那几个保镖的钳制,在中途就逃走了。而周家,他承认,他的确有间接的下手,可即便不是他下手,周家也支撑不了多久。   可他无法说这些,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   他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样祈求爱情的可怜虫,那是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然而,如今他愿意用一切来换回那个人的喜欢。只要那个人还喜欢他,哪怕让他失去家产,身败名裂,他居然疯狂地觉得还很值得。   只是,他知道,这一切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他去了医生那里,可即便是最高明的医生,依然没办法判断到底如何令谢关雎恢复记忆。   或许,这个人的余生将永远都不会记起他了——   冯北坐在车子里,缓缓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右手揪住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   接下来三天,如冯北答应的那样,他没有出现。他只是继续待在公寓的楼下,看着公寓时而亮起时而熄灭的灯光,烟头摁灭了一地。到了第三天,下属通知他,找到周骏了,对方这段日子的行踪成谜,不知道又在筹划什么。冯北决定去正式会一会这个“情敌”。   而当他回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周骏已经靠在门口的墙壁上等他了。   站在一旁的助理非常警惕,带着几个保镖将周骏围住,等着冯北发话。   但冯北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周骏,淡淡道:“进来。”   周骏跟着他进去,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瞥了一眼冯北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嘴角挂着仇恨讽刺的笑容:“堂堂冯氏总裁,现在过得居然比我看起来还要狼狈?”   冯北没有理会他,抬起双眸看着他,冷冰冰的双眸中有不屑一闪而过:“你父母在濒临破产之后,早就带着财产移居国外,不知道在哪个阳光沙滩上穿比基尼晒太阳,前几天却打电话给贺关昀,在电话里哭诉自己有多么惨?”   周骏丝毫不意外冯北会得知自己父母与贺关昀之间的那通电话。他靠在沙发上,嘴角挂着笑容,这笑容却丝毫不达眼底:“没错,是我故意安排的,我知道他心软,接了那通电话,一定恨透了你。”   “那你达到你的目的了。”冯北冷笑道:“可即便这样,我也不会让他离开。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原来不过如此?”   周骏嘴角的笑容消失,死死地盯着冯北。   冯北冷漠而傲慢地睨着他,修长的手指拽了拽领带,不屑一顾道:“他失忆前,就没有对你多看过一眼,你以为他失忆了,你骗他是你从火灾中救出他的,他就会喜欢上你了吗?你错了,他即便忘了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即便他要挟我,让我放过你,那也顶多是愧疚和同情。”   “你凭什么?”周骏一下愤怒起来,再也压抑不住,他身体向前,眼中充满恨意:“是你自己错过的,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你说后悔就后悔,凭什么?难不成你一句后悔,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吗?”   冯北冷淡地看着他。   周骏恨不得一拳捣上冯北那张脸,将他的脸揍得稀巴烂。他深深压抑的愤怒几乎令他快要发疯了,其中还隐藏着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嫉妒:“你知道他有多难过吗?他曾经那样爱过你。他给我过生日时,你一通电话就能把他弄走。无论我怎样请求,他都不肯留下来陪我度过一个生日。他甚至不曾在我和你之间为难过,根本没有为难过!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全都是选择你!”   “他办画展时给你发过好几次邀请函,还等了三天三夜,坐在画廊里,每进来一个人,就期待地看向门口,以为是你……”周骏喉咙几乎哽住。   他恶狠狠地盯着冯北,忽然不想让冯北知道这些只有他知道的,独属于他和那个人的记忆。   冯北凭什么知道呢?他根本不配!   冯北蹙起眉,神情中有几分怔忡,仿佛在失神。   周骏死死盯着冯北,眼眸里充满恨意与憎恶,他忽然冷笑一下:“只可惜,现在他对你的感情不复存在了。这世界上没有谁可以一直长久地等待下去的,哪怕再勇敢的人也会累的。”   冯北缓缓握住拳头,眸中痛意一闪而逝,他冷冰冰地开口:“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周骏声音有几分怨毒与疯狂的妒意:“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失忆后,独独对你那么排斥。因为他以前经常做噩梦,梦见你对他冷脸相对。或许他曾经许过愿,希望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你,再也不要爱上你,也说不定呢?”   冯北终于控制不住,猛地站起来,双眼死死盯着周骏,像是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怒气将他揍翻在地。他胸膛迅疾起伏两下,冷冷地说:“你可以滚了,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可……当周骏走后。冯北往后一靠,像是极为疲惫,揉了揉眉心,那里仿佛有针扎似的一阵阵刺痛。是真的么?因为爱而不得所以绝望到许下这种愿望,希望下一次,再也不要喜欢上他——   所以,现在,贺关昀的那个愿望是灵验了吗?   冯北闭上眼睛,真恨不得这是一场噩梦,只要醒过来,一切可以回到从前。   …………   谢关雎在冯北的公寓中又度过了两天,门外依然守着保镖,但或许是上次冯北被他闹得怕了,只是让这些保镖跟着他,不让他彻底逃走。而他可以出门,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毕竟这样对他恢复记忆也有好处。   在这其中,谢关雎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逛了逛,仿佛是真的想要寻找回自己的记忆。他还试图逃跑过两次,但每次没逃掉多远的距离,就被保镖找到了,于是继续被跟着。   他表现得像是快要发疯了。   但谢关雎本人其实是很享受这种操作的。他去商场无论买什么,根本不需要自己掏钱,wuli冯总的黑卡随便刷,想想都很爽好吗!不过谢关雎并不能将这些东西带到下一个世界中,所以也就看看罢了,没有随便买。   于是落到保镖眼里,和汇报到冯北那里,就是贺少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欲望,从头到尾闷闷不乐。   就在谢关雎要求去商场上厕所时,保镖守在门外。他打开隔间出来洗手,水龙头哗啦啦地响,盖过了一个从隔间中闪出来的脚步声。谢关雎下意识地一抬头,就见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   周骏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黑色棉袄,一副乔装打扮的模样,对自己比了个“嘘”的手势。他看起来比上次憔悴了很多,脸颊消瘦很多,眼睛里也隐隐有红血丝,不过那双眼眸在见到自己时,一瞬间迸发出光亮来。   而谢关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特么的这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502:【……!】 第19章 美人鱼   见谢关雎久久没有出去,外面的两个保镖不由得警觉起来,站在门外扬声问:“贺少,你好了吗,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里面很快传来水龙头哗啦流水的声音,只听见谢关雎答道:“肚子有点不舒服,你们急什么,再等一会儿。”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确认这的确是贺少的声音,便放下了心。   谢关雎被周骏拉到洗手间隔间里,然而这里却是彻底封闭的,除了从保镖的眼皮底下闯出去,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出去。   “你……”谢关雎看着周骏,脸上仿佛有些怔忡,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骏也凝视着他,思念若狂地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个仔细,像是想要伸手抱住他,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周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他们很快会发现不对劲,所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你想办法找到你的护照和身份证好么,三天后我安排好一切,会去接你,然后我们远走高飞。”   谢关雎愣住:“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只要你愿意。”周骏缓缓道,随后紧紧盯着谢关雎,他心头仿佛悬挂了一块巨石,一旦这个人流露出一丝不愿意的表情,他便会万劫不复。   可眼前这个人咬住了嘴唇,似乎有些茫然,最后却是轻轻地对自己点了点头。   502:【谢哥,你真的要跟周骏私奔吗?!】   谢关雎:【知道吗,没有什么比给一个男人戴绿帽子更让他心痛的了,这一次发个大招,冯北的心痛值该点满了。:)】   “确定吗?你真的,这一次真的选我?”周骏的声音登时沙哑无比。   谢关雎犹豫着看他一眼,轻声道:“你对我说的那些办画展的事情,我好像都有些模糊的印象。我们之前应该的确是认识的,我对你也有种熟悉感。而冯北那个人,我和他之间好像没有任何愉快的回忆……所以,我相信你。”   反正在他失忆之后,他的亲生母亲没来找过他,而他的亲生父亲一来就是为别的人求情。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眼前这个人在意他了。   “……谢谢你,关昀。”周骏哑着声音说道,眼眶隐隐有些发红。   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几乎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瞬,几乎欣喜到要发狂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这个人,心脏怦怦直跳,也许,这一次上天终于听到了他的祈祷,终于愿意眷顾他一次。   …………   谢关雎跟着保镖回去,但是这一次,他多了一件心事。他知道,三天后他会找借口溜出来,那个时候周骏会把一切准备好,会带他彻底逃离冯北这个人的控制。只要这次成功,他便能拥有自己的人生,或许找回自己的记忆,又或许重新开始。总而言之,再也不要见到冯北。   谢关雎回到家中,和平常一样看着电视机发呆,但这一次,他时不时起来站到阳台边上,看冯北回来了没有。这落在来送饭的助理眼里,便是谢关雎的态度有了较大改变。助理几乎都有些替冯总受宠若惊了。   502:【谢哥,我知道原主的护照和身份证被冯北放在哪里了,也知道保险箱密码,你不用怕冯北突然回来啊。】   谢关雎道:【我不是怕,我这是翘首以待。:)】   502:【( ⊙ o ⊙ )】   谢关雎:【我现在应该很心虚,担心和周骏的计划被看出来,所以对冯北的态度较之之前那段日子,肯定要有微妙的不同。这也可以称为,砍头前的温柔吧。】   502:【…………】   冯北自然从助理那里听到了谢关雎的改变。这令他心神不宁,在董事会议时一直走神,最后匆匆结束了会议。   这天冯北应酬完,喝了一些酒,下意识地便回到了这个有谢关雎的地方。他酒量很好,平日里从未醉过,可此时却像是恨不得醉倒,才能不清醒地去靠近那个人一样。他打开门站在玄关处,想要把鞋子脱下来,可是脱半天都没能脱下来,眼前出现重影。   谢关雎远远看着,抿了抿嘴唇,朝着冯北走近了几步。   冯北歪歪斜斜地站着,领带也早就不翼而飞,浑身散发着酒气,额前头发不羁地翘起,丝毫没有冯总的形象。眼看着他往前一扑,即将摔倒,谢关雎慌忙上前一步,刚好将他抱在了怀里。   冯北闭着眼睛,两只手紧紧地环抱着这个熟悉的人。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难得地放下了自尊和骄傲,将脸在谢关雎的睡衣上蹭了蹭,嘴里发出苦涩的叹息:“很想你……”   谢关雎浑身一僵,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费力地拖着冯北的腋下,朝着卧室挪过去。   冯北双脚在地上拖着,开始还不甚清醒。在谢关雎艰难地将他推上卧室的床上去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人身上安静而熟悉的喘气声,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半睁开眼睛,浑身僵硬,下意识地看向了那双搂住自己腋下的双手。   那个人这是……在关心他吗?   怕他喝醉了倒在门口,所以用受伤的双手用力把他拽到卧室的床上。   他还以为,这个人再也不会对他好了,再也不会流露出对他的关心了。冯北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像现在这样,忽然眼眶一热,没骨气地鼻腔一酸。   他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谢关雎费力地将冯北扔在床上,便转身向走,可手腕顿时被拉住,随后整个人一瞬间朝后倒去,被大力拉入冯北的怀中。天旋地转的感觉令谢关雎惊慌起来,他挣扎着将搂住自己的那个人推开。   可那个人将他抱得紧紧地,甚至还试图用四肢压上他的身体。   冯北紧阖着眼睛,鼻息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好像是睡着了。而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如同抱一个抱枕一般。   “放开我!”谢关雎低声喝道,在冯北脸上使劲拍了拍。   但这个人好像是实在醉得不清,力气大得出奇,一双手死死将他禁锢着,一条腿伸过来将他完全压在身下。谢关雎一动弹,这个人的胯下就勃起了,硬邦邦地抵着谢关雎的小腹。   谢关雎顿时不敢动了。   这个人嘴里还喃喃地说:“我没醉……”   谢关雎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明明是醉了!你放开我!”   冯北却像是实在醉成烂泥,越发用力地用双臂钳制住谢关雎,将俊脸凑过来,贴在谢关雎的脸上,像是把他的脸当成了枕头,使劲儿蹭了蹭,鼻尖刮到谢关雎的耳垂,然后将脸埋进谢关雎的脖颈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这就睡着了?谢关雎完全动弹不得,恼怒得不得了,却没办法从冯北的怀里挣脱出来。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脸色苍白,身体僵硬,片刻之后,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疲倦的眼皮,忍不住睡着了。   待他睡着之后,冯北轻微的鼾声就停止了,睁开眼来,漆黑的眸中是复杂难解的深意,既有爱而不得的疯狂,又有病态的满足。   如果可以,他希望怀中这个人就这样再也不要醒过来,他也这样睡过去。他可以抱着他,不让他被任何人看到,被任何人夺走。   那样的话,这个人就再也不会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再也不记得他。也不会口口声声都是周骏在哪里,而无视他的痛楚与绝望。这个人会和以前一样,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耳朵里只听得到他一个人。   将他完全关起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   第二天谢关雎是在冯北怀里醒过来的。他一睁开眼,就见到冯北那张脸放大在自己眼前,俊挺的鼻梁戳得非常近。他注意到冯北比起先前傲慢肆意的样子,变了很多,现在眉宇间写满了忧郁,一双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以前的高傲与自信,反而如同落满灰尘的琉璃,充满了落寞的杂质,黑沉得不见底。   冯北注视着他,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凝视了多久。那双眼睛盛满温柔之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冯北突然凑过来,在他眉心印下轻柔如羽毛的一个吻,随即飞快地放开他,下了床。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你一定饿了,出来吃吧。”   “你……”谢关雎皱着眉头,刚想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冯北就已经抓起自己的衬衣,离开了房间。不知道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还是害怕听到他的拒绝。   留下谢关雎和缓缓飘动的窗帘。清晨的阳光从那里透进来,令谢关雎产生一种静谧平和的错觉。   谢关雎踩着拖鞋出去,见到冯北腰间系了围裙,双手端着羹汤和粥出来,摆了一整桌,对他轻声道:“有些是从外面买来的,这粥是我清晨起来熬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尝尝好吗?”   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但浑身却有些僵硬,像是等着谢关雎下一秒掉头就走一样。   谢关雎看着桌子上的白粥,沉默了会儿,一言不发地走过去。   冯北心中登时有什么在死灰复燃,他替谢关雎拉开椅子,看着谢关雎坐下来,用没有受过伤的左手拿起调羹,慢慢地舀起一口白粥,放进嘴巴里。   “怎么样?”冯北看着这个人右手上的伤疤,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心头也紧了一紧。于是在这个人的旁边坐下来,却没有动筷,只是注视着他。   谢关雎垂着头,又慢慢地吃了几口粥,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机械地吃着饭,如同只是为了填饱肚子,隔绝了一切和冯北、和外界的交流。   可既便如此,冯北也已经满足了。   能够像这样安静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一顿饭,他看着他,已经很幸福了。   吃完饭,谢关雎似乎想要收拾碗筷,但冯北连忙拦住他,道:“我来。”   说着将碗筷都收拾好,去厨房洗碗去了。   室内很安静,冯北早晨起来时,打开了谢关雎以前的那只mp3,里面除了他的语音,还有一些陈旧的钢琴曲,应该是谢关雎喜欢的。于是轻柔的音乐随着轻轻飘动的窗帘,被风带着,充满了整个屋子。   谢关雎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随后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到沙发上去打开电视机看些新闻。   冯北进厨房之前,看了一眼谢关雎,嘴角忍不住翘起,仅仅是这样一餐简单的早饭,他竟然已经足够满足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这样下去。   这个人记不起他也不要紧,他会努力,和当初这个人拼命走进他的心房一样,慢慢敲开这个人紧闭的心扉。   …………   冯北这样想着,眉宇间都舒展开了一些。他生平第一次为别人洗碗,打开水龙头,看着碗筷被水冲刷干净,他的心里有种满足感。   随后他又洗了一些谢关雎最喜欢的水果,放在水果盘里,正打算出去放到茶几上,却猛然听到了玄关处传来一声轻响——   骤然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盘子扔了下去,大步冲出厨房。   却刚好见到防盗门“砰”地重重摔上,而卧室的保险柜,锁着那个人的护照和身份证的地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撬开了。   原来,昨天晚上那一丝丝如同施舍般的关心,都只是假象。   他还以为,那个人愿意和他一同吃饭,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有所缓解。他甚至还不希望门外的保镖和助理打搅到他们,令他们走开。是他掉以轻心了。不是没想过周骏会不死心地盘旋在那个人周围,却唯独没有想过,是那个人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他!   就这样憎恶他么?连一丝机会也不给?   冯北站立在玄关处,整个人一瞬间如同被撕成碎片。他陡然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来时,抓起外套追了出去,眸中是一片磅礴的怒意。   谢关雎躲在地下停车场,周骏拉开车门,示意他上去时。他听到502在耳边提醒道:【攻略人物当前心痛程度92。】 第20章 .美人鱼   贺若峰的庭审在三天之后。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等着贺父把他保释出去,可是等了这么久,居然连一个有名的律师都没见到。贺父倒是请了一些律师来帮他,但那些来的律师全都没什么名气。他原本还以为,只要在这里呆上几天,对调查方的那些问题闭口不答,贺父就能把他安全无恙地弄出去——   可谁知,他好像被遗忘在这里了一般,直到开庭的前一天,贺父才来看了他一次。   贺若峰坐在玻璃后面,神情无比憔悴,脸色泛黄,看起来和那些吸了毒的人差不多。   他还没等贺父坐下,眼泪就夺眶而出,敲着玻璃道:“叔叔,不是……爸,你难道不帮我了吗?为什么我还待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把我带出去?”   贺父为难地看着他,说:“你要是在别人身上犯了事,我早就把你弄出来了。但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要去纵火烧冯北?那不是不想活了吗?我再有能耐,还能压他一头么?”   “我没有想烧他的……我只是弄错了……”贺关昀抹着眼泪,心里一阵阵地发慌。现在就连贺父都这个态度了,显然是对保释他出去不寄希望了。那他怎么办?   “你弄错了?什么意思?”贺父皱眉瞧着自己这个没用的私生子,问:“我就觉得这事情很蹊跷,你不是很喜欢冯北吗,不是说要把他弄到手吗?就算因爱成恨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啊?”   这也是为什么他听到贺若峰犯事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认为贺若峰被误抓了。贺若峰害谁也不会去害冯北的,一定是搞错了。   可后来探望贺若峰时,律师让贺若峰说出真相,这样才对辩护有利。贺若峰就承认了,还真是他犯的事!   贺父气得不行,可拿这个儿子也没任何办法。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先把他捞出来。   “我……”贺若峰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他知道他绝对不能告诉贺父真相,虽然在他和贺关昀之间,贺父一直偏袒着他。可是一旦知道他是打算害死贺关昀,贺父绝对不会原谅他!那么连贺父都不救他,他就更没有出去的可能了!   “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贺父眉头直跳,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他亏欠贺若峰很多,在贺若峰小时候把他带回家,就一直待他很好。后来贺若峰和贺关昀之间总是打架、闹矛盾。他以为这不过小孩子之间争风吃醋罢了,关昀一出生什么就有了,而若峰什么都没有,他自然是要护着若峰的。   他也不是没有看到贺若峰眼底对贺关昀的恨意。他只是装作没看到罢了。   可这恨意至于让贺若峰做出那种自相残杀的可怕事情来么——   “爸,你现在难道是在怀疑我什么吗?”贺若峰额头上渗出汗水,眼睛不敢看向贺父,喉咙哽咽道:“这里我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到时候庭审要是对我下了判决,我就要去坐牢了,难道你忍心吗?我现在还这么年轻,人生就全毁了……我……”   可贺父看到贺若峰岔开话题,对刚才那个问题避而不谈,还吞吞吐吐的模样,心里面便直直沉落下去。他回忆起那天去见贺关昀时,贺关昀说的话,说什么消防队去得晚了,他就躺在棺材了。贺父当时只道他在胡说八道,现在想起来,怪不得…… 斗魄苍穹   贺父脸色猛地变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气得浑身直哆嗦。   贺若峰正哭哭啼啼地诉着哭,被他这动作弄得吓了一跳,抬起头含着泪问:“爸,怎么了?”   贺父气得举起巴掌,但隔着一层玻璃,况且也实在狠不下心去打那一巴掌。他指着贺若峰,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混崽子!”   他千想万想,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贺若峰原本想害的是自己另一个儿子,结果阴差阳错之际,才放火烧到了冯北。就算他再偏心,也不至于想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爸,你怎么了,你别走,我不想坐牢!”贺若峰见贺父转身就走,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双手剧烈地敲击着玻璃,眼泪唰唰往下掉,激动而绝望:“你告诉冯北,我有话对他说,让他来!”   贺父却气得不想再看到他了。   …………   贺父这边公司成了一个烂摊子,几乎焦头烂额,快要破产,到底还是不忍心,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让人把贺若峰的话带到了冯氏集团去。   冯北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见贺若峰。   于是贺若峰在庭审之前,千盼万盼,盼来的只是冯北的助理。   “为什么来的是你?!”贺若峰很激动,他的手上已经被戴了镣铐了,即将终审,这次再没有办法翻身,他就真的要进监狱了。   助理公事公办地打开录音笔和文件夹,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有事情真相要告诉冯总,是什么事情?”   贺若峰眼眶深陷,极为憔悴。他知道冯北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只是为了海啸中的事情,才对他彬彬有礼,所以现在不救他也无可厚非。可万万没想到,冯北会对他冷漠到这种程度,不仅不救他,还安排金牌律师站在控方,非得把他的判刑加重不可。   也是,本来就是个冷血的人。所以他真是嫉妒贺关昀,为什么那场车祸之后,一切都变了呢?他所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被贺关昀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而现在,对方享受着冯北的喜欢,而他,即将在局子里度过冰冷的未来。   “我要做一个交换条件。”贺若峰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我告诉他一个真相,他放过我,而且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去打扰。”   助理盯着贺若峰,忽然嗤笑一声,笑着问:“你说的真相,该不会就是在海啸中,是你哥救了我们冯总,而并非你吧?”   贺若峰如遭霹雳,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会……不,冯总怎么会知道……”   助理有点嘲讽地看了眼他,说:“只是拿这个来做交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毕竟现在冯总为了找到贺关昀掘地三尺,已经无暇顾忌公司的事情,于是他身上的担子自然重了。   满糖春色   “……”贺若峰万念俱灰地坐在椅子上。他看着助理毫不犹豫地离开,随即有两个工作人员来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带到法庭上去。   而法庭上,他惶恐地看着周围,没有一个他的亲人来。就连贺父也没来,因为贺父也得知了真相,被他气得发抖。   他就这样,完蛋了么。   …………   周骏带着谢关雎消失了整整三天,原本打算去机场,直接飞向国外,可没料到冯北速度更快,派人早就等在了机场。于是无奈之下,周骏开着车子,打算带谢关雎先离开A市再说,到时候在某一个村庄先住一阵子,天大地大,难不成冯北还真能找到他们不可?   上次是因为他想去盗走谢关雎的护照,才给冯北留下了追踪的蛛丝马迹,而这次,他早就做了万全准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冯北找到他们。   一路上,谢关雎表现出神情倦怠、恹恹的样子,偶尔才回应几句周骏的话。不过反正他已经失忆了,周骏给他讲起以前发生的事情,他也可以装作不知道,或者头疼的样子。   周骏丝毫不在意这个人对自己礼貌而疏离的样子。只是这样能和这个人待在一起,即便只是几天,几个月,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周骏经常话里诱导谢关雎,想让谢关雎相信在失忆之前,自己是他的男朋友。不过瞧着谢关雎不太相信的样子,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似乎是习惯了等待,所以再等上几个月,又或者几年,他也没有关系。   于是两个人在不知名的偏僻小村子安顿下来,过了一段时间安逸的日子。   周骏白天经常出去,带些菜回来做饭,还得去打探消息,只要等到冯北彻底放弃找到贺关昀,他就可以带贺关昀远走国外了。可是这都快一个月过去了,冯北仍然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全国各地能够直飞国外的机场也全都被他安插了人。   周骏心里隐隐有些焦灼,但并没表现出来让谢关雎瞧出来。   或许是相信了他是从火灾中救出自己的人,现在比起冯北,谢关雎明显更加信任他。这样一来,他就更加要放慢速度,不能强迫谢关雎,一定要润物细无声,让这个人先打开心门。等到有一天,万一恢复记忆了,这个人也再也离不开他。   周骏抱着这样的期待和希望,去几里之外的加油站给车子加油,出门前叮嘱谢关雎:“我马上回来,你待在家里把门反锁好吗?”   “放心好了。”谢关雎冲他笑了下,点点头。   周骏被这笑容晃得有些神魂颠倒,几乎不想离开家门了。他知道,这个人对他的戒备越来越少,或许有一天,真的能爱上他……吗?   等周骏走后,502在谢关雎脑子里提醒道:【谢哥,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你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谢关雎道:【我知道,咱们准备准备,该离开这个破地方了。你看看冯北的心痛值达到了多少?】   502:【比起上次涨了些,但是好像濒临一个崩溃值,最后一点一直没涨上去……怎么离开?】   谢关雎:【自然是被冯总接走啦,然后点满最后一个值。:)】 第21章 .美人鱼   就在这时,谢关雎和502听到院子里传来砖块掉下来的动静,似乎是有人翻墙爬进来了。   谢关雎忍不住微微一笑,终于来了。他和周骏住在这个村庄的这一阵子,他就发现每次他独自走出家门时,总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尾随他。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今天趁着周骏出远门,那几个人该动手了。   他和周骏穿戴不菲,本来就引人注目。而他和冯北的新闻也早就沸沸扬扬,如今只要是个人都知道他是冯北的未婚夫。而冯北那富可敌城的身家,不被人惦记都不可能。   果不其然,谢关雎刚将烧好的开水灌进开水瓶里,身后的窗子就被人撬开,紧接着是有人跳进来落地的声音。而还没等他惊慌地转过头,就被人用棍子从后面敲晕,给带走了。   谢关雎吃痛道:【你怎么又忘了给我屏蔽痛觉?】   502:【……QAQ对不起我看戏看呆住了……】   手中捏着棍棒的那个男人瞥了眼地上的谢关雎,道:“没想到这小子真不经敲,一下就晕了,还打算多来几下的。”   跟着他来的另外两个男人在屋子里摸索一番,找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后,在手中笑嘻嘻地掂量:“瞧他那身娇体软皮肤白嫩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吃不了苦的娇贵哥,否则怎么让冯氏的总裁一直挂念呢?”   “两位哥,不知道这次我们绑架了这个人,那位冯总会不会给我们那个数啊?”最瘦小的那个绑匪犹豫着说:“一个亿,我担心你们要太多了,那个姓冯的不会来……”   “不来?”为首的棍棒男眼中露出凶光:“那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直接撕票好了。况且你以为一个亿对人家来说算什么,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我还说我们这要得少了呢!”   他顿了顿,又指挥道:“一直跟他在一起的那小子好像有点身手,我怕他追过来碍事,你们给我把屋子收拾下,该带走的东西带走,造成是这个小白脸主动离开的假象。”   …………   谢关雎是在一个暗不见天日的仓库中醒过来的,他感觉被敲击的后脑勺一阵阵疼痛,好像有些脑震荡。   他试图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嘴上被封条贴住了,双手也被捆在一根冰凉的铁柱子上,仿佛被下了药,浑身虚软无比,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通过变声器处理了的棍棒男的声音:“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一个人来这里,用箱子提现金过来。”   谢关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呜呜”地挣扎起来。   只听不远处又恶声恶气地说:“呵,冯总,不要问我是谁,一个亿对您来说就算是接济我们这些小生意人吧。您只需要知道,三个小时后没见到人,或者发现你耍什么花招,我会立刻拧断这个人的脖子。”   “叫什么?安分点!”另外一个高个男走过来,恶狠狠地冲谢关雎吼道。他手中打火机“啪”地一声点亮,谢关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高个男手中拿着把从私人市场上买来的猎枪,是真的猎枪。   这几个人是真的亡命之徒,只怕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一场绑架。   那个棒棍男挂掉电话,走了过来,冲着谢关雎看了眼,好像来了点兴趣,问他:“你叫唤什么,放心,你死不成,电话那头的那位一听见你落到我们手上,可是一个亿都不在乎呢。” 猎尸追毒   谢关雎咬紧牙关盯着他,眼眶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   他趁着打火机点亮的那一刹那飞快地记住了这三个人的脸。   只是,冯总……?他们是在打电话给冯北,用自己要挟冯北一个人带钱过来?谢关雎脸上有那么一刹那的茫然,还有不敢置信。   冯北会来吗?毕竟自己那天毫不犹豫地抛下他,应该令他愤怒无比吧。况且,一个人过来的话,得多危险,这些人还带着枪……   想到这里,谢关雎身后的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几乎掐进了手心里。   不,他不能等到冯北来,他一定要自己先逃出去,否则等冯北来了,必定会出事。自己失忆之后,不想再和冯北有任何纠葛,就更不能欠他的。   站在一边拎着猎枪的高个男啧啧道:“早知道,大哥,我们得问那个姓冯的多要几个亿的,说不定要十个亿他也舍得。”   瘦个子小声劝道:“还是得谨慎点,就怕他不守信用,带着警察过来,我去外边儿看看风。”   “去吧,打起精神,干完这一票咱们就下辈子不愁了。”棍棒男伸出手掌和他来了个击掌,随后转过头来威胁性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谢关雎,那眼神渗人十足。   …………   周骏在加油站把越野车加满油,开车回家时,眼皮子一直跳,这令他有些心神不宁,好像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不由得蹙了蹙眉,看了眼好不容易放晴的天光,用力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朝家中飞奔而去。   他将车子停在后面院子里,下了车后发现院中一片静悄悄的,好像连鸟叫声都消失了。   周骏忍不住快步绕到前面,发现门还是好好锁着的,和自己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终于松了口气。他抬手敲了敲门,举了举手中新鲜的三文鱼,笑着对里头说:“关昀,给我开下门,看我带来了什么你喜欢吃的。”   可屋子里却久久没有应答。   周骏又敲了下门,仍然没人来开门。他猜测着贺关昀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便没有把人弄醒,而是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又轻手轻脚走进去。   可是,整个屋子里都没人。   厨房,客厅,卧室全都没有人。开水甚至都是被烧好了灌进瓶里的,床上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就连一些平常的衣物和手表都一同消失了。看起来就好像是,那个人不告而别了。   周骏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仓皇地又唤了几声贺关昀的名字,可依然没有人答应他。那个人,就这么走了吗?是终于觉得他没意思、无聊透顶了,回去找冯北了?   周骏脸色发青,后退一步,一屁股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来,可是在这时候,他看到了窗户好像有被从外面撬开的痕迹——   他脸色猛地一变,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贺关昀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就这么不告而别的,更何况今天早晨出门时,还一切都好好的。现在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冯北的人强行带走了!究竟在什么时候,冯北居然再一次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古剑之洪荒三皇   周骏脸色阴沉无比,猛地追了出去。   …………   谢关雎半躺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因为被喂了什么迷药,脑子一直晕晕乎乎的。那几个绑匪好像出去接应了,寂静无声的黑暗在这个仓库蔓延着。   因为害怕,他有些无力地蜷缩起来。那迷药的作用一直消散不退,在他脑子里尖锐地发出嗡鸣。他感到后脑勺上仿佛一直有黏糊的血,顺着脖子淌下来,那是被棍棒男敲到的地方。   脑子越是不甚清醒,就越是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藏在那层雾里,似乎是想要破土而出——   究竟是什么?   谢关雎紧紧闭着眼睛,脸色因为痛苦而苍白无比。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记忆,那些碎片在这黑暗中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许多人脸浮现,可他一点也看不清。   好像要记起来什么了……可是一旦去想,脑子就疼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带着傲慢和冰冷的声音:“钱已经带来了,就在这里,我的人呢?”   棒球男手底下另外两个人立刻去数钱,脸上的神情无比震惊。这个人,居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出了一个亿,开着车带来,箱子放满了后备箱。他们警觉地看了看周围,但这个姓冯的还真是孤身前来的。   “我兄弟去确认钱,少一个子,你的人就会立刻没命。”棒球男瞧着冯北冷冰冰的脸色,忍不住有些发怯,他壮了壮胆子,从高个男手中拿过枪,指着冯北,道:“你跟我来,我带你见他,不要有什么别的心思,否则我会立刻开枪毙了他!”   “还有,把你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在旁边数钱的高个男眼尖,瞅中了那块表,一看就得几百万不可。   冯北薄唇抿成锐利的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将表摘下来,抛给他。   高个男连忙去捡。   谢关雎挣扎着睁开眼睛,仿佛看到仓库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有久不见天日的光亮从那里透进来,原来外面还是白天。然后,他仿佛看到一个高大而熟悉的影子,从那条缝隙中,毫不犹豫地朝他奔来。   就在这时,他的脖颈已经被鲜血沾湿一片,顺着流淌到锁骨那里。记忆终于破土而出,如同潮水奔涌而来。   他,好像记起来了什么。   这个人……冯北?   他盯着朝他奔过来的那个身影,瞳孔聚缩,心中一时一片茫然,既涨且痛,已经分辨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情感。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边不远处传来一个轻声落地的声音,好像有人趁乱从仓库高达三米的窗户那里跳了下来,低低闷哼了一声,然后拖着腿来到了他身边,低声道:“别怕,我来了。”   谢关雎分辨出来了这个声音,是周骏,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一阵安心。 第22章 .美人鱼(完)   “什么声音?”棍棒男提着枪跟着进仓库,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他立刻警觉地抄起枪,对外面惊呼道:“我靠,这姓冯的还带了别人来,你们快进来!”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冯北抛给高个男的那块手表中的微型炸弹将整台车子炸得翻过去,紧接着是几声惨叫,高个男抱着自己的手臂躺在地上痛得打滚。   旁边的瘦个子也一瞬间被冲天火光席卷进去。   棍棒男大吼了声:“老二!我操你妈,你使诈!”   他抬起枪就想要瞄准走在前面的冯北。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前面的冯北怀中掏出打火机,炙热的火光朝他抛过来,一瞬间令他视线无法聚焦。他猛地躲开那只打火机,与此同时惊慌失措地朝着前面开了一枪,“砰”的射击声令整个仓库的灰尘都震了一震。   可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经猛地转身,朝他扑了过来——   如同算计好一切般,男人骤然发力,一拳捣在他下巴上,令他整个人朝后仰去。牙齿都被捣碎的痛苦传来,令他手中的枪直直地朝后抛去。   紧接着太阳穴上又被恶狠狠揍了一拳,他双腿一软,倒在了原地。   “啪!”整个仓库顶上的灯光骤然亮起,将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照得亮如白昼。   冯北扔了手中的拉线开关。   他黑发完全被汗水浸湿,走过去捡起枪,并不放心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在为谢关雎松绑的周骏。   那一刹那,他的视线刚好与谢关雎抬起的视线对上。   那个人的眼眸中好似不再是完完全全的陌生,取而代之的是复杂无比的汹涌情绪。这复杂情绪中,掺杂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冯北顿时一愣。   只是来不及细思,他飞快地朝着谢关雎这边走过来,也不顾周骏在场,径直抓住谢关雎的手臂,视线在他脸上仔细逡巡,沉声道:“除了后脑勺,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要不是你,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周骏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冯北冷冷看了他一眼,但在这种时候,并没有与他计较。   “如果难受就闭着眼睛,但是不要睡着了,好吗?”冯北的视线又回到谢关雎脸上,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谢关雎喉咙滚动一番,垂下头避开了冯北的视线,道:“我还好。”   顿了下,他像是忍不住般的,看了眼冯北手臂上的伤口,轻声问:“你……手臂不要紧吗?”   冯北一怔,浑身都有些僵硬。   周骏扶着谢关雎的手突然也加重了力道,他侧头去看谢关雎一眼,可那人只是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是记起来了么……?否则为何对冯北……   周骏心里不安全感和惶然一闪而过。   冯北定了定神,沉着冷静地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绷带,几秒之内飞快地给谢关雎后脑勺和脖颈处缠上,止了血。他看了眼仓库的门,道:“得赶紧走,不知道这几个人还有没有同伙,我车里安了小型爆炸器,不能再开。不过一里之外,我还安排了另外一辆车,我们现在马上过去那里。”   周骏道:“我的车在西边,或许更近。”   冯北蹙了蹙眉,正要说话——   仓库门忽然被猛地摔上。   在爆炸中受了重伤的高个男挣扎着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他脸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来的面目,但他看了眼地上的棍棒男,忽然咧嘴笑得十分渗人:“真是好手段啊,我们兄弟三个要不是命硬,今天不都得横尸这里了。”   冯北和周骏同时注意到他手中还拿着另一把枪,顿时脸色一变。   早调查过这几个人的资料,监视器上显示他们只带了一把枪,因此冯北闯进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夺走棍棒男手中的枪,哪里想得到资料有误,这个人还揣了另一把枪!   冯北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挡在谢关雎面前,用捡来的那把枪一瞬间对准仓库门口的高个男。   但高个男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速度明显比他更快,咔嚓一声举起枪,指向了冯北。他恶狠狠道:“总共两颗子弹,一枪一颗,你手中那把枪,已经没有子弹了,嘿,你瞧瞧。”   冯北脸色骤变,看了眼手中的枪,果然枪膛已经空空如也。   仓库内剑拔弩张。   冯北冷冷盯着高个男,缓缓将手中的枪放下,手指一松,枪“啪嗒”砸在地上。   “我们做个交易。”冯北面容冷峻,面不改色道:“你放我们离开,不止一个亿。”   “我要再信你就是傻逼!”高个男吐了口痰,骂道:“你们有钱人就是会耍手段!你早就在手表和车厢里都安排了炸弹,我另一个兄弟靠得近已经重伤,我要不是八字硬,还背着老大偷藏了一把枪,也早躺那儿了!”   “那你想如何?”冯北不动声色地问。   他距离仓库有十几步的距离,假如高个男的枪法并不准的话,或许有一线生机。只是,他倒并不怕打中自己,万一打中了身后的人……   冯北脸色越发冷峻,必须速战速决。   “我还能怎么办?现在只有一颗子弹,也只能弄死你们其中一个人。另外两个人我肯定弄不过,但是我不怕!”高个男愤怒地道:“至少要给我重伤的兄弟报仇吧!”   “现在你们来选,你们想谁死?”他举起了枪,指向了冯北,随后又拽开嘴角,指了指周骏。   他看着冯北和周骏两人不为所动的神情,最后狰狞地笑了一下,把枪口指向了最后面的谢关雎——   果不其然,那两人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高个男顿时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他扭了扭脖子,视线落在了谢关雎身上,阴测测道:“决定了,你来选。说吧,你想让谁活,想让谁去死。” 不死玄尊   选择权被交到了谢关雎手上。他面色越发苍白,虚弱地看了眼冯北和周骏。   仓库里一瞬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明显对冯北不公平。因为在失去记忆的谢关雎眼里,周骏比他更值得信任。   可是,这个人刚才关心他了呢。   冯北抿紧了嘴唇,视线落在了谢关雎脸上。刚才与谢关雎对视的一瞬间,他就隐隐觉得这个人眼里好像多了某些熟悉的东西。可他不太敢相信,是记起来了么?可是,如果记起来了的话,为什么看向他的视线中,那么复杂难解呢。   终于,他看着谢关雎,喉咙发紧,忍不住问出口:“你记得我是谁了吗?有没有记起来了,以前你对我……”   环抱着谢关雎的周骏双手立刻一紧,越发用力地握住谢关雎的肩膀,出声打断道:“够了!”   无可否认的是,他此刻正深深地害怕着,害怕怀中这个人真的记起来。那意味着他将真正地失去,并且变成难堪的小丑。   他咬紧下颌,不让谢关雎看出来自己此刻正恐惧着什么。   拜托……千万不要……周骏心里微微发着抖。   谢关雎闭了闭眼睛,眼眶微微发红,轻声回答:“是的,我记起来了。”   一瞬间,周骏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像被下了死刑一样。   …………   空气寂静了几秒。   冯北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他下意识地朝这边冲过来几步,想要把那个人抓进怀里。但是高个男立刻警惕地扣动扳机,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不许动!谁都不许动!”   冯北不得不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谢关雎。这个人记起来了,记起他来了,那为什么不立刻告诉他?为什么表现得就好像不怎么在乎那段过去的记忆一样?可是,不管怎样,他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那么,就再也不会用那种陌生而排斥的目光看着他了吧。   冯北双眸灼热而急切地盯着谢关雎,眸中痛楚而欣喜若狂,爱痛交织。   而周骏眼眸刹那黯淡下来,他浑身僵硬地在那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沉默地看着面前两个人。而那两个人看着彼此,就好像视线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一样——   他知道,一旦贺关昀记起来冯北了,他就会变成个彻底的局外人。   本该如此的,这一个多月来,是他贪心了,他得到了本来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而他甚至还可笑地奢望过更遥远的未来。   现在,梦境破碎了,一切都该恢复原样了。   周骏让怀中的谢关雎靠着柱子坐稳,然后缓缓放开了他,伸出手,轻轻抚上谢关雎的脸,说:“这一个多月我骗了你,对不起。”   谢关雎脸上露出个虚弱的笑容,艰难地摇摇头,说:“我没有怪你。”   听到这句话,周骏笑了笑,脑海中许多记忆纷繁而来,有这一个多月和这个人在一起相依为命、平平淡淡的日子,但更多的是以前和这个人一同读书办画展的日子,那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眼眶逐渐发红,认真地凝视着谢关雎,低低地开口道:“你肯定会怪我的,要是你知道火灾真正的……”   他忽然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如果这个人知道火灾是他策划的,一定不会原谅他。他知道,这个人把他当朋友,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如果朋友犯了原则性错误,还试图伤害他身边最爱的人的话,他一定会在朋友和最爱的人之间,选择那个爱人的。   多么可惜,他花了小半辈子,不过来到这个人身边,当一个比普通朋友关系好上那么一点点的好朋友。   他觉得自己是不甘心的。   可是再怎么不甘心,也毫无办法。   他也不后悔,就这样吧。一个月的相处,足够了。   周骏扯开嘴角,又摸了摸谢关雎的眼角,忽然站了起来。   谢关雎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猛然抓住他的袖子,仰起头道:“周骏,你干什么?你冷静些!”   他话音刚落,周骏就突然直直朝高个男那边走了过去,边走边泪流满面,眼中带着奋不顾身的决心:“他选我,你开枪吧。”   高个男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吓了一跳,举起枪来,犹豫不决之际,手指不小心扣动了扳机,一枚子弹径直朝着周骏飞过去——   可是,就在这时,有一个身影忽然扑了过去。   高个男与周骏都并未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可一直注视着谢关雎的冯北却勃然变色,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去,可是已经晚了。   那枚子弹擦过冯北的肩膀,朝着周骏飞去,却贯穿了扑过去挡在他面前的谢关雎的胸口。   “砰”地一声,谢关雎感到从胸口传遍全身的痛楚感,全身都不能动弹了,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感觉浑身的温度以一种飞逝的速度降低。他被冯北搂在怀里,死死搂着。他费力地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冯北那张惊慌失措和痛彻心扉的脸。   高个男见真的杀了人,表情一下子有些狰狞起来。他正想逃跑,就被几乎发狂的周骏踹翻在原地,拳头如雨般砸下来,这个人已经失去了控制。   …………   冯北抱着谢关雎,拼了命地朝外面跑,可是从谢关雎胸口溢出来的鲜血怎么也抑制不住,很多血,就好像要彻底流干一样。等到冯北将谢关雎放到车子副驾驶座上,颤抖着双手点火,转动方向盘想发动车子时,谢关雎已经浑身都是血,紧紧闭着眼睛,呼吸很微弱了。 帝囚   “醒醒,关昀。”冯北脸色苍白到近乎无助,他抖着手去摸了摸谢关雎的脸颊,想要把这个人晃醒。   谢关雎气若游丝地睁开眼睛,可是没过几秒,又头一歪,倒在了车窗上。   冯北浑身发冷,慌乱地踩下油门,车子顿时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一路上撞飞好几个指示牌。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谢关雎的手,可是那人的手却越来越冰冷。   “不要睡,求你不要睡,醒醒……”冯北眼眶猩红,一声一声地祈求道。   他心里前所未有地发慌,完完全全失去了镇定。   他早就安排了救护车在远处以防不测,那些救护车呼啸而来时,冯北猛地踩下刹车,差点握不住方向盘,撞上其中一辆车子。他冲下车,拉开车门从副驾驶座上把谢关雎抱下来。   “快点把他救活!”冯北吼道。   可是怀中的那个人抓住自己袖子的手,已经逐渐松了,并且即将垂落下去。   感觉到怀里那个人的身体也异常的冰凉。冯北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他甚至不敢去看怀里的那个人。会死吗?这个人会就这样死掉吗?那他怎么办……   “不要救我了,没时间了……”仿佛是回光返照,怀里的那个人喃喃道。   冯北跪在地上,紧紧搂着谢关雎,通红的眼眶里有泪光闪烁:“不要说胡话!”   谢关雎失血过多惨白无比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希望我死后,你好好活下去……”   冯北的脸上满是狼狈惶然,他惨笑道:“不,你要是死了,我就喜欢上别人,所以,求你不要——”   “那也好。”谢关雎却说。   他嘴角溢出鲜血,神情有几分寂寥,却并没有伤心难过,而是一种安详,彻彻底底看开的安详,“那样挺好的,最好是彻底忘了我。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你会遇到新的人,总有一天会……”   “不,别说了,我不会。”冯北盯着怀中这个人,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痛:“为什么?你不是爱我吗?你应该至死都不放过我的……你不要我了吗……”   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可为什么,最后却选择了周骏,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保护了周骏……   他将谢关雎抱得更紧,像是害怕怀里这个人就这么消失,他的声音微微发着抖:“我已经知道真相了,海啸中,救了我的是你,曾经那么喜欢我的也是你……是我错了,我弄错了人……我怎么会把你当成别人呢……明明你就是你,我怎么会弄错……”   “是啊……”谢关雎道,像是在回忆:“那个时候,我从海啸中救了你,我在想,等你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我,就算不会喜欢上我,但一定会对我产生点好感吧……只要是那么一点点好感,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因为你以前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哪怕我做再多,你也觉得厌恶。”   “所以在海啸中支撑我的,一直都是,我要将这个人平安送到岸上去,那样他就可以多看我一眼了……”谢关雎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得像是喉咙撕裂了,说:“可是,即便我救了你,你也不相信我,因为……你讨厌我。”   “海啸中的我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可美梦还是碎掉了。”   冯北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抖着手擦掉谢关雎嘴角的血,勉强挤出笑容:“那么,求你现在为了我,坚持下去,因为我喜欢你,我也爱你了。求你,好不好?”   “可那已经是过去了……”谢关雎咳出一口血,再次将嘴角沾湿:“你知道我这双手,以前也是画出过惊鸿一瞥的画作的,可现在……说不恨是假的,怎么可能不恨呢,但是,现在已经不恨了。”   冯北仓皇失措地看着他。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怎么去追,也回不来了。”   “不要……”冯北俯下身去,将脸颊贴在谢关雎的脸颊上,颤抖地请求道:“求你不要这样,不要离开我!接下来会换我照顾好你的,换我追你,好不好?”   谢关雎却摇了摇头,他微微睁开眼,凝视着冯北,说:“不好。”   冯北僵住。   “如果有下一次,我希望……不要见到你,不要认识你,不要爱上你。”   一旦想到那漫长而孤苦的十几年的暗恋与喜欢要再来一次,就觉得恐惧。再勇敢的人也不想要再经历第二次……   他面容苍白,神情却十分平和,视线微微上移,看向更远的蓝天,喃喃道:“我想睡了。”   冯北紧闭眼睛,死死地抱紧怀里的人,恨不得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他用脸贴着这个人的脸颊,可是这个人仍然缓缓闭上眼睛,瞳孔逐渐涣散,身体也逐渐冰凉。   在那一瞬,冯北仿佛觉得全世界都静止了,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也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他抱着怀里的人,终于哭得溃不成声。   “对不起……我爱你……”   可是怀里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   502:【攻略对象当前好感度100,心痛程度100。攻略完毕!】   谢关雎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一片空白的房间里,这是他穿越各个世界时会回到的主世界。他揉了揉自己的胸膛,说:【虽然屏蔽了痛觉,但还是感觉心里闷闷的呢。】   502:【QAQ谢哥,你要看看冯北后来怎么样了吗?】   谢关雎脸上的犹豫一闪而逝。   片刻之后,他还是坚定地摇摇头:【算了,不看了。这个结局大概是最好的结局吧,本来贺关昀在那场车祸中就丧生了的,现在我们完成了他的心愿,也算是让他九泉之下安息吧。】   他终于彻底爱上了那个人,但也同时彻底失去了那个人。 第23章 .半面妆1   当谢关雎醒过来时,他已经身处第二个世界中了。此刻周围叽叽喳喳,吵得人十分头疼,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课桌上睡觉。   教室、黑板、窗户、阳光、课桌、穿校服打闹的少年。他知道自己是穿到了校园世界当中,但是总觉得眼前这场景有些眼熟,这蓝白条的校服也有些眼熟。   谢关雎问:【这个世界我是不是来过?】   502惊讶地说:【谢哥你记性真好,哇,好崇拜( ⊙ o ⊙ )。】   谢关雎:【少废话。】   502连忙道:【你之前做恶霸任务的时候,的确来过这个世界。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谢关雎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名牌,上面赫然写着“谢小飞”三个字。   他刚刚开始接任务的时候,因为等级比较低,又没钱买通任务分配官员,很惨,做的都是一些简单的任务,类似于充当被打脸的炮灰、被当垫脚石的富二代之类的。这些角色的出场其实没什么意义,只不过为了为主角增光添色,一般来说,被打完脸之后就会消失不见,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所以这个世界的谢小飞,就是这么个存在。   他是这个A市一中的校园一哥,振臂一呼,几千个中二少年响应。这样的角色一般背后都有个比较牛逼哄哄的背景,谢小飞也不例外,他爸是A市富豪,在谢小飞入学时一口气给学校捐赠了四栋实验楼。因此学校里的校长和老师对谢小飞都会礼让三分。   谢小飞的角色属性,是一定要和主角过不去的。   而这个世界的主角就是这个学校的校草“卓一晨”,是个家境身世隐藏不露的大佬,来学校第一天就因为长相外型出色,而被送上一中校草的宝座,所有班上的女孩子们做课间操时都要转头看他一眼的那种存在。   谢关雎上次来这个世界,所作所为可以概括为一句话:“欺压卓一晨,反被卓一晨扮猪吃老虎,狠狠打脸。”   因为实在很丢脸,之后没过多久,谢小飞就转学了,其实也是谢关雎任务完成回到主世界去了。   将这个世界的信息差不多回忆起来之后,谢关雎看了眼手表上的日期,挑了挑眉,看来是刚好穿到被卓一晨打脸之后的那个时间点来了。不过无所谓,他猜这次的任务应该和卓一晨没有关系。   【说吧,这次的攻略对象是谁?】谢关雎问道。   502说:【你看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那个位置。】   谢关雎往椅子上一靠,撇过头去往502所说的地方看了一眼,就见那里坐着一个少年,与整个教室的喧闹沸腾格格不入,他这个人只顾低头看书,侧脸一片木然。阳光从他身侧的窗户那里照进来,落在他另外半边侧脸上,将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勾勒出一片金黄色。与此同时也落在他略有些苍白,但形状完美的嘴唇上。   总而言之,是个长相非常漂亮的男孩子。   每过五秒钟,他就翻一页书,脊背挺得很直,完全不受周围的人影响。应该是个非常自律且封闭的人。   【我记得上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小孩不在啊。】谢关雎道。   502解释道:【这个是卓一晨的弟弟,私生子,你懂的,是在你转学之后,才进这所学校的。所以你当然没见过他。】   又是私生子啊。谢关雎有些头疼,这些大叔大伯们能不能管好自己下半身。   谢关雎打量着角落里的那个少年,随手拽住同桌的肩膀,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同桌顺着谢关雎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嗤笑起来:“小飞哥,你说钟知啊,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起来了,他不是前几天刚转过来的转学生么?本来以为又是哪个和你一样的富二代,结果压根是个穷光蛋,大家对他的兴趣也就散了,再加上他长得那么丑,大家都不想理睬他,这不,他被赶到一个人坐在垃圾桶旁边……”   谢关雎只抓住了他话里的一句话,讶异地问:“丑?你说谁丑?”   同桌道:“钟知啊。”   谢关雎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钟知:“他那叫丑?”   他又侧过头去看了眼垃圾桶旁边的少年,脊背如松,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鼻梁挺拔俊美,哪里丑?   “他没来咱们学校,就被公认年级第一丑啊!丑得隔壁班的几个娇气女生上厕所都不从咱们班经过了,就是怕看到他伤害眼睛!”同桌王羲是个话唠,说:“你昨天还说他丑的,今天咋了?该不是被卓一晨那家伙刺激到了……”   越扯越离谱。谢关雎蹙起眉,又打量了眼钟知。   就在这时,那个少年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于是谢关雎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钟知左脸上的那块红色疤痕,从眉骨那里,一直蔓延到下巴处,令他整张脸显得有几分恐怖狰狞。   原来是右半边脸俊美无暇,左半边脸丑陋无比。   钟知一转过脸,坐在他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生猛地站了起来,嫌恶地将椅子踹开,骂道:“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坐在后面挨着你,叫你别把脸转过来,你还转!我晚上又要做噩梦了!”   前面两个女生回头瞄了一眼,捂着嘴巴小声说着些什么。   教室拿一块儿的人也一起哄笑起来。   钟知浑身一僵,竭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又将脸转了回去,低头继续看书。   他脸上神情漠然,但好半天都没翻动一页。   谢关雎知道为什么王羲说钟知“丑”了。如果是昨天的谢小飞的话,的确也会对钟知脸上的那块疤冷嘲热讽。但是好在钟知还没转学过来几天,原来的谢小飞应该还没和钟知有过多接触。   谢关雎问:【你帮我看看钟知对我的好感度。】 武化之原罪魂力   502说:【-10。】   谢关雎:【……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起始好感度又是负数?!谢小飞在这个世界做什么了吗?应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对钟知做吧!什么都没做钟知凭啥看我不爽啊?】   502差点笑出来,说道:【因为你校园恶霸的名号早就流传在外了,转进来的新生对你没什么好感也是很正常的。】   谢关雎无语道:【把钟知和卓一晨的详细资料给我。】   卓一晨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名正言顺的卓家继承人。和所有龙傲天小说剧本的开场一样,由于某种原因,一直隐藏了身份就读于这所普通的学校。于是学校里的同学只以为他是个家境普通的同学。不过因为他脸实在长得好看,所以在学校里也非常受追捧。   与此同时,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当年生下来后,因为脸上的丑陋胎记而被亲生母亲扔在了孤儿院。在亲生母亲去世多年后,孤儿院也将钟知赶了出来。   钟知知道自己的身世,于是想尽一切办法,见了卓一晨的父亲卓海一面。并且想办法让卓海无意中发现,这就是自己的儿子。   可见,钟知这少年虽然出身于贫困,可手段还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在各种困境中存活到现在。   卓家有头有脸,当然不允许有私生子这种事情上台面,所以只能私底下偷偷解决。卓海虽然不甚喜欢这个生下来就脸上有疤痕的儿子,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他还是找人为钟知安排了住处,并将他送到了这所学校读书。   可接下来,卓一晨和钟知的境遇有着天壤之别。卓一航是主角,他的路线就是一路扮猪吃老虎,打脸升级,收小弟收后宫的爽文路线。   钟知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反派,他接下来的路就是不断被所有人嘲笑,被好不容易交到的好友背叛,被大学的导师夺走研究成果,最后因为被卓家上面发现,容不下这个私生子,而不得不东藏西躲如同乞丐般苟且偷生。   在被无止境的羞辱轻蔑了十来年之后,钟知一点点在沉默中变态了,消失了五年之后,从国外回来,变成了最大的反派。不仅暗中操作,将卓家扳倒,还令之前所有欺负过他哪怕一点点的人全都妻离子散,生不如死。   他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条件下,将过去的仇人统统狠狠报复了回去。他这样的行为,显然盖过了原先系统设置好的那个终极反派的风头。甚至取代了终极反派,成为连卓一晨都无法解决的棘手人物。   于是这个世界乱套了。   所以有了谢关雎被派过来。   在这个世界,谢关雎的任务就是,第一,攻略反派人物钟知,阻止他成为最大的反派,并帮助他回归生活正轨。第二,惩罚随意撒种的卓父,会和以前一样获得一万积分。   502问:【谢哥,这个世界你要兑换万人迷血统吗?】   谢关雎想了下:【下次吧,这个世界不用了。】毕竟都是一群高中生小朋友,在他们中间万人迷对完成任务起不了什么作用。一万积分是好不容易完成一个任务才得来的,应该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502一下子沮丧起来,他当系统这么多年,还没见宿主兑换过这个功能。   正当谢关雎抱着手臂,思考着该怎么接触到角落里的钟知时,上课铃响了,一个手臂下夹着课本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扫视了班上的学生一眼,在视线落到谢小飞身上时,微微带了一丝笑意,对谢小飞点点头。   “大家安静一下,现在开学已经三天了,我们调整一下座位。”班主任李云雨说。   班上仍然沸腾不已,高中的少年们根本安静不下来。   三角板一下子打在讲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李云雨大声喊道:“安静!高二是整个高中承上启下的时期,大家一定要好好学习!现在我们调整座位,有没有哪个同学视力不太好,要求换座位的?”   他边说,视线边落在了谢小飞身上。   昨天谢小飞家里跟校长说过,说是新学期开始,让班主任特意盯着点儿谢小飞的学习,不能让他再飞扬跋扈不成体统。并且话里头的意思是,最好让谢小飞和班上的学霸坐在一起,好专心学习。   谢家生意大,谢小飞父亲无暇管谢小飞,这些事情都是助理过来交代的。当然,谢父倒并不是真的在意儿子成绩,而仅仅只是谢小飞一无所长,让他在那群官商中没面子。   “小飞,你觉得新学期座位适应吗?要不要换前排来?”李云雨语气柔和地问。   谢关雎演起谢小飞来熟门熟路,跷着腿,往椅子上一靠,道:“确实有点不适应,想换。”   李云雨笑着说道:“想换就跟老师说,看你想换到哪里,只要对学习有帮助,都行。大家也向小飞同学多多学习。”   “换到……”谢关雎站起身来,扬起下巴,视线环睨了全班一圈,最后定定落在角落里垃圾桶的那个位置,“给我换到那里。”   便是钟知旁边的位子。   李云雨愣了下。全班本来已经恢复安静了,这一下子又开始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谢小飞不是一直坐在他那群狐朋狗友中间吗,怎么突然要求换位子了?还要换到那个丑八怪旁边?”   “八成是方便逗那个丑八怪玩儿。”   “我的天,叫钟知的是不是得罪他了,这下丑八怪有惨日子过了……”   “怎么,你同情他啊?”   “才怪!”   “安静!”李云雨又拍桌子,问:“小飞,怎么想换到那里?”   他既得听校长的话,给谢小飞安排到成绩前几的同学旁边,又不好当场违逆谢小飞的意思。谢小飞在学校有多横他是知道的,还听说揍过老师。 情挑酷少:萌妻,甜甜哒   谢关雎看了低头看书,仿佛将这一切都置身事外的钟知一眼,又扭回头来,微微一笑道:“因为钟知学习好,开学时不是测验过吗?我看了成绩,还没发下来是不是?他是全班第一,还是五科满分。”   他这话一说,全班又是一阵震惊。尤其是坐在前排的那几个学霸,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盯着池小飞,又盯着钟知。什么?全班第一?那就基本上是年级前几了!刚来的转学生还没上几天课,就能考到第一名!那以后岂不是压在他们头顶了?   “不会吧,开学测验的卷子难到变态,能考第一名,还五科满分?”   “看他整天坐在那里,还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呢!会不会是那种,隐藏的天才?”   “得了吧,天才长那么丑我也嫌弃。”   李云雨不知如何是好,他刚打算开口,劝劝谢小飞,可是就见这个学生已经轻轻松松地搬起课桌和椅子,从同桌头顶举了过去,然后径直朝着最后一排的角落走过去。他叫了几声,但谢小飞跟没听到似的。   “那,那就先这样吧。”李云雨擦了下汗,也没办法。   谢关雎走到最后一排,原先坐在钟知旁边的那个高个子男生已经殷勤地将位子让开了。而钟知坐在那里,背后挂着一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他脊背挺直,短发漆黑,右边俊美无暇的侧脸因为营养不良而微微带有一丝不健康的苍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便听到有人过来了,也没有抬眸看一眼。   谢关雎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将桌子放下,椅子拉开,书包扔上去,坐下。   钟知已经开始写下一页的高等数学题。   讲台上林云雨已经开始讲课。谢关雎叠着双臂趴在桌上,侧着头看着钟知,过了会儿,从自己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瓶牛奶出来,抛向钟知的桌面,轻轻道:“嘿,给你的。”   钟知皱了下眉,漆黑的眼睛扫了一眼那瓶牛奶,脸上的表情十分漠然。   他用手肘将牛奶扫开,然后继续写题。   谢关雎笑了下,像是并未生气。他将牛奶拿过来,随意拆开吸管,咬在嘴角晃荡着吸了口。他又趴着睡了会儿,没过十分钟就又单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听了会儿课,然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钟知身上。   他盯着钟知左看右看,跟有多动症似的,时不时伸手在钟知眼前晃一晃,当然,并未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实在无聊,掏出笔在钟知课桌边上画猪。   钟知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实在忍不住,瞥了眼,立刻愣住。桌子边上画着一头小猪,倒并不是恶意的,反而有些可爱,旁边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着一行字:新同桌钟知为什么不理我。QAQ   等谢关雎抬眼看他时,钟知又飞快地撤回了视线。   两节课就这么过去了。   下节课是语文课。   趁着钟知低头换课本的间隙,谢关雎猝不及防地伸出两根指头,拽走钟知桌上的习题集,用手肘压住,眉头上挑道:“你做题速度怎么这么快?也不用打草稿,心算的吗?”   钟知捏着笔尖的手指微微用力,也没去把习题集抢回来。   这时,铃声响了,放学了。   班上的同学一哄而出,有几个人过来找谢小飞一起走,谢关雎理都不理,一双眼睛只顾瞧着钟知。钟知也站起来收拾书包,将课本一本本放进泛白的帆布书包里,然后拿过放在角落的伞,径直出了教室后门。   谢关雎:【啧,这少年有点难攻略啊,不知道他喜欢霸道总裁款还是喜欢小白花款。】   502:【谢哥……就在刚刚,他对你的好感度降低到-20了。】   谢关雎:【……我靠,不是吧。】钟知应该是以为自己也想要欺负他,和那些人没什么不一样吧。   谢关雎看了眼窗外,只见钟知已经朝着教学楼下的自行车棚走过去了。少年的身形在微微昏暗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单薄,每个迎面朝他走过去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先是一惊,随后立刻别开脸,不敢或是厌恶去看他的左半边脸。   钟知就这样沉默地走到了车棚中,给自己的自行车解锁。   但很快,他动作顿了下,应该是发现自己自行车的轮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扎破了。这种事情在学校里经常发生,有可能是班上的同学故意欺负他,也有可能是隔壁班的男生觉得好玩,就这么做了。   谢关雎顿了顿,跟了下去。   等他下去时,钟知已经推着自行车,麻木地走出一段距离了。   谢关雎和他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钟知应该察觉到了,但没有回头,只是有些烦躁的蹙了蹙眉。谢关雎突然跑了几步,然后一个助力,一下子跳上了钟知的自行车后座,挑着眉笑道:“好同桌,你送我一程呗。”   谁知钟知没有捉稳自行车头,被他猝不及防的力道一冲,两个人一下子朝旁边的绿化道歪过去,摔了进去。   钟知压在下面,中间是自行车,谢关雎刚好压在他身上,脸冲着他的脸,鼻尖对着鼻尖。   钟知惊了一下,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抬起手腕挡脸。   谢关雎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自来熟地在他脸上弹了一下,吊儿郎当地笑着问:“脸上又没有什么东西,挡什么?你小姑娘吗,还怕被看啊?”   钟知白皙的脸上沾了不少泥土,嘴唇比之前更加没有血色。他这时才抬起眸,第一次用漆黑的眸子看着谢关雎。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下,眼里还有未曾消褪的警惕与防备,但此时,更多的是淡淡的疑惑和不敢置信。   眼前这个人,好像对他脸上的疤毫不在意? 第24章 .半面妆2   钟知长到十七岁,遇到过的唯一一个看到他脸上的胎记而没有表现出厌恶和嫌弃的,那就是孤儿院的院长。钟知在孤儿院待了十四年,虽然因为脸上的胎记,不断被其他小孩欺负,但他依然舍不得离开孤儿院。因为这里有唯一一个不会用那种看待怪物的眼光看待他的人。   不过他错了。   孤儿院的院长不过是将她的厌恶掩藏得很好罢了。   她借口给孤儿院的一些残疾小孩拍登记照,然后将那些照片放到网上,借此博取不知情者的同情,好募捐到成千上万的钱。等钟知稍微明白事理一点,就知道那些钱全都落入了院长的口袋里,否则为什么孤儿院的一日三餐永远是开水配馒头?   而他从孤儿院逃走的那一天,他在院长办公室的电脑里发现,他也是那些残疾小孩其中的一个。登记照上只有他的残破的那半张脸,底下一群人隔着网线留下评论:“好可怜”、“长成这样肯定很辛苦,以后很难在社会上活下去吧”、“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那一刻,钟知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僵硬了,浑身发冷。   谁允许那些人可怜他的?他不需要!   他恨这些肆意对他指指点点表面上看似同情,实则占据优越感高地的人,更恨的却是孤儿院的院长。当孤儿院院长好像不在意他脸上的丑陋胎记时,他就忍不住去希冀这世界上还能有第二个人也不在意。   可是,可笑的是,这世界上第一个这样的人实际上并不存在,那么就更不可能有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没有什么比给与了希望,却又活生生将其熄灭,更令人愤怒无助了。   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发出刺耳的嘲笑声:难不成你还以为有人会不在意你脸上那块丑陋的印记吗?怎么可能,他们都想吐,一看到你就想吐。   所有人都讨厌他,没有人会例外。   所以——   眼前这个人,又是另外一场戏弄吗?   钟知心底冷笑,却并没有多少愤怒,而只是冷漠与波澜不惊,毕竟这样的事情他已经遭遇得够多了。借着同情和怜悯的幌子靠近他,然后拿他脸上的胎记去炫耀,这样无聊的同学比比皆是。   谢小飞大概是其中一个。   钟知漆黑的眸子垂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忽然曲起腿,重重推开身上的谢关雎,然后漠然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也没看谢关雎一眼,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书包,扶起自行车,径直走了。   谢关雎被他推得向后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就见少年已经骑着自行车消失在林荫道上。   502不合时宜地叫起来:【糟糕,谢哥,他对你的好感度降低到-30了!】   谢关雎:【……】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502:【等他对你的好感度降低到-50,你就会被强制性弹出这个世界,并宣布任务失败了。】   谢关雎没好气道:【我是多没有吸引力才会让他对我的好感度降低到-50?】   502问:【那现在怎么办?要不用万人迷?】   谢关雎:【……万人迷你个头。】   他毕竟是个十分专业的剧情攻略人员。每个世界的攻略对象的性格不同,他所做出的策略就必须调整。这个世界的钟知性格显然很孤僻,如果自己出现在他面前,装成柔弱小白花被人欺负的样子,以钟知的性格,八成会目不斜视地直接走过去。   比起上个世界对付傲慢自信的冯北的弯弯绕绕,这个世界的钟知显然更适合直球,还必须是那种一发击中的直球。   谢关雎将手心的泥土随意在身上擦了擦,眯了眯双眼,看向校门口。他知道接下来会在校门口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不过他并不打算这个时候过去,因为英雄救美总是要在最后一刻出现,才会振奋人心,博得美人亲睐的机率才更高。   于是他先去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包创可贴和纸巾。   …………   钟知骑着自行车出了校门,经过一条必经的小路时,头顶的路灯不知为什么格外昏暗,原来已经被人砸掉了两盏。   他眉梢跳了跳,下意识刹住了车,“咣当”——他骤然听到耳边传来铁管敲击的声音。   钟知迅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自行车一转,换了个头飞快地要离开这条巷子。   可是已经晚了。 独步惊天   巷子两头都被人堵住了。   左边为首的那个壮硕男生很熟悉,比钟知大出七八岁,满脸横肉,短发如同刺猬竖在头上。寒冷的深秋只穿着件皮衣马甲,露出的肥膀子上纹着刺青。他身后依次站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少年,年纪有大有小,穿得都不怎么正经,一看就是出来混的。   “好久不见,听说你能读书了?是傍上哪个富婆了吗?”为首的壮硕男生将铁棍子在掌心打了打,两只三角眼将钟知上上下下地瞧。   “那那个富婆可真是不长眼的,我看咱们孙哥都比这小子帅多了,这小子脸上那么大一块儿,包养他难道不嫌磕碜么?”后面的一个小弟笑嘻嘻地说,咧开嘴,一口缺牙齿。   钟知没有从自行车上下来,但是路被堵死了,他也没办法突围。他神情冷漠,缓缓地回过头,看了眼被叫做孙哥的家伙。   这人是当年孤儿院里头的霸王,后来年纪太大离开孤儿院以后,就成为那一带的有名混混,专门找一些胆子小的学校同学收保护费。   自从钟知离开孤儿院那一带,来这里读书之后,就很就没见过这人了。   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得知他突然有钱读书了,追来这里堵他。   “你想干什么?”钟知问。   孙哥眼睛眯在一起,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从孤儿院离开,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找到有钱人供你上学了?怎么,苟富贵莫相忘啊,咱们哥几个虽然没那个福气,但好歹也想读读书啊。要不你让你身后的有钱人也供咱们哥几个上上学?”   小弟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供一个是供,供几个还不是供,他们有钱人肯定无所谓的。”   钟知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冷冰冰地说:“那你自己去找他,要我给你地址么。”   “我说,你他妈这什么态度?”孙哥一下子怒了,朝钟知走近了一步,五大三粗的身体如同肉墙移动过来。他有些恼怒地盯着钟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读了几个书就忘了本了?”   钟知回视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孙哥倒三角眼渐渐眯起来。同样是孤儿院长大的,凭什么像钟知这种没人要的家伙就能被人资助,顺利读上书,还能进这么好的学校,而他却混到二十好几,一次都没被人领养过,甚至所有来孤儿院的夫妻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现在也不需要靠被领养才能活下去了,他有的是办法混社会,但依然不甘心。这小子凭什么,就凭那张让人一看就作呕的右脸吗?那他呢,他四肢健全,凭什么就是没有人愿意资助他?要是他当年能上这么好的学校,现如今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孙哥心底怒火中烧,朝地上吐了口痰,恶狠狠地骂道:“我看你就是因为脸上的残疾,被人同情才被人领养的吧?也不知道你妈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把你生成这样。”   钟知脸色一下变了,抬眸瞪着孙铎。   “卧槽,你们看他居然还敢这样瞪着我!”孙哥顿时如同浇了油的炮仗,火冒三丈,彻底炸了,大声嚷起来:“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完了看他还敢不敢这样瞪我!”   巷子两头的七八人瞬间蜂拥而至,嘴角要么挂着嘲笑,要么挂着冷漠,将钟知围在中间,不知道是谁伸出腿狠狠踹了一脚,一下子将钟知踹倒在原地。   钟知喘着粗气,眼中终于爆发出愤怒,如同陷入困境中的孤兽,试图挣扎。   他爬起来揍翻了旁边的一个人,可立刻被另一个人踹倒在地上。   他磕在地上的两个膝盖已经流血了,染红了破旧的牛仔裤。他只是一个人,没有办法打赢这么多人。而他恨透了这一点,为什么,为什么他身边永远都只是他一个人?他眼睫毛轻轻颤抖,双手用力撑在地上,试图再一次爬起来。   即便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即便从那个孤儿院里逃出来了。可无论哪里都还是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无论哪里,都是对他的恶意。   钟知剧烈喘息着,胸膛充斥着愤怒与不甘,还有浓烈的绝望!他越是知道现在自己的狼狈,就越是憎恨自己,憎恨自己一出生就这么不堪!   ——真是不堪啊。而且丑陋。   不会有人靠近他,也不会有人去爱他。就连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出一句平和的话,都不会有人去做。   所有人都只会用憎恶的目光扫视他。 拯救世界的梗已经玩够了   活着干什么呢?   ——不如去死?   可是真的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越是这般愤怒,那些小混混就越是兴奋得想揍人。眼看着就在下一秒,拳头即将如同密雨般猛烈地砸下来——   而就在这时,他们头顶的剩下两盏灯突然发出“砰砰”两声,猛地在他们头顶爆炸开来,两枚石子准确地将路灯敲碎,碎片飞溅。巨大的响声令这些混混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乎抱头猛窜。   于是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路。   “谁?”孙哥怒道。   原本以为即将砸在脸上和身上的拳头,并没有砸下来。钟知双手磨破皮,喘着粗气将自己上半身从那些人的脚下撑了起来。   他也听见了头顶爆破的声音,于是脸色苍白地睁开了眼睛,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谢小飞立在巷子口,修长身形落在地上一个高大的影子,谢小飞似乎是跑过来的,双手撑在膝盖上,还微微喘着气:“一群混混,给我住手!”   钟知愣住了。   “靠!干什么?你谁啊?”孙哥最先反应过来,恼怒至极,手一挥号召手下的小弟,道:“也是那所学校的?刚好,我早就看不惯那所学校的自以为牛逼哄哄的学生了,给我一起打!”   谢关雎反而朝他走过来,视线落在钟知身上,将他全身扫视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有什么大的伤。   随即挑起眉,嘴角噙着有些发狠的笑容:“我谁?你不知道吗?”   孙哥才不管这么多,手里拎着的棍子一瞬间朝谢关雎挥过去。可谢关雎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飞快地一弯腰躲过,然后趁着孙哥重心不稳之际,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孙哥如同一堵肉山一瞬间倒在了地上,令周围的小弟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谢关雎绕过孙哥,走过来朝钟知伸出一只手,但见到钟知裤子膝盖处的血,忍不住眉头皱了皱,眸中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弯下腰去勾住他的腿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钟知顿时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看向谢关雎。   “你……”声音嘶哑无比。   谢关雎无辜道:“你腿不是受伤了吗,我力气大,抱你一下,咱们都是男孩子,没什么吧。而且你是我同桌,以后抄作业还要靠你,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钟知意识到自己是右边那半边丑陋的脸对着谢关雎的眼睛的,连忙扭过了头。   可这个人却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脸一样,视线径直投向了地上咬牙切齿的孙哥,以及那几个朝这边过来的小弟们。他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这么多人的,更何况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放我下来。”钟知垂着头,开了口。   “放你下来,然后呢,我一个人跑?我才没那么不讲义气呢。”谢关雎挑眉笑了笑,看了眼怀里的钟知,对他眨了下眼睛,说:“你放心好了,这些人要敢动我,我A市一中一哥能扒了他们的皮。”   说完,撂倒了最近的一个小弟,然后腮帮子一鼓,吹了个响亮至极的口哨。   就在口哨响彻巷子的一刹那,从巷口巷尾突然冒出几十个穿着一中校服的高二高三学生,虎视眈眈地朝着孙哥这几个混混围过来。几十个人虎虎生威,顿时将巷子围堵得水泄不通,更何况所有人都盯着孙哥他们,顿时令孙哥吓得脸色铁青。   “什么情况?这些学生怎么都跑过来了?”孙哥退了几步,紧贴着墙,揪了个小弟的衣领挡在自己面前。   那几十个学生为首的是一个高三年级的高个子壮硕体育特长生,他冲谢关雎尊敬道:“小飞哥,就是这个人?敢堵咱们小飞哥的路?”   他身后的一中学生纷纷义愤填膺,气势汹汹地盯着孙哥一行人。他们学校的校园一霸在外边被人欺负了,说出去岂不是丢面子?   “小飞……哥?”孙铎已经腿软了。他来这边之前就调查过这一带最霸王的人物,听说就是老爸给学校捐了好几栋楼的谢小飞。他倒不是打不过这种富二代,只是他知道,这些有钱人,随便用点什么手段,都能让他这样的混混生不如死。   谢关雎早就将身上外套脱了下来,蒙住了钟知的头,不叫别人看见他。   “是我,你居然欺负我看上的人。”谢关雎笑意吟吟,却令人毛骨悚然,他冲着孙哥说:“以后你再敢欺负他一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被他的外套包裹住脑袋,藏在他怀里的钟知,眼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第25章 半面妆3   体温透过一层薄薄羊绒毛衣传递过来。   钟知脸颊被迫贴在这个人的胸膛上, 少年的胸膛略显单薄青涩, 但心脏跳动的声音非常有力,像是能够融化一切的小太阳。钟知感觉到在这短短几秒内, 他的脸颊仿佛要被灼伤。那种温度简直是令人无法自拔的罂粟,这一瞬间他的大脑无法做出任何思考。   他这是——   被人不带嫌弃地抱在了怀里?   …………   孙哥宁愿得罪一百个街头的混混, 也不愿意得罪一个像谢小飞这样跋扈嚣张的富二代。那不是送死吗?!他挤破脑袋也想不透为什么钟知会和这么个富二代搭上线, 否则也不会跟傻逼似的跑这里来欺负人。   他脑门上冷汗涔涔,连忙唯唯诺诺地说:“是是是, 我保证, 再也不了……”   “还有——”谢关雎话还没说完, 孙哥赶紧抹了把汗说:“我知道,以后我不会出现在您眼前,您放心好了, 这事儿决不再犯!”   “知道就好。”谢关雎没再理会他, 撂下这一群人, 抱着钟知转身走了。   孙哥是在社会上混的, 非常懂眼色,连忙对身后的两个小弟使了个眼色,叫他们主动把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把钟知的书包捡起来, 小跑着跟着送过去。   远远地离开巷子之后, 钟知在谢关雎怀里挣扎了下。   其实谢关雎也觉得抱着手酸, 毕竟钟知一米八几的块头, 虽然身形单薄, 但那也是一百好几十斤的重量。他趁着四下无人,就势把钟知放下了。   钟知膝盖上毕竟有伤,双腿落在地上,晃了一下,谢关雎赶紧伸手去扶。   但是下一秒,钟知一言不发地站稳了。   谢关雎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这时两个小弟追了上来,诚惶诚恐地将书包和自行车送了过来。   谢关雎朝着两个小弟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然后盯着钟知,状似不在意地问了句:“看你膝盖好像流血了,你还好吧?”   钟知沉默了下。   他接过自行车推着,也没有看谢关雎一眼,扭开头看着地面漠然地说:“……谢谢。”   或许是因为打过架,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不用谢。”谢关雎笑嘻嘻地扬眉:“我们不是同桌吗?下次卷子借给我抄就行了。”   钟知没再说话,将书包扔到自己肩膀上,推着自行车像是想就这么走掉。   “诶,等等!”谢关雎大长腿追上去,将他单肩上的书包一拽,钟知一下子没注意,书包被谢关雎拽了下来。   钟知一愣,谢关雎已经将书包扔到了自己肩膀上,冲钟知挑挑眉头,笑着说:“你书包可真重,都装什么了,该不会都是课本吧?”   钟知看着他,抿着嘴唇,眼里仍有淡淡的戒备。谢关雎也不在意,视线忍不住落到钟知的膝盖上,见那里裤子脏兮兮的,隐隐有血迹渗出来,一看就知道刚才钟知是强忍着痛,才走得那么飞快的。   “痛不痛?”谢关雎蹲了下来,在钟知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猝不及防地将钟知的裤腿往上一掀,然后对方膝盖上磨破皮的地方就暴露在了外面。和钟知的脸色一样,他的皮肤也是带着不健康的苍白的,近乎透明,血管隐隐可见。磕破的地方显得血肉模糊。   钟知毫无心理准备,就被谢关雎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震惊无比。等他反应过来,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脸色也冷了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坐。”谢关雎指了指他身后的绿化带边沿,掏出几个创口贴和纸巾来,无辜地说:“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非礼你吗?你膝盖这样走回去容易化脓,先止血好不好?”   他边说,边将创可贴撕开,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对着钟知的膝盖处吹了口冷气,令钟知一瞬间头皮发麻。然后他拧着眉头,认真地将创可贴贴在了钟知的受伤的膝盖那里,还用纸巾轻轻擦掉周围快要干涸的血迹。   路灯下,钟知低下头,浑身僵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人小心翼翼地为他贴好伤口。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昏暗泛黄路灯在谢关雎眼睫毛上打下一片浓浓的阴影,以及对方挺拔的鼻梁和略微上翘的嘴角——是个自信闪耀的少年,家世好,受人追捧,性格飞扬跋扈,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学习和爱欺负人。这样一个人,突然靠近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钟知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谢小飞是想和自己做朋友。   谢小飞那么多朋友,而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那么,谢小飞这么做,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打了赌,拿自己当作笑料。要么突然同情心泛滥,突然把自己当作可怜对象。   而无论哪种,都令钟知感到无比厌恶。   可,尽管他脑子里冷静而理智地告诉自己所有的正确的可能性,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谢关雎给他膝盖上贴上创可贴。   因为即便是被骗,他也想知道……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他很可笑。   “好啦。”谢关雎笑着说,轻柔地将眼前少年的裤腿放下,然后抬眸看了他一眼,问:“现在是不是痛得稍微好点了?”   钟知将自己一直落在谢关雎头顶的视线移开,语气冷漠:“我要回家了。”   …………   虽然钟知说自己要回家的意思就是逐客令,但谢关雎还是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到家里去了。刚才英雄救美一回不容易,这时候就应该趁胜追击,否则以钟知的性格,到了第二天,八成会冷冰冰地装作这件事情没发生过,甚至装作不认识他。   而刚才做了那么多,钟知对自己的好感度依然一动不动,不禁令谢关雎怀疑是不是用错了攻略策略。但不管怎么样,好感度没有继续下降,就说明直球战术有用。   毕竟钟知在这个世界是个反派人物,而众所周知的是,反派人物心肠冷硬,性格古怪,总是比较难以攻略。   钟知当然知道身后那个人一路跟着自己。他竭力让自己走得不要一瘸一拐,推着自行车就这么回到了家中。他将自行车锁在楼下的绿化带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跟着自己进了楼道的谢关雎,什么也没说,径直开门回了家。   在他关门只剩一小条缝隙之前,谢关雎挤了进来。   钟知住的地方是处即将拆迁的竹筒楼,面积很小,巴掌大一块儿地方放了单人床和书桌,站在里头几乎转不开脚。虽然被收拾得很整洁,但仍然可以说非常简陋了。   钟知脸色微微僵硬,他当然知道以谢小飞这样家境优渥的人,绝对会瞧不起自己的,所以根本没想让这个人进来。   可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环视了一圈,就飞快地脱了鞋子,盘腿在床上坐下来。   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一样。   还仰起脑袋眼巴巴地瞧着他,翘起唇角说:“刚才走了一路有些渴,你给我倒杯水好不好?”   钟知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微微攥紧,指尖有些发白。他仔细瞧着谢关雎脸上的表情,试图在这个人脸上找到一丝隐匿得很好的嘲讽和同情,可是,并没有。   这个人十分自然地拽了拽他的裤腿,语气变软:“同桌,愣着干嘛?我渴了,有水吗?”   钟知沉默了下,抿起嘴唇:“有。”   他从狭窄的过道里挪开身体,从开水瓶里倒了杯水,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用的杯子,于是他将自己杯子递到谢关雎面前,漠然道:“只有一只杯子,不乐意喝的话,你可以离开。”   “怎么又赶我走?”谢关雎冲他挑了下眉,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嫌恶,而是好奇地打量着钟知床头的书,边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道:“你房间比我房间干净整洁多了,有空你去我家里,帮我收拾收拾好不好?”   去他家里?   钟知没有过朋友,所以也没有过朋友来他家里,所以他也没有去过别人家里。他倒是找到过亲生父亲的别墅,但是并没能进去,而是在外面被管家拿出一个信封给打发了。那个信封里头不算薄,但也绝对不算厚,毕竟是生意人,一个子都锱铢必较。   钟知喉咙动了动,像是有些莫名的干痒。   他迅速皱起眉头。   他憎恶这样因为一点关心和好意就无比渴望的自己,那副模样可笑难堪无比,如同街头的乞丐。   “你在想什么?”谢关雎仰头瞧着他,忍不住笑了下:“你看来真的是话很少,我说十句,你才说一句。为什么不多说一点,你声音那么好听——”   他还没说完,就被钟知打断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知脸上的神情有凝固的冷意,漆黑的眼眸冷冰冰地盯着谢关雎。   他才不想和谢小飞玩这种“你施舍我一点点,我感动不已,你再对我好上一点点,我便一头扎了进去”的游戏。眼前这个人的初衷绝非好意,他绝不相信有人会不带任何目的接近他。这个人做的所有事情都像是一场预谋。这种虚伪的温情,他即便有些想要沉溺,却也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已经够可笑了,他不想再变得可怜。   就在这时,谢关雎听到502战战兢兢地提醒:【好感度再次-10,任务即将失败。】   谢关雎深吸了口气:“……???!!!”好感度已经-40了,成败在此一举。与其这样打擦边球,不如破釜沉舟使出致命一击。他接下来的直球必须快准狠。   狭窄的屋子内一时之间很安静。   钟知无比淡漠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这个人的俊脸上好像出现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并且窘迫移开了头,下意识地用手指抠着床单,咬了咬嘴唇,像是有什么话憋在喉咙里欲言又止。   钟知淡淡道:“是不是和别人打了赌,你大可以告诉我,我可以配合你赢。”   说这话时,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点难受。   谢关雎摇摇头,视线落在床上,又移开落到墙上去,反正就是不敢落在钟知身上,他竭力装出轻松的样子,耸耸肩膀说:“我真的是因为你成绩好,我想抄你作业,才帮你的。”   钟知神情更加冷若冰霜,冷冷地说:“我不信。”   “那……其实老师叮嘱我了,让我帮助新同学。”   钟知嘴角扯开:“呵。”   “相信我,真相你不会想听的。”谢关雎咬咬牙,抬头看着他,说:“而且我一旦说出了口,你会讨厌我的!除非,除非你真的保证你不会……”   他脸上露出几分羞涩和难以启齿来,这和他一贯飞扬跋扈的样子有些不同,仿佛是他更加真实的一面。   钟知蹙眉盯着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关雎坐在床上,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然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声说:“你保证你不讨厌我,我就告诉你。你不是这段时间一直从家里到学校吗,早上六点零几分你就起来了,经过学校外边那个路摊时,会买煎饼果子……你很特别,也很吸引人……其实,就是,我注意你很久了,我的意思是,我其实对你有点……那个……就是喜欢……”   话还没说完,钟知满脸不敢置信,并且瞬间无比愤怒:“你是在用这种办法取笑我吗?那么大可不必,像你这种人,不需要这么做。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他话音刚落,眼前这个人像是一下子急了,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从身高上将他压了一头:“我没有啊!”   “我不需要你待在这里,也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走吧!”钟知怒道。   “我说的是真的!”谢关雎急道。   “滚!”钟知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翻涌的寒意。   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这个人突然拽住他的手腕,一下子把他压到床上去,然后呼吸无比急促粗重,低下头凝视着他,仿佛犹豫了那么一秒,可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猛地压低脑袋,在他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口,然后轻轻咬了下他的嘴唇。   亲的居然是右脸。   钟知浑身都僵硬无比,血液仿佛倒流。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后脖颈处鸡皮疙瘩都耸立起来。那是什么感觉,他分辨不清。   他只知道,亲的是自己的右脸。   ——“长成这样所以才会被抛弃啊,被丢在孤儿院都没有人领养,唉,真可怜!”   ——“不要和他一起玩,他那副样子太可怕了!”   ——“看到他就想吐,真的,饭都吃不下了,能不能把他分到另外一个孤儿院老师手下啊?”   可怖、令人憎恶、孤僻古怪,不会被喜欢,不会被温柔对待,这就是他。他不想这样活着,可他别无他法。他出生就这样了。   可是,现在软而热的嘴唇按在了自己的右脸上。   ——是一个玩笑吗?又是玩笑吗?那么,请和他多开开玩笑吧。   钟知缓缓移动眼珠,如同僵硬的木偶一般,将视线落在了这个人脸上。   眼前的谢小飞仿佛是被激得有点血气上涌,又有点羞赧,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才不可笑,我觉得你很特别!”   等他脱口而出这句话,钟知愣住了,他自己也愣住了。   如同一向骄傲跋扈的少年突然吐露情愫,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摆放。他像是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瞬间跟被点着了似的从钟知身上跳下来,然后也不敢看钟知一眼,站在那里束手无措。   钟知在那里,脑子里黑白噪点嗡嗡响。他感觉自己快要失控,否则为什么一瞬间,心脏猛跳,越跳越快,砰砰砰震耳欲聋像是快要爆炸了。   他深吸了口气。   “你没事吧……”谢关雎担忧地看他一眼。   钟知坐起来,抬头看了眼谢关雎:“你说呢?”   “要不今晚我先回去了,明天见。”谢关雎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慌不择路地踩上自己鞋子。   他还没穿好鞋子,钟知已经从床上跳起来,愤怒地揍了他一拳:“你这个混蛋,我不想看到你!”   “疼!知道点儿轻重好不好?”谢关雎像是知道自己强吻别人理亏,不敢久待,用书包挡住钟知的拳头,就飞快地捂着头跑了。   屋内恢复一人。   钟知喘着粗气在床上坐下来,良久以后,月光从窗缝里照进来,把他红成一片的耳根照得清晰无比。   那种浑身上下血液剧烈涌动,心脏疯狂跳动的感觉还没停下来。刚才谢小飞所说的每一个字又如同震耳欲聋的雷声在他耳朵上反复滚过。   每一个字都放慢过来,滚烫焦灼。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脸颊滚烫,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竟然有点泛红。   又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了会儿,忍不住走到窗户那里去,掀开窗帘探出头朝下面看了眼。   只看了这一眼,便愣在原地。   楼下有个修长高挑的身影,正蹲在那里,眉眼当然很熟悉。路灯将谢小飞的影子拖在地上,他正挽起了袖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工具放在旁边,正在给那辆破旧自行车换轮胎。那个人拧着眉,像是有些困,抹了把眼睛。   钟知立在窗户那里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拼命鼓动全身的力量,让自己离开窗边,让自己大脑冷静下来去分辨那个人的所作所为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没办法——他没办法,没办法冷静下来,甚至没办法去思考些什么。   他那过分苍白的脸色令他显得有几分阴郁,但他眼眸里,从一片漆黑中,确确实实地出现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亮光,仿佛漫长的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令人拼尽一切想要去抓住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被骗了,被戏弄了,被玩耍了。   但是这一刻开始,他不在乎了。   一分一秒,他都想要抓住,无比贪婪和无比卑微地。   当谢关雎离开这栋楼下时,他听到502在他脑海里说:【恭喜,好感度现在为10,从命悬一线回来啦!】   谢关雎翘起嘴角,回家了。 第26章 半面妆4   谢关雎熟门熟路地回到谢小飞家里, 因为任务终于有进展,他一夜好眠。   第二日他早早背着书包去了学校, 但钟知的座位却空荡荡的。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钟知都没有来, 而上课的老师和周围的同学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似的, 甚至没有人问一句。每所学校每个班上都有一个边缘人, 而在这个班上,钟知就是这个透明的边缘人。   钟知昨晚身上挂了彩, 虽然伤得不至于太重, 但现在也应该痛得厉害。谢关雎没什么心思上课, 掏出手机看了看, 想打电话过去,但是记起来钟知这少年肯定是没有手机的。   人一旦生病了, 就容易变得非常脆弱。谢关雎知道这个时候是绝佳的攻略好时机,于是打定主意, 等中午一放学,就翘课去钟知家里。   不过还没等到放学, 就迎来了一个主线剧情之内的人物, 卓一晨。   第三节课是堂大课, 全年级选择了这个兴趣课的学生们集中在大阶梯教室里上绘画课。谢小飞和卓一晨不在一个班, 一周只有在上这么一堂绘画课时才会遇到。   而自从上次谢小飞被卓一晨打脸之后,谢小飞周围的一些簇拥他的小弟们就看卓一晨很不顺眼。   当然, 也有可能本来就看卓一晨不顺眼了, 只不过拿谢小飞做个借口罢了。毕竟像卓一晨这样的, 身材高挑,长相英俊,篮球打得好,成绩优异的家伙在整个学校都非常受女生们欢迎,自然会遭到不少男生们的嫉妒。   于是这边谢关雎正应付了事地涂鸦着,准备交完作业好翘课时,那边他的小弟们已经擅自将卓一晨围了起来。卓一晨坐在后排,前后左右全都是谢小飞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你们想干什么?”卓一晨放下手中的画笔,漫不经心地看了周围这几个人一眼。   为首的就是昨天赶来帮谢关雎的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生,名叫赵之明。他抱着手臂,虎背熊腰的坐在一边,很不爽地瞪着卓一晨:“有那么多兴趣班,游泳小提琴,你都可以报名,为什么偏偏要和我们小飞哥报同一个绘画班?”   怎么想,都觉得这家伙是在故意挑衅。   卓一晨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骨子里依然有些许傲气,不愿意和这些人为伍,闻言,他立刻气笑了:“你们小飞哥报了这个班,我就不能报了吗?这个班也是谢小飞捐的吗?”   “既然上次和我们小飞哥闹得不愉快,你以后见到他就应该绕着走才对!你还故意凑上来,这不是挑衅是什么?”赵之明怒道。   卓一晨旁边的女生看不过眼,蹙眉道:“你们这也太霸道了吧!一晨绘画天分不比谢小飞差,凭什么就不能来上绘画兴趣班了?”   “呵,能比得过小飞哥?谁都知道小飞哥的妈妈是有名画家,他也是拿过很多全国性的美术大奖的。”赵之明轻蔑地说。   卓一晨眯起眼睛朝前排的谢小飞看了眼,有点感兴趣了,问:“哦?什么奖?”   “说了你也不知道。”赵之明得意洋洋地道,边下意识地瞥了眼卓一晨手下的画。这不看还好,一看到就立刻惊了一下。这也画得太……太好了吧!他虽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也知道这幅画的水平非常不错,至少毛笔下的那几只马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而谢小飞的水平……他也是见过的,的确也很棒,可是和这个比起来,好像要略输一筹。但也不一定,毕竟他没什么审美……   可是,为什么卓一晨这家伙不仅长得帅,篮球打过了自己,就连画画也画得这么好?   赵之明嫉妒之余,也察觉自己下了夸口,一下子有些心虚起来。他还真说不准到底是谢小飞画得好还是卓一晨这家伙画得更好。   见他这副反应,卓一晨旁边的女生嘲笑道:“怎么,害怕了?是不是看到一晨画的画之后,觉得你们‘拿过全国大奖的谢小飞’也不过如此了?”   赵之明本来正在心虚,一听见这话立刻怒了。他在A中混了两年半,什么时候见过有这么嚣张的人,现在不教训教训,以后岂不是要上天?更何况这个叫卓一晨的上次抢了他在篮球校队中的前锋位置,早就令他记在心里了。   趁着下课,他“蹭”地就站了起来冲到谢关雎面前去,怒气冲冲地找谢关雎为他撑腰:“小飞哥,知道上次那个抢你国旗下讲话的卓一晨吗,他居然跟你选同一个绘画班!”   “卓一晨?”   赵之明连忙道:“对,就是他,这简直是挑衅,这次咱们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   谢关雎拧起眉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听到脑海里502的提示:【谢哥,你不是要攒一万积分吗,在这个世界打脸就可以,现在机会来了。】   每个世界里,替原主打脸的话,会有一定积分。上一个世界打脸的对象是贺父与贺若峰,而这个世界就是卓一晨了。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卓一晨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也就是正面人物,而谢小飞才是炮灰反派,反面人物。但既然现在谢关雎已经是谢小飞了,便必须站在自己利益的角度出发。   就在这时,卓一晨也从位子上离开,跟着过来了。   他站在谢关雎面前,抱着手臂,态度颇有几分端着,目光从上往下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谢关雎的画作——那当然是谢关雎为了早早翘课而应付的随手涂鸦,线条乱七八糟,仿佛幼稚园习作,甚至毫无美感——   卓一晨忍不住嗤笑了下,双手撑在桌子上看了谢关雎一眼:“这就是你画的啊?”   赵之明看到谢关雎桌子上的画纸,也一下子傻眼了。这画的是什么玩意儿,小飞哥能不能走点心?这连小飞哥平时百分之十的能力都没拿出来啊!这不就明摆着要被卓一晨嘲笑了吗?   谢关雎也站了起来,他和卓一晨差不多高,刚好与卓一晨对视:“怎么,你有意见?”   两个学校的风云人物站在教室中央,剑拔弩张,教室里其他人自然都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等待这两人接下来的举动。   卓一晨指着赵之明,笑着说:“他说——你来上绘画班,我就不可以,这是什么道理,请问?”   他这话一说出口,阶梯教室里就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议论的内容无非那些,谢小飞还真成校园一霸了?之前带着几十号人和隔壁学校打群架也就算了,现在还开始欺负自己学校里的人了。而且人家卓一晨也没做错什么,不就比他更加优秀,得到了他国旗下讲话的机会吗?   他至于这么记恨在心,还不让人家来上兴趣班么?   赵之明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掉下来了,明白自己给谢小飞闯了祸。话是他说出口的,挑衅也是他挑的,但卓一晨这么一说,这些人的矛头都集中在谢小飞身上了。卓一晨这家伙真是扮猪吃老虎,看起来笑容可掬,实际上比谁都黑吧!   赵之明恶狠狠地瞪着卓一晨,但也不敢说什么。   “我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你特地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谢关雎挑挑眉,拍拍卓一晨的肩膀,说:“如果是想来上课,就上吧,没关系,别怕。”   可以说非常大度,非常有“小飞哥”的姿态了。   就连赵之明和教室里其他同学也全都愣了一下。   但卓一晨眸色猛然沉了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他面前用这么高高在上的口吻说话。更何况眼前这人还很不把他当回事儿,而那种不当一回事儿根本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谢关雎开始淡定地收拾书包。   “等一下。”卓一晨靠在桌子边缘,刚好挡住了谢关雎的去路,微笑着说:“听说你拿过很多奖项,不如比一比?”   听见这句话,赵之明一下子急了,糟糕,都是他惹出来的祸。要是说在刚刚他还对一中小霸王谢小飞有着迷之信任,认为他画画一定比卓一晨强,那么在见过谢关雎刚刚的那副涂鸦之后,他的视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感觉谢哥是输定了!   “比什么比?你说比就比啊——”赵之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关雎打断。   “好吧。”谢关雎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说:“那就限时20分钟,20分钟之后交给老师,让老师评判。”   卓一晨眸色更沉,嘴角笑着道:“好啊,你想比什么?你来挑。”   二十分钟刚刚好,他速写的速度远远比这快。无论谢小飞想要比什么,他都知道自己会胜出。而当着教室里这么多人的面,谢小飞已经骑虎难下,反悔都不可能了。   “国画?”谢关雎眉梢一挑,同样对他微笑道:“那是你最擅长的,就选你擅长的好了。”   谢小飞这是故意让着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呵,现在逞能,到时候输得会更加难看吧。   卓一晨勾了勾嘴角,径直回到自己座位上。   两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整个阶梯教室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不想上课了,简直是屏住了呼吸看这场比赛。所有人都围到一起,一大半站在了卓一晨那边,堵卓一晨会赢,而只有一小撮谢小飞手底下的同学,站在了谢小飞那边。   就连老师看着卓一晨的握笔姿势,都觉得卓一晨会赢。   …………   谢关雎将白纸摊开,用毛笔蘸取了一点墨汁之后,就一直盯着空白的纸张,抬着右手仿佛无从下笔。看得旁边的赵之明急得不行——他就知道要输!真是丢脸死了,早知道就不给谢哥争这个面子了!   然而并非如此,谢关雎只是在回忆捏画笔的姿势。的确,他是对画画一点都不会的,甚至连怎么握笔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国画和油画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问题是,上个世界的贺关昀会啊,还是曾经举办过跨国画展的人,艺术造诣绝对已经超过国内的绝大多数大师水平了。   502在一边看好戏,笑嘻嘻地问:【确定要耗费500积分,换取二十分钟贺关昀的能力吗?】   谢关雎每经过一个世界,原主的能力和记忆就变成了永久性的东西,存储在了他脑子里。如果他需要那个能力的话,只需要花费一些积分,将相关能力开启。毕竟关于那些能力的记忆已经是原主和他共享的了。   谢关雎道:【换吧,刚好二十分钟。】   就在502告诉他贺关昀的画画能力已经开启之后,谢关雎手中的笔尖落下了第一笔。紧接着,如同神助一般,力沉千钧而又峰回路转的一条线条在他手中落下。起先周围的同学还分辨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只瞧着他手中的笔一气呵成的,如同行云流水般在纸上留下印记。当他第一次抬起手腕时,纸张上已然变了天地。   那是一尾眼珠突出的鱼,周围没有水,但莫名让人觉得鱼快要窒息,并且在拼命跳窜,想要逃出生天。也不由得让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小飞手腕忽然一转,手中笔如同滑翔一般,在纸张上游走,一笔带出所有的胜景。   周围简直一片静谧。   赵之明看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他知道谢小飞的绘画功底不错,但是什么拿过全国性的大奖,不过都是吹嘘罢了。但是真的根本没想到——这么好!这岂止是好,简直可以拿去装上相框陈列在画展里了!   谢关雎落了笔,站在他旁边的几个兄弟全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那边,卓一晨也刚刚结束画作。老师正站在他身边,举起他的画给大家看,正在啧啧称赞,几乎把他的话当成标准习作了。周围的女孩子们自然纷纷挤过来,想要站得离卓一晨更近一点,并且看到那幅画,都忍不住称赞。   “这个水平在同龄人中算是非常拔尖的了。”老师笑着说:“继续努力,一晨,你成为画家也说不定。”   卓一晨放下笔,脸上挂着笑容,抬眸朝这边的谢关雎看了一眼,说:“谢谢老师鼓励。”   老师犹豫了下,放下他的画作,走向谢小飞这边。他知道这场比赛无非两个学生胡闹,还很有可能是谢小飞这家伙嫉妒人家,故意欺负人家。但他也不想表现得太偏心,待会儿也不能把谢小飞说得太差……   他正抱着这样的想法拿起谢小飞的画作,可是一瞬间,瞳孔猛缩。   这是十七岁的高中生能够画出来的吗?这种程度,这种水平,简直已经达到了大师画展级别,就连他也远远不能企及!更何况还是在短短二十分钟内画出来的!这简直、这简直是……这简直是惊人的天赋!   “这是……你画的?”老师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小飞。   谢关雎微微颌首,回视卓一晨,说道:“是我,刚才同学们都看着呢。”   “这实在是……”老师激动得说不出口,他又看了眼谢小飞刚才交上来的那副涂鸦,居然在此刻看来,觉得那副涂鸦都非常具有大师风范,那不就是传说中的抽象派吗?!“你的天赋真的非常高,非常非常高……”   老师道:“这没有十几年的经验,绝对画不出来,可你才这么大年纪,就能够作出这样的画了,以后的前途,你的前途真的不可限量!”   卓一晨也走过来,视线落到谢关雎的那幅画上的一瞬间,就浑身僵硬了,脸色也有些几不可察的变化。   而刚刚还觉得他会赢的那些学生也纷纷都震惊了,原本他们以为谢小飞经常吹嘘地拿全国大奖,不过是瞎说的,可现在看来,难道是真的?!而且,极有可能他的实力还不止如此!   卓一晨视线久久才从那幅画上移开,转而落到了谢关雎脸上,他眼眸暗了暗,其中逐渐出现一丝难解的深意。   来这个学校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呢。   谢关雎将书包甩到肩膀上,似笑非笑地说:“比完了?现在开心了吗?”   卓一晨抿着嘴唇,给他让开了路,同样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心服口服。”   谢关雎没说话,径直离开了,走到走廊上时听到了积分上涨的提醒。   卓一晨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直到他消失在教室拐角。卓一晨这才收回视线,忍不住伸出大拇指摸了摸嘴角,将嘴角的笑容压下去,真是有趣,这让人很期待和谢小飞的第三次相遇呢。   …………   谢关雎离开了校门,就拦了辆的士来到了钟知家楼下。即便是白天,楼道里黑黢黢的,显得无比狭窄与冷清。他站在门口,敲了三下门,但是里头没有反应。   “钟知,在家吗?”谢关雎清了清嗓子,问道,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听起来却很焦急:“你今天上午没来学校,是不舒服吗,我很担心你,你开门!”   里面似乎传来什么“咚”地一声砸在地上的声音。   谢关雎这才皱了皱眉,意识到里面的情况或许不太妙。他将书包拿下来放在一边,然后侧过身,用肩膀重重地去撞那扇锈了的门。撞的第一下,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从上面剥落了一层朱红的漆。撞的第二下,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谢关雎尚未反应过来,一下子朝里面撞去,直直撞上钟知,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谢关雎的腰本来是要撞在床的尖角处的,但是却没撞上,他察觉到钟知把手挡在了自己腰下,于是刚好,钟知的手背被床尖角撞出血来。   “你没事吧?”谢关雎站了起来,看起来相当焦灼。   钟知嘴唇干燥起皮,脸色苍白,脖子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就像是在发烧。谢关雎将他从床上拉起来,让他躺下,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果然发烧了,并且温度还不低。   “该不会是破伤风吧?”谢关雎问道。   钟知躺在床上,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因为发烧的缘故,眼里看起来有模糊的水雾,但钟知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哑着嗓子道:“你早上为什么不过来?”   谢关雎愣了下。   钟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忽然说:“我想喝水。”   谢关雎没有动,他一下子有点搞不懂钟知现在是什么意思。要说,钟知对他的好感度才10,连朋友的级别都没达到,喜欢他肯定是一点都不可能的。不过,似乎并不像是想拒绝他,甚至是,在渴望着他的接近?   见谢关雎一直盯着自己没有起身的意思,钟知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指紧张地悄悄攥紧,有些泛白了。他不知道谢小飞昨晚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他也一点都不相信谢小飞这样的人会喜欢这样子的他。但他又忍不住,想要相信——   万一是真的呢?   那如果是真的,给自己倒一杯水,他应该会做的吧。   钟知在书上看到,如果喜欢一个人的话,会情不自禁生出照顾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的想法。那如果谢小飞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话,应该会给他倒这一杯水。   然而现在看谢小飞这副反应,钟知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了。   他怕自己瞎折腾瞎试探,会让眼前这个人退缩。   他喉咙动了动,别过脸去,努力完全让自己好看无暇的那半张脸对着谢小飞,然后张了张嘴,打算停止刚才那个无理的要求——   就见谢小飞扬眉笑了笑,站起来将杯子洗干净,然后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钟知怔住。   谢关雎眉眼万分温柔,是能让人沉溺其中的温柔。他伸手拨了拨钟知额前被汗水浸湿的黑发,轻笑一下,说道:“今天我就留下来照顾你,你想喝水,尽管使唤我,要是饿了就跟我说。”   钟知垂下眼睫毛,接过杯子,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地喝着。   尽管水一点也不热,是温的,但他依然感觉掌心发烫无比。并且他感觉到谢小飞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他的脸也开始发烫了起来。   过了良久,他哑着嗓子应了一句:“……嗯。”   不知道是不是谢关雎的错觉,那句话里竟然有颤音。与此同时,他听见502在耳边提醒:【目标人物好感度 10,当前好感度20。】 第27章 半面妆5   虽然谢关雎作为一个任务者, 早就不知道发烧是什么滋味了。但如何对待发烧中的病人,他还是很有一套的。钟知不愿意去医院,于是谢关雎只好露出无奈而又迁就的神情, 寸步不离地待在这个屋子里陪着他。   谢关雎将屋子收拾干净之后, 就出去买了一些退烧贴和止疼药。这一片住宅区快要拆迁, 附近的药店就没几家,最近的也在两三公里之外了, 所以他来回一趟很费了些功夫。等他提着白色药袋子回家时, 本以为钟知该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谁知道一推开门, 就对上钟知死死盯着门口的双眸。   似乎是自从他离开之后,这少年就一直盯着门口,等待他归来。   谢关雎愣了下。   他推门进去,钟知就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慌忙低下头去, 装作看着手中的习题集。   “都发烧成这样了, 就别看书了。”谢关雎走过去, 将少年手中的书拿了过来,合起来放在桌上。他注意到钟知虽然捧着书, 但书完全是倒的,也不知道在他离开的半个多小时里, 钟知到底看进去了几个字。   钟知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对着谢关雎的左半边脸好看得惊人, 如同精致的木偶。由于生病的缘故, 他脸色比平日里更加苍白,整个人透着一种病弱的美感。   谢关雎在床头边坐下来,把药和水递过去,他一声不吭地喝了。   这药是中药,非常苦,不过他喝药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苦一样。喝完了药之后,他有些发怔地盯着手中的玻璃杯,谢关雎给他倒水时,捏过杯子之后还留了指纹在上面。他忽然有些鬼迷心窍地,如同做贼心虚一般,将自己的手指也印了上去,直到触摸到那个人的指纹。   “现在来量体温,好不好?要是实在烧得厉害,就真的得去医院了。”谢关雎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脸上表情有些担忧,甩了甩手中的体温计,朝钟知又坐近了一点儿,然后伸出一只手,将钟知的睡衣领子往下拽。   钟知顿时浑身僵硬,但没有后退,跟块不知所措的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任凭谢关雎摆弄。   于是谢关雎将他衣领一点点拽了下来,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   谢关雎拿着体温计的手伸了过去,将那根体温计探入钟知的胳膊下面。他能够感觉到,在他的手靠近的那一瞬间,钟知整个人如同上了发条一般,全身的汗毛都耸立起来,皮肤之下的血液也疯狂流动,甚至呼吸都忘了。正因为如此,整个屋子内的温度一下子升高。   谢关雎心底里有些好笑,这少年居然这么敏感的吗,只不过为他量个体温,他锁骨到胸膛上的皮肤都红通通一片了。   不过谢关雎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分毫,他脸上端的是一副认真紧张,又忐忑羞涩的表情,完全是刚刚坠入情网中的小男生的表现。   “夹好了吗?”谢关雎关切地问。   钟知咬着下唇,仍然僵硬得厉害,小声说:“……嗯。”   “要是我早点来就好了,你白天肯定很难受。”谢关雎担忧地说,然后将钟知的衣领拉上,手指指关节有意无意地蹭过少年的锁骨和脖颈,说:“小心点,别着凉了。”   钟知低声开口道:“我没事,好像退了些烧了。”   “真的吗?我看看。”谢关雎看着他,突然一下子凑过去,脑袋向前,突兀地用自己额头抵住钟知的额头,像是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退一点儿烧。   而在这之前,钟知从没和别人有过这么亲昵的行为,他眼睛猛地瞪大,在谢关雎额头贴过去的一瞬间,便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寸的距离,但并没有逃开多远,就被谢关雎用力揽住了后脑勺。   在这一瞬间,钟知脑子嗡嗡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个人额头上的冰凉,如同舒服幽凉的清泉,熨帖了自己发烧高热的温度。除此之外,还有干燥肌肤相触碰的感觉,缠绵而令人安心。静谧当中,只听到两人鼻息落到一处的呼吸声。以及——   他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关雎的双眼。   他这才发现,这个人的双眼中居然倒映出了自己。   然后谢关雎冲他笑了下,他一下子慌乱得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放。血液冲上脑门儿,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刻而窒息的渴望。他不知道他在渴望什么,但那种渴望仿佛变成了实质,想要将眼前这个人缠绕起来,困住眼前这个人。   “唔,好像是退了点烧了。”谢关雎笑着说。   在他说话时,呼吸落到钟知的脸上,令钟知脸上灼热一片。   谢关雎抵住少年的手微微用了点力,少年被迫与他额头相贴,但其实他用的力气并不算多大,如果使劲儿挣脱的话,完全是可以轻松挣脱的。只是少年并没有挣脱开去,说明,已经默许了这个亲昵的动作了。   谢关雎放下了手,而少年也怔愣魔痴地盯着他,并没有离开他额头的意思。   过了会儿,谢关雎才摸了摸钟知的后脑勺,离开他的额头,翘起嘴唇提醒道:“体温计好像好了。”   钟知这才如梦惊醒,下意识地从腋下将体温计拿出来。他垂下头时,眼眸中的失望与渴望一闪而逝。   …………   谢关雎接下来继续从学校里请了两天假,反正以谢小飞平日散漫跋扈的性子,请假旷课都是家常便饭,学校里也没有老师特意去盯着他。他就待在这里和钟知死耗着,等钟知好不容易退了烧之后,他就亲手从外面买了些小米粥和青菜,照顾周到地放在钟知面前。   早上钟知还没有醒过来之前,他就已经买好早饭回来,放在床头边上了。他知道人一旦生病了之后,就会有种强烈的依赖心理,对于钟知而言,更是这样。所以当钟知睁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自己的话,好感度会上涨得更快。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那里透进来一缕的时候,谢关雎就静悄悄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手机,视线却一直落在熟睡的少年的脸上。因为是一个出色的任务执行者,他保持这个姿势足足十几分钟。   终于,钟知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仿佛即将醒来。   钟知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仍然和以前一样,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他一个人走在隧道,前后都是呼啸而过将他挤到墙角无处落脚的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撞死,或是下一脚掉落悬崖。他做这个梦很久了,但这天情况有一些不一样。他模模糊糊地在黑暗尽头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见到那个身影时,钟知心脏也剧烈失跳两秒。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就去寻找那个身影,于是看到了坐在床头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手里握着手机,但仿佛全无心思去看手机,而是视线紧紧胶在自己脸上,眼神有些专注,嘴角也仿佛不自觉似的,噙着有些傻的笑容。阳光从窗户里透过来,落在这个人脸上,将他高挺的鼻梁和气宇轩昂的眉眼勾勒出来——   钟知屏住呼吸看着谢关雎,仿佛忘了如何转动眼珠。   谢关雎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好像松了一口气般,笑着说:“早上好,终于完全退烧了呢。”   紧接着他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脖子和腰。但是他浑身还是僵硬的,因为蜷缩在这椅子上太久了。   钟知看着谢关雎不自然的酸痛动作,呼吸一紧。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等我醒过来等了很久吗?”   谢关雎连忙道:“没有很久。”   钟知不相信地看着他。   谢关雎揉了揉太阳穴,眼底有着明显熬夜的青黑,冲钟知笑了笑,说:“真没有很久,反正,你退烧没事了就好。”   钟知却注意到床头边的早饭,全都凉了,可见这个人真的在自己床边等了很久。钟知垂下眼睫毛,遮住了漆黑眼眸中的所有澎湃的情绪。他感到暖流涌遍全身,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觉,真是陌生,可也真是令人想要死死攥住,至死也不放手啊。   整个世界上唯有这个一个人,对他而言,就够了。   见过了隧道尽头的光亮之后,他就……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了。他只会不顾一切地、用尽一切手段留住这个人……即便让他做任何事情,背叛任何人,他也无所谓。   像他这样面容可怖,不堪而可笑,挣扎着活到如今的人,终于也出现了想要拼命抓住的东西,他是不是该感谢上天,到底没有对他太残忍?   钟知凝视着谢关雎,眼神漆黑而幽暗,复杂难辨。   …………   而一切都如谢关雎的愿,在这几天无微不至的照顾里,钟知对他的好感度一点点上升,直到达到了40的程度。三天后,钟知身体彻底好了起来,于是这天谢关雎特意一大早去买了个新手机,带到学校里去,让两个小弟把桌子擦干净,等钟知来上学。   钟知单肩背着书包,从后门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谢小飞撑着脑袋,眼神一直往这边看,那副模样足以用翘首以待来形容。他抿了抿嘴唇,嘴角上扬了一点点弧度,因为太久没笑过,所以那弧度有些僵硬,很快就恢复了没有表情。   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踏进学校和教室的步伐如此轻松,甚至隐隐带着一些向往。   钟知快步走到自己座位那里,将椅子拉开,把书包放下。   谢关雎用撕下来的作业本子纸张折了只青蛙,让青蛙蹦到他面前,撑着脑袋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我们钟知感觉是不是完全恢复了啊?要不今天体育课我帮你请个假?”   钟知坐下来,忍住没去看谢关雎,低声应了一声。   他面无表情,但耳根悄悄地红了红。   “我们钟知”……   也许对方是无意的,但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反复句读,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珍藏。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处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全班女生都站了起来冲到那里去。出现这样的骚动,全校只会在一个人身上发生,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卓一晨。有几个谢小飞的小弟皱眉发牢骚:“他来咱们班干什么?还嫌上次被小飞哥打脸打得不够?上瘾了?”   谢关雎也漫不经心地朝门口看了一眼。   卓一晨已经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是直直朝着他走过来的。   在谢关雎旁边站定之后,他微笑着说:“这周末是我生日,打算请一些学校里的好朋友参加,谢小飞,你可以来么?”   谢关雎怔了下,没想到卓一晨还主动邀请他去生日会。   这时,502说道:【糟糕,谢哥,卓一晨好像对你的好感度已经有60了。】   谢关雎:【……什么鬼?为什么非攻略人物好感度反而比攻略对象涨得轻松容易?我照顾钟知这小鬼都好几天了,腰酸背疼的,他对我的好感度还不及一个路人?良心呢?】   502:【……大概卓一晨是抖m吧,本来他就不讨厌谢小飞,上次又拜倒在你的牛仔裤下了,谢哥,别忘了你的继续打脸任务。】   谢关雎挑挑眉,说:“你邀请我做什么?你应该很讨厌我这个人才对。”   “讨厌?那可未必。”卓一晨笑着,意味深长地说:“大家都是同学,趁着这次机会,不如化解我们之前的矛盾。而且我感觉你和我挺有缘的,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谢关雎道:“那我得考虑考虑。”   “应该的。”卓一晨失笑道:“考虑好了告诉我,这是我手机号码。”   他仿佛是有备而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拉过谢关雎的手,贴在了谢关雎的手心上。上面字迹飞扬地用黑色墨水写着一串数字。   “做好我不会去的准备。”谢关雎态度有些敷衍,随手把手机号码揣进了怀里。   卓一晨笑了笑,并没说话,打算就这样离开。   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凌厉无比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愣了下,下意识地回头朝着那道目光看去,就看到了谢小飞的同桌,那个半张脸俊美无比的少年,看向自己的视线中黑不见底,如同危险的深渊,隐隐带有某种……威胁……   就像是对猎物的圈禁,不允许别的气味接近一样。极度的占有欲与极度的排斥外来的一切。 第28章 半面妆6   卓一晨走后, 谢关雎朝周围聚过来的人挥挥手,道:“都围过来干什么,该干嘛干嘛, 散开!”   班上的人赶紧散开了, 只是谢关雎仍然处于八卦中心, 他们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边。这令谢关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十分不方便。等到上了课,同学们的视线终于不再落在他身上的时候, 他才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手机盒子来。   谢关雎用手肘推了推钟知, 趴在桌上,小声说:“这是送给你的。”   他本来也不指望这种小礼物能够打动钟知, 让少年的好感度飙升什么的,但是既然要追人,诚意还是得拿出来的,不然就配不上谢小飞校园小霸王的名头了。可谁知钟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漠,看都不看他推过去的手机一眼, 冷着一张脸低头写卷子。   刷题的速度还飞快, 简直跟不需要思考似的, 答案飞快在笔尖下行云流水地窜出来。   不愧是日后要成为反派大佬的男人。   只是,刚才还好好的呢, 这会儿怎么又冷若冰霜了。   谢关雎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钟知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是不喜欢这一款的话, 周末我带你去买别的款, 好不好?”   少年落在卷子上的笔尖一顿, 划出一条突兀的痕迹来。   “周末你不是要去给卓一晨过生日吗?”他声音不轻不重, 也没有高低起伏,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谢关雎忍不住摸了摸鼻尖,竭力忍住让自己不要笑出来,他知道,钟知这是吃醋了,年纪小小的,醋劲儿可还真大,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不过这样一来,倒真是让谢关雎忍不住想要逗逗这个少年。他还是第一次起了这种恶趣味的心思。   “啊。”谢关雎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挠了挠脑袋,小声安慰道:“是哦,周末还要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我差点都给忘了……不过没关系,周末有两天嘛,他生日在周六,我们周日去就行了。”   “……随便你。”钟知死死抓着笔,竭力平静地说,漆黑眼眸中压抑的疯狂占有欲一闪而逝。他盯着试卷,但是满脑子都是谢关雎刚才那句话,死死缠绕在他脑海里,令他有些无法呼吸。   他知道——他不该有这些情绪。现在像这样待在这个人身边,已经是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了,所以他不应该奢求太多。但是他不能,他没有办法,或许是太过贪心,他心中出现十分阴郁的情绪。他希望这个人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而别的人,无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统统消失才好。   谢关雎见他这样,心里头一个咯噔,也不敢再逗他,连忙凑过去,把脸搁到他胳膊上,紧张地盯着少年的双眼,说:“你生气啦?”   钟知指尖掐进掌心,冷淡地说:“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唉。”谢关雎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他按住少年的后脑勺,使劲儿亲昵地揉了揉,说道:“我刚才那不是和你开玩笑嘛,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再也不开了。”   说完,他并起两指,认真地发起誓言来。   钟知睫毛颤了颤,明知这个人极有可能又是在逗自己,但还是哑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谢关雎承诺道:“生日宴会我还是得去一趟,不然面子上过不去。不过我去去就回,然后立马回去找你玩,好不好?”   钟知不再说话,过了片刻后,点点头,低头继续做题。   谢关雎也松了口气。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谢关雎当然也无从得知钟知心里一瞬间涌起怎样危险的念头。   少年眼眶隐隐有些发红,眸中危险与疯狂一闪而逝,心里想,你最好做到。   否则……否则会怎样,会做出什么来,他也不知道。   …………   接下来几天的实验课、体育课,谢关雎都是缠着钟知一起的。   以前钟知在孤儿院旁边的学校念书时,无论什么分组,都是一个人。他从不知道,原来两个人配合着一起做投球,可以这么令人开心。谢小飞经常会对他勾肩搭背,仿佛是无意般的,做一些男孩子之间经常做的亲昵动作,而这些,全都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这些全都令他战栗、全身僵硬。   也更加沉迷。   虽然学校里见到谢小飞和钟知打成一片的同学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认为谢小飞这又是在把新同学当作玩物,但钟知一点都不介意。   他早就习惯了外界的眼光,无论那些眼光是什么含义,他都不想去理会。   他只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待在这个人身边,汲取那一点点温暖。   他坐在窗子边上,认真听讲的同时,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朝着旁边瞥过去。而谢小飞一如既往地趴在桌子上睡觉。但钟知不敢注视他太久,因为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当这个人去操场上时,钟知就可以坐在窗边,肆无忌惮地用眼神扫过这个人身上的每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他才会比较放松。   眼眸也漆黑得如同漩涡,像是要将一切有关这个人的全都吸进去,关起来,藏起来。   …………   终于到了周末,谢关雎一大清早就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告诉他生日宴会的地点和时间。用脚趾头猜猜也知道这短信是卓一晨发来的。语气相当简洁明了,隐隐透着些许的自信,像是认为谢小飞一定会去一样。   谢关雎倒是很好奇,要是他不去的话,会怎样。   但是他还有打脸的任务在身,这场生日宴会,即便是鸿门宴,也是不得不去的。他倒是想看看,卓一晨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是参加生日宴会,也不好空着手去。   于是谢关雎从床上爬起来,就打了个电话,让附近的蛋糕店送一个又贵又大的蛋糕过来。   但是挂了电话,他翻了翻日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再过几天,也是钟知的生日。送别的什么礼物,诸如手机之类,少年看起来都并不会很开心。   那么只有一件东西能够打动他了,亲手做的蛋糕,饱含爱意的蛋糕,不知道会怎样。   想到这里,谢关雎来了点兴致,也没顾上收送到家中的大蛋糕,就直接出了门,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手工蛋糕店。   这是A市最有名的手工蛋糕店,在来之前,谢关雎提前预约,并且花了大价钱包场。于是幽静雅致的蛋糕店内空无一人,只有他和两个蛋糕师傅在店里。   蛋糕师傅问道:“请问vip您想做哪个类型的蛋糕呢,有送给父母、女朋友,这些都是有差别的……”   谢关雎说道:“女朋友吧。”   蛋糕阿姨立刻有点羡慕地说:“您女朋友可真有福气。”毕竟谢小飞的模样英俊非凡,褪去原先的跋扈气之后,余下的就是年少青春的气质,最重要的是,能够包下这种蛋糕店一整天,绝非什么一般有钱人能够做到的。   谢关雎笑了笑,视线在橱窗内转了一圈,最后被一个形状独特的蛋糕给吸引。   “就这个了。”他弯腰看着橱窗内的蛋糕,嘴角忍不住噙起笑意,他不知道钟知到底喜欢什么,但是根据资料显示地来看,对方好像比较喜欢草莓。既然如此,就在这个蛋糕完成后,在上面加满整整三层草莓,越精品越贵越好。   反正谢小飞家里有钱,宠得起。   至于好感度,到时候应该会上涨吧。   “您眼光真好,不过这个款相当难做,可能得要至少两三天才能拿到。”   谢关雎说道:“没关系,我不急。”   两三天的时间刚刚好,足够他为钟知精心准备一场生日了,到时候要让少年感动不已才行。   谢关雎有些头疼地想,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倒是比他想象中难以攻略呢。他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时不时和蛋糕设计师商量几句,眼眸一直认真地盯着那款蛋糕……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此刻这副模样在别人看来万分专注而温柔。   街角,蛋糕店对面。   隔着车水马龙,有个戴鸭舌帽的少年一直死死注视着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来来去去的车子发出噪音与喧哗,但这一切都和少年没有关系,他仿佛凝固在那里,占有欲和嫉妒如同骤雨布满他的眼眸,令他显得有几分阴郁。   他没想到的,如果不是悄悄跟过来,他根本不会看到这一幕。那个人居然会为了才见过几次面的人而精心挑选生日蛋糕,包下了整个蛋糕店,甚至不惜花费大半天的功夫,亲眼盯着蛋糕师设计。   而这令他嫉妒无比。   或者,这个人本来就是聚光体,周围围绕着许多人,而自己不过仅仅是其中一个,等他有空了,想起来了,才对自己好。可少年想要的不仅仅如此,他想要的,还有更多……这个人对别的人多上心一毫,如同密不透风的黑色大网,令他喘不过气来。他心中滋生出一种阴暗而贪婪的愿望。他想令这些让他不高兴的网全都消失了。   统统消失还不够……   他甚至希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这个人。那些碍眼的,不见,或者死掉。 第29章 半面妆7   卓一晨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所以, 他这次生日也就是邀请大家去学校附近的饭店吃一顿, 然后在附近的KTV玩通宵。   只是他在学校的人气实在太旺,很多没有被他邀请的人, 都从小道消息的途径了解到了他晚上到底在哪个KTV包厢, 并且纷纷跑过来凑热闹。   于是谢关雎提着蛋糕来到KTV时,大型包厢里已经挤满了人了,弄得像是某个小明星的演唱会一样。   卓一晨正拿着麦, 站在屏幕前有些心不在焉地唱着歌。吃饭的时候一直没看到谢小飞来, 他还以为这个人今晚不会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出现这个人不会来了的念头时,他心情居然有些烦闷和糟糕。   而现在这个人来了, 他心情也微微阴转多云。   谢小飞一进来, 包厢里的人都有些惊讶。因为自从上次两件事情以后,全校都知道谢小飞和卓一晨闹得有些僵,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两个人针锋相对是必然的。   可是现在看来,两人的关系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看?   “你来了?”卓一晨一首歌都没有唱完,就迅速放下手中的麦克风,朝谢关雎走了过去, 微笑着看了眼他手中提着的蛋糕, 问:“这是给我的?”   谢关雎将蛋糕放在桌子上, 说:“嗯, 生日快乐。”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 十分随意地朝着周围看了看。他眉眼漆黑,没有表情的时候,颇具气势,令那些打探性的目光都纷纷缩了回去。   卓一晨微微讶异之外,还有些惊喜,他没想到谢小飞不仅过来了,还和他道生日快乐。他看了看包厢中央的蛋糕,接茬道:“刚好,人太多,我订的三层蛋糕可能不太够,你带来的蛋糕什么口味的?”   谢关雎:“……”他怎么知道什么口味的,随便叫人打包了送过来的。他拿到蛋糕后就直接提上来了,看都没看一眼。   谢关雎便含糊其辞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卓一晨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顿时笑了笑,说:“坐。”   谢关雎挑了个人少点的角落坐下来。   卓一晨主动把麦克风递给他,问道:“要唱歌吗?来一首?”   卓一晨走过来和谢关雎说话的时候,整个包厢所有人的眼神就已经集中在他俩身上了。毕竟两个人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旦站在一起万分养眼,再加上大家都忒八卦,出现这种画面怎能不好奇?   现在居然还看到卓一晨主动将麦克风递给谢小飞,邀请谢小飞唱歌。大家不禁惊讶无比——   这两个人难不成化干戈为玉帛,变成朋友了?   而且就目前来看,似乎还是卓一晨主动抛出橄榄枝,一而再再而三对谢小飞示好的。而谢小飞则显得有些爱理不理了,真不愧是学校的小霸王,正常人早该拜倒在校草的校服裤下了好吗,他居然还无动于衷!   谢关雎自然听见了周围的小声议论声,他抬眸看了眼卓一晨,只见卓一晨对这些议论声都无所谓,俊脸上全都是笑意,并且,这笑意中并没有什么挑衅的意思。   都听见别人这样议论了,脾性骄傲的卓一晨居然没半点生气?   谢关雎:???   好像是真的上次的好感度起了作用,现在卓一晨对他很感兴趣,却不是想要和他竞争的那种感兴趣。现在让他唱歌,好像也并非想要比拼,而是仅仅想听他唱歌。   谢关雎不禁有点头疼:【他是抖M吗?这样子弄我还怎么完成打脸积分任务?】   502道:【谢哥,你一直保持对他爱理不理,也是有打脸积分的,就是积分会比较少。】   谢关雎道:【= =我还是更希望他来挑衅我。】   卓一晨孜孜不倦地问:“合唱,还是单唱,你选?”   谢关雎拒绝了,说道:“我就不唱了,免得夺走你的主场,你唱吧。”   既然此时卓一晨邀请他唱歌不是出自于好斗的心理,那么他赢过卓一晨,也就不会获得打脸的爽感,也就对积分毫无帮助了。没有益处的事情,他不想消耗积分去做。   卓一晨看了他一眼,心底有些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笑了笑,说:“既然这样,你点一首歌,我来唱好了。”   谢关雎随便点了首。   卓一晨回到高脚座上,长腿随意交叉,凝视着屏幕上的歌词,深情地开了腔。   不得不承认,他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唱歌非常好听,声音低沉有磁性,导致整个包厢安静一片,还有女孩子面红耳赤地拿出手机来录音。   谢关雎掏出手机玩了会儿,中途出去上了趟厕所,等再度回到包厢内的时候,气氛已经被炒到最高点。灯光绚丽,让他有些头晕。他的脚步不由得在门口停顿了下。   这时候,灯光“啪嗒”一声暗掉,不知道是谁将灯关掉了,整个包厢内尖叫喧哗一片,沸腾无比。   谢关雎刚从走廊进来,一下子不能适应黑暗,不由得蹙了蹙眉。   卓一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一直唱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趁这个时候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有人兴奋地叫道。   卓一晨轻笑一下,声音极有磁性,又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黑暗时间会持续五分钟,在这五分钟内,大家都不准开手机,我们DJ会放一首大家都知道的舞曲,你们必须找到一个舞伴,和你一起跳完这五分钟……”   他话还没说完,包厢内已经炸开了。男生开始摩拳擦掌,女生则纷纷面红耳赤。   “安静,听我说完。”卓一晨声音里透着笑意:“当灯光亮起时,你们可以看看眼前的那个人是谁,说不定能找到你喜欢的人呢?”   “哇!”不知道是谁吹起口哨来,气氛更加火热沸腾。伴随着舞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衣服布料摩擦,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也一同在包厢四处响起。   卓一晨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他找准了方向,径直朝包厢门口走去。中途被几个兴奋的同学给挡住了,都被他果断地拨开。刚才看到谢关雎从卫生间回来,他就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时机。对方应该会不知所措地待在门口,他只需要朝门口找过去。   而五分钟后,谢小飞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会是他。   卓一晨勾起嘴角,兴致越发浓厚,朝门口的脚步加快。   而谢关雎冷静地待在门口,对502道:【帮我打开夜视模式。】   花了一定积分打开夜视模式之后,他一下子就看到卓一晨正伸着双手,朝他这边摸过来。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一双眼眸炯炯有神,嘴角还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谢关雎半晌无语:“……卓一晨疯了吗?我记得这个世界有女主角的!”   502幸灾乐祸道:“的确有女主角的,但是你别忘了,这个世界的女主走的也是小辣椒路线,一出场就打了卓一晨的脸,从而引发卓一晨的兴趣。谢哥,你刚好走了女主角的路线。】   谢关雎:“…………”   他眼睁睁地看着卓一晨拨开挡在身前的人,朝他艰难地挤过来。这种情况下,他是没有心情和卓一晨耗下去的。他不想节外生枝,万一被卓一晨抓住了,卓一晨对他的好感度又臭不要脸地蹭蹭蹭上涨怎么办?   谢关雎不动声色地连连退后,直接抓住几个男生的肩膀,将他们推到自己身前,挡住了卓一晨的来路。   他自己朝着空调那边躲过去。   而卓一晨抓住了门边的一个人,忍不住笑了下,问:“谢小飞?”   回答他的是另外一个男生陌生的声音:“你谁?”   卓一晨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抓错了人,迅速放开了男生,转而在脑内分析着谢小飞可能移动的路线,很快,朝着空调这边摸了过来。   音乐旋律跳动不停,整个包厢里达到沸点,谢关雎即便能够看清东西,移动得也非常艰难。而卓一晨显然对包厢内的布置非常了解,很快就能找准他的位置。   谢关雎忍不住蹙起眉,心情有点烦躁,他在这个世界依然只有六个月,是没有时间陪卓一晨玩躲猫猫的游戏的。就在他绕了一圈,卓一晨朝他越来越近,他快要躲到墙角的时候——   角落里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在他毫无防备之前,那个人一把将他拉了过去,然后将他按到了墙上。   那个人紧贴着他,用身体将他和包厢里所有兴奋尖叫的人隔开,也将卓一晨隔开。卓一晨似乎摸了过来,但模糊之中,没能看到被藏在墙角的谢小飞的身影,于是错开了身去。   几乎是一瞬间,谢关雎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谁。   少年的气息有些不稳,用胸膛双臂和墙壁,将他禁锢其中,温热的呼吸落在谢关雎脸上。他感觉到少年的心脏狂热得想要从胸膛中跳出来,其中蔓延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抑制不住的嫉妒、占有欲、渴望、愤怒即将从那里喷薄而出。   看不见的话——   藏在阴影里的话——   这个人身后是墙壁,没有退路,身前只有自己,接触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这样的话,就是他的了。   就是他的了。   ……   谢关雎知道这是谁,不过他一动不动,装作不知道,并试探性地挣扎了下。   紧接着,他挣扎的双手就被按在头顶了。   少年的气息越发颤栗地靠近,紧接着,有温热的触觉亲上了谢关雎的耳垂,他耳垂很快被口腔包裹住,带有占有欲地一路从耳垂舔下去,舔到了下巴和喉结处。   饶是谢关雎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的耳垂被舔过的地方暴露在空气里,湿冷的感觉令他浑身僵硬。   对方食不知髓地吮吸着他的脖子,舌尖并不温柔,而是侵略性的蛮横,疯狂而急切。被吻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水渍,昭示着不顾一切的占有欲。   谢关雎被强行按在墙上亲,头皮发麻,但他脑子还是很冷静理智。   他不知道钟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怪不得他从家中到KTV的一路上,一直有种被盯着的感觉。   …………   谢关雎再次挣扎,在这时,舞曲即将达到尾声,黑暗中响起一片“抓住你了”的哄笑声。   少年放开他,靠在他身上喘着压抑的粗气,忽然从他身前抽身,推开挡住的几个人。   于是包厢内“轰隆”一声亮起时,谢关雎站在墙角,发现刚才抱住自己啃食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卓一晨被几个人挤到中间的位置,视线还在四处逡巡,落到自己身上时,隐隐有些不甘心地看着自己。   谢关雎揉了揉被吮吸得有些疼的脖子,下意识地在包厢里找了一圈,不过并没有找到刚才那个人。   他知道,钟知肯定跟过来了。   谢关雎问:【他看到什么了,为什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502翻了翻这一片的监控记录,很快回答道:【你去订制手工蛋糕的时候,他看到了,可能以为你是花了很大心思特意为卓一晨做这些的。】   谢关雎:【……你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   502说:【因为他对你的好感度并没有下降,我这边系统设置就没感应到。】   好感度没有降低,那么黑化度呢?   502提醒道:【攻略对象黑化值 20,当前黑化值50。】   谢关雎蹙了蹙眉,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之一就是阻止钟知变成反派,对那些角色实行惨无人道的报复,要是钟知黑化度满了,那他就算把好感度攻略到满,也是无用功。   他不放心,拨开身边几个人,直接拿起自己的外套,朝门口走过去。   见他忽然像是要离开,卓一晨也顾不上暖场,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他,笑着说:“这生日才过到一半呢,你现在就离开,也太不给意思了吧?”   谢小飞本来就我行我素,根本不是个会给人面子的人。   于是谢关雎也不客气,敷衍道:“今晚没什么意思,我犯困,先回去了。”   他绕过卓一晨,就开门出去了。   卓一晨站在他身后,看他离开,嘴角的笑意逐渐僵硬。   卓一晨从小到大,自然是从没有被人这样接二连三驳过面子的。而谢小飞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对他蛮横无理也就算了,居然在他主动示好后,还能做出放他鸽子先行离开的行为。卓一晨愤怒之余,心中隐隐有些不甘。   他脚步顿了顿,打开门也跟了出去。   只不过走廊空无一人,谢小飞走得急匆匆,已经消失不见了。   …………   卓一晨再度回到包厢内,脸色已经不大好。包厢里气氛仍然活跃无比,见他阴晴不定的脸色,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有女生问。   卓一晨风度还在,笑了笑,说:“你们先玩着,我出去有点事情,待会儿回来切蛋糕。”   说完,他没心情再待下去,转身去了走廊尽头的男厕所。   平日里跟他玩得极好的死党连忙跟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怎么,兴致不高?今晚可是你的主场,你可别和谢小飞一样中途立场。”   卓一晨听见“谢小飞”这三个字,就蹙了蹙眉,说道:“别提他了。”   “怎么,他来之前,你不是还很期待他来的吗?”死党好奇地问。   两个人并肩走进男厕所。卓一晨有些烦躁地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指,说:“叫你别提他了。”   “我说你,好端端地邀请他干什么啊,他那个人就那样,不好相处的,你这样反而是自寻烦恼。”死党见卓一晨一言不发,说道:“他中途离场,太不给面子了。要不要我们教训他一顿?”   卓一晨拨开死党的手,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意思?”   死党凑过去,挤眉弄眼道:“下次再请他去KTV或者酒吧,就把他灌醉,拍几张照片,以后看他在学校怎么混……说实话,今天我带了相机的,原本打算这样做灭灭他的威风,早就看不惯他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很久了,只可惜你没把人给拦下来……”   他话还没说完,身体微微抖了一下,或许是在那一瞬间感觉到某种几乎要将洗手间全都淹没的杀气和愤怒。   卓一晨也皱了皱眉,抬起头,从镜子中看到其中一个隔间被推开,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孩子走了出来。   那少年低着头,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暗灯光原因,从镜子中看过去,少年抬起头来,半张俊美无比,半张可怖无比的脸露出来,一瞬间令人心惊肉跳。   “你偷听我们对话?”死党连忙转过身,强忍住慌乱。   他看见少年身侧的拳头死死握住,手背上泛出隐忍的青筋。   而他不会打架,卓一晨涵养极好,更不会打架。   “把门关上。”少年冷冰冰地说:“我们关上门谈。”   ………… 第30章 半面妆8   这一晚, 包厢内的人狂欢到12点, 但是却一直都没有见着卓一晨回来。他们还以为卓一晨早就走了, 都有些扫兴, 毕竟这场生日宴会卓一晨才是主场, 现在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掉了,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而在这边热闹非凡之际, 卫生间里隐隐传来的打架声,自然也没有人注意。   卓一晨从小品学兼优, 自然从没有打过架, 根本挨不过少年的几记重拳。他很快就开始冷汗涔涔, 被一拳揍倒在地上。   少年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摔在地上, 眼中满是愤怒。   卓一晨抬头,脊背一阵发凉。   令人脊背发凉的倒并非少年的拳头,而是少年那充斥着黑色的眼眸, 全然深不见底,令人莫名森然。并不像是一双活人的眼睛,反而好不容易缠上了光明的死物, 渗着令人发怵的阴寒,一旦缠上了便再也不撒手。   卓一晨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被连番狠狠揍了几拳, 自然恼羞成怒起来。他盯着少年, 很快反应过来这人便是谢小飞的同桌, 那天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谢小飞……   原来如此。   卓一晨问:“你喜欢谢小飞?”   少年的脸藏在鸭舌帽下看不清表情,灯光像是完全遗漏了他,在他身上落下一片黑暗的阴影。他一言不发,但是下颌角绷得死紧。   他也挂了彩,下巴上青了一小块。   但是他仿佛毫无察觉,拳头死死握着,愤怒地盯着卓一晨,犹如下一秒就会扑上来的野兽。   “但是他怎么会喜欢你?”卓一晨退后两步,打开冷水猛地灌了口,将嘴中的血水吐了出来,冷笑着看了眼少年,说:“我和他是同一类人,我最清楚。像是他这样的人,对某一样东西感兴趣了,或许会去花点时间玩弄,但是这时间绝对不会持续多久。”   卓一晨很明白对方的弱点,也很明白怎样能让对方痛苦。这种野猫野狗他见过很多,当被人喂食两口之后,就不顾一切地想跟着人回家,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它们生来如此,只值得因一时同情和兴起而施舍的罐头。如果再往前,就是贪心了,就是逾距了。   应当有人提醒它们当拥有自知之明。   或许是因为心里某种不可言说的微妙的妒忌,卓一晨的声音越发讽刺:“到时候,就会像丢弃一只野狗一样,将站在这里替他揍人的你,给毫不犹豫的扔了。”   “到时候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吗?”   卓一晨带着轻蔑的嘲讽在卫生间里响起,不可避免地落在少年的耳朵里。   少年眼中逐渐汇聚起如同风暴般的无法纾解的愤怒,其中又有惶然一闪而逝。但渐渐地,又恢复死寂,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有些麻木。   无可否认的是,卓一晨说的全都是事实。那个人或许没有骗他,的确对他感兴趣,但是,却也很快就会因为被他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而感到厌烦,或是倦怠,到了那个时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走掉的。又或者,那个人一开始就是抱着感兴趣逗他的心态,觉得好玩,想看看他能够可怜到什么程度。   但是那又怎样呢——   钟知想。   他无所谓了。   他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所以即便真的如卓一晨所说,到时候那个人会像抛弃一条野狗一样抛弃他,他也会不择手段地追上去,咬上去。他饿了不知道多久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的人,他宁愿头破血流也要叼在嘴里。   “那和你没有关系。”钟知的声音显得麻木而冷漠,表情渗着深入骨髓的阴寒:“你再来靠近他,我会杀了你的。”   …………   “砰”地一声。卫生间的门被甩上,同时也被从外面锁住。有两个人被捆在隔间里,外头水龙头放水的哗哗声,完全盖住了他们细微的呼喊。   戴着鸭舌帽的颀长少年走了出来,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走廊上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他下巴上青紫的一小块,无法照到他深黑不见底的眼睛。   少年并没有在走廊停留多久,就径直从黑漆漆的楼道里离开了。他步子很稳,走到地下停车场,停下了脚步。   他的视线逡巡一圈,盯着地下停车场其中的一辆红色车子。   卓一晨的死党年龄早已过十八岁,是和卓一晨两人开着这辆车子来的,他说他带了摄像机,那么势必放在车上。他说想用摄像机拍摄那个人,在那个人被灌醉之后——   少年眼底愤怒被压抑得很好,余下的只有冷意,这冷意却令人发寒。他走了过去,车子的后视镜中反射出他半张俊美无俦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失真。   他戴上手套,用在孤儿院学到的下三滥手段撬开了车门,很快,车玻璃窗降下来。他将副驾驶座上的摄像机拿了出来,走到垃圾桶旁边,举高了手,让后松开五指,“啪嗒”摄像机摔得粉身碎骨。   随即,他回到刚才的位置,弯下腰去,伸手摸到了刹车线的位置。   他一毫不错地做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冷漠。   就仿佛,他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   谢关雎在四处找了一圈,但都没有找到钟知的身影。他甚至不小心推开了其中的一个包厢,被里头的人瞪了一眼之后,才尴尬地离开。本来他不想动用积分查到钟知在哪里的,毕竟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积分这里花一点,那里花一点,很快就没了。   但是一直没找到钟知,不得已之下,他让502帮他看看钟知在哪里。   502说道:【在停车场。】   谢关雎有些奇怪:【在停车场干什么,这小孩又没有驾照。】   502也有些愣,直到看清楚了钟知在干什么之后,他一个系统顿时毛骨悚然,说道:【他可能是想让靠近你的人全都去死吧。他把卓一晨的车刹剪断了,而且控制得很好,没有完全到死的程度。但卓一晨至少会受点重伤,如果不走运的话,甚至会躺进医院,到那时就……咔嚓……】   502又说:【地下停车场的那一块区域是死角。而且他将卓一晨和另外一个人嘴上贴了封条,绑在卫生间隔间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直到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才会有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去打扫,那个时候才会将两个人放出来。这家KTV在三环路上,凌晨两点的时候是基本上没有出租车的,那么卓一晨和他死党只能开车回家,更何况,以卓一晨的傲气,在被人揍了之后,也不可能拦的士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惨状,这就注定了他们会上这辆车子。所有的都是一环一环算计好的。】   谢关雎:【…………】   502说:【一般来说,人物黑化程度到了50以上以后,会做出的行为就无法预测了,更何况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原本就是黑的,和之前世界的中途黑化的人物不一样,他所做出的事情可能更加没有三观。】   谢关雎:【…………】   502:【谢哥?谢哥?】   谢关雎都快被吓傻了:【woc你之前给我的资料没有说过他这么危险。】   502很无辜道:【我有讲啊,他变成反派之后,就找到以前曾经侮辱过他的人,令那些人家财散尽、妻离子散、生不如死,甚至锒铛入狱……手段可比现在狠多了,他现在还是太嫩了点……】   谢关雎:【…………】   谢关雎快速地朝着地下停车场跑过去,当他看到钟知的身影时,少年刚刚做完那件可怕的事情,正谨慎而仔细地将落在玻璃上的一根手套上的纤维给摘下来,少年的侧脸上漠然而冷静,像是只是在做一道数学题,轻轻松松的写完答题过程,就准备合上卷子了。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相当昏暗,打在少年身上,将他修长的身影拖在地上,宛如没有温度的鬼魅。   谢关雎看着这样的钟知,有些不寒而栗。   可即便如此,谢关雎没有逃跑的意思。很奇异的是,他能够理解到少年此刻心中的所有压抑在平静和冰冷之下的感受,当愤怒和绝望统统冷却了之后,余下的只有冷漠,以及压抑着的逐渐扭曲的人格。   而他的任务,就是来阻止事情朝着这方面发展的,因为少年还有善的一面,还有渴望的一面,不应该成为这个世界最大的完全泯灭良知的反派。   谢关雎站在少年身后,叫了一声:“钟知?”   少年猛然听到身后有声音,浑身顿时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来,看了谢关雎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隔得太远,也瞧不清神色,只是,谢关雎觉得,少年身上的那种令人发怵的气压,似乎消失了一点。   谢关雎定了定神,走了过去,问:“你来这里,是来接我的吗?”   他竭力让自己的问句听起来不带有试探的意思。但少年还是如同没有安全感的野兽,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他,哑着嗓子问:“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他害怕被这个人发现。   他知道,一旦他让这个人失望,那么这个人会更快地、更加毫不犹豫地丢下他。所以即便他是一个那样阴暗、应该下地狱的人,他也不想让这个人看出分毫。即便让他一直伪装他自己,他也毫不犹豫。他甚至可以让自己变成各种样子,只要这个人喜欢。   只要得到渴望的东西,那些都不算什么。   谢关雎被他身上的这种压迫感给逼得有些窒息,他顶着压力,又朝着少年靠近了一步,脸上维持着温柔爽朗的笑意,伸出手去捏了下少年的脖颈,说道:“既然来接我了,就早点回去吧,晚上要不要去你家睡,我今天家里都没人诶。”   他这句话好像令少年心头的巨石放下,身体不再那么僵硬,脸上犹如死物般的表情也稍稍缓解。少年点了点头,又像是怕他反悔,赶紧低声说了声“好。”   谢关雎见他这样,俨然和黑化值提升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心中刚刚涌起的那种不寒而栗也稍稍散去,他笑着伸手拽住钟知的手腕,握住对方的手,两人一同朝停车场外面走。   钟知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连同手臂一起,如同石块一般紧绷。   走出几步之后,一直同手同脚。   谢关雎彻底放松下来,装作没看到,嘴角一直挂着笑意,趁着时间还早,在KTV外面拦了辆车。车子在两人面前停下,谢关雎将车门拉开,抬手抵在车门顶上,让少年进去。   等少年进去以后,他也跟着挤进去,贴着少年坐着。   “两个人是吧,你们去哪儿?”司机问道。   谢关雎看了眼手表,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市中心应该还是灯火通明的。他便报了一个地址。   而钟知的手被谢关雎紧紧握在手心里,他整个人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到那只手上去了,五根手指头一动也不敢动,僵硬而滚烫。他屏住了呼吸,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等反应过来之后,他才不放心地问:“不是去我家吗?这是去哪里?”   谢关雎凑过去刮了一下少年的鼻子,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呼吸实在是凑得太近,钟知感觉自己脖颈上落了对方的呼吸,迅速红了一片。他的身体也颤了颤,仿佛是压抑着某种兴奋而喜欢的激动。   见少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谢关雎故意笑着道:“怎么着,还怕我把你拐走不成?”   钟知没说话。   他心底里道,才不是怕被你拐走,他巴不得被拐走。   他只是……还以为谢小飞又反悔了,不肯去他家了……所以他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已。   车子开得很快,由于是晚上,路上没什么人,一会儿就开到了市中心,周围逐渐亮起来,两道马路上的路灯飞速朝后逝去。   谢关雎在脑海中对502道:【你帮我把卓一晨的那辆车子座位上泼上油漆,造成被人碰过很脏的现场,然后把四个轮胎全都戳了。那样的话,卓一晨应该不会坐上那辆车子,事故便不会发生。】   502:【谢哥,你这是在替钟知善后吗?】   谢关雎沉默了下,有点心痛地说:【这个世界积分都没攒到几个,你接下来再给我盯紧点儿!】   钟知一路一言不发,这时,忽然低低开口:“晚上在KTV,吃了生日蛋糕吗?”   既然他主动提起,谢关雎便道:“当然。”   钟知便又不说话了。他一瞬间觉得有些难堪,脸色也忽然沉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去过问这个人的。这个人呼朋唤友,身边永远围着一群人。而自己,不过那一群人中的其中一个,甚至可能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一个。   有朋友过生日,这个人送一个生日蛋糕,也是以他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情。可是,亲眼看到这个人那么认真温柔地挑选生日蛋糕,甚至不惜亲自去订制……亲眼看到这个人和设计师认真设计蛋糕图,嘴角时而噙起认真的笑意……他心中还是涌起浓烈的占有欲,那种占有欲差点将他摧毁。   他甚至想冲动地闯进去毁掉那个蛋糕。   他心中反反复复地想,他只喜欢这个人一个,他以后的人生只交到这一个人的手里,他可以为这个人做一切事情,付出任何代价。那可不可以换来这个人也只喜欢他一个,换来这个人只和他待在一起呢?   这种疯狂的想法,如同某种黑暗侵蚀着他的内心。他知道那很扭曲,但他只想沉沦。   而不用去想,他也知道这个人的答案——   答案是不可能。   这个人不会答应他的,这个人不可能和他一样。   他是病态的,疯狂地诅咒世界只剩下两个人。而这个人是站在阳光底下,能够肆意的笑的。   因为如此,少年感觉要发疯了。他的脸庞隐藏在不断飞逝而过的路灯光亮之下,模糊得看不清表情,眸中黑暗一片,令人无法辨别那到底是什么,痛楚还是渴望。   …………   车子停了下来,谢关雎拉着少年的手走下去。少年情绪并不怎么高,甚至相当低沉,在车子上时就将鸭舌帽压得非常低,像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脸。下了车之后,更是一直盯着地面,下颌绷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谢关雎拉着他来到蛋糕店的落地玻璃橱窗前时,他也没有察觉。   “送你一个礼物。”谢关雎说,见少年没什么反应,他凑过去在少年耳边说道:“本来是打算过两天再让你看到,但是今天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我想让你高兴点。至于过两天的礼物,可以另外再送。”   戴着鸭舌帽的少年这才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了谢关雎一眼。然后他转过脸去,下意识地看向前面。   橱窗里不是很亮,但是底座上有黄色小灯泡,刚好将那个尚未完成的蛋糕艺术品照得晶莹剔透,白色奶油,几层草莓,已见雏形。那个蛋糕很美,是钟知的世界里从没出现过的。他浑身都如同僵硬的石块,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子,一点点地往下移,落在了蛋糕旁边用银色细链挂着的小牌子上。   上面几个谢关雎的字:for 钟知。   然后是日期。   是今天定做的蛋糕。原来,原来是要送给他的吗?   那些疯狂而扭曲的嫉妒与占有欲,一瞬间化作了不敢置信和狂喜。   ……   谢关雎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声急促了一下,似乎是情绪极为激动。   于是他侧过头去,牵起钟知的手,对钟知笑了笑,说道:“喜欢吗?”   钟知的感觉没办法形容。他像是一条濒临岸边的鱼,一下子被人捧起来,珍之重之的放进了水里。然后这一刻,他就没办法看到别人了。他整个人都是悬空的,早就不知道心脏跳到哪里去了。全身血液也涌上了头皮顶层。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其实入学档案上面的生日,是他自己乱填的。   尽管如此,这个人却记住了。   他也并没有在生日时拥有过别人送的蛋糕,所以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这个人是第一个这样对他好的人。让他感觉周围的光全都暗淡消失,这个人成了唯一的光。   他不擅长回应,不擅长说好,因为没有感受过善意,所以也不擅长道谢。于是他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再度费力地张开时,他用别扭滑稽,甚至有些可笑的声音说道:“……喜欢。”   就如同当成生命一样喜欢。   就在这时,谢关雎听到耳边502的声音:【攻略人物好感度 20,当前好感度60。】   谢关雎脸上神情在灯光下显得极为温柔动情,他伸出手去揉了揉钟知的脑袋,随即像是刚发现一般,捧住他的侧脸,蹙眉问:“你下巴怎么了?青了?谁打你了吗?”   他这句关心一问出口,502:【攻略人物好感度 5,当前好感度65。】   “没有。”钟知扭过脸去,过了会儿,又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问:“你很紧张吗?”   谢关雎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我当然紧张你了。”   “谢谢。”钟知喉咙很干,说道。   谢关雎担忧地看着他:“谢什么啊,我都给你表白了,你还不信我吗?”   502嘀嘀嘀叫道:【攻略人物好感度 5,当前好感度70。】   现在信了。谢谢。   钟知垂着眼睛,被长长睫毛遮挡住一半的眸子里隐隐泛着浅浅的水光,嘴角也似乎小弧度的上翘了一下——这是谢关雎第一次看到他笑,虽然弧度很小,可有种惊人而奇异的美丽。   “我是打架了。”钟知说道。声音甚至有些轻松。   谢关雎立刻蹙眉道:“你不要不学好,和我一样打架,你成绩那么好,要好好学习的……”   钟知终于抬眸看他,眼睛很亮,眸中有疯狂的喜欢与爱意,疯狂到极度扭曲:“不喜欢我这么做的话,那么,阻止我,一直待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开我,阻止我。”   “如果你在,我就不会。”他说,声音里有一丝无法察觉的祈求,又亦或是威胁。 第31章 半面妆9   两人身后车来车往, 嘈杂与喧闹仿佛全都消失。   谢关雎听到他的话, 安静了。   少年将谢关雎的手指攥住, 用了很大的力气, 箍得他手指发疼, 像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他死死抓在手心里。而少年的那一双眼睛也牢牢盯着谢关雎,漆黑眼眸中如同漩涡, 除了炙热的欲望再没有一丝别的杂质。   这种飞蛾扑火的情感一瞬间令谢关雎心中升起微妙的负疚感。   ——他知道他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即便对少年许诺什么,也不过如同昙花一现, 最终不会兑现。   但愿在他停留的这段时间里, 这场镜花水月能够成为少年心中的一段美好的回忆, 在以后的人生里,成为慰藉, 阻拦少年做出黑暗可怕的事情来。   从这一刻开始,这不仅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也是他个人出自私人感情想要做到的。   “……好。”谢关雎沉默了半晌, 才说道。   钟知心脏乍然狂跳,一双黑眸死死盯着谢关雎,问:“真的答应我吗?”   “真的。”谢关雎看着他。   气氛太过凝重, 谢关雎很想按照谢小飞的性格调笑地说上一句怎么和小姑娘一样唧唧歪歪,难道还要求人永远不变心不成。但是他说不出口来,因为不是时候。   ——因为少年眼中承载的感情太过深刻,如同某种死物一点点沾染活人的气息, 一点点活过来, 零星亮光闪耀其中。这种感情太过刻入骨髓, 快要把人淹没,让人窒息,所以谢关雎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答应你,绝不离开你。”他叹了口气,补充道。   周围一切都已经失声,钟知只能听到眼前这个人的承诺和自己心脏暴动的声音。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连忙垂下眼睫,眼眶隐隐发红,眸中有泪光闪动。   真是太好了。钟知心想。   他动了动大拇指,状似不经意地按在了谢关雎的拇指上。   指腹相贴,温暖干燥的触觉传来,这样一来,就是盖章拉勾了。   …………   当少年的好感度达到70以上时,谢关雎才得以看到少年冰冷面具下的另一面。两个人手牵着手回家,在距离钟知家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下车去,并肩穿过因路灯年久失修而昏暗无比的巷子。   少年分明腿很长,但故意走得很慢,像是希望这并肩走过的时间无限延长。   所有眼前这个人带来的,都是人生中第一次。包括此时的一起回家,是钟知做梦都没有梦过的场景。   他屏住呼吸,看着地上的两条影子,将谢关雎的手握得愈发紧。   “床不大。”钟知想到了什么,耳根烫得要命,小心翼翼地偷看了谢关雎一眼,说:“要不我打地铺。”   谢关雎:“还是我打地铺……”他话还没说完,少年眼睫上挂着浅浅雾气,视线沉默地移开去,盯着旁边的巷子墙壁。   “怎么了?”谢关雎收回了那句话,问道。   钟知垂着脑袋道:“没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不肯看谢关雎,仿佛一只被抛弃了的小狗,丧气灰心,眼底湿哒哒,但竭力表现出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谢关雎倒戈了,他道:“要不一起睡床吧。”   钟知迅速抬头看他,又怕被他察觉到眼底的雀跃之情,再次迅速撇开头去,喉咙滚动一下,沙哑地说道:“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没什么关系。”   谢关雎忍不住笑了下,说道:“但是我睡觉很不老实,你不怕?”   钟知怕他反悔,迅速道:“不怕。”   谢关雎挑挑眉,脸上露出谢小飞独有的飞扬笑意,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控制自己,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钟知:“哦。”   仅仅一个字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   他眼底有什么一闪而逝,像是极力在压抑什么欲望。   钟知家中并不大,但是被收拾得很好,整洁干净,简直不太像一个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房间。单人床有点窄,谢关雎贴着墙壁睡着,这一天有些累了,于是他渐渐地睡着了,或者说,在少年面前装作睡着了。   月光从窗户那里透进来,落在他俊朗的脸上。   即便不睁开眼睛,他也能够感觉到少年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如同看着某种落入圈中的猎物,爱不释手,无法割舍。炙热的感情仿佛化作实质,变成一双手,摸遍谢关雎的眉骨、鼻梁、嘴唇,和全身。   这令谢关雎感到危险,因为少年的感情太过深刻,太过容易毁灭他自己。   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   谢关雎眉心跳了跳,第一次感觉到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眉心一片冰凉,两片软绵绵的东西贴了上来,是少年的嘴唇。缠绵而侵略性的亲吻一直从他的眉心落到他眼睫上,随后向下,落在他的嘴上。少年用舌尖撬开了他的嘴唇,试图侵占进去,在其中搅弄舔舐。   火热的感觉从舌尖传来。是被少年吮吸得有些疼了。   谢关雎浑身一片僵硬。   随即少年身体贴过来,拥住了他,死死的。如同抱着一块浮木,手脚都缠了上来,恨不得沾染到他全身的体温。   少年好像从枕头底下拿出什么东西,轻轻挂在了谢关雎脖子上。   冰凉的感觉。   应该是一条项链。   如果谢关雎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钟知母亲的遗物。   “你在我身边的话,我会好好的,以后赚钱养你,什么都为你做……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少年在他耳畔喃喃道,像是魔怔的自言自语:“我只爱你,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做个好人,做个正常人,我们平凡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少年声音很低,破碎而听不真切,仿佛只是念叨给他自己听。   而谢关雎听到了这句话,他在少年的痴缠下,紧阖的眼皮下,眼珠子动了动。   平凡——   在这个世界中,少年注定不可能只是个平凡的配角,他是仅次于主角的灵魂人物般的存在。   当他动了想要平凡的念头,且真的变成了个一日三餐的平凡人时,这个世界或许会因为主要人物的缺席而无法运转。到时候,世界说不定会彻底崩坍。   谢关雎微微蹙了蹙眉。   …………   “打群架?什么意思?”谢父坐在名贵的沙发上,听着管家给他报告这一段时间以来谢小飞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从国外回来好几天了,但是因为要处理公司的一些业务,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家一趟。今天回来一趟,却发现谢小飞一整宿都没回来。   他这个儿子他是最清楚的,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在最好的学校里当霸王。要不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都快放弃这个臭小子了。从小到大,无论挨了多少鞭子,从不长记性。   今晚又一整夜没回,手机也完全关机,不知道死活。谢父怒气冲冲地让下属在几个谢小飞经常爱去的网吧找人,但是都没找到人。   管家说道:“在学校旁边的巷子里,不知道是惹到了什么街头混混,少爷带了几十个一中的学生过去。”   谢父蹙眉道:“他学校里的老师和校长知道吗?”   “动静很大,想不知道也难。”管家说道:“原本要是别的普通学生做出这种事情,是会被开除的,至少也会有相关处分。不过老板放心,我已经去了学校一趟,答应校长,您会在接下来的科研试验中,捐助一些从国外进口的器材的。”   “又是几百万打水漂。”谢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骂道:“这兔崽子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否则家产迟早被他败光!”   他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夹,上头是谢小飞上次不知道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刺激,跟他提出要出国读书后,他让下属搜集的一些相关资料。原本没有动心思将谢小飞送到国外去读书的,毕竟谢小飞突然想出国,肯定不是为了读书,不是为了泡妞就是一时心血来潮。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得将这臭小子捆在身边好好教育一番才行。否则,等他老了,这家业迟早得毁在谢小飞手里。   当谢关雎回到家中,还没脱掉鞋子时,管家就过来提醒他:“少爷,老板在书房等你。”   谢关雎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将外套扔在一边,先去了卫生间,将凉水拍在自己脖子和嘴唇上。昨天晚上到了后来,他都睡着了,也不知道钟知做了什么,早上一起来,脖子上都是红色痕迹,嘴唇都肿了。他心中淡定,只有面上装出些不好意思来。而少年自己面红耳赤,一大清早去买早饭,根本不敢看他。   以这副样子去见谢父,还不得被打死。   谢关雎是知道的,谢父平时无暇管自己儿子,但是毕竟家业只能由这个唯一的儿子来继承,所以他还是有些铁腕政策的。   而谢小飞谁都不怕,唯独怕自己这个终日黑着一张脸的父亲。   谢关雎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用毛巾蘸取冰水,按在脖子和嘴唇上。   冰敷了五分钟后,管家在外面敲门,再次催促:“少爷,再怠慢下去,老板要发脾气了,您赶紧的吧。”   谢关雎蹙了蹙眉,将毛巾扔了,脱掉上身的一副,换了件高领毛衣,这才走出房门。只是嘴唇上的些许红肿,还是没办法掩住。   谢父在书房等着他,见他进来,黑着脸道:“把门关上。”   谢关雎脸上换上有些胆怯,却又不太服气的表情,闷着头去把门关上,嘴里嘟囔道:“怎么又臭脸?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看看你干的好事情!”谢父怒道:“打群架?一夜不归?你昨晚去哪里了?”   谢关雎道:“同学过生日,我去KTV了。”   谢父头上青筋都要跳出来了:“你那个同学过生日我知道,但是别的人半夜十二点就散了,怎么你就一晚没回?”   谢关雎垂着头,像是个控制不住脾气的愣头少年,赌气地一言不发。   “这样吧,你也别废话了,上次你说想出国,我同意你。”谢父将一摞国外学校的资料劈头盖脸地扔在谢关雎身上,眼不见心不烦地对他挥手道:“回你自己房间面壁,把这些资料仔细看看,从我给你的学校中选一所。”   “爸!”谢关雎蹙眉道:“我不去。”   “现在还能由你决定吗?”谢父狠狠地瞪着他。   …………   谢关雎回到房间,脸上属于少年人的愤怒和不甘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锁。他在房间内走了一圈,脸上神情有些犹豫不定。   在他的计划内,是没有谢父这一环的,但是每个世界都是这样,会出现无数的变数,防不胜防。即便如此,那些变数对他而言也小菜一碟。   他如果想要违背谢父,不想出国,那他有一百种方法。   包括现在绝食,从二楼跳下去,都不失为一种可以解决的办法。   但是关键在于——   502难得严肃,说道:【谢哥,你心里清楚的。】   谢关雎道:【嗯。】   502分析道:【问题就在这里,你的任务是阻止钟知被恶意侵占内心,成为最大的反派boss,阻止他对那些人做出惨无人道的报复——但并非阻止他接下来成为厉害的人的命运。】   【他既然是主要人物之一,接下来就只有强大起来的一条命运。如果你真的让他变成了一个路边的炮灰,彻底远离以主角为中心的生活的话,首先,他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其次,这个世界会因为残破而需要修补。到时候,我们说不定也逃不掉。】   谢关雎说道:【我知道。】   502问:【那接下来怎么做呢?】   谢关雎坐在床上,没说话。   摆在他面前的倒是有几条路,但几乎所有的都不通。   他可以陪伴钟知走完这六个月,成功地获得满点好感度,也让钟知不再执着于去报复那些人。那么他的两个任务都会完成,他会成功脱离这个世界。可是因为这样,钟知失去了心中的愤怒,会偏离既定的命运轨道,不会远走几年,也没有回来后强大起来的那些剧情了。   少年可能就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变成一个普通平凡人。   那么就如同系统所说,这样的钟知,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会逐渐被边缘化,逐渐消失掉。   又或者,钟知因为找不到他,因为愤怒而黑化,再次续接上后面那些剧情,不会被这个世界透明掉。但是这样一来,他离开这个世界后,钟知还是黑化了的话,他的任务也算是失败了。   当他考虑这些办法时,不知道是不是任务中心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令他脑子生生的疼起来,一旦他任务失败,就会被卷入空间缝隙撕成碎片。   谢关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别无他法。   既要让钟知走上既定的道路,因为愤怒而强大起来,得到那些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又要成功完成任务,让钟知不再执着于去报复那些人——   这简直是个无解的问题,自相矛盾。   谢关雎十指交叉,撑在眉心。   他知道,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少年对那些人的仇恨转移到他身上去——   当有朝一日,少年因为对他的仇恨而变得强大起来,拥有谁也打不败捍不动的地位时,他才能够离开。那时,少年也不会再报复那些人,因为少年的所有爱恨情仇,都只与他一个人有关。而那个时候,他希望他能够很好的让这个故事落幕,让少年爱过他恨过他之后,也能平静地继续走下去。   谢关雎并未犹豫,他看着书桌上的转学意见书,签下了“谢小飞”三个字。   少年会恨他,然后强大,然后等他回来。   …………   谢关雎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他坐上了当天下午的飞机,去了美国一所学校报到。然后在安顿好一切之后,他回到了主世界,周围仍然是白茫茫一片。   在主世界的一分钟,等于那个世界的一年。   所以,他只需要在主世界待上八分钟,那个世界便已经白驹过隙,八年转瞬而逝。   谢关雎在主世界自己的床上躺了八分钟,有些无聊地抛着手中的铅球。这八分钟对他来说意外的漫长,因为他不知道八年后钟知会在哪里,在做什么。于是他忍不住叫502打开全息屏幕,注视着他离开后的那个世界。   屏幕里,是他离开后的第一天。   少年单肩挂着书包冲到学校去,平日平稳的脚步此刻有些仓促,或许是想早点见到那个人。他冲到教室时,天都还没有亮,外面树木都是黑绿一片的。少年放下书包,先将谢关雎桌子上的椅子拿下来,然后拿出纸张,将谢关雎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眸子发着亮,然后就一直靠着窗边坐下,扭过头去盯着校门口。   他等着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好一如既往地盯着那个人,直到那个人走进教学楼,靠近他身边。   不过,从这一天开始,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   第一天,没来。   第二天,没来。   第三天,大雨倾盆,仍然没来。   ……   第五天,少年在别人的口中,得知了那个人转学出国的消息。   白驹过隙,有些人日复一日地等待,在绝望中双眼猩红,所有的希望变为灰烬。   一晃就是八年。   …………   八分钟后,谢关雎将铅球扔了,闭上眼睛准备回到那个世界。再度睁开眼睛时,周围景象猛然一变,他正坐在回国的飞机上。谢小飞在国外读了八年书,博士都被他老爸摁着头读完了,勉强拿了个博士学位。这时谢父的身体不太好,让谢小飞回去商量公司的事情。   头等舱内,谢关雎看了眼飞机外的白色云层,弯下腰去,从座位下把谢小飞的牛皮包拎起来,他将这包打开来。在隔层中,果然找到了那条银色的细链。   他在离开前,就把项链仔细放好了,因为一旦回来,这东西会让少年找到他的。   不过此时少年已经长大了——   谢关雎下了飞机,从地铁站出来,见地铁几个出口都有钟知的海报。海报上的年轻男人俊美非凡,从前右脸上那块胎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左脸一样的俊美无俦,足以令所有屏幕外的少女疯狂。而那漆黑的眉眼一如八年前——对谢关雎来说,是八分钟前——只不过完全消失了当年的些许青涩,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漠然。   而原定的轨迹一样,在谢小飞消失后,钟知高中毕业便消失在了A市,五年后再度归来时,已经成了娱乐圈的一枚新星。而凭借勾魂的外表,他迅速站稳了脚跟,事业风生水起,拥有了数不清的财富与数千万粉丝。在国内待了三年,他刚刚斩获最年轻视帝。   通道口的视频屏幕也在播放他的广告,其中他的几句访谈一闪而逝。   过来过往的人声嘈杂,谢关雎没太听清楚,不过有502重复给他听:【钟知说的是,站得高,就有可能被看见。】   而被谁看见?没有人知道。 第32章 半面妆10   谢关雎下了飞机后, 令人意外的是, 并没有人来接他。   这时他才得知, 家里的管家和保姆、园林艺术师等早就被辞退了。   他只能推着沉重的行李箱, 跟随人潮挤上自动扶梯, 走到候机室外面拦的士。由于是从国外归来,他和八年前很不一样, 短发变成背头,露出额头好看的美人尖, 并且头发被谢小飞染成了浅金色。耳朵上倒是没有打耳洞, 但是夹了一颗真钻。谢小飞在美国每天宅着打游戏, 于是皮肤异常苍白。   这让戴着墨镜的谢关雎看起来就像个重见阳光的吸血鬼,总之是非常惹眼, 一路上走到哪里,人群纷纷为他破成两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个明星。   比起当年穿着校服,漆黑短发的谢小飞, 可以说是大变样子了。   不过谢关雎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上面,他趁着等车的功夫,低着头飞快地刷新着手机上的新闻。短短八分钟没在, 这个世界简直天翻地覆。   他刷新的新闻主要是关于钟知的。   钟知在娱乐圈一炮而红之后,就无论在网络各个地方,都查不到他当年的背景。当年A市一中的那个“边缘人”少年钟知早不知何时销声匿迹,任凭谁也不会将他和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联系到一起。而这的确是钟知能够做到的事情, 毕竟少年的手段在当年谢关雎就已经见识过。   现在的少年,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似乎早就将不堪的过去掩埋。   ……   而这边,谢家则没有那么好的手腕,能够在八年内屹立不倒。   这几年全国经济萧条,谢家干的又是些泡沫经济,谢父太过执拗,脑子拗不过弯来,根本跟不上发展的浪潮,于是谢家在A市的声望一年比一年糟糕。近两年已经彻底式微,谢父手中的公司此时面临着资金链断裂的危机。这也正是谢父不得不把自己儿子叫回来的原因。   他老了,他撑不住了。   谢关雎回到家中,谢父仍然在当年的书房等他,但是这个中年男人再也不复当年的威严,两鬓已经霜白。   谢父咳嗽不停,按压着眼睛,道:“你还没回国之前,我就发了一些公司目前的资料给你,你有想过怎么帮公司度过这次危机吗?”   “我都看过了。”谢关雎看起来显然比当年成熟很多,他担忧地看着谢父,道:“爸,你这几天就休息好了,公司的事情交给我。再说,还有董事会里的刘叔帮我呢。”   谢父当然对自己这个顽劣的儿子无法放心,但是最近几天,他的血压开始压迫眼球,视力已经恶化到几乎看不清东西的程度了。医生半个月前就提醒他已经到了做手术的最后期限,只是谢小飞一直没有回来,他不得不强撑着罢了。   此时谢父也别无他法,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最好不要我失望……还有,你那个头发,晃得我刺眼睛,趁早给我染回来!不然去了公司怎么服众?”   谢关雎笑了笑,点点头。   谢父叮嘱道:“有困难和不懂的多问问刘叔,他和我是当年一起开创公司的,对公司倾注的心血不比我少,经验也比你丰富多了。”   谢关雎应道:“好的,我知道的,爸。”   谢父朝他挥挥手,揉揉眉心道:“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会儿。”   谢关雎关上门出去,谢家的宅子里已经没有管家那些人了,只剩下一个照顾谢父起居的阿姨,正在厨房给谢关雎做晚餐。   谢关雎在空荡荡的客厅立了会儿,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502问:【谢哥,接下来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去找攻略对象吗?】   谢关雎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还早着呢,得等他主动找到我。否则我当年抛下他出国的事情,怎么自圆其说?我现在有苦衷,爱他却不能靠近,又心怀愧疚,当然是不愿意再去破坏他平静的生活的。】   502:【……】它怎么感觉宿主破坏人家平静的生活破坏得很积极?   谢关雎说:【等等吧,不出两天,他会找到我。:)】   而在这之前,他得准备些事情。   他看了眼厨房,等到杨妈端着菜出来时,他从大衣口袋中掏出那条银色的细链。细链上并没有多余的挂坠,仅仅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细链,银制,经过八年的时光,隐隐有些发黑。但是在客厅的吊灯下,还是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于是杨妈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刚从国外回来的少爷盯着手心中的一条普通的银链,表情似乎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舍不得割舍的美好回忆似的,眼眸中有些伤感,又有些留恋。   “少爷,那是什么?”杨妈忍不住问。   她在谢家待了多年,也是看着谢小飞长大,可从来没见过谢小飞脸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没什么。”谢关雎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细链收进了怀里。   杨妈笑着给他布菜,问:“难不成是少爷的小女友的东西?”   谢关雎抿起嘴唇没说话,眼眸里却有伤痛一闪而逝。杨妈并非一个粗枝大叶的人,相反,她很懂得察言观色,于是顿时知道自己戳中了少爷的伤心事,连忙闭嘴了,不敢再问。   只是,她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少爷出国前的认识的那个人?   在谢小飞出国之后,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都有一个少年来到楼下等,如同游魂般不肯离去。杨妈也没见过像那个少年那样往死里犯倔的人,早在第一天就跟他讲过,谢小飞出国了!他硬是不信,跟个行尸走肉一般固执等待。   即便被大雨淋得高烧,也抱着手臂坐在谢家对面的花坛边上,湿漉漉地双眼一丝不错地盯着谢小飞的房间。   他以为,他只要足够耐心,只要一直等待,就能够看到那个人出现。   可到底没有。   谢父早就让下人赶这个人走,但几个下人都是当母亲的,到底不忍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来,有一天,少年半夜偷偷砸了窗户,溜进了谢家。他亲眼看到了谢小飞被搬得空荡荡的房间,墙壁、地砖、书桌,全都不留一丝痕迹。这意味着,从此之后,少年在A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到谢小飞存在过的痕迹。   什么都抠不出来——   床板、桌角、墙壁,什么都没有,更没有那个人的一丝气息,全都是冰冷冷的,状若死物。   那个人甚至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一个字都没有留给他。   没有。   就连那个人出国的事情,他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他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人认为他不配知道。   那一瞬间,钟知全身发凉。   他什么都看不见,仓惶地在房间里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往哪里去。一个多月以来不敢面对的鲜血淋漓的事实终于被揭开,他如同当胸被砍出血,绝望到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谢家几个被玻璃破裂的声音惊醒的下人冲进去时,看见的,就是少年立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沾血的手胡乱擦着眼泪。他仿佛胃里在犯着痉挛,缓缓半蹲在地上,弯成虾米,快要将五脏六腑呕出来。   杨妈从没有见过哪个人哭得这么撕心裂肺。   也没见哪个人眼神这么凶狠过,仿佛浸了死气一般,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亮光,里头全是想要拉着所有人下地狱的疯狂和扭曲。   ……   谢关雎当晚就去了趟公司,现在的谢氏毫无疑问是一盘散沙,内斗比谢关雎想象中还要严重,正在面临洗牌。进了公司以后,董事会的那些人完全没有把谢小飞这个留洋归来的公子哥放在眼里,毕竟谢小飞名声一直不好,谁都知道他只是个纨绔的败家子。   谢关雎遭到冷眼,索性将计就计,让自己的草包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一点。   带他在公司走了一圈之后,刘总把他带回自己办公室,叹了口气,说道:“小飞,你刚回来,不知道公司的情况,刘叔直接跟你说了吧,现在公司是大厦将倾,恐怕是运转不了几个月了,这都好几个月了,员工工资一直拖欠着……”   谢关雎身体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惶恐:“叔,我爸没跟我说公司现在存在这么大的问题啊!那现在怎么办?公司倒了,以后我怎么办?”   刘总说道:“那是怕你爸爸身体支撑不住,所以没有告诉他实情,实际上自从半年前公司股票狂跌,公司的情势就再也回不到当年了。现在一天不如一天,资金漏洞太大了,怕是……”   “怕是什么?”谢关雎脸上的紧张恰到好处。   刘总道:“怕是迟早得破产,刘叔劝你啊,趁着还没被清查资产之前,带着你爸先转移剩下的家产到国外去,你家那套房子和那车,该卖了卖了。”   谢关雎一脸完全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的表情,他脸色苍白,听到了刘总的话,手都在抖,完全就是没用的绣花枕头一个。   “就靠那套房,在国外根本待不了几年啊!”谢关雎崩溃地说道:“刘叔,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你可得帮帮我家。”   刘总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缓缓道:“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谢关雎连忙急切地问:“什么办法,只要我做得到!”   “咱们现在就是缺资金,可是咱们公司这负债状况,银行都收回了信用额度,不肯给咱们贷款了,要是这时候能有一笔资金补足漏洞,那咱们一定能熬过这一段时间,等到不久之后新产品上市,一切都会好转起来的……”刘总说着,犹豫地看了眼谢关雎,说道:“就是这资金缺口,找谁借呢?”   谢关雎蹙眉:“我爸那些老的生意伙伴呢?”   刘总苦笑道:“大家都是各扫门前雪,这年头哪里还有雪中送炭的人呢,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谢关雎脸上表情看起来已经彻底慌了神,赶紧问:“什么办法,赶紧说吧。”   刘总盯着他,道:“你还记得荣氏集团的老总吗?他一直很想见你一面,今晚我给你们安排了一场酒局,就看你能不能从他手里拿到这笔资金缺口了。”   谢关雎满脸不敢置信:“你是想让我卖身不成?”   刘总蹙眉说:“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人家也不过瞧着你这几年越长越帅,想结识一番罢了。再加上,你又不吃什么亏,就他那肾虚的样子,难不成还能把你压在身下不可,自然你是上面那个。”   谢关雎脸色十分难看,却咬紧下唇一言不发。他没有反驳,内心仿佛是在剧烈挣扎。像现在他家里这个情况,度不过这个难关,也许他爸会因为公司破产而跳楼自杀也说不定。他是走投无路了。他也打电话给他那些狐朋狗友了,但是听说他家现在这个情况,那些狐朋狗友连电话都不接。   现在,没有人能够帮他。   如果是那个人——   谢关雎眼里出现一丝微妙的挣扎。虽然那个人并不在,但他依然全心全意将戏演到精致。   算了,不可能去求他。   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那个人如今已经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要是去求,岂不是自取其辱。   ……   见谢关雎沉着脸没说话,刘总知道这事儿八成要成,于是嘴角闪现一抹得逞的笑意……   当然,他并不知道谢关雎在算计什么。   …………   第二天晚上八点,谢关雎准时等在了芙蓉园八号包厢。他身材高大,轮廓深邃,皮肤异常白皙,戴着墨镜低调地走进来,却在走进酒店的一瞬间,就是最为吸睛的存在。这让站在走廊上等他的荣氏老总忍不住兴奋起来,啤酒肚都颤抖起来。   荣氏老总翘首以盼地站在二楼,看着垂涎已久,即将到手的肥羊从楼梯那里走上来。   他实在忍不住了,他去国外参加会议,见过谢小飞这孩子一面,就忘不掉。   怎么能有这么英俊的年轻人存在。   这让他回国后几年都辗转反侧,不把这个年轻人把到手,他实在心痒难耐。而两三年没见,谢小飞似乎又比之前更加出挑一点,尤其是那浑身的气势,莫名多出几分不属于谢小飞的神秘莫测与清冷强势来。   简直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是他喜欢的款。   谢关雎踏上楼梯,察觉到二楼上的那道视线,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要不是今天需要在这里制造一场偶遇,他怕是看都不想看那位荣总一眼。   与此同时,他听见一阵嘈杂尖叫的声音从酒店一楼会议厅传来,那里是某位明星刚刚召开完电影发布会后的散场。会议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闪烁灯光、咔嚓声、记者尖声采访、混进去的几个粉丝的尖叫,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席卷而来,令整个酒店都震动。   人群中簇拥的那个人很高挑,可由于距离太远,且人实在太多,并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   只是能感觉到他周围的空气与别人都不一样,是冷的。   谢关雎仿佛很好奇惹起这一场万众瞩目的人是谁,于是扭回头去,瞥了一眼会议室大门的方向。   可是,仅仅这一眼,叫他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是他?怎么这么巧,最害怕看见的人,一回国就撞见了,还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他看见。   谢关雎如同断线木偶一般,登时脸色一白,然后毫不犹豫地往楼梯上方走了几步,像是仓皇逃命一般消失在了楼道口。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簇拥的那个人,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从墨镜后面朝着楼道口那里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有,仿佛他刚才心脏钝痛一秒只是错觉。   他以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错觉。他开着车子,忽然看见那个人直直地朝着自己冲上来,他以为自己该踩下油门,直直冲过去,碾过去,报复这八年来的遗弃。他恨他,毫无疑问。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惊恐地刹住了车,生怕伤到那个人半分半毫。然后,他满头冷汗地醒过来,他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   他将头埋进被子里,无声地捂住脸,企图继续这个噩梦,即便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他也希望不要醒过来。但那个人无论是梦中还是梦外,都习惯一走了之,再也不曾入梦。   现在的错觉越来越离谱了。   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男人眼底是一片死寂的漆黑,早就对这些噩梦和错觉波澜不惊。周围高举起的闪光灯扎在他冷冽凌厉的脸上,有种异样的夺人心魄。   而他黑色口罩下的嘴角勾了勾,平静,嘲讽中又带有一丝渗人的如同死物的阴冷。   最好是不要出现在这里。最好是不要回来。   否则他说不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打断他的双腿,将他一辈子囚禁起来。又或者,拆了他,吞入腹中。后种念头倒是出现得更多呢。   …………   谢关雎脸色苍白地上了二楼,闪进了八号包厢,将门关上。他身体贴在门板上,狂喘着粗气,眼眸中闪过复杂难解的情绪。   “怎么了?”荣总笑意吟吟地过来扶他,说道:“你看起来很是慌乱?要不要坐下先喝口水。”   “谢谢。”谢关雎不着痕迹地错开他的手,在圆桌旁坐了下来。而这期间,荣总一直用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视线注视着他。   “听说你家里遇到点难处,我立刻就想着来帮你了,唉,你最近一定受了很多苦头吧?”荣总亲切地问道,试图伸出肥腻的手,搭在谢关雎的大腿上,使劲儿捏了一把。   捏到那结实的大腿时,他眼里仿佛在放光。   “只要今天你乖乖听我的,我怎么说,你怎么做,谢氏公司那些事情,我保准给你解决。以后你遇到什么难处,也尽管来找我,公司的事情不会管理,我手把手教给你!”   谢关雎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下意识地就想要站起来,可咬了咬牙,还是忍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于是,荣总的手越发大胆肆意,笑嘻嘻的,从谢关雎的膝盖一直摸到他的大腿,甚至急不可耐地朝着他大腿根那里摸过去——   就在这时,谢关雎听到502的声音:【检测到攻略对象距离你不到十米,检测到攻略对象黑化程度刚才一瞬间 5,当前好感度90,黑化程度90。】   谢关雎:【???为什么一瞬间黑化程度又加了5?一见到我就更加黑吗?】   502说:【现在的黑化程度不会导致他去折磨那些仇家,只会让他折磨你,所以谢哥你别担心,你会完成任务的,就是可能过程有点惨烈。】   谢关雎:【……别安慰了好吗,这样更让人心里发毛了。】   然后下一秒,门被踹开。   随之而来的是吹进来的冷风,以及属于某个人的疯狂的喘息声。那种感觉极为熟悉,即便过了整整八年,也令谢关雎头皮发麻。   他浑身僵硬如石块,不敢抬头,还是抬了头,对上那个人的视线。   对方高大的身影挡住走廊上的光,面容模糊,神情却冷得可怕。那双望过来的眸子,隐隐发红发狠,复仇的神采与霜寒的冷意融为一体,疯狂与扭曲,压抑与鲜活,什么都有,就是冰冷到没有一点过去的爱意。 第33章 半面妆11   那一瞬间, 谢关雎浑身轻不可察地颤抖了下, 虽然他竭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失措, 但是他顿时惨白无比的脸色还是暴露了他。   仿佛在这一刻, 他再也感觉不到身边荣总的存在了, 他整个人的呼吸都窒住了。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回国的消息,除了公司里的人知道之外, 他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明明是想绕着这个人走,再也不进入这个人的世界, 可是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居然在这里, 与这个人有了八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还是在这样的窘迫的状况下——   此时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 就是这个人。   谢关雎坐在那里,浑身僵硬得不行,心中一团乱麻。   荣总的注意力也完全放在了进来的男人身上, 当看清了那人是谁之后,吓了一跳,收回了放在谢关雎腿上的那只肥腻的大手。   他迅速站了起来, 越过谢关雎,几步上前朝男人伸出了手:“钟总,您怎么会来这里,哦, 瞧我这记性, 您今天好像是来这里召开记者发布会的。”   他是影视行业的巨鳄之一, 手中几家公司都占了这个行业的小半壁江山,如果眼前这个男人仅仅是一个娱乐圈中粉丝万千的风靡视帝的话,他不可能做出这么逢迎讨好的样子。   甚至于,他初次看到这个年轻男人的时候,就食指大动,动了歪念头,可是血的教训叫他知道这个人绝不好惹。对方似乎有后台,那后台还实在来头不小,是横纵影视娱乐文化产业的业界龙头,是在行业内稍微动一动,就让他只能跟着喝点残羹剩汤的存在。   开始他以为这姓钟的是那业界龙头老总的儿子或者小情人,可越掘越深之后,才发现对方根本就是龙头隐藏最深的股份最多的董事之一。整个产业的局早在五六年前对方还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布下。而且近几年对方吞并其他权势,手段极为残酷,一旦被盯上,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越是深掘,荣总就越是冷汗涔涔,不禁为自己捏一把冷汗,幸好那种心思只是想过罢了,并没有试图去染指对方。否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荣总也庆幸,今天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这个平时几乎接触不到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去泡谢小飞,还不赶紧借机搭上线,好为自己将来的事业铺路。   他一直伸着手,却不见年轻视帝来握,便有些尴尬道:“钟总,您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忘了我是谁啊,上次咱们还在新剧研读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呢。”   年轻男人终于动了动,转动眼眸,视线缓缓落在他那只伸出去的肥手上,眼神中的阴鸷与寒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荣总一瞬间觉得脊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年轻男人的那眼神下,自己那只手犹如要被剁成肉沫,拌在一起拿去喂狗了。他下意识地就退了一步,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讪讪地缩了回去。   他不敢再说什么,他注意到年轻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竭力在压抑着什么。   自己与钟总是没有仇的,难不成谢小飞这小子和他有仇?   荣总心道不好,他肖想谢小飞很久了,情分还是有点的,也不愿意谢小飞被眼前这个可怕的人给弄死。能帮一点,他肯定尽力帮一点儿。想到这里,他便想带着谢小飞赶紧走。   “既然钟总今天心情不好,我也不跟您多说生意上的事情了,那酒店套房留给您好好玩,就当我送的礼物。”荣总冷汗涔涔,扭头冲谢谢关雎使了个眼色,道:“小飞,咱们走,别打搅视帝兴致。”   谢关雎好似到现在才从失神的状态中缓过来一般,他强行镇定地站起来,维持着平静,朝着门口走过去。   “你一个人滚。”   开口的是挡在门口的男人。   平日里低沉磁性的声音此时带了腾腾的杀气,平白无故令整个室内冰冷无比。   鸡皮疙瘩在一瞬间爬上荣总的脖子,他还没反应过来钟知这句话到底是对房间里的谁说的,就被年轻男人用大得出奇的力气掐住脖子扔了出去。他趔趄一下,扑上走廊的栏杆,差点摔下去,套房的房门却在他身后狠狠关上。   “砰!”   门外荣总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骂娘的话脱口而出。   套房内一瞬间寂静到窒息,只剩下两个人。   谢关雎站在那里,被对方阴鸷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他在这措不及防的短短几分钟内,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他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难堪的情况下重逢,但既然局面已经这样了,窘迫没有任何意义,解释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要更加努力一点,才能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只有他释怀,对方才能对当年的事情释怀。   “好久不见。”谢关雎垂着眼睫,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轻声叫了对方的名字:“钟知,好久不见。”   男人神情冷得可怕,眼神如同钉子一般将他扎穿在原地,其中好似有火光在跃动,但不知道究竟是死灰复燃的火光,还是仇恨的火光。   “的确好久不见了,八年。”钟知的声音冰冷而讥嘲。   八年的时间能够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八年前,当这个人毫无征兆地从他世界里消失,无情地将他抛弃时,他还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一场噩梦,拼命地想要醒过来,如同傻逼一般四处去寻找这个人。可是现实告诉他,这个人并非出了意外,而是真的一走了之了,消失了。所有他得到的那些温情,都不过是一场游戏,现在那个人不想玩了,就毫不犹豫地转身退出了游戏。只剩下他一个傻逼,还在自欺欺人地试图抓住些什么。   头两年过去,他在满世界寻找这个人,他心里不甘地想,如果抓住了这个人,一定要问清楚,当年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戏弄?从头到尾只有他和一个小丑一样丢尽颜面?午夜梦回,他没办法闭上眼睛,他无数次幻想,假如这个人肯回来,肯回到他身边跟他说一句对不起,他会愤怒,会愤激……但是他再给这个人一次机会。只要这个人愿意留下来,待在他身边。   可是并没有,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又几年过去了。当他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出现那么一个人的时候——   他的恨意几乎渗进了骨髓,变成了每日每夜纠缠他的噩梦。他绝望地一遍遍去在脑子里重复,要如何去报复这个人,如何让这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何经历一遍那几年他所经历过的辗转反侧、痛彻心扉。他要让这个人痛到后悔,愧悔当年对他的戏弄。   他还是在幻想。   可他无论如何幻想,整整八年了,那个人从未施舍过他一个希望。   人群中甚至连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都没有,那个人何其特别,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就在他的恨意已经无法疏解,变成他心中的恶鬼的时候,这个人却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这一次。他怎么可能放过他。   这个人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会慢慢将手指合拢,将他困在掌心里,剪掉他的翅膀,又或者挖掉他看向别人的眼睛——   钟知眼神狠戾,神情中的激动与疯狂却已经被他很好的收敛了起来。   他有的是时间。   “你看起来很缺钱,现在已经沦落到陪这种老头子的地步了吗?”钟知看了眼酒桌上的十几道菜,又看了眼谢关雎被染成浅金色的头发,只觉得刺眼无比,声音也越发冰冷。   尽管已经对钟知的冷嘲热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谢关雎还是脸色有些发白。   他喉咙干涩,不想在对方面前这样难堪,竭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凭自己的本事做交易,有什么问题吗?”   他这话却一瞬间激怒了钟知。   “自然没有问题。”钟知脸色森寒,落在谢关雎脸上的视线,像是要把人扎穿,冷冷道:“与其对这种大腹便便的老头出卖肉体,不如,出卖给我。”   谢关雎听见了这句话,顿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他看着钟知脸上的狠戾与冷漠,心中一阵恍惚,有隐隐的疼痛滋生了出来。明明是他先离开这个人的不是吗,所以现在,无论这个人对他做出什么,都是他罪有应得,他无法辩解……即便他当年有再大的苦衷,那也已经是当年的事情了,已经过去了。   八年了,无数的时光横亘在两人中间,他被现实生活摔打得鼻青脸肿,到了走投无路、陷入绝境的地步,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飞扬自信的谢小飞。而那个人也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样,足够强大了,终于站在了如今的位置,得到了一切,也再不是当年那个眼眸清澈的少年。   他们都变了,这意味着,再也回不去。   他如今已经不能回头。   他不能将这个人再次拉入泥潭。   与其再次进入这个人的世界,与对方互相折磨,还不如彻底离开。这样,总有一天,这个人会彻底淡忘他,然后过着没有他的生活。那样更好。   谢关雎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男人脸上移开,手指尖泛白,道:“你什么意思?我今天还有些事……”   又想离开?钟知死死盯着谢关雎那张脸,压抑着自己疯狂浓烈的情绪,他上前一步,将谢关雎逼迫到墙角,一如八年前在那个生日宴会的包厢里,他食不知髓地舔舐着对方身上的温度。而如今,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恨意。   “不如卖给我。”钟知又重复了一遍,嗤笑着问:“多少钱?我买。”   这些话如同针一样扎进谢关雎的耳膜,他脸色惨白,没办法张嘴说话。   钟知低下头,盯着谢关雎因为紧张干燥起皮的嘴唇,喉咙动了动,他一只手压在墙上,将对方逼得无路可退,忽然低下头去——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疯狂地想要占据这个人,啃噬这个人,拉着这个人一起下地狱。   在男人的唇瓣即将压上来的那一瞬间,谢关雎浑身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对方推开了。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力气本就不小,能够轻而易举地抱起对方,如今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推开钟知的力气更是大到出奇。   可如今的钟知已经并非当年那个无力的少年。   谢关雎狠狠把他推开,他却纹丝不动,死死钉在原地,只是眼神中的绝望与疯狂再次席卷而来,其中痛苦的神色一闪而逝。   “就这么不愿意?被我碰一下,就这么难受吗,想立刻冲回去洗澡?”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如果我说,吻我一下,给你一百万呢?”   谢关雎靠着墙壁喘着粗气,登时愣住。   一百万?无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没路可走了,要是还有半点其他可能,他今晚也绝不会过来找这位令人厌恶的荣总。他知道他应该拒绝,因为他不该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但是他的理智和情感天人交战,公司是谢父经营了一生的心血,要是现在就此破产,也许谢父会做出比跳楼自杀更加令人绝望的事情来。   而他现在,只剩下他父亲一个亲人了,即便他从小到大一直嫌弃那个父亲对自己管控太严,不关心自己,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谢关雎眼中露出苦涩和挣扎。   将他脸上所有表情尽收眼底的钟知的恨意却越发浓烈——   为什么,现在这个人变成了这样?当年高高在上,把自己当成玩具一样戏弄,玩腻了抽身就走,既然这样,就过得好好的再回来对自己耀武扬威好了,可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为了钱不惜出卖他自己……   “我……我答应。”   终于,谢关雎闭了闭眼睛,似是再无力气反抗一般,哑声道:“只要我开价,你都出得起吗?”   钟知脸色阴沉无比,阴晴不定地注视着他,说:“是,只要你让我高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付得起。”   谢关雎苦笑一下。   自尊心现在对他来讲,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即便他最不想的就是在眼前这个人面前露出悲惨狼狈的一面——   但事已至此,他还能怎样呢。   比起荣总,他眼前这个人换成了钟知,他年少时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是他赚了呢。   谢关雎眼神逐渐死寂,再度抬眸时,表情已经竭力做到平静:“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钟知捏起了拳头,死死盯着谢关雎,眼底幽暗一片。随即,他冷笑一声,随手拉来一把椅子,坐下来。   八年了,终于重逢,他压抑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得到这个人,他忍得很努力,才不至于让自己当即将这个人拆入腹中。慢慢来。他会慢慢来,让这个人感受到什么叫做折磨。   他盯着那个人,视线无时无刻在蚕食那个人,神色却压抑成一张面具,沉声道:“坐过来。”   男人姿态慵懒,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掸了掸,像是在弹走并不存在的灰尘。   谢关雎浑身一僵,既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便……没什么好犹豫的。他白着脸色走过去,在年轻男人的大腿上坐了下来。当臀瓣贴到对方大腿根部时,他能够感觉到某个灼热的东西硬挺地指着自己,这令他苍白的脸色一下子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钟知却好似完全没感觉到身体变化似的,他垂眸盯着怀里的人,神情有几分冷漠。   “然后抱住我。”   谢关雎听见耳畔冷冰冰的声音。他僵了一下,没有动弹。   男人嘲讽道:“怎么了,刚接到的工作就干不下去了吗?还是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话还没说完,谢关雎转了个身,闭着眼睛伸出双手,将他抱在了怀里,头也僵硬地靠在他脖颈处。   于是钟知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太近了,将他心中的所有梦魇全都召唤出来了,同时随之喷薄而出的,还有压抑多年的某种求而不得的欲望。这令他眼底逐渐疯狂扭曲。   谢关雎轻声问:“还需要我做什么?”   男人喉结压抑地滚动一下,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起头来,吻我。” 第34章 半面妆12   ——抬起头来, 吻我。   这句话响起在谢关雎耳边, 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仿佛完全就只是冰冷的命令。   他环住男人脖颈的那双手顿时极为僵硬, 如同木头一般, 失去了下一步动作。他知道他现在别无选择,这是个交易, 既然做了交易,就应该继续下去。他艰难地抬起头来, 视线落在了钟知的脸上。   钟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眼眸一片漆黑幽暗, 叫人完全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又做不到吗?你可真是容易半途而废, 无论做什么都半途而废。”钟知冷笑道。   谢关雎更加僵硬,别开了视线,竭力让自己不要去看对方那双冰冷而充满恨意的目光, 这会令他窒息。他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这么狼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问:“吻几分钟?法式深吻, 又或者你喜欢别的什么方式……”   话还没说完,钟知已经恨到极点,忽然伸出手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修长手指冰凉无比, 死死勒住了他, 像是恨不得把他掐死在这里。   “咳……咳咳。”那力道非常重, 谢关雎一瞬间完全失去嗓音,喉咙卡得憋成砧板上的鱼,剧烈咳嗽,却咳不出来。   “法式深吻?”钟知的眼神简直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渗着怨毒,像是恨不得在这里和谢关雎同归于尽:“你抛下我去国外这么多年,就只学会了这个吗?”   ——这个人的嘴唇是不是亲过别的什么人?   ——这个人的眼睛是不是看过别的什么人?   ——甚至还和别人这样靠得这么近吗?   强烈到淹没一切的嫉妒欲令钟知身上陡然杀气沸腾,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剖开这个人的心脏看看,到底是什么长的,是不是石头做的!   “你告诉我,当年的一切都只是虚情假意吗?都只是你在逗我玩吗?!”钟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像是处于疯狂之中,就势用另一只手将怀里的谢关雎拎了起来,扔到了沙发上去。他压上去,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给他买蛋糕,和他做同桌,都是逗他玩?和他睡在一张床上,都是逗他玩?   好玩吗?   他被整整折磨了八年。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对这个人抱有什么指望。这个人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一个小丑,陪他玩一场游戏。只不过后来觉得游戏不好玩了,就脱身离开。   而他算什么?他什么都不算!他在这场游戏里连杂耍的猴子都不如。那些猴子还知道反抗,还知道自己可悲,他却是明知道自己可笑,还不由自主地沉沦!   “……咳咳,痛……”谢关雎疯狂咳嗽,苍白的脸色不可抑止地出现憋红的神情,可那却反而令他看起来格外诱人。   他依然和当年一样有自己的骄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眼前的人面前示弱,可这一刻,他是真的感觉到,钟知想让他死,又或者是,想两个人一起去死。   望着身下的人脸上流露出的痛苦表情,男人疯狂扭曲的眼神动了动,手终于松开了。   谢关雎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喘息的机会,疯狂地咳嗽起来。   他弯成一团,喘着粗气,试图从男人身下挣扎开去,可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却因为他的剧烈挣扎,而无法避免地起了反应。   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眸子也越来越幽暗,直到被疯狂扭曲的情欲席卷。   朝思暮想了八年的人,如今躺在钟知的身下,他想去占有,想去侵占,想去咬伤对方,想去喝对方的血。   钟知低头咬了上去,一下子咬在谢关雎的嘴唇上。   502不忍直视:【完了,又要被强吻了。】   谢关雎也一脸惨不忍睹:【你以为我想吗,他的吻技真的很差!】   谢关雎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两片冰凉的嘴唇含住自己的下唇,反复舔舐啃咬。他的下唇很快就被咬出些许鲜血来,血腥味弥漫充斥两个人的口腔。对方的舌头很快伸了进来,比起当年那个青涩的吻多不了什么技巧,只是一味在他口腔里肆虐横扫。   谢关雎被压在沙发上,一双手被捉住压在头顶,背后深深陷入沙发,胸膛上压着钟知的胸膛。   两个人的衬衫被操弄开来,几颗扣子消失在沙发缝隙,肌肤很快相贴,偶尔擦过的胸膛肌肤和乳尖令两个人浑身燥热。而谢关雎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双腿想要挣扎,也被对方胯下高高挺起的灼热某物给逼得无法动弹。   这个吻太过攻城略地,谢关雎嘴角很快挂上晶莹的津液,这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他的舌尖被对方反复纠缠,吸得发麻,把灵魂都要吸出来。   钟知疯狂地去吻住他,手指从他脸颊上一路往下,摸到他的脖颈、锁骨、胸膛,然后往下。   谢关雎感觉自己胯下隔着一层布料,一下子被对方修长冰凉的手指握住。那感觉犹如滚烫的东西一下子碰到了某种冰凉,简直冰火两重天,令他猛地激灵一下。   他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伸手去握住男人的手腕,并同时挣扎着偏开头去,躲开了男人疯狂的吻。   他眼底无措一闪而逝。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钟知也静止了。   “不愿意?”钟知冷哧一声:“既然做了交易,就应该履行才对,放心,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他看到谢关雎眼睫仿佛颤了颤,眼底露出一些挣扎的情绪来——   这个人是也被他恶毒的语言伤害到了吗?原来这个人也会痛吗?那么正好,这正是他想要的。这个人越是伤心难过,他才越是开心。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可是他却更加痛。   钟知居高临下地瞪着谢关雎,冷漠地掰过他的脸,说:“不继续吗?你不是还缺很多钱吗?刚才那是一百万,接下来还有九百万……”   “九百万……你想要我做什么?”   钟知冷笑道:“我还没想好,上床?如果我说让你和我上床呢?”   谢关雎脸色发白,闭了闭眼睛——不该是这个状况的,他已经决定远离这个人的生活的,既然远离做不到,那么至少要做到让这个人不再对他有任何留恋。钟知再继续和他纠缠,只会如同当年一样,受到伤害的是钟知。   而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我……当年,我……”谢关雎喉咙滚了滚,努力开了口。却像是无法鼓起勇气一样,半天没能说完这句话。   钟知一瞬间静了静,冷冰冰的手摸了摸谢关雎的脸,冷声问:“说清楚,你什么?”   他眼底霜寒冷意一片,其中涌动着隐隐有某种不可名状的别的情绪。   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这个人是有苦衷的,或许,是遇到了什么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谢关雎擦了擦嘴角,将嘴角令人羞耻的津液擦掉,他哑着声音说:“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我愿意赔偿,虽然我现在的确也没有什么可以赔给你的……”紧接着极为艰难地说,“……我可以陪你上床,如果你希望的话。”   他说完,感觉身上的人视线彻底冰冷了下来,仿佛所有的残存希望都被熄灭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   钟知没有想过,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等到的居然只是一句对不起。只有一句“对不起”和可以“赔偿”。那赔偿还是甘愿用上床来赔偿。   他觉得胸膛破开了一个大洞,根本不知道哪里在流血,就是浑身剧痛,被吹得发冷。   是不是他当年经历的一切,在这个人眼里,全都只是无关紧要,能够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撇清干系?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如同一记耳光打在了钟知的脸上。   也是,仔细想起来,这个人倒真是没有做错什么天大的事情呢。又没有杀人放火,又没有抢劫强奸。这个人,不过是在少年时期,把他当成玩具,施舍了他一段时光而已。   而他怎么样了呢,他错把这种假象当成救命稻草,抓在手心里,手心出血都不放开,恨不得这个人从此只看着他一个人。是他太可笑了,还有谁比他更可笑吗?   事到如今,钟知反而冷静了下来,神情冰冷得可怕,眸子里照不进半点光,黑沉沉的让人无法分辨他所有的情绪。   他盯着身下这个人:“既然是玩游戏,为什么不继续玩下去?你倒是骗我骗到死啊……后来是觉得不好玩了吗?”   谢关雎愣住,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身上的人,喉咙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钟知轻笑一下,声音中说不清的冷意,“原来如此,果然是觉得不好玩了。也是,你本来就是这么个三心二意的人,写作业写到一半就随心所欲地扔了笔,所以玩弄我也这样半途而废。”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甚至想让你死。”男人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就那么平铺直叙地说出来,如同一把刀子从他嘴里掷出来。   谢关雎侧着头,眼帘低垂着,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做声,只是眼底闪过一抹苦笑。   原来这么恨他吗?   谢关雎苦涩地想,这样也好,他想做到的,不就是让这个人恨他、讨厌他、忘了他,然后从此过上更加好的人生吗?否则再一次在一起,只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仿佛是无法抑制般,他眼角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他自己并未察觉,但钟知却僵了僵。   他知道会令这个人痛苦,他恨不得他的话能够令这个人再痛苦一点。他恨不得把这个人凌迟。   这个人越是痛苦,他就越是高兴。   不是吗?   可为什么,他的心脏仿佛也要死掉了。受到凌迟的却仿佛是他自己。   502:【攻略人物当前好感度 2,黑化度-5,当前好感度92,黑化度85。咦咦咦???】   谢关雎:【当年口是心非的小猪蹄子已经变成了口是心非的大猪蹄子啊。:)】   钟知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及对方眼角的那颗泪珠,却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色铁青地收回了手。他站了起来。   “起来。”他冷漠地命令道,然后不再看谢关雎一眼,走到镜子面前,将凌乱的衬衣一颗颗扣好。   谢关雎衣衫凌乱地坐起来,脖颈和脸上全都是被钟知弄出来的红痕。他仿佛有些失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他面前被摆上了一纸合约,还有一支钢笔。   谢关雎揉了揉自己苍白的脸色,努力令自己打起精神,他看了眼合约,问:“这是什么?”   钟知修长的手指将领结推上去,眼底一片幽黑,深不见底。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关雎,冷笑一声:“结婚,这就是我的条件,给你剩下的九百万,和我去国外结婚。”   谢关雎:“……”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刚才不是还说剩下九百万的交换条件是上床吗?   似乎是察觉到他眼底的疑问,男人冷冰冰地说:“我改变主意了,结婚,合法艹你。” 第35章 半面妆13   酒店外夜幕已经彻底降临, 冬日的空气冷得可怕。   谢关雎心神恍惚地走到地下停车场, 脑子里一直徘徊着钟知刚才的那句话。结婚?他们现在还是能够结婚的关系吗?八年的时光横亘在他们中间, 变成揭不过去的伤疤。这样的情况下, 再度在一起, 只会互相伤害。   他找到自己的车子,想要拉开车门, 却指尖泛白得半天没能拉开。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他身后伸过来,用力将车门打开。   钟知站在他身后, 戴着帽子与口罩, 只露出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来。当年的少年长高了, 比他高出小半个头,轻而易举地挡住身后所有的光。   “给你六个小时考虑。”钟知收回了手, 插回裤兜里,冷冷道:“明天一早,我要知道答案, 我不是个耐心的人。”   谢关雎握着车门把手的手指僵硬无比,像是犹豫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 低声问:“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交易?”   不是很恨他吗,又何必非要和他纠缠?明知道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不会有好结果,却一定要如此,哪怕彼此扎得鲜血淋漓也一定要靠近吗?   “你以为是为什么?”钟知冷笑道:“当然只是为了报复你, 折磨你。”   他注视着谢关雎的脸, 死死盯着, 又说:“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吗?”   原来只是为了报复吗……也是……谢关雎脸色白了白,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进了车内,点火。   钟知蹙了蹙眉,忽然弯下腰,一只手探进来,钳制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谢关雎脸色苍白,强笑了一下:“现在就要开始报复了吗?”   钟知脸色冷下来,淡淡道:“你身上有酒味,在我来之前喝酒了?我……”   “送你”两个字被咽了下去。   他顿了顿,漠然地说:“我不希望你因为酒驾被捕入狱,耽误我的事情。”   谢关雎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白。对方恶毒冰冷的话语,犹如利剑,让他心里隐隐发疼。   “钟总放心吧。”他扭回头去,看着前面,说:“我没有喝酒,只是身上被沾了那家伙的酒味而已。”   半晌钟知才放开他的手,站直了身体,嗤笑一下:“也是,你怎么会被人占便宜?看起来你倒是好像乐在其中。”   谢关雎喉咙动了动,干涩一片。他抿起嘴唇,下定决心不再说话,踩下油门,车子从钟知面前飞驰而过。   车子即将拐弯,从负一层开出去时,从后视镜中他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一直站在原地,冰冷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距离太远,对方眸中幽黑一片,复杂难解。   502:【哇,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他只给了六个小时,那不是七点钟就要给出答案了。】   谢关雎似笑非笑:【我猜他只是找个借口去我家楼下等我,七点钟刚刚好,谁都没起床。这坏蛋,果然长大了,一肚子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   502:【……所以这婚结吗?】   谢关雎:【结,不结不是男人。:)】   谢关雎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中时,杨妈还望眼欲穿地等着他,一见他回来了,赶紧迎上来:“少爷,你去哪儿了?这都一整天没回来了。”   谢关雎揉了揉苍白的脸色,说:“出去见个朋友,我有点累,先去睡一会儿。”   杨妈瞧着谢关雎疲倦的脸色,有些心疼,问:“要不喝点莲藕汤再睡?”   谢关雎却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了,虚弱地摇摇头,踩着沉重的步子上楼去了。   杨妈看着谢关雎的背影。她心里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如今谢家情况并不好,少爷八成是为了这件事情出去找朋友帮忙了,但是现在看这样子,情势并不太好。   杨妈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   谢关雎回到谢小飞的床上,打开抽屉翻了翻,拿出一本陈旧的日记本来。当年走之前,将这玩意儿锁在了抽屉深处,如今是时候拿出来了。   他把日记本擦了擦,翻开来,前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是八年前稍显幼稚的字体。然后他翻到后面没有字迹的部分,拿出笔,写上今天的日期。   随后在下面写上几个字:“时隔八年,我终于又见到了他。”   字迹相当凝重,任谁见了,都能够想象出写字人的复杂沉重的心情。   做完这一切,谢关雎勾了勾嘴角,确认万无一失,将日记本塞回了抽屉里,用钥匙锁上,随即,将钥匙扔在了床头边。   因为坐了长时间的飞机,下了飞机后又马不停蹄地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也感到有些累了,于是洗完澡睡了一觉。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那里照进来时,他仍然紧阖着眼睛,没有醒过来。床头边的手机屏幕一直亮起,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一遍又一遍响起,死不罢休。直到未接来电显示了八十六个。   杨妈一大早起来,看到少爷的房门仍然是关着的,虽然并没有上锁,但她也没有进去打扰。毕竟昨晚少爷看起来那么累,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好了。她走进厨房,打算熬一些粥。   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跑车轰隆的声音,随即有辆豪车在院子外面停了下来。   杨妈端着菜盆,下意识地走出去看,就见到一个戴着墨镜,腿长盘顺的人从车子上下来。那人摘下墨镜,径直朝着谢家走了过来。那人气场相当强烈,走过来时逆着光,叫人看不清长相,但一走近,俊美的脸庞就让人吃了一惊。   杨妈隐隐约约觉得这年轻男人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但是来这里的八成是少爷的朋友,她连忙问:“是来找我们少爷的吗?”   对方停在别墅台阶上,语气冷漠而疏离:“他在家?”   杨妈赶紧点头,突然想起来这是谁了,不是那个演电视的有名明星吗?虽然并不知道对方和少爷有什么关系,但联想到少爷最近为了公司的事情四处求人,杨妈也不敢怠慢,怕因为自己让少爷错失了机会,便把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迎进了厅内。   她道:“少爷在卧室睡觉呢,还没起来,要不你等一会儿。”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浑身散发着冷气,径直朝着二楼走了过去,驾轻熟路,仿佛来了这栋别墅不止一次。   这八年内,钟知一直派人盯着谢家的别墅。   尽管知道毫无可能,但他依然抱着一丝侥幸,万一那个人有一天回来了呢?万一有朝一日回来了,那么……可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有朝一日”,就是将近三千个日夜。   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的,这个人怕是根本不想知道吧。   钟知停在了那扇门前,神色冷漠,仿佛戴了一张面具般。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于是他径直推开门进去。   一进去,他就顿了一下。   那个人躺在床上,或许是因为开着暖气有些热的缘故,对方两条笔直修长的大腿压在被子上,浑身只着了一条宽松的四角内裤。他浑身泛着一些艳红,脖颈喉结上还残留着昨晚被自己咬下的吻痕,以及微微张开的嘴唇也红肿着。   对方睫毛有些轻轻颤抖,脸色苍白之余,隐隐有些妖冶的泛红。   钟知眼底发暗,随即心底里有股莫名的怒气。睡成这副勾人的模样,居然没有锁上房门,如果被别人看到了……   他快步走过去,伸出冰冷的手,轻拍了下谢关雎的脸,冷然道:“该醒了。”   可是顿时,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伸出手在对方额头上摸了下,这才发现对方发烧了,额头烫得要命。   钟知的手又迅速下移,在对方耳根后摸了摸,依然很烫。   他这才发现对方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   钟知蹙起眉,没有迟疑,将那两条光不溜秋的腿放进被子里,随后将旁边的裤子拽过来,试图给对方把裤子穿上去。   “你干什么?”谢关雎仿佛这时才醒,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穿裤子,迅速吓了一跳,挣扎起来。   他话说出口,这才发现声音无比沙哑,几乎哑到说不出话来,鼻涕也流了下来。   钟知脸色很难看:“你昨晚干什么了?居然感冒了?”   “我……”谢关雎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烫得要命,而且脑子中嗡鸣一片。   钟知已经给他穿好了裤子,随手从床头扯来一张纸,扔在他脸上,脸色不太妙:“把你的鼻涕擦擦。”   谢关雎愣了一下,低下头去擦了擦鼻涕。   钟知摊开手在他面前。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钟知已经将弄脏了的纸巾拿了过去,随手抛进身后的垃圾桶里。   谢关雎僵了僵,什么也没说。   钟知冷冷道:“去医院吧。”   谢关雎从床上爬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虚弱,他把外套套上,然后挪到床边找自己的鞋子,却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差点跌下去。   钟知心中发紧,但是神情冷漠,握了握拳头没有过去。   谢关雎撑着身体,没有掉到床下去,他顿了顿,哑着声音说:“你如果有事情的话,不用留在这里,我会让杨妈送我去医院。”   钟知冷哧一声,看他的眼神冷冽无比:“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担心你耽误我们的交易。”   “那就好。”谢关雎抿了抿嘴唇,蹭到床边,慢慢穿鞋子。   他感到男人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头顶,如同剜割一般,盯着自己,这令他头皮发麻。   谢关雎:【有没有那种可以让人突然脸色苍白晕过去的商品?】   502一听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说:【有的,林黛玉药丸,你值得拥有,不过我还以为你想靠演技演晕倒呢!连晕倒都做不出来怎么演技称帝!】   谢关雎道:【……还是来一粒吧。:)】   他也不是没演过晕倒之类的戏,但主要是现在这个世界的大钟知已经是视帝了,演过的戏也不少,一般般的演技怕是很容易被看出来,还是保证不要漏馅吧。   看着这个人慢吞吞地系鞋带,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也逐渐渗出汗水,却仍然在自己面前装没事的样子。   钟知忍不住蹙起眉,心中莫名起了无名火。   他手指动了动,又握紧。就在这时,这个人脸色发白,一瞬间像是支撑不住,突然从床边上一下子栽了下来——   钟知心头失跳一秒,如同本能反应一般,将这个人揽入了怀中。   对方晕倒在他怀里,浑身滚烫,好似冒着热气。   钟知浑身紧绷,将对方重新放在了床上,随即打了通电话,让私人医生尽快赶过来。   …………   钟知没有离开,他拉了把椅子,在对方床边坐下来,幽暗的眼神一转不转地落在对方脸上。   这个人的确变了很多——   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对方浅色的头发上抚摸了下,让对方露出光洁的额头。八年过去,对方曾经的飞扬自信似乎消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令人难以捉摸的雾霾。他不曾参与对方这八年的生活,尽管他如此迫切,如此希望自己曾经参与过,但说到底,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而这一点令他恨着眼前这个人。   他迫切地想要报复,想要折磨这个人,按照他八年来无数次希望的那样。   早上打电话给这个人,打了八十六次,打不通。他开着车子过来,在路上疯狂飙车的时候,心脏仿佛坠入无底深渊。他甚至以为这个人要在一次从他世界里消失了。   他可笑到——   在见到这个人好好地躺在床上时,他就悄然原谅了他一点。   钟知眸色复杂。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又俯下身,近距离地盯着这个人,视线贪婪地从对方的眉骨一直划到嘴唇上,随即摸了摸对方泛红的嘴唇。果然该锁起来吧,只要锁起来,这些担忧就全都不会发生了呢。   锁起来——   这双眼睛只看得到他一个人,这两只耳朵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甚至让这个人只能嗅到他一个人的气息……这种想法盘踞在钟知心头已久,如今已经变成黑暗的深渊,令他眼中越发幽暗。   他将手从这个人的嘴唇上缩了回来,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到枕头下方,似乎由于刚才的折腾,枕头下隐隐露出一点银色的东西。   钟知蹙了蹙眉,伸过手去,将那点银色的东西从这个人脑袋下的枕头下轻轻拽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拽了出来,直到他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他心里顿时猛烈地跳了两下,手指也一紧。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该怎么言说自己的心情。   银色的细链,没有别的什么多余的挂饰,垂在他眼前,被从窗帘处透进来的光一照射,闪着有些刺眼的光芒。可能是过了些年头,隐隐有些发黑,但是能够看出被人保存得很好,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   钟知攥紧了这条银色细链,拢进手心里。他的掌心扎得有些发疼。   这个人,这八年来一直保留着他的东西吗,还放在枕头下……到底是为什么?呵,忘记扔掉了吗?   他喉咙动了动,唇齿间蔓延着一种带着仇恨的苦意。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真的不明白,如果当年只是一场戏弄,只是随意的抛弃的话,为什么又要留着他的项链呢?难道说,现在又是一场新的骗他入局的游戏吗?他难道还要再一次上当吗?   他将项链紧紧捏在手心里,随即手插回口袋里,手掌一松,项链落进了大衣口袋里。   光线从窗帘处透进来,照不到钟知眼底,他眼底一片漆黑,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   私人医生在一个小时之后过来,给谢关雎吊上盐水。等谢关雎“醒过来”的时候,钟知已经离开了。杨妈端着熬好的粥进来,让谢关雎多多少少吃一点儿。   谢关雎小口喝着粥,摸了摸枕头下面。项链果然已经被钟知发现并拿走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502说:【攻略对象黑化度-5,当前黑化程度80。】   谢关雎挑挑眉,将整碗粥都喝掉,然后抹了把嘴,打开手机来。   502说:【谢哥,他怕你消失不见,走之前在你手机里安装了定位器和监视器,你现在用这个手机干什么,他都能远程看到。不仅如此,你的手表和行李箱里都放了轻薄定位器。】   谢关雎笑了下:【那更好。】   他拿起手机,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点开未接来电,看着那八十六通同一个电话号码。   他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因为刚退烧,脸上有些许晶莹的汗水。他凝视着那个电话号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住,似乎极为犹豫,眼神中有些茫然和挣扎。   但是他还是将那个电话号码存了下来。   只是存到名字时,他再次犹豫了,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长达十分钟。   输了一个名字进去,又删掉,又输了一个名字进去,又慢慢删掉,反复折腾之后,停留在电话簿里面的那个电话号码的名字是普普通通的“钟知”两个字。   接着他似乎是不小心,点开了这个电话号码的短信屏幕。   他犹豫着要不要给那个人发条短信。   ——安全回家了吗——删掉。   ——今天谢谢你——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结婚的事情,我……——最终还是删掉了。   他叹了口气,将手机塞进枕头下面,似乎是心中纠结万千一般,将脑袋埋在枕头上消停了会儿。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又掏出手机来,打开微博和新闻页面,开始搜索“钟知”两个字。   然后不停点赞对钟知有利的评论。   钟知如今身份今非昔比,但即便在那个圈子里地位再高的人,也难免是非诸多,新闻底下,有些网民骂道:“完全没有实力,就是小白脸,真不知道怎么爬到今天这种地位的。”   谢关雎看了这些评论,开始还强行按捺住,后来似乎忍不住怒意,居然注册了个小号,在下面回复道:“你没有资格说他。”   然后他隔了几分钟没有动网页,像是在努力消气一样。   就在他打开第二个关于钟知和女明星的绯闻页面时,手机屏幕陡然挤进来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正是“钟知”。   谢关雎嘴角勾起不明显的笑意,过了几秒钟,才淡定地接起来,用显得极为犹豫的嘶哑的声音问:“……有什么事情吗?”   钟知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仍然十分漠然,但不知是不是电波的缘故,少了几分冷冰冰:“明天十点的飞机,你所有证件已经在我这里了,你把你自己的人带过来就行。”   顿了顿,他说:“我会来接你。”   502:【????你的护照和身份证已经被他拿走了?什么时候?我都没发现???!】   谢关雎:【随他去吧。:)】   谢关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神:“……不是给我六个小时考虑吗?”   “六个小时已经过去了。”钟知冷冷道:“如果你不需要我帮助谢氏,那么我可以如你所愿撤手,我不介意。但你要知道,我可以帮你,也可以略施手段,让你父亲的公司再也没办法起死回生。”   谢关雎:“……你这是威胁我?”   钟知道:“是威胁,拜你所赐,我现在对这些手段炉火纯青。”   说完,他挂了电话。   谢家别墅下面,远远的,停着一辆黑色车子,面容俊美的男人坐在里头,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才关了通话屏幕。他又拿起平板,看了眼刚才谢关雎浏览过的那些页面,没有发出去的那些短信——他手指顿了顿,指腹在那些字上面缓缓摩擦过去。   刚才那是在维护他?   他眼底漆黑,神色难解,抬头看了眼那幢别墅二楼亮着的灯光,眸中却隐隐出现某种八年都未出现都鲜活之意。   与此同时,谢关雎也听到502的声音:【攻略对象好感度 2,黑化度-10,当前好感度94,黑化度70。】 第36章 半边妆14   接下来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不过二十分钟, 填完资料, 拍完登记照, 两个人的名字就此出现了同一页上。而谢关雎别无选择, 与其将自己出卖给荣总那样的人,如钟知所说, 还不如出卖给钟知。父亲的公司没办法再拖下去,而父亲也一天比一天衰老。   他神情一直有些恍惚, 就连拍照片的时候, 都显得眼神有些茫然。他这种犹豫不决的情绪, 和复杂的神色,自然被钟知尽收眼底。   可这天, 钟知心情仍然看起来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他这八年以来, 心情第一次不错。   回国的飞机上,两人并排坐着,钟知甚至平静地伸手去给谢关雎系上了安全带。   “现在没有机会反悔了。”他看了眼谢关雎沉默的侧脸, 嗤笑道:“你准备好了么,以后无论你是受到我的报复,还是别的什么,你都没有机会逃离了。”   谢关雎并没有回答, 扭过头去看了眼远处的机场跑道, 他放在膝盖上的指尖有些泛白。   是的, 他知道他接下来将遭受的是什么。   钟知对他的喜欢还剩下多少,他并不确定,而恨意有多少,他很确定,那仇恨很多。甚至,可能早就盖过了当年的那些喜欢了。接下来无非是对他的折磨,又或者自我折磨。这样真的好吗?想到这里,他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极为彷徨不定。   “你总是看着外面,外面有什么?”钟知蹙眉,忽而伸出一只手来,强硬地将他的下巴扭向自己:“我让你看着我。”   谢关雎被迫扬起下巴,看向钟知。   这个姿势让他显得极为别扭,脖子僵硬且疼痛。他忍不住挣扎了一小下,看起来就像颇不情愿一样。   钟知忽而不悦地松开手,将眼罩戴上谢关雎的眼睛,声音冰冷了一些,说道:“算了,别看了,你睡吧。”   谢关雎僵了僵,最终什么也没说,往后靠去。   飞机很快起飞,加速升上蓝天。谢关雎能够感觉到脸上一直落着一道视线,那视线灼热而凌厉,能将人切开来,或者割伤。   尽管两人的名字已经登记在同一页上,被神父见证。但两个人看起来仍然像是陌生人,当他们走下飞机时,没有人会以为他们是一起的。   钟知从下飞机后一直冷着一张脸,拿了行李后,去角落里打电话给助理,让对方开车来接。   而谢关雎并未跟上去,他找了个咖啡厅落地玻璃窗的角落坐下来等着。他坐的这个角落其实相当不起眼,更何况他又带了口罩和帽子,即便是谢小飞的父亲也未必能认出来他是谁。但——   身侧十几米之外的距离,有个男人进了咖啡厅,忽然不经意地看到了他,就一直视线没移开,盯着他仔细瞧了一会儿,突然迈开步子,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在年轻男人还没有靠近之前,谢关雎就接收到了502的提醒:【卓一晨正在靠近,距离你还有十几米。】   谢关雎蹙了蹙眉,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个世界毕竟是围绕着主角卓一晨转的,几乎所有和卓一晨有过联系的人,都是这个世界的配角,那么,配角的世界里总会无时无刻出现主角,并被主角抢走风头。   这是定律。   谢关雎蹙了蹙眉,朝四周扫了一眼,周围人并不多,没办法消失在人群里。他现在已经被卓一晨看到了,突兀地离开,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而且卓一晨肯定已经查到了他已经回国,这次不遇见,也迟早要找上来。还不如利用卓一晨,刺激钟知的好感度。   他便继续坐在那里。   502说:【现在卓一晨已经继承家业了,而且也有了个未婚妻,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不过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她。以及,他对你的好感度比八年前还上涨了,现在有65。这是为什么,几年没有见面还能涨好感度?】   谢关雎挑挑眉说:【这大概就是,得不到总是最好的。】   当终于走近之后,卓一晨终于看清楚那个有着熟悉的身影的男人的侧脸。他果然没有看错,是谢小飞,英俊的侧脸轮空和当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褪去了许多年少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来。   卓一晨眼眸顿时一亮,走过来站在了谢关雎身前。而这个人低垂着眼眸玩手机,像是没看到他一样。   卓一晨忍不住笑了笑,还是和当年一样啊,一样的不把人放在眼里,也一样的让人一见到就打从心底冒出征服欲。   他蹲了下去,伸出一只手在谢关雎面前挥了挥,低声道:“好久不见,老同学。”   只见眼前这个人像是怔了下,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随即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   谢关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卓一晨微微一笑:“我也觉得很巧,今天在这里相遇,大概是天意。”   他注视着眼前这个人,距离近了,才发现谢关雎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青黑,像是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脸色也有些苍白,像是不久前病过一场——应该是在为家里的事情奔波。   卓一晨一直在国内,自然知道谢家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归知道,他可没想过要施以援手。   他和谢小飞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一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过去,他觉得身边的人都没意思透了,反而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那个在教室里画了一幅画,当众羞辱他的那个人。对方扬着下巴,看起来非常不可一世的样子。   因此卓一晨鬼迷心窍了一般,这段日子都叫人盯着谢氏,看看有没有关于那个人回来的消息。   没想到,刚得到对方已经回国的消息,今天就在这偌大的机场遇见了。   “要不要出去喝一杯?”卓一晨笑得优雅,站起身来,朝谢关雎伸出手:“我知道你家里现在的情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帮助你。”   谢关雎没有站起身,也没有理会他的那只手,蹙了蹙眉,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卓一晨失笑道:“仅仅是同学一场,帮你一帮而已,我可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小人。”   谢关雎仰起头看他一眼,一时有些失神。他抿着下唇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在思考。而他一直都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那些纠结复杂的情绪简直像是全都写在脸上。   ——他应该相信卓一晨吗?或许,比起和钟知互相纠缠,互相折磨,选择一个局外人来帮助自己,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你好像正在考虑,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只要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卓一晨勾着嘴唇说。   他话还没说完,落地玻璃窗外就有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将外面光线挡住,令两人的视线同时一暗。   谢关雎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脸去,看见钟知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立在落地玻璃窗外,盯着自己。那张脸上表情相当高深莫测,同时也冷如寒霜,看了一眼卓一晨,又看着自己。那视线里分明什么也没有,但莫名令人从脊背上升起一层鸡皮疙瘩。   隔着一道玻璃,钟知冷冰冰地开口:“该走了。”   谢关雎手指撑在桌上,站了起来,低声说:“我得走了。”   卓一晨嘴角噙着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同样看了一眼钟知,然后当着钟知,从怀中掏出手机来,摁了一个号码。   谢关雎没有走出几步,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卓一晨在他身后,扬了扬手机,笑得别有深意,说:“小飞,既然手机号已经给我了,就随时保持联系哦。”   谢关雎:“…………”   502:【你回国之后的手机号码是他之前派人查的。】   谢关雎:【卧槽啊!】   让钟知吃吃醋涨涨好感度是情趣,但他没打算玩这么大啊,这已经不是吃醋的范围了,这可以归到要杀人的范围了。   他连忙扭过头去看钟知,果不其然,对方脸色已经黑到了极致,阴晴不定地盯着自己,忽然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转身就走。浑身散发着冰冻三尺的冷气,叫周围没人敢接近。   谢关雎站在原地踌躇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追了过去。   但没等他走出几步,已经没入人群的钟知忽然转回身来,朝他大步走来,浑身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气势,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卓一晨蹙眉对钟知道:“你干什么?”   钟知看向卓一晨,眼神阴鸷无比,强行将谢关雎从卓一晨的身边给带走了。   谢关雎只能感觉到手腕被握得生生作疼,几乎要断裂,握着自己的人脸色冷得可怕,低着头从人群中挤过,径直将自己带向停车场。   卓一晨盯着两人离开,嘴角笑意终于慢慢消失。   …………   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谢关雎被扔了进去。而脸色冷得可怕的男人绕到驾驶座上,点火开动一气呵成,像是根本不在乎曝光在人前一样,他将帽子摘了下来,朝后座一扔,随即冷冷地看了一眼谢关雎,踩下油门,车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飙了出去。   简直是如同找死般的开法。   谢关雎不得不系上了安全带。   他看着钟知的侧脸,对方脸色十分难看,像是要载着自己一同去撞死一样,令人心中发怵。   谢关雎心头怦怦直跳,忍不住说:“已经超速了。”   钟知冷笑道:“他追上来了,居然还敢追上来。”   谢关雎连忙回过头朝后看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钟知的车子后面跟了另外一辆跑车,紧追不舍地跟了上来。从半降下的车窗中,隐隐看得到卓一晨的侧脸。   两辆车子如同飞起来,同时驶上了高速。   由于车速极快,谢关雎血液涌上头皮顶层,脸色发白,他忍不住掏出手机,说:“我打给他,让他别追了。”   却在手机掏出来的一瞬间,被身边的人劈手夺过,随即车窗降下,狠狠地扔到了高速护栏之外的田野上。   落在土地上“砰”地一声闷响。   谢关雎不敢置信地看向钟知,而对方却一言不发,下颌绷紧,看起来十分漠然。   谢关雎:【???怎么回事?他的黑化程度又增加了吗?】   502:【这倒没有,但是目前好像在发飙的边缘了。】   谢关雎松了一口气,随即趴在窗子上,为自己那用了不到几天的手机悼念了下。   502:【是不是觉得黑化后的攻略对象有点恐怖?】   谢关雎:【不啊,好帅,面无表情地扔手机,这招我学会了。】   502:【…………】   而卓一晨仍然紧追不舍地追在后面。两辆车子咬得非常紧,几乎在下一秒就会发生追尾。   钟知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后面的那辆车子,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拦在谢关雎面前。然后在谢关雎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之前,他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握住了方向盘,突兀地将方向盘打了个转,两人的车子一瞬间朝着后方那辆车子上撞过去。   那一瞬间,谢关雎差点被巨大的冲力给弹得飞起来,但是胸前的那只手将他整个人禁锢在座椅中间。   巨大的撞击声“砰”,在耳边炸开了。   后面那辆车子的前盖被两人的车子给掀翻开来,引擎冒着热气,卓一晨差点没控制住方向盘,打了个转,撞上了护栏,将护栏撞得钢铁都弯曲。而他自己的车子也几近报废,额头上隐隐流下来一点血,遮住了他半只眼睛。   他从方向盘后抬起眼睛,发怒地看向罪魁祸首。   钟知的车子横在马路上,又朝着卓一晨直直撞过去,像是警告,将他的车子压到护栏之外,之后,方向盘一打,车子漂了个弯,扬长而去。   钟知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而后面的那辆车子已经没办法追上来了。   谢关雎脸色苍白地扶着车壁,注意到钟知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有些不自然,但是从他脸色上看不出任何来。   “你疯了吗?”谢关雎缓了半天,看起来才从惊吓万分的状态中缓过来,忍不住道。   钟知看了他一眼,拽开领带,冷冰冰地说:“我是疯了。”   去国外不过一趟,已经遇到了谢关雎的三个熟人。其中两个是外国人,在结婚登记处偶遇,摇着这个人的手臂说些热情的话。而那是钟知不曾参与,不曾知晓的那八年。   八年里,这个人究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些什么,和什么人一起。他都一无所知。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整个人就快要失去控制。   而更别说,这个人前脚刚和他签了婚约,后脚就将手机号码给了卓一晨。   是希望卓一晨来从自己手中把他救走吗?就那么不情愿留在自己身边吗?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钟知手下的车速越来越快,他嘴角却一直忍不住地冷笑。   他的确是疯了,既然疯了。一个疯子无论做出什么来,都是正常的。那么——   他平静地看了一眼谢关雎。   那一眼却叫谢关雎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502:【攻略对象好感度 2,当前好感度96。】   或者那不应该叫好感度,应该叫把人推向地狱的占有欲。 第37章 半面妆15   谢关雎被钟知直接带到了家中, 车子一路飞飙, 他连一句这是去哪里都不敢问,他怀疑要是他问了, 驾驶座上脸色阴沉的男人能立刻将车子开到护栏外去同归于尽。   这幢两百多平米的复式公寓里面没什么家具, 看起来空旷无比,偌大的客厅空荡荡一片, 卧室地板上就只放了块床垫,厨房里也是冰冷的气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不像是有活人住过。比起八年前钟知的临时住所来,还要更糟糕一点。   钟知将钥匙扔在玄关案台上,冷着脸踹了鞋子。   谢关雎跟在他后头, 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惴惴不安来形容,犹豫了下,问道:“我需要从今天开始住进来吗?”   “不然呢?”   玄关处的灯光照在钟知脸上, 下颌处线条崩得不能再紧。他回过头瞥了谢关雎一眼, 高大凌厉的影子也随之落到墙上,气势有点可怕:“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吗?发现姓卓的对你余情未了,你是不是觉得,卖给他更好?”   谢关雎顿时语塞。   时隔多年,他们之间好像没办法正常对话了一般。   而钟知一旦开口,说出来的话全都是针, 将他死死钉在难堪的墙上。也对, 毕竟钟知是想要报复他, 这样还算是轻了吧。   谢关雎垂下眼眸,苦笑一下:“我没有这个打算。”   钟知冷冷道:“有这个自知之明最好。”   钟知盯了眼谢关雎干燥起皮的嘴唇,忽然走进厨房,不知道从哪里倒了一杯牛奶,乘在玻璃杯里拿过来:“渴了吗?喝杯牛奶。”   声音仍然是冷冰冰的。   谢关雎看着他如同双重人格般,阴晴不定的心情,也不敢不接,只好接了过去。   看着手里的牛奶,却半天没有喝。因为是八年前学生时期经常喝的牛奶,现在市场上好像已经不卖了,不知道钟知从哪里弄来的。   谢关雎抬起眸在公寓里打量了一眼,这才发现玄关尽头的拐角处还停了辆生锈的自行车,是他当年给少年修过的自行车。他不由得愣了一愣。   钟知盯着他,说:“喝啊。”   谢关雎心情一阵复杂,把玻璃杯搁在一边,说:“我现在还不渴。”   钟知冷笑了一下:“在外面呆久了,果然连喜欢的东西都变了。”   谢关雎:“……”   钟知拿过玻璃杯,将牛奶喝光,转身去厨房将玻璃杯给洗了,水声哗哗中传来他冷冰冰的声音:“明明说过喜欢的东西,现在却看都不看一眼了。”仿佛就这个问题非得不依不饶死磕下去。   听着这样不冷不热的嘲讽,谢关雎哭笑不得,便没有回答。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钟知将杯子重重磕在水池上,走出来问。   谢关雎被他的逼问弄得喘不过气来,转移了话题,问:“那我的手机……没了手机我怎么和别人联系?”   “别人?”钟知冷冷发问。   谢关雎不想触碰那个易燃点,说:“我至少得回家拿一趟行李,和我爸交代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钟知抬眸看他一眼,那一眼如同在车子上踩下油门的那一瞬间,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但是莫名令人鸡皮疙瘩从后脊背上爬出来,爬到头皮层上,令人脖颈一凉。   谢关雎下意识地噤声。   ——一旦他提及想走,这个人好像格外敏感。   “没有别人。”钟知盯着他,开口:“也没有行李,你不需要行李。”   谢关雎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什么意思?”   几乎是一瞬间,他意识到钟知想要干什么,想把他困在这里?他心里一个咯噔,脑子也空白了一秒,下意识就去抓案台上的钥匙,但是钥匙已经被钟知伸手一抓,拿在了手心里,随即冷冷地看他一眼,走到卫生间里。   没过几秒钟,钥匙被抽水马桶冲下去的声音传来。   谢关雎转身就去推门,然而防盗门已经被从里面反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他靠着门,转过身来,感觉头皮阵阵发麻,凉意从脖颈上一直往上爬。   他试图推门出去的举动好像惹怒了这个人。   于是室内的空气明显感觉得到地冷了几分。   钟知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隔着几米的距离,阴晴不定地看着他:“就这么想要出去吗?”   谢关雎贴着门板,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你不要这样,你现在有点不正常。”   钟知朝他走过来:“我以前是正常的,可是你不喜欢啊。”   谢关雎感觉嗓子眼一阵阵发紧,随着眼前这个人走过来,那种气势逼迫上带来的恐惧感越发明显,令他脚底板一阵阵生出退缩之意。   他试图和眼前这个人正常沟通:“我需要换洗的衣服。”   钟知却走到了他眼前,伸出双手将他抱在了怀里,看似轻柔的动作却禁锢欲万分,令他完全没办法动弹。钟知微微垂下头,将头埋进了他脖颈里,鼻尖嗅过来,如同吸大麻一般嗅了一口,这令谢关雎有些不寒而栗。   “要么不穿,要么穿我的。”钟知说。   谢关雎已经浑身僵硬了,如同木乃伊一般被人挤压在怀里和门板之间。   他僵硬地说:“那吃饭呢?”   钟知埋在谢关雎脖子上的嘴角轻轻拽开,笑了下,像是吸食到了令他畅快的东西,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只是那种随意在阴沉与柔和间切换的表情,却更加令人恐惧。   “我会给你做的。”钟知说:“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饿死你的。”   顿了顿,他说:“如果你觉得待在这里无聊的话,我也不出去了,我们一直留在这个房间里,谁也看不到我们,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沙哑,也异样的轻柔,几乎是重逢以来第一次这么温柔。   谢关雎被他的想法惊呆了,本能地抗拒起来,只是身体仍然不敢轻易动弹。   “这是不可能的。”谢关雎艰难地说:“先不说我,迟早有一天你会厌倦的,怎么可能有人一辈子待在一个屋子里不出去?”   “我不会!”钟知蹙眉打断了他,忽而抬起头,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不愿意是不是?”   “我……”   谢关雎知道眼前这个人俨然不太正常了,即便是报复,也比做出这种事情来得好。他几乎要以为钟知在说的是开玩笑。但是钟知脸上表情冷然一片,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更何况现在他们两个人也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关系。   “你冷静一点。”谢关雎深吸了口气,试图忽略自己一直冷汗不停的后背,缓和眼前这个人的情绪。   “我现在挺冷静的,再冷静不过了。”钟知沉声道。   他视线谢关雎脖颈上细微的鸡皮疙瘩,脸色忽然变得更加难看:“你怕我吗?”   谢关雎没说话,但是他的身体反应已经出卖了他。   “你居然发抖。”钟知语气说不出来是冷意还是悲哀,还是恨意:“我做了什么事情吗,就让你怕我?”   谢关雎:“我没有……”   可是苍白的脸色令他的话听起来毫无说服力。   钟知死死盯着谢关雎,眼神漆黑到像是漩涡,恨不得把人剥皮拆骨吞进去。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的吞噬欲占有欲和爱意各种复杂情绪疯狂交锋。他真的涌出和眼前这个人同归于尽的想法。为什么他等了这个人八年,可这个人居然怕他?   钟知捏起拳头,嘴角忽然勾起冷然的笑容,重新将谢关雎钳制在怀里。   “你怕我没有关系,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了。”他咬着谢关雎的耳垂,柔软的舌尖去将耳廓舔弄,越是令怀中的人浑身绷紧,他就越是快意。他食不知髓地将耳廓那一块儿全部舔湿,然后将耳垂含在嘴里,“你出不去了。”   他恶狠狠地咬了下谢关雎的耳垂。   谢关雎哆嗦了下,后背阵阵发凉,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现在还不知道吗?”钟知冰凉的手掌和指尖摸上谢关雎的脸,用禁锢的方式将他压在门板上,说:“你以后就只能穿我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是我的气息……”那只冰凉的手缓缓向下,摸上谢关雎的喉结,在喉结处用暧昧控制的方式扼住,“你只能吃我做的饭,你的眼睛只能看到我,你的耳朵只能听到我,你的五官和四肢能够触碰到的都是我……”   声音里隐隐有兴奋的战栗,仿佛浸入骨髓的欲念和魔怔。   是啊,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他足足忍了八年,他不会再继续忍下去。   他会用阴鸷的眼神盯着任何想要靠近谢关雎的人,他会把那些威胁全都清除,他会让怀中这个人,视线一片漆黑,其中只有他是亮着的。他太渴望了,他一直渴望如此。肌肤相贴,永远不离。   所以不要逼他,否则更加恐怖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   钟知说:“你不用走路,我会抱你,你不用做任何事情,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你会随时被我抱在怀里,我会随时吻你,不好吗?我们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你只喜欢我,你只看到我,你只关心我,只在乎我,不好吗?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不好吗?”   他垂下头,狠狠地吮吸谢关雎的喉结,直到将那处吮吸得发红。   “唔……”谢关雎浑身都抖得厉害,被钟知禁锢在怀里一丝都没办法挣扎。   他胸口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更多的是一阵一阵从心底里上涌的恐惧感。   钟知捧住他的脸,认真地吮吸他的舌尖,吸得人头皮发麻,仿佛试图把他的灵魂吸出来捏在手心里。   “不好吗?”钟知一遍一遍地问:“不好吗?”   谢关雎完全被他狂风暴雨般的充满占有欲的亲吻给弄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他没有避开这个近乎疯狂的亲吻,他有些浑身僵硬地揽住了钟知。   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拒绝,钟知所处的地狱就开了一道缝,但是钟知知道,那很有可能只是错觉。钟知越发用力地箍住怀里这个人,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里,灵魂融为一体。   502:【谢哥你放心好了,过几天攻略对象就有个绯闻,不得不出去澄清,到时候会有机会出去的。】   谢关雎:【可是这次不打算出去了。不用做饭不用走路被人抱当米虫的日子难道不好过吗?出去干嘛?:)】   502:【……】   谢关雎:【什么绯闻?】   502:【和攻略对象有关的一点花边新闻,他公司里有个十八线小艺人专门制造了一点绯闻,打算搏出位,本来这小艺人的手腕没有那么强的,但是按照原剧情,卓一晨肯定会掺和进来,帮她炒热,抹黑攻略对象。原剧情中是为了钓反派钟知出来,现在可能就纯粹是为了得到……你了。】   谢关雎:【那你准备下,这几天找下吃醋教程给我看下。】   502:【???】   谢关雎:【愣着干什么,你没听说过促进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吃醋吗?】   …………   接下来三天,谢关雎果然没能走出公寓的大门。   他后知后觉地被囚禁在这里了。而且这次囚禁还和以前的囚禁相当不一样,以前做任务被关起来也就是被关起来吧,现在被关起来,是钟知把自己和他一起关起来。   钟知自己有另一把钥匙,但是那钥匙不知道被他放在哪里,偌大的公寓里谢关雎也完全找不到。   第一天的时候,钟知的助理开车送过来很多东西,全都是这间公寓里所需要的。甚至叫了些人搬运家具上来,其中一张两米尺寸的双人床相当引人注目,弄得那些搬家工人全都盯着钟知和谢关雎瞧。   很快,这间空荡荡的公寓被填满了,有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冰箱里也很快被各种食物牛奶填满。   而果然如钟知所说,谢关雎再没有穿过自己的衣服,他身上穿的,全是钟知的衣服。身上时时刻刻裹着另外一个人的气息,这令谢关雎相当不自在,而且感觉到变态,可是令钟知心情好了很多。   他仿佛将那天卓一晨出现的插曲给忘了,又或者是,刻意不去提。   除了时时刻刻被钟知缠在怀里之外,这种米虫日子相当不错。唯一令谢关雎感到头疼的是,整间公寓,只有一张床,那张两米的双人床。暂时钟知还没对他做出越线的举动,没有强迫他做什么,只是这两天晚上必须死死抱着他,两人干燥肌肤彻底相贴,才能睡觉而已。但谢关雎光是看到那张床就感到色情。 第38章 半面妆16   就连门窗都全被焊死了, 排除了一切谢关雎有可能从窗户那里逃出去的可能性。   谢关雎早上从床上醒过来时, 就感觉浑身酸痛,因为一整晚被人压在身下,手臂上甚至都留下被对方禁锢过的痕迹,青一块红一块的留在白皙的肌肤上, 异样暧昧。   他一坐起来, 就发现身上的衬衣在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开了,扣子全都不见了,松松垮垮地遮掩着身体,大腿内侧的软肉更是有被吸吮过的迹象。仿佛被某只野兽在半夜偷偷地在全身留下了圈占领地的印记。   一抬腿就有种酸痛酥麻的感觉从大腿根朝着下腹蔓延。   朝卫生间内的镜子看去, 脖子上全都是红色的痕迹。   502痛心疾首地说:【感觉照这个趋势下去, 你迟早要被攻略对象给办了啊。】   谢关雎对着镜子洗脸,揉了下脖子上的淤青红痕:【必要时被艹一顿, 让他黑化度清零,也不是不可以啊。】   502:【……】节操呢宿主!   谢关雎:【关键是,他好像并不能从这些侵占性的性行为中得到满足。这两天以来, 我没有反抗他的任何举动, 但是他的黑化程度一点都没有减少。】   502;【对, 好感度也没有增加。】   所以说, 那个人嘴上虽然说着要禁锢的只是谢关雎的身体,痛恨着谢关雎,对谢关雎的心不屑一顾, 但事实上, 好像真正在乎的是谢关雎的感情呢。   谢关雎用毛巾将脸上水擦干净, 似笑非笑:【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妖精,不发大招都喂不饱。】   502:【…………】   谢关雎扔了毛巾,带着满脖子的红痕,裹着松垮的衬衣,走到衣柜前,从中挑了另外一件能穿的衣服,勉强将自己收拾好,走出房间。   钟知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坐在餐桌前,黑沉沉的视线投过来。   他手指敲了下桌面:“过来。”   谢关雎摸了摸脖子,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神情,踌躇了下,还是走了过去,拉开钟知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钟知放下筷子,脸上表情有些不悦:“我有艾滋病吗?你要坐那么远。”   谢关雎尚未坐稳,闻言,顿了顿,坐到了钟知右手边的位置。   “还是太远。”钟知侧头看他,冷冰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你不是想出去吗?”   听到这句话,谢关雎好像终于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表情:“你愿意放我出去?”   钟知放在桌面上的拳头捏了起来,黑沉沉的眼眸盯着谢关雎:“只有提到这个的时候你才激动,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这才两天,就受不了了?”   谢关雎:“……你能关我多久呢,三天还是三个月,只要是人,不可能永远蜷缩在一间屋子里的。”   钟知声音越发冷:“只要我活着,你就不可能逃走。”   谢关雎无力地问道:“你的事业呢?”   钟知冷冷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有了你,还要什么事业呢?”   谢关雎:“…………”   钟知看着眼前这个人,眼眸一片漆黑。   出去有什么好呢,那些人全都是虚情假意的,只有他才是真的。真的爱这个人,也恨这个人到了骨子里,时刻想要为这个人献出心脏,又无时无刻不想啃噬这个人的灵魂和骨头,剥皮抽骨放进自己身体里。   这个人的父亲、母亲、所有的朋友和亲人,都不比他更爱他。   但是这个人看不到这一点。   明明是用这种交易的方式将这个人绑在自己身边,但是当看到这个人真的只将此当成交易,并与他讨价还价时,他却恨得咬牙切齿。   ——他还在奢望什么呢?   既然是交易,这个人不应该再主动一点么?   “讨我欢心,我或许有可能放你出去。”钟知忽而说。   谢关雎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重复了一遍:“讨你欢心?”   面前的男人和当年容易耳根红透的少年判若两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比任何人都要冷峻,仅仅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过来,就令人脊背发凉。说出这种暧昧的话,却这么理所当然而又冷酷无情。   “你知道怎样才可以让我高兴的。”钟知黑沉沉的眼眸一转不转地盯着谢关雎,薄唇轻启,冷酷地说:“你知道的,包括,坐到我腿上来,喂我。”   谢关雎脑子木了一刹,差点绷不住表情,但他毕竟是行走多年的影帝一名,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和挣扎的表情:“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钟知回答道:“我们既然是交易,就得各取所需对吧,可是目前为止,你做了什么呢?”   见谢关雎一动不动,钟知冰冷的声音传来:“又或者,你以为你仅仅是坐在那里不动,就足够我花大价钱救你家起死回生吗?你觉得,你有那个价值吗?如果说是做花瓶,我身边的花瓶比你好的多了去了。”   谢关雎:“……”他睫毛颤了颤。   这种话,他原先一点也不觉得伤人,但是从这人口中吐出来,仿佛就拥有了原子弹般的杀伤力,将人心脏都震荡出碎片来。   “我知道了。”谢关雎说。   502:【……你知道了什么?】   谢关雎:【这家伙一直调戏我,看谁调戏得过谁。:)】   谢关雎垂着头站了起来,将钟知推向椅背,然后机械地在钟知大腿上跨坐了下去。他后背紧贴着钟知的胸膛,干燥温热的肌肤隔着两层衬衣布料相抵。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圆润饱满的臀部刚好挤压着钟知的小腹以及两腿中间。   钟知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看起来相当禁欲。   谢关雎不信这个邪,伸手去端起桌上的半碗粥。   随着他的动作,他被薄料长裤包裹着的臀部也动了动,臀缝好像轻微张开,摩擦到身下人两腿中翘起的家伙,随即产生包裹后又滑开的一系列动作,就像微妙的插入。   谢关雎感觉到,身后人明显小腹到胸前肌肉全都绷紧了,绷得不能更紧,连带着谢关雎紧贴着对方的后脊柱都爬上一种密密麻麻的战栗感,这种感觉一直蔓延上头顶。他忍不住顿了顿,调整了下差点将粥泼出去的手腕。   “停着干什么,继续。”钟知说。   谢关雎:“……”   欲求不满四个字几乎都写在这个人头顶了,可他浑身上下却偏偏一副禁欲的样子。两只手闲散地搁在桌上,将谢关雎环绕起来,一动不动,任由谢关雎在他怀中屁股动来动去。   “……好。”谢关雎扭过身体,刻意用柔软的臀缝去磨蹭这个人胯间。柔软与坚硬,灼热与炙热,饶是再有定力的人,也禁不起这样的挑拨。钟知胯下高高挺起,将黑裤顶起一个巨大的尺寸,再明显不过。可他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十分能忍。   谢关雎就着这个半扭身体的姿势,异常艰难地舀了一勺粥,递到钟知嘴边。   钟知幽暗的眼眸一直盯着他,低下头来,盯着他吃掉了这口粥。   那眼神,如同吃掉的不是这口粥,而是谢关雎。   谢关雎顿时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他又舀了一口粥,递到对方嘴边,就这样,钟知一点点地把这半碗粥给吃完了。   由于两个人靠得极近,谢关雎视线无处可躲,只好落在了钟知脸上。如今的钟知很年轻,二十五岁的年纪,因为常年不健康作息,脸色近乎透明。当年丑陋的半边脸上的胎记已经被除掉,完全没有痕迹。挺拔的鼻梁与俊美的眉眼与当年别无二致,除此之外,就是少年略微长开了,眉间多了无比锋利与阴郁的气质。   或许是很少笑,嘴角平滑。叫人想象不出来如今的他开心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   谢关雎又不是不懂审美的人,他在各种世界见过不少美人,但是钟知显然是有自己独特的韵味的,几乎排得上前几名。谢关雎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靠得这样近,是非常容易被吸进这样一双如同漩涡的眼睛里的。漩涡里仿佛有一双濒临死亡的干枯的手,试图将眼前的人拽进去,一同埋进深渊。   “看够了吗?”钟知忽而问道。   莫名其妙的,声音少了些许冰冷的意味。   谢关雎从怔神中顿时醒过来,将已经见了底的碗放下。随着他的动作,臀部在钟知胯间再次引火,让好不容易消停下去的那处又挺了起来。钟知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衣服下摆拽了拽,动作不大自然。   “还要吃点什么吗?”谢关雎问道,扭回头来看了钟知一眼,忽而看到他嘴角有一点粥的水渍,就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给他抹掉。   毕竟这动作谢关雎对少年钟知做过不止一次,相当习惯了。   钟知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顿时僵住。   呼吸,血液,全都停止了。对方自然而然伸过来的手指尖一下子放大在眼前。   谢关雎手指触到对方温软的嘴角,才意识到不对,迅速地缩回了手。他既然已经做出了这种事情,当然只好顺势而为,于是脸上露出慌神的表情,一下子从钟知的怀里站起来,撑着桌面匆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看起来脸上表情有点不敢置信,怎么会做出那样习惯成自然的动作。   钟知缓缓抬眸,深深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谢关雎的错觉,钟知周身的气场,好似又从冰冻三尺中缓解了一点。   502:【攻略对象黑化度-5,当前黑化程度65。】   谢关雎:【……那这可真的是误打误撞了。】   将这顿早饭吃完后,两个人关系好像缓和了一些——当然了,是钟知单方面对谢关雎的缓和。   钟知完全不出门,如同长在了谢关雎身上,强迫性地将谢关雎抱到厨房去,将谢关雎打横抱起来放在案台上,然后才打开水龙头开始洗碗。   谢关雎一整个有点无语,却又无可奈何,跷着长腿坐在旁边发呆。   光是这样并不够。   钟知摘下洗碗的手套,伸过一只手来将他的下巴掰过去,声音沉沉的:“不是要让我高兴吗,看着我。”   谢关雎:“……”   他的视线被迫性地落在钟知的身上,一旦离开,这个人就如同恶魂一样缠上来,用冰冷的手指钳制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他,只听见他,只闻到他的气息。   谢关雎就这样扭着脖子酸胀僵硬地盯着钟知洗了二十分钟的碗。   再这样下去,他怀疑他会落枕或是得颈椎病。   好不容易洗完碗,谢关雎扭着脖子去了沙发上躺下。钟知将手擦干净,视线盯着他出厨房。   “我看会儿电视。”谢关雎打了个呵欠说,看了眼紧随着自己出来,几乎称得上是阴魂不散的钟知,道:“……看电视的话不会也只能看你吧?”   钟知表情有点冷,但没说什么,走过来弯腰将谢关雎揣了起来,然后自己坐在沙发上,将谢关雎半个身体捞进自己怀里。   谢关雎摁着遥控器,钟知坐在他后头,将他圈在怀里,两只手禁锢在他腰上,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里,是一种完全将他控制住的姿势。他片刻不离地亲吻着谢关雎的脖颈与耳垂尖,百尝不厌,仿佛恨不得吞下去。   谢关雎很快觉得痒麻不舒服,忍不住别扭地动了动。   “不要对我做出抗拒的姿态,我会不高兴。”身后人贴着他的耳根,声音很轻又很阴鸷地说。   谢关雎控制住自己的哆嗦,停止了一切扭动。   “你身体很僵硬呢,这样我也不开心。”钟知盯着怀中人耳朵后方的细微的鸡皮疙瘩。   他贪得无厌,即便怀中这个人已经是在他掌心的砧板上的鱼了,他还想让这条鱼毫不抗拒、毫不僵硬,甚至是高高兴兴地去接受他的禁锢——这真是不合理的奢望。   可是,假如这条鱼喜欢他的话,这一切不就合理了吗?   谢关雎忍不住道:“……可是,这我没办法控制。”   所以还是不喜欢啊。钟知眼神越发幽暗,愈发用力地将谢关雎圈禁入怀中,他舔弄着他的耳尖,用细微却威胁性十足的声音说:“那就尽量控制吧,不要让我不开心。”   ——不要逼我不高兴。   ——不要这样对我,对我好一点吧。   ——求你。   钟知沉默地将谢关雎的喉结咬入唇齿之间。   被这样禁锢住的谢关雎没办法说话,只能任由他将自己圈得更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502:【感觉攻略对象的黑化值很不稳定呢,时高时低的,现在隐隐又有上涨的趋势了。】   谢关雎:【…………???】   谢关雎用这种姿势被钟知一直抱着,直到全身酸麻。中途他差点睡了过去,强撑着眼皮子看了会儿电视。由于姿势实在过于难受,所以还是没有睡着。又过了几个小时,时针转动几个小时,身后人一动不动,呼吸逐渐从沉沉的变为平缓。   好像睡着了?   这两天以来,钟知其实并没有怎么睡觉,大概是怕他跑了,晚上睡觉时将他压在怀里,尽管如此,还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   有两次谢关雎半夜醒来,见到这个人睁着黑漆漆的双眸,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谢关雎感到心悸之余,也意识到这人可能是睡不着,又或者是没办法去闭上眼睛。   究竟是陷入过怎样的噩梦,才能宁愿不睡?   谢关雎轻轻地扭过头去,竭力不惊醒半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他视线落在钟知贴在自己颈窝上的脸上,对方长长睫毛紧阖,异常安静,看来的确是睡着了。   于是捕心高手谢关雎有了一个机会。   他定定地看着钟知半晌,然后视线落到对方柔嫩却略显没有血色的嘴唇上,侧过头去,悄悄的,偷偷的,做贼心虚般吻了上去,温度相贴,柔软的触觉传来。这个吻如同蜻蜓点水,稍纵即逝,却又复杂难言——   502:【为什么突然吻他?】   谢关雎:【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吻,这是当年的爱人带着难言之隐逃到了国外之后,再度归来,想要触碰曾经的爱人,却又不敢再次触碰的痛心的吻!:)】   502:【…………戏精你谁。】   钟知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他很多年都没有完全睡着过了。今天这个人在怀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很想好好睡一觉,并希望不要再出现这八年来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都会出现的噩梦。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恍惚之间,感觉到有两片柔软的东西,仿佛是嘴唇,偷偷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几乎是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第39章 半面妆17   周遭安静得近乎一场梦境。   钟知一下子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别的。   他身上所有的细胞都耸立了起来, 所有的感知都只集中在了嘴唇上。那种触觉被放大了数倍。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对方凑过来时,落在自己人中上的呼吸, 还有对方嘴唇上略微干燥的唇纹。上唇抵上上唇,下唇抵上下唇, 轻轻触碰, 柔软而冰凉的触觉印上来。   他闭着眼睛, 什么也看不见, 却能隐隐描摹出对方贴过来时的轮廓。   这个吻一触即便分开了, 那个人没有过多停留。   但是钟知听到了那个人紊乱的呼吸,以及慌乱的心跳声。   那个人还伸出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摸了摸,但仍是一触即分,很快撤回了手。   如果不是自己这么容易醒来——是不是就根本不会知道这个人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在一刹那, 钟知血液都涌上了头皮顶层,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仿佛一瞬间被送上云霄, 头皮炸开。他呼吸都骤停了几秒, 眼睛却仍然死死阖着。   他竭力让自己平静,竭力让自己继续装睡。   他想看看,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502说:【攻略对象在装睡。】   谢关雎笑了下:【我当然知道。】   其实钟知演技相当不错, 身体虽然僵硬, 眼皮阖动了一下, 但是控制得很好, 几乎要令人以为他真的是睡得很沉了。   谢关雎将手从他的脸颊那里缩回来, 缩回的动作是迅速却又迟疑的,似是处于矛盾当中,想要触碰,却又缩回手。然后顿了顿,手臂腾空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最后垂下手,轻轻蜷缩起手指,抓紧了钟知的胳膊。就像是无意中泄露出自己的眷恋一样。   做完一连串小动作,谢关雎用极轻的动作侧过头去,让自己的视线落在钟知脸上,久久看着。   而身边人很明显又是身体一僵,都快僵成木乃伊了。明明刚才只是碰了一下他的嘴唇,但他的嘴唇好像过敏一样,突然就红了起来。   就这么看着,谢关雎让自己自然而然地往后靠去,依偎在钟知怀里睡了过去。   …………   待他闭上眼睛睡得安详之后,身边的钟知又等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盯着怀里呼吸均匀的人。钟知的眼里不信任一闪而逝,更多的却是压抑疯狂的幽暗,隐隐中好像又升起某种死灰复燃的东西。   这个人,刚才为什么要吻他?吻了他却又很快放开他。还盯着他看了很久,似是有什么复杂难言的东西无法说出口一般。   一个欲言又止的吻,又代表了什么?   钟知黑沉沉的视线从谢关雎的眉眼处一直流连往下,最后落在了那两片嘴唇上。   他已经分辨不清这个人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因为这个人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演技都太好,哄骗的时候耐心又温柔,抗拒的时候又冷漠至极,说离开就离开,从不拖泥带水。而他饱受了折磨,快要变成个梦境和现实都分辨不清的疯子。   他可千万不能再相信这个人了。   可是——   钟知垂下黑眸,缩紧了双手,更加用力地环抱住怀中的人。   他疯了,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是不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但是哪怕再来一千遍,农夫还是会选择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条蛇走过去,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独自在黑暗无边的森林里居住了太久,久到哪怕会被咬,也想变成个活人。   如果这一次还是受到了欺骗……那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已经习惯了。再来一次,应该会好受很多。   …………   【攻略对象黑化度-10,当前黑化度55。】   也许是钟知怀里确实还挺舒服,谢关雎就着这个姿势,还真睡了一觉。等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抱到了床上去,盖上了被子。而躺在自己身边的,还是钟知这个好看到该死的人。一睁开眼,就见钟知用那种深深的目光盯着自己。   “后天我需要出去一趟。”钟知看着谢关雎,竟然主动开口了:“那段时间内,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吗。”   虽然是问句,却并没有商量的语气,而更像是不容反驳的通牒。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卓一晨恶意爆料,导致他绯闻缠身的那件事情。只是,谢关雎倒是没想到钟知居然会主动开口。   502:【难不成是因为黑化度降低了,所以相信你不会逃出去?】   谢关雎:【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相信钟知会放心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估计他是想试探我。】   眼前这个男人切开是黑的。即便多年前还是少年的时候,在谢关雎面前装出一副温顺无害冷静自持的少年模样,骨子里也沸腾着疯狂的血液,随时都有可能做出可怕的事情来。更何况是现在。如果在他离开期间,谢关雎离开了这间屋子,无异于第二次背叛……   502:【到时候该不会真的被打断腿吧?】   谢关雎:【……】   他看着钟知,忽然觉得小腿骨有点疼。   “怎么了,怎么没反应?”钟知冰凉而修长的手指在被子底下,挑开谢关雎的衬衣,在他肋骨上四处游走。这种事情,做得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熟练了。   谢关雎说:“……嗯。”   钟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谢关雎,问:“我离开,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该不会在计划趁着我不在,偷偷逃跑吧?又和八年前一样……”最后那半句话消失在他的唇齿之间,莫名多了几分寒意。   谢关雎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来,他看着钟知,沉默了良久,才说:“早点回来。”   钟知原本含在喉咙里的半句嘲讽,不知怎么,忽然就卡住,并咽了下去。他看着怀里这个人,用这样久违的语气说一句“早点回来”,他的手指悄然蜷缩起来,指尖不知是不是触及到谢关雎的心口,忽然就有了一点暖意。   “你会等我吗?”钟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关雎,漆黑眼眸里执拗到令人心慌,声音也有了哑意。   在这样炙热而浓烈的目光下,谢关雎忍不住想要转过身子去,却一下子被钟知握住了肩膀,令他不得不去直视对方。他睫毛轻轻颤抖着,垂下眼睫毛没有看钟知,眼中纠结一闪而逝,似乎内心在激烈挣扎。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钟知都快要失望,以为这个人不会做出回答时。   却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回答:“好。”   …………   接下来的两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比先前几天要更加和谐了一些。谢关雎的那个偷吻似乎成功起到了安抚的作用,钟知身上那种阴鸷到极致的气场好像消失了些,虽然仍是经常冷脸、冷言冷语,但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揽着谢关雎。   只要谢关雎在他身边,他就能够从浑身戾气的状态平静下来。   谢关雎也是一副被他磨平棱角的模样,不再提起要出去的事情,只是从钟知那里问一问自己父亲的消息而已。这样两个人待在一起,只有彼此的日子,他“看起来”就好像有些习惯了。   很快,两天后钟知离开了公寓。   似乎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他走时较为匆忙,只是将门从外面锁了,并盯着谢关雎看了好一会儿,将谢关雎按在沙发上吻了一通,便走了。似乎是知道谢关雎被他这多日的豢养弄得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他走前将饭菜都做好了放在保温箱里。   但谢关雎知道,虽然只是离开一下午的时间,但钟知绝对留了后招。   比如说,手机和衣服、行李箱、护照封皮内侧上的追踪器。   门“砰”地一声关上,屋子里只剩下谢关雎一个人。平时有两个人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这公寓很大,这个时候才发现空荡荡得令人心慌。   他洗个苹果之后,做了下热身运动,准备好晚上的一场演技硬仗。然后在沙发上盘腿坐下,打开电视机的同时,也掏出平板看似无聊地刷着新闻。   就在这时,新闻的推送中出现了一条【疑似钟知女性恋人出现,半月前二人夜宿酒店彻夜不归?】   谢关雎对着那条新闻,慢悠悠地将整个苹果啃完。   …………   钟知戴上墨镜,从地下停车场将车子开出来。助理打给他的电话中,语气相当慌乱,因为此时记者全都在围堵他。有个女艺人为了搏出位,前两天就开始不断买些通稿,散布和他有关的消息,但这种小事情,钟知并没有放在心上,打算过两天去公司交代下事情,把这件事情翻篇儿。   但是没想到,今天女艺人手上出现了他留宿的证据。   而事实上,他住在那酒店的那一晚,女艺人的确半夜敲了他的门,只是被他当面毫不留情地摔上了门而已。如今出现的照片里,却只截取了视频的两张,一张他开门,另外一张是凌晨女艺人衣衫凌乱匆匆离开。   看起来就真的像是发生了什么。   钟知自然知道这个女艺人不会有胆子这样公然碰瓷,还捏造证据。那么有能力这样做的,便是卓一晨了。   他捏着方向盘,眉宇微微蹙起,看见一旁屏幕上出现的女艺人那张脸,略微有些不耐烦。   车子飞驰,滑了个弯儿,在公司门前停下。   还没等彻底停下来,就被一群蜂拥而上的闪光灯给淹没。一群放大挤压的脸出现在茶色玻璃外面,被隔绝开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得到万千嘈杂。   钟知坐在驾驶座上,没有降下车窗,他拿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上的那个名字上顿了顿,还是收了回去。   他很坏,又很卑微。   他想等一等,看看那个人会有什么反应。如果能有哪怕一丝毫的反应……如果能有一点点……   钟知抬眸,看见后视镜中自己藏在阴影里的脸,自己的脸上好像闪现过疯狂的渴望,近乎扭曲。 第40章 半面妆18   当钟知处理完事情之后, 夜幕已经拉下来了。原本堵住舆论的嘴对他而言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这次的事件性质有些不同, 卓一晨参与进来了,反而变成了和卓一晨两个人的博弈。卓一晨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钟知根本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 这次事情不会善了了。因为所有对那个人抱有觊觎的心思的, 他都绝不会放过。   那个人该是他的, 从头发丝到脚趾都该是他的。   钟知又瞥了眼追踪器。   这七八个小时内,那个人似乎四次靠近了门,活动范围一直在客厅和卧室,并没有试图离开公寓。这令钟知脸色好看不少之外,内心又隐隐有点焦虑。那个人应该已经看到了网上愈传愈烈的绯闻吧, 到底会有什么反应呢?   如果没有丁点儿反应的话……   钟知无意识地捏着文件纸张,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竟然有些坐立不安。   助理在外面敲了敲门。   钟知抬眸道:“进来。”   助理推开门进来, 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这是今天从谢家那里拿到的, 是谢少平时经常用的一些东西, 因为我们给谢少父亲拨了一大笔款,帮他运转公司的缘故, 今天去的时候, 他态度挺不错, 主动让杨妈把这些东西收拾好了交给我。”   谢小飞的父亲此时还被蒙在骨子里, 还以为自己儿子去了国外融资, 所以公司才能起死回生, 而儿子暂时没回来,也是因为正在奔波忙碌。去拿东西的助理也被谢父以为是自己儿子的下属。   钟知看了眼箱子,说:“拿过来吧。”   助理将箱子放在案桌上,钟知站起来,拨了下箱子里的东西。里面有一些谢小飞从小用到大的玩偶等物,还有一些贴身衣物,放在角落里有一个金属皮颜色的本子,似乎用了很久了,边角都磨出毛来。   八年前,这个人毫无原因地就消失了,一句话、一个眼神、一行字,都没有给钟知留下。钟知甚至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人出国了的。他没有办法形容得知这个消息时,他究竟如何万念俱灰。他去谢家找过谢小飞数次,抱着最后一丝残留的希望,偷偷溜了进去。   他所关于这个人,只有并不怎么真实的记忆,就连一件带着这个人的气息的东西都没有。那时候,他想过从谢家取来这么一件沾有那个人的东西,好歹能够在之后的日子里,成为可笑的慰藉。   但是他没有。他怕他会每次看到那个人的东西,就会越加恨那个人一点。   所有的东西都是冰冷的,时间久了,记忆都开始形同梦境起来。唯有他整夜整夜的失眠才是真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把这个人死死握在手心了,这个人再也逃不掉。   他好像能够稍稍鼓起勇气,去面对当年那个人对他的抛弃。   他占有了这个人,便想连同这个人的一切,用过的所有东西,哪怕是垃圾,都占有。   助理说:“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的杨妈说,这个好像是谢少的日记本,经常见他晚上伏在桌子上写什么。”   日记本?   钟知眉头跳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打开那个本子,但是本子边上被上了锁,如果强行要打开,就必须损毁。   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强行损毁,将日记本收了起来,道:“找下这种日记本的钥匙。”   助理点点头。   钟知垂着眸看着那个本子,眸色一时片刻有些游移不定。他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按照他的推测,当年如果那个人只是和别人打赌,玩弄他的话,那么这个日记本里应该就会有这些东西。当然,也有可能这个日记本里根本没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毕竟他的一厢情愿,在对方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不配被写进日记本里。   钟知捏着本子,手指微微泛白。片刻后,忽然问:“他家下人还说了别的关于他的事情吗?”   关于那个人的一切,想要全部都了解。   “倒是说了些,说谢少回国之后,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好。”助理迟疑道:“可能是因为家里快要破产的缘故,但是杨妈说,好像原因不仅仅是这个。”   钟知抬眸看他。   助理接着道:“说是经常看着一条项链发呆。还有,当年出国之前,好像在书房和谢父大吵了一架,不过具体吵架原因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吵架?”   钟知眼皮子跳了一下,内心顿时涌起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血液好像一下子奔涌得有些快了。他喉咙滚动下,声音略微哑了哑,问:“还说什么了吗?”   助理道:“其他的就没有了。”   “知道了,你出去吧。”钟知顿了顿,说。   待助理走后,他立在案桌后面,手指撑着桌子上的牛皮本子,久久未动。灯光将他的高大身形落下来,令他看起来像一个雕像,显得有些孤寂。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怀中取出自己的项链,上次从谢小飞枕头底下取走之后,就一直留在了自己这里。   而谢小飞也一直没有问起过这件事情。   钟知用略显苍白的指尖举起这条项链,项链在他眼前晃动,银色反射出光芒,落到他眼睛里。过了整整八年,如果说普通的银质项链一直被丢弃在角落里的话,应该是会变黑的,但是手中这条项链仍然泛着银光,没有多少变色的痕迹。   说明那个人是有好好珍藏的。   钟知瞳孔聚焦在这条银链子上,随后缓缓握拢手心。   他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来。他好像是从苦涩黄连里拼命寻找蛛丝马迹一样,找到了这么一点点,他的内心就开始震荡不已。他迟疑着,仍然害怕去确认,怕这么点甜又是虚幻一场。   ——到底喜欢过我吗?   ——到底为什么要离开,能够那么毫不犹豫地抛弃我?   ——到底有没有想过这八年来,我会跟个疯子一样去找你。   他不敢拿这个问题去问那个骗子。   …………   钟知开着车子回到公寓楼下,却在车子里坐了很久,没有上去。外面天气又冷了一个度。他推开车门上楼时,大衣外套都快要结了冰霜。以前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回家的概念,无论是回到公寓里,还是在酒店里随便睡一晚,都没所谓。因为无论是哪个地方,对他而言,都没区别。   但是现在,他站在电梯里,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那个人此刻在做什么。   应该已经睡了吧。   钟知抬手腕看了看,凌晨一点了都。   他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开门时,看到客厅里的灯早就熄灭的时候,略微晃了晃神。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人不会等他回来,但心里还是抱了不该有的奢望呢。客厅里一片安静,他放轻了声音进去时,里面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   钟知站在玄关处,垂下眼睫毛,说不失望是假的。这八年里,他每次做梦,都幻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开着灯等他回来,待他回来后,将这个人从沙发上抱到床上去——就连抱那个人的姿势,掌心的温度都幻想过。   但是那原来只能是幻想而已。   事实上,这个人根本不在乎吧。   钟知嘴角扯了扯,略有些涩意,他转身将门轻轻关上,然后打开了玄关处微弱的灯光。   客厅也亮起一点。   但是随即,他愣在原地。   沙发上真的蜷缩着一个人,身上连块毯子都没有批,就抱着抱枕不安稳地靠在那里,眉心不大安稳地蹙起,身上衣服没有换过,还是白天出门时的那一套,像是在那里等了许久,直到撑不住了才疲倦地睡过去。   这是……在等他回来?   那个人歪在沙发上,眼睫紧紧阖着,脸色明显不大好,像是没吃过饭的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被烦躁地揉乱过。沙发前的垃圾桶里还丢着一个啤酒的易拉罐。   一瞬间,钟知都要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屏住呼吸,站在原地看着谢关雎,全身僵硬,竟然不敢靠近,怕一旦靠近梦就没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靠近了几步。   他在谢关雎面前蹲下来,手指有些泛白,碰了碰谢关雎的脸。这张沉睡的脸是温热的,居然不是做梦。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钟知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人,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一瞬间心里各种念头都有了,但是竭力压抑着自己,收回了冰凉的手指,避免冰到对方。他从没想过,这一幕居然能够从幻境中走出来,有朝一日变成现实。   这个人真的在等他。   真的有一个人留在家里等他回来。   他仍是不敢相信,但这八年以来,他眼里第一次出现一点鲜活之意。   ……   谢关雎睫毛抖了抖,好像感觉到身前蹲了个人,于是慢慢地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钟知盯着自己,眼眶仿佛红过。   “你回来了?”谢关雎下意识地问,由于刚醒过来,声音有点嘶哑。   简直就像是为了等人,而在这里睡着了,着凉了才声音哑的。   钟知眼角挂着方才从外面进来时的霜寒,眼眶还是发红,他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下,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谢关雎,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嗯,你在这里睡了多久了?”   谢关雎坐了起来,揉揉脑袋说:“没多久。”   钟知喉咙紧了紧,对他伸出手,说:“回卧室睡吧。”   ——这样他就知足了。   谢关雎却刚从刚睡醒的混沌状态中回过神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盯着眼前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皱了皱眉。紧接着一言不发地穿上拖鞋,从沙发上站起来。   钟知顿了下。   谢关雎就推开他,脸色有些难看,直接走进卧室,当着他的面把卧室的门给摔上了。“砰”地一声,劲儿还非常大。   隔着一道门板,谢关雎声音里充满了怨怒:“既然有了什么女明星,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 第41章 半面妆19   他坐在床上, 仿佛气得肝疼,抄起手边的台灯,又放下, 又抄起枕头朝门板上扔过去。虽然枕头砸在门上没有什么声响, 但是还是发出了一点点动静,足以让站在门外的钟知知道。   钟知试图打开门, 卧室的门却已经被谢关雎给锁了。   钟知迟疑地站在门口,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错觉。   刚才那句话——   他脑子空白了一会儿才开始嗡嗡响,心脏跳得很快, 快要爆炸了,好不容易按捺住,哑声问:“你怎么了?”   房间里的人冷笑一声, 就不说话了。   “你刚才说的话,能不能再重复一遍?”钟知问, 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来。他宛如一个早下了死刑判决的犯人,突然得到大赦的消息,四肢都动弹不得,只剩下血液疯狂奔涌。   他手掌贴在门板上, 声音沙哑地问:“能不能再说一遍?”   谢关雎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交易关系, 但是你没有权利把我关在这里。你放我出去。”   钟知血液却奔涌得更加狂热, 如同一个神经病, 死死盯着门板, 说:“再说一次。”   “你到底想干什么?”房门内的那个人却更加生气, 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不想看到你了。”   钟知却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想象这个人气到不行,双眼湿漉漉委屈的样子了。   这个人生气了!   他立在那里,心脏都快爆炸了,突然狂喜。   他走到沙发边看了眼被丢在一边的平板,浏览记录里全都是关于他的那些绯闻,看来这个人是全都看到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吗?   他简直像是在做一场疯狂的梦,就连性事也不能比这更令他发疯。   现在谁给他一枪他都不愿意醒过来。   克制不住的疯狂喜悦爬上他的眼角眉梢。   他又走到卧室门边去,抬手敲门:“你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我总该知道原因。”   钟知快要高兴得疯了!他眼眶发红,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像是个神经病。   “我没有生气。”谢关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明明气得要炸了,还是强行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可以说非常口是心非了。过了几秒钟,房间里面传来走动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   谢关雎脸色竭力平静的站在门口,可以看得出来他方才深呼吸了多次,脸色都因为怒气而有些泛红。他手里拿着钟知的枕头,一开门,不等钟知说话,就不由分说地把钟知的枕头扔在钟知脸上。   力气不重,砸得很准。   “放我走。”   钟知将枕头从脸上拿开,眼睛里却忍不住隐隐发亮:“不可能。”   谢关雎看他这副模样,仿佛更加愤怒,退后一步,将门再次摔在他面前。   但是这一次晚了一步,钟知已经强硬地挤了进来。   “先告诉我为什么生气?”他明明知道,但非要这个人亲自说出口。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甚至都不敢去奢望这一幕的。   这个人得知了他的绯闻,只要有一点点反应,对他而言都是偌大的赏赐了。他都会发疯了。   但是这个人的反应远不止如此,这个人生气了,吃醋了,甚至摔门了。   这个人越是生气,他好像就越是兴奋,越是激动,越是高兴到发疯呢。   眼前这一幕是真的吗?他死寂已久的心脏重新疯狂跳动。   “你出去。”谢关雎抬手去推他,但是被他一下子捏住手腕。   他指尖的力道很大,几乎在谢关雎手腕上留下四道深刻的印子。他另一只手握住谢关雎的肩膀,死死盯着谢关雎,试图从谢关雎眼中揣测出更多的东西——   谢关雎别过头去,像是十分狼狈,揉了揉自己的脸。由于喝了啤酒,他脚步显得有些虚浮,又因为熬了夜,眼底有明显得青黑。除此之外,他发怒时咬住下唇的样子也很好看。   钟知看着眼前这个人,嘴角笑意一点点控制不住地漾开,眼里也逐渐出现死灰复燃的活意,其中有迟疑与不敢置信,但更多是疯狂的喜悦。   “你还笑?笑什么?”谢关雎抬手去打开他,但是如今的钟知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力气比他还要大得多。   他去推开钟知,却反而自己一下子绊倒在床上。   钟知明明可以站稳,却偏偏嘴角带起笑意,跟着他一起倒在床上。   “好,我不笑。那你告诉我,你在气什么?”钟知压在谢关雎身上,叫谢关雎动弹不得,低头盯着谢关雎,眼里偏执到疯狂的狂喜,真叫人鸡皮疙瘩都要耸立起来。   谢关雎别过头,神情比平时要冷得多,像是不想看钟知。   但他越是这样,钟知眸子就越亮。   他捏着谢关雎的下巴,忽然猝不及防地凑过去啃了一口,身后仿佛有什么尾巴之类的东西摇起来,语气肯定地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谢关雎顿时挣扎起来,仿佛恼羞成怒:“才不是!”   “哦,不是吗?”钟知低声凑到他耳朵边上,说:“那个十八线小艺人的确半夜来找过我呢。”   谢关雎:“…………”   他脸色更加难看,抬起膝盖,就狠狠顶了一下身上的人。虽然他的确不该这么做,他们之间只是交易,他没有资格去管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况且,他也早就决定了和这个人不再扯上过多感情,以免重蹈覆辙——   可是愤怒仍然冲上了大脑,他忍不住。   谢关雎说道:“那关我什么事?”   声音里的僵硬与恼怒却是控制不住地泄露出来。   “你不在意就好,还担心你因此而嫉妒呢。”钟知尽管被那顶的一下弄得吃痛不已,但仍然笑着说。   “你——”谢关雎气到肺都炸了,愈发剧烈地挣扎起来,简直像是想和身上的人打一架。   “自从八年前开始,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钟知忽然小声说。   谢关雎愣了愣,就感觉钟知忽然用力地拥抱住了他,将脑袋往他颈窝里埋了过来,对方灼热而粗重的呼吸一并落在自己的颈窝上,烫得吓人。这样的重重压制像是一座大山,令谢关雎根本无法动弹。   感觉到身上的人胯下有什么在顶着自己,谢关雎有几分恼怒地说:“从我身上起来!”   “不起。”钟知说:“死也不起。”   声音却莫名沙哑无比,还隐隐透着他从未泄露出来过的脆弱。   谢关雎忽然感觉到颈窝处有一点点湿意。他怔了下,停止了挣扎,两只手费力地从钟知的压制下抬起来,试图去捧起钟知的脸。   钟知很别扭,用力压着脸,不让他看见。   但还是被谢关雎费劲地捧了起来。   于是他看到,钟知眼眶通红地盯着自己,眼睫毛上挂着雾气,漆黑的眸子里各种情绪仿佛要将人淹没,狂喜、激动、深刻的爱意,还有一闪而逝的脆弱。他眼里的水气那么明显,眼角的发红也那么明显。   谢关雎怔了怔。   “我现在很高兴。”钟知说,声音无比嘶哑,嗓子隐隐泄露一丝颤抖:“所以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儿。”   他将脑袋重新埋进谢关雎的脖颈之间,用力地呼吸了一口,仿佛搁浅许久之后,重新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他久久地伏在谢关雎身上没有动,双手用力地抱着谢关雎,如他所言,死也不放开。   谢关雎喉咙也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放下双手,揽住了身上的人。   【攻略对象好感度 2,当前爱慕度98,黑化度-20,当前黑化度35。】 第42章 半面妆20   这晚钟知抱着怀中的人,呼吸着怀中人的呼吸, 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在找寻不到这个人的身影的这八年里, 他无数次想象,当这个人出现了后, 要怎样去伤害他、怎样去轻侮他、报复他,让这个人也体会到他当年被丢下的痛苦。   他要一点点地折磨他。   直到这个人眼睛里光芒全都暗淡,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但是, 根本没有折磨到这个人,他就先再次沉沦了。   当这个人真的出现了,只要对他付出一点点感情,他便会这样轻而易举地缴械投降。   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承认——   是他需要这个人, 渴望这个人,祈求这个人,所以他没有办法。   …………   第二天起来后,谢关雎决定把戏做到底,于是仍然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就连前几天比较吸引他的综艺节目都没办法让他看下去。饭量也明显比前两天少了很多。   当然他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没有刻意流露出什么吃醋嫉妒的情绪。   而钟知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   被重逢以来钟知讽刺惯了的谢关雎都有点不适应起来。现在的钟知目光无时无刻黏在他身上, 甚至会细心地将苹果削皮后切成块,再喂到他嘴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简直柔和得令人浑身僵硬——另一种意义上的脊背发凉。   睡完午觉起来之后,谢关雎就一声不吭地蜷缩在沙发上, 仿佛心里藏着心事, 闷闷不乐地摸到平板。他先随便看了会儿新闻, 紧接着就状似无意地开始搜索那个女明星的名字起来,将那个女明星和钟知有关的各种八卦新闻都看了个遍。   尽管心里已经快冒烟了,但他还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当然,落在钟知眼里,他脸上强作镇定的表情就很值得品味了。   简直是写着:呔,哪里来的小妖精敢勾引我的人。   钟知心情好到了天上去,套上衬衣,有几分慵懒地从沙发后方踏过来,挤进沙发里,蛮横而温柔地将他揽进怀里。分明就知道他在看什么,却还是明知故问地道:“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谢关雎扔了平板,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淡淡道:“没看什么。”   “是吗?”钟知嘴角笑意好看得出奇,看向他的眼神也温柔得出奇。   谢关雎越是因为那件事情烦躁,越是焦虑不安,越是强装镇定,落在钟知眼里,都是一种在乎自己的表现——就因为这个,他现在要开心死了。   本来应该好好解释那件绯闻的,但是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解释了。   如果这样做能够得到这个人更多的在意、更多的在乎的话,那他卑鄙一点,又有何不可?他本来就是个这么不择手段的人。他恨不得吸引到这个人全部的目光,所有的关心。这八年里他甚至变态地想过,如果这个人家里破产、孤立无援、走投无路到只能回来找自己就好了。   现在是老天在帮助他,这个人真的被他困在身边了。   “我想过了,把你手机扔掉,斩断你和外界联系的确是我的不对。”钟知将下巴抵在谢关雎的肩膀上,低声说:“你要是想要的话,我会给你一部新的手机,将你之前的电话号码找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谢关雎犹疑地问,显然被钟知搞怕了,不再相信他。   “当然。”钟知笑了笑。这几天以来,他的笑容好像明显变多了。   和八年前不同。八年前他偶尔出现笑容,都如同冰山融化,其中还夹着一丝羞怯和天真之意。但如今,他在谢关雎面前,似乎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了,笑起来的时候和一匹吃饱喝足的饿狼没什么两样。   谢关雎看见他的笑容,怔了怔,随即别过脸去,说:“既然说了,就要做到,到时候别反悔。”   钟知注意到他刚才那一刹那的怔神,于是嘴角笑意越发明显。恨不能将谢关雎的脸捏过来,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这张脸上的笑容。   这个人是喜欢自己的笑的吧——   八年前就说过自己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既然这样,钟知不介意用自己这张脸来获取对方更多的注意力。他渴望这个人的目光,如同渴望关乎生存的空气和水。   钟知伏在谢关雎耳边,说:“有一个条件。”   谢关雎就知道,他绝对不可能那么好心,突然不再限制自己和外界的联系,果然又有条件,于是翻了个白眼,问:“什么条件?”   “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把手机给你。”钟知望着谢关雎,嘴角带着笑意。   谢关雎:“……”   亲你个头。谢关雎心里想,也是这么做的。   他将钟知推开,自己从沙发上跳下去,不轻不重地说:“不如让你那个炒绯闻的女艺人亲你去吧!”   钟知盘腿坐在原位置没有动,仰起头看他,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没有淡下去过,眸子里璀璨得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站在玻璃橱窗前得到了蛋糕后巴巴地看着谢关雎的少年。   …………   虽然谢关雎并没有亲钟知那一下,不过也没有关系了,毕竟现在钟知力气比他大,想要占便宜还不是随时的事情。更何况他仿佛半推半就了,现在对于钟知过于亲密的举动,也没有什么抗拒的反应了。   当天晚上,钟知就把新手机给他拿了回来。   新手机里面的卡还是之前那一张,所以卓一晨的电话号码也在里面。   钟知分明知道这一点,但装作不知道,并没有删掉——很明显,又是一重新的对谢关雎的考验。   将手机交给谢关雎之后,钟知就晃到厨房去做饭去了,他这两天心情一直很好,做饭的时候也没有强制谢关雎跟进去。于是谢关雎有了一点点自由的时间,进了卧室房间,将门关上,先和谢父打了个电话。   不管怎么说,毕竟原主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谢父一个亲人,和谢父的关系还是要维系的,也免得让对方担心。   他刚挂了和谢父的电话,另一个陌生号码就挤了进来。   说是陌生号码倒也不准确,因为那天在机场的时候这个电话就打过来过,还因此令钟知发疯。   这段时间以来,卓一晨是有调查过谢关雎到底被钟知藏在了哪里的,但钟知的行踪较为隐蔽,调查起来还是颇费了一些功夫。并且等他调查到,就发现,这两个人居然一言不合就已经领了证了。再加上又同居这么多天,说不定早就上床了。   这令他对谢关雎的兴趣大打折扣。   说到底,他对谢关雎也就是有一种好胜欲和征服欲在里头而已,再加上谢关雎八年的消失不见,也令当年的那种莫名奇妙的感觉得到了酝酿,这才令他产生想要进一步接近的念头。但是现在看来,显然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但不管怎样,卓一晨还是想带走谢关雎的。   于是这个手机号码一开机,他的电话就及时地拨了过来。   谢关雎手心中的手机屏幕亮着,他看了眼,并没有去按接通键,而是将手机扔在桌子上,没有搭理。   门很合时宜地被推开,钟知抱臂靠在门口,瞥了眼他桌子上的手机,语气佯作漫不经心,却还是有些发沉:“怎么不接,上次你不是还主动给电话号码到他吗?”   提到这件事情,他就开始拳头发痒了。虽然,事后他调查了,其实谢关雎的电话号码是卓一晨自己调查出来的,只是为了故意让自己误会谢关雎而已。可是,为什么谢关雎不解释呢——   如果是之前,钟知会以为,这个人眼里不曾有过自己,所以自然也不屑于解释。即便自己难过受伤,他也浑不在乎。   可是现在,钟知忍不住去奢想,会不会这个人也是想要解释的,只是自己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呢。更何况自己一直反复提起“交易”二字,这个人眼底划过的黯然,自己不是没有注意到的。   于钟知而言,就好像阴云密布了八年的天空,突然豁开了一个口子。一旦得到了这个人的一点关心,一点吃醋,就开始奢望这个人的更多东西了。   “就准你和女明星厮混,不准我留别人一个电话号码?”谢关雎看了他一眼,故意用僵硬的语气道。   吃醋 3   钟知心里数了下,心情好得超乎想象。他温柔地看了眼谢关雎,语气轻柔地威胁道:“嗯,我不准。”   谢关雎顿时语塞。   手机震动一阵阵响起,但是没有被谢关雎和钟知理会,于是又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消停下去。谢关雎却看起来并不在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这个讨人厌的电话。他兀自将身上的衣服换了套,然后走出卧室门。   钟知笑意吟吟地盯着他。   谢关雎走出几步,像是忍不住,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其实我和卓一晨没关系,我回国后,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他走到我面前,我半天没认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挠了挠头,走到了沙发上坐下,有些僵硬地看起书来。   钟知仍靠在门框上看他。   过了许久,鼻子里才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心脏却是怦怦直跳,眼里的喜悦也满满地快要溢出来了。 第43章 半面妆21   谢关雎刚回国的时候,天气冷得结冰, 这段日子以来却逐渐晴朗。   又或者是钟知的错觉, 他感觉到自己不再像是行尸走肉了。   对于钟知而言,在没有遇到这个人的十七年里, 他的世界是黑的。没有人愿意和他分吃一块蛋糕,也没有人愿意和他坐在一块儿, 他无论去哪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不遭受轻蔑和白眼的话, 那么,那一天对他来说就是值得开心的一天。   而父母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是遗弃他的人。这种仇恨和愤怒很早就在他的血液里埋下了种子,但那个时候他太幼小, 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只能拼命压抑自己,告诉自己要忍,只能忍。等他稍微长大一点, 他就开始反扑。   他本来以为这就是他的正常生活, 可是, 被这个人闯进来之后,他才知道别人过的都是什么样子的正常生活。有人陪伴, 有人说话,有人送礼物, 有人庆生。只有他躲在阴暗的角落, 在别人眼中看起来那么不正常。   与其说是这个人在他家凑上来亲了他那一下, 才让他下定决心去接近这个人,不如说,在这个人主动坐到他旁边,对着他绽开笑容的第一下,他就动摇了。   他的心脏藏在黑暗之中,从第一眼开始,就小心翼翼地窥探着这个人。   这个人对他投来的每一眼,对他做出的每一个动作,他心里面都在暗流涌动。说不出是心悸、渴望、喜悦、疑虑,还是任何别的情绪,所有的东西糅杂在一起,就只剩下“占有”两个字。   想要占有,想要变成自己的。   ——所以才会生出彻骨的恨意。   这个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亲手给予,又亲手捏碎摧毁。他原本窥探到的一点光也彻底随之无影无踪。   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崩坍了,这令他再一次坠入无尽的黑暗中,甚至比上一次更令人痛苦、煎熬。   但是这一次,钟知再次动摇,义无反顾的。   他知道,如果这次仍然是对方营造出来的假象,那么他就仍是重蹈当年的覆辙,最后变成一个可笑的人。但他也知道,无论再来多少遍,他也只会这样。那么,他只能去祈求对方这一次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   接下来几天,他发现谢关雎经常在他扭过头去的时候,悄悄偷看他。但是一旦他将头扭回去,这个人就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到别处去。对他也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仿佛习惯了他无时无刻的从背后抱过来,有时候坐在沙发上,都刻意给他留了一个位子。   他抱住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原来也是有些反应的,虽然嘴上说不出来什么好话,但有时候耳朵略微有些红,挺拔的鼻梁和略微上翘的嘴唇,和八年前那个自信张扬却对自己温柔的人没什么区别。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没有上床的话,这个人似乎其实都没有睡着。钟知故意测试过,在书房熬到凌晨两点多,才悄悄推开卧室的门,掀开被子挤到床上去。这个人眼睛紧闭着,身体却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分明就是装作睡着了,还下意识地将手攀上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靠近一点。   这点发现令钟知如同一只偷了腥尝到甜头的野兽,心里高兴,面上却不动声色。   怀里人的体温和呼吸,令他感到像是在做一场梦。   他现在不想去追究当年这个人到底把他当成什么玩具,到底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他现在只想将这个人禁锢得更紧一点,如果这个人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话,那么就让他不择一切手段,令这个人的喜欢再多一点点。   他不认为这是乞讨,他认为这是摄夺。   现在的他也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不可能和当年一样,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消失而什么都没办法做。现在的他,已经强大到足够令这个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   第二天谢关雎照常到阳台上去料理钟知买回来的一些盆栽,钟知接到了助理的电话。日记本的钥匙从谢家找到了。这并非什么很难打开的锁,成年男人能够随意掰开,但是那样就会损坏,所以钟知还是选择多等了几天,等到助理从谢家取到钥匙。   他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眼蹲在阳台上的谢关雎,说:“公司有点事情,我下去一趟。”   本来以为谢关雎不会有什么反应的,他转身去拿挂在玄关处的外套,但没想到这个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浇花器,从阳台那里走过来,状似不经意地问:“晚上回来吃晚饭吗?”   谢关雎问完,好像是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多余,掩饰性地移开目光,坐在沙发上找了本杂志翻起来。   钟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是希望我早点回来?”   “你不要过多解读我的话。”谢关雎嘀咕道。   尽管如此,他手中的杂志却拿倒了。   钟知看着眼前这个人,时隔八年,他再一次感觉到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有了上岸呼吸的希望。他眸中全是笑意,蹲到谢关雎面前,把谢关雎手中的杂志给反过去。   谢关雎:“……”他有点尴尬地咳了下。   钟知伸出一只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动作轻柔而笃定。就如同当年谢关雎那样对他做的一样,只是两人的位置和角色掉了过来。就算那个时候谢关雎是在玩弄他,但是这一次,应该多多少少有点真心吧。钟知不敢确信,但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谢关雎没有躲避他这个动作,只是有些发怔地看着他。   钟知望着这个人的眸子,其中仿佛倒映出了自己,周围别无他人,只有他二人。沙发,灯光,小声吵闹的电视机,茶几上的茶水,厨房里没洗完的碗筷,这是钟知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一幕,现在已经实现了。尽管这实现是在他的手段和强迫之下得到的。   他喉头间涌上数种情绪,迫切地想要和谢关雎说些什么。   但是他动了动嘴唇,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这些话,等晚上再说,也不迟。   “我走了,不会很晚回来。”钟知直起身子,看了眼腕表。   “嗯。”谢关雎抬头看着他,睫毛轻轻抖动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钟知的错觉,他居然从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二字。   是他的错觉吧——   无论是不是错觉,钟知心脏深处都滋生出一种被拯救的错觉。   助理已经将钥匙送了过来。钟知戴着黑色口罩下楼去,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子,从后备箱把日记本拿出来。他打开车门进了驾驶座,对助理挥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现在钥匙和日记本都在他手上了,“咔嚓”一声,他也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可是他捏着这日记本,蹙起眉头,竟然一时之间犹豫着不敢翻开。如果日记本里并没有他,尚且还好,本来那个人就没太把他放在心上,他可以逼迫自己去接受。但如果日记本里有其他人呢,比如说,在他之前,这个人喜欢过的某个人?   那他绝对会嫉妒到发疯。   现在光是想想,钟知眼里就闪过了一丝焦灼,万一真的有什么别的人的话,他非得掘地三尺找出来抹脖子不可。越是想,他就越是觉得好像真的存在这个人。   不止如此,如果日记本里有他,却是描述如何与别人开玩笑打赌,才对他好的话,那他……   钟知脑子里闪过一百种念头,蹙着眉将日记本丢在了副驾驶座,或许不再追究以前的事情才是正确的——可是,仍然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去知道更多和谢关雎有关的事情,哪怕是抠字眼的一字一句。   他看了眼后视镜中自己的脸,深呼吸冷静了下,再度拿起了日记本。   本子明显是有些年数了,封皮上掉了些色,扉页也略有些泛黄。不过写了字的页数倒是并不多。前面十来页都粗略地记了些喜欢玩的游戏名字和密码,由于是八年前的字体,字迹很青涩,但钟知依然慢慢地翻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并且松了一口气,没有出现其他人的名字。   中间的某一页,开始写了日期。   紧接着是一行歪斜的字迹:“有个很特别的小孩,好像是我们学校的。”   钟知立刻回想起八年前这个人在自己家里对自己表白的那番话,他说他注意他很久了,说知道他六点零几分就起来了,还说觉得他很特别——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钟知几乎是如同镌刻般的将谢关雎那句话,说那句话时的表情烙在了心里。   就是谢关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钟知打从心底里不信,压根只当做对方在逗弄自己。甚至到了现在,钟知都不相信当年谢关雎说的是真的,什么喜欢,什么想一起玩,都是假的。要不然为什么一句话不留下就消失?消失后,让自己像个傻逼一样到处找。   可是没想到,如同是印证一般,日记本里这一天真的出现了他。   钟知呼吸略微有些不稳,既无比期待又无比恐惧地翻开了下一页。他现在就如同在翻阅自己的判刑记录。   “故意和他成为同桌,但是他一点都不理人,作业也不给抄……”   钟知全身都绷紧着,视线几乎是半个字半个字地往后移——字迹潦草青涩幼稚,的确是当年的谢小飞的字。早在那个时候,钟知就已经窥探过这个人的所有了,包括他的字。   “想要讨人欢心但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想揍人。而且他还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我,搞得我像个欺负女同学,扯女同学辫子的坏学生一样。虽然别人叫我校园一霸,但我其实很善良的好吗?而且,他侧脸真好看。”   钟知心脏要跳出来了,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皮顶层。 第44章 半面妆(完)   这真的是八年前的谢小飞的真实想法吗?是真的觉得他特别, 觉得他好看, 是真的眼中看到了他吗?   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猛地抬起头,茫然地直视着前方,突然被喂了一颗糖找不到东西南北。他坐着缓了好一会儿, 才带着一颗狂跳的心,低下头, 视线朝着下一页移去。   “第一次对一个男孩子产生保护欲, 想对他好, 这应该就是……喜欢?呃,感觉好变态啊……但是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谁规定男生不能喜欢男生了。”   “去了他家, 更进一步了!”   “千方百计从办公室档案那里拿到了他的资料,准备给他准备一个生日惊喜!”   寥寥几笔, 一下子让钟知脑子里如同狂风暴雨, 各种情绪纷涌上来。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去承受可能记载在日记本里伤害到他的东西,但是绝对没想到, 真相会是这样!这个人八年前,是真的喜欢他的。甚至, 字里行间, 比钟知所能想象的喜欢, 还要更加喜欢一点。   之后便没有了字迹, 中间两页像是被谁暴力撕掉过, 残余了一些咖啡的水渍。中间的线装也有断裂的痕迹……   钟知呼吸有些急促,坐在车厢内感觉窒息至极。   他没有停顿下去,快速地往后翻下去。他想找到这个人当年离开他的真正真相。   既然喜欢他——   当年,是真的喜欢过他吗?钟知只感觉自己又是在做一场梦,简直不真实。   空白了几页之后。   右上角的时间已经跳跃到了几天后。   上面只寥寥写了数句。似乎写下字的人的心情非常烦躁和焦虑,字迹也相当潦草,几乎辨别不出来写了什么。但是即便再过去几十年,钟知也仍能够一眼辨认出这个人的字,和这个人的一切。化成灰也认识。   “心情非常糟糕,被送到了国外,谢华山居然还派了人盯着我。我很想回去,但是要是接近他的话,谢华山肯定要想办法搞死他……威胁我的那些话谢华山肯定说得出做得到的,到时候要是随便造些谣,逼钟知退学……况且钟知已经够难受了,要是他是私生子的事情被放出去,他怎么办啊……他又没有反击的能力,我也没有办法保护他……还不如打断我的腿呢……我该怎么办?早知道我绝对绝对不会让日记本被爸爸发现……护照被没收了,我要偷渡回去吗……可是即便回去了能怎样呢?谢华山那么强势,现在我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反而会导致钟知因为我而……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真他妈要疯了!”   又空白了几页,那个人写道:“可能是回不去了,应该会被恨吧。”   接下来是长达几十页的空白,就像这缺席的八年一样。原来不止他的生命暗淡无光,这个人也没有心情再去记录下每一天了。   在重逢的那一天,这个日记本才被再次翻开,擦去灰尘:“不知道回来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但是希望不要重蹈覆辙……时隔八年,我终于又见到了他。但是,应该没有希望再复合了吧,因为他说他恨透了我。”   字迹那样沉重。一个字一个字里全都是心灰意冷。   那天,钟知冷漠无比地对待他,亲口说出要用钱买他这样的话来。   钟知震惊地看着这真相,天知道,这一刻,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全身的血液却冲到了嗓子眼。震惊与心悸排山倒海般涌过来。   是了。那天钟知明明感觉到他状态不对劲,家中已经濒临破产了,被父亲下属送去讨好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才能换来融资的钱。他看起来脸色已经够苍白了。   可是钟知那个时候只想折磨他,看到他痛苦,就越是有种残忍的快感。   那么,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的。虽然有那样的苦衷,可是面对着钟知那张冷漠而不屑一顾的脸,应该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吧。因为八年的时间太久了,他和钟知两个人都已经变了太多,可能当年的情分都不剩下多少,再去解释当年的恩怨,已经没有必要了,即便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不确定钟知还肯原谅他。   更何况,如今两个人是两个世界的人,钟知又是站在镁光灯下的人,假如这违背常理的感情再次被谁发现,到时候又有没有勇气走下去呢?所以,与其去靠近,再一次影响那个人的生活,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只是没想到,偏偏在酒店那里遇见了。   他被奚落、被讽刺、被挖苦和轻侮,自始至终,只是苍白着一张脸不言不发而已。   钟知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的黑漆漆一片,忽然想到,要是他不幸没有看到这真相,会怎样。他会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还是反复去质疑那个人,因为不信任而与那个人互相折磨。   答案是——会的。因为他太过患得患失,他索求的太多,他太过贪心,他需要那个人十分的爱,才能活下去。   可是他看到了。   原来是这样。   如果不是强行被送走,那个人不会一句话都不对他留下的。如果不是左右为难,那个人也不会一直待在国外,从没有回来过的。   一旦得知这真相,这八年里所有的发疯般的恨意,都好像在一瞬间归为后悔。   钟知喉咙动了动,苦涩和狂喜混杂在一起,变得不能言语。   他后悔了,早知道如此,他应该在重逢后遇见那个人的第一眼,就将那个人抱进怀里。   ……   与此同时,谢关雎听到502说:【攻略对象好感度 2,当前好感度为100,黑化度已清空。】   谢关雎有点小骄傲:【他应该是看到日记了。:)】   502:【谢哥,这次完成任务只用了四个月诶,比上次还缩短了两个月。】   谢关雎:【积分到手了吗?】   502:【这个世界的一万积分已经到手了,再加上上个世界,当前积分有两万五了。】   谢关雎等到了大半夜,钟知还没回来。他索性将卧室的毛毯抱到沙发上,蜷缩在沙发一角睡着了。当然,他并没有完全睡着,意识还是清醒的。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开始微微泛白的时候,防盗门才发出“咔嚓”一声。   钟知回来了。   他似乎在外面待了很久,将自己的情绪和思绪全都理清楚,才回来的。   谢关雎紧阖着眼睛,仍然睡着。   钟知轻轻关上门,这次没有开灯,因为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给他留了灯——   又在等他呢。   钟知走到沙发前蹲下,看向谢关雎的眼神近乎虔诚,其中的感情无比深刻。他将手在怀中暖了暖,才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谢关雎的脸。   第一次这个人为他留灯,他以为,这个人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在耍诡计,想要逃走,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才是对他有了那么一点点感情。但是这一次,他不再怀疑这个人。他这一辈子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欣喜。   他也不想再去问这个人任何关于八年前的事情了。既然这个人选择不提,那么他也装作不知道,以后重新开始就是了。他不确定这个人现在对他的喜欢到底还有多少,是否称得上两情相悦,但他至少能够确定,这个人八年前对他有过感情,那么现在感情就不可能完全消失——   那么他就有希望,可以用一生一世去让这个人和他彻底两情相悦为止。   如果永远是他的感情比较多,他也不在乎。他的救赎回头看他一眼,他无论付出什么,都甘之如饴。   仿佛是感觉到他的抚摸,谢关雎微微动了动,然后有些恍然地醒了过来。   “很抱歉吵醒了你。”钟知低声说,他看着眼前这个人朦胧的眼神,喉咙干涸无比,压抑了八年的那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他的感情快要将他焚烧,但是他无所谓了,他得知了真相,所有的恨都在一刹那化解。他也没什么好怨恨的,只怪当年少年的自己不够强大——   “我爱你。”钟知俯下身,在谢关雎耳边轻声说,声音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从这一刻开始重新来过可以吗?”   但深夜太过静谧,谢关雎还是在一刹那听到了,并睁大眼睛,清醒了过来。   钟知握着他的手,并没有等他的回答,就把人连同毯子一起抱了起来,朝着卧室走过去。   他如今不需要答案,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的答案了。   谢关雎被他抱在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能够很清晰地听到钟知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尽管有力,却仍有一丝丝紊乱,那是情欲爬上来的征兆。   502:【这个世界完成得很快,但是剩下两个月还是必须待在这个世界啊,谢哥你还是得顺着他来。】   其实不止是考虑到任务——   谢关雎想了想,好感度虽然已经满了,但是如果能说一句话,让这个人更加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好歹也是可以在他穿越过的世界中排上前几名的美人啊。   他被钟知放到床上时,看着钟知,眼睛转开,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声,却坚定地道:“我也是。”   没有哪句话,在钟知的生命中,比这句更令人欣喜若狂。   这一瞬间,他拼命压抑,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第45章 半面妆(番外)   接下来的两个月日子过得相当平静, 因为谢关雎已经完成了任务,也不需要提心吊胆会被空间撕裂,便舒舒服服地过了这一段日子。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 随着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越来越接近,谢关雎心里反而多了些不应该有的情绪。   这些情绪的确是不应该存在的,对于他这样的任务执行者来说, 在每一个世界出色地完成任务,获得积分, 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任务执行者毕竟不是机器人,出现一些私人的感情无可厚非。   钟知当然对这些浑然不知。   他得到了心上人的喜欢, 如同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眼眸里出现笑意的时候越来越多,看向谢关雎的眼神总是温柔的。他开始拉着谢关雎买家具,打算将公寓重新装修,然后布置成两个人今后的家。虽然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都是在泥沼里度过,但是今后的人生,他已经开始绘制起了蓝图。   面对这样的钟知, 谢关雎更加难开口了。   等他离开后,会前往主世界,然后又在下一个世界醒来,就和以前一样。经历了这么一个个世界,其实每个世界在他脑子里就只是一段记忆而已。或许他在主世界休息的几分钟里, 钟知就在这个世界度过了漫长的几年。   而在这几年里, 面对他的第二次消失不见, 钟知又会是什么心情。   他无法想象。   他是亲眼见过对方的痛苦的。   其实他是有办法在这个世界多停留几年,或是几十年的。只要用积分兑换就可以了。一万积分换来主世界的三十分钟,一万五千积分就能够换来四十五年了。只是这样一来,他耗费这么大精力去完成任务,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犹豫不已。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他不得不做出决定了。   ……   两个月后。   钟知开车去公司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皮跳得厉害,仿佛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他迅速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家里,但是没有人接,打电话给谢关雎的手机,也一直是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已经相信了这个人不会再离开他,但是他心里面仍是隐隐发慌。   那种握不住什么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切了。   后面的车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就见前面那辆黑色车子忽然在路口违规挤进了左边车道,突然掉头,如同箭一般飞出去,朝着来的方向驰去。钟知踩下油门,尽管知道公司一大群人等着他,但仍是因为自己一个忽然冒出来的不确信的念头,发疯般的想要回到家去。   回到家时,他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严重,就像是什么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推开门,客厅和卫生间里没有谢关雎,他大步走到卧室和书房中去,里面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一瞬间,钟知心脏跳个不停。   他站立在原地僵硬了几秒钟,忽然抓起钥匙,疯了般地朝着外面冲去。但是就在这时,他听到厨房里传来了一点响动。是黄油抹在蛋糕上,手指碰到瓷碟上的细微的声音。   钟知愣了下,朝厨房走过去,推开门。   那个人背对着他,就站在那里,手中拿着面包粉,正在抹匀。   没有消失。   没有消失。   钟知粗重的呼吸过了好久才缓了下来,那种如同噩梦一瞬间涌上来的心跳慌张感也逐渐被他按住——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刚刚开车的那一瞬间,分明出现了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心痛感,这种错觉实在是太严重了,几乎让他以为这个人已经再一次从他身边离开了。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谢关雎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奇怪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钟知快步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了这个人,将头埋进这个人的颈窝,声音有些低哑道:“没事,只不过……刚才做了个梦,以为你又跑了。”   谢关雎顿了顿,才说:“不会的。”   “那就好。”钟知用力地禁锢住了怀中的人。不会消失的吧,是他的错觉吧。这个人知道的,如果再一次离开,他会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的。所以,不会离开的吧。钟知蹭了蹭谢关雎脖子上的皮肤,深深呼吸了下,让自己平静下来。   谢关雎放松了身体,任由身后的人抱着。他将黄油抹在手中的蛋糕上,眼眸垂下去,有点心疼自己刚才一次性消耗掉的一万五千积分。不过,能够在这个世界再停留几十年,倒也不错,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   刚才他的确十分犹豫,甚至差一点就选择了回到主世界。但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说不上来抱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在最后一秒还是动摇了。一旦动摇,就错过回去的那个时间点了。   他没想到,在他决定回去的那一瞬,钟知仿佛也能够感应到什么,居然就这么飙车了回来。   不过,他还在。   就是……一万五千积分,想想就忍不住肉疼。 第46章 万人迷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 谢关雎眼前的景象又换了一遭。这一次和前两回都不同,变成了古代,悬挂在他头顶的是青色的帐幔, 盖在他身上的是针脚粗糙的棉被,不远处的墙角放着一垛柴草,可见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穷苦人。   谢关雎动了动身体,就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淤血要呛出喉咙,看来宿主受了很重的内伤。他踩着床板下面的草鞋,走到窗户旁边的一小块铜镜那里去, 看了眼。   镜子中的人面无血色,但是长眉入鬓, 仪态如云般妖冶, 是一个长得非常美的修士。   【修真世界么?】谢关雎问。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配合, 502已经知道了他需要的信息, 立刻道:【是的, 你现在穿越进来的这个人叫做沈宜灯, 是无月教中最强大的魔修,但是在两个月之前的魔修道修大战中被重创, 跌落山谷之后一直生死不明, 后来被攻略对象救了下来,一直待在这处村庄昏迷不醒。】   谢关雎仔细看了眼自己,怪不得感觉自己这张皮相上有种邪魅的感觉, 原来是个魔修。   就在这时, 他听到茅屋外头的院子里传来打水声, 随即是一个担忧的粗厚男声:“望弟,你屋子里的那个人还要住多久啊,看他这么半死不活地躺着,也没法问到底是什么来路,万一和魔修扯上关系,那我们全村的人都得被连累。不是村长心思狭窄,实在是最近天下不太平啊……”   谢关雎走到纸窗那里,不着痕迹地往外看。   只见院子里的水井边有两个人。矮个子的中年庄稼汉应该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是这个村的村长。村子里突然多出个来路不明的人,他自然少不了要操心。   另外一个长身玉立的是着玄色袍子的少年,两只袖子挽起,露出白皙如玉却十分结实的手臂,黑发如瀑簪在头顶,因为背对着谢关雎,瞧不见他的模样。   少年正从水井里捞水,单手提起来两大桶,笑着说:“村长别担心,他现在重伤还没醒,即便是什么坏人,也干不了什么坏事。要是村长实在不放心,到时候等他醒过来,我就立刻让他走。”   502提醒道:【他是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十七岁之前都一直在这个谷中元家村长大,以为自己是孤儿,被上一届村长取名为元望,实际上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姓秦,单名一个容。十八岁那年体内有血脉觉醒,被第一门派的长老发现,探出了天生的仙根,原来是百年前秦姓大能的遗子,之后故事从此展开。】   草根逆袭的龙傲天剧本,谢关雎已经见怪不怪了。   关键是,这个世界为什么需要攻略呢——   502道:【在原剧情中,秦容救下了沈宜灯之后,沈宜灯就比较相信他,并对他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了。但是五年后,秦容成为正道人士之首后,还是选择了惩奸除恶,将沈宜灯斩杀。并因为这样,秦容成为了整个白道修真界中的年轻领袖,更加顺利地走上了主角之路。】   谢关雎明白了:【……可沈宜灯对他悄悄地动了情。】   502说:【是的,一方有情,另一方无情,所以最后死掉的那个自然怨愤不已。】   所以有了谢关雎的穿越进来完成任务。   实际上,沈宜灯这种长得俊美无俦的男人,应该是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但是秦容这人——或者现在应该叫元望,十七岁之前一直在山间长大,没见过什么外头的风景,性格较为单纯淳朴,换句话说,就是个呆头鹅。   以沈宜灯原本的性格,肯定不会明示。元望自然也不会知晓对方的心思。要不是因为呆,也不会见到躺在血泊中的陌生人,就立刻把人救了回来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救回来的竟然是个让整个修真界闻之色变的大魔头。   谢关雎走了几步,在床头坐下来,试探着摸了摸自己体内的真气。以前他也不是没有穿过修真世界,所以对此十分熟稔。但是手指一探,他就蹙了蹙眉。看来这具身体真的受了很重的伤,居然连丹田内的真元都破掉了一半。   这样一来,功力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而且怕是没个十年八年,还没办法恢复。   那对他而言,要完成任务,就是个很大的阻碍了。   因为这里毕竟比不得有法治的现代世界,弱肉强食,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   谢关雎问:【万人迷的效果你之前见过吗?】   502一听他提起这个就立刻来了兴致:【没见过,但是听别的系统小伙伴讲过,羡慕死了,谢哥,你这次要兑换吗?换吗换吗?!!】   虽然要消耗一万积分,但是这个世界比前两个世界更加凶险,十分之一的修为基本上可以等同于无,勉强应付那些小修士还行,要是万一遇上个大能,还不是立刻死翘翘。更别说沈宜灯之前竖了多少敌人了。   谢关雎不得不道:【兑换吧。】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仿佛是有某种热流涌过四肢。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元望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听了下,说:“屋子里好像有动静。”   村长不过一介凡人,哪里听得见什么动静,不由得长大嘴巴看着他。   其实元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要听觉嗅觉视觉更加灵敏,甚至连动作也更加敏捷,力气也更加大。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收割麦子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赶在变天之前收完,还能去帮助别人的。   元望扔了木桶,快步朝着屋内走去,村长也连忙跟在后头。   可是刚推开门,元望就呆住了。   紧随在他身后的村长差点撞上他,“哎哟”了一声,捂着额头朝屋子里看去,整个人立刻呆若木鸡——   屋子里的年轻男人醒了过来,歪在床侧,微微支起头,细长眉眼微微垂着,眼眸里好像含了雪,扫过来,刹那间便令整间屋子冰霜冻结。那人容色绝丽,俊美到惊天动地,模糊掉周围一切的颜色,不可逼视。   虽半裹着粗布被,底下的身体却修长玲珑,露出来的一小片脚趾上的皮肤,白皙细腻到了极致。   这样破旧的小茅屋,容纳了这么一个人,真是令人如同置身梦中。   元望愣了一愣,就反应过来,走过去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你醒了?”   反而是他身后的村长,刚刚还口口声声要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赶出去,此刻却满脸涨得青紫,腹下无端举起,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从没有见过这样绝色的人,甚至连露出来的脚趾,都让人有种想要舔舐侍奉的冲动。   “是你救了我?”谢关雎歪着头,抬起眉梢看向元望。   虽然并没有做什么动作,却无意之间冷傲灵动,有种勾人摄魂的妖冶。   元望在山间长大,没见过什么美人,但他也自然知道,像这人这样的绝色姿容,应该也是世间少见的。但他还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即便内心起了些异样燥热的情绪,也被他忽视了。   他正要答话,身后的村长却率先一步冲了过来,将一边的茶杯捧了过来,如同俸给神明般地递给了谢关雎。   村长满脸通红,甚至说起话来都激动得口齿不清:“刚,刚才还在院子里问望弟你的情况呢,要是,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不用怕,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周全。”   元望一怔,本能地说:“村长,你刚才不是还说让我早点赶他……”   话没说完,被村长厉声喝止:“你这半大点的毛头小子,你懂什么!”   这翻脸未免太快,谢关雎:“……”   502:【原来是这种效果吗?商品介绍页面上说,会对全世界的人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有可能以后你的那些仇人也会疯狂地爱上你。谢哥,你可以开始准备准备在这个世界举办演唱会了。】   谢关雎:【……】   502:【可是攻略对象看起来好像受到的影响比较小呢。】   闻言,谢关雎抬眸打量元望,正好也迎上少年小心翼翼投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打量、探究,和一丝丝尴尬,如同华山化雪,微风轻拢,是谢关雎目前为止,见到过的最纯真无暇的目光。   少年两只手背在身后,如同被训斥的小孩,皱皱鼻子,很是敦厚、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说:“我们村长比较好客,让你见笑了。”   谢关雎冲着他点点头,淡淡道:“无碍。”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忽而脸一红,低下了头看向自己脚尖。 第47章 万人迷   先前谢关雎在这里躺了快两个月,一直昏迷不醒, 都是元望从山上替他采来药草照顾的。村子里都知道元望捡回来了这么个重伤的人, 但是真正见过谢关雎模样的村民并没有几个。   这一回, 村长猛然见了这种谪仙似的人物, 激动不已, 说起来也奇怪得很,对方明明是个男人,还是个长相俊朗、丝毫不阴柔的男人,但是偏偏叫人过目难忘、心痒难耐。村长恨不能把人带回自己家里, 如神明高高供奉起来。   但谢关雎怎么可能真的跟着村长住到他家里去,那这个世界就要从修真世界变成种田世界了, 于是婉言拒绝了。   村长勉强不来, 又心猿意马地扯了别的话头, 说是家里有以前攒下来的上等的疗伤好药,让谢关雎随他去取, 用作疗伤。能和这样的美人待在一起,多待几个钟头也是好的。   元望插了句嘴:“这位公子重伤还没好呢, 现在下地走动不太好, 村长,我跟你去拿药吧。”   村长忍不住狠狠瞪了元望一眼, 这小子, 怎么总这么不长眼睛呢。   闻言, 谢关雎扶着床站起来, 说:“我这伤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走动走动活动下筋骨也好。”   “就是。”村长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弯着腰过来想要扶人。   但是谢关雎一拂袖,不着痕迹地错开了他,对着站在一边的元望招招手,问:“你过来。”   元望愣了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小恩公,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宜灯的皮相本就上等,现在又加了万人迷的作用,简直如同行走的春药,令站在屋子里的其他人意乱情迷。仅仅是开口说几句话,那无波无澜的声音就带有某种奇特质感,撩得人欲罢不能。   村长的脸都快涨得青紫了,如痴如醉地盯着眼前神仙般的人物。   元望则镇定了下,上前一步,略带结巴地说:“我叫元望,今年十七岁半,在诸公学堂读的书,读完四书五经后跟着镇上的李师傅学过一点医,平时还喜欢打铁……”   “你扶我一下。”谢关雎冲他颔首。   元望头都不敢抬起来,浑身紧绷地走到这个人身边。之前分明照顾了这个人两个月,把他从血泊中救回来,也给他擦洗过伤口,但那时全无别的心思。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可能是这个人动起来的时候,太具有风情了。   谢关雎抬起手腕,拽住他的胳膊,以此将小半个身体的重量倚靠在了少年身上。   元望只感觉一阵好闻的味道钻入鼻尖,那只修长苍白的手腕就这么扣在了自己胳膊上——   元望忍不住嘴里默默念了一遍清心经。   可是紧接着,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这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袍,倾斜过来的时候,衣袍被风卷起,露出脖颈处一小片白皙肌肤。真是个绝色的人,光是瞥到一抹轮廓,都令人移不开眼睛。   元望鼓足勇气,悄悄用视线去瞥身边的人。   但身边的这个人仿佛察觉到了似的,忽然用余光看过来。   元望吓了一跳,赶紧面红耳赤地垂下头,闷头扶着他往外走。   谢关雎心里好笑,收回了余光,随着元望和村长二人,朝村长家里去了。   一出了这间茅草屋,一路上所有遇见的人,挑着鸡蛋从镇上回来的隔壁老王,在地里插秧的几个年轻农汉,靠在墙角绣花的几个姑娘,所有的人,目光都自发地被谢关雎吸引了。有几个胆子稍大的年轻人凑了过来,眼巴巴地跟在后面,抓耳捞腮地猜测这是谁。   “前阵子不是有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年轻修士来咱们村子里歇脚嘛,难道这个仙人也是他们中的一位?”   “不太像吧,简直有着云泥之别啊!”   “我的娘!”   效果等同于明星接机,乌泱泱的一片人群中,就只有谢关雎一个人鹤立鸡群。   所有村民惊艳的目光投过来,却不敢贸然靠近,因为那个人的气质实在太过不染尘泥。有几个村民开始把视线落在了扶着那个人的元望身上,刚开始是好奇和疑虑,后来就变成了嫉妒。   “听说元望那小子之前救回来一个人,这个人该不会就是——”   “元望可真好命啊,傻人有傻福,见着这么个人物,换作我现在死也愿意了。”   元望同样也听见了村民的议论声,忍不住再次偷偷瞄了一眼身旁这个姿容绝色出尘的人。   实在是不似凡人,不敢多看。   村长也十分得意,得意中又带了几分对元望的妒忌。好不容易将人领回了家,也取来药交到了谢关雎手上,但是还没把人劝坐下,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隔着一道墙,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灵气波动,扬声道:“我等感知到此处有灵气波动,特来查看情况,不知是哪位道友来此了,请出来一见。”   “怎么回事?我出去看看。”村长起身出去。   元望偷偷看了身边的谢关雎一眼,见谢关雎蹙眉——便微微低下头去,在他耳边轻声解释:“这几天村子里来了几个第一仙派的道长,说是在找人。”   解释完,谢关雎还没有反应,他盯着这个人晶莹如玉的耳垂,倒是莫名脸又红上了一红。   这样不行啊元望!   夫子教的书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元望逼迫自己将实现从这个人的侧脸上移开,绷起俊脸看向院外。   谢关雎则没有心思去察觉他偷瞄的小心思,他此时觉得十分不妙。   502:【先前将沈宜灯打下山谷的就是以第一仙派为首的,没有找到沈宜灯的尸骨,这些白道门派不放心,所以派了些小辈下山四处寻找。】   谢关雎心里也有点发怵:【站在外面的既然都是小辈,应该不会认识沈宜灯这种级别的大魔修吧。】   说到底,他现在的十分之一功力应付这七八个年轻小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应付完后,只怕就此暴露了身份,再被追踪一番,肯定没命。   502:【……那我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谢关雎:【滚,不听。】   502:【里面有一个人,名叫周忌,第一仙派的入室弟子之一,是参加过魔修和道修的混战的,见过你的脸,肯定能认出你。】   谢关雎满脑子的日了狗了。   他定了定神,忽然对站在身侧的元望招了招手,说:“有面纱吗?”   “公子要面纱干什么?”元望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谢关雎要做什么之前,就非常本分老实地从怀中掏出了自己贴身携带的肚兜,递给了谢关雎,说:“我的身上只有这个。”   他还以为谢关雎要擦手,却见谢关雎将那肚兜用作面纱,遮到了脸上。   元望:“……”   殷红色的肚兜遮住了那张俊极无俦的脸,只留了一双如明珠美玉般的双眸在外面,可仅仅只是一双眼,也称得上夺人魂魄了。三千青丝与极白的皮肤,被那殷红的颜色衬得愈发冷傲灵动。   而那人的气息全都吐在了他贴身的肚兜上——   元望面红得滴血,直着眼睛移开了视线。   遮得好。他心想。   这样谪仙般的哥哥出去,肯定要被人哄抢的,遮住了,除了他就没人看了。 第48章 万人迷   谢关雎被元望搀扶着, 起身出去。   院墙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就在刚刚那么一会儿, 整个村子镇上都传遍了, 此处出现了个万年难得一见的俊俏男人,所有的村民都赶过来, 只为一睹真容。而立于村民中间的, 是七个穿着白色校服,眉心佩戴青色抹额的第一仙派的年轻弟子。   为首的那个衣袂飘飘,腰侧横了一柄长剑, 显得极为仙气出尘,应该就是刚才喊话的那个叫周忌的了。   他嘴角噙着笑意,手却悄然按住了自己的剑,又朗声道:“道友要是不出来, 那我们只好闯进去相见了。”   话音刚落,院门就被打开了。   迈出院门的,首先是不染尘土的鞋,紧接着是长身玉立的身影, 再接下来, 是那张被遮住的天人之姿的脸。虽然看不清面容, 但只觉得此人身后有烟霞轻拢, 半点也不像是尘世的人。   吵吵嚷嚷的一片声音戛然而止,一刹那之间, 周围变得鸦雀无声。甚至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有人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究竟是什么天仙下凡般的人物啊!浑身上下简直散发着光芒, 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简陋的村庄里啊!   周忌面上的表情也怔住了好半晌。   “你找我?”谢关雎问。   声音也像是有了法术, 拨得人心头连连发颤。   在短短几秒之内,周忌心头已经变化万千,从怀疑到放下戒备,从震惊到惊艳。他作为第一仙派的大弟子,下山这么多年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是他走南闯北踏遍山水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像这样绝色的人。   即便半张脸被土得掉渣的面纱遮住了,仅仅是露出的上半张脸,就已经足够摄人心魄。   那些江南画舫的名动天下的美人,算什么美人,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简直就只是凡世俗品!   而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绝色那么简单,他仿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诱惑力,虽然面色清冷,脊背挺直,却令人情不自禁地内心滋生出想要玷污的邪恶想法——   过了好半天,周忌才勉强收回自己的震惊和杂乱的思绪,鞠了一躬,说:“请问座下是哪个门派?我们几个弟子在附近察觉到灵气波动,就追寻而来了。”   谢关雎回答道:“我是散修。”   原来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怪不得,要是几个门派中有这么一位人物,应该早就名动天下了吧。   周忌身后的六名弟子也看呆了,都痴痴地看着谢关雎。   周忌也是勉强才能从那张脸上夺回自己的注意力,深呼吸了一下,又拱手,说:“前几天有消息说,这附近有过大魔头沈宜灯的消息,所以家师命令我们几个过来搜寻。看阁下好像是抱恙在身,而且应该积疴许久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我们回第一仙派的天山溪疗养。”   听见周忌邀请谢关雎去第一仙派,村子里的人都很是失望。哎,八百年没见过这种美人了,居然才露了一面,就要走了。果然这种绝色就是不可能一直待在他们这种破地方的吧。   闻言,元望也有些紧张,扶着谢关雎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微微用了力。   他把这个人从深山山谷中救回来,背着这个人在漫天大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回来的,之后又熬药喂药照顾了这个人整整两个月,要是这个人今天就离开了,说让他一点也不失落,那肯定是假的。   他原本看见第一仙派的这些衣袂飘飘的弟子们,脸上还挂着好奇和倾羡的笑容,一听见周忌这话,他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点迟缓和难过了。   谢关雎抬眸看着周忌,似乎是在沉吟。   周忌又趁机劝道:“在下知道散修习惯一个人来往,但最近实在是不太平,大魔头沈宜灯上次大战后内丹受损,又练了魔功,万一遇到落单的修士,将人夺过去吸食鲜血以此续命,也有可能。如果你一个人遇到那个人的话,定会很危险,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和我们一起的比较好。”   谢关雎内心吐槽,我练了吃人血肉的魔功我怎么不知道。   周忌身后有个弟子盯着谢关雎,咽了下口水,也忍不住道:“对啊,一路上有个照应,实在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保护你。”   元望悄悄看了眼身边的人。   但身边的人明显是在考虑周忌的提议,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不禁有点莫名的失望。保护……虽然他也愿意保护这个人,不过他好像没有那个能力……   “我反对!”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句怒气冲冲的声音。   村长拨开前面两个人,粗脖子涨得通红,说:“就你们几个小瓜鹅子能保护什么,到时候说不定还连累这位仙人。况且你也说了你们在追寻那个魔头,所以跟着你们反而很危险,待在村子里头才安全。更何况,我们村民也不是吃素的,也可以保护人!”   这话开了个头,一群村民顿时如同起义般,义愤填膺地说:“对,休想把人带走!”   中间还有个人趁乱朝着周忌吐了口口水,被周忌黑着脸横剑扫开。   “你们这些人凑什么热闹?”周忌蹙眉道。   “你想把人带走,不就是想独占这位仙人吗?”村长酸溜溜地说,已经完全不管自己作为一村之长得颜面了:“凭什么被你一个人独占啊?!”   “如果我说,今天非得把人带走不可呢!”周忌的手按住了自己的剑。   村长吓了一跳,但仍然不肯退,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村子里好不容易来了个神仙似的人物,就这么被这几个人三言两语地给带走了,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又不是这几个穿白衣服的修士想要得到他,村子里想要得到他的人也多,绝对不能让他被带走!   两边人剑拔弩张,就快聚众斗殴了。   事情急转直下,发展成这样,是502和谢关雎都没预料到的,两个人都有些傻眼,当然,谢关雎面上还是端得四平八稳,不漏痕迹。   502:【啧啧啧,简直祸国殃民,红颜祸水啊!】   谢关雎:【你闭嘴。】   眼看着两边都快打起来了,谢关雎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发出了声音。两边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刻停止了动作,纷纷齐刷刷地转头看他,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决夺。   村长的脸和脖子都是涨得青紫的,而周忌的一双眼睛也牢牢地盯着他,等待他发话。   “我跟你们一道上路。”谢关雎冲着周忌微微颔首。   光是这么清冷禁欲的一个动作,就让下面一群人的狼血沸腾了。周忌盯着他痴迷地看了会儿,随即冲着村长那一行人略一抬下巴,动作神色之中的胜利之意不言而喻。   第一仙派的这群人得意得很,村长身后的一群村民却都惆怅了,仿佛打败了一场大战,代价是赔了一个绝世美人。这种美人少看一眼都是罪过,于是他们还是跟桩子似的,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那仙人你现在身体抱恙,干什么都不方便,身边总得带个人一起走吧,不然沿路万一被这几个兔崽子欺负了可怎么办呀?!”说话的是村长。   他弯着腰,头朝着谢关雎用力探着,脸上就差写上几个大字:“带我走,带我走!”了。   闻言,村子里的一群人也激动起来,拍拍脑袋,对呀,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一招,虽然不能把人留下来,但是可以跟着这位仙人走啊!能在这种绝色旁边多待一天都是好的呀!   “村长,你走了咱们村子怎么办?我看你还是老实呆着吧,我去!”有个男人举手了。   “可去你的吧,凭啥让你去啊,我也不差啊!”   说着打起架来,头破血流。   周忌脸都黑了。   一时之间,院墙外面跟选妃大赛似的,所有人都哄抢着挤上来想让谢关雎多看自己一眼,选自己。要不是谢关雎站得高,又被周忌下了透明结界,把那些人拦在一米外的地方,谢关雎早就被那些人给扑倒了。   元望倒是压根没注意到这些人在吵嚷什么,他有点魂不守舍的。虽然早知道这个人不是池中之物,等伤势好了,就会离开,但是今天就要离开的话,还是令人有点难过。   他忍不住再次偷偷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偷看身边这个人一眼。   但是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这个人看过来的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睛。   元望瞬间憋红了脸,心虚地移开视线,手指都掐在一起——   天,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偷看都被发现了,他到底还能做成功什么?   “你和我一起走吧。”谢关雎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噙着笑意说道。只是他的嘴角藏在面罩之下,笑容也看不见。   元望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面的一群吵嚷的人也瞬间停止了动作,什么玩意儿,和蚌相争渔翁得利?元望那小子算哪根葱,怎么一下子窜到仙人身边去了?   “仙人,别选他,他除了力气大,反应还算敏捷,什么都不会,以前在学堂里背四书五经就数他背得最慢!”底下有个村民都气哭了。   元望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早就背熟了!”   说完,他的心跳得飞快,飞快地望了一眼谢关雎,说:“我可以现在背给你听!”   “不必了。”谢关雎带着他往下走。   元望承受着周围村民嫉恨羡慕的眼神,以及偶尔飘进耳朵里的几句辱骂声。说实话,他愿意跟这个人走。他从小就是孤儿,在村子里过得也不算很好,不过用劳动换取村子里的一席之地,好活下去罢了。他还想修仙,如果可以跟着这个人走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去第一仙派当个小童子……   可是——   元望心里还是犯了忧愁。正如村子里的人说的那样,他除了力气大,跑得快,别无长处,长得吧……长得也不算顶好看,在村子里也平平常常,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这个人怎么会选他呢?难道真的是人美心善,要来普渡他吗?   元望乱七八糟地想,十分不解,忍不住问出了口:“公子为什么选我呢?”   谢关雎被元望扶着,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众目光灼灼的第一仙派的弟子。其中周忌的目光最为瞩目,他看着谢关雎,又去看了眼元望,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自己腰侧的剑。   “你不愿意照顾我?”谢关雎反问道。   由于半张脸藏在肚兜之下,令他说话嗓音中有几分含糊,像是在人心头轻轻挠过,又是令后面一众弟子与周围村民一阵躁动。   元望连忙道:“当然愿意。”   “那不就行了。”谢关雎压低了声音,说:“你看,你是这个村子里力气最大的,干起活来十分麻利,你的茅屋也是整个村子里最整洁干净的,你还自己打了一口井,这么能干,我当然选择你了。”   元望呆呆愣愣地看了眼谢关雎,耳根一下子红得滴血。他忍不住咧开嘴,随即又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傻,赶紧别开了脸。   他自己都没想到他这么能干。   他垂下头,用蚊子般的小小声,又很坚定地说:“既然这样,我愿意做公子的小跟班。”   谢关雎听到耳朵边上502的声音:【攻略对象原始好感度20,好感度 20,当前好感度40。值得提醒的是,周忌is watching you,黑化度好像有上涨的趋势了。】   谢关雎:“……” 第49章 万人迷   元望回家收拾了东西, 也就几件衣服而已,带上包袱, 随着谢关雎加入了周忌一行人。   周忌他们原本是要继续追踪沈宜灯的下落的,但是这都找了两个月了,也没能找到, 便索性先带着谢关雎回到第一仙派疗伤去。   可以说非常为美色冲昏头脑了,可偏偏其他六个弟子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路上走了六天,共计八家客栈老板为了争夺谢关雎入住而大打出手,两个卖冰糖葫芦的小商贩口水骂战,五条街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甚至耽误了一门大户家的新娘子嫁人。周忌很是果决, 第七天决定走小路, 避开一切有人群的地方。   谢关雎当然表示同意。   只是这样一来,与周忌等一行人相处的机会变得更多了, 周忌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暗不清, 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好小伙,但是天天用那种痴迷的眼神盯着谢关雎。还有他的那一群师兄弟, 有事没事就盯着谢关雎。饶是谢关雎脸皮再厚,经验再丰富,也快受不住了。   相比之下,元望则纯情得多,每天规规矩矩地把水壶和干粮递到谢关雎面前, 绝对不对谢关雎偷偷做什么小动作。顶多悄悄红一红脸。   谢关雎早就换了块面纱, 将自己的脸遮掩得严严实实, 就怕在周忌面前被发现真实身份,到时候沈宜灯的身份一旦泄露,恐怕长得再美再万人迷都要被整个修真界追杀。   谢关雎的目的是顺利地将元望送到第一仙派去。   原本在那个村子里发生的剧情,应该是周忌一行人发现沈宜灯的踪迹,从而把第一仙派的长老叫来降人。可是由于谢关雎的介入,这个原本应该来村子里并且发现元望体内的仙根的长老已经被蝴蝶翅膀扇走了。   所以这个缺口,按照规则,必须由谢关雎来填上。   而想要到第一仙派去,跟着周忌一行人是再好不过的了,否则即便上了山,也没办法进入门禁森严的第一仙派。这也是为什么谢关雎没有多做犹豫,就同意了周忌的邀请。   “公子,开饭了。”元望随手从不远处的荷塘里摘下几篇荷叶,然后用木板在谢关雎面前搭起一个小桌,将烤好的兔子肉放在荷叶上,就这么做好了三四道菜。   可以说非常贤惠了。   周忌一行人是不怎么吃东西的,他们早就辟谷。因此这几日吃饭,都是元望和谢关雎两个人吃。   谢关雎这具身体修为极高,即便内丹有所损伤,也不需要吃饭,但是作为一介凡人的他,要是哪顿不吃,还觉得怪不是滋味的,所以也就和元望一起吃。   两人正吃着烤肉,那边周忌的视线时不时投过来,视线落在谢关雎掀开面纱后的小半片下巴那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时之间有些晦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熟悉。   明明这样的绝色,他以前是从没见过的,那为什么会有这种在哪里见过的错觉呢?   察觉到周忌的视线,谢关雎眉头皱了皱,擦了擦嘴巴,放下了烤肉。   502:【他怎么还没认出来你是沈宜灯,简直被美色迷了眼睛。】   谢关雎:【我怎么总感觉你在幸灾乐祸,盼着我掉链子?】   元望的声音打断了谢关雎:“你今天吃得不多,是因为伤口难受才没有胃口吗?”   谢关雎点点头,靠在树干上,说道:“有一点疼吧。”   他这么往树上虚弱地一靠,完全就盖过了周围的风月,导致不远处的几个人连连往这边看。   元望擦着矮桌,说:“我稍后给你取点儿水,然后再带些草药回来。”   谢关雎点点头,说:“辛苦你了。”   元望抬起头,用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谢关雎,笑了下。   那头周忌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这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头就爬上了无名火。他当然知道他是第一仙派的正经入门弟子,身份尊贵且前途无量,但遇到那个人后,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样,天天都对那个人有某种隐秘的冲动。   他站了起来,朝着那边走过去。   谢关雎察觉到周忌靠近,浑身有些紧绷,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这一行人里头,谁都不怕,就怕这个见过沈宜灯真面目的周忌。   周忌蹲下来,将腰上的佩剑放在草丛里,拽着元望手里的布条,说:“我来擦。”   说起来他心里头的心思也十分可笑,他不能老让这小子在面纱美人面前卖力地做事情,这小子瞧着皮相不错,面容俊朗,虽然看起来老实,但谁知道会不会构成竞争对手呢。更何况,这小子明显对面纱美人有些异样的情绪,否则为什么动不动脸红。   想不到他居然也会干些争风吃醋的事情。   “我来就行了。”元望蹙眉,拽死了手中的布条。   他平日里都和善对人,能让则让,但是今日对待周忌,语气格外坚定,不容置喙。   周忌脸色冷了冷,手指上隐隐用了真气。如果是普通人受下他这一招,应该立刻滚在地上痛叫了,但是——   这小子却好像根本没感觉似的。   探出的真气也仿佛流入江河的水滴,一下子便无影无踪了。   怎么回事?这小子难不成体内有灵根,应该还是不俗的品阶。   周忌脸色一变再变,盯向元望的眼神也逐渐变了。   元望执拗地盯着他,并不闪躲。   谢关雎心里一阵无语,喂擦个桌子这种粗活儿有什么好抢的啊!   他知道周忌这个人虽然是第一仙派的入门弟子,但绝对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坦荡荡人物,要是知道元望体内有千年难得一遇的仙根,怕是要起杀心。   于是他咳了咳。   两人听见他咳嗽,缓过神来,齐声问:“没事吧?”   谢关雎解围道:“让元望擦就行了,这种小事,不需要周道友帮忙了。”   虽然语气波澜不惊,但话里的亲疏一下子就能听得出来。   叫这小子就连名带姓,叫他就一句“周道友”,好像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似的。周忌面有不虞,站起身来,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元望反而很高兴,继续卖力地擦桌子。   周忌看了他一眼,冷嗤道:“有气没力的。”   元望抿了抿嘴唇,动作忽然快了起来,把桌子快要擦秃顶了。擦完了之后,又去取水给谢关雎,跑来跑去的,鬓角有汗水淌下来,但是他的眼神格外亮晶晶的,像是等着再多几句赞扬。   见到这一幕,周忌眼神又暗了暗,拨弄着手中的篝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关雎很是头疼。   这天夜里,502把他叫醒,他睡在帐篷里,而其他人都谁在外面。他睁开眼,就看到外面隐隐有身影拖着什么过去,其中还夹杂着微弱的搏斗声。谢关雎一下子坐起来,但是察觉到自己动作太大,恐怕要惊动别人,他又屏住了呼吸。   谢关雎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502说:【周忌像是想要把元望弄死,真的恐怖,作为名门正派居然心狠手辣。】   谢关雎并没有动作,问:【今天是不是月圆之夜?】   502说:【是的,前两天元望刚满十八,按照原剧情,这一天的月圆之夜应该就是他的血脉觉醒的那一天了。】   原剧情里,没有谢关雎出现,这个时候元望应该正被第一仙派的长老带着回山上,在路上遇见罕见的凶猛狼妖,元望与第一仙派的那些人分散,差点被狼妖咬成碎片,在关键时刻,突然爆发了血脉。   而谢关雎进来之后,没有了修为深厚的长老,自然不能由着周忌带他们走原先那条危机重重的路。   原本他还担心会影响元望——或者应该叫秦容了——觉醒血脉的这条剧情主线,但是没想到,这种偏差似乎会由世界自行修正。   这不,周忌对秦容起了杀心,替补上了狼妖。   谢关雎从帐篷里出去,动用了一点真气,叫周围几个睡着的弟子无从查觉。只是这具身体受了重伤,真气不能维持太久。他飞到稍远处的树林,就扶着树干落在了地上。而靠近树林的那处寒潭里,周忌试图杀人,秦容正在挣扎。   谢关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秦容觉醒血脉后会怎么样?】   502沉默了下,语气有点变调地说:【会退化到本能地欲望,疯狂想要和喜欢的人交配。】   谢关雎:【……???】   他现在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过去救人了。可能他才是需要被救的人。 第50章 万人迷   周忌这个人表面翩翩公子, 风光霁月,但实际上骨子里野心很大,并不像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   他在这个世界,算是一个颇为重要的角色。在元望还没有拜入第一仙派之前,他是第一仙派的掌门亲自收下的入门弟子, 几乎尽得掌门真传。掌门也有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他, 当然, 现在双方年纪尚轻, 暂还未提起这事。   虽然没有说破, 但整个第一仙派的弟子们都将他当做未来的掌门继承人,所以对他都是非常唯命是从。   但是这些弟子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周忌实则表面正人君子, 背地手段阴狠,先前在第一仙派立下的几件大功,也都是用了一些邪门歪道的手腕。   他们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周忌会在半夜对一个村子里的少年下毒手。   后来秦容拜入第一仙派,并成为掌门的心头好徒之后,周忌也是站在和秦容对立面,三番五次想要弄死秦容的。   现在, 谢关雎站在树干后, 眼看着寒潭内掀起滔天欲望,那是秦容体内压抑了十八年的血脉逐渐觉醒的迹象, 但是距离彻底月圆还有半个多时辰, 在这之前, 周忌的剑捅在他身上,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而以谢关雎现在的修为,对上第一仙派的弟子翘首周忌也是毫无胜算。   谢关雎既不能出手阻止周忌,也不能什么都不干。万一周忌比那狼妖还要更加心狠手辣,秦容岂不是就死在这里了?   他定了定神,趁着两人扭打之际,从指间捏出一道决,径直送上天。   没过一会儿,树林里忽然扑腾出数百只鸟雀来,朝着另外六名睡熟的白衣弟子飞去。这么大的动静,那几个弟子很快就醒过来了。一醒过来,就发现身边的大师兄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从那个村子里带来的面具美人和土包子少年。   “人呢?”一名弟子惊叫道。   “那边好像有打斗声!”   他们匆匆提起剑,朝着寒潭那边掠过去。   周忌听到那边有人过来的动静,手中欲要捅进秦容心口的剑却是一刻不停,残虐地直接捅了进去。   秦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地挣扎着。他不过十八岁少年,在这之前,几乎没出过村子,见过最坏的人也就是村子里偷鸡的小混混,哪里想得到半夜会被一个蒙了黑色面具的人绑到了这边,随即便是招招夺命!他拼命逃窜,但自然没几下便被手到擒来。   周忌捅完这一剑,提了提秦容的衣领,见这小子垂着头,便探了下他的气息,确认他已经死掉了,就随手将他扔进了寒潭里。   没过几秒钟,秦容的尸体就顺着寒潭的溪流,朝着远处漂走了。   周忌杀了人,身上白衣却半点没有沾血,在寒风下衣袂飘飘。他将长剑浸在寒潭下游洗了洗,洗干净之后,这才镇定自若地站起来。   那六名弟子飞过来,紧张地看着四周,问:“师兄,没出什么事情吧,听见这边有声音。”   周忌笑吟吟地说:“没事,我不过是来此练剑而已,你们怎么忽然全都来了?”   那六名弟子自然对周忌说的话深信不疑,只是更加奇怪:“那跟着我们来的那两人,怎么都不见了?”   “你说什么?谢公子也不见了?”周忌脸色一变,朝着扎营的地方掠去。   …………   谢关雎顺着寒潭流淌的方向,一路飞过去,终于在半途中截住了秦容的尸体。将这少年抱起来时,看到秦容身上被长剑戳的十来个血窟窿,以及几乎毁了容的脸,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一次意识到这里是可以随便杀人的世界。   谢关雎:【附近有比较隐蔽的山洞吗?】   502:【有,但是周忌肯定迟早会找到的,不过谢哥你之前做任务时剩下半包隐蔽丸,可以派上用场。】   谢关雎这才松了口气,抱着秦容,小心绕过周忌等人,藏进了山腰上的一处山洞。   山洞里十分潮湿,不过有些干枯的稻草,被他铺在地上,将秦容放了上去。   外面寒风不停刮进来,少年身上的血迹很快干涸,变成了暗紫色。他似乎是完全死掉了,身体变得冰凉,脉搏也没有一丝跳动的迹象。   但是谢关雎并不担心,在血脉觉醒之前,原剧情里秦容也出现这样的状况。他坐在一边,眼睛牢牢地盯着少年身上出现的变化。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外面的月终于彻底圆了。少年脸上的伤口忽然一寸一寸地消失,紧接着,身上那十来个血窟窿,也缓慢恢复完好。   少年还是没有气息,只是身体逐渐恢复了温度。   当月圆逐渐消失时,他忽然喘起粗气,一下子从溺水的状态突然醒过来,整个人忽然蜷缩起来,剧烈颤抖。紧接着浑身流下汗水来,极为痛苦地拧起眉,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但是这一次,眼里发着红,和平日的少年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谢关雎看着他饿狼般的眼神,有点发怵:【有没有办法让他恢复理智啊?】   502:【看运气了,谢哥你看着办吧。】   谢关雎:【……】   秦容迷迷糊糊地看着不远处的这个人,他感到浑身热浪一阵一阵,整个人被一种不知从何处来的欲望给裹挟,想要纾解爆发些什么,想要得到抚摸和慰藉。   那种最原始的野兽般的欲望令他整个人的脑子都没办法思考,如同本能一般,朝着不远处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爬了过去。   浑身都痛。   可是比这痛楚更明显,更令人难受的是……好热……好烫……   他快要受不了了,下腹像是有什么在蛮横疯狂地,想要撞击,想要占有,想要摧毁。他双眼逐渐变得赤红,由于挣扎,额头上渗出晶莹的汗水,睫毛上挂上难受的泪水。喉咙里也发出不甘的低吟……   他终于爬到了这个人身边,用尽力气扑倒了这个人,将这个人压到了身下。可是,不对……这个人在挣扎……他不能强迫别人……   “公子?你救了我?”秦容欲火焚身中还保留了最后一丝清醒,用最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从这个人身上起来,但是没能起来,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要操弄这个人。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你快点……快点离开我……”   谢关雎也试图推开他,但是血脉觉醒后的秦容体内的仙根简直是bug般的存在,真气疯狂涌动,几乎要将整个洞穴给掀上天。他被这疯狂流窜在四周的真气给弄得体内心血不稳,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更别说推开秦容了。   “你先冷静,你这症状像是中了什么毒,我去弄点冷水给你。”谢关雎镇定地说,好不容易才从秦容身下爬出半个身子。   但是还没有爬出去,秦容又一把将他给捞了回去。   秦容脸上挂着泪水,脸上全是挣扎的混乱,虽然紧紧咬着下唇,让自己不要做出那种混账事情来,甚至将嘴唇咬破,鲜血淌下来,但他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将谢关雎捞回去之后,就用自己的胸膛贴着谢关雎的后背。   好不容易得到了半点肌肤相贴,他才从那种快要死一般的痛楚和欲望中缓解了一点,但是,还不够……还想要更多……想要得快要死了。   秦容眼眸片刻清醒,片刻晦暗,片刻猩红,反复交缠,在这剧烈挣扎之中,将谢关雎和他自己浑身的衣服剥了个干净。   他脑子里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脸色发白,身体在抗拒,分明是拒绝他的——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死死攥着这个人的肩膀,将人朝自己一寸寸拉近,然后胡乱压了上去。   凑近这人时,这个人的面具彻底脱落,露出那张姿容绝代的脸来。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心底里升起了除了欲望和占有之外的别样的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秦容压着谢关雎,眼眸里全都是挣扎,但整个人的肌肤却充斥着令人疯狂的欲望,死死地往谢关雎身上贴上来,甚至分开了谢关雎的两条腿。   好想要……   没办法……不行了……想得到……   谢关雎心里一咯噔,觉得适可为止了,挣扎着伸出一只手,一记手刀重重劈下,将混乱中的秦容给劈晕了过去。   秦容周身澎湃的真气也将他反噬,令他嘴边溢出鲜血来。不过秦容倒是彻底晕了过去,脑袋重重砸在他的颈窝里。   谢关雎自然不想这么随随便便地失了身,虽然可以封闭感官,但谁知道秦容这小子活好不好呢,万一活儿不好,岂不是煎熬一整夜。而且看秦容这欲火焚身的模样,不像是一夜七次就可以纾解的。   但是,他也不能让秦容以为没做过。   …………   第二日,冷冽的寒气从山洞外吹进来,天际逐渐出现一丝鱼肚白。   秦容首先恢复了清醒,他模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俊美到人神共愤的脸。那张脸如明珠美玉,俊极无俦,不似尘世中人。紧接着,他感觉到他浑身是光裸的,皮肤完全暴露在空气里,而身底下,这个人的皮肤白皙光滑到了极点,简直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两个人的长发缠绕在一起,极其暧昧。   这是……   秦容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还有些昨晚的记忆,他只记得他把这个人压在身下,脑子充斥着疯狂的欲望,再之后……他对这个人做了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浆糊,仓皇无措地将满地的衣服捡起来,给谢关雎盖上,然后穿自己的衣服。   衣服还没穿好,谢关雎就醒了过来。   “公子,我,我我我……”秦容结结巴巴地说:“我……”   只见谢关雎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双眼也十分无神地看着山洞顶,十分心如死灰的样子。   仅仅是看到谢关雎这个模样,秦容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样仙人下凡的人,居然被他这么个人给玷污了。他是不是疯了!他为什么没有管住自己,哪怕昨晚能够自戕也好啊!   他无措地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了三个响头,眼眶通红地说:“公子,元望不是人,居然对公子做出这种事情来,我一定拿命还你,公子现在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谢关雎缓缓坐起来,将嘴角的血擦掉,像是在极为艰难地平复自己的心绪。   秦容垂着头,看着谢关雎的双脚,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也不是怕死,也不是怨恨昨晚无缘无故被人捅了十几剑后扔进寒潭里,他就是觉得公子肯定不愿意原谅他了。他做出这种畜生一样的事情来,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我们都是男人。”谢关雎开口了:“没什么。”   秦容睫毛抖了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谢关雎一眼。   “你起来。”谢关雎伸出双手,想要扶起他:“况且,昨晚你看起来好像并非出自本愿,为了救你,我也并没有过多挣扎……”   秦容仍然固执地跪在那里,两只漆黑的眼睛里满是雾气。他看着谢关雎,这个人为了救他,才被他摁在身下,做出那种事情来。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个人也不怪罪他。   这个人露出来的脖颈上布满了他留下的痕迹,那种禁欲与风情的模样交织成绝美的景象,令他心里一阵夹杂着负罪的悸动。   他感到愧疚又难过,其中还夹杂着说不明道不清的隐隐的欣喜和疯狂。   “以后……”秦容喉咙嘶哑地开口,他做了决定,看着谢关雎,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仿佛从一个少年逐渐蜕变成男人,“你为了我,付出了你的清白,以后我一定拿命还你,你不让我还,那我就会拿别的东西还给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直到我死为止。”   谢关雎看着他:“此话当真?”   秦容手指攥紧,周身真气澎湃,几欲撼动整座山:“绝不食言。”   【攻略对象好感度 20,当前好感度60。】 第51章 万人迷   秦容的血脉觉醒后, 几乎可以说整个修真界没有人可以伤到他了, 即便是伤到他,他那强大的自愈能力也能令他起死回生。更别说体内的仙根一直在无师自通地吸收天地灵气,转化为真气的速度是别的天资卓越的天灵根的修士数百倍。   别人十年的修行,或许他一日之内就能做到。   秦容自己也敏锐地觉察到, 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但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变得不同了,只感觉身形轻盈了许多,能看得见几丈之外的细毫之物,听得见很远的微小声音。   这些变化似乎对他有利,但他并不开心。   他心头始终被一团阴云笼罩,觉得自己是个有罪的人。   他用荷叶从外面取来水, 看着谢关雎喝下之后, 就离谢关雎远远的,蹲在山洞门口守着门。   他其实也并不想离谢关雎远远的,但是, 他怕自己又和昨晚一样,莫名其妙就开始变成一只发情的野兽,强行强暴别人。   他心中思绪一片混乱。   这半个多月以来, 自从出了村子之后, 所见到所遇到的事情全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谢关雎将水喝完,从草榻上起身。   “公子有哪里不舒服吗?”秦容赶紧飞身过去, 面色紧张地问。   他下意识地朝谢关雎伸出手,想扶着谢关雎站起来,但是手指触及谢关雎的手腕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面上一热,随即心头犹如被针扎过。想到自己做过的畜生般的事情,他手指僵了僵,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他从小到大,被夫子教过最多的道理就是“坦荡君子,至诚至信。”可昨晚那件荒谬的事情彻底将他变成了一个不仁义的小人,背上道德的枷锁。   即便公子原谅了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已经决定了,他现在不去死,无非自己对这个人还有用,等到这个人不需要他了,他就立刻以死谢罪。   他这么突然缩回手,让原本打算撑着他的手站起来的谢关雎差点扑了个空,脚下一空,差点摔了出去。   谢关雎差点脸着地:“……”   毕竟是重伤未愈的身体,况且昨晚又是声东击西又是救人,折腾了一整晚。   秦容吓了一跳,又慌忙伸出手,横腰把谢关雎抱了回来。   谢关雎扶着他的肩膀站稳,呼了口气。   这回秦容没有撒手,但脸已经红成煮熟了的虾子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公子,实在对不住,我不应该主动接触你的。”   谢关雎看了他一眼,说:“昨晚的事情你别想了,我已经说过,不怪罪你。”   这轻飘飘的一眼虽然没什么含义,但是落在秦容心头,又是不同。他只感觉自己仿佛着了魔怔,在昨晚之前,就总是情不自禁地偷看公子,昨晚发生关系之后,他看公子更加觉得风情万种起来。即便是这么简短的一眼,瞥在他心头,却循环往复自动闪回个不停。   他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谢关雎与他拉开了半步距离,抓起他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   一如谢关雎所想,秦容的仙根彻底觉醒,现如今他体内的灵气充沛无比,谁来用真气打他一拳,刺他一剑,怕都是会被反噬到十万八千里远去。   “想必你也感觉到你体内发生的这种变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谢关雎问。   秦容的思绪还傻傻地停留在刚才谢关雎手指搭上他手腕时,那短暂相触的温度。他抬头看着谢关雎,慢半拍地说:“我觉得经常发热,眼力和耳力都变好了,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先不管这个。”谢关雎反问道:“你想修仙吗?”   秦容自然知道修仙二字意味着什么。从前对他来说,是意味着长生不老,意味着强大无人匹敌。但是现在对他意味着更多,比如说,可以和公子站在一块儿,可以一直保护公子。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关雎对他道:“你昨晚做出那种怪事,是因为你体内的仙根觉醒了。你可以感受下丹田内的仙根,是不是有源源不断的灵气灌入?过两天我会给你两本基础的心法,你可以自行参透。不过……”   顿了顿,说:“要想学到正儿八经的修道之法,你还是要拜入第一仙派门下。以你的资质,肯定会首先被他们的掌门挑中,到时候成了入室弟子,一切就不用担心了。”   此时周忌已经探出秦容体内的仙根了,再加上自己的缘故,已经对秦容萌生妒意。一旦回去,他肯定还要找机会再下杀手。   所以谢关雎决定带着秦容走另一条路。   最好是接下来不要再碰见周忌。   万一碰上,其实也不用担心,毕竟现在秦容就是个开了挂的张无忌,谁也杀不了。   “那公子你呢?”秦容只关心这个问题。   “我?”谢关雎怔了下,没想到他首先在意的是这个。   秦容蹲下去为他穿鞋,仰起小脸看他,眼巴巴地点点头。   谢关雎编了个借口:“我要找个地方养伤……把你送到第一仙派去之后,我就会离开了。”   秦容手中动作一停,因为心急,小地方的口音都冒了出来:“你要去哪里,我不能和你一起吗?”   谢关雎看着他,沉吟片刻,还没想到找个什么理由糊弄他。他就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白了白,垂下头,有点难过地说:“元望知道了,不会让公子为难的。”   谢关雎:……   敢问你想明白了什么?   秦容为谢关雎穿好鞋,走到一边去收拾东西,心里充满了难受的情绪。虽然离别尚未到来,但他已经难过得鼻腔发酸了。他知道为什么公子要把他送走。还不是因为他昨天做出了那种事情来,公子肯定不放心自己留在他身边。   唉,他以前以为自己会娶一个媳妇儿,在小村子里过一辈子。但是直到成年,他也没有开窍,没有喜欢上哪个姑娘过。前段时间,这个人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心里一阵阵的悸动,终于有了那种愣头青的冲动的感觉。但是没想到,没想到做出那种事情来,把两个人的缘分给破坏了。   不,或者说,在昨晚之前他也并没有对公子有什么不该有的奢想的,他觉得那都是玷污。他觉得对方是仙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见过了对方之后,他就看不见别人了。   是他对不起公子,又有什么脸留在公子身边呢。只能听公子吩咐,去了第一仙派之后,就各分两道吧。   只是,他真希望这段去第一仙派的日子能够长一点,把路走得慢一点。   秦容含泪收拾完东西,转过头,就见谢关雎拢了拢衣袍,走出了山洞。   他心里一急,以为公子要这么丢下他,急忙捡起包袱,跟着跑出去。   一出山洞,只见周遭阴雨密布,灌木茂密,根本看不见公子究竟往哪条路去了。公子擅轻功,自然是他的双脚追不上的。   “公子?”秦容慌里慌张地叫了一声。   没人应。   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要和他一起到了第一仙派之后再分道扬镳吗?难道公子临时反悔,说走就走?   秦容心里酸楚,又极怕,匆忙沿着公子可能走的一条路追去。追出十来步,周围仍是没有人的踪迹,他又怕公子并非离开,而只是出去探看路状,到时候返回了山洞,反而见他不在,那样的话两人就此错过了。   秦容咬咬牙,沿着原路跑回了山洞。   他被雨淋了个湿透,抱着膝盖蹲在山洞口等着。   谢关雎掠出去十几里,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之后,就停在树梢上看了看情况。周忌等一行人找了一晚上,搜寻遍了整个山头,因为谢关雎让502使用了特殊手段的缘故,他们路过了那个山洞,也没有发现谢关雎他们。天刚亮的时候,他们仍没找到,终于下了山。   如今这一行人在官道上,正商量着是继续找谢关雎和秦容,还是返回第一仙派。   其他六名弟子与谢关雎接触较少,受到的蛊惑自然也较少,其中两名提议还是先回到门派中去,不要把此行的任务给耽误了。   但周忌和另外四名弟子,没找到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你们先上官道,我再去山中独自搜寻一遍。”周忌眼神阴冷地盯着这座山头,不只是为了找到谢关雎,也是为了斩草除根——昨晚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座山上有巨大的灵气波动,可怎么也找不到来源,那个来源好像被什么非世界的东西给掩藏了。他一早顺着寒潭流淌的方向去找那少年的尸体,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尸体!   也就是说,那体内有仙根的少年并没有死,日后必将向他报复。   无论如何,必须在对方不知道下手之人是他之前,防患于未然,彻底将对方弄死。   “师兄,可是……”   周忌打断了身边劝阻的弟子:“两日后在前面的镇上见面,如果我没来,你们也不用等了。”   谢关雎听完几人的对话,又匆匆朝着山洞那边掠去。现在周忌已经不是单纯想要得到他了,而更是为了除掉秦容。他和秦容两个人继续待在这座山上,实在危险,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掠过树梢,谢关雎在山洞口停了下来,一落地,就见秦容浑身湿透地等在那里。   “你怎么出来了?”谢关雎愣了一下。   包括他和周忌在内的这些修士,身上是随身携带着避雨的符箓的,但秦容体内仙根刚刚被唤醒,也还不会什么法术,自然是没办法避雨的。待在山洞里就好了,干什么要守在洞口等他回来。   他自然不知道刚才那短短一段时间内,秦容心里闪过了多少个念头。   秦容站了起来,雨水顺着长发淌下来,湿漉漉的眼睛死死盯着谢关雎,一瞬间有种虚脱的感觉。   他不知道心里头的复杂情绪是什么,焦灼、狂躁、失望,忽如其来的欣喜,总之在看到谢关雎还是回来了之后,他的这些纷乱的情绪就变成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进了他的心湖里,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块无法撼动的位置。   他张了张嘴巴,又艰难地合上。   没有问谢关雎究竟去哪儿了,是不是不要他了。   他只是拐进山洞,用干涩的声音说:“公子,何时启程?” 第52章 万人迷   谢关雎和秦容收拾收拾, 从山头绕下去, 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周忌一行人,朝着西边走了。虽然会绕一些远路才能到达第一仙派,但总好过撞见周忌他们。   谢关雎问过秦容是否知道当夜想要杀他的是谁,但那时秦容因为血脉觉醒的缘故,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意识不清醒的状态,更何况周忌戴了面具,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面具后面的那是谁。   谢关雎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告诉他的话,以秦容这种老实淳朴的性格,再次遇到周忌的时候,肯定会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 暴露马脚, 打草惊蛇。但如果不告诉的话,他对周忌没有防范,到时候谢关雎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被周忌再害一次也说不定。   真是为难。   两个人下山之后,就找了匹马,一路西行。   谢关雎还是没有明说。   然而, 秦容一整天心思都有些恍惚, 应该是已经猜到当晚想要杀他的人是谁了。   他也不傻, 大约也是知道的,因为公子所说的自己体内有特殊的灵根,因为这个才招来嫉恨。而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会只多不少, 整个修真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现在只是一个周忌,以后会有千万个比周忌更加毒辣的人来试图取自己性命。   他刚出村子就遇到这么多事情,可谓短短半个月之内变得成熟和沉重很多,同时也寡言了许多。   与此同时,谢关雎开始教给他一些简单的心法。   秦容本来体内就有逆天一样的仙根存在,谢关雎这副沈宜灯的躯壳本来就已经是天资非常了得了,但是比起秦容,还是完全比不了。秦容吸收灵气的速度十分之快,练起功来也事半功倍。不过这和他日夜不休的努力也有关系。   半个月后,他已经粗浅地入了门,飞快地渡过炼气层,开始筑基。   …………   他们走的这条路,在去第一仙派的路上不得不经过一个万妖谷,是许多魔修妖修聚集,相当混乱的地方。先前沈宜灯还没有倒下的时候,在万妖谷有许多魔修旧识,其中就包括一些他的下属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也就是说,可能遇见的熟人越来越多了。   现在整个修真界中流传着沈宜灯已经在三个月之前的大战中死去的流言,有的人信了,但大多数人是不信的。现在白道对沈宜灯的追捕还没有缓下来,谢关雎一旦露面,绝对又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那就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内了,所以他还是希望能够尽量不要生出那些不必要的旁枝末节。   因此在进入万妖谷之前,他特地找了个地方,给自己易了个容。   秦容一直守在外面,等谢关雎从易容馆内出来,他怔了下。   站在面前的年轻男人身形修长,和以前倒是别无二致,但完全换了张脸。先前的绝色姿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较为普通的脸。抹平了眼角眉梢的风情,为眼窝勾勒了几分平和温柔的褶皱,变成了个神情温和、没什么锋利棱角的普通年轻人。   “还看得出来吗?”谢关雎压低了声音问。   秦容摇摇头,又点点头。要不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和这个人朝夕相处,只怕真的要看不出来了,但他这段日子以来心心念念地满脑子都是这个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谢关雎伸出食指点了下他的脑袋,笑着说:“走。”   秦容摸了摸脑袋,仍然有种七晕八素的感觉,他心底不禁隐隐叫道,不好,即便这个人没有再长着那样一副妖冶的脸,自己那种心脏跳得飞快的感觉好像也一点都没消失……   眼瞧着谢关雎已经走远了,他连忙背上包袱,跟了上去。   …………   万妖谷深处。   藤蔓遮天蔽日,几乎不叫阳光照进来半分,木屋内陈设简单,一个和沈宜灯颇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人盘膝而坐。他正在打坐,修炼的是魔功,木屋顶上聚集着晦暗的灵气,其中夹着几只形状可怖的暗灵,皆是被他强大的修为召唤而来。   过了会儿,有只暗灵承受不住压力,从屋顶缝隙飞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祭司大人。”暗灵抖着说道。   被叫做祭司的少年约摸十九岁出头,长相貌美,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与沈宜灯如出一辙。   “找到我哥了吗?”他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间一片冰冷。   “还没有。”那只暗灵刚说完,就如同被火焚烧般痛苦,在地上惨叫着滚来滚去,被灼烧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缓过来,它匍匐在地上,没办法爬起来,尖着嗓子说道:“我们已经想办法到处去找了,但实在是捕捉不到他的气息,怕是……”   话还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出来了——怕是已经死了,不存在于世间了。   这句话说完,这只暗灵,包括屋顶上方怯懦不敢下去的暗灵全都惨叫一声,一瞬间灰飞烟灭。   沈宜完缓缓捏上了手掌心,面色铁青地站起身,从屋中离开。   居然死了吗?总算是死了,那真是好。   …………   易容之后的谢关雎和秦容进入了万妖谷,还算是一路顺畅。万妖谷浅出是一些小镇,与人间小镇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往来商贩都是些眉心有红纹的魔修,以及长得奇形怪状的妖修罢了。还有一些堕落的道修也会来这里喝花酒,所以秦容戴着斗笠走在里头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只不过,再往深走了十几里路,这些小镇就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阴森恐怖的茂密森林。   这十来个小镇上,都贴了悬赏的公告。   谢关雎和秦容挤进去一看,只见上面悬赏的赫然便是沈宜灯。那张脸画得惟妙惟肖,幸好谢关雎易了容,否则铁定会被认出来。   而沈宜灯这种级别的大魔头,在整个修仙界都是没有几个人见过的,即便当日大战,他也是戴了面具的,只不过后来面具被打掉,被战斗圈里包括周忌在内的少数几个人见到过。   能这样清晰地画出他的画像,肯定是对他极为熟悉的人了。   果不其然,下面出金悬赏的人就是沈宜完。   沈宜完。   谢关雎只知道这个人是他这副躯壳的弟弟,在三个月之前将沈宜灯逼上末路的那场大战中,正是因为这个弟弟的反水,导致沈宜灯跌落山崖,修为尽毁。   那么便算是仇人了。   502:【谢哥,沈宜完这个人物是这个世界的副本,攻略后也有八千积分,你不是缺积分吗?】   谢关雎稍微来了点兴致,说:【他的资料给我。】   502说道:【沈宜完是沈宜灯的弟弟,不过并非亲生,而是沈宜灯那个名震魔修界的父亲收养的孩子。两个人在魔宫一同长大,少不了要竞争宫主的位置,所以也少不了自相残杀。而沈宜灯的父亲又格外丧心病狂,给两个小孩定下了规矩,谁输了一局就要承受他的一掌。】   谢关雎:【……】   沈宜灯的父亲可是魔界最厉害的人,也是第一个差点修成魔的人,他的一掌,那可不是什么甩巴掌,而是直接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震碎的一掌。   谢关雎问:【那他一掌把儿子打死了怎么办?】   502解释道:【他每次都注意分寸,给儿子留下最后一口气,虽然五脏六腑都碎裂了,但是修修补补还能活。】   谢关雎一阵无语,怪不得他穿过来之后,就发现这具身体实在是伤痕太多了。按道理来说,沈宜灯在这场大战之前,是整个修真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能打过他的人几乎屈指可数。   502又道:【之后沈父走火入魔,需要拿修为极高的亲近之人作为药引,来炼制疗伤的药。便又让沈宜灯和沈宜完比了一场,在这场中,沈宜灯全力以赴,沈宜完便输了,被用来作为沈父的药引了。而成为药人之后,无论修为如何高,都没办法修到渡劫的那一层。】   对于修真界这些修士而言,无论道修魔修还是妖修,最终目的无非修成正果,渡劫之后才能够长生不老。   而沈宜完彻底失去了这个可能性。   谢关雎:【所以他恨我这个哥哥。】   502说:【不过资料显示,沈宜灯和沈宜完这两人小时候关系极好的。】   谢关雎问:【那和他有关的任务是什么?】   502一下子变得有些贱兮兮的,说:【八千积分,你想想是什么,肯定是和主线差不多的任务了。】   谢关雎:【让他爱上我?那告辞了,这八千分我还是不要了吧。】   502:【……】你先挣扎一下好吗?!   谢关雎拉着秦容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出几步,他忽然发现秦容没有跟上来,便回过头去。   秦容相较一个月前,身量拔高不少,少年如玉,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十分好辨认。他怔忡地站在原地,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关雎,脸上表情十分复杂难辨。   “怎么了?”谢关雎心里咯噔一声,返回去问。   秦容垂下眼睫,没有与他对视,声音压得很低,问:“你就是……?”   看来是看到那张悬赏,知道他是沈宜灯,那个传闻中无恶不作的大魔修了。   秦容此刻看起来似乎十分挣扎,无法分辨善恶,无法区分是非,整个人都陷入了混沌茫然当中。以他从小受到的教学和所站的立场来说,应该是站在沈宜灯对立面的。   他现在会立刻一剑捅来,还是掉头就走,绝不狼狈为奸?说到底,谢关雎并不确定。   “我是。”谢关雎回答道。   秦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用鞋底摩擦着地面。   片刻后,说:“我知道了,公子,咱们继续赶路吧。”   他看起来两边肩膀仿佛卸下去了一点,就像是听到答案后,放轻松了。   谢关雎怔了下,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之后,遇到张灯结彩的地方,秦容忽然停了下来。   他听到这个人是魔修,反而暗暗高兴,就好像对方越是堕落一点,从天上掉下来一点,他就能离对方更近一点。他感到混沌和不知所措,不过是因为和这个人相处了这么久,却半点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而已。   谢关雎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便问:“怎么,有话要说?”   秦容侧头看向他,眼底隐隐光华流转,忽然说道:“如果公子是魔修,那么我也要修魔,公子,怎么修?”   谢关雎:“…………”修你个大西瓜。 第53章 万人迷   谢关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容起了这种心思。要知道, 在这个世界里秦容绝对是内心最不阴暗的人,最后渡劫飞升的时候,雷劫打在他身上,也没有从他体内除去几分邪祟之气, 因为他体内根本就没有那玩意儿。   但是现在,这个好苗子居然跟他说要修魔?   到时候即便完成了任务,可却把秦容拐上了魔修这条路,谢关雎岂不是要被天打雷劈?   “你不是也跟我说,道修和魔修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不过修行方式不同而已。”秦容说得十分认真,头头是道:“道修里面有坏人, 魔修里面有好人。那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选择修行方式呢?”   他拽住谢关雎的袖子, 眼底十分澄澈,隐隐有渴求之意。   这种思想很危险啊少年!   要是秦容真的想不开变成了个魔修,那凭他体内bug般的仙根, 也绝对会成为魔修第一人,到时候整个世界还不全都崩坏了?   谢关雎直接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秦容难得固执,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谢关雎:“为什么你可以, 我就不可以呢?”   他不想被送到第一仙派去, 那里一个人也不认识, 还有想要杀了他的周忌。他只想跟在公子身后,一辈子服侍。   谢关雎叹了口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是没有选择, 你现在有选择,而且根基还这么好,当然是要走正道。”   秦容摇摇头,说:“可我不觉得正道有什么好走。”   这么说都没有用,谢关雎眉头跳了跳,拂开他的手,语气严厉几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不是说事事都听我的吗,刚做出的承诺,现在就要反悔?”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冷厉,秦容第一次见他这样子,也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几分。片刻后,秦容盯着自己被拂开的那只手,神情慢慢黯淡了下来。   他沉默了会儿,点点头,说:“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修便是了。”   谢关雎瞧他垂着个头,很是委屈的样子,本来想安慰上两句,但是又不想就这个问题和他过多纠缠,一旦纠缠就会让他以为这事儿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便撂下一句话:“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就甩袖子往前走了。   秦容被甩在原地,脸色又难看了些,顿了顿,匆忙追了上去。   两人在进入万妖谷密林之前,在城门关口的一家客栈停了下来,暂时歇脚,准备些进万妖谷的器皿和符箓。   秦容还是照常打水来让谢关雎擦脸,伺候十分周到,但是话越来越少,称得上沉默寡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几乎和谢关雎没什么交流。有时候站在背后盯着谢关雎看,但谢关雎一转过头去,他就匆忙移开了视线。   是闹别扭了。   秦容内心很是愁苦,觉得自己陷入了爱情,整日茶饭不思的,但是公子又不喜欢他。他这种喜欢完全就是单方面的相思。更何况,他又对不起公子,连说喜欢的资格都没有。他第一次产生这么多复杂的情愫,令他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他看着公子的身影发呆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再过一段日子,穿过万妖谷,抵达第一仙派后,就要和这个人分道扬镳,他心里就苦得像是吃了黄连一般。   他这种态度,令谢关雎几次想开口的话都开不了口。   谢关雎本来想着在进入万妖谷之前,带秦容去镇上的成衣铺做两套长袍。   毕竟当日秦容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只带了两套粗布衣服,其中一套已经被周忌十几剑给戳破了窟窿,后来被秦容自个儿在路上洗干净,半夜挑灯缝缝补补,勉强还能穿,但也实在太破旧了。而另一套已经穿了好多天了,手肘处都快磨破了。   秦容从小是孤儿,没人给他做过衣服。要是谢关雎能这么做,肯定好感度还要涨,任务能够更快完成。   但是现在秦容回避和受伤的眼神,倒是叫谢关雎有些心生愧疚起来了,于是不方便开口。   两人间沉默了两天。   …………   第三日清晨,谢关雎在自己房间里打坐,隐约间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四溅的真气澎湃浩荡,是两个修为极高的大能之间的比拼,旁人不敢接近。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打斗随处可见,不是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   关键是,他听到打斗声中夹杂着“王不易”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   502说:【王不易是之前沈宜灯的属下,十分衷心,现在也是被人追杀,并到处寻找沈宜灯。】   谢关雎想起来了,他接受了沈宜灯的记忆,其中这个人出现的次数还挺多,便问:【那他怎么会追到这里来的?】   502道:【他是沈宜灯的心腹,之前对沈宜灯下过血誓,无论去哪里,只要沈宜灯召唤,他哪怕是在万里之外也会奔赴而来。这次你没有召唤过他,不过他作为受契的一方,应该也是对你有一点点感应的。】   谢关雎想了想,觉得应该在这里见上王不易一面。这一路十分凶险,接下来深入到万妖谷中之后,还会更加危险,仅仅靠他这仅存的十分之一功力,以及秦容那还没有融会贯通的道行,肯定是不够的。   如果王不易真的像沈宜灯的记忆力那么忠心耿耿的话,那么岂不是免费送上来的保镖?   正这么想着,门就被推开,秦容脸上写着紧张,进来看了他一眼后,才松了下来。   “怎么了?”谢关雎问。   秦容摇摇头,说:“外面有人缠斗,我不放心,过来看一眼。”   这两日他没怎么跟谢关雎说话,谢关雎正琢磨着怎么刷好感度,听见他这么说,便顺嘴道:“怎么,不生气了?”   秦容怔了下,赶紧摇头,憋了会儿,憋出坑坑洼洼半句话:“我、我不可能生你的气的。”   说完,面上有点红,也不敢抬头看谢关雎,走到窗户边去把窗子关好。   谢关雎怕上次阻止他修魔的事情,在他心中留下心结,便趁机解释道:“上次的事情,我是为了你好。”   秦容没有说话,心里想,哪怕不是为了我好呢。即便是在害我,我也会遵从呀。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的打斗声已经停了下来,应该是王不易赢了。那边的小厮高高兴兴地把人送上楼,尖声叫道:“给这位客官安排一间大房。”   喧闹逐渐平静下来之际,谢关雎秦容二人的这间房被突兀地推开了,速度快得令人无法想象。   在那人还没进来之前,秦容早就感觉到灵气波动,神情一凛,抽出谢关雎给他的剑,就朝门口刺去。但是他的速度远不及那人的十分之一,被重重挥开,两只脚在地上退后十几米,堪堪撞上墙才停下来——要不是他体内的仙根庇护,他接下这一掌,应该早就撞上墙了。   进来的那个人穿着黑衣,身形快得看不清,在谢关雎面前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了秦容一眼,嘴里道:“咦,他接了我一掌怎么还没死?”   他抖了抖衣服,忽然,觉得自己体内五脏六腑好像也被重山压过一般,受到的激荡居然不比刚才那个少年少。   差点就一口鲜血吐出来,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吞回了喉咙里。   真是怪了!这小子。   他回过身去,彻底盯着秦容,正要再次施招,就听到身后的人说:“好了,住手。”   王不易连忙转过身去对着谢关雎,单膝跪下,抱拳说:“请恕属下来迟。”   即便眼前这个人和沈宜灯相貌完全不同,但王不易是对原先的沈宜灯下了血誓的,即便易了容,也能认出来。他追踪了几千里,才寻到自己的主人,此时内心不免有些激动。   秦容从墙角掠过来,挤进了两人中间,死死盯着王不易。   “好了,他是我认识的。”谢关雎按住他的肩膀,才让他退下去。   王不易抬头看了秦容一眼,也没有问他是谁,径直对谢关雎道:“三个月前大战之后,主上你就不知所踪,我们损失惨重,剩下几个还能活动的弟兄,都分开四处找寻你去了,没想到不久前我在官道上察觉到主上的踪迹,所以一路跟了过来。”   谢关雎点点头,说:“辛苦你们了。”   先前的沈宜灯虽然对外残虐至极,但是对自己的属下还是很好的,所以谢关雎为了不露马脚,一切按照从前的沈宜灯来。   “您这是受了重伤?”王不易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关雎,看他如今周身的灵气波动还没有先前的十分之一强,神情不由得有些异样,说:“接下来请让属下一路跟随,万不能再让您出什么事。”   谢关雎说:“好,我接下来要通过万妖谷,你也跟着便是了。”   王不易便多问了一句:“通过万妖谷做什么?难不成主上要去第一仙派?”   谢关雎蹙眉道:“不需要你管的事情,不要多问。”   王不易连忙低头,应道:“遵命。”   秦容虽然没作声,但是握着剑的手指悄悄攥紧了,原先只有两个人走这条路,现在又插进来第三人,他与公子相处的时间无形中更加压短了。   不过,公子并没有告诉王不易去第一仙派做什么,这件事情便还只是他们二人的秘密。脑子里出现“秘密”两个字,秦容又有些开心,神情又缓了缓。   他这一下不高兴,一下高兴的,情绪变换实在太过明显。毕竟还是个刚出茅庐的少年人,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让人不看见都难。   谢关雎用余光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底还在琢磨着怎么尽快完成任务。   而趁着这个机会,王不易则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偷偷看了谢关雎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到主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先前就知道主上天生一副好相貌,容貌绝色,风华无双,但是这次再见,主上身上却莫名多了几分别的气质——   竟然让人心里徒自生出几分心猿意马来。视线忍不住就落在了主上的眼角眉梢上,虽然易了容,可是那种一举一动之间的风情,却令人心弦被撩拨。   不只是这样,而是生出一种想要更近一步靠近的欲望,想要抓控在手心里……想要剥了主上的衣服……   他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头昏脑涨了,居然生出这种想法来。   但他本就是魔修,比起那些正人君子的道修来,最对掩饰自己欲望这件事情不屑,脸上几乎赤裸裸地写着心里所想。   正当他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察觉到侧旁的那个少年人投过来的警告性的目光。   他便看了秦容一眼。   这少年瞳孔漆黑,如山涧泉水,其中隐隐有种令人无法猜测的东西,仿佛深藏于湖面之下的怪兽,一旦爆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54章 万人迷   第二日, 三个人一道启程。   王不易这个人十分忠心, 原先就是沈宜灯最信得过的得力属下,再加上又发了血誓,一旦背叛沈宜灯就不得好死。所以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   由于赶路太慢,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马车, 里面温炉软垫的准备好了,扶着谢关雎上去。谢关雎体内本来就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功力,又在那晚受了秦容的真气反噬,所以这副躯壳一直重伤未愈,对他来说是个拖累。   现在有了马车这种东西,他自然乐滋滋地爬上去了。当然,表面上还是要十分装逼的喜怒不显的。   待他上了车后, 王不易才从马背上转过身去, 瞥了背着包袱的秦容一眼:“你跟在后面。”   他的态度高高在上,是发号施令的态度。   昨天他百思不得其解,以他即将元婴的修为, 怎么会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少年给反噬。他吐出的那口鲜血被他咽下去了,谁也没瞧见,但只有他知道, 这少年绝对是个非常麻烦的威胁。   他被激起了体内的好斗心。   况且, 这样不知道来路的一个家伙, 居然就这么待在主上身边,还整日围在主上身边打转,谁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秦容僵了下, 正准备上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谢关雎在车内听见了,就掀开车帘道:“马车内还有位置,让他上来吧。”   王不易策马回身,朝着谢关雎拜了一下,说:“不可,主上,你以前从来不让人上你的马车的,就算是我们这些和你最亲近的属下,也没有人破过例。这小子半途出现,修为还深不可测,实在是非常蹊跷,我斗胆劝主上不要太相信他。”   他这么一说,真的把话给堵死了。要是谢关雎坚持让秦容上来,那就完全不是以前的沈宜灯会做出的事情了。   秦容抿了抿嘴唇,走到窗旁边,说:“公子,我跟在外面就好了,没问题的。”   谢关雎有点踌躇,虽然秦容血脉觉醒之后,已经开始走上制霸路线,但现在毕竟还刚刚起步,没什么修为。在万妖谷中跟着车子跑,那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既要拼命跟上脚程,又要时时地方从地里爬出来的一些毒蛇猛兽。   见谢关雎没说话,秦容忽然有点高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公子可是担心我?”   王不易瞧着这两人隔着马车窗子在那里说话,轻声轻语的,莫名感到心头不畅快,往马上抽了一鞭子,出声喝止:“你这小子,半点不知道主上随从之尊卑,谁教你这么和主上说话的?”   秦容侧头看了他一眼。   眼看着他们快打起来了,谢关雎只好出面阻止,脸上故意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说:“别吵了!那就赶快启程,不要耽误时间。”   他这么一掀帘放帘,抬眸之间,又是别样风情。王不易的怒气就这么被浇灭,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直到被帘子阻挡,才不甚满足地收回视线。   等回过神来,王不易不由得蹙眉,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心脏都跳得很快。他持着马缰冷静了会儿,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头莫名涌上的异样情绪。   秦容从马车窗边走开,沉默地跟在了车后。等三人启程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王不易。这一回,眼底有些发沉,再没有先前那般清澈。   王不易不是什么绕来绕去的性格,马车走了一会儿,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立刻威胁道:“小子,看什么看?”   秦容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才移开视线。   马车通过城关,驶向密林里面,周围道路逐渐越来越狭窄。   王不易看秦容不顺眼,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一路上驾驶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打在马屁股上的鞭子一道比一道重,逼得这匹马如同打了激素一样,在道上发了疯般的飞跑。   秦容筑基不久,也还没学御行术,跟在后面十分吃力。即便是学了御行术,也不可能有修士做到长时间的御剑飞行,那样要耗费大量的真气。   但他心里憋了一股气,始终咬着牙跟在后面。刚开始的时候差点被马车甩出几里远,后来反而越跑越轻松,吸收进体内的灵气好像被揉开的淤血,在体内逐渐充盈起来。于是他跟着马车跑得越来越轻松,偶尔跑到马车窗子旁边去朝里面看几眼。   王不易觉得自己这样反而助长了这小子的修行,心头更加不爽。   接下来他驾驶着马车专门往毒蛇毒蝎多的地方跑,万妖谷中这些东西遍地都是,王不易这种魔修对这个地方又很熟悉,知道哪里毒蛇最为致命,于是专门逼着秦容往那边去。   秦容第一次面对这些毒物,实在措手不及,身上爬上两三条毒蛇,被他脸色苍白地用真气给震了出去,可是接下来这些东西越来越多。他忙于应付这些毒物,就没办法去注意那些打在他身上的树枝和藤蔓了。   于是没一会儿,脸上和身上衣服全都被刮破。   谢关雎不用从车子中探出头也知道他有多狼狈不堪了。   完了,他怕还没把秦容送到第一仙派,在路上就被醋意大发的王不易给搞死了。   过了会儿,听见秦容的喘息声逐渐粗重,他忍不住掀开车窗一角,朝跟在车子后头跑的少年看了一眼。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瞧见一张挂了伤痕的苍白的脸,和汗如雨下被浸湿的衣袍。   502:【这样下去,攻略对象可能黑化值要增加。】   谢关雎吓了一跳:【像他这样的主角也有黑化值的吗?】   502:【有的,反派的黑化值很容易监测,因为他们是从外黑到内,像攻略对象这样的主角,黑化值很难监测,因为他们不管内里多黑,外面永远是白的。】   谢关雎:【……】   谢关雎忍不住敲了敲车窗。   王不易忙不迭降下马车速度,凑近马车窗子,弯下腰问:“主上,有何吩咐?”   谢关雎板着脸,揉了揉太阳穴,说:“听见后面动静很大,我无法休息打坐。”   王不易面上不可察觉地一喜,赶紧道:“那我把后面那小子杀了?免得让他惊扰主上!”   闻言,秦容脸色也白了白,不敢置信地朝着谢关雎这边盯过来。   杀你妹,主角杀了这个世界就彻底崩了。谢关雎手握成拳头抵在唇下咳了咳,说道:“现在我还剩下的属下死的死伤的伤,本就不多,随便杀人更是伤损兵力。让他上车来,不要跟在后头跑,闹出动静影响我练功。”   王不易顿时急了:“主上!”   谢关雎把脸一沉:“你是主上还是我是主上?”   王不易不敢再逾距,策马过去往秦容那边抽了一鞭,脸色十分难看,说:“聋了吗?主上让你上车去!”   秦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把脸上的血痕擦掉,这才爬上了车。   上车的一瞬间,他虽然因为耗力过多而脸色苍白,但眸子里却隐隐有亮晶晶的笑意一闪而逝。   他跟在后头跑,一直注视着车子,如果他没有感觉错,公子在让车子停下来之前,是掀开车帘看了他一眼的。   既不让属下杀他,又不让他继续跟在车子后面跑。必定是担心他,怕他受伤没跑了。   既然这样,苦肉计在公子面前肯定有效。   秦容敛了所有神情,掀开帘子钻进去,一进去,他就膝盖一软,在谢关雎面前重重踉跄摔了一跤。仿佛卸了力一般,四肢十分虚软,面色也惨白得厉害,就连嘴唇都没什么颜色了。   谢关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弯腰将他扶起来。   “公子,我没事……”秦容搭着谢关雎的手,勉强在车厢内盘腿坐了起来,可仍是发抖得厉害,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霜,虚弱得厉害。   “怎么回事?”谢关雎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一路跑过来,还要应付毒蛇毒蝎,平常人肯定是受不了的,但主角你不是平常人啊,不是应该愈挫愈勇的吗,怎么面色惨白成这样了?   秦容垂下眼睫毛,眸子里带着雾气,有些怯怯地说:“我感觉很冷,刚刚好像被咬了,该不会是……”   中毒?谢关雎也吓了一跳,再看秦容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确像是冷极了的样子,便匆忙将王不易放在车内给他用的鹅毛大氅披在秦容身上。黑色大氅披过去,秦容脑袋从中钻出来,看起来很是可怜。   “我不会死吧,公子?”秦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到透明。   谢关雎摸了下他的脉搏,松了口气,说:“不会,没中毒,可能就是真气外泄导致体内有些发虚而已。”   秦容听见自己不会死,也仿佛松了口气,眸子上那层雾气就快凝结成霜了,让他看起来柔弱而又坚强。他小心翼翼地移动膝盖,凑过来,轻轻地将脸搁在谢关雎的腿上,看起来十分无助,小声说:“那就好。”   谢关雎见他虚弱成这样,便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而是任由他靠着。   秦容将脸埋在大氅里,深深吸了一口大氅上还残余着的谢关雎的温度。仅仅是脸颊触及到这个人腿上的布料,就已经让他心悸不已。他嘴角小弧度地翘起了一下。当年,教书先生的确是教他了君子要坦坦荡荡做人,但是同时也教了他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与此同时,谢关雎耳边响起:【攻略对象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65,攻略对象黑化度+10,当前黑化值10。】   谢关雎一听到秦容的黑化值增加,心头激灵了一下,就立刻反应过来了,这小子现在都是装的。身为一个后期即将日天日地的主角,怎么可能这么脆弱,跑了十几里路就开始喘粗气脸色苍白?   但是他当然不会揭穿,也不会推开,而是眼中顺其自然地流露出几分疼惜和怜悯。   这分疼惜和怜悯,在秦容抬起头的时候,恰到好处地落在了秦容眼中,令秦容心头一动。他吃百家饭长大,倒也并不是没有被人关怀过,而只是,这样用冰冷掩饰的关怀,却还是头一回。   他知道公子是魔修,以前残暴酷虐的名声也流传已久,今日却打着幌子,把自己救上车里头来,是不是意味着……   自己在公子心里,至少有一点点分量呢? 第55章 万人迷   王不易心头自然不畅快。   先不说他是在沈宜灯座下待了七八年的忠心耿耿的下属, 就说他这一路上长途跋涉, 从西境北边一路找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沈宜灯。沈宜灯却对他不冷不热的,还对一个半路捡回来的身份不明的少年这么好。说不嫉恨肯定是假的。   但是与此同时,他心里更升起一种非常微妙的情绪, 他居然有了一种吃醋的感觉,无比希望钻进车厢内的人是他。   听到从车厢内传来主上和那少年压低了声音的对话,他觉得心头十分不是滋味,难受得很。   他是沈宜灯座下最有力的护法,常年杀人不见血,一向直来直去,此时还弄不清楚自己心头那种扭捏旖旎的不似男人的情绪是什么, 只知道, 他实在是讨厌那个叫元望的小子极了。   他驾着马车继续往密林深处去,周围越来越不见天日,四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听不见马车内的动静, 王不易忍不住稍稍放慢了速度,说道:“主上,我们已经进了万妖谷深处, 现在周围可用的灵气越来越少了, 您身体可还撑得住?”   谢关雎答道:“无碍。”   王不易既不敢擅自掀开帘子往里看, 又不知道此时那小子待在主上身边在干嘛,心里隐隐有些焦灼,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又道:“我怕你重伤未愈,支撑不住,若是需要输入真气,属下随时愿意,还是进车厢内保护你比较好。前方只有一条路了,不怕走错方向,可以叫那小子出来驾车。”   总之就是无论如何要把秦容从马车内赶出来就是了。   秦容盘膝坐在谢关雎的脚边,正替他暖手炉,闻言,心中有些烦谢关雎这个下属,面上却不显分毫。他抬起头来,沉默敛容地看了谢关雎一眼,说:“公子,他驾车一天一夜,也应该累了,要不我出去?”   声音压得有些低,不经意之间,泄露了几分难过。   要是前几天,主角还是那个透彻得如同一张白纸的主角,谢关雎肯定要以为他这话是诚心诚意地体谅王不易,这才提出来要出去换班的。   但是现在的秦容已经不是黑化值为零的秦容了!他已经不再单纯了。   谢关雎要攻略的是秦容,又不是王不易那个配角,自然不会顺着他这句话说。   “他刚才故意整你,你不生气,反而帮他说话?”谢关雎看着秦容,脸上流露出几分动容。没错,他沈宜灯在魔界纵横多年,见过的像这样的单纯善良的少年已经不多了!   秦容垂下眸,将手炉的炭火点得更亮,毫不介怀地说:“他刚才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大概只是不信任我这个中途冒出来的人,替公子试探我罢了。”   谢关雎神情中更加怜惜,将手搭上他的肩膀,轻柔地拍了拍,道:“我相信你就行了,你刚才真气大泄,还是不要出去了,就好好待在车厢内休息。”   “好。”秦容轻轻地说,将手炉递给谢关雎,又低下头去。他的肩膀没有动,用肩胛骨去感受着这个人手掌上的体温,果然是如想象中那样的温暖,令人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他连日以来茶饭不思,都和这个人有关。既然如此,他是不是应该为自己争取一番呢?即便那晚在山洞做了对不起这个人的事情,但是他愿意拿一辈子偿还,只要这个人愿意……   他知道,这个人曾经是强者,那么肯定是对弱者没有防备之心的,甚至还会对弱者多出几分怜悯疼惜的情绪。那么,他不介意去装得柔弱,来博取同情。同情多了,谁知道会不会变成心动呢。   谢关雎安抚了他后,就朝着外面道:“不必了,你在外面保护,我比较放心。”   “可是……”王不易还想说些什么,谢关雎就打断了他:“左护法,前面的路比较崎岖,还请你多多注意了。”   这句“左护法”将王不易迷得五荤七素,一时片刻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了,等他回过神来,再度想起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如同不受控制的脱缰的野马,朝着密林最深处驰去。   ……   只见前方密林如瀑,黑影重叠,诡异万分。王不易也顿时戒备起来,暂时把争风吃醋的念头放在一边,他抽出自己的长鞭,严阵以待。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密林高处闪过一阵乌鸦般的叫声,仿佛是受人指使的暗灵找到了目标的藏身所在,而四处奔告,叫得一声比一声凄惨——   那暗灵的声音王不易不止一次听过,在魔界内只有两个人能够指使这种玩意儿。   一个是主上,一个是主上的弟弟。   王不易瞬间脸色一变。   要是原先,沈宜灯和沈宜完两个人还维持着表面兄友弟恭时,他不会这么惊慌失措,可现在,沈宜完在三个月前大战中背叛了自己哥哥,显然是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这样一来,失去了九成功力的沈宜灯,绝对是敌不过沈宜完的。   哪怕加上他这么一个左护法,也绝不可能。   只能赌,沈宜完在三个月前的那场混战中也受了重伤。   他在一瞬间挥鞭如电,将密林上方的暗灵打下来了六只。可是他的速度远远没有那些玩意儿快,还是有一只毫发无损地飞了出去,朝着远处盘旋着走了。   王不易顿时脸色惨白,再也顾不上礼数,跳进车厢内,道:“主上,你刚才听见了吗?”   谢关雎自然听见了那群乌鸦暗灵叫,他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秦容则一头雾水,询问性地看着谢关雎。   谢关雎闭了闭眼睛,对王不易道:“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前去会一会了。”   “可是!”王不易焦灼地说:“可是主上,你弟弟那么恨你,抓了你回去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还是沈宜灯的部下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个兄弟不和,十年八载都不曾往来,双方笑里藏刀绵掌藏针,恨不得你死我活。至于为什么这样,他和其他人则不甚清楚,只知道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   但那个时候沈宜灯的修为略占沈宜完的上风,更何况,比起沈宜完的独来独往、古怪阴毒的性情起来,他还算得上体恤下属、宽宏大量,所以也有一群愿意为他效命的人。在这样的较量下,沈宜完自然不敢对沈宜灯做出什么来,只能逃得远远的。   可是现在,沈宜灯修为只剩一成,身边又只剩下他一个能用的下属,沈宜灯自然是要来复仇的。   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现在赶紧御起飞行术,在他赶来之前,我们赶紧离开万妖谷!”王不易说道。   谢关雎看了眼外面阴云密布的天,说:“这么做没有胜算。”   一旦沈宜灯的暗灵发现了他,那么他们走到哪里,沈宜灯都会追上来,只是时候的问题而已。   秦容将两个人的话听在耳朵里,有些云里雾里,不过他也听说过沈宜灯还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在魔修中也很有名。   他扶着谢关雎,问:“公子,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我一定万死不辞!”   话音刚落,三人头顶就盘旋着落下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好一个万死不辞,真想不到,你身边的人都对你这么衷心,即便是大祸临头也不逃呢。”   那声音古怪中透着凉意,凉意中透着阴冷。   随着这个声音传来,三人同时感觉到四处灵气波动厉害,有股带着血腥之气的真气威压而来,令大地都为止耸动,周围的黑色树木都不堪重负地压缩枯萎下去。   感觉最为明显的要数谢关雎。他如今在这三个人里头修为最弱,又有伤势未痊愈,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来。   秦容和王不易扶着他,顿时神情一紧。   502:【……上次跟你说的八千积分送上门来了,加油。】   谢关雎耳膜都快裂了,被这阵威压弄得脑子嗡嗡响,又吐了一口血:【先帮我盖住痛觉。】   502说:【你忘了吗,你现在是零积分,没办法的呀。】   谢关雎:【……】有一句mmp不知道当不当说。   秦容咬咬牙,站起来,飞快地挡在谢关雎面前。   风沙停后,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面容隐藏于阴影中的人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修罗的气势,比原先的沈宜灯还要更加可怖。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露出的嘴角那里噙着势在必得的阴冷笑容。   秦容体内的那股血脉觉醒后的力量,遇到这种强者,难以控制地沸腾起来,他周身的真气涌动,几乎快要将正片密林给毁灭。但他觉得体内如同烫伤,快要爆炸毁灭。   他还没能控制这股力量。   他分明能够灭掉眼前这个想要伤害公子的人,却手脚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地——被沈宜灯挥挥手就打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粗壮的树干上,惊飞一群食人鸟兽。这一撞五脏六腑俱裂,嘴角鲜血疯狂溢出。   不行……   他满脑子都是疯狂的叫嚣,撑着剑再次站起来,但又再次被沈宜完衣服袖掀飞出去。   战斗量级完全不是在一个级别上的,沈宜完那种修为程度,完全可以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踩死他。或许他体内的仙根能够保他不死,可是完全没办法接近沈宜完分毫。他死死盯着公子那边,眼里都快渗出血泪来。   王不易也是还没有动手,就被掀出七八丈远,伤势比秦容还要惨。   谢关雎看着沈宜完。   下一秒,沈宜完就骤然逼近,闪身坐在了谢关雎身边,掀起一阵风,让帘子在二人面前掩上。   谢关雎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魔界大boss,无法控制地从尾椎骨那里爬上来一阵冷意,尤其是,不知道沈宜完会不会突然暴怒杀了他。   “我的好哥哥,久别重逢,怎么不看我一眼呢?”沈宜完笑嘻嘻地说,冰冷的眉眼间无端多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他伸出手,掰过谢关雎面无表情的脸,指间一用力,便将谢关雎脸上那张面具给挫骨扬灰,扔在了地上。   谢关雎那张夺人心魄的脸便这样露了出来,即便没有任何表情,可也令周围的所有景象全都黯然失色。   “你想干什么?”谢关雎下巴被掐在他手心里,嘴唇动了动,问道。   “你说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沈宜完看着自己哥哥这张脸,脸上挂着笑意,眸色却阴冷而暗沉。几个月不见,哥哥又变得更美了呢,不知道在勾引别人为他卖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害得他被断裂琵琶骨炼作药人的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渡劫成功。   “折磨你,然后杀了你。” 第56章 万人迷   这句话如同毒蛇般钻进谢关雎的耳朵, 令他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或许是因为身边这位大魔头身上的煞气太重了, 导致他这副重伤的躯壳体内真气都开始凝固,运转缓慢,这令他的伤势更加重了。   谢关雎知道他今天肯定是要被沈宜完给带走了,挣扎也没用, 还不如躺平并且好好利用一番。   他敛了眸子,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没想到你这么恨我。”   “你不也很讨厌我吗?”沈宜完冷笑,逼近谢关雎的耳朵,恨不得咬下去,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讨厌我,又怎么会亲手把我推向你爹, 任由他毁了我的半条仙根, 你欠我的可不止这些——”   他话没说完,眉眼间戾气越发重,死死盯着谢关雎, 恨恨道:“罢了,回去再慢慢跟你算账。”   他捏着谢关雎的肩膀,逼着谢关雎跟他一起下了马车, 扫了一眼爬起来挡在马车前的两个人, 没什么耐心地说:“自不量力, 都巴不得早点死吗?”   王不易伤势很重,半条手都被沈宜完砍掉了,他紧张地看着谢关雎, 见谢关雎脸色隐隐发白,怒火陡然自心中升起,厉声道:“我跟你拼了——!”   还没凑上来,沈宜完捏了一道诀,自远处飞来的乌鸦暗灵一个猛力俯冲,将他叼起戳在了高高的树干上,头朝着下。   王不易惨叫一声,那条手彻底被废掉了。   沈宜完听见惨叫,心情突然变好,笑嘻嘻地看着秦容,说:“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可爱,也要和我抢哥哥吗?”   秦容已然浑身浴血,在他故意释放出的强大威压下冷汗直流,却仍咬着牙,持剑肃容,一步都不退:“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谢关雎朝着他拼命用眼神示意,让他先逃,但他跟没看见似的,简直一根筋。   “真是忠心耿耿。”沈宜完挑挑眉,侧头睨了谢关雎一眼,笑容邪气中又故意挤出几分天真无邪,道:“哥,不如和小时候一样,玩个游戏,看谁先杀了他。要是你能比我更快杀了他,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沈宜完自信满满,但只有谢关雎知道,以现在血脉刚觉醒的主角对上修行多年的沈宜完,未必打不过,只是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罢了。而这两个人一个执拗,一个疯狂,到时候不死人是不肯罢休的。   而任何一个死了,谢关雎这任务都做不下去了。   他心中思索片刻,趁着沈宜完说话之际,拼尽全身最后一点修为,飞快地朝自己胸口拍了一掌。   秦容和沈宜完都是一愣,飞身过来阻拦,却已经晚了一步。就见谢关雎嘴角流下鲜血来。他本来就受到重伤,这么一下子,更是看起来快要油尽灯枯了,脸色惨白得如同白纸,身形摇摇欲坠。   “你要是不放他走,我绝不可能活着被你带回去。”谢关雎冷冷地说。   刹那之间,秦容看着谢关雎,眼中俱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公子?!”他失声叫道,倾身上前一步,却被沈宜完挥手下了强大的结界,拦在外面。结界内的一切都看不见了是,声音也消失了,他疯狂地撞上去,拿剑砍上去,却一次次被强大的修为给弹飞出去。   结界内。   沈宜完刚才嘴角那点笑容也彻底消失了,他的脸色比谢关雎更加冷,还多了几分高深莫测和阴诡的恨意。   他蹲下去,将真气输入到谢关雎体内,强行为他续了半条命,等谢关雎缓过来之后,他脸色阴晴不定,恨恨地说:“没想到你和他才认识不久,你就对他这么好。”   谢关雎闭目不语。   “为什么?”沈宜完猛地掐住他的脖子。   谢关雎呛得喘不过气来,差点死在他手里,他才稍稍放松。谢关雎凝视着沈宜完,眸子里露出一丝恍惚,故意道:“你不觉得,他很像当年的你?”   “不像我!”沈宜完一怔,随即气到发疯,咬牙切齿地说:“没有人敢像我!他敢,我要把他杀了剁成碎片喂狗!”   谢关雎猛地扣住他手腕,摇摇头,抹掉嘴角鲜血,说:“你……你要是放过他,我现在跟你走。”   沈宜完胸膛剧烈起伏,笑得冷意森然:“这可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   他抱着谢关雎站起来,视线如同钉子般在秦容身上落下一瞬,便一挥手带着谢关雎消失在原地。   ……   徒留秦容留在原地,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他不甘地看着原地消失的两个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疯狂来。为什么他这么没有用,连公子都保护不了。他从没有哪一刻意识到自己的弱,他要变得更强——他必须更强!   只是,他模糊的视线落到几步之外,从谢关雎身上淌下来落在地上的血液。他万万没想到,公子居然会以性命相要挟,让魔头放过自己……   公子的性情不是将任何人都没有放在眼里过吗?更别说只是区区一个自己罢了。   他心中一片茫然,震惊,与此同时,还有某种说不清的执念骤然盘踞。   …………   谢关雎因为没了积分,痛觉系统也没办法关闭,活生生被痛得晕过去了,可以说是一个十分没用的现代男人了。不过在晕过去之前,听到系统在耳边提醒道:【主要攻略对象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为85,黑化度+20,当前黑化度30。】   等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或者说,是沈宜灯的记忆里相当熟悉的地方。   没有过多铺陈的木屋,古朴无纹的茶碗,透着冰冷寒气的千年冰砖寒玉床。他就躺在这张床上,冻得浑身僵硬。他视线缓缓往下,还发现自己上身的衣服被褪去了,露出白皙光滑的上半身春色来。而身上的一些伤口都被用特殊手段处理过了。   这处理伤口的手段也十分熟悉,是沈宜灯和沈宜完兄弟俩从小到大为对方上药的方法。   谢关雎打量了下周遭的环境,发现在自己记忆里全都有。所以说,沈宜完是将他带到了两个人从小一起相依为命练功长大的地方。   谢关雎到现在为止还有点搞不清楚沈宜完的目的,说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吧,但是给自己处理伤口又是怎么回事?煮着吃了之前最后的温柔?   他动弹了下僵硬的身体,躺在这张寒玉床上实在受不了,于是打算爬起来,可随即惊悚地发现——   他动不了!   四肢都被沉甸甸的粗如手腕的铁链给困在了床的四角,拉扯着他的手腕和脚踝,一旦动弹,手腕和脚踝就被磨出血来。他现在只剩下脖子能转动。   谢关雎:“……”   502说道:【沈宜完当前对你好感度为50,恨意值为100,黑化值为100。】   谢关雎直接闭眼了,他做任务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囚禁的状态,也是第一次遇到出场人物一开始的黑化值就是满值的。即便到时候将好感度攻略满了,让沈宜完不再恨自己,也是个问题——   沈宜完不可能让他离开,那么他便没办法见到秦容。在六个月内完不成秦容那边的主线任务,他还不是个被空间撕裂的下场。   谢关雎问:【秦容现在干嘛呢?】   502说道:【你被带走后,他先是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淋了一场雨血流了太多,元气大伤,之后就不知所踪了,不过你放心,他肯定来找你了。】   谢关雎稍稍安下了心,不管怎样,这个世界是属于主角的,只要秦容想要找到他,就凭主角的外挂,绝对很快就能带着一身强大的修为来找到他了。   正当他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时,门被轻轻叩响了三下。   门外是沈宜完的声音,却是怯生生的,清脆而干净的少年音:“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谢关雎见过了他肆意杀人玩弄性命的魔头一面,突然听到他搞这么一出,顿时整个人被雷得七晕八素——   “进来吧。”他道。   门被推开,沈宜完走了进来,他的修为实在深不可测,在门外的时候一点动静没有,进来之后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根本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   下一秒他就如同鬼祟一般,飘到了谢关雎面前。   面前的年轻人比秦容稍大上两岁,还称得上是少年,和那天绑自己回来时的魔刹装扮截然不同,除去了眉心的妖冶红纹,眉眼间的清秀俊美居然掩盖了戾气。身上穿着也不是一身黑色长袍,而是换上了浅玄色的粗布衣服,将身后长发高高髻起,几缕发丝垂至身前——   谢关雎呆了,完全认不出来这是沈宜完。   沈宜完嘴角噙起笑容——那笑容略带几分邪气,阴冷虽然竭力不去流露,却仍是无法掩住。即便打扮成这样,气场也是无法掩饰的,一凑近,就让人脊背上爬上一层寒意。   还是沈宜完。   谢关雎从愣神中缓了过来,问:“你这是……”   沈宜完笑嘻嘻地凑过来,一只手捏住他下巴,逼迫他的脸朝着自己,笑着问:“怎么,哥,你觉得我今天这样装扮是不是好看很多?”   他模样无辜,还刻意眨了眨眼睛。   谢关雎觉得哪里不对劲,脑子里忽然如同被雷击中,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模仿秦容干什么?”   “模仿?”沈宜完脸色冷了下来,脸上仍然是笑嘻嘻的,摸着谢关雎下巴的冰凉手指却已经移到了他的脖子上,阴恻恻地说:“哥哥,说话要慎重哦,否则我一个不开心,你的脖子就断了。” 第57章 万人迷   谢关雎不得不噤声。事实上, 他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因为沈宜完掐住了他的喉管,那力道令他喉管生生发疼。他痛到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沈宜完又把手伸过来,将他的眼皮抠开, 逼迫谢关雎看着他。   “怎么,不看我?觉得我这种阴沟里的东西不配这样穿?”沈宜完方才脸上那故意装出来的天真无邪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阴冷狠戾的本性,一双略沾红色的眼睛令人发怵。   谢关雎剧烈咳嗽几下,干着嗓子勉强说道:“哥哥没有这个意思,他不过是个边野乡村长大的野孩子,怎么可能和你比?更何况, 他跟在我身边伺候我起居, 我也只把他当做用得顺手的下属罢了。”   他用安抚性地眼神看着沈宜完,眸色称得上是温和。   502看不下去地咳了声。   谢关雎也没有办法啊,关键时刻就是要出卖自己的灵魂。   “当真?”沈宜完明显不信, 但还是问了句。掐着谢关雎的脖子的双手也松了几分力道。   谢关雎如获重生,赶紧说道:“当真。”   “哥,你这么擅长诓人, 做什么魔修, 不去做那些假仁假义的白道人士真是可惜了。”沈宜完松开了谢关雎,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冷嗤笑一声:“以前还说要带我逃出去,我们两个将你爹杀了, 但是后来呢,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出去……”   沈宜完顿了下,将这句话的后半句咽回了喉咙里,只发誓道:“我恨你,我正在考虑是油煎还是一刀一刀割掉你的肉。”   谢关雎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叹了声:“如果能够解你的心头之恨的话,那你杀了我也好。”   谢关雎在沈宜灯的记忆里搜寻了片刻,基本上知道了沈宜完为何会对他哥哥有这么深的执念了——   在这处木屋,两人相差几岁,相依为命的一起长大。沈父沉迷魔功,并不经常过来,偶尔过来也是对两个人下达命令。两个人尚未下山之前,还是过了一段颇为轻松的日子的,一起抓蚂蚱挑水练功。   不过之后,沈父开始强迫两个人比拼,输的人将成为对方练功的器皿,承载转化真气的痛苦,助长对方功力大增。刚开始,沈宜灯的天资并没有沈宜完强,这也是为什么沈父那个大魔头特地将沈宜完带回来的原因,就是看中了沈宜完天生的练功药引。   沈宜灯输了一次,沈父就将他打得死去活来,废了他一条腿,令他三个月下不了床。沈宜灯作为魔修第一人之子,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的挫败,话也变少了,整日待在屋内沉浸在修炼中。又一次,半个月没有和沈宜完讲话,在这之后,沈宜完都有意无意,故意输给了沈宜灯——   这一输,总共就是八年,一共受到了沈父三百次惩罚。   但是沈宜灯并不知道,他以为自己修炼得法,才赢了弟弟。只不过,他赢了之后,沈宜完又将受到沈父剥皮拆骨的痛苦。   沈宜灯从小和沈宜完一起长大,对这个唯一的玩伴还是诸多疼爱,为兄为长,很多东西都是他一手带着沈宜完长大的。见沈宜完受到这样的痛苦,他自然也有所愧疚和不忍。   于是两个人白日里互相争夺,在沈父眼皮底下斗得死去活来,深夜里却在偷偷隔着一道墙,商量着出逃。远远地离开这里,逃出沈父这个神经病的控制。   不过,二人修为加起来也不如沈父一根指头,这个计划搁浅了很多年。直到沈父修炼时终于走火入魔,两人窥到了逃跑的机会。甚至制定了天衣无缝的计划,只可惜——   在还没有来得及逃跑之前,沈父为了治疗自己走火入魔时受到的反噬,决定将沈宜完体内半根仙根抽出来,炼作药人。这个捡回来的养子本来就是作为一个利用的存在,这下也算是利用到极致了。   沈宜完当时不过十几岁出头,没有哥哥冷静,十分害怕,整夜睡不着。沈宜灯半夜摸进他的房间,告诉他,哥哥会保护好他的,他才稍稍冷静下来。   在炼作仙根的那一日之前,两人匆忙出逃,还没下山就触动了沈父的神识,被抓了回来,关了起来。   等到抽仙根的那天,沈宜完被绑了起来。沈父抽仙根的时候需要专心致志,无暇分心顾及其他。而这个时候,沈宜灯便有了机会,他一步步后退,一边是沈宜完的哀嚎求救,一边是终于能够逃离这里的自由。他进退两难,挣扎很久,最后终于没有办法,崩溃地趁着这个机会一个人下山逃走了。   毕竟,那个鬼地方,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谁料,想要吞噬沈宜完的仙根的时候,沈父却意外自爆了,一代令人闻风丧胆魔修就这样毁于一场意外。   沈宜完只剩下半根仙根,在血泊中也半死不活了,他爬了出去,已经知道哥哥趁乱逃走了。   ……   谢关雎接收完这一段记忆之后,只觉得头疼,这完全就是留下烂摊子给他收拾嘛。   他垂下眼眸,看起来有些愧疚,仿佛还有更多别的复杂的情绪,低声说:“本来就是哥哥欠你的,你不如也抽掉我的仙根,当做还给你的。”   沈宜完却陡然恼怒起来:“欠?你欠我的是一根仙根?”   谢关雎抬眸看他,一副打算从容赴死的神色。   不知为何,沈宜完更加震怒,双手猛然离开谢关雎的脖子。像是恨不得让他死,又像是不想让他死。   他在屋子内转了一圈,最后停下来,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谢关雎:“我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你死,你必须受尽折磨才行,直接将你结果了,岂不是便宜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谢关雎苦笑一下,说:“只要你开心。”   沈宜完脸色更加冷:“沈宜灯,别跟我说好话!几年不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情假意了?”   说什么都不是,谢关雎只好闭嘴敛言。   沈宜完等了片刻,什么都没等到,又走过来,狠戾地抓起他的头发,生气地问:“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这样一试探一闹,谢关雎已经明了这个性情古怪的弟弟大概暂时没有真的杀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他心头也放松少许,没有刚开始被沈宜完触碰时,身上就下意识地竖起鸡皮疙瘩了。   于是他道:“我倒是有话要说,不过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沈宜完放开他头发,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拂袖坐下来,侧身冷冷盯着他:“你倒是说,要是我爱听,准你多活一天,要是我不爱听,哥哥你就等着被油煎罢。”   谢关雎眼珠子下转,看了眼自己还赤裸着的上半身。这身体实在是诱人,白皙光滑的肩头圆润而骨感,即便他是个男人,他见了自己的身体,都想伸手摸一把。   “到底什么,说!”沈宜完不耐烦了。   谢关雎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在死之前,能不能给我件衣服穿?”   沈宜完这人实在是脾气阴晴不定,听了他这句话,好像又没那么生气了,嘴角噙起那种不达眼底的,令人瘆得慌的笑容:“不可以哦,哥。” 第58章 万人迷   意思就是要谢关雎一直这样裸着了, 虽然谢关雎没节操惯了, 并不介意身体被别人多看几眼,但是这样裸着躺在寒冰床上,实在是很冷,冻得人全身上下都麻木了啊。   不过这寒冰床是之前兄弟俩练功用的床, 所以虽然全身都处于冰窖当中很痛苦,但实际上谢关雎体内的伤却在慢慢痊愈。内伤是三年五载好不了了,但是一些外伤却是在慢慢好转。   “你记得之前我们两个被那疯子打成重伤之后,总是一起在这里修炼吗?”沈宜完伸手去触摸寒冰床,眼神晦暗不清,半张脸沉在阴影里,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当然记得。”谢关雎幽幽地叹了口气, 说:“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小萝卜头, 刚开始上山的时候对我很是戒备,后来就很黏我了。至于那个疯子,你好像一开始就憎恶他。”   沈宜完冷笑道:“我当然恨那个疯子, 我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意被他带回来,他将我带回来抚养,不过是为了制造一个你的竞争对手, 为了激起你练功的斗志, 又或者, 培养一个木桩子,陪你练功!”   谢关雎闭了闭眼睛,神情中流露出几分痛惜, 沉声说道:“他既然已经自爆了,你便也算是报仇了。”   “报仇,怎么够?”沈宜完阴冷地笑起来,盯着谢关雎的脸,说:“我把他的尸体丢去喂狗了,是真的喂狗哦,哥哥。”   “我亲眼看着他被一块一块撕扯,身上的肉被狗吃掉,眼珠子掉出来,被狗一爪踩成肉沫……”沈宜完脸上的表情已经隐隐疯狂,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个疯子的仇恨。   谢关雎一动不动地躺着,脸上很是平静,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沈宜完盯着谢关雎,半晌又平静下来,问道:“还有你,我把哥哥当作唯一的亲人,自然很黏你,可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谢关雎眼里闪过愧疚之意,只能继续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沈宜完说。   谢关雎无言以对,说:“那么你应该将我从寒冰床上弄下去,不要让我的外伤痊愈,这样报复我不是更加痛快吗?我在这里躺着,要是外伤痊愈了怎么办?”   “闭嘴!”沈宜完脸色一冷,拂袖站了起来:“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哥,我希望你记住,今后你的性命捏在我手里,我希望你不要惹我不高兴,否则将你扔到后山上去喂他养的那群毒狗也不是不可能,你以为我还在顾念当年的那点情分吗?”   见谢关雎不语,沈宜完又凶狠地声明道:“我告诉你,我对你半点情分也没有了!”   谢关雎觉得自己要是露出不在乎的样子,沈宜完反而更生气吧,于是便扯了下嘴角,露出有些凄凉的苦笑来。   沈宜完看着这人躺在床上,内伤惨重、不能动弹的样子,却并不觉得心头畅快,反而觉得心头十分憋闷。他这是怎么了,明明一心想要报复的。他早就发誓,找到这个人之日就立马把这个人扔去喂狗——罢了,这样还都便宜他了,再多折磨一阵子吧。   沈宜完蹙了蹙眉,神情复杂地盯了谢关雎一眼,转身离开。   他推开门,踏出去,将木屋的门重重摔上,带起一阵愤怒的冷风。   可是,待他掠出很远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耳朵出现幻觉,忽然听到那间屋内的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   “虽然你已经不在乎哥哥了,但是哥哥还在乎你啊……”   沈宜完突然在树梢上停下来,眉眼掩藏于阴影之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脚尖之下的树叶轻轻颤动,但并没有风吹过。   ……   这之后谢关雎就一直在这张床上躺着,周围不知道是被沈宜完下了结界还是什么,木屋外全都被灰蒙蒙的空气笼罩,根本见不到太阳,更分辨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这具身体不需要吃东西,只是依靠着空气中的灵气便能存活,于是谢关雎也没有办法从饥饿或者饥渴感来辨别日子过了多久。总之躺在这种冰窖上,时间非常难熬。   要是沈宜完来,他有办法说一百种骚话,让他臣服在自己脚下,但是偏偏沈宜完一直不来。   又过了很久,沈宜完还一直没来,谢关雎有点耐不住,问:【他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没来?】   说好的要报复他呢,拿出点真刀真枪来啊!   502:【这才过了一天半呢,他在后山寒潭那里疗伤,应该是三个月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好,前几日和秦容对阵时,又被伤了。】   原来才过了一天半,但是谢关雎简直觉得度日如年,还以为都过了半个月了。他忍不住想道,前几天看沈宜完修为强大到高深莫测到地步,轻轻松松灭了秦容和王不易两个人还能面不改色,原来是偷偷将鲜血往肚子里吞,不肯在人前示弱罢了。   正这么想着,门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关雎眉头皱起,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从门缝里一道黑色的阴影蔓延进来。这种行走方式他很熟悉,是暗灵。   沈宜灯和沈宜完两个人从小就开始修炼召唤暗灵的能力,召唤来之后供其鲜血,让其为己所用。不过三个月之前沈宜灯的所有暗灵在那场大战中都几乎被灭掉,消失了。   现在世上所存在的暗灵中,应当以沈宜完的暗灵修为最为强大了。   那道黑影彻底蔓延进来,逐渐在屋内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谢关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那暗灵眉眼逐渐清晰起来,从一个模糊的影子变成实质的人。是个着黑衫的年轻人,面容生得如同鬼魅,令人不敢仔细看,他自己也仿佛知道自己面容丑陋,因此一直低着头,只抬眸朝这边看过来。   谢关雎认了出来,是沈宜灯先前部下灵力最强大的一个暗灵。本来以为他在那场战役中死了,没想到居然还存活着。   “青灵?”谢关雎哑声问。因为一两天没开口说话,乍然开口,声音嘶哑得有些不对劲。   叫做青灵的暗灵几步上前,捏指如电,试图去斩断谢关雎身上的青铜铁链——但是他下了狠招,居然没能斩断。   “你怎么混进来的?”谢关雎问道。   “主上的弟弟仿佛受了重伤,这结界上有缝隙,所以我杀了挡在外面的几个暗灵,偷偷溜进来了。”青灵垂着头,额头上渗出汗水来,费力地弄断链子:“主上,趁着他现在不在这里,我们赶紧走吧。”   谢关雎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走。   “主上,我会帮你把这铁链弄开的,你稍微忍着点。”青灵道。这铁链不知道是沈宜完从哪里寻来的,上面下了禁术,要是强行弄开的话,恐怕他得赔上大半修为。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试了。   他咬着牙,伸手去捏住那条铁链,将自己体内的灵力注入进去。   解开这种禁术,必须全神贯注,一丝偏颇都有可能令自己被反噬。   谢关雎感觉禁锢住四肢的铁链开始灼灼发热,仿佛在燃烧,几乎要将自己四肢被捆住的地方给烧断了。烫伤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他开始脸色苍白。   他忍不住小声呻吟了一声。   这呻吟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暗灵的耳朵里。   为他施法的暗灵在这一瞬间,微微失了神,视线下意识落到谢关雎光裸的上半身上,顿时窒息了起来,仿佛有谁掐住了他的脖子,令他一个本不应该有杂念和情欲的暗灵多了某种晦暗不清的情绪。   冷静。   暗灵提醒自己。   不要去看,否则功亏一篑。   可是越是让自己冷静,那种不该有的冲动就越是涌上来,令他痛苦中居然还掺杂着情欲。   “主上。”暗灵动动喉咙,吞咽了下。   他以前没发现主上居然这么美,从头到脚多了一分从前并没有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一瞬间有种为之赴汤蹈火为之殒命也在所不惜的混乱念头。   糟糕——   就在他动了邪念的这一刹那,心神晃动,从铁链上燃烧而来的邪火一瞬间侵入他体内,令他陡然吐出鲜血!他虽然是暗灵中修为最强的一个,可是也敌不过这铁链上的禁术,登时体内的修为没了一大半,半张脸也被烧毁,融化在空气里!   这都是刚才动了邪念的报应吧……   要不是动了邪念,他拼死也能把这道禁术给解开,将主上救出去!   暗灵这么想道,悔恨不已,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怎么了,仿佛着了魔一般。   谢关雎也注意到猛然发生的变化,见到唤作青灵的暗灵半个身子都没了,顿时吓了一跳。   “对不起,主上,属下没用。”暗灵惭愧地跪下来,手还死死捏着铁链,但是拼尽力气也没办法弄断。他的头缓缓地垂了下去,就这么断气了,即将在空气中融化。   谢关雎作为他的主上,是能够感觉到他生命的消逝的,只感觉自己小拇指隐隐发疼,那是沈宜灯召唤暗灵所用的捏决的指头。   亲眼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尽管并不能算上真人,只是一个灵力汇聚形成的暗灵而已,谢关雎还是觉得有些发怵。他侧过头去,看着这个连脸都没能被自己看清楚的暗灵,叹了口气。   而这时,他隐隐约约感觉到空气中传来雷声,仿佛有人震怒地回来,那种罗刹一样的气势如此熟悉。   谢关雎心里一个咯噔,骂了句mmp。 第59章 万人迷   在沈宜完还没有破门而入之前, 谢关雎艰难地抬了抬手脚, 赶紧挪动铁链,放回原先的位置。   至于垂着头颅跪在寒冰床前的暗灵,已经是一具只剩半边躯壳的尸体了,剩下的那只手还保持着伸向谢关雎的动作, 忠心耿耿地想要替谢关雎解开锁链。   门炸飞成四五道,寒气顿时扑面而来。   沈宜完刚从寒潭中出来,身上还是湿的,长发与衣服贴在身上。他脸上带着盛怒,愤怒到没有表情,令人胆寒。   “哥,你真是不死心, 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阴寒的声音还没有传过来, 人却已经闪身至床前,用力地拽住了谢关雎脖子上的锁链。   谢关雎差点喘不过气来,呛了下道:“我要是真想逃, 刚才就逃走了,还至于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吗?”   “那它是什么?!什么时候溜进来的!”沈宜完愤怒到极点,另一只手虚空一抓, 就将暗灵半具躯壳捏着脖子提了起来。   那个连脸都没有被谢关雎看清楚的暗灵的尸体在半空中摇晃着, 身上的骨肉一点点掉下来, 下场十分惨烈。   沈宜完暴戾又愤怒的眼睛盯着谢关雎,逼迫谢关雎亲眼看着自己的下属被挫骨扬灰:“一个二个居然对你这么忠心耿耿视死如归,连命都不要了!”   他千防万防, 居然有区区暗灵敢趁着他受伤的时候,从结界缝隙中钻进来,简直是找死!   至于这个人——要是就此逃跑,他说不定会和他同归于尽。   听到暗灵的骨头咔嚓声,谢关雎不忍去看,强忍着说道:“他的确是来救我的,但如你所见,我并没有和他走。”   沈宜完缓缓搓了搓手中暗灵的骨灰,脸色阴冷至极,连谢关雎所说的半个字都不信。   “否则,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如果我配合的话,修为强大的暗灵不可能连这种锁链都解不开吧?”谢关雎道,他看着沈宜完,眼中流露出几分焦急,似乎是不希望沈宜完就此误会自己。   这种暗灵的确是可以冒死一试解开锁链上的禁术的,只要全神贯注将灵力注入进去。现在这个暗灵解术失败,只能说明他分了神。要不是谢关雎拒绝和他一起逃走,他又怎么会分神?   沈宜完明知道谢关雎说的这些极有可能只是诓骗他,但脸色还是稍微缓了缓。   他冷冰冰地松了手,放开谢关雎脖子上的锁链。   谢关雎被拉扯的身体坠回床上,感觉脊背撞得一痛,脖子上被勒过的地方也是火辣辣的传来。   要不是他现在修为不行,身体也不行,他真是想暴打沈宜完一顿,让他也感受下动不动就受虐的感觉!   不过想归想,谢关雎当然知道保命要紧。   他梗住脖子咳嗽半晌后,脸色苍白地将视线落到沈宜完还在滴水的衣服上,故意欲言又止。   “又要说什么,说!”沈宜完拂袍坐在谢关雎身边,侧目盯他一眼,冷声道。   “阿完……”   听到这一声,沈宜完浑身僵硬了下。   两人以前是如何相依为命,现在这段亲情却走到了末路。   谢关雎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个,心中感伤,叹了口气,哑声道:“你先去换衣服吧,不要……不要生病了。”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你以为你这么惺惺作态,我就会饶了你吗?”沈宜完脸上冷意森然,死死盯着谢关雎,像是想将谢关雎脸上盯出个洞来。   谢关雎摇摇头,断断续续地道:“我既然答应你要让你报复,我这次就不会逃走,既然做哥哥的欠你的,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你估计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内伤,否则就不会连续两天都待在后山寒潭休养,你得,得安心养伤才行……”   顿了顿,谢关雎又喘着气说:“湿衣服还是赶紧换了吧,你这孩子,从小就容易发烧……”   自从沈宜灯成年以后,就极少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沈宜完讲话。现在谢关雎用一双包容多情的眸子看着沈宜完,说出来的话也情深意切,情意绵绵,简直令沈宜完心头一阵恍惚,以为回到了过去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   但是他怎么会错认,现在的沈宜灯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哥哥了,当年这个人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背信弃诺!现在说这样的好话,也不过是阴险狡诈,想软化自己,好求一条生路!   “别说了。”沈宜完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受你的骗吗?可笑!”   谢关雎两眼朝着头顶床幔看去,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我只是担心你身体,希望你换衣服。”   “放心,好哥哥,我绝对比你活得久,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沈宜完凉凉道。   听了这话,谢关雎睫毛颤了颤,仿佛有些伤心难过,闭上了眼睛。   见他不再看自己,沈宜完心里却又有股戾气上来了,他忍了忍,将这股戾气压了下去。   ……   谢关雎本来以为沈宜完来确认他还在之后,就会回到寒潭去继续疗伤,但没想到,沈宜完居然留了下来,带着一身森然的气场,静坐在一边,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   谢关雎也没有说话,打量着他。   沈宜完比沈宜灯年轻上几岁,模样有几分相似,眉心红纹妖冶诡异,已经十分深了,不知道魔功修炼到了哪一步。既然和沈宜灯有几分相似,那么他的皮相自然也是绝顶,只不过戾气惊人,令人不敢太多注意他的容貌而已。   这回他还是着了秦容的那身装扮,玄色衣袍逐渐被体内真气烘干,身后长发也逐渐散发雾气。不过,一样的装扮,却是截然不同的气场。   说起来,谢关雎倒是有些奇怪,沈宜完和沈宜灯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这长相却有几分相似呢。   难道是巧合吗?   沈宜完盘膝坐在寒冰床上,先是平息了刚才听到锁链中禁术被撼动时愤怒至极而引起的真气澎湃,吐出一口浊气后,才睁开眼睛,将阴冷的视线落到谢关雎身上。刚才若是那个暗灵没能把禁术解开,那么沈宜灯也应该受到了一些反噬才对。   要替他疗伤么?算了吧,反正早晚要拿他去喂狗的,还疗什么伤,只要能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着就行了。   沈宜完不看这一眼还好,一看就一怔——谢关雎全身上下只有脖子和头能稍稍动弹,此时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看,那眼神中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或是背叛仇恨,而只是平静和温和。仿佛过去许多年里,哥哥摸着自己的头,对自己说修炼要更加努力才能逃出去。   沈宜完冷冰冰地蹙起眉:“你在看什么?”   谢关雎便收回了视线,说道:“几年不见,你长大了。”   “说这些废话有意思吗?”沈宜完威胁道:“我现在之所以没有取你狗命,不过留着你折辱罢了,希望你对此一清二楚。”   “我知道。”谢关雎看向窗户外多年没有修剪过粗野生长的枯树,眼睫抖了抖,似乎有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不能说出口,半晌,还是决定不说出口,只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剩下的日子所剩无几,所以想多看你几眼。”   他脸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静静流淌,令沈宜完分辨不清,他此时是在懊悔当年的背叛,还是有更深刻的感情在奔涌。   沈宜完突然气急。现在想多看几眼,以前都干什么去了?!   这个人总是这样,好像对自己感情很深似的,但实际上根本就是能够毫不留情地抛下自己的。最令他痛恨的不仅仅是沈宜灯那日的背叛,更是后来,明明知道他还留在这座山上等着,却一次也没有回来找过他。   回来找他很难吗?难不成还要过五关斩六将上了刀山火海才能回来找他吗?都不需要——   那几年他甚至都没有将这座山设过结界,只要沈宜灯回来,就能看到他还留在原地。   但是沈宜灯没有回来过。   “你再说一次这样虚情假意的话,我就割掉你的嘴。”沈宜完忍了又忍,才竭力让自己用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谢关雎收回了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句:“如果让你生气的话,以后不说就是了。”他抬眸看着沈宜完,眸色又是异样的温柔,能够包容一切的温柔,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些疼爱的神情。   沈宜完:“……”   502:【现在怎么办,他都不让你说骚话了,而且好感度没有上升,黑化值也没有下降。】   谢关雎幽幽地说:【阿完真的很严格,内心都已经波澜起伏了,好感度还强忍着不给升,只能继续刺激了。】   502:【……】   见沈宜完不说话,谢关雎又低声说:“你之后就留在我身边修炼,不要回后山的寒潭中去了好不好?”   “你想干什么?”沈宜完脸色冰冷,神情却异样复杂。   他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自己将他囚禁在这里,时刻想着杀了他,与他是敌对的立场,他怎么还对自己这么温柔?如果说是软化自己,可未免做得太过,太不要脸。以前记忆中的沈宜灯虽然待自己温柔细致,但骄傲狂慢得很,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一别数年,当年他就不曾看透过沈宜灯,现在又怎么可能看得透呢?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觉得所剩的日子无几,心中对自己这个弟弟残存愧疚之心,所以想在剩下的日子补偿自己?   “我没有想干什么,只是这阔别的几年,我学会了做几道菜,趁着还没死,哥哥做给你尝尝。”谢关雎淡淡道,神情平缓而安静,看起来一点想要逃离的旁骛都没有,提起“死”这个字眼的时候也十分从容。   沈宜完说:“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吃。”   “那真是可惜了……”谢关雎内伤如蚂蚁啃食,轻轻嘶了口气,像是在极力忍着疼,说道:“我当时觉得味道不错,就学来了,心里还想着要是能够回到山上,找到弟弟……”   话没有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叹气中不知道有几分委婉的晦暗情绪。   沈宜完放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慢慢捏起来,青筋隐隐泛起来。他分辨不清哥哥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做饭给自己吃,这种事情……   “起来,现在就做!但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趁机逃走。”他冷冰冰地说,伸手去将谢关雎身上的锁链打开,脸上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神色。   谢关雎眼里有笑意一闪而逝,两只手自由之后,就对沈宜完张开手臂,哑声道:“但我受了重伤,双脚好像没办法动弹了。”   沈宜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喉咙却控制不住地上下动了一番。然后俯下身去,一只手拦住他的腰,一只手从他的颈窝处穿过去,将他抱起来,带到了厨房去。   随着他这番动作,谢关雎上半身的衣袍彻底坠落腰间,光滑白皙的肩头缩在沈宜完怀里,那细腻而干燥的皮肤触感也从沈宜完指尖传来,令沈宜完蹙眉的同时,头皮一阵阵发麻。 第60章 万人迷   谢关雎仿佛没察觉到沈宜完体内的暴动, 他指了指角落的轮椅, 示意沈宜完给自己拿过来。   沈宜完单手拂袖,澎湃真气扫过,积尘许久的灶台登时变得干净。   见此,谢关雎特意说了声谢谢。   他看向沈宜完的眼神中还带有某种满足感, 就像是在说——真好,原来弟弟还记得我不喜沉污。   沈宜完眉头跳起来,觉得心头暴戾之气又快要被这个人给激出来了。他这么温和放松地对待自己,就像是根本不把两个人的仇怨当一回事,以为两个人还能够回到从前一样。更可怕的是,这种被他营造出来的假象,居然也总是令沈宜完晃神。   这令沈宜完感到厌恶。   他面无表情地将谢关雎放在灶台上, 然后在旁边站定, 抱起手臂:“哥哥,你就这么做吧,做得不好吃我会杀了你。”   谢关雎想要轮椅, 他就偏不给,非要看着哥哥坐在灶台上,两只腿垂下来, 用这样怪异的姿势烧火。   这种近乎孩子气的报复行为令谢关雎心底啼笑皆非。   他沉默地看了沈宜完一眼, 没说什么, 用两只手撑在灶台上,费力地靠近那口大铁锅。灶台上到底还有些灰尘落下,这样一来, 尽数沾上他的衣服下摆,令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堂堂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修,辉煌时期手下教众不下千人,何时这么惨过。   居然现在被自己折腾得这么惨。   沈宜完看着看着,应该很爽的,但偏偏觉得不爽,还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   尽管现在这个人这么惨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三个月前通过暗灵将他的行踪故意透露给正派人士,等正派人士前去围攻,两败俱伤之后,他又坐收渔翁之力,将这个人掳回来——   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没有出现分毫差错。   可到底为什么?他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心和得意。   不,还是有些东西在他预计之外的,比如说,他以为哥哥对自己除了憎恨和讨厌,顶多就只会有恐惧。可是却没想到,这个人不怕自己,也不恨自己,反而还……总用那该死的包容的温柔目光看着自己。   谢关雎其实能走,两条腿虽然在寒冰床上被冻了两天,的确是有些血液不通,但是走路站稳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他这叫做苦肉计,装作体内伤重到没办法行走。   他在沈宜完眼皮底下,艰难地爬到了灶台旁边,然后捡起旁边的柴火,朝着灶台下面送过去。   本来身上的衣服就被沈宜完给弄得松松垮垮,这样一折腾,更是春光全都乍泄了出来,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露出光滑的脊背和肩头。   似乎是察觉到沈宜完的视线,他面上一燥,不着痕迹地将衣服拉了回去,将腰带严实扎好。   “谁想看你了?”沈宜完冷笑一声。   谢关雎倒是不以为意,说道:“为兄为长,在你面前至少要品行端良一点。”   “在我面前端良,那你在谁的面前不端良?”沈宜完阴测测地说:“那天那个臭小子?”   谢关雎费力地点着了火,呛了下,说:“我说过,他不过是个从村子里捡回来的随身侍从,你又何必这么介怀?”   “他那卑贱的身份还不至于让我对他介怀。”沈宜完嘲讽道:“我只不过想起当天,哥哥你说他和我当年有几分相似,你知道吗?”   沈宜完忽然凑近谢关雎的耳朵边上,伸出手来贴在谢关雎另一侧的脸颊上,手指冰凉,从谢关雎右侧脸颊上蔓延。他吐气,阴沉沉地说:“仅仅凭你这句话,我就非杀了他不可,当日没杀,不过给多年未见的哥哥你一个面子,日后,见他一次杀他一次,见他坟墓踏平一次。”   他的气息落在谢关雎左侧的耳垂上,令谢关雎那里立刻竖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一直蔓延到脊背上去。   “看以后谁还敢像我!”沈宜完放开谢关雎。   谢关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现在是你在穿着和别人相似的衣服啊,还有脸说不让别人像你,这不是杀了别人拿着别人的东西去申请专利吗?   他将全部柴火都放进去,然后把不知道沈宜完从哪里找出来的面疙瘩扔进去,动用指尖真气,令水很快地开始沸腾起来,面疙瘩也慢慢地浮了上来。   “怎么不说话?”沈宜完盯着他问道。   谢关雎抬眸看他,似是想笑,轻扯了下嘴角,说:“你可是我沈宜灯独一无二的弟弟,天底下自然没人像你。”   沈宜完本以为他要为那个臭小子说什么好话,甚至都做好了暴怒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句话来。   这句话不轻不重,旋进耳朵里,令他顿时怔忡。盯着谢关雎的眼睛,仔细去看是否有欺骗的痕迹,但是什么也没瞧出来,哥哥仍然和以前一样,坦荡荡地面对自己。   “虚情假意!”沈宜完再次道,可是心头却仍然禁不住地颤了颤。   虚情假意,全都是虚情假意!   他心头所有复杂的情绪交缠而来,极怒又极悲,不知是否还隐藏有喜意,最后留于心头的就只有狂躁。   “煮好了,阿完,我给你盛一碗。”谢关雎说。   沈宜完恼怒道:“再这么叫我,我就杀了你!”   谢关雎将敞着白色热气的碗递到他面前,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吃一口。”   如同一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被弹了回来一样,沈宜完心头燥郁,却无法疏解,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从谢关雎手中夺过碗,也没顾上烫,吞了一口入腹中。   “怎么样?”谢关雎有点期待地问。   沈宜完顿了顿,道:“难吃。”   谢关雎:“……”502别拦他他真的要打死这个臭小子了。   “真的是非常难吃啊。”沈宜完将碗扔下,嫌弃地擦了擦嘴巴,说道:“哥哥,你怕是当年抛下我离开后,就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饭吧?说什么特意为我学会做的几道菜,你倒是拿出点诚心诚意来啊。”   “我尝尝,难道是忘了放盐?”谢关雎蹙眉,将剩下的一碗盛起来,打算自己尝尝,但是刚吃了半口,碗就被沈宜完夺过去。   沈宜完慢条斯理地揩拭着碗边缘露出来的汤水,说:“既然是为我做的,那便全是我的。”   谢关雎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即便不喜欢,那也是我的,哥哥不是一向知道,我的东西最不喜欢让人碰吗?”沈宜完冷冷地威胁道:“谁碰了谁喂狗!”   虽然话语里全是威胁阴冷之意,但不知是不是谢关雎的错觉,沈宜完的神情似乎平缓了许多,低眉盯着那碗疙瘩汤水的时候,眉眼间的戾气也少了许多。若是他心里顺遂的话,眉心的魔修红纹也会稍微淡却少许。   只不过——   谢关雎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沈宜灯和沈宜完修炼的应该是同一派魔功,可沈宜灯眉心没有这玩意儿呢。   502:【当年沈宜灯走之后,沈宜完急于求成,修炼了导致沈父暴毙的那一派功法。】   谢关雎:【……】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沈宜完年纪轻轻,现在修为已经独孤求败了,就算受了重伤,也能轻松从秦容和元婴修为的王不易手下将自己带来。只是,修了那种魔功,不会有影响吗?   谢关雎心底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并没有说出口。   他语气柔和地说:“如果你喜欢,我就天天给你做。”   沈宜完本在喝汤,听见这话怔了怔,抬起头来看向谢关雎,问:“什么?”   于是谢关雎又重复了一遍。   时间一时静止。   沈宜完的神情顿时变了又变,看着谢关雎的眼眸也一时复杂难辨,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是真的,虚情假意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吗?真是为了逃走什么恶心矫情的话都说得出来啊。   “不必了。”他不知道又发了什么脾气,突然将碗筷重重放在一边,差点将里面的汤水全部溅出来。   谢关雎抬头问道:“怎么了?”   沈宜完打横抱起他,回到之前的屋子里,然后一言不发地将他重新锁了起来。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不会逃。   做完这一切,沈宜完拂起袍子,闭着眼在谢关雎身边坐下。他的性情古怪难测,一时笑嘻嘻阴测测的,一时又冰冷到一言不发,实在是令谢关雎捉摸不透。不过谢关雎也没打算这么一天两天把任务做完,于是随他折腾去了,配合地重新躺到了寒冰床上。   刚刚打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宜完忽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仿佛察觉到什么,几不可察地偏头朝着山下结界那边看去。   谢关雎修为没有他高,当然看不到山下来了人,只是凭他这个动作,猜到有人来了。   难不成是秦容?这么快?不要吧,沈宜完这边任务进度还为零啊。   502说道:【不是秦容,秦容受了比较重的伤,现在还在昏迷不醒,是周忌。】   谢关雎有点无语:【周忌来干什么,不是自寻死路吗?】   502突然有点幸灾乐祸:【当然是来抢回令他惊鸿一瞥便坠入情网的心上人了。】 第61章 万人迷   那天在山上没有找到谢关雎之后, 周忌就和他的那些同门分开, 只身一人前往万妖谷继续寻找。他又没有彻底精虫上脑,想要找到谢关雎当然并非只是一见钟情了那么简单,而更是因为想要找到秦容,斩草除根。   只不过一路西行, 一直没追上两个人的踪迹。   直到在万妖谷中发现了打斗的痕迹,破损的马车,以及谢关雎掉落在那里的面具。   他便猜到了谢关雎有可能遭遇了危险,事后找了几个万妖谷中与第一仙派素有渊源的修士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谢关雎是被这座山峰上的主人劫走了。   周忌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沈宜完守着这座山许多年了,虽然早就听说他年纪轻轻魔功摄人,但却没听说过他下山搅弄风雨的传闻, 倒是他那个哥哥在魔修中声名鹊起。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下山, 将谢关雎一行人抓走呢?难不成也是知道秦容那小子体内的仙根,想要先下手为强夺了仙根作为滋养?   如果那样的话,那可就真是危险了, 等他得到了仙根,不知道会成为第一仙派多么强劲的敌人。   ——此时周忌还不知道沈宜完只是想将谢关雎一人捉回去而已。   无论如何,周忌决定孤身一人前去, 先探探风, 查看情势到底如何。   他上了山, 才发现结界中有一道很大的漏洞。以这座山峰的主人沈宜完传说中深不可测的修为,是绝对不可能在布下结界时出现这样大的漏洞的,更何况, 这结界已经有了被暗灵破坏的痕迹,却事后也没有得到修补。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沈宜完受伤了,无力重新设下结界。   沈宜完受伤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周忌见过万妖谷中打斗的痕迹,发现秦容那小子似乎体内仙根已经开始觉醒了,制造出来的痕迹可不小。   这样一来,或许自己探完情况之后,还能趁机救出谢公子。   周忌藏身于树梢暗影当中,早已将身上白衣换下,穿上夜行服,飞快地从屋檐上掠过。   屋内。   沈宜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侧目瞥了谢关雎一眼,忽然拂袖站了起来,烛光随着他的动作摇曳一下,落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他穿了鞋,对谢关雎道:“多亏了你的好暗灵,我设下的结界被他弄破了,我现在前去修补,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不要有什么让我生气的心思。”   谢关雎睁开眼睛,问道:“晚上你还回来吗?寒冰床对你内伤的疗效应该比寒潭更好吧。”   “你这是在操心我?”沈宜完嗤笑了下,猛然俯下身,按着谢关雎的额头,对他威胁道:“你如果是想趁着我不在的时候逃走,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谢关雎便安慰道:“我身上的锁链不是被你下了禁术吗,我想逃也逃不了,你尽管放心好了。”   “哼。”沈宜完顺手将谢关雎的衣襟狠狠一拽,严丝密合地拉拢,然后从旁边挑起灯,披上大氅,状似无意道:“锁链的钥匙就放在隔壁屋子,不过,这距离你也够不到。”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开门,冷风陡然灌进来,外面下了雪。   谢关雎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于是只能转动眼睛,目送着他离开,两扇门被关上,紧接着响起一阵风声,他应该是的确下了山去修补禁制去了。   等沈宜完走了大约三分之一炷香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一些风吹草动,应该是有人偷偷摸摸地上了山,正在四处寻找。   502:【他明明知道周忌过来了,但是却在这个时候故意离开,假装不知道有人爬上了山,肯定又是在试探你,要是你敢和周忌私奔,你就死定了。】   谢关雎也觉得好笑:【还故意‘不小心’告诉我锁链钥匙的位置呢。】   真不知道沈宜完是希望他逃走,还是不希望。说是不希望吧,但又屡次放任结界破损,任由外人潜进来。等外人真的潜进来了,差点带走谢关雎了,沈宜完又火急火燎地要杀人。   谢关雎闭上眼睛,装作对外面的一切动静一无所知,他现在修为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耳力和视觉都大不如从前,应该是察觉不到外面的风吹草动的。   没过一会儿,感觉到屋子内刮进来一股寒气,是有人潜入进来了。   谢关雎装作这时候才察觉,下意识地支起头,却在倏然之间,脖子上被横了一柄冰冷长剑,剑上锋芒很是熟悉,正是第一仙派的剑法。   “别动,不然我一剑刺下去。”周忌说道,一边挪动两步,点燃了桌案上的蜡烛。   灯光亮起来的一刹那,他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   那人四肢全都被锁链锁着,拘禁在床上不能动弹,微微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尽管处于这样狼狈的状况下,但那人却风华依旧,眼眸中分明没什么情绪,但无端光华流转,一瞬间将人心魂勾了去——   周忌登时将剑放下来,震惊无比,道:“是你?”   居然是沈宜灯?是他一直奉命捉拿的沈宜灯?!那场大战中,他作为第一仙派的亲传弟子,自然是战斗在前线的,但是也只远远地瞧了沈宜灯一眼,只隐约知道对方风采一二,却是对于沈宜灯的长相并不怎么熟悉的。但之后见了那么多的通缉画像,无论如何,也知道了对方的长相。   但今日一见,却发现那些画像,完全不能描摹出真人的风姿的万分之一!   千想万想,万万没想到,当日令他一见倾心的谢公子竟然就是蒙了面具的沈宜灯。   周忌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他看着谢关雎身上的锁链,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沈宜完忽然下山,要把这个人捉上山。传言中沈宜灯和沈宜完两兄弟不合已久,见面就是非死即伤的关系,所以现在把人抓来,八成是折磨的。   当日之所以戴上面具,怕是因为不希望被自己认出来。   “周忌,你怎么出现在这里?”谢关雎蹙眉问。虽然是无意,但是在这样烛火明灭的场景之下,他玉体横于散发着寒气的冰床上,身上的衣服被微微濡湿,半贴着身体,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再加上那几条黑青锁链禁锢于身,令他动弹不得的同时,也多了几分禁欲的美感。   周忌本就定力不够,此时见了他,忍不住喉咙动了动。   只是,这个可是魔界中最大的魔头,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什么时候能让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了!可是,忍不住,他体内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不行,必须拼命忍住。   这样天人交战之下,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我见你失踪,心中十分担心,一路上追踪而来的。可我真没想到你是魔教众人!早知道,早知道……”周忌忽然退后一步,有点羞恼:“早知道,我当日就一剑杀了你!”   谢关雎淡淡道:“第一仙派本来就和我魔修势不两立,你杀了我也很正常,更何况我现在被我弟弟囚禁在这里,你大可以趁机下手。”   他抬了抬自己的手腕,却被锁链牢牢困住,对周忌示意自己现在不过一个被折了四肢的废人。   周忌见他态度轻慢,不仅不求救,反而求死,仿佛是以为自己绝对打不过沈宜完,所以对自己的前来完全不抱希望。否则,沈宜灯是个惜命的人,怎么会如此不在乎自身性命?在他心里,怕是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同了半个月路且修为不过尔尔的陌路人吧。   正因如此,周忌心中忽然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子恼怒。   周忌出生在第一仙派,是人人讨好的亲传师兄,自然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人不放在眼里、不当一回事的感觉。   更何况,那半月他也围在谢关雎身边转悠了半月,讨好美人的事情明面上没做过,但是暗地里却是做过不少的。现在猛然发现美人不是美人,而是曾经叱咤风云,修为远胜于自己的大魔头。他心中一时之间有种被轻侮、被欺骗的感觉。   “看在先前同行过的份上,我会将你救出去。”他盯了盯谢关雎,强行令自己将视线从他那夺人心魄的脸上移开,语气冷硬地说:“不过你要配合我,告诉我,怎么解开这锁链。”   “救我?”谢关雎仿佛有些讶异,问:“你和我不是敌对的关系吗?”   周忌心中也是愤懑不已,是了,他也知道两个人是敌对的关系,但此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仿佛中了什么魔怔一般。   “那些你都不用管!我只问你,你想不想被救出去?”   谢关雎一时沉默。   片刻后,他说道:“沈宜完修为远胜于你,你不可能从这里将我带出去的。”   周忌冷笑一声,道:“人都有弱点,沈宜完也不例外。更何况,早就听说他修了当年你父亲暴毙而亡的魔功,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人了。你是他哥哥,一定知道他弱点,你要你肯将他弱点告知于我,我有的是办法杀了他。”   谢关雎问:“你其实来的目的不止是想救我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周忌认为谢关雎为了自己的性命,一定会和自己联手,便道:“不错,当日你被白道人士围攻,你那个好弟弟可是出了一份力的,所以你现在才落至这个地步。你一定很恨他吧,那么便和联手。我替白道除掉他这个威胁,你也能从这里逃出去,岂不是很公平的交易?”   ……   屋子内的烛火飘摇了下。   不远处山巅上,沈宜完踩在树梢上,风虽然在动,但他抱着手臂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全都隐藏于黑暗中,阴寒而高深莫测。他倒是要看看,他这个哥哥会怎么回答,将他的弱点告诉那个毛头小子?可笑,即便是再来一百个人,全都知道他的弱点,也无济于事,也无法从这里活着出去。   要是,哥哥选择逃跑的话,就死定了。   那可真的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就连沈宜完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时他的心脏高高悬起,等待着他哥的答案。 第62章 万人迷   半晌, 周忌还没有等待谢关雎的回答, 神情中不禁隐隐有些不耐烦和焦灼。他此时是冒险上山,万一被沈宜完那个魔头发现了,而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应敌的招数,那一定会惨败!   “没有太多时间给你。”周忌说完, 就挥起剑,将真气注入其中,朝着谢关雎双脚上的锁链挥过去。   他的修为比暗灵高了不知多少,一剑砍下去,却也没能损坏这锁链分毫。他便知道,这锁链是被下了禁术的,除非找到钥匙, 否则很难断掉。   “告诉我, 钥匙在哪里?”周忌走过去捏住锁链,问道。   谢关雎却垂着眸,像是在思索, 明灭的烛光在他脸上晃动,让他显得十分举棋不定——   周忌很是奇怪:“难不成你想继续留下来被折磨?”   谢关雎却一直沉默着。   周忌心中焦灼,正要再次开口, 却听谢关雎说道:“你走吧, 我不会和你联手的。”   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 他脸上那种怔忡的神色也消失了,而是较为坚定。   周忌捏着锁链的手猛然僵住,只觉得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话, 顿时不可置信地扭头去看谢关雎,满脸讶异:“为什么?”   他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眼看着现在有绝佳的机会逃出去,居然拒绝?他们兄弟两个交恶的关系可是在修真界中流传已久!现在他被沈宜完绑在这里,显然是不被折磨至死,沈宜完不会罢休。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想要留下来?难不成真的一心寻死吗?!   “虽然谢谢你想要救我,不过我们兄弟俩的事情,和外人没有关系。”谢关雎神情淡漠地说。他动了动脚踝,将脚上的锁链从周忌手中拿开,道:“你如果再不走,恐怕就要被他杀了。”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他面上根本毫无担心的神色,而是对于周忌的生死毫不关心,即便沈宜完杀了周忌也无所谓。即便周忌再自欺欺人,又怎么看不出来这一点?   “你——”周忌还是觉得无法相信,他压根无法明白这个人的想法。他本以为,沈宜灯和沈宜完两个人不共戴天,积怨已久,现在沈宜灯又被沈宜完囚禁在这里,那么自己前来,他一定会与自己联手,将他那个该死的弟弟除掉。可是现在,怎么自己反倒变成碍事之人了?   难不成是对自己心怀芥蒂,不肯相信自己?也是,两人毕竟有正邪之分。   他咬了咬牙,试图劝道:“我并非对你有利所图,而只是,对你心生好感,如果你肯让我带你走,我现在立刻……”   出于名门正派的自尊心,他没有说下去。   谢关雎抬起头看向他,显得极为讶异:“你我不过认识十来天,哪里有什么情分可言?而沈宜完是我认识了十几年的人,你想要杀他,我反而会不客气。”   周忌:“…………”   周忌千想万想,一万个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   他只觉得愤怒,隐隐还有些无地自容的羞愧。他刚才剖白自己的心迹,这个人却听也不听。表白心迹对他来说已经十分不易,居然还被这样折损自尊心!   “你不肯离开,难不成是因为你那个弟弟?他都将你弄成这副模样了!”周忌不敢置信地问,他听到了什么,居然听到了沈宜灯为他弟弟说话,难道两人关系并非传言中那样交恶,自己今晚反而是多此一举?   谢关雎垂下眼眸,并未说话。   但是沉默即代表着默认。   周忌只觉得心都凉了,况且想到沈宜灯先前怔忡的神色,他与沈宜完之间必定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纠葛缘由。而自己一无所知,今晚就这么冒险上了山,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本来还以为能够得知沈宜完的弱点,和沈宜灯一道杀掉沈宜完,可现在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自己今晚不仅白来一趟一无所获,自取其辱,而且——   周忌脸色一变,只觉得隔了很远处的山巅上传来躁动的风声,仿佛有人极速朝着这边掠过来。那深厚的修为令整个山头的灵气都被搅动,甚至让这木屋外的树木发出巨响。   周忌心头叫道,不好,应该是沈宜完回来了。   他现在也顾不上救谢关雎出去了,只能先行逃命。可是,他又将视线最后落于谢关雎的身上,那愤怒和恐慌竟然就这么消散,却而代之的是几分留恋——他从来没有过这种一见钟情的感觉。   那日在一个男人身上见了,后几日他每晚都辗转反侧,脑子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得到这个人。今夜前来,即便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也毫不犹豫地背叛了自己的门派,想要救他下山,可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他看着这个人,可这个人并不看着他。是他一厢情愿了。   周忌咬了咬牙,说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地从窗子那里跃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唯有山间一点泉水反射出片片粼光。周忌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地朝着山下掠去,可是,在山腰上,路的前方立了一个人,负着手背对着自己,那人仿佛等在那里许久了。   周忌脚步一刷,停了下来,拔尖的动作一气呵成。他额头上渗出汗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宜完。这个人十几年不曾下山,性情古怪乖戾,实际上修真界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沈宜完和沈宜灯有几分相似。   但即便有相似的面容,到底不是带给他惊艳之感过的那个人。从沈宜完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就只有阴沉可怖的气息。   积水反射出来的一点光落在沈宜完脸上,他转过身来时,竟然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周忌只觉得更加古怪恐怖,不敢轻敌,御剑挡在自己面前,不敢退,也不敢上前。   “你有武器,我也要。”沈宜完笑嘻嘻地说,飞身从树梢上折下一根树枝,朝着山顶屋子那边看了一眼,嘴角又咧开一点,然后伸手摸了摸嘴角,落在地上,将真气充盈的树枝指向周忌。那姿态实在傲慢,仿佛仅凭一根树枝,就能赢过周忌。   “你笑什么?”周忌寒毛都立了起来。   沈宜完噙着笑,说:“我们兄弟俩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我笑什么?”   下一秒,还没待周忌有所反应,沈宜完的身形已如同鬼魅,出现在眼皮底下,手中树枝缠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拧。   而这边,502道:【攻略对象2号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60。】 第63章 万人迷   听到好感度有所上升, 谢关雎总算是松了口气, 动了动四肢,十分酸痛。但是好歹沈宜完这边的任务进度条总算是动了,要是再不动,他真的要怀疑自己的业务能力了。   他问:【沈宜完的黑化值有改变吗?】   502道:【他的黑化值是他的基础性格, 除非经历什么世界毁灭般的事情,否则不会轻易改变,不过只要把他好感度刷到满,这条线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谢关雎心里默默盘算着,到时候秦容来了,不管怎样一定会将自己带走,也就是说, 留给自己攻略沈宜完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必须抓紧时间,是时候放大招了。   就是,利用周忌了一回, 他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惭愧呢。他侧耳听了下山下的动静,但是以他的修为根本听不出什么,便索性闭上眼睛睡觉了。   山脚下, 没过几招, 周忌便惨败, 浑身重伤,半死不活,不能动弹。上了这座山上的人, 都是有来无回。沈宜完只觉得非常没意思,随手将他扔下了山。   这人竟然敢一人上山,真是不怕死。   哥哥竟然被这么多人觊觎,不知道平时落在那些人眼中的究竟都是怎样一番勾人风姿,除去那些誓死为他效命的暗灵和护法,以及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村小子不说,居然还有平时自诩正义的白道人士……可真是……很好。   沈宜完拂袖朝山上掠去,本应生气,可嘴角笑意却愈甚。   山间刮来一阵冷风,落的雪越发大了。他先是飞向寒潭将衣角上沾染的几滴鲜血给洗掉,然后回到山顶的屋子处去,笑吟吟地随手从院中折了石头缝里长出来的红色腊梅枝,推开门走了进去,将大氅解开扔在一边。   床上的人早就睡着了,蜡烛燃光了,屋内一片漆黑。   沈宜完在床头坐下来,黑暗中,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盯着床上的人的眼睛竟然有些亮。   他自然知道,哥哥那么聪明,即便修为所剩无几,也能够猜出自己在使欲擒故纵的圈套。知道自己并没离开,所以才故意说什么“我们兄弟俩的关系,和外人没有关系”,才故意说什么“你想要杀了他,我反而会不客气”,知道他在听着,所以故意说这些话来诓他。   但是,就算知道是假的,他还是忍不住……   他嘴角扯开了一个弧度。   假的就假的吧,听着心里舒服。哥哥要是不聪明,就不是哥哥了。   …………   天亮,朦胧的光线从纸窗那里透进来。   谢关雎醒了过来,但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先让自己意识清醒了一下。他只觉得鼻尖十分痒,好像在被什么东西在挠,忍不住蹙了蹙眉,睁开眼睛。   放大在眼前的便是腊梅枝梢。   沈宜完趴在床头,手里把玩着树枝在他鼻尖和嘴唇那里挠来挠去,一双眼睛盯着他,眼眸里漆黑复杂,叫人猜不透他深沉的心思。只不过谢关雎睁开眼睛后,他就迅速收回了视线,站了起来,道:“哥哥,早晨好啊。”   树枝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谢关雎下意识地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锁住,爬不起来,于是又躺下去。   他明知故问道:“你一大早上怎么来我这里?”   “自然是怕哥哥有危险。”沈宜完勾起嘴唇,没什么表情地笑了下,指了指桌上的蜡烛,说:“昨晚似乎偷偷溜进来一只野猫,我把它皮扒了扔下山,不费半点功夫,我很高兴。”   谢关雎:“……”   沈宜完又笑起来,问:“哥,你说我厉不厉害?那野猫可是修为十分不错的人物。”   谢关雎发现他今天话好像变多了,应该是昨晚的好心情延续到了现在。在自己面前提起昨晚溜进来的周忌,也不知道是想暗示自己没人救得了自己,还是只是在炫耀他修为强大。不过,这小子这么高兴,还不是自己想让他高兴。   谢关雎在心里想着,面上故意露出些许窘迫来,仿佛是做了什么被沈宜完抓到。   沈宜完得意地站起来,看了眼外面放晴的好天气,居高临下地瞧着谢关雎,道:“今日天气好,不如我带哥哥出去转转,今日,锁链可以解开了。”   谢关雎脸上流露出些许惊讶:“你肯放开我?”   “自然。”沈宜完挑眉,又笑了,笑起来虽然好看,但仍带有几分阴测测的意味,叫人不敢多看。他又道:“不过,虽然解开了,你可别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以哥哥你如今的修为,敌不过我一根手指头。”   谢关雎没应声。   沈宜完便俯下身去给谢关雎的脚踝解开锁链。他修为强大,锁链中禁术又是他亲自设下,他冰凉的手指划过锁链,顺道在谢关雎的脚踝上流连片刻之后,锁链就应声而断。   “好了。”他又将谢关雎两只手腕上的锁链解开。   谢关雎四肢都恢复了自由,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喜色。   沈宜完挑起他的下巴,问:“咦,哥哥恢复了自由,难道不高兴?”   “只不过恢复一天的自由而已。”谢关雎淡淡道,“我既然修为不如你,反正也逃不掉,你又何必锁着我?”   “也是。”沈宜完笑起来,收回了手:“那看你表现。”   谢关雎心里吐槽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从哪里学来的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的?   听见这话,谢关雎脸上表情也缓和不少。毕竟沈宜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现在被拘禁于弟弟这里,即便的确不想离开沈宜完,但心中对于用锁链锁住自己,肯定是排斥的。   他从床上站起来。   许久没下地,双腿居然有些虚软,顿时没站稳,超一边歪去。   沈宜完抱着臂站在一边,倒也不紧张,坏心眼地看着他差点着地,才一把把他拦腰捞回来。   “怎么,哥哥,离了我你连路也走不了了?”他有意无意地嗅着谢关雎颈边的气味。   谢关雎略微不自在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站稳后,对沈宜完道:“对了,我以前在树下藏了一壶酒,本来是打算有一天我们两个人一起逃出去之后,再回来喝的,你现在就拿来吧。”   “本来是打算,一起,逃出去?”沈宜完嗤笑一声,看着谢关雎,不知怎么心情忽然变差。   若这个人不提起以前的事情,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时忘记,但这个人一旦提起,他就如鲠在喉。   他嘴角笑容冷却下来,拂袖走出几步,道:“可实际上是你一个人抛下我逃走了啊,那这壶酒现在喝,不觉得可笑吗?”   这些话无疑是个死结,即便谴责上一千次一万次,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无法可解。   谢关雎知道在他心中是个永远的心结,便叹了口气,不语。   沈宜完眉间红纹隐隐浮现一秒,戾气又很快被他压抑下去。   他在原地立了几秒,拂袖离开,冷冷道:“那便喝吧,哥哥,你过来。”   …………   兄弟二人从院中树下挖出了那壶酒,随便找了个屋顶坐下,不言不语地喝了起来。   沈宜完一直沉着脸不说话,谢关雎也无话可说,一个劲儿闷头喝酒。   昨夜刚刚下过大雪,整片山上全都白雪皑皑,看不见什么野兽的踪迹。   沈宜灯这具身体无疑是不擅长饮酒的,本来功力深厚的时候,酒能够从之间排出,也就从不会醉,但是现在已经差不多没了修为,他很快就有些醉意。   又喝上半壶,就头重脚轻起来,脸上也逐渐出现一层薄薄的红色。虽然谢关雎很清醒,但是没办法控制这具身体浑身软绵绵的,完全没力气,朝着屋顶后方倒去。谢关雎索性摊开四肢,在屋顶上舒舒服服地平躺。   沈宜完喝得不比他少,但是眸间一片清明,没有丝毫醉意。   他侧目看了谢关雎一眼。本来心中郁闷之气没有疏解,想要说上几句嘲讽的话让他这个该死的罪人哥哥也难受,但这一看,就让他忘了要说什么。   这个人半眯着眼睛躺在那里,眸子里倒映出来的是天上的颜色,因为醉倒的缘故,红色从耳根那里一直蔓延到胸口锁骨上。那种白皙的肌肤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有种颠倒众生的美,简直在是勾人犯罪。   沈宜完从小到大,一直知道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生得极好看,也一直偷偷学着哥哥穿衣服、梳头发,甚至是模仿着哥哥的言行举止,神态姿容,可这一刻,不知是不是若干年未见的原因,却觉得他较之多年前,又多了几分令人沉迷、勾人魂魄的感觉。   沈宜完捏了捏拳头,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拿脚踹了踹谢关雎,冷冰冰地道:“你喝醉了,难不成还要我抱你下去吗?”   “我自己……”谢关雎摇摇头,勉强支撑自己身体爬了起来,正要下屋檐,却一下子脚下一滑,朝着下方跌去。   沈宜完瞳孔顿时猛缩,飞身下去,将他从空中揽进怀里,随后落地。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本能反应。   他气急败坏道:“你如今修为连御飞术都不行了吗?”   怀中这个人虽然醉得不清,可这句话也极大的伤害到了他平日心高气傲的自尊心,于是挣脱了下,从沈宜完怀中挣开,勉强站稳,头也不回地回屋子去了。   却不是冲着他自己的那间屋子去的,而是冲着西侧另一间积尘已久的屋子去的。   沈宜完怒道:“这边,你走错了!”   谢关雎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那间屋子。等沈宜完过来阻止,一道真气打在门前,逼他后退,已经来不及了,他虽然后退了,但那道门已经被吹开了。   一时之间空气诡异地死了几秒。   谢关雎吃惊地看着这间屋子里墙壁上挂着的画像,那俨然就是他自己,眉眼都画得十分清晰,一笔一道不知道用了多少心力。不止一副画像,是无数副,所有墙壁上都挂了,有些是半成品,被人心虚烦躁地揉成一团扔掉后,又重新捡回来,展开碾平挂了起来。   包括桌案上,还有一副未完成的画作,依然是他的面孔。屋子外头虽然积了灰尘和落雪,但里头却是极为一尘不染。   谢关雎看着眼前,显然是心头惊骇万分,扶着门框不知说什么。   沈宜完站在他身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掩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这么一朝之间被撕掉皮落于人前。他埋在心里最丑陋的东西,就这么被他哥哥看到了。   虽然这个人喝醉了,有可能第二日就不记得这一刻发生的事情了——但,这是他在自欺欺人,沈宜灯此时的酒量虽然不好,但从来没有醉酒后不记得前一日的事情过。他会记得,会如同看了丑恶的一幕般,刻在心上,日后每当想起来,就觉得恶心想吐。   沈宜完缓缓捏起拳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愤怒还是该不堪,还有该感到解脱。   “你……”谢关雎说。   沈宜完上前一步,在谢关雎面前将门重新重重关上。他转过身来朝着谢关雎时,脸上的神情无比冰冷:“现在你知道了,哥哥,你怎么看我?”   谢关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沈宜完看着他,忽而自嘲一笑,伸手落在脖颈处,缓缓从那里揭开一层薄薄的皮。谢关雎愣愣地看着他——   只见他将那层薄皮面具揭掉之后,露出另外一张更加俊美的脸来,眼角有一颗几不可察的泪痣,五官和原先并没太大相似,只不过神态中的冰冷和阴寒,让人知道还是他。当年沈宜灯离开时,沈宜完还不过十来岁出头的孩童。之后下山几次,也是以和沈宜灯相似的面容示众。   可原来,他长得并不像沈宜灯,而是……   怪不得,谢关雎之前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就连系统都不知道这件事情,都吃了一惊。要不是谢关雎一时头重脚轻,走错了屋子,怕是这辈子都没人会知道沈宜完的真正长相。   大约是,在沈宜灯走后几年内,他不知如何自处,于是一点点将自己变成了那个人吧。 第64章 万人迷   这对于谢关雎而言, 完全是任务中的一个意外。他的大脑死机了那么一瞬之后, 心中怦怦直跳。寒风凌冽,沈宜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变幻莫测。   谢关雎猜不透他,只是觉得他身上有股杀气。那股子杀气令他全身真气澎湃, 衣袍鼓起来,在风中猎猎作响。以他的神经病程度而言,现在杀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关雎觉得自己此时只能装醉。便忽然捂着嘴巴,蹲到旁边吐了起来。这身体本就不胜酒力,那壶酒又埋葬了多年,这么一大缸灌下去, 胃里说是翻江倒海也不为过。所以演起来叫人真假难辨。   他吐完了, 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沈宜完就站在他身后, 看着他。   谢关雎勉强站稳,转过头来,酒劲上脸的红色半点没有消褪。   他刚准备说些风言风语, 来显示自己喝醉了神志不清, 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没等他酝酿出口, 沈宜完就上前一步,将他抵在了墙角,左右进退不得。   “醉了?可既然已经看见了, 就不要装作事情没有发生了。”他恶劣地捏着谢关雎的下巴,破罐子破摔地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待怎么看我?”   谢关雎被压在墙上,后背贴着冰冷的墙且烙得慌,前面却又全都是沈宜完的体温,疯狂而灼热,是一种进攻的姿态。   他一时舌头有些不清晰:“我……”   沈宜完面无表情地等着他的答案,除了身体僵硬万分之外,并没有在脸上流露任何情绪。   他想他真的是疯了。   既然这个恶心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那么,哥哥一定想象得出来吧,他的弟弟是怎么在深夜辗转反侧肖想他的身体的,甚至还偷偷爬上过他的床,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贪恋过他的体温,在他对弟弟心里那些龌龊的想法一无所知的时候……   他应该也能猜到,将他锁在那寒冰床上,不仅仅是怕他逃跑,而是因为见到这样的哥哥,作为弟弟的心里面会忍不住地战栗,兴奋,并且觉得心生欢喜……   已经这样了,所有龌龊的都被发现了,那么,他就算变得更肮脏也无所谓吧。   他在哥哥面前伪装了那么多年,以前将自己伪装成哥哥乖顺的好弟弟,现在伪装成恨不得杀了哥哥的仇人……可只有他知道,真正憎恨哥哥的原因是什么。不是恨他出尔反尔无情抛下自己一个人逃命,也不是恨他是那个把自己害惨了的神经病的儿子,而是……恨这份变态的爱为什么得不到他的回应。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又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不可以先得到哥哥的身体,管他什么心不心的呢?   “为什么不说话呢?”沈宜完逼近,手指上越发用力。   谢关雎能够听到自己下巴上的骨骼咯噔作响,他脸色更加白了白,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但是——   “算了,闭嘴。”沈宜完轻声而嘲讽地笑起来,显得有几分疯癫:“我并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哥哥。”   他偏要叫这个人哥哥,提醒他自己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非血缘,但从小相依为命,这个人将他当作亲弟弟看待,可他只想将这个人按在身下日日夜夜。所以是一种禁忌的关系。   他数千次提醒自己,而在此刻,秘密被发现,他破罐子破摔了。   肯定会下地狱的。沈宜完心里想着,可是没什么关系了,反正,十三岁的时候连养父都杀了。   “哥哥。”他唤了一声,鼻息忽然靠近,瞬间落在谢关雎脸颊上化作灼热一片,在谢关雎毫无防备之际,他用嘴唇压上谢关雎的唇舌,用舌尖用力撬开。那种柔软而炙热的触觉仿佛不像是真实的东西。   谢关雎睁大了眼睛,双手被高压过头顶,口腔内壁和牙床被疯狂舔舐,香甜的酒气在两人唇齿之间挤压,变成空气中令人面红耳赤的旖旎声音。沈宜完仍然觉得食不知髓,用力舔咬。   太暴力了。   谢关雎只感觉舌尖破掉了,流血了,散发出血腥的味道,然后舌尖被用力吸出自己的嘴巴,被吸到了沈宜完的嘴巴里。   他嘴唇上裂开了,也开始渗出血珠,被沈宜完伸出舌尖,充满占有欲地舔掉……   “哥哥,你看着我。”沈宜完声音忽然变得轻柔起来,带着几分虚假的柔情蜜意,将谢关雎转了个身,拥在自己怀里。然后从后面伸出手去,抓住谢关雎胸前的衣襟,用力一扯,衣服在空气中破成碎片,露出谢关雎的胸膛。   声音轻柔,动作却粗暴疯狂得可怕。   谢关雎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他这个时候再不挣扎,难道被按在地上本垒打吗?   沈宜完冰凉的手指探了进去,摸到对方肌肤的时候,他舔了舔舌头,感觉到一阵心灵肉体上的满足和触犯禁忌的快感。他眯起眼睛,侧过头去将谢关雎的耳垂含到了耳朵里。   谢关雎恨自己喝多了酒,居然浑身无力,全身仅剩的真气在沈宜完这小子的压制下,半点调动不起来。   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怎么哥哥,想抗拒我?”沈宜完双手禁锢着他,放过了他的耳垂,将嘴巴凑到他嘴角去,可怜地皱着眉头,说道:“为什么这么对我呢,前几天不是还刚说过,我想做什么都可以……而现在我又没有要你的命,不过是想要你的清白而已呀。”   “嗯……”谢关雎挣扎得浑身燥热,喘了口气,继续装醉,说:“我头晕……”   “谁让你喝了那么多酒呢,原来哥哥是个酒鬼,要不是喝了那么多,也不会发现我的秘密……”说到这里,沈宜完脸色如同变戏法一般,瞬间冰冷森寒,阴测测地说:“哥哥现在醉成这样,看来是想让我把你绑起来,再对你行不轨之事?嗯?”   谢关雎头皮发麻,装作一滩烂泥,全没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沈宜完又凑近,轻咬了一下谢关雎的脸颊,留下浅浅两排印子,忽然又笑起来:“哥哥真是不乖,这一下权当惩罚。”   “要是乖一点,还会有奖赏哦。”   谢关雎大脑飞快转动,他感觉这下子自己是逃不过挨艹的命运了。挨艹就挨艹吧,可是沈宜完即便艹了也不会开心,积分肯定也不会提升。而且这边挨了艹,主要攻略对象秦容那边被戴了绿帽子,黑化度肯定会随之狂飙,到时候岂不是功亏一篑?   于是他慢慢地在沈宜完怀里停止了挣扎,身体软成一团如同烂泥,浑身都是酒气,仿佛实在醉得神志不清的样子。   沈宜完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见哥哥醉成这种软虾模样,反而更好。   他笑起来,将谢关雎打横抱起,朝屋子里走去,然后袖中真气激荡,将放置了被子的那张床上拂开,将哥哥放在了床上。   见谢关雎半醉不醒,脸颊酡红地歪倒在床上,他撑着头看了半晌,开始将裂开的衣服从谢关雎身上扒下来。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么便一起下地狱吧……   沈宜完嘴角笑着,眼底中的疯狂却夹杂着一丝晦暗不清。等到哥哥清醒过来,应该会彻底恨死自己吧,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来。那样的话,自己真的成功地把两个人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是仇人,没关系。永远得不到这个人的眷恋,也没关系。只要永远将他锁在自己身边就好。他会想要寻死吗,曾经不可一世的魔修被人压在身下玷污,也许还会对自己破口大骂?都没关系。只要他的眼睛永远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耳朵永远只能听到自己一个人,两个人一起生一起死,就都没关系。   这样想着,他的手愈发将谢关雎的上半身扒了个精光,然后带着痴迷的神情,缓缓将手心贴上对方的心口……真想扒开这个地方,将心脏掏出来,然后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正当他上了床,跨坐在谢关雎身上,想要进一步扒开谢关雎的裤子时——   身下的人模糊中似乎张了张嘴巴,发出一声呓语:“对不起,我不该……”   他似是极为难受,挣扎也不是因为身上多了一人,而是因为被困在梦靥和酒意当中。   沈宜完动作顿了顿,俯身趴到他嘴边,诱哄性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问:“哥,你在说什么,你对不起谁,你不该什么?”   身下的人半晌又没了动静,就在沈宜完蹙起眉,打算放弃哄他说出点什么真心时,他又难受地动了动,含混不清地说:“别再穿秦容的衣服了,你就是你……没人比得上……”   沈宜完听清了这句话,浑身一僵,一时之间脸上不知道作何表情,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他当真在哥哥心里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当真没人能够取代?难不成哥哥醉倒了后说着梦话也想要骗他吗?   人人都说酒后吐真言,那么这个人也是这样子吗?会不会有例外,这个人酒后说的全都是骗人的谎话?   沈宜完不信,一阵喜一阵悲,血液却涌上了头皮顶层。   他又极极温柔地俯下去,在谢关雎耳边轻声问:“那为什么这些年不回来找阿完呢?没有想过他吗?”   “自然是想过的……”身下的人不安地蹙着眉头,手指也用力地抓住了床单,仿佛在梦中极为难受,“只是……”   沈宜完心脏跳出了嗓子眼,差点没控制自己抓住谢关雎的脖颈,套出真话——只是什么?   他问道:“只是什么?!哥哥,只是什么?”   身下这个人在梦中仿佛受了惊吓,嘴唇动了动,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任凭沈宜完怎么贴近他的嘴唇,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山脚之下的结界也剧烈震荡三下。只是他于大悲大喜之中,死死盯着谢关雎,整个人混乱而疯狂,竟然没察觉到。   待到他亲手设下的结界出现一丝裂纹,是被人强行破开的时候,他才终于察觉。   沈宜完脸上表情瞬间变了,从谢关雎身上起身,朝山脚方向冷冷看了一眼。居然又有人胆敢来闯山?真是不知死活!他下床的瞬间,眉心骤然出现一丝殷红的红纹,妖冶而诡异。   他将衣袍披于身上,又将谢关雎的衣服挑起,将他浑身裹住,然后迈开腿,转身欲走——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拽住了。   他的哥哥还处于不甚清醒当中,眼睛都没睁开,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袖子,低声呓语道:“阿完,别走。”   沈宜完呼吸一窒,脚步顿住,心脏在那一刹那暴动如雷。   他侧头去看谢关雎,只觉得心中惊涛骇浪。他不知道,自从重逢之后,他就觉得哥哥虚情假意,说什么都是在骗自己。哥哥一个人自私地逃命之后,肯定逍遥快活,从没有想起过自己,肯定从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哪怕一瞬过。   哪怕他刚才破罐子破摔,想要破了哥哥的清白,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为什么哥哥……   “你说什么?哥哥。”他轻轻地问。   但是床上的人再没有开口,似乎睡得安稳了点,也没有放开手。   沈宜完看向床上的人,脑子里满是刚才那句“别走”,他喉咙动了动,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茫然。   他动了动手指,发出轻微的动静,而床上那人仿佛有些不安似的,手指蜷缩起来,更加用力地抓紧了他的袖子。   哥哥居然也会对我做出这种动作……   只是,山脚下的灵气波动越来越大,那绝非普通人能够引起的灵气波动。澎湃而浩荡的真气排山倒海,如同巨掌打来。居然是一个修为达到了绝顶的人物。整个修真界,他还没有碰上这么强大的对手过,今日怎么会有这种人物闯上山?他心中顿时疑虑丛生。   沈宜完无暇再去分心,慢慢地将谢关雎的手拿下来,放进被子里盖好。   他转身便神情一肃,将屋子下了一道结界,飞身朝着灵气剧烈波动的地方去了。   待他走后,谢关雎睁开眼睛,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问:【是不是秦容来了?】   现在距离当日被掳走,都要过了三个月了,他这生命线都走了一大半了,秦容再不来不科学。   502说:【是的,而且,副攻略人物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70。】 第65章 万人迷   当日秦容受伤之后, 就昏迷了三天三夜没有醒过来, 等他醒过来之后,血腥味引来了兽王,已经被万妖谷中的妖兽叼进了兽群窝里。要是普通人遭此重创,早就死掉一千次一百次了, 但是秦容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开了挂的主角。   所有的挂都开在他一个人身上,于是非但大难不死,还在万妖谷中得到了奇遇。   他本来应该按照谢关雎被抓走之前的吩咐,去第一仙派寻求帮助。毕竟他势单力薄,仅仅凭他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上山打败沈宜完的。但是他没有去, 一是因为周忌的原因, 让他多少对名门正派产生了芥蒂,二是,公子就是邪门歪道, 那些名门正派肯定不会帮忙救人的。   既然如此,只能靠他自己了。   再度寻过来的时候,已经距上次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 他彻底觉醒了体内的仙根, 修为也突发猛进, 一日千里。他每天全无睡觉休息的心思,只是一心想着早点强大起来,好将人抢回来——   当日公子被掠走之前, 为了保护自己,还吐了血。   他每天打坐时,脑子里反复闪过的就是这一幕。只有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思念,他才能静下心来潜心修炼。   不止是这样,他还念及自己在山洞中对公子做过那种事情,说好要以命相抵,拿性命保护他,到最后却这么没用,在沈宜完面前根本手无缚鸡之力。想到这些,他便如同背上了枷锁,每时每刻不敢忘记。   这一次,他上了这座山,便没有活着回去的念头,决心和恶人决一死战。他浑身真气澎湃,几乎将整座山巅撼动。   谢关雎在屋子里待了半柱香的时间,只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妙,整座山都被卷入了真气相搏的范围,只听见外面树木轰隆隆倒塌的声音,却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狂风乍起,四处飞沙走石,天地都变了颜色。外面分明还是晌午,但云层压下来,天地间一片昏黄灰暗。   他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此刻的秦容和沈宜完两人相斗,到底谁会占上筹。但是无论占上筹,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两败俱伤。   他穿好衣服,顾不上这具身体脚步虚软,匆匆赶了出去。   山上树木巨石都被真气激荡得翻滚下山,他乍一走出沈宜完设下的结界范围,就觉得迎面而来的剧烈真气灌入体内,快要将五脏六腑撕裂。   这应该就是高手过招,小虾米惨遭吊打了。   谢关雎这副身体可能真的是重伤久久未愈,居然吐出一口血来。他连忙擦了擦,御起飞行术,朝着两人相斗的地方掠去。两人大约在后山寒潭方向,因为沈宜完在那里养了毒兽,这个时候肯定是要放出来咬秦容的。   但是谢关雎只觉得不妙。   因为以他对剧情的了解,原剧情中,秦容初次去万妖谷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剧情点。坠入万妖谷深渊中,命悬一线之际体内血脉爆发,他的血脉这个线索贯穿全文,本来就和万妖之王有关系,自此爆发之后,万妖谷渊中所有的凶兽都主动来向他臣服。再之后,他也凭借这一点赢了一个反派大boss。   现在剧情的顺序虽然都改变了,但是属于主角的那些福利爽点和打脸情节却是一个都不会少的。   那么沈宜完放出豢养十多年的那些毒兽凶兽来,就十分危险了,对他自己十分危险。   果不其然,谢关雎赶到的时候,那些被沈宜完放出来的毒兽凶兽全都反水,掉头对付驯养他们的主人。沈宜完光是应付这些东西,就耗去了大量的真气,再对上秦容身后化作万千刀刃的剑,已经是强弩之末。   两人真气相搏,天地变色,黑云滚滚,整个山上雷电闪鸣,大雨都降了下来,呈现出渡劫之态。这两人现在的修为都已经达到巅峰,基本上修真界内能够达到这种修为的屈指可数,因此过招之际容不得一丝差错和疏漏,哪怕中间飞进来一只鸟雀,也会让两个人五脏六腑都受到反噬,两败俱伤。   因此,谢关雎虽然赶到,但是只能焦急地等在一边。   对他来说,自然是不希望任何一方死掉的。   原剧情里,这两人现在都没死,要是发生了突发意外,任何一方死掉了,那这个世界也就维持不住了。   “公子别靠过来。”秦容似乎分了下心,朝这边看过来一眼。   这一瞬间,沈宜完狞笑着一道真气袭来,瞬间将他肩头的衣服撕裂,真气带着血痕打入骨头,“咔嚓”一声右手骨头断裂。他身上很快鲜血遍布,狼狈不堪。   完了,主角不会死吧。谢关雎心想,略微焦急担心地看向秦容。   他这么一看,落在沈宜完眼里,却是十分刺痛眼睛。   沈宜完忍不住暴怒起来,连连几招,浑身真气凛冽,将秦容击得节节败退,朝着山上悬崖那边掠去。两人真气扫过寒潭,寒潭周围巨石尽数飞起,砸在周围草木上,草木不生。千丈瀑布自寒潭中升起,冲上云霄,又砸落山间。   谢关雎身上被淋了个湿透,感觉像是近距离看了场4D大片。   秦容也将他刚才那一眼看了去,心中只觉得值了,于是挥出万剑齐发,朝着沈宜完杀去。沈宜完不甚被其中一剑擦了过去,划破脸颊,刺痛之中,血珠渗了出来。   他狠狠盯向秦容,眸中之色越发阴冷。   他自从修习这一派以来,从来没有败在谁手上过,包括当年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沈父,说的不好听,就是被他亲手刃之的。   他处心积虑地取了凶兽之血连喝十五日,待沈父取他的半条仙根接入自己丹田之内的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那半条仙根带毒,所以这才走火入魔,真气暴动,无法控制,暴毙而亡。   只是他不敢和沈宜灯多说,只怕在沈宜灯心里,那个有血缘关系的父亲终究比他这个半路出来的弟弟要亲。   可是——刚刚那一招,他居然处在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山小子的下风?他居然输了?!   无论如何,绝不可能!   绝不能让这个人将哥哥带走!   沈宜完眉心红纹愈发呈现出朱红之色,显得邪佞无比。他身上衣袍猎猎作响,一头黑发被风吹起来,整个人显得妖冶无比。然后他缓缓将双手拉开,仿佛从澎湃的真气中酝酿着什么。   谢关雎一看就知道。沈宜完修炼了当年沈父修炼的那种魔功,在短时间内能够暴涨十倍的功力,对付任何人,对付千军万马不在话下。但这魔功极容易走火入魔,一旦遭到走火入魔的反噬,轻则废除一身功力,重则爆体而亡。   这方法实在太过铤而走险,一旦使出,要么秦容死,要么沈宜完亡,不可能有第三种结果。   可他们二人都不能死。   转瞬之间,谢关雎却想到了第三个办法。   他竭力运起体内仅存的残余真气,逆着二人的凛冽真气而上,勉强靠近,大声对秦容道:“快收手!我不会跟你走的!”他说完嘴角就溢出鲜血,感觉五脏六腑受的伤又重一点了。   沈宜完有些愕然,分心看了谢关雎一眼,嘴角却忍不住邪气地勾起,嘲讽地笑:“听见了没,我哥哥不愿意走,你哪里来的还不快滚回哪里去!”   说完又是重重一道真气朝秦容打去,右手汇聚起来真气却已经转移至手臂之上,即将聚满。   今日,即便这小子没能带走哥哥,他也绝不可能放走这小子。既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更是报方才这小子以剑刺伤他的仇怨,他一向睚眦必报,仅仅这两件,就足够将这小子千刀万剐了!   秦容额头上渗出夹杂着血水的汗来。他显得比沈宜完更为狼狈,浑身浴血,但仍然咬着牙,不肯退让。他也不去听谢关雎的话,他知道,公子一定是怕自己有危险,所以才说不肯跟自己走的!这话分明是受到胁迫才不得不说出的。   如果他真的信了公子的,此时走了,岂不是不仁不义?更何况,既然是他决定要守护的,谁都不要和他抢!   公子在这种恶人的手下被关押了三个多月,一定吃不好穿不好,整日受折磨,是他来晚了!   秦容眼眸暗了暗。   他分心之于,胸膛忽而被沈宜完手掌刺穿,鲜血顿时狂飙而出,整个人也于空中摇晃一下,脸色一白。   502提醒道:【攻略对象黑化程度增加50,当前黑化程度60。】   谢关雎:“……”秦容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啊!   黑化之后的秦容忽然不管不顾,抓住沈宜完未收回去的手,使劲往身前一拉,随即重重一掌,汇聚全身真气往沈宜完肩上一拍!   他自己口吐鲜血,沈宜完近距离受此一掌,也是伤得不轻,顿时拉开与秦容的距离,退后几步,高深莫测地扯了扯嘴角。   既然如此,今日别想活着下山了!   他右手上汇聚成功的真气凝成一团,在空中逐渐出现不成形的形状。那玩意儿一出来,整个天地间别说变色了,顿时黑了,山间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暴雨冲刷,视线五米之内再也看不清楚。他身上的血红衣襟和黑发翻飞,眉心红纹已经如同烙印般,深深嵌入他的眉间。   他一步步朝秦容走去,嘴角噙着的笑容不止令人发怵,而是令人如同见地狱。   ——杀了他,所有会靠近哥哥的,都去死才对。   谢关雎心头怦怦直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宜完神情的变化。   他知道,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秦容是绝对不会死的,所以当沈宜完使出了当日沈父修炼的魔功时,最终死掉的只会是沈宜完。 第66章 万人迷   如果死掉的是沈宜完的话, 一切都白费功夫了。   谢关雎吼道:“沈宜完, 你快住手!”   沈宜完见过养父暴毙的惨状,难道不知道修炼这种魔功的代价吗,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太过自负, 不将此当一回事。如果今天他迎上的是别人的话,他魔功已经修炼到了最后一层,是绝对不会败的,但他今天对上的是秦容,他是敌不过天道的。   秦容擦掉嘴角的血,万剑以待,两个月不见, 他身姿拔高修长不少, 分心看了谢关雎一眼,眼眸也极为复杂,像是已经下定决心赴死了。   他其实觉得没什么, 两个月前在山洞做出了那种事情之后,他就发誓了,日后一定以命相抵。只不过这一天实在是来得太早了, 让他觉得有些委屈, 甚至还没能好好看公子一眼, 就要死了。   “公子,你别担心,也别难过, 我是心甘情愿的。”他望着谢关雎,轻轻地说。   沈宜完顿时面色一冷,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是不是当他死了?   山间天地又暗淡了一些,风也呼啸成鬼哭狼嚎。   谢关雎看着沈宜完,硬着头皮道:“阿完,你记得上次答应我什么吗?你答应我不杀他的。”   见谢关雎一而再再而三阻止,沈宜完脸色极为难看:“上次是上次,这次是他送上门来,我要是不杀他,我怎么跟你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爹姓呢?”   他忽而眼眸一转,阴寒地看向谢关雎,故意说道:“哥哥,你为什么三番两次不让我杀他,你不是说过,这小子在你心里不及我万分之一,任我杀任我剐吗?”   “你还说,这小子不过是你随手捡来的侍奉你的下人而已,只有我才是你的心头爱。”   谢关雎:“……!!!”我原话可不是这样的啊,我劝你不要搞我。   秦容蹙眉,压根不信:“什么时候说过?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疯言疯语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挑拨关系,呵,到底是谁挑拨谁的关系,我和你口中的公子可是相依为命了十几年,你以为你在他心中能够比得上我一根小拇指的重量?”沈宜完道。   谢关雎:“……”   沈宜完嘴角露出笑容:“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喜欢什么,畏惧什么,偏好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要为他卖命吗?但我……我可是全都知道呢。”   秦容喉咙动了动,周身杀气一点点变浓。   沈宜完阴测测地看着谢关雎:“是不是啊,哥哥?”   谢关雎头皮发紧,感觉到秦容有些潮湿的目光扫过来,答道:“……是。”   沈宜完面上露出几分得意,狠狠看向秦容:“怎么,死心了?送你上西天之前,死心也好。”   秦容怔怔地看着谢关雎,神情恍惚了下,可随即,却愈发坚定起来。他知道,现在公子说的这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不过是在阻止这个大魔头杀了自己而已……只可惜,这次他绝不会像上一次那样无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被带走。这一次,除非从他尸体上践踏过去——   502:【攻略对象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95。】   谢关雎:“…………”秦容你在想什么你清醒一点。   秦容再不多话,将全身的真气调动起来,感觉到丹田内的仙根仿佛受到鼓动,在周围沈宜完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下,疯狂吸收着什么。   他眼底沉沉,再度抬起头来,已经完全进入了无人能打扰的战斗状态。   沈宜完扯开冷笑,拂袖将谢关雎拂到十丈之外的地方去,随即张开袖袍——顷刻之间,他的人已经闪身不见,下一瞬间犹如鬼魅出现在了秦容身前,聚集起的用力一掌用力朝秦容心口劈去。   “砰!”   谢关雎撞在树杆上,耳朵嗡嗡作响,只感觉倏然之间,山上传来巨石相击粉身碎骨的声音。   那声音快要将他耳膜震碎。   他抬起头,天地变色,山根被撼动,脚下站立不稳,树木沙尘四飞成粉末之中,看不见两个人的身影。只能勉强看清沈宜完全身衣袍鼓动,脸上淌血,映着眉间愈发凌厉妖娆的红纹,眼神冷如鬼魅——   另一边,秦容的剑蓄势待发,报以必死的决心。   一切都在顷刻之间。   谢关雎想也没想,或者说,早就算到了这一步,最后一次运起全身的真气,冲了进去。冲进去的时候,他头皮一阵阵发麻,早知道就留下一些积分兑换封闭痛觉了,也不至于……   “砰!”山上巨石又不知多少炸成粉末。   这致命一掌没有拍在秦容身上,却拍在了谢关雎心口。   谢关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浑身抽搐了下。   等到看清眼前之人时,沈宜完神魂巨惊,顷刻之间收回功力,却只勉强收回一大半,剩下一小半灌入谢关雎体内,令他五脏六腑和身上筋骨一起粉碎。   谢关雎仿佛没有感觉似的,口中鲜血溢出,却抓着沈宜完的掌心,拼命地将自己体内残余的修为尽数注入——   沈宜完遭到反噬,差点走火入魔,可是体内被注入一股源源不断的真气,虽然不多,可足够填补方才空出去的空白,瞬间稳固他体内乱窜的心魔。   只是,这一刻,一瞬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四周的所有景象都被剥落了颜色。   周遭一切都安静极了,也有可能是谢关雎耳朵都痛得没办法听见什么了。   三人之间,只有不断砸落的巨石,和天地间未能收回去的凛冽真气。   ……   谢关雎所有的真气都传入沈宜完体内,救回了沈宜完一命,自己却倏然之间油尽灯枯,仿佛追线的风筝一样,失重地朝下方摔去。   沈宜完看着他,失了呼吸。   他缓缓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仿佛不敢置信。   秦容脸色惨白,摔在地上,跪着爬过去将谢关雎抱在怀里。   他仿佛脱力一般,身上杀气瞬间收了回去,泪水很快从眼眶中掉下来,砸在谢关雎脸上。   “公子,你——”   话还没说完,被沈宜完一掌劈来,怀中的人被抢了过去。   沈宜完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很粗暴,蹲下去将谢关雎搂在怀里。   “哥,你干什么!”他愤怒地吼道,拼命地用手堵住谢关雎的嘴角,可是那里的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仿佛要将体内的血流干一样。   “不这么做……你就死了啊……”谢关雎躺在他怀里,脸如白纸,艰难地笑了笑。但是一说话,胸膛剧烈起伏,五脏六腑的碎片仿佛都要咳出来。   沈宜完眼眶通红:“别说话了,你要死了我就让他和所有人给你陪葬!”   他手掌贴到谢关雎的脉搏上,他可以将体内所有的真气,所有的修为全都给这个人,只要这个人别死。可是不行,谢关雎体内丹田都已经碎裂了,即便注入再多的真气,都像是随着水流转了一圈一般又回到他的体内。   沈宜完心急如焚,将谢关雎抱了起来贴在怀里,咬牙将体内所有真气一瞬间灌入。   谢关雎又吐出一口鲜血,落在沈宜完后背和脖颈上,是冰凉的。   他的身体好像已经开始逐渐冷却了。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救不活……   沈宜完要疯了,他一动不动地将怀里的人抱着,脸上全是血,又被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什么给冲掉。他根本不敢看谢关雎一眼,他怕他一看,哥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死了。他连谢关雎的心脏跳动声都听不到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真气传过去,但一遍又一遍地失败。   “为什么救我?”沈宜完在谢关雎耳边咬牙切齿,声音愤怒又带着颤音。   他触及到秦容那小子的时候,才惊觉那小子体内仿佛有什么正在吸取着自己的修为,这种资质,别说普通人,就连他和以前的哥哥联手都远远不及。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那一掌落在秦容身上,两人都必定是两败俱伤。不,有可能不仅仅如此,秦容未必会死,但他——   他是见过养父当年暴毙的情况的,全身真气充盈,活活将五脏六腑震碎。   但是他那一掌已经来不及收手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他和秦容中间拦下。却没想到……   沈宜完将谢关雎抱得更紧,他宁愿没有被救下:“为什么这么对我?”这一次声音里带了隐隐的哭腔。   谢关雎嘴角流着血,吸着气,缓缓地说:“也算是欠你的,还给你了。”   “这算什么还?!”沈宜完心脏抽痛,眼眶中晶莹的东西终于混着血水从脸颊上淌下来:“这算什么还啊?!”   谢关雎苦笑一下:“你还……恨哥哥吗……对不……起……”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沈宜完将头埋进谢关雎的颈窝,脸上泪水已经肆意横流,眉间红纹已经嵌入眉心,彻底与他融为一体。他茫然地抱着怀中这个人,只感觉好像被谁当胸捅了一刀,痛彻心扉,却束手无策。   “我没有想过真的让你死,我——”他像是害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一样,带着哭腔说:“哥哥我其实,我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你啊,我只是希望你对我好一点……你走了那么多年,再也不回来找我,要是你早点回来找我,我也不会那么恨你了。”   “我没有想过真的让你死啊!”沈宜完重复地喃喃道,他仓惶无比,只觉得怀中这个人身子越来越轻薄,就好像随时都要消散一样。   还有,因为喜欢哥哥,所以想要变成哥哥的样子啊。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因为以前说的都是假话,没有一句是真话。   他之前说过在哥哥之前,要哥哥把欠他的还给他,但是,他没有想到是用这种方式……他真的从没想过……   “我求求你了,哥,别……”沈宜完抹了把脸,想要将怀里的人抱起来:“你坚持下好不好,我带你去找人。”   “没关系的……”谢关雎艰难地抬了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力道温柔得不像话,或许是失去了动弹的力气的缘故:“反正我本来修为就所剩无几……重头练起也没什么意思……给你了,我反而很开心……”   沈宜完抱着怀里的人,痛彻心扉。   他依稀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仿佛是他最快乐的日子,没有了丧心病狂的养父的钳制,哥哥也好好地在他身边。他还可以坐在哥哥身边打坐,和哥哥一起喝酒,甚至可以亲吻哥哥。   他还以为这日子很普通,只要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将这个人占为己有,他和哥哥就可以一直这样……   从没想过,这样的日子很短……   他一定要救活哥哥——   沈宜完将人抱了起来,可是怀里的人一被动弹,口中鲜血就越发疯狂溢出来,他顿时又仓皇无措地不敢动,脸上全都是泪水。   “以前都是我们相依为命,你不要离开我,我以后一定对你好好的,什么都尊你敬你,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好不好,哥?”沈宜完喃喃道。   过了半晌。   “哥?”他叫了一声。   可是,怀里的人忽然没有再应了。   沈宜完浑身僵硬,一下都不敢动,又轻轻地叫了声:“哥哥?”   怀里的人手垂了下去,掉下去时,带起一小片风,将沈宜完的衣角吹动几分。   ……   有人生平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山巅的巨石纷纷崩裂化作粉奮,可死去的人已经听不到了。   …………   沈宜灯这具身体算是彻底死了。   502报告道:【叮,副攻略对象好感度达到100,支线任务完成,获得积分8000,这次算是完成任务最快的一次!】   谢关雎:【原本沈宜灯应该是死在第一仙派的追杀之下,也是命不久矣了,唉,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给我找具别的身体。希望秦容能长点心,给我找具帅气一点的躯壳吧。】   他在这个世界上待了三个月,距离任务限定时间,还剩下三个月。而秦容那边的主线任务并未完成,所以暂时没有被这个世界送出去。   他刚才毫不犹豫地赴死,其实也是知道自己可以转到另外一具身体上去,并且还是通过秦容之手。   秦容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后期挂开得不是一点大,在万妖谷渊中得到了移魂之法,能够将人残存的三魂七魄给收起来,转移到另外一具活着的人身上。现在秦容已经经历过万妖谷的剧情了,肯定是已经得到了移魂之法的。   所以刚才,秦容虽然不敢置信,但并未像沈宜完那样痛彻心扉到几欲一同赴死。   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办法能够救活公子。   他怎么可能让公子死呢,他发过誓的。 第67章 万人迷   一个月后, 山上进入了深冬, 四处下起大雪来,白皑皑一片将所有都掩盖掉。   王不易断了一只胳膊,不得已在一处小村庄养了一段时间的伤,但当他再次出现在修真界当中时, 却听到了一个骇然的消息。   沈宜灯已经死了。   正是死于多年前亲手弑杀沈父的沈宜完手上。   酒肆茶馆各处都四说纷纭,有说两个人是为了争夺沈父当年留下来的绝世秘籍,才互相背叛,导致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在他们口中,不过是两个魔头自相残杀而已,死掉任何一个, 都是大快人心的。   王不易在酒馆大醉三天, 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感觉有什么崩坍了。   半年之前那场混战之后,他一直坚信沈宜灯没有死, 所以四处奔走寻找主上的踪迹,并且认为只要将主上寻回来,门派众人就可以重新恢复先前的元气。   可是现在, 沈宜灯却死了, 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即便将先前的门派众人号召聚集起来, 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居然就这么死了吗?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要是只从那些人口中听说这个消息,他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但是,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沈宜灯签下的血誓也断了……这意味着,他的主上真的死了,至少,魂魄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焦灼狂躁,愤怒,且十分茫然,不知道接下来何去何从。   王不易一连几日喝得酩酊大醉,在所有的情绪消失之后,心中只有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拼上他这条命,也要报复。即便他知道,他再修炼上十年上百年,也不可能杀了沈宜完。   但他已存死志,结果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身上山的时候,正下着大雪,即将除夕之夜,这山上却冷冷清清的。   山下结界全都撤掉了,不知道沈宜完到底是什么心思,仿佛在等着和沈宜灯有关的人前来,和他提两句哥哥也好。   天还没有黑,屋子里头就点起了蜡烛,映照在窗户上。   窗户上居然贴了红色的剪纸,被烛光映出来,在院子里斜斜地拖长了影子。大概是因为快要除夕,冷清了很多年的山上居然也在屋檐上挂了两只灯笼。   王不易背着刀捏着拳头,只觉得心中愤怒,他完全看不透沈宜完这个人的心思,这么多年下来,他对主上总该有几分亲情吧,居然在主上死后,还有心情点蜡烛剪窗纸。   屋子里头,桌上摆了酒盏和几碗小菜,青年穿着黑衣坐在寒冰床上,怀里紧紧搂着一个人。   他听到有人一路闯上山,进到院子里来,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连日以来往怀里这个人体内输入真气,令他修为大为耗损,不过面上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眼眶中多了些红血丝,并看不出来什么。   他不急不缓地将怀里的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掖到那具已经没有血色了的面孔脖子下方,摸了摸怀中人的脸,说:“哥,你忠心耿耿的下属来了。”   王不易站在院子里,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沈宜完狂妄自大到没有设下任何结界,所以他探出神识,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沈宜灯——   虽然死后躯体被保存得很好,一直冻在寒冰床上,还有真气蓄养,以至于尸体不至于腐烂生变。可那张面孔却是苍白青紫的,早就彻底僵硬了,回天乏术。   “果然已经……”王不易喃喃道,顿时有些站不稳。   他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主上的尸体的时候,脑子里仍然乱糟糟一团,根本无法接受。   过了会儿,屋子里的青年才将人抱起来,坐到了桌边。他把沈宜灯的躯壳放在凳子上,用一只手揽着,由于死去后身体僵硬的缘故,沈宜灯居然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还活着。   青年漫不经心地单手倒酒,递到沈宜灯的面前,酒水微漾。   屋子里只听得见倒酒,放酒杯的声音。   王不易看着,只觉得诡异至极。   “不对,不能喝这么多,哥哥不胜酒力,剩下的干脆我来代劳了。”沈宜完忽然又笑起来,将那杯酒收回来,倒出一半后,重新放在了沈宜灯的躯壳面前。   他将酒一饮而尽,撑着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已经没有了血色的脸。   过了会儿,又嘟囔起来:“过几天除夕再多喝点好了,今天便算了,早点回床上去,免得你不舒服。”   王不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隔了半晌,才艰难晦涩地说:“他已经死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沈宜完又将那具躯壳抱回了床上,妥当地给盖上被子。他也在旁边侧躺下来,充满爱怜地伸出手去,在那张冰冷的面孔上轻轻抚摸,然后将头轻轻靠在那具躯壳的颈窝处。   王不易看着沈宜完脸上那张与沈宜灯及其相似的脸,只觉得心中更加愤怒。若不是这个人,半年前他们教派不会死的死伤的伤,主上也不会遭此重创之后消失好几个月,再度出现后,又被这个人掳走。   再传来消息的时候,已经死在了沈宜完手上。   已经死了,这个人居然心狠手辣到连尸体都不放过。   “你准备什么时候准备后事?”王不易冷声问。待处理完主上的后事之后,他便会立刻和这个杀人凶手决一高下,即便是死了也不足惜。   沈宜完脸上没有生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死处理什么后事?”   王不易对这个人痛恨至极,要不是为了主上的身后事,也不会在这里和他口舌这么多。现在见他这副样子,波澜不惊的情绪里流露出来的悲伤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忽然就想狠狠刺痛他两句,说些什么来令他如遭剑穿。   “你不想知道主上当年和你分开,下山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吗?”他问道。   沈宜完脸上神色没有什么波动,淡淡道:“哥哥离开后的这几年,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暗灵监视下,每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我都清楚得很,用不着你来告诉我他做了些什么。”   王不易很早就跟着沈宜灯了,他本来就是沈父安排给沈宜灯的陪练,之后在沈宜灯逃下山之后,他也助了一臂之力。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教派中居然有沈宜完的暗灵,而自己和沈宜灯居然从没有察觉过。他不禁心头爬上一阵寒意,又想,怪不得当日白道那么容易就能够将他一派搅弄得天翻地覆,八成又是沈宜完从中作梗。   他对沈宜完的痛恨又多了几分,厉声道:“我不明白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缠着主上不放。一次又一次放出对主上不利的消息,害得道中人频繁上门滋事,他一直疲于应付,操劳过度。要不是半年前那次重创,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熬不到现在?偏偏你现在还不肯让他安心入土,真是可笑!”   沈宜完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声音哑了几分:“我也不明白。”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他这些年来的确是痛恨沈宜灯到恨不得亲手杀了他的地步,可是,他真的没有……他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人真的因为自己死了。   他想起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恨意,不过三个字,“求不得”而已。   求不得,意难平,所以更加痛恨对方的抛弃。可如今想起来,被抛下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不能主动去找那个人呢?不过是因为虚伪的自尊心罢了,总是想着,将那个人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那个人就会主动回来求饶了。   是他错了……   他总是祈盼太多,奢望太多,又不肯放下身段。   所以他得到了报复,以后再也没办法看见怀里这个人睁开眼睛,对他神情温和地说上两句话了。从今往后,这个人都将这样面无血色,不会再醒来,更不会再叫他一句“阿完”。   哥哥才刚刚对他好一点,还抓住他的袖子,让他不要离开……他还以为,杀掉秦容之后,就可以带着哥哥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哄哥哥对他更好一点的……   沈宜完咽喉滚动了两下,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你不明白的不是这个。”王不易摇了摇头,恨恨地咬牙:“你不该恨他的,如果他真的想对你怎么样的话,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找茬,他早就该在我教鼎力旺盛之际,将你斩草除根的。但是他没有,他根本不想动你。”   沈宜完乌黑的眼珠动了动,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话,有些茫然。   “况且,你不知道吧,他当年抛下你逃下山之后,其实立刻飞奔着去找我教长老去了,甚至不惜主动献出自己仙根,跪在长老面前央求他救你,只是后来晕过去不省人事,这才……你以为他贪生怕死丢下你一个人逃走了,可他那时只知道,若是不赶紧下山找人救命,你更不会有机会活下来!”   “你在骗我。”沈宜完终于侧过头去,看了眼院中的王不易,声音忽然沙哑得不行。   王不易怒道:“我骗你做什么?主上仅仅凭他一人之力,绝对没有可能在沈父的手下救下你,所以才下山搬救兵的。而你,你只不过自私地希望他陪你同归于尽罢了,甚至因为他没有和你一起丧生而怪罪他多年!”   沈宜完眼珠剧烈颤动,眼眶登时红了,怒道:“闭嘴!”   王不易身前的树顷刻之间四分五裂,倒塌下来,可他心中愤怒至极,也完全不闪避,只是既痛恨又怜悯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沈宜完脑子里乱糟糟,心中痛彻心扉,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只知道愈发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放开。他脑子里闪过许多幼时的场景,以及一个多月之前,哥哥还在人世,被自己禁锢在这张床上的时候的画面。   他不知道相处的时间会这么短暂,他还故意去寒潭中修炼,一整天一整天地不回来,不看哥哥一眼。他还以为折磨哥哥的时间有的是,不必急于一时。可他真的没想到……   他不太敢相信王不易的话,可是偏偏又想要去相信。一时喜一时大悲,浑身真气疾走,彻底一团乱。   是啊,如果哥哥真的不在乎他的话,又怎么会拼了一身的修为,只为了让他活下来……为了控制差点走火入魔的他,哥哥不惜在顷刻之间油尽灯枯。   一身修为一瞬间散去,是什么滋味,会不会整具身子在顷刻之间冰凉?   他不知道,他此刻发现他从没有读懂过哥哥的心思。   然而一切都迟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   沈宜完仓惶到不知所措,现在好了,他什么都没得到过,现在又什么都失去了。   王不易冷冷地注视着沈宜完,见他心绪大为动摇,于是悄悄握紧了背上的刀——不管怎样,一定要报仇,即便是死在这里。   院中真气忽然剧烈涌动,尽数朝着王不易背上的刀而来,他在刹那之间抽出了自己的刀,动作快得令人看不清,下一秒,闪进了屋子里,使出毕生力气,用刀子朝着沈宜完脖子上挥去——   …………   谢关雎魂魄从沈宜灯的身体里抽离出去之后,魂魄就一直游荡在秦容身边。毕竟他最后是被强制弹出沈宜灯的躯壳的,并非自己主动离开,所以也没办法回到主世界。只能期待秦容早点给他找到合适的身体容器了。   秦容当天也身受重伤,也没有和沈宜完抢夺尸体,无心恋战,直接下山了。而沈宜完遭此重创,大悲大恸,也更加顾不上他。   秦容下了山之后,就去了白鹿镇。这里是整个修真界来往白道人士最多的地方,人一多,也容易鱼龙混杂,每天搏斗场都有很多残肢断腿被丢出来。所以他揣着谢关雎的魂魄来到这里,也没有人注意他。   接下来一个月,秦容都在客栈里闭门不出,开始养谢关雎的魂魄。   谢关雎一开始有些焦急,因为见秦容好像根本没有给他找一具新的身体的意思,没有合适八字的新的身体,魂魄温养得再好也没用啊。   到了一个月之后,谢关雎才琢磨出来秦容的意思,不由得有点怀疑人生……   秦容根本没有打算为他找新的躯体,而是,直接打算将他的魂魄养在自己的身体里面。   秦容的躯体,可以说是整个修真界中最为完美的了,不仅有天生的仙根,还有可以秒杀一切的血脉。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彻底明白自己的血脉能力而已,一旦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也就是他真正开始开挂的时候了。   他的这具身体,也是寄存和温养魂魄的最好场所,因为即便他的八字和谢关雎的魂魄不和,他也能够强大到改变身体去容纳这魂魄。   只不过,谢关雎倒是没有想到,秦容居然肯牺牲一半的生命来容纳另一个人。   尽管修真者的生命漫长,但也终归有结束的时候,秦容做出这个打算不是一天两天,也就是说,他毫不犹豫地愿意将余生的时间给一半到谢关雎。   而且,他并不知道谢关雎现在剩下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了。   谢关雎一时之间有些心情复杂,其实,他倒是不介意在别人的身体里住一段时间的啊,反正就两个月了,只要秦容给他找的那个人帅气一点就行了。   因为万人迷的作用还没有消失,万一给他找的躯壳是矮丑胖,那想想整个修真界为了这么个人痴狂的场景,真是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502吐槽道:【你也别自作多情以为秦容是想更好地保护你的魂魄,才把你的魂魄放进他的身体里了,你也不看下他现在的黑化值已经发酵到80了,他只是嫉妒那个能够容纳你魂魄的躯壳,所以与其嫉妒,还不如让你的魂魄留在他自己的身体里。】   谢关雎:【……】   一个月前秦容亲眼见到他死的时候,黑化度已经60,在这煎熬的一个月里,黑化值又缓缓增长,现在已经80了……   谢关雎忽然感觉到不寒而栗。 第68章 万人迷   ……   等谢关雎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 依然是躺在床上, 只不过,这次是客栈的房间。床边上摆着干净的擦手巾和盛了水的盆。铜镜被擦得很干净,上面搭着干净的衣袍,像是有人提前布置好了。   门后和床边各设了一道结界, 将他困在房间里。   谢关雎立刻明白过来,应该就是昨天晚上,秦容转移魂魄成功了。所以,自己现在应该是在秦容的身体里。   他摊开手看了眼此时这具身体,修长的手指上还残余着一些疤痕,是一个月之前和沈宜完大战留下来的。刚刚进入秦容的身体,他感觉略微有些别扭, 适应了一会儿, 才下了床,走到铜镜前面去。   镜子里面的,是一张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年轻俊美的面孔, 正是秦容的脸。   经历了这么多,秦容眉宇之间已经完全看不到刚出茅庐时的那种青涩,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的一种强大的笃定。即便此时操纵着这具身体的是谢关雎, 他眉宇之间的气质也没有被谢关雎改变多少。   谢关雎动了动胳膊, 镜子里的秦容也动了动胳膊——   谢关雎顿时感觉很不自在,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夜之间夺舍了亲近的人的身体一样。不过也没有办法,秦容又不肯把他的魂魄放在别人身上。   铜镜前面的案台放着一张纸, 秦容详细地写下了目前的情况,让谢关雎不要惊慌,说他已经把公子的魂魄转移到自己身体里了,等到晚上的时候自己才会出现,两人的魂魄才会交替。在这之前,公子务必留在这个房间里,因为魂魄尚未和躯体完全融合,必须好好温养。   谢关雎看完之后,这才将纸条折起来,收进怀里。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目前的状况是他和秦容共用一具身体,但是秦容作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只是暂时主动将位子让给他,是能够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的。而他作为暂栖者,到了晚上就沉睡过去了,却不能知道秦容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刚才刚刚醒过来,见到自己忽然变成了秦容,脸上应该表现出一点疑虑,见到这封信之后,才恰到好处的将疑虑收了回去。   这样一来,岂不是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无时无刻都要在演技当中……   谢关雎无语凝噎。   502忍不住道:【到时候沈宜完见到了秦容,会不会发现你在他的身体里面?】   谢关雎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要是真的被沈宜完发现了,那可就麻烦了。现在既然沈宜完那边的好感度已经氪满了,积分也拿到了手,他没有必要再去招惹沈宜完。所以,最好是绕着走。   他道:【只希望剩下的两个月里,不要再见到沈宜完吧。】   502啧啧道:【拔屌无情的男人。】   谢关雎:【……】   其实谢关雎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和沈宜完相处两个月,总觉得对方身上有某个特质令自己感觉熟悉。但要具体说那是什么,他却是说不上来的。   他在铜镜面前坐下来,见秦容的脸上有尚未愈合的血痕,还是一个月之前被沈宜完弄伤的,于是便用毛巾蘸了水,仔细擦拭。   秦容在自己身体里,虽然没办法支使身体,但是这身体本来就属于他,他是能够感觉到一切落在身上的触觉和感官变化的。   他感觉谢关雎的指腹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擦过,柔软而略微粗糙的触觉令他的神经产生一种酥麻感,脸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耳根迅速红了。   公公公公子摸他脸了……   谢关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共用一具身体就是这点不好。他给自己处理伤口,就像是给秦容处理伤口一样。镜子里的他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那是他的情绪,耳根却已经红成虾子了——那是这具身体属于秦容的生理反应。   接下来要沐浴脱衣可怎么办?   他怕秦容直接害羞到魂魄消失了。   不过仔细一想,这个担忧纯粹是多余的,且不说这里是修真世界,以秦容现在的修为,已经到达片尘不沾身的地步了,沐浴什么的都是可有可无的。   再者,天黑之后秦容就出来了,要洗澡就让他自己洗澡去吧。   虽然耳根红得有些太明显了,但谢关雎还是假装没有发现。他处理完伤口之后,就盘膝坐到床上去修炼打坐。正如秦容所说,现在魂魄和秦容的身体还不契合,得潜下心来温养几日。   谢关雎这边闭上眼睛打坐,秦容的魂魄在身体里,开始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谢关雎脸上。   虽然那明明就是自己的脸,可是现在,一切却都好像带上了不同的意味。   秦容有些恍惚地想,他出生到现在,倒是还没有被谁处理过伤口呢。那种被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拥有。   不知道公子刚才处理伤口,是为了让这具躯壳更好使,还是为了他处理的。   秦容又觉得自己多想了,沈宜灯对属下发号指令惯了,绝对不可能是个会耐心为伺候他的跟班处理伤口的人。   但这么一来,他反而更加庆幸,幸好是将公子的魂魄放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不然,要是放在别人身体里……他想想都觉得没办法忍受。   ……   到了傍晚的时候,谢关雎就感觉意识开始逐渐不清醒,应该是自己的魂魄在这具身体里的时间到了,秦容快出来了。   于是他走到桌前,打算写几句话叮嘱秦容。   秦容可以说是他所经历的所有世界里,最为心细的一个攻略对象了,早就提前在桌上准备了笔墨纸砚,就是怕他醒过来之后,没有办法和自己交流。   谢关雎问了很多问题,包括秦容是怎么把自己魂魄转移到他的身体里去的,为什么要舍掉一半性命这么做?当日沈宜完怎么样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以及当日秦容的魂魄有没有受什么重伤?   ——这具身体内伤不轻,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已经好了很多了,他就是担心除了身体的内伤之外,秦容魂魄也受到损伤。   写完这些之后,他将信封好好折起来,压在了案石下方。   天色终于彻底暗下来,站在铜镜前的人许久没动,但身上的气场已经逐渐变了,从较为平和的气场变为较为强大的气势。分明是同一张脸,但等再次抬眸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绪,给人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秦容将谢关雎留在案石上的信拿起来,伸手抚拭过去。   他直接忽略了前面的问题,尤其是提及沈宜完的问题。当日沈宜完受到重伤不比他轻,但是在谢关雎的真气相助之下,反而又突破了一层功力。这样一来,沈宜完就更加棘手了。   秦容心底有疑虑,不清楚为什么公子和沈宜完明明是仇人,到了最后却为了沈宜完甘愿送命——   那时候,沈宜完抱着公子痛彻心扉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仇人,反而像是……   而公子呢,他肯救人,就说明他从没有恨过沈宜完。   秦容这段日子以来也在酒肆茶坊间听了不少两个人过去的恩怨,尤其是两个人幼时相依为命的种种,心中只觉得焦虑和不甘。知道公子甘愿为沈宜完丧命的真相的只有他,但他宁愿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幕。   他对于公子而言,不过是半路出现。甚至,在公子心中的分量,能不能敌过公子弟弟的半根手指,他都没有把握。   或许,当日沈宜完为了激怒他而故意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只不过他不敢相信罢了。   但他这段日子以来,必须潜心温养公子的魂魄,虽然心中诸多计较,可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个。   秦容的视线落到最后一个问题上,心中郁闷和不甘稍稍缓解……   至少,公子关心他了不是吗?   这是关心吧?   秦容视线反复琢磨着“魂魄有没有受伤”那几个字,不安地想——如果说只是担心他的躯壳不好用的话,公子大可以只问身体哪里受了内伤。但是公子不止问了这个,还问了他的魂魄。所以,是在担心着他吧。   秦容喉咙滚动了下,耳根忽然又有些发烫。他翻来覆去地琢磨这句话中的含义,将其掰开了珍藏心中,才能稍微确信公子对他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情谊。   虽然远不及对沈宜完的以命相抵,但他也甘之如饴了。   秦容提笔写下几笔,前面的问题都置之不理,唯独回答了最后的。   于是第二天谢关雎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秦容乖巧地回答了他,没有受伤,公子放心。   与此同时,或许是得到了他的关心,秦容的好感度又有所上升。   【主要攻略对象当前黑化度80,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6。】   这样一连数日,谢关雎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字里行间不经意之间流露出对秦容的关心。秦容每每都耳根微微红着,将那些纸条折起来,整整齐齐地收入怀中,当做什么宝贝珍藏。   但是,好感度越是到了后面,越是进度条缓慢。眼看着半个多月过去,秦容头顶的好感度还只到达97,谢关雎决定再使必杀技。   也就是先前被他吐槽过的沐浴更衣一事。 第69章 万人迷   这一段时间, 白天的时候谢关雎都待在这个房间寸步不出, 除了打坐就是发呆。   到了晚上,身体交给秦容的时候,秦容才会出门做一些事情,包括去镇上购买一些符箓和没见过的秘法口诀之类的拿回来研究。   一来是秦容不希望他出去, 二来是,他也怕出去之后,因为万人迷的效果而节外生枝。   到了快要傍晚的时候,谢关雎打开门,叫来客栈的小厮,让他帮自己抬一桶水过来。   秦容原本好好待在自己的身体里,正在默默修炼, 忽然就听到谢关雎说要沐浴, 顿时一愣。他自从和公子共用一具身体以来,沐浴这种事情都是他晚上灭了蜡烛之后再做,根本就没有想过, 万一公子想要洗澡可怎么办。   “对了,再帮我拿干净的布条来,我要擦身子。”谢关雎对小厮道。   擦、擦身子。秦容耳根顿时红了。   “好, 客官稍等。”站在门口的小厮应了, 视线却还黏糊糊地停留在谢关雎的脸上——或者说秦容的脸上——他都不知道这间屋子里居然住了个这么好看的少年!   前几日见这人晚上出去, 只不过比平常人俊美几分而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白天一看, 竟然觉得移不开眼睛了。   尤其是他耳根莫名的绯红,令他英俊中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痕迹。不止如此,他那双眼睛也好像不是他的一般,朝自己看过来时,就好像有蛊惑人心的魅力,一下子把人的魂魄都夺走了。   小厮哪里有自制力,不由得呆呆地看了半天。   秦容又不是没有注意到小厮的眼神,顿时心里莫名梗了一块。虽然这脸还是他的脸吧,但现在用着这张脸的可是公子。所以说这小厮觊觎的还是公子。   他忽然有些烦躁起来,连带着耳尖上的红色都消失几分。   谢关雎跟没有察觉似的,笑了笑,对小厮说:“还麻烦快一点。”   “是,是。”他这一笑,小厮都结结巴巴起来,倒退着走了,一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柱子上,差点摔了个大马坑。   待小厮走之后,谢关雎回到屋子里。   他隐隐能够感觉到体内秦容的魂魄的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共用了同一具身体的原因,这段日子以来,他多少能够感知到一点秦容的心绪,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而秦容既然能够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对这具身体的操纵权绝对大于他。   前两日白天的时候,秦容还一不小心就把他挤出了身体里面,无意识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等秦容发现之后,又匆忙将他的魂魄吸进了身体里面。   这件事发生之后,秦容白天的时候也不敢随意放松睡着,就怕一不小心身体里的谢关雎被自己挤出去了。   谢关雎坐到桌边,说:“我刚才修炼了会儿,感觉身上出汗,有些不适,沐浴一番你不会介意吧?”   没过几秒钟,他的右手就自己动了起来,提起桌上的笔,写道:“不介意。”   这样一副场景要是落在外人眼里,一定相当诡异,哪里有人自己跟自己对话的。   不过这是这几天秦容研究出来的。   要是其中一个人的魂魄占据身体的时候,只要适当地放松身体,就能让另一人稍微侵占进来,能够控制身体的一部分去做一些事情。   这样一来,勉强也能算是两个人可以同时出现了。   虽然写下了“不介意”三个字,但是字迹歪歪扭扭的,显然秦容一想到自己要被谢关雎给洗澡,就心里害臊得慌。虽然害臊,但是这种好事情,他又怎么会……于是强忍着害臊,写下了这样三个字。   谢关雎笑了笑,说:“那就好。”   没过一会儿,小厮就抬着木桶进来了。而且木桶里的水热气腾腾的,比其他房间里的客人的水都要多都要烫,一看就是他卖力地跑到后厨去新烧的。   他放下木桶和布巾之后,又在屋子里找谢关雎说了几句话之后,才磨蹭着离开了。   谢关雎倒是没什么,但秦容的魂魄蜷缩成一团,都快要冒烟了。   偏偏他这个时候又没有实体,连挡在公子的面前,将那小厮灼热的目光给挡开都做不到。   说干就干,谢关雎很快脱掉了衣服。   不同于沈宜完身上穿的布料全都是贵的,秦容要穷得多,这半年来穿来穿去就是那几套衣服,修修补补,要不是人长得俊俏精神,看起来就要成了个要饭的了。   脱到外裤下面的亵裤的时候,他手指顿了顿,才不紧不慢地解开裤腰带,褪下裤子,动作很是一本正经,脸上神情也没什么波动。   但是从脖子到耳根一直到脸颊,都快红得充血了。那是秦容的生理反应。   对秦容而言,这简直是种折磨!简直如同公子亲手将他身上衣服一件一件剥光。手指还不经意间在他脖颈和大腿上划过。   他长这么大,连好看的女人都没见过几个,也没亲近过谁,就没有干过这么刺激的事情。   那天晚上在山洞血脉觉醒,虽然也是浑身燥热欲望抬头,但那个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几乎没有自己的思想,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亲眼目睹公子给自己脱衣服——   如果他此时有实体的话,应该已经从头到脚煮熟红透,血脉贲张。   谢关雎一边脱衣服,一边看着身上一路汗毛耸立起来,被他碰过的地方都有些发红。   他当然要装作没注意,将衣服扔到一边,直接光着身子踏进了木桶里,盘膝坐起来。   热水从腰腹上蔓延上来,谢关雎能够感觉得到,秦容也能够感觉得到。   谢关雎用布条浸入水中,拧干,还特意对秦容道:“我要擦洗了,你放心,我会闭着眼睛的,什么都看不到。”   自然是没有声音回答他的,而且秦容已经臊到快睁不开眼睛了。   虽然说都是男人,身体被看看也没有什么关系。但自从他对谢关雎有了那种心思之后,自然不再把谢关雎当成普通男子。以前公子还没死之前,光是被公子看一眼,心底里都要翻来覆去地喜出望外半天,更别说被这么擦身体了。   谢关雎便闭着眼睛,拿着布条,从脖子上一路擦过去,顺着锁骨上的曲线,将上半身胸膛上和背部上的水珠都擦拭掉。   布条所经之处,不过是带着热水擦一遍,但肌肤却莫名全都跟着一路红了。那种犹如墨水滴在宣纸上渲染开来的酸麻感也蔓延开来。   秦容只觉得头皮发麻,如同有电流在被擦拭过的地方涌过。   他要是有实体,肯定浑身发软,在公子手下动弹不得。   谢关雎没想到秦容居然这么敏感,于是继续试探性地将布条伸到胯下去——   还没等他触碰到那里,秦容的下半身已经在水中抬头了,尺寸相当可观。   谢关雎:“……”   他即便没有睁开眼睛,也能够感觉到,就不说秦容,他这个调戏别人的人都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不过,502在他耳边提示道好感度上涨,让他决定怎么着也得继续下去,反正调戏一下又不会死人。   他浑身发热,那是秦容的生理反应。心里面也涌上来一阵强烈的渴望和占有欲,那应该也是秦容的想法。因为秦容暂时占据了这个身体的上风,所以导致他也被影响了。   趁着这种暧昧的氛围,谢关雎正斟酌着说点什么,来刺激秦容一把,提升好感度。但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脑子里眩晕了一下,紧接着,就失去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秦容伏在浴桶旁边,眼角眉梢都已经红了,像是被热气腾腾的水给熏红的。眼眸里全都是强烈的欲望,却得不到疏解。   他的手朝身下探去,喃喃道:“公子……”   忽然想到公子有可能听见,他将后半句话咽回了喉咙里,强迫自己抿起嘴唇。   他很想得到一个人,但是他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得到。   他无时无刻觉得自己不配,但偏偏根本不可能放下手,于是只能伪装成,只要跟在这个人身边当一个跟班或者侍从,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的样子。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想要的,根本就远不止如此。   所以他将这个人的魂魄放进自己身体里,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肮脏的心思,这样一来,他能够成为这个人魂魄的容器,那这个人就离不开他了。   离不开他了,就只能和他生死与共。   伏在木桶边,半晌冷静下来之后,秦容眼眸里划过一丝清醒。   他这些日子晚上出去时也打听过了,这一个月来沈宜完一直没有下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沈宜完一直在死守公子的尸身。   沈宜完是绝对不可能让公子就这么死掉的,他将公子的尸体一直保存得好好的,不过就是想等到七七四十九日满的那一天,招魂。   要是招魂成功的话,公子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会选择谁?   秦容一点把握也没有,更加畏惧去知道那个答案。所以对他而言,最好就是在沈宜完招魂之前,将公子的尸身毁掉,又或者是,带着公子的魂魄远远离开。   前者,他万万做不到,而后者…… 第70章 万人迷倒数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 谢关雎发现那个多看自己几眼小倌不见了, 虽然不想把这件事情扯到秦容身上去,但是他很怀疑是黑化度为80的秦容处理掉的。   秦容已经有了能悄无声息将人处理掉的本事,虽然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他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杀人, 但是把小倌弄到别处去,他现在完全做得出来。   同时铜镜前的桌上也多了秦容留下的纸条,说以后打水这种粗活儿他来就行,不希望谢关雎再和别人过多接触,免得暴露两个人现在魂魄共用一具身体的事情。   这显然是借口,其实就是秦容的占有欲令他不想让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见到谢关雎。   只不过,他的表达方式远比沈宜完要委婉而已。   谢关雎拿着纸条, 正琢磨着接下来怎么把最后一点好感度氪满, 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忽然感觉到方圆十几里的灵气有所波动——他此时用着秦容的身体,修为境界远远胜过先前, 所以也能够感觉到较远处的异样。   而那种波动绝对不是寻常修士能够引起的,而像是……   他眉梢跳了跳,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502在他耳边提醒道:【今天正是你的魂魄从沈宜灯的尸身里抽离出来的七七四十九日, 这阵灵气波动应该是沈宜完在招魂。】   谢关雎觉得不太妙。当天秦容带着他的魂魄下了山之后, 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这里白马镇距离沈宜完足足有十万八千里远,再强大的修士招魂也招不动吧。   除非这一个半月来,沈宜完又突破了新的修为境界。   502道:【应该和先前他拿来束缚你的魂链有关系, 那个时候他原本是想将你魂魄关押在那里的,即便肉身毁灭,魂魄也会回到那里。如果不是后来他心软给你解开了的话,你的魂魄现在也不会在秦容手上。】   谢关雎:【幸好解开了,不然你想,秦容的聚魂术和他的魂链哪个厉害?要是两个人同时施法,我还不得被撕裂,还完成个屁的任务。】   他丝毫不怀疑,以秦容和沈宜完两个人的疯狂程度,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方放手的,那到时候遭殃的就是他了。   502:【……有道理,那现在怎么办?】   谢关雎:【你问我我问谁……】   随着那阵千里之外的灵气波动,他感觉脑子里越来越疼,逐渐像是有什么在脑仁里炸开了一般。也许是听到召唤的原因,他的魂魄有种从秦容的身体里抽离的冲动。   与此同时,那股灵气波动几乎是以飞速在朝这边掠来——沈宜完一定已经发现他的魂魄所处的地方了。   事不宜迟,这里不能多待了。   谢关雎走到床边想要收拾东西,但是魂魄实在被召唤得厉害,脑子里尖锐地疼,于是一下子没站稳,一屁股在床上坐下来。   他的意识忽然开始昏迷,似乎是秦容急切地想要出来了。   秦容应该是也已经察觉到沈宜完的动静了。   谢关雎便挣扎都不挣扎,直接眼睛一闭,将躯体还给了他。   ……   原本秦容就打算找个机会向公子提议,离开这里去深山没有人的地方居住……   他甚至想好了理由,现在两个人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还是找没人的地方把魂魄温养好,然后找机会将躯壳夺回来——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沈宜完居然来得这样快。   秦容心里一慌,便强迫性地取代了谢关雎,夺回了自己的身体。他让谢关雎的魂魄暂时休眠之后,就快马加鞭离开了白马镇。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身后沈宜完追上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日夜不休,沈宜完同样也一刻不曾合眼。   两人在路上一个追一个逃已经整整七日了。   秦容一个多月前在沈宜完手下受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样强行赶路,耗费大量修为,令他几尽筋疲力竭。他猜沈宜完也好不到哪里去,必定也是强弩之末了。但先前公子自爆的时候,主动将自身修为给了他,也就是说他身上已经有了两个人的修为……   那时候自己对上他便是两败俱伤,此时自己重伤在身,更是不一定能敌得过他。   秦容不敢冒险停下来,也不敢放松,生怕一不小心被沈宜完追上来,公子的魂魄就被夺走。   只不过——   这么一昧逃跑绝不是办法,两个人势均力敌,这样下去迟早都会真气耗尽油尽灯枯。   秦容额头上隐隐渗出汗水来,看了眼前方风雨欲来的路,神情凝重无比。   他当时聚魂时,将谢关雎放进自己身体里,怕的就是有这么一天。   要是公子的魂魄在别的普通的修士身体里,只怕是根本挡不过沈宜完的半支招魂曲。放在自己身体里,自己才可以勉力阻挡。   可是,魂魄是公子自己的,到底归往何处终究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若是他想要回到沈宜完那边去,那自己即便阻拦,也挡不住他的魂魄主动抽离出去。可若是,他选择留在自己身边呢……   秦容不知道第二种可能性有没有,他只觉得,他和沈宜完比起来,公子选择他的机会渺茫。   且不说沈宜完和公子相依为命多年,光说公子愿意为了救沈宜完而死,这份深刻的纠葛就是自己不能及的。   况且,公子回到沈宜完那边去,也能够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即便以后再没有修为,也好过和他共用一具身体,或是抢占别的修士的身体。   秦容一点自信也没有。   所以他整整七日,都不敢放谢关雎出来。   他怕一放这个人出来,这个人的选择就是离开。   ……   秦容这样一连十日不眠不休地赶路,即便修为再深厚,身体也逐渐支撑不住。他支撑不住的时候,谢关雎就会短暂出来几秒。   而后方的沈宜完仿佛不知死活一般,咬死了紧追不舍。   ……   “你这样下去,会耗尽修为而死的。”谢关雎终于忍不住趁着秦容精神疲惫之际,钻出来道。   秦容没有停下,勉强笑了笑:“不会的。”   谢关雎强忍着魂魄被两边拉扯的痛感,沈宜完的招魂曲越是吹奏得猛烈,他脑子里的尖锐痛楚就越是清晰。   招魂术先前沈宜完从没用过,也是在谢关雎死后,才千方百计得到这一术法,想要趁着他的魂魄没有去阴曹地府之前,将他夺回来。   若是知道这样会令哥哥痛苦无比,也许沈宜完不会招得这样急这样不顾性命。   秦容察觉到体内的谢关雎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屏息问:“公子,你怎么了?”   谢关雎魂魄又是一阵剧痛,没答话。   秦容这才意识到什么,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用他的躯体锁住谢关雎的魂魄,但偏偏沈宜完一刻不休地吹奏着招魂曲。这就令谢关雎被锁链绑住的同时,又被人用蛮力大力拉扯——   很痛。   秦容几乎是一瞬间感觉到谢关雎此时的煎熬。   他有半晌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有再赶路。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漆黑眼眸情绪万千,令人捉摸不透。   “你怎么不走了?”谢关雎反而心急起来,问。   秦容安安静静的,半晌,忽然说:“公子,不如,我送你回去?”   谢关雎怔了下。他经历过这么多世界,攻略对象的占有欲都惊人,所以他以为秦容也会不管不顾地带他走的。   况且,说实话,虽然魂魄被撕裂的感觉很痛苦,但是对他的魂魄实际是没什么影响的,毕竟,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只不过秦容不知道这个,秦容以为会伤害到他的魂魄。   谢关雎踌躇了下,问:“你不是说要离开白马镇,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来,以后再想办法帮我夺回身体吗?为什么又忽然决定放我回去了?”   秦容没答话,鼻腔里忽而有些酸楚。 第71章 万人迷完结   若不是害怕伤到谢关雎魂魄, 他纵然是死也不会放手的。可如今, 若是他一昧按照自己的欲望来,那么便违背了当初跟在公子身后的初心了。   他当初说的是,至死也会保护这个人,而非伤害。   若是谢关雎决定回去, 他也没有资格说什么,顶多日后见不到公子罢了。   但即便这样,他也不会死。   天高路远,来日方长,他不会让给沈宜完。   秦容静了半晌,而后道:“公子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切都听公子的。”   谢关雎见他因为长时间赶路而脸色苍白, 此时神情安静, 但眼眸里还是隐隐有不甘和痛意。可见他明明不想放人走的,但由不得他。   谢关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和秦容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以为秦容虽然没有沈宜完那般癫狂偏执,但骨子里也是执拗坚持到极点的。所以现在选择放手,令谢关雎真的有点意想不到。   他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以后呢, 你有什么打算?”   秦容道:“公子放心, 我以后还是誓死保护你的, 只要你需要。”   谢关雎道:“如果是因为那天在山洞的事情的话,大可不必……”   话还没说完,秦容打断了他:“公子。”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 秦容单手扶在树上,手指不经意之间已经用力嵌入树干中,脸色也有些异样:“不是因为因为当日的事情。当日,其实,我后来……”   他顿了顿,才艰难道:“我虽然对那种事情一无所知,但也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后来在马车上,我趁着公子睡着时,检查过公子的身体,并没有被我侵占过的痕迹……公子……是骗了我吧?”   谢关雎:“……”   他顿时颜面有些挂不住了,幸好现在没有实体,只有看不见的魂魄,不然要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谢关雎咳了两声,嘀咕道:“那可能是我误解了……”   秦容好脾气地,顺从地点点头。   一开始他对公子产生的所有感情,的确是因为山洞那晚而起,他以为他对不起公子,要拿性命来偿还。   可后来,他发现并非如此,若只是愧疚之心的话,不会还有和王不易一较高下的心思,甚至连看到沾在这个人唇角的米粒,也会觉得嫉妒。   他大约也知道这个人的心思,当时这个人修为几乎全失,很难自保,若是能用这种方法骗自己留在他身边,誓死追随他的话,也不失为一桩好计谋。   这个人本来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修,心机计谋绝对是有的,不可能将一个毫无用处的人留在身边。他对自己好,一定别有用意。   但秦容没有想过要拆穿。   他便顺着这个人的心意,好好待在这个人身边,发誓保护他。   那又何尝不是他的心机。   只不过,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越陷越深……   ……   两人同时感觉到招魂曲声音越来越大,沈宜完的距离越来越近。随着那股灵气剧烈波动,周遭的树木都开始受到侵蚀,变得扭曲诡异起来。可见这阵子沈宜完的修为又再次突飞猛进。   秦容眼眸里的神采也一点点消失。   “公子,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回去吗?”他静静地立在那里,等一个答案。   虽然,放谢关雎走只需要他单方面松开躯体对谢关雎魂魄的控制,谢关雎无需做什么,魂魄就立刻会被沈宜完给招走了。   可他还是如同垂死挣扎般,不死心地想得到最后一句话。   他这样浑身僵硬地立在那里,对着空气问话,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怪异的景象。   谢关雎没说话,他头顶的那把刀就悬着等待落下。   “我还是不走了吧。”谢关雎忽然说:“那具身体也待腻味了,那座山上的风景事物也都看厌了,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秦容呼吸一窒,差点没听明白谢关雎是什么意思。   “公子,你的意思是……愿意跟我走吗?”他说道,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像是怕这人后悔一般,赶紧飞快地补充道:“我会带你躲开他,任他神通广大,也绝对找不到我们。”   谢关雎问:“去哪里?”   秦容抿了抿嘴唇:“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好。”   他屏住呼吸等着谢关雎的答案。   几瞬之后——   “好。”谢关雎说。   秦容眼眶登时红了,像是悬在头顶的那把刀终于移开一般,肩膀陡然卸了力气。   公子居然答应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最后在沈宜完和他之间,选择了他。   居然是选择了他,到底是选择了他。   不管以前种种,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从今往后,天大地大,他可以带着公子一起去了。不管是沈宜完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不会再让他们靠近一步。   事不宜迟,秦容心里怦怦直跳,喜悦都快冲破了头顶。他声音里微微带着沙哑,道:“我们这就走,公子你稍微忍着点儿,离开他招魂的范围就不会痛了。”   少年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少年了,此时的他御剑飞行,捏一道诀便掠过了千里山川,是寻常人十几日的脚程。他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并且在殊死一搏的情况下,也能够保护他的心上人了。   他实在是太高兴,嘴角都忍不住意气风发的扬起来。   “好啊。”谢关雎又说。   秦容不管不顾地挥霍起体内的真气起来,将自己的本事发挥到最大——一定要带公子离开!   【叮!主要攻略对象好感度已经达到100,成功完成任务,获得当前攻略对象的奖励10000积分,开始脱离这个世界,请准备——三——二——一!】   谢关雎虽然早就准备好了,但是听到这声音还是一怔。他还想对秦容再说些什么,但脑子只是空白了那么一秒,便没有赶上对他说最后一句话。   在秦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公子,我们先去哪里呢?现在我们是在北边,不如南下?”   没有人回答。   秦容以为谢关雎在默默听着,便又继续高高兴兴地道:“那边气候暖和,灵气也充沛,修士虽然多,但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不足为惧,我们就去那里吧?应该能帮助你魂魄早点恢复。”   还是没有人回答,空气里仿佛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风吹过树叶和悬崖巨石沙沙作响,天地之间仿佛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秦容忽然意识到不对,停了下来,立在树梢上,有些茫然地唤了一声:“公子?” 第72章 完   等谢关雎再度醒过来时, 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的了。上个世界任务完成, 他再次回到了主世界。   502说:【啦啦啦恭喜谢哥,这次任务算是完成最顺利的一次了!多亏了万人迷功能的帮助。】   谢关雎没好气道:【也是完成得最痛苦的一次好吗,什么破系统,连痛觉封闭功能都不能免费。】   魂魄被撕扯的痛苦绝对不亚于子弹穿过身体, 导致他回到了主世界后脑子里还火辣辣的疼。   502自知言亏,对对手指不说话了。   【对了,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谢关雎干劲十足地从床上跳起来,准备下一次挑战。   502说:【没有了,谢哥,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恭喜你可以实现你一开始的愿望了。】   最后一次任务?   一开始的愿望?   谢关雎站在这白色的空荡荡的房间里, 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他都不记得自己到底经历过多少世界了。   一开始是从反派小炮灰做起, 天天被人打脸,快要麻木的时候,升职了, 开始去各种世界里游行,找到那些莫名其妙的穿越者,并将他们拎出去, 再后来开始挑战一些身世悲惨, 经历坎坷的主角, 反正就是代替主角受罪就是了……   然后一层一层升职……   【你记得我总共去过多少个世界吗?】谢关雎问,他自己反正是记不清了。   502算了下:【如果那种三天就搞定的反派炮灰角色也算的话,我们一共去了999个世界了。】   怪不得, 这算起来都快几百年了,所以谢关雎的记忆像是被不停冲刷的筛子一样,新的世界来了,他就不得不让自己忘记更早的世界的信息,不然迟早要精神错乱。   502问:【你还记得你一开始放弃生命报名当穿越者,是为了什么吗?你现在可以实现了。】   谢关雎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了。   他记得他要救活一个人,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世界,这个人的面容却逐渐变淡了。只是那种想要救活那个人的愿望还是固执地,如同镌刻一样写在记忆里。   他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他的亲人,或者爱人。   502问:【准备好了吗?】   谢关雎问:【回到现实世界吗?】   502:【嗯,我也该去寻找我的下一任宿主了。】   谢关雎:【来吧。】   他闭上眼睛,感觉就是一刹那的事情,他就从那个白色房间离开了,转而来到另外一间白色房间里——   谢关雎一瞬间都要以为自己没有离开了,怎么都是白色房间!他都要看腻了!   但并不是同一间房间。   他正站在一间病房里,几步之外有玻璃无菌舱,里面躺着一个人。   谢关雎走过去。   躺在那里的是个面容苍白,五官俊美的年轻男人,像是睡了很久一般,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谢关雎见到他时,呼吸就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眼眶也有点酸涩——这还是他做任务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反馈。   他觉得这个人非常非常熟悉。   在他最深最深的记忆里,有一段关乎这个人的记忆,两个人很亲密也很亲昵。后来这个人出了什么事,没法醒过来,他就自愿和502绑定了,完成许多个任务,换一个愿望。   那时候的愿望是——“我想让他醒过来。”   而这种熟悉,并不仅仅只是那一段记忆,还有其他的说不上来的熟悉。就好像他最后经历的三个攻略世界里面的人,都和这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谢关雎忍不住问:【我最后去的那三个攻略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502还在,没有绕弯子,回答道:【是你男朋友的精神世界。在那三个世界里,你的那些攻略对象全都是他的化身,冯北是理智和傲慢,周骏是温柔和妒忌,钟知是最深厚的感情和最敏感的猜忌,秦容是天真和偏执,沈宜完是强大和阴暗……你让他的阴暗面和光明面全都再一次爱上了你,这种强烈的感情会令他不顾一切地抵挡命运,想要醒过来。】   谢关雎凝视着眼前的人。   他隐隐有些记起来了,当初绑定时502告诉他,可能要完成几百个或简单或艰难的任务,坚持下来,最后才有机会得到实现心愿的机会。   而眼前年轻俊美的男人,他的爱人,手指似乎动了动,在他面前睁开了眼睛,用那种带着一切记忆的情绪深厚的眼眸看着他。   502嘀咕道:【谢哥,你真的是第一个完成所有的任务并终于实现愿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篇狗血的快穿到这里就算完结了,本来计划写5个世界,一共7个攻。但是剩下两个世界娱乐圈和种田的,自己打了下大纲,感觉不太吸引人,这次就不写了,以后有机会在另外的快穿文里再写。   刚好快穿也每个世界都很独立,互相不会有影响。   因为我自己感觉有点进入瓶颈期,所以4月打算不写文了,5月会带着新文回来的。   耽美应该就是写那篇《你总是暗恋我》的小甜饼了。   追文真的辛苦了,尤其是我请假的时候,感觉非常对不起大家,内心愧疚(????????? ? ??????????)   所以下篇会存好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