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复仇线呢?[重生] 作者:温瑜宽 文案: 扮猪吃老虎受X混血小奶狗攻 临死前,蒋远才从杀死他的那群人嘴里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也解开了他多年的疑惑 从年幼时父母的非打即骂 到成年后父亲不惜打折他的手脚也要阻止他去庆市 从艰难步入正轨的事业突然被多方打压 到高高在上的黎家二少黎怀康不择手段也要杀死他 曾经不解的一切此刻都有了答案: ——他才是黎家真正的二少爷,而杀死他的黎怀康才是真正的蒋远。 再次睁开眼,蒋远回到了十四岁,这一世他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这是一个被替换身份的伪白莲一步步布局回到自己家里,一边报仇一边寻找当年被掉包的真相,却不料在半路捡到一只哼哼唧唧的小奶狗的故事…… 更意料不到的是——小奶狗长大竟然变成了大灰狼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重生 爽文 主角:黎怀澄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从年幼时父母的非打即骂到父亲不惜打折他的手脚也要阻止他去庆市,从被多方打压的事业到高高在上的黎家二少黎怀康不择手段也要杀死他……黎怀澄曾经不解的一切在临死前都有了答案——他才是黎家真正的二少爷,而杀死他的黎怀康才是真正的蒋远,再次睁开眼,蒋远回到了十四岁,这一世他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本文看似是一篇复仇文,实际上作者却更着重于描写主角黎怀澄重生后被亲人、朋友、恋人治愈的过程,生动的刻画了在同种环境下不同人心态的变化与差异,本文节奏紧凑、爽点与萌点并存,设定看似老套实则新奇,其中主角黎怀澄与混血假奶狗真狼崽江斯源之间的互动也甜得齁人,是一本闲暇时值得一看的好文。 第1章   窗外带着暖意的微风吹过,躺在床上的蒋远不自觉的想要蜷缩身子,可大概是因为被海水冻得僵硬的身体脱离大脑控制的时间过久,即便他极力想要控制四肢,最终也只是蜷了蜷手指而已。   咸腥的海水无孔不入,从口腔呛入鼻腔,在肺部和脑袋越来越强烈的挤压感以及刺疼感里一点点窒息,然后他不得不放弃挣扎,被身上绑着的石头拖入海底。   死前的一切蒋远记得清清楚楚,冰冷的海水包裹的他,肌肉和骨骼被冻得僵硬麻木的感觉犹在,好似要将骨头一寸寸冻裂的刺骨寒意与被咸腥海水浸泡得疼到麻木的伤口一齐发力,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痛苦直到现在他也无法平复。   可是就在蒋远十分清醒的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下一刻,迎接他的不是黑暗,而是温暖的空气吹过冰冷的皮肤所带来的战栗感。   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蒋远想到的是自己可能被人救了,然而转瞬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先不说有没有人敢冒着得罪黎怀康的危险救他,就说他现在除了冷之外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的身体就不可能。   他被那群人折磨了那么久,在扔下还海之前他就能感觉到自己已经不行了,毕竟打他的那群人根本没打算留活口,就算扔他下海也只是谨慎起见罢了,何况后来他还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那么,他为什么还有意识?   带着疑惑,蒋远缓缓睁开了眼,然后他却发现自己身处记忆里已经十分久远的房间内,是他十八岁之前一直住的房间,也是他十八岁之后再也没有来过的地方。   蒋远睁大了眼,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停留在了一种极其惊愕的状态,任谁经历这种事情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他已经九年没有回来过了,为什么现在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蒋远抬起自己青白干瘦的手,手似乎也小了一点。   门外有窸窣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门口便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那张摇摇欲坠的木门仿佛会被门外的人砸坏。   “小兔崽子还不起床,养你是吃屎的吗?你爹我都快饿死了还没见到桌上有一粒米,快点起来,老子要吃饭!”   蒋远转动脑袋向门口看去,身体的操纵能力随着茫然感的消退而恢复,他还活着的感觉却并不那么真实。   咒骂声还在继续,蒋远缓缓坐起身来,看了眼身处的逼仄空间,视线落在前方桌上的烟盒时,表情才有了些许变化。   那里面装的是他进入初中开始存的钱,存了将近两年也只存了56块3毛钱,后来被父亲发现毒打一顿,将他存下的所有零花钱拿去打麻将,输钱过后回来心气不顺又打了他一顿,那是他被父亲打得最严重的一次,整整躺了两周才能下床,错过了初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   “开门!小杂种,你老子我叫你你竟然敢不吭声!反了天了是吧!”   可是被他称为父亲的人并不知道,他存钱只是想给弟弟买礼物,因为弟弟很喜欢小卖铺里的变形金刚,还差几块钱他就能买了。   “给老子出来,看老子不打死你!”   蒋远拿起桌上的烟盒,里面的钱已经把烟盒撑满,全是一块或者五毛,偶尔有几张一毛或者五角,他对自己现在所处的时间有了大概的猜测。   门外的咒骂声更大,蒋远放下烟盒准备去开门,然而还不等他的脚落地,摇摇欲坠的木门就被嘭的一下踹开。   一个汗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见到蒋远坐在床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嗖的窜得老高,拿起门口的扫把就往蒋远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骂道:   “你个狗娘养的他妈的竟然敢不理老子,看我不打死你个小杂种!都快七点钟了也不去做早饭,你个X娘养的怕是要造反了想饿死你老——”   中年男人的话戛然而止,他视线一定然后缓缓移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上,愤怒与不敢置信在他脸上结合成了一种极其扭曲的表情。   “你个逼崽子他奶奶的——你竟然敢……呃——”   蒋远收紧了手下的力道,男人的脸一点点变红,额角有青筋暴起,再也无法口出脏言,只能发出“赫赫”的出气声,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弱,眼睛开始上翻。   “救……求……”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难以听见,眼里却满是求生的欲望。   “你说什么?”   蒋远似乎没有听清,歪了歪头看他,手下放松了一点力道,凑近脸问道。   中年男人“赫”的一下吸入大量的空气,使劲咳嗽起来,咳嗽的同时极力往墙面上缩去,再也不见刚刚砸门的嚣张气势,只想离蒋远越远越好。   温热的呼吸急促的扑在蒋远的手臂上,他眨了眨眼,面上有一瞬间茫然,然后似乎想到什么一般,问道:“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星期几。”   “赫赫……”男人嗓子疼得吸气都困难,可是对上蒋远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时却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嘶哑着嗓子道:“2、2004年……6月18号星期六……”   蒋远手一松,穿上鞋走到客厅,看到客厅墙上老旧的时钟以及掀开的挂历,表情微怔。   2004年,他才十四岁。   打开门走了出去,楼道里有邻居路过,笑着对蒋远打了声招呼,“小远今天上学这么早?”   蒋远下意识点头,头发花白的老人怜爱一笑,将手里的包子递给蒋远,看了眼蒋家敞开的大门,放低声音道:“又没吃早饭吧,张奶奶包子刚好买多了,你拿着路上边走边吃。”   包子有些烫,与蒋远的手掌相接触,透过僵硬的皮肉将他冰冷的手指关节刺得发疼,也让他蓦地清醒过来。   “哎呦,快去上学吧。”看见蒋远盯着包子发愣的模样,老人脸上有一丝同情,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好好读书,好好读书才有出路。”   “谢谢……”蒋远思考了一会,想到老人刚刚的自称,接上,“张奶奶。”   张奶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谢不用谢,以后你早上就到张奶奶家里来,几个包子馒头奶奶还是有的,快去上学吧,不要迟到了。”   蒋远这才想起十四岁的他还需要上学,于是他张奶奶道别后便准备离开,然而还没抬脚就被身后的铁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止住了动作。   蒋爱国举着菜刀冲了出来,红着眼睛恶狠狠道:“操他娘!老子今天不剁掉你个狗杂种的手老子就不姓蒋!”   说着便举着刀子往这边冲过来,蒋远下意识的挡住他身前的老太太,却不料老太太身子骨十分健朗反应也十分迅速,老太太将他往旁边一推,一边使劲拍隔壁邻居的门一边大叫道:“快开门!蒋爱国杀人了!”   早就听到门外蒋家动静的隔壁连忙开了门,见到蒋爱国举着刀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叫到:“蒋爱国你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蒋爱国也没想到门外除了蒋远还有楼上的张奶奶,更没想到这个张奶奶张口就说他杀人,一时间举着刀不知道该怎么办,杀人可是要枪毙的,他就是想要教训那个小杂种罢了。   他教训自己儿子,别人也不能干涉他的家务事吧,蒋爱国这样想着有了底气,举起刀往蒋远的方向边走边道:“我就是教训教训这个小杂种,张姨你让开,今天我不让他见点血涨点教训他明天就敢不把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了。”   “这是干什么!”   楼上的张爷爷和张兴循着声音下了楼,刚拐弯就见有人拿着刀子往张奶奶身上砍,张兴连忙跑下来想要夺过蒋爱国的刀,却见蒋爱国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抬刀往张奶奶那边砍去,蒋远一把扯过张奶奶,自己却来不及躲避,背上被刀划破,血液瞬间溢了出来,白色的校服被鲜血染红。   “杀人了!快报警!”   “蒋爱国杀人了!”   “叫救护车啊,小远晕了!快叫救护车!”   叫喊声传出单元楼,没有什么隔音效果的筒子楼瞬间乱作一团。 第2章   蒋远再次醒来时,便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话。   “……您能详细阐述一下当时的情景吗?”   “蒋爱国疯了,他拿着刀子要杀人!要不是我儿子抢过刀子,他还想再砍几刀呢!蒋远这孩子现在还不晓得能不能躺在这里……”   “可是根据蒋爱国所述,是因为他的儿子蒋远早上与他起了争执之后掐住他的脖子想要杀他,因此他才会一时愤怒拿刀子想要吓一吓蒋远,后来更是因为蒋远不知悔改向他挑衅,他气昏了头脑才会砍下去的。”   “警察同志啊,您可不能被蒋爱国骗了啊,蒋远怎么可能挑衅蒋爱国啊,他是个多乖的孩子啊,你想想会为我一个老太太挡刀子的孩子怎么会像蒋爱国说的那么坏……你刚刚也听医生说了也看见了,这孩子身上新伤旧伤的,造孽啊,不是我说,有个这样的爹还不如没爹好……”   “可是蒋爱国脖子上确实有勒伤的痕迹,检查结果也表明他的喉咙受了伤。”   “你们可不要听他的,蒋爱国是附近出了名的二流子,平时好吃懒做就算了,还最喜欢撒谎吹牛,他的话没一句能听的。蒋远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听话,成绩也好得很,你们去他学校打听打听,他哪里敢掐蒋爱国,要我说,那就是他和他老婆吵架弄的,你们刚刚也看见了,他老婆眼睛还是肿的,估计就是打架打的!”   “是啊,蒋远不可能掐蒋爱国,他平时最懂事不过,蒋爱国以前打他打得棍子都断了两根也没看见他反抗过,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掐人,你们可不要冤枉了一个好孩子。”   “我们会调查清楚的,谢谢你们配合。”   蒋远静静听着,直到警察走了一阵他才缓缓张开眼。   “张奶奶……”   “哎呦,小远醒了!”张奶奶连忙凑过来,制止他想要转身的动作,“疼不疼?你背上缝了二十多针,现在只能趴着,别动啊。”   蒋远勉强点了点头,转头看到病房里另外两人,乖巧的打了声招呼:“张爷爷,兴叔。”   张爷爷走了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后叫了声他的名字,站在边上的张兴直接蹲下来,认真对他道谢道:“小远,谢谢你救了我妈。”   蒋远虚弱的笑了笑,“那是我应该做的。”   蒋远话落,张奶奶眼睛都红了起来,说:“蒋爱国这个天杀的,哪有这么对自己儿子的,和老婆吵架被掐青了脖子都要推到自己儿子身上,这还是人吗。”   张爷爷见蒋远闻言垂下了眼,连忙瞪了眼张奶奶,示意她不要提起这个话题。   张奶奶却并不停下,她拉着蒋远冰冷的手道:“小远啊,等你出院了你就到张奶奶家里来住,警察说了你这个情况张爱国很难判刑,你要是回去了会被蒋爱国……你到奶奶家里住,奶奶不会让蒋爱国再打你。”   张爷爷和张兴闻言都看向蒋远没有说话,像是默许。   蒋远却摇了摇头,不小心扯到了背后的伤口,本就苍白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注意到张家人关切的视线,蒋远扯出笑意道:“不用了,早上是我不对,不该和……父亲吵架。”   张爷爷闻言皱了眉,“你没错,等你出院来爷爷奶奶家,其他的事情你张兴叔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张兴连连点头,说道:“你救了我妈一命,我们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蒋远闻言眸光微闪,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兴叔,我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张远答应的毫不犹豫,“你说,兴叔能帮一定帮你。”   “我记得您是电视台的,您能将今天这件事播出去吗?”   蒋远说完,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沉默过后,还是张爷爷最先开口,“小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家的事情上了电视,以后你在学校还有参加工作之后都会有别人指指点点。”   “是啊。小远,你出院之后就算蒋爱国真的抓进去了,你和你妈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张奶奶也很不赞成。   蒋远知道张爷爷张奶奶这样说其实是为了他着想,老一辈家丑不可外扬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们潜意识里都觉得有什么事情一家人关起门来怎样说都可以,但不能闹得人尽皆知,不然不管谁理亏,丢脸的都是一家人,一家子在外面都会抬不起头。   若是上一世的蒋远也不会将这件事闹大,子不言父之过是华国人传统的思想,自幼就在蒋爱国棍棒下长大的蒋远更是在蒋爱国一遍遍的强调下将这种思想刻入了骨子里,所以上一世即便是蒋爱国夫妇那样对他,一次次的压榨打压他,他也从未想过报复,最多只是远离。   可是现在……蒋远低垂的眼里划过一丝冷意,蒋爱国一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上一世他所受的苦他会要他们千百倍的还回来。   见蒋远苍白的脸沉默不说话,张兴叹了口气,蒋爱国实在不配为人父母,他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回家,却也听说过蒋爱国一家对长子蒋远和幼子蒋宝天差地别的态度,只是没想过,蒋爱国竟然丧心病狂到会用刀子砍蒋远,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能下得去手。   想到之前医生说起蒋远长期营养不良以及身上伤痕久远的事情,张兴十分愤然,要他看来,只是曝光还是轻的,应该将蒋爱国判个故意杀人未遂抓进牢里才是。   “你真的想好了吗?”张兴蹲在蒋远身边,严肃的平视他道,“如果你想好了,兴叔答应帮你这个忙。”   蒋远没想到张兴会如此认真,他点点头,垂着眼犹豫片刻才轻声道:“我想曝光这件事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怀疑我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儿子。”   张家三人一怔,蒋远这番话不异于在他们心里投了个炸弹,将他们炸得外焦里嫩,回过神来,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张奶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虽然蒋爱国对你不太好,可是……”   蒋远轻轻摇头打断了张奶奶的话,他没有丝毫血色的唇配合着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脆弱。   他垂着眼道:“他亲口说的,有一次我晚上起来,听见他和妈妈在吵架,他们说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儿子,还说要不是怕什么早就打死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儿子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是经历了今天这件事,我想通过电视看看我的父母能不能看到我,我想找到亲生父母,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我的存在。”   张兴听了表情很懵,不敢相信道:“应该是你爸生气乱说话说的吧,你怎么可能不是蒋爱国的儿子,我们可是看着他老婆怀孕生孩子的。”   张爷爷却皱起了眉,好半晌才开口道:“你兴叔会帮你。”   张兴不敢相信的看向张爷爷,“爸?”   张爷爷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包烟才想起这是医院,放下叹了口气道:“小远听到的应该是真的。”   “您怎么知道?”   张爷爷沉默了一会,说:“你们还记不记得蒋爱国十年前喝醉酒摔河里面去那次,那天我在外面吃酒刚好碰到了他,当时他已经喝醉了,拉着我亲口说的,他说小远不是他的儿子,还说什么他自己儿子在金窝里享福,我当时只以为他喝醉了没多想,后来他不小心摔河里了,我急着找人救他,也就不记得这回事了。”   “真的?爸你早就知道?他自己儿子在金窝里什么意思?”   张爷爷摇头,“我也不清楚,当时我以为他是喝醉了乱说话,也不确定他是说的是不是金窝,但是小远不是他儿子这件事我却是听清楚了。”   “那你早知道怎么不说?”张兴问道。   张爷爷语塞,好一会才对讪讪的对蒋远说了声对不起。   蒋远笑着摇了摇头,“张爷爷,您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这本来就不关您的事情,谁会想到那是真的。”   蒋远是真的不怪张爷爷,谁会因为别人的一句醉话较真,就算张爷爷后来看到蒋爱国一家人与他的相处心中有了怀疑,在没有能力帮他到亲生父母的情况下,他不说反而是帮他,说了之后真的闹开了,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又能去哪里?他有所顾虑十分正常。   “哎……”张爷爷手里拿着烟盒叹了口气,看着蒋远道,“你是个好孩子。”   张奶奶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有褪去,扯着张爷爷的手问道:“小远不是蒋爱国的亲儿子,那我们都看见王桂花怀孕十个月了,那她肚子里的娃娃去哪里了?”   张奶奶话落后,蒋远脸上的平静不再,眼里的寒意和恨意迸射而出,藏在被子里的手握成了拳,极力控制着心中汹涌翻滚的仇恨,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全力压制的隐忍让他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背上缝合的伤口渗出了血迹。   “怎么出血了!”   因为趴着,没人发现蒋远的表情变化,而是先看到了他渗血的伤口,张奶奶最先发他的伤口裂开,连忙跑去外面叫医生,张爷爷和张兴见状也乱做一团,一个问他疼不疼一个使劲按救护铃。   医生很快就来了,蒋远将脸埋进枕头里任由医生包扎伤口,窒息带来的头疼感让他清醒,也让他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他还要做许多事,绝不能被情绪控制。   蒋远和医生道了谢,医生看到他虚弱苍白的模样,又想到给他检查时满身狰狞的伤口,本来想要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说了句让他不要随意挪动就离开了病房。   医生离开后,病房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张家三人的表情都十分复杂,欲言又止。   张兴先开了口,“小远,你放心,这件事兴叔一定给你办妥,不过你听兴叔一句,到时候如果有电视台的来采访你,你千万不要自己说自己不是蒋爱国的亲儿子,知道吗?”   看到蒋远因为伤口再次裂开更加没有血色的脸,张兴放低声音解释道:“到时候我们会着重讲他家暴这件事情,至于你是不是他亲儿子这件事,我们会安排‘知情人士’透露,你要把自己摘干净,只有这样,到时候如果没办法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你才能……”   “是啊,小远,听你兴叔说的。”张奶奶附和道,“你什么都不要说,其他事情你兴叔会处理好的。”   张爷爷也连连点头,看他的眼里满是关切。   蒋远微愣,随即轻轻点了点头,他没想到张兴一家人会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他受伤本就是自己预想到的结果,也是他想要实行计划至关重要的一环,而张家人也只是他的计划中的一步棋,却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关心他。 第3章   医院的探视时间结束后,张家二老就回家了,张兴留了下来做陪护,不管蒋远怎么劝都不走。   夜已经深了,躺在沙发上的张兴已经睡熟,趴在床上的蒋远却睡意全无。   对蒋远来说,这衔接了两世的二十四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与其说像一场梦,更像是一场荒诞至极的滑稽戏。   二十四小时之前,已经二十七岁的蒋远收到了黎家小少爷的邀约,邀请他去参加一个派对,虽然明知有诈,可是已经走投无路的他就算知道是鸿门宴也只能赴约。   蒋远十八岁离乡,在庆市打拼九年,一路磕磕碰碰,直到二十七岁才算是勉强在庆市站稳脚跟。   最初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穷得只能睡桥底,还是临时找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才能勉强温饱,他白天工作,晚上就推个小车去学校外面摆摊卖小吃,一天睡不到四个小时,攒了一年才有了起始资金,一起在地段说不上好的地方租了门面开了个小饭馆。   因为地方偏僻,起初饭店经营确实困难,可是后来因为饭店味道不错价格合适,回头客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而且还拉了一个人入伙,将饭店扩大了些许,蒋远也算是苦尽甘来。   然而没过多久饭馆就因为生意红火遭人嫉妒,有人四处散播谣言说他们饭店用的都是地沟油和不新鲜的食材,天天有人在饭馆闹事,让来吃饭的客人都无法安宁,渐渐连相信他们的老客都不再来了,蒋远和合伙人在庆市都没有人脉,就算报案人家也不管,最后只能看着小饭馆从红火到倒闭。   关了饭馆后,蒋远手上还有一些余钱,再一次从摊贩做起在闹市和学校卖小吃,小吃渐渐出了名,他便又与之前的合伙人合作开了个店,这次他们都花了不小一笔钱打点上下关系,选店铺地址时也特意挑选了一个不存在竞争店铺的地方。   在他们的用心经营下,饭店渐渐有了加盟和搜罗美食的媒体报道,也算是走上了正轨,然而此时他的合伙人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却意外身亡,让蒋远备受打击。   振作起来后的蒋远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了店里,饭店的名气越来越大,加盟店也从庆市延伸到了周边的几座城市,一切看起来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就在此时蒋远的店铺再次遭受打压。   食品安全局频频查访,供货商的毁约,媒体的舆论报道以及纷纷疏远的合作者让蒋远意识到这次打压他的背后之人身份绝不简单,若处理不好,他七年的心血就要毁于一旦。   多方打听下,蒋远拉着以前的合作伙伴喝到胃出血才终于从他嘴里撬出了丁点信息,打压他的人是黎家的二少——黎怀康。   知道背后打击他的人是谁时,蒋远第一时间是不相信,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种小人物什么时候与黎家的小少爷有过接触,更不要说有什么过节了,毕竟只要他长了脑子就不可能得罪黎怀康,黎家根本不是他这种层次身份能够接触的存在,更不要说得罪了。   然而黎怀康对他的打压却是事实,即便蒋远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什么黎怀康会认识他又为什么会看他不顺眼,也只能四处打点关系只求见黎怀康一眼,希望能够缓解关系得到原谅,让黎家二少爷松口放他一马。   然而黎怀康又怎么是他这种小人物说见就能见到的,那些人怎么敢为了他得得罪黎家人,他只能通过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等在黎怀康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等着,不论是酒吧还是饭店酒店甚至机场,只要有一线希望蒋远便会在那里等着,有时是四五个小时有时是一两天,可是他却从没有等到过黎怀康。   直到有天蒋远无意间遇见了黎怀康的舅舅高思谨之后,才在他的帮助下联系上了黎怀康,黎怀康看在高思谨的面子上松口让他参加一个宴会,如果宴会上能让他开心就放过他,虽然蒋远能听出黎怀康的不怀好意,可他别无选择。   宴会上,黎怀康带着一众富家子弟嘲笑辱骂他,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羞辱了他一番,蒋远尽管暗恨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不能得罪黎家人,而且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只能强忍住羞辱静静听着,可是黎怀康却并不过瘾。   最后,黎怀康似是施舍般的说道,如果蒋远愿意从他胯下面钻过去并且大声宣布自己就是个贱种不该碍了他的眼之后他就愿意放他一马。   蒋远没有照他说的做,和黎怀康的梁子也彻底结下了,黎怀康对他的店铺打压更加放肆不留情面。   店铺一家家倒闭,员工们被竞争对手挖走跳槽,蒋远因此欠了一大笔债,就在他决定放弃的时候,黎怀康送来一张请柬。   就是那张请柬要了他的性命,也让他知道了黎怀康打压他的原因。   可笑的是,一个偷走了别人东西的小偷竟然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偷走的东西本就属于他,甚至因此对真正的主人恨之入骨。   月光穿过窗口投进室内,将病床上的蒋远笼罩其中,他的表情平静,甚至天生上扬的嘴角让他看起来还带着几分笑意,只有合上的眼睫微颤,没有人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汹涌的仇恨,只有蒋远自己知道自己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会因为仇恨而变得狰狞。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在彻底报仇之前,他不能放松一丝一毫,好在上辈子从出生开始就艰难无比的成长早就让他学会如何完美的隐藏自己的情绪,让他在任何环境都能不露端倪。   *   “你好,请问你是蒋同学吗?”   穿着电视台工作服的记者拿着话筒递到蒋远面前,病房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   因为要接受采访,蒋远此时没有趴着而是坐在了床上,因为背部的伤口不能靠着枕头所以只能保持了坐直却放松的姿势,条纹的病号服穿在他瘦弱的身子上空荡荡的,可是他端正的坐姿却让采访的人收起了面对未成年人而产生的放松感。   “是的。”蒋远礼貌的笑了笑,“我叫蒋远。”   “你好,蒋远同学,我是今天采访你的记者,我叫金圆,你叫我园姐就是。”   面对病床上苍白脆弱的少年,金圆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我们来是想和你聊一聊你的情况,你可以放松一点,不用紧张。”   蒋远看了眼摄像头又收回视线,他轻轻点头说了声不紧张,微颤的眼睫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少年人即便苍白消瘦也难掩清隽,加上他犹带稚气的眉眼,很难让见到他人不生出好感。   想到从同事那里听到的关于少年的事情,对比之前采访蒋爱国时他一副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的流氓态度,记者心里已经有了偏向,眼里不由流露出些许心疼,见到蒋远乖巧的笑容的时候没忍住在心里暗骂蒋爱国根本不配为人父,更是对蒋远不是蒋爱国亲儿子这件事情信了八成。   不说蒋爱国对蒋远的态度,就单看长相,蒋远和蒋爱国一家人就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蒋家人皮肤都偏黑,蒋远的肤色在男生里却算是十分白皙了,蒋爱国一家人眼睛都很小,而且蒋爱国和刚刚见到的蒋宝都是三角眼,蒋远却是偏大的杏仁眼,而且大概是因为他瞳仁颜色偏浅的原因,看起来澄澈干净,与他视线相对时便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像蒋家人,即便是才十岁的蒋宝,看人的眼里都似乎透着狡诈算计。   其他更不用说,蒋远虽然还小而且脸上带着病气,但是从他现在的长相也能看出他长大之后出众的容貌,而蒋家夫妇和蒋宝的长相……金圆虽然知道她的职业以貌取人用容貌判断真相十分不应该,可还是从心底里就觉得蒋家人不可能生出蒋远这样气度长相的孩子,蒋远更不可能如同蒋爱国所说掐他脖子想要杀他。   蒋家人的市侩无耻在刚刚的采访中早就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孰是孰非根被不需要再问采访还没正式开始,金圆就已经先入为主的对蒋远以及蒋家人之间的是非下了定论。   经验老道的记者在心里有偏向的情况下采访会发生什么?她抛出的每一个话题都看似平常公正,可是每个话题都能让听者对蒋爱国的厌恶越来越深,坐实蒋爱国虐待蒋远多年的事实,然后对蒋远的遭遇义愤填膺,而这里面,蒋远又配合的十分默契且不着痕迹,煽动效果更是翻倍。   采访十分顺利,一切都照着蒋远以及金圆满意的方向发展着,最后结束时,金圆甚至关了话筒小声凑到他耳边道:“你不要担心,有舆论的压力在,蒋爱国绝对逃不了刑罚,就是如果蒋家人求你,你一定不要松口,最好不要见他们,让张兴帮你挡着。”   蒋远乖巧的点头,脸上带着感激的笑意,“我知道了,姐姐,谢谢您。”   年近三十的女金圆心花怒放,对蒋远好感更甚,结束采访后还在和同事讨论。   金圆感叹道:“蒋远这孩子不管是说话还是气质都让人特别舒服,如果不是知道他才十四岁,我都要怀疑这种说话做事让人熨帖的人是不是专门有人教过,这种人我就见过两回,一个是几年前来台里视察的黄书记,还有一个是我在庆市实习时见到过的一个小少爷,那气度,真的是不同环境养不同人啊。”   摄像对蒋远的印象也很不错,说:“这就说明蒋远肯定不是蒋建国那一家人能生出来的孩子,你到时候求求你姑姑,把这条整理一下弄到卫视上播出去,帮他一把,这孩子怪可怜的。”   “什么姑姑,工作上她只是我的上司只是台长好不好!”金圆挥了挥拳头,“你说的和我拉关系似的!”   站在窗边,见到电视台的车渐渐消失在视线内,蒋远才收回了视线。   一切终于要拉开帷幕,只是不知道这场荒诞的戏剧会要演多久,闭幕前的一切是否会按照他的剧本来演,而最后又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第4章   “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哦!竟然叫警察将自己的亲爹抓牢房里,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这十几年好吃好穿的养着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呀……各位父老乡亲给我评评理啊,这孩子做错了事情,在家里被他爹骂了一顿之后竟然就想掐死自己的爹呢!他爹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他竟然就叫警察把他爹抓到牢里去了,还叫了电视台的人要让他爹判刑呢!这是要我们的命啊……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306病房的大门紧闭,王桂花进不去只能在门口闹,她已经在走廊上闹了一阵,护士来劝了几回她也不离开而且还撒泼打滚叫嚷着医院欺负人,护士见状也不敢再劝。   许多病人和家属远远近近的站在周围看热闹,虽然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昨天306病房来了记者的事情,可是却不知道记者是来干什么,此刻听到王桂花这样说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外面人的议论声以及王桂花的吵闹声化作杂音收入张兴耳里,让他坐立不安,然而话题的主角蒋远却坐在窗边看着书,好似不为所动。   张兴在门口走来走去,实在忍不下去想要推门出去,可是看到窗边的蒋远时却卸了气,走到他旁边道:“你去床上趴着吧,医生说了你这样坐着不利于伤口愈合。”   “我没事的,兴叔。”蒋远将书放下,扯出一丝有些勉强的笑道,“外面这么吵,我趴着也没事做,看看书反而静心。”   张兴看着蒋远没有血色的脸,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摇头道:“这一家都是些什么人啊……”   话落见蒋远垂下眼,张兴一拍脑袋,连忙补救道:“我说的不包括你,你肯定不是蒋建国一家的。”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兴说完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更不对,急急转了话题,“要不我去外面和她说说,你妈不对……王桂花这样在外面闹也不行,你不好休养是一回事,到时候别人听了她的话都觉得是你的错就更不行了,我现在出去说清楚,让他们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桂花从医院住院部早上开放探视开始就在外面闹,到现在都快一个小时了,要不是蒋远不让,张兴早就出去和王桂花对骂了,蒋家一家人简直无耻至极,虐待蒋远后还在这里倒打一耙,可见蒋远却是不是他们的亲儿子,不然哪有这样对自己亲儿子的父母。   这样想着,张兴心里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蒋远能够找到亲生父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是上了电视可能性也极小,毕竟他们这个是地方台,若是他的亲生父母还在南省说不定能看到,但蒋远到底是怎么到蒋家的也说不清,毕竟他还皱巴巴的就被抱回了蒋家,说不定就是被他亲生父母卖给蒋家人的,这样的话,他的亲生父母看到电视会来找他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蒋远知道张兴是为他好也知道张兴在顾虑什么,小城镇里就是这样,随便一件小事过不了几天就能闹得全镇皆知,如果让王桂花这样吵闹下去坐实了别人对他的印象,他以后在这里生活估计少不了指指点点。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会留在这里。   蒋远起身往病房门口走去,道:“我们出去吧,兴叔。”   张兴还在想怎么劝蒋远,乍一听他这样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连忙跟上,“我出去就可以了,你在病房里面坐着,我去和她说。”   蒋远摇了摇头道:“即便我不是他们的儿子,毕竟他们也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现在出去不是想吵架,只是想和她说清楚。”   张兴闻言皱起了眉,劝道:“小远,你现在年龄还小而且太善良了,所以不知道世界上很多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听叔的,你暂时不要见蒋家人,叔帮你出去说。”   “兴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蒋远脚步一顿,说:“可是我还要在医院待一段时间,也不能天天不见他们吧,您也说了到时候别人都对她的话信以为真就不好了,我现在出去说清楚才能杜绝这种情况。”   在蒋远的坚持下,张兴只能妥协,“你等会就站在我后面,如果王桂花想打你或者感觉身体不舒服就马上回病房。”   见蒋远乖巧的点头,张兴才叹了口气绕过他往病房门口走去。   王桂花哭嚎了一个多小时见病房门都没有一丝想要打开的迹象也不泄气,歇了会喝了口水又哭骂起来,继续指责蒋远白眼狼没人性不该叫电视台也不该报警把蒋爱国抓进牢里。   听到王桂花来来去去还是那几句话,病房门也没有要打开的迹象,围观的人渐渐失去了乐趣,就在他们准备关门或离开的时候,306病房的门打开了。   王桂花看到开门走出来的张兴和蒋远,声音瞬间高了几度,抱紧了站在旁边吃零食的蒋宝嚎哭道:“我还以为你病死在床上起不来呢,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没有一点事却还要警察把你爹抓进牢里,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真是作孽才养了你这么多年啊……”   本来已经兴趣缺缺的围观者又停下了脚步,兴致勃勃的等待后面即将开场的戏。   张兴见王桂花这幅蛮不讲理的无赖做派,皱着眉挡在蒋远身前,沉声道:“王姐,说话做事要凭良心,这些年你们是怎么对小远的自己心里清楚,小远被蒋爱国一刀砍下去缝了二十多针,是医生说的他只能卧床休息,要不是因为你一直在外面吵让他根本没办法休息,他怎么会撑着出来?”   围观的人听张兴这样说,都向他身后的蒋远看去,见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勉强扶着墙的模样,对之前王桂花的话有了怀疑。   王桂花见到蒋远好像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也有些心虚,不过想到一直逆来顺受的蒋远竟然敢叫电视台曝光他们家里的事情还将蒋爱国送到了牢里后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她给他吃给他穿把他养大,他凭什么还敢做出这些事情,蒋爱国砍他一刀又怎样?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你说这些做什么!就算我们家老蒋不小心砍伤了他,但是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他自己不听话还不让教了?还敢叫电视台来还要把他爹抓进牢里,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哦,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他,还给他养出仇来了哟……”   王桂花挤出眼泪,拍打着地板哭叫着,一边哭一边扯着蒋宝的手道:“你哥哥要害死我们全家,他要让你没了爹啊……”   蒋宝吃零食的动作一顿,他记得妈妈和他讲好的,只要她说没了爹就让他哭,这件事他很擅长,每次他做错事妈妈都是这么和他商量的,只要他一哭他爹就不会打他了,这样想着,蒋宝嘴一瘪揉着眼睛哭了起来。   坐在地上抱成一团的母子哭起来还是很有感染力的,马上就有围观的人开始说话,一个中年男人对蒋远道:“做错事了你爹打你也是应该的,就算现在受了点伤也不该把事情闹大,你这样让你妈和你弟弟怎么办?”   有一人开口,后面附和的人便多了起来。   “是啊是啊,一家人的事哪里要闹得这么大的哟,你爹不对,你妈和你弟弟是无辜的啊。”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爹妈把你养大也不容易,小孩子的报复心不要这么重……”   围观的人一人一句,话里话外都是指责蒋远,张兴听了往前一步想要说话却被蒋远拉住了,蒋远对他摇了摇头,眼里有一丝祈求。   王桂花把众人和蒋远的态度看进眼里,脸上闪过一丝得色,不过很快又掩饰过去,拉起蒋宝起身向蒋远走去,边走边道:“小远啊,妈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开始就是气昏头了,等会你和电视台说不拍了,然后让警察放了你爸,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爸妈和弟弟也不会记恨你。”   蒋远从张兴身后走了出来,看了眼王桂花以及对他做鬼脸的蒋宝后,垂下眼道:“妈,电视台不是我找来的,是他们听说了这件事自己来的,爹也是因为邻居报警才被抓的,您没来所以不知道,我那时候失血过多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警察已经走了,昨天您也不在,所以记者提问之前我也无法问您能不能说,对不起。”   蒋远说完,围观群众的表情微妙起来,失血过多晕过去了那得是多重的伤口啊,而且儿子受伤怎么重,当妈的却两天都没出现,现在一来就在外面说自己儿子的坏话,怎么看也不正常啊。   王桂花没想到蒋远一番话就让所有人改变了态度,让她瞬间慌了神,不过没过一会她就冷静了下来,捂着脸哭道:“你爹别抓了进去我还要照顾你弟弟照顾一家老小,我哪里有时间来看你,你这是在怪我啊……”   蒋远摇了摇头,轻轻道:“我不怪您,只是不管是爹的事还是电视台的事都不是我能做主……”   “你怎么不能做主了!”王桂花抬头打断蒋远的话道,“你和警察说不追究你爹的责任,让他们把你爹放出来,难道你还想真的把你爹送进牢房里吗?”   “他确实做不了主,采访已经结束了,这是社会新闻,不是他说不播就不会播的,而且蒋爱国的公诉已经递交法院了,这位便是负责这次案件的检察官。”   昨天采访蒋远的金圆穿着裙装高跟鞋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并肩走了过来,她走到蒋远身前挡住他,居高临下的对王桂花说道。 第5章   王桂花平时横行霸道惯了,但是眼前强势的女记者以及穿西装打领带的检察官对她这种平时再底层挣扎的家庭妇女来说却是渴望不可及的,特别是想到蒋远的身世,王桂花背后一凉,声音也弱了下来。   “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情,就算你是记者也不能管吧。”   金圆揽着蒋远的肩膀,语气凛然:“根据华国反家庭暴力法以及未成年保护法,我们已经为蒋远同学申请了隔离保护,你和蒋爱国都有虐待他的嫌疑,蒋爱国现在已经被拘留,所以你暂时被禁止接触蒋远。”   王桂花纵使平时再泼辣不讲理,但也是在与她一样没钱没势不论是骂街还是讲道理都争不过她的街坊邻居面前,现在骤然听到有人和她讲法律,她不免胆怯起来。   “什、什么隔离,我是他妈,怎么能把我和他隔离起来。”可是想到蒋远身世,王桂花还是强撑出一丝气势道,“我们家不想上新闻,难道你们还要强行播吗?”   “我们是新闻报道。”金圆笑了笑,“不需要征求当事人的同意,不过你放心,在没有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我们不会曝光你的隐私。”   王桂花似乎想到什么,扯住蒋远道:“你告诉他们不准播。”   蒋远表情为难,看了眼金圆像是在求救。   金圆扯开王桂花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现在不能接触蒋远,如果你不听的话,我就只能让警方干预了。”   王桂花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金圆,扯住蒋远的手往她身边拖过去,在他耳边威胁道:“如果这件事你敢播出去,回去看我们不打死你。”   蒋远眼睫微颤,没有说话。   王桂花看到走过来的金圆和西装男人,抓着蒋远的手又重了些,咬牙道:“要是新闻播出去了,你就再也不要想上学的事情了。”   蒋远闻言表情微变,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就被一股大力撞了出去,直直摔倒在了地上,背后还没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疼得他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病房的走廊瞬间乱做一团,王桂花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突发状况,睁大眼愣在了一旁,金圆连忙跑上前抱起蒋远,有人喊了医生过来,也有护士急匆匆的跑来跑去。   刚刚撞到蒋远的蒋宝手里拿着零食笑得一脸得意,一边吃还一边说:“狗杂种,叫你不听妈妈的话。”   围观的人皱着眉看向蒋宝,刚刚的情况他们看得清楚,这个一大早就来闹的女人根本就是颠倒是非蛮不讲理,亏他们开始还以为是那个少年不孝顺,结果是她自己虐待大儿子还唆使小儿子欺负大儿子,小小年纪做错事没有一丝害怕就算了,还骂大儿子狗杂种,这个女人应该是后妈吧。   王桂花听到别人毫不压低声音的大声议论,心里一急,一巴掌打向蒋宝,大声道:“谁让你撞哥哥的!谁准你说哥哥是狗杂种的!等下马上给我道歉!”   蒋宝懵了一瞬,他娇生惯养长大,还从来没有人打过他,反应过来的他撕心裂肺的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尖叫道:“哇……你为什么打我!我没错!以前我打他骂他你都没打过我的!他就是狗杂种就是杂碎,是你和爸爸这么说的!呜……”   十岁的小孩哭声震天,说起话来却口齿清晰,让围观人群将他话里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看向王桂花的表情更加奇怪,这下心里都肯定了王桂花一定是后妈,所谓有了后妈有就有了后爸,难怪听说那个少年全身都是伤痕,这明显就是家暴是虐待。   王桂花见状连忙去捂蒋宝的嘴,然而蒋宝和瘦的弱不禁风的蒋远不同,他虽然才十岁却是真的壮实,王桂花根本抓不住他,他一边哭嚎着一边扭着身体避开王桂花,继续十分委屈的大声控诉:   “呜呜……你说过当初要在那个狗杂种他生出来就把他放进粪桶溺死的,你说我才是你的宝贝儿子,你说了我怎么对那个狗杂种都没关系的,你说话不算话呜哇哇……”   蒋宝的话让围观的群众都安静了一瞬,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母亲竟然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对被推走的蒋远的同情更上一层,甚至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病人家属直接上前赶人。   “这里是医院,吵什么吵,要吵回去吵。”   “没听到刚刚记者说的吗?你已经被隔开,不是,隔离了,你要是还不走我们就报警了。”   “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后妈,真的是最毒妇人心。”   ……   王桂花和蒋宝被推搡着离开了医院,蒋宝一路上还在哭泣,王桂花却没了哄儿子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比蒋爱国被抓起来的时候更严重。   *   蒋远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病床旁边围满了人。   医生正在一旁帮他调整吊瓶,张奶奶坐在他的床边抹眼泪,张兴和金圆站在不远处说话,一身西装的男人站在金圆旁边听着,张爷爷则沉默的坐在一旁。   见到蒋远醒来,几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张奶奶连忙道:“醒了?疼不疼?”   “不疼。”蒋远开口才发现喉咙有些沙哑,对走过来的金圆道,“圆姐,您能帮我倒杯水吗?”   金圆点点头,倒了水后还在水里放了跟吸管,方便他趴着喝水。   医生严肃道:“你这伤口不浅,这样反复撕裂很容易造成感染并发症,而且你本来就贫血营养不良,虽然你现在还小,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小恢复快就随便霍霍自己,不然就只能在医院长住了。”   “医生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张兴闻言皱眉道:“小远伤口裂开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我还没说你们医院陌生人闹事都没人管的事……”   蒋远打断张兴的话,仰起头对医生虚弱的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您姜医生。”   姜医生叹口气,道:“小孩子心思不要太重,不利于伤口愈合。”说完便带上门出去了。   “那个医生怎么说话的。”张兴表情还是愤然,“小远受伤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什么叫自己霍霍自己啊,嘴忒毒了些吧。”   蒋远却知道医生为什么会这样说,蒋宝撞过来的时候他其实并不会摔这么重,甚至能够控制好身子保证自己不会摔倒,但是他早就发现了人群里拿着隐形摄影机的人,想到今天和金圆一起来的检察官,蒋远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才会摔得伤口刚好再次裂开,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都被那个医生看在了眼里。   “姜医生说的没错。”蒋远没有看房间里其他人的表情,开口道:“其实是我故意摔在地上的。”   病房瞬间安静了下来,张兴瞪大眼睛看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为什么,你伤口本来就没好,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摔,你最少得在床上多趴一周。”   蒋远扯了扯嘴角,声音极轻,在安静的病房却十分清晰:“只有这样她们才不会再来了。”   蒋远话落,病房内的几人神色各异,一时间没人开口。   “这都是什么事啊……”张奶奶一脸心疼的摸了摸蒋远的脑袋,“刚刚金小姐不是说了已经申请了什么隔离吗,王桂花以后不能来骚扰你了,你还这样折腾自己做什么,你这傻孩子。”   蒋远却摇了摇头,看向金圆道:“园姐,刚刚您是骗她的吧,根本就没有什么禁止令。”   金圆一愣,没想到蒋远竟然能猜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禁止令一听就很难办。”蒋远说。   “呵呵,小朋友很聪明啊。”一直没开口的检察官说道。   蒋远笑了笑,转开了话题,“园姐,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金圆点头,拉开凳子坐到蒋远病床边,道:“今天是来告诉你新闻今天下午五天XX频道会播。”   “我知道了,谢谢您园姐。”   “还有一件事。”金圆说,“我打算将你的事情做成一个关于家暴和儿童保护方面的专题,想问问你的意见,看看你同不同意。”   “专题?”蒋远转瞬便知道了这个专题的用意,看向金圆的眼里也带了感激,“谢谢您园姐,我同意。”   “你还是需要好好考虑一下。”金圆见蒋远还不用她提醒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心里欣赏的同时又有些心疼,“专题不论是拍摄还是播出都和新闻采访不同,专题的取材周期比较长,而且不仅仅只在你身上取材,到时候也会去你的学校和邻居那边采访,到时候肯定会有些不一样的声音,对你来说不见得是好事,而且专题和新闻不同,我们后期需要剪辑和修改,周期又会延长,播出的时间最早也得二十天之后了,到时候……”   蒋远知道金圆的顾虑是什么,他问道:“这个节目拍摄后是在哪个频道播?”   “南省卫视。”金圆道,“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地方新闻能看到的人还是有局限性,能帮你找到亲生父母的可能性太小,但是如果能够上卫视的话,能看到的人就更多了,到时候弄找到亲生父母的可能性也会随之增大……”   蒋远没有考虑,直接答应道:“我同意,只是有件事想和园姐商量商量……” 第6章   新闻的播出引发了医院内病患和家属的热议,他们对于蒋家的事情议论纷纷,蒋远的病房更是变成了参观地点,时不时有人经过探头看一眼,好奇新闻里从小就遭受虐待的可怜少年长什么样。   然而这阵热度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又有其他新闻占据了人们的视线也替换了人民茶余饭后的话题,除了蒋远相邻几个病房的病人,几乎很少再有人关注他。   蒋远早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对此表现的十分平静,倒是让特意准备了一番说辞的张兴不知道是因为为这件事高兴还是失落。   “兴哥,您能别转来转去了吗?”   蒋远放下手里的书,无奈的看向不断走来走去制造声音的张兴。   “今天是专题播出的第一天,我当然忐忑。”张兴皱着眉道,“这可是关系到你能不能找到亲生父母的,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蒋远无奈的叹了口气,幸好张兴的工作是后期剪辑方面的,不然就他这样咋咋呼呼的性格,做记者不到两天就得被辞退。   “不管找不找得到都不是我能控制的。”蒋远表情淡然,“我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缘分吧。”   “什么缘分啊!”张兴翻了个白眼,“你小孩子家家的说得跟看破红尘了似的,难道你不害怕一辈子都找不到亲生父母吗?”   起初张兴和蒋远说话十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戳到了蒋远幼小容易受伤的心灵,但是和蒋远相处久了之后,张兴发现他根本不用把蒋远当平常小孩看待,要说容易受伤,他的心灵可能比蒋远容易受伤多了。   而且蒋远这小鬼在他爸妈面前卖乖的样子和对着他冷笑的样子完全是两幅面孔好吗!这个发现就让他十分受伤!   “怎么?”蒋远看着花园里绿意舒缓眼睛,头也不回的调侃张兴道,“你怕我找不到父母,跟着你回去会抢张爷爷和张奶奶的宠爱啊。”   张兴轻哼一声,“谁怕你,我可是我爸妈将近四十多才还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谁也无法撼动我在他们心里的地位。”   “那不就得了。”蒋远转头,笑道,“反正我也不能和你争宠,你急什么。”   张兴看着蒋远的笑脸微怔,暗道要不是因为这小子长得好看还救了他妈一命,他肯定早就不理这个表里不一的小鬼了。   “兴哥?”蒋远见张兴不说话,疑惑的叫他一声。   张兴提高音量掩饰刚刚的失神:“管谁叫哥呢,叫兴叔!叔可是比你大了十一岁的。”   “兴叔。”   张兴正为蒋远十分乖巧的改口奇怪,下一秒就见到推门而入的自家父母。   张奶奶一进门就拍了把张兴的脑袋,“小远爱怎么叫就这么叫,你欺负他做什么,还兴叔兴叔,你看看你有一点长辈的样子没有!”   张爷爷跟在后面点了点头,“你也只比小远大十岁,他叫你哥也行。”   蒋远腼腆的笑了笑,“兴叔没有欺负我,我们这样就是叫着玩。”   “我都看着他欺负你了。”张奶奶将苹果放在一边,拿出几个准备去洗,边走边道:“你别护着他,他比你大多了都工作了也没见的比你稳重多少。”   张兴站在一边,看着乖巧的坐在床上蒋远,问他喝没喝水的自家父亲以及出门准备给他洗苹果的自家母亲,觉得自己仿佛是多余的存在。   “愣着干嘛?”张爷爷皱眉看向张兴,“等会电视就播了,开电视。”   张兴嘟囔一声,“十岁九个月四舍五入就是大了十一岁。”   说完就见到蒋远弯着眼对他笑了笑,张兴心里一软,认命的跑去开电视,心里想着:得,弟弟就弟弟,侄子就侄子,总归辈分比他小。   张奶奶带着洗好的苹果进来时,节目刚好开始。   “哎,开始了。”   张爷爷扯着张奶奶坐下,张兴也赶紧坐到蒋远身边,四双眼睛都盯着电视。   片头曲过后便出现了一个衣着得体的年轻女主持人,主持人自我介绍一番就跳到了正题,她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面带着十分公式化的微笑,语速平稳道:“我们今天专题的主人公算是我们节目播出以来年龄最小的主角,他叫蒋远,是一个刚满十四岁不久的初中生,就读于沙市第一中学,是老师同学交口称赞的好学生,大家先通过一个视频认识认识他。”   主持人说完,身旁的屏幕里出现了沙市第一中学的校门,镜头慢慢推进,到了一个办公室,记者正在采访一个不苟言笑的女老师。   “您好,你就是蒋远同学的班主任吧,请问蒋远同学平时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老师对着镜头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说道:“蒋远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今年我们学校三个市三好学生,其中有一个就是他,他在班上话不算多,但是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有什么麻烦他都会第一个帮忙,十分有责任心也很乐于助人……”   中年老师夸奖了他一番后皱了眉道:“只是他家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学校,现在是初二,虽然学习比不上初三紧张,但是落下半个月一个月的课程要赶上也并不容易,我们这些任课老师都很担心他。”   老师的话说完,镜头就转向了学校里嬉笑着的同学,记者问到:“你们认识蒋远吗?”   “认识。”   “你们觉得蒋远是一个怎样的同学?”   同学们都争相回答:   “成绩特别好。”   “特别能干,他好像什么都会做。”   “乐于助人,每次有什么事情找他帮忙他都会答应。”   “长得很好看。”   “是的,哈哈哈哈蒋远是我们年级的级草。”   “……”   同学们你一眼我一语说了很多,可以从同学老师的话里听出这次主题的主人公是一个十分讨喜的孩子:听话懂事成绩好,和同学们关系也十分不错。   画面再次转了起来,转到了一个稍显老旧的小区,记者拦住提着菜回来的一对老夫妻,将话筒凑到他们旁边,笑着问道:“您好,请问您认识蒋远吗?”   老爷爷疑惑的啊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像是刚反应过来,道,“小远啊!认识,住在五栋嘛!”   记者继续问道:“您们觉得蒋远这个孩子怎么样?”   老奶奶看了眼记者,问道:“你们是来采访蒋家的事情的吧?”   见记者点头,老奶奶就叹了口气,说:“蒋远是个好孩子,我们小区都知道,他懂事又礼貌,见了人就打招呼,看见我们提着菜提着什么东西都会帮忙,小区里没有哪个不夸他好的。”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可怜,摊上蒋XX和王XX这样的父母,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好。”   记者顺着老奶奶的话问道:“您说的蒋XX和王XX是蒋远的父母吧,他们为人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老爷爷提高音量道:“一个打流的一个泼妇,蒋远是他们的崽就是造孽!一天到晚打他,前段时间蒋XX一刀子把他砍进医院了,要是我说,这种人就该判个五年十年,哪里配做人家父母啊,哪里有这样当父母的。”   记者没想到老爷爷说话如此直白,干笑两声继续采访道:“您说蒋XX和王XX夫妇经常打蒋远吗?”   老爷爷点头,手指向路过的几个街坊邻居道:“你问问,这里谁不知道蒋XX他们天天打蒋远,每天身上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伤,好好的一个孩子都差点被他打死了,我们都晓得的勒,蒋远实在是懂事,早上不晓得好早就要起来给他爸妈做饭,搞完自己一口没得吃还要送弟弟去学校读书,自己且饿着肚子去上学,回家里做饭洗衣服哪样家务不是他做的,现在哪里还有这么懂事的小孩子了,他们这是不惜福!”   老爷爷说的义愤填膺,周边围观的邻居也是连连点头,十分赞同老爷爷的观点。   有一个中年阿姨直接走到记者边上道:“你们这些记者要是能够帮忙就帮下蒋远,我们这些邻居都看不下去了,他现在是在医院,要是回来了住在家里说不定会被蒋XX一家人打死,他们家不知道怎么养的孩子,一个蒋X一个蒋远天差地别,蒋X才十岁就偷鸡摸狗欺负别的孩子,蒋远却懂事得不得了,偏蒋XX一家都跟看不见一样的,对蒋X好的不得了,对蒋远不是打就是骂,蒋X十岁就壮得不行,最少有一百三十斤咯,蒋远瘦的和竹竿似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就看得出家里多偏心……”   中年阿姨语速飞快声音也不够清晰,不过她愤怒的态度倒是表现出了十二分,连带着让正在看电视的观众都十分受到感染,后来参与采访的几个邻居说起蒋家就摇头的态度也让观众对众人交口称赞却始终没有露面的蒋远的好奇心上升到了顶点,同时也对名字被马赛克的蒋爱国一家厌恶非常。 第7章   采访结束后画面突然一黑,屏幕中央出现一个小光点,光点一点点变大,一个面色苍白却难掩清隽的少年出现在了镜头里。   画面里的少年出现后,观众觉得一切都仿佛静了下来,他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像是万籁俱寂,心里莫名的舒服平静,对比之下,之前的采访好像十分嘈杂。   “你好,请问是蒋远同学吗?”   女记者温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是的。”画面里的少年笑了笑,声音清澈,“我叫蒋远。”   “你好,蒋远同学,我是今天采访你的记者,我叫金圆,你叫我园姐就是。”   少年从善如流,叫了声园姐,便开始了接下来的采访。   记者声音温和平稳,少年的声音清澈干净,他们聊了聊少年的校园生活还问了问少年的日常喜好,进程平和却让人移不开视线,让观众几乎忘记了之前播放的画面给他们带去的愤怒和猜测,然而也只是几乎而已。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记者话锋一转,将差点忘记主题的观众给扯了回来,电视机前的观众骤然回神,想起了之前采访的邻居嘴里那个长期被家暴被虐待的主角,他的名字,仿佛……就叫蒋远?   “怎么可能?”一位坐在电视机前中年妇女摇了摇头,对坐在一边的丈夫道,“家里有个这样的孩子,谁不是宠着都怕宠少了,谁还舍得打哦。”   想起家里正在上高中处于叛逆期的儿子,丈夫十分赞同的点头,“这种孩子一看就有出息,长得又讨人喜欢,看起来不是会叛逆闹脾气的那种。”   无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这期节目的观众家里都发生了类似的对话,与其说他们不相信会有人虐待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还不如说他们不相信长期遭受虐待的孩子会有如此温暖干净的气质。   然而电视里少年突然垂下的眼却让观众心头一跳,他们屏住呼吸,就像是在期待电影的高潮又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知道却不愿接受的结局,睁大眼睛看着心里却十分忐忑。   “不小心被刀子砍伤了。”   画面里的少年抬起眼笑了笑,像是解释又像是遮掩,却让想要自欺欺人不相信少年会被虐待的观众心里有了答案。   “我的天啊!”一个年轻的女孩抱住身旁的男友,满脸不敢相信,语气愤怒又心疼,“他这是在帮他家里的人掩饰吧?刚刚邻居都说了是他爸爸砍的了!他竟然还说不小心!怎么这么傻!”   年轻男孩拍了拍女孩的背,心里也十分不舒服,他也有一个和少年这么大的弟弟,家里人虽然说不上捧在手心里宠着,却也算得上千依百顺了,他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舍得虐待自己的孩子。   “可是我却听说你身上的伤是你父亲砍伤的,他现在已经被刑事拘留了。”   记者声音依旧温和,却十分直接的撕破了少年的遮掩。   少年表情明显一滞,垂下眼道,“早上与父亲发生了一点争执,所以……”   “请问是什么争执呢?”   “我早上起来比较晚,没有做早饭就去学校了。”   “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后来在门口的时候,邻居奶奶怕我没吃早饭,给了我一个包子,说要我以后没吃早饭就去她家吃。”少年说到这里笑了笑,能看出来他对话里邻居很感激。   “所以是因为——”记者总结了一下少年的话,道,“你早上起晚了没做早饭,然后出门的时候邻居奶奶好心给你一个包子,你的父亲因为这些十分生气,然后从厨房拿来菜刀砍伤了你。”   少年闻言眉心微微皱起,似乎也觉得自己想要刻意揭过这件事可能性不大,最后只能点头。   记者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微乎其微,可是注意力集中的观众们都听到了,更引起了他们的共鸣,因为他们也像采访的记者一般,气愤于少年青涩的遮掩举动,而让他们产生这种气氛情绪的却是因为对他的心疼。   “你的父亲经常打骂你吗?”   记者抛出的下一个问题再次让观众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少年却仿佛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了眼镜头,抿着唇道,“我能不回答吗?”   画面沉默了一瞬,然后是记者的妥协,“可以。”   “现在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记者的声音严肃了起来,“不论你答应不答应,我都会遵从你的意愿。”   少年似乎对突然严肃的记者有些不习惯,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能向你的主治医生询问你的病情吗?”记者道,“因为我十分关注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想电视机前的观众应该也同样关注。”   少年闻言放松了表情,对记者笑了笑,道:“当然可以。”   记者也回以一笑,结束了对少年的采访。   起初的主持人再次出现,邀请观众观看下节预告。   预告简短,剪成了三个短小的视频集合在一起的方式。   第一段是医生指着一叠被打了马赛克的东西皱着眉在和记者说些什么,记者表情十分凝重。   第二段是一段混乱的视频,视频里有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坐在少年的病房门口大闹以及少年骤然倒地晕倒的画面。   第三段是被打了马赛克的知情人士采访,知情人士说:“蒋远其实并不是哔——。”   三个预告画面让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十分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下半期的内容,几乎是焦灼的等待广告结束。   “希望小远的亲生父母能够看到这期节目。”   张兴收回视线,一向开朗的表情因为再次想起之前蒋远到底遭遇了什么而染上了阴霾。   “肯定能看到的。”张奶奶抓住蒋远的手,安慰道:“看不到也没关系,你不要怕,张奶奶养你。”   本来看节目没什么感觉的蒋远因为张奶奶的这句话鼻尖微酸,勉强笑了笑道:“我不怕,我有张奶奶张爷爷还有兴哥。”   蒋远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对张兴一家他本来只是利用,毕竟上一世也不是多熟悉的关系,可是经过段时间的相处,他们让蒋远第一次体会到了有家人的感觉,这是他两世都从未经历过的,他十分感恩也十分珍惜。   张爷爷闻言重重点了点头,说:“这才是男子汉,有什么可怕的,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张兴红了眼,他别过头嗤了一声,也不看蒋远就道:“说了叫叔,蒋宝那个傻叉你不要理他,以后叔结婚生了儿子就是你弟弟,生了女儿就是你妹妹,你想要几个弟弟妹妹叔就让你婶婶生几个,到时候你可得帮我看着!”   蒋远笑了起来,“那当然,我自己的侄子侄女,我一定好好照顾!”   “臭小子,说了是弟弟妹妹!”张兴回头揉了把蒋远的头发,龇牙咧嘴道,“别以为我只大你十一岁就治不了你,大十一岁也是叔!”   “谁让你欺负小远!”张奶奶一把拍开张兴的手,“你就大他十岁,叫你哥怎么了,这么大了还这么幼稚,让开。”   张兴委屈的收回手,蒋远抱住张奶奶的胳膊得意的向他挑了挑眉毛,刚刚凝重的气氛被轻松取代。   广告在笑闹中结束,画面里的记者此时已经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您好,请问您是蒋远的主治医生姜医生吗?”   办公桌后的医生站了起来,看了眼镜头才点头,“我是。”   “您好,我们是南省卫视的记者,想向您询问一下蒋远同学的情况,我们已经征求了他的同意。”   “我听说了。”医生从办公桌旁拿了一个病历本和几张照片过来,直入主题道:“蒋远目前严重营养不良,而且非常贫血,这导致他的伤口恢复会要比平常人慢一些。”   记者点头,示意医生继续说。   “但是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医生将几张放大的照片放在了记者面前,“他身上有很多伤痕,而且除了刀伤外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我们怀疑他长期遭受虐待。”   镜头对准桌上的照片,每张照片都只是局部的拍摄,可以看出有一张是后背有一张是胳膊,还有一些只是疤痕,看不出在哪个位置,但是照片上面深浅不一的伤痕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这个伤口。”医生指着一个颜色较浅但在白皙的皮肤上也十分明显的长疤痕道,“这应该是用皮带或者鞭子之类质地较软却又十分柔韧的东西打出来的,伤口看起来应该很久了,我们猜测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还有这个……”   医生一个个指出照片上或明显或已经不太明显的伤口,道出他们可能因何而来,让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刚刚采访时笑容柔软的少年隐藏在病号服下的竟然是这样多狰狞的伤口,那么他到底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长大的?   答案已经浮现在很多人的心头,可是他们却不想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只觉得心里的愤怒似乎要喷涌出来,难以宣泄。 第8章   接下来的画面让本就愤怒的观众更是愤怒到了极点。   病房外撒泼哭嚎的中年女人,监狱里谎话连篇的中年男人,撞倒蒋远后笑容得意的小男孩,以及他嘴里那一串根本不该从十岁小孩嘴里出现的难听词汇……这一切都冲击着电视机前观众的心灵。   画面乱作一团,医生护士急匆匆将少年送进病房,病房门关上后画面又突然安静下来。   一张打了马赛克的脸出现在镜头前,然后再次响起记者熟悉的声音,观众们已经麻木,他们不敢想象少年到底还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视线却依旧黏在电视屏幕上,沉默着也压抑着。   “您好,我是南城卫视的记者,听说您有事情想和我们说。”   “是的。”   “请问您能介绍一下自己吗?比如您和蒋远的关系。”   “我和他们家是邻居,算是看着蒋远长大的,经常和蒋XX一起喝酒。”   被打了马赛克的人看不清样子,却能从他稍稍变化的声音听出他是个男人,应该有些年纪了。   “请问您是想和我们说什么呢?”   “其实蒋远不是蒋XX的亲生儿子。”   被采访者说得干净利落,却让所有在电视机前的观众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中最惊骇的是王桂花,她瞪大眼睛跑到电视机前,不敢相信的拍打这电视机,叫道:“不可能!这是谁!他怎么会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蒋宝坐在一旁吃着零食,见到王桂花的模样瘪了瘪嘴,气呼呼道:“我要看动画片,我不看这个!”   王桂花却不像平时一样哄着他,她仿佛听不到蒋宝的声音,蹲在电视机前死死的盯着电视屏幕,全身因为激动和害怕而颤抖着。   节目还在继续。   “您说什么?”记者过了一会才回答,似乎还没消化这个消息。   “您刚刚是在说……”记者语气踌躇,好一会才继续道:“蒋远不是蒋XX的亲生儿子?您有什么依据或者证据吗?”   “我亲口听蒋XX说的。”被马赛克的人声音笃定,“那时候他喝醉酒就说漏口了,我开始还以为他是醉了说胡话,后来有一次和他一起喝酒,他又说了这件事,还说他是故意的,将自己儿子和蒋远掉了包,蒋远的亲生父母其实非常有钱,还说……”   “等等!”记者打断道,声音都激动起来:“你说蒋XX告诉你蒋远是被掉包的?不是捡来的也不是领养的,是他故意掉包的,因为蒋远的亲生父母家境十分富裕,所以他们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和蒋远掉了包,想让自己的儿子过上好生活。”   “应该是吧。”被马赛克的人想了想,说,“掉包这件事我不是很清楚,他说的也模糊,但是蒋远不是蒋XX亲生儿子这件事情我可以保证,你们也应该可以想象,哪个家里会这样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记者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您这样说有根据吗?您知不知道如果蒋远是蒋XX的亲生儿子,您现在在镜头面前说的话可以构成造谣诽谤罪的。”   被马赛克的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像是豁出去一般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可以让蒋远和蒋XX做个亲子鉴定啊,现在不是可以测出来吗,我本来是不想说了,这是别人家里的家事,但是蒋XX一家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蒋远不是他们的亲儿子,也不能这样虐待一个小孩吧。”   画面再次跳转,记者站在一片白墙前,她面对镜头道:“我们征询了蒋远的意见,得到了他的血液,然后也从蒋XX那里采集到了血液,并且已经交给了医生鉴定,我们早已经商量过,若蒋XX是蒋远的亲身父亲,我们便会将前面那一段爆料掐掉,可是拿到结果之后,我们选择播出。”   镜头在一张A4的文件纸上停留,记者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基因鉴定的一些名词,然后说出结果:“鉴定结果显示,蒋远和蒋某是父子的可能性为零,为了保证精准,我们也得到了蒋远母亲王某的血液,这是另一份报告书。”   记者将报告书再次放到镜头前:“鉴定结果显示,王某与蒋远是亲生母子的可能性也为零。”   画面出现记者表情凝重的脸,“所以,现在我们十分疑惑,蒋远明明不是蒋某和王某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会在他们家长大,而且我们通过采访邻居得知,王某当年确实怀胎十月,生产后从医院带回了蒋远,若蒋远不是王某和蒋某的亲生儿子,那么他们的亲生儿子又去了哪里?是否真的如之前爆料之人所说,这是一场现实版本的狸猫换太子呢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希望如果有知情人士能够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   “这一期节目就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   观众们炸开了锅,他们根本没想竟然还有这样的反转,电视台的电话差点被打爆,来电无一不是询问蒋远的状况或者关心他是否能找到亲生父母,甚至还有不少人打电话来说,如果蒋远找不到亲生父母,他们愿意领养他。   蒋远的病房也变得十分热闹,医院本来的医生病人也就算了,因为节目播出时并没有对医院和病房进行马赛克处理,所以还有许多热心人士找了过来,主动要求承担蒋远的医药费,甚至很多人说帮他联系律师打官司帮他找亲生父母,更多的是成群的新闻媒体,想要将这件事再次整理报道。   最奇葩的是竟然还有经纪人找上门,想让他签约成为他们旗下的亿人,并且诱惑他道:“如果你成了明星,看到你的人就更多了,到时候你能找到亲生父母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蒋远和张兴一家不胜其扰,最后医院的院长因为这种情况不得不将蒋远的病房挪到了顶楼的特殊病房,除了特定的医护人员以及张兴一家人外,其他人都需要经过蒋远的同意才能进入。   “呼……”张兴看着楼下的采访车,长叹了口气,“这些人烦不烦,天天在楼下守着,电视里那么多明星不守,守在医院门口做什么。”   “我们小远多好看呐。”张奶奶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笑呵呵道:“比电视明星都不差,上次那个经理人还是什么人不就找着小远当明星吗。”   “当什么明星!”张爷爷皱着眉十分不赞同道,“小远才这么小,现在该是上学的时候,你别这样说带坏了孩子。”   张奶奶起身道:“当明星怎么带坏孩子了,小远长得好看是事实,要是你能好看一点,让兴子生得能有小远一半好看,我也让他当明星!”   “你——你蛮不讲理!”张爷爷看了眼张奶奶,到底说不过她,只能愤愤扭过头。   张兴和蒋远坐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着,见张爷爷败下阵来相视一笑,脸上都是见惯不怪的表情。   “你坐在小远床上做什么!”张爷爷看到幸灾乐祸的张兴瞪了眼,“不是让你去接点热水吗!”   张兴起身,知道老爷子现在心情不好,和蒋远比了个手势就拿着热水瓶出了门。   蒋远弯着眼看着又凑到一起拿老花镜看报纸的张爷爷张奶奶,心里满是暖意,这对老人可爱又慈祥,和他以前想象过的爷爷奶奶一模一样,让他留恋不已,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就这样留下来,真的成为他们的孙子,就这样和他们一起生活。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可以,计划已经开始,他也没了回头路,有太多疑问盘旋在他的心头,若是不能解开,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他为什么会和黎怀康掉包?是有预谋的还是阴差阳错?黎怀康又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黎家人知道黎怀康不是他们的亲儿子吗?如果这次掉包是早有预谋,那么背后那个人又是谁?他/她的目的是什么?   蒋远上一世死得凄惨,即便重生后心里的仇恨也无法平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要找到当年的真相。   “来,小远,吃苹果。”   张奶奶将切成一片片的苹果递到蒋远面前,慈爱的看着他。   对上老人的视线,蒋远满腔的戾气骤然散尽,他眉目间笑意回暖:“谢谢您。”   “多吃点苹果,吃晚饭还早着呢。”   “哪里早了,现在五点了,等会就吃饭了。”张兴走进来道,“少吃点,等会吃饭不下,吃两三片就行,你本来就吃得不多,等会吃多了苹果不吃饭了。”   “兴子说得对。”张爷爷点头,“你吃的太少了,等会晚饭多吃点。”   蒋远的视线从张家三人脸上划过,深吸了压下眼里的酸意,轻轻回了一声道:“好。 第9章   这期节目用蒋远和金圆都没想象到的速度扩散着,南城卫视因为这期节目超高的收视率三次重播,甚至有法制节目从南城卫视方拿到视频原件,在得到蒋远的同意后整合了一期专门讲述家暴的专题。   等到蒋远出院时,金圆告诉他央视近期正在准备一档关于未成年人权益以及成长的节目,想将他的经历作为第一个实例,并且希望再次采访他,希望征求蒋远的同意。   蒋远正在收拾衣物,住院期间有很多热心人来探望他,虽然大部分礼品和钱都没有收下,可是有些专门给他买的衣服却很难拒绝,所以在这一个多月里,他收到的衣服能够堆积两个行李箱。   其中送衣服送得最多的就是之前找到蒋远的经纪人,每次来了丢下衣服就走,有一次还被张兴撞到他竟然坐在在安全出口的楼梯那哭,吓的张兴以为那个经纪人其实就是蒋远的亲人,详细盘问了一通才知道他只是天生多愁善感,觉得蒋远特别可怜又特别好看,想到竟然有人这样对一个这样好看的少年,他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蒋远很难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后来经纪人再来的时候却没有再将他拒之门外,偶尔还会和他聊聊天。   “远远!”雷磊推开门就四处寻找蒋远,看到金圆后也打了声招呼,走到蒋远身边道:“我来帮你收拾东西了。”   蒋远抽了抽嘴角,他真的十分后悔当初将雷磊放进病房的举动,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会锁死门把雷磊关在门外。   “小远远,怎么了,看见哥哥不高兴啊。”   雷磊此人名不副实,名字十分霸气爷们,长得却异常秀气,性格也很是奇葩,要蒋远说,雷磊完全不用当什么经纪人,几年后他那张十分奶油的脸会成为娱乐圈的风向标,自己捣腾一下出道算了。   “你怎么来了。”   “来帮你收拾东西啊,刚刚我就说了。”雷磊扯出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说:“我特意给你买的行李箱,炫酷不?是不是超帅,我前段时间预料到你可能要用,特意让我朋友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   黑色的行李箱很大,不规则的漆面外壳十分利落,不论是颜色还是款式,放到十年后不会落伍,可是看到下面的商标,蒋远皱了眉。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雷磊说,“这可是我挑了好久的,我一张张照片看的呢。”   雷磊拖长的“呢”字音让蒋远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他往旁边走了两步,问:“你买这么贵的行李箱做什么?”   “不贵,也就几千……”雷磊说到一半疑惑的看向蒋远,“你怎么知道这个行李箱很贵?”   “我有个同学有。”蒋远面不改色的撒谎,“他爸爸给他从国外带的,说是要五千多。”   雷磊没有怀疑,点头道:“差不多吧,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这段时间可能都不能来找你了,我要回家一趟。”   “真的?”蒋远极力压制住自己喜悦的语气,可是比平时上扬了几度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   “哼!”雷磊别过头,“你都不爱人家了,你都不问我家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爱爱爱。”蒋远一把接过雷磊的行李箱,“刚好我有些东西放不下,你能帮我收拾一下吗?”   雷磊起身睨他一眼,“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生气了,我只是勉强给你收拾一下啊。”   蒋远使劲点头,见雷磊起身去收拾东西才松了口气。   金圆在一边看的好笑,说:“雷磊挺有趣啊。”   蒋远嘴角抽了抽,却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也没有认识多久,蒋远都不知道自己和雷磊相处着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样的模式,大概是雷磊这人尽管奇葩却十分会把握与人相处的尺度,让人无法拒绝,甚至会被他带着节奏走。   雷磊手脚十分利落,很快就收拾好了蒋远堆在一旁的东西,拉上行李箱拉链时还在说:“要不是我多年收拾行礼的经验,你这些东西能收拾半小时。”   话落,张兴和姜医生就走了进来,见都收拾好了便道:“既然都收拾好了,我们就走吧。”   三人跟着姜医生走了医院的后门离开,后门还站着几个记者,雷磊见状调侃道:“蹲那些二三线明星的人都没你多,干脆答应我呗。”   在蒋远坐的车驶向张家的同时,一千多公里外的庆市,有人正在讨论他的事情。   “这几天都没看见你人影,好不容易逮着了,一起玩去?”   何想一个助跑,揽住黎怀锦的肩膀,笑道。   黎怀锦拍开何想的手:“我今天要去我爸那实习,没时间。”   “别呀,还没毕业就过得这么无趣做什么,而且现在正是假期,青春就是需要造作好不好!”   “下次吧。”   “诶,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情以何堪。”何想摇头,生无可恋道:“我妈要是知道你已经去伯父公司实习了就又得叨叨我了。”   “那你一起去?”黎怀锦转头,对他笑道。   何想手一抖,放开黎怀锦的肩膀道:“你也太恶毒了吧。”   “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妈就老拿我和你比,我也认了,反正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一套呗,左耳进右耳出就是,可是她最近换人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你不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别人家孩子了,换成了一个身世凄苦在逆境中成长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初中生!”   何想张开手臂,语气凄苦,情感激烈,仿佛在做动员演讲,他说完猛地转身,用悲切的目光看着黎怀锦道,“初中生啊!我妈竟然拿我和一个初中生比!”   “你说我过得苦不苦,该不该出去造作一下?你说!”   黎怀锦习惯了何想的抽风,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她就和我说‘你看看人家电视里的小孩子,从小受到虐待还这么向上端正,成绩也还这么好,乖巧又懂事,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泡在蜜罐里不知甜滋味,如果不是……’然后就是巴拉巴拉一堆,现在我们家大门就是我的噩梦。”   “所以?”   何想停下脚,一脸可怜的看向黎怀锦,“所以你和我一起去嘛,今天一起聚会的听说很多都是电影学院的妹子,说不定咱哥俩双双脱单呢?”   “不去。”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何想说完也知道改变不了黎怀锦的主意,正经下来说道:“不过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事?”黎怀锦问。   “那个身世可怜的小少年和你长得真他妈像!”何想皱着眉道,“就和你初中的时候没多大差别,要不是你弟弟好好待在家里,我都差点以为那才是你弟了。”   “和我很像?”黎怀锦好奇道,“多像?”   “特别像,我妈看到第一眼就说是你。”何想说,“我看了也以为是你,不过气质不太像,那个叫蒋远的看起来比你读初中的时候乖巧多了,而且最巧的是,你知道最巧的是什么吗?”   黎怀锦瞥一眼何想,不想顺着他的话让他得意,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好奇,“最巧的是什么?”   “那个蒋远其实不是他爸妈亲生的!”何想摇头道,“有人说他出生的时候被掉包了,所以他爸妈才虐待他,还说是他爸妈故意掉的包,因为掉包的另一家好像很有钱,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要是是真的,那他妈就是现实版狸猫换太子啊!太狗血了吧!”   “掉包?”黎怀锦皱眉,“怎么掉包?”   “我哪里知道?”何想摇头,“又不是我掉的包,不过我看了他们一家的样子,那个蒋远和他爸妈长得确实不像,就是那个掉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的话那被掉包那一家人也蠢了吧,自己儿子都能认错。”   黎怀锦赞同的点头,“医院产房也不是菜市场,哪有那么容易被掉包。”   “是啊。”何想点头,“那个爆料的人也说这个不准,不过他不是他爸妈亲生的倒是真的,已经验了DNA了,那小子也是可怜,从小被虐待,你不知道我昨天被我妈拉着看电视的时候,看到那一张张拍了他伤口的照片后都起鸡皮疙瘩,我妈都哭了,说他养父母猪狗不如才会这么虐待一个孩子,希望那小子能找到自己亲生父母吧。”   黎怀锦闻言笑道,“难得见你这么有善心啊。”   “那是你没看见。”何想也不在意黎怀锦的戏谑,摇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你长得像的原因,我看的特别不舒服,算了不说了,我先走了,等会迟到了。”   黎怀锦皱着眉看着何想离开的背影,不知到为什么,他对何想口里的少年有些在意。 第10章   将手里的报表看完,黎怀锦揉了揉眉心,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感觉疲劳稍缓,黎怀锦便起身关电脑准备去洗个澡,然而手指停在电源键时,何想上午说的话却浮现在脑海,想到何想口中那个与他长得很像的少年,他有些好奇起来。   打开网页,搜索记忆里的名字,“蒋远”两个字刚回车,就见到许多条网页版新闻出来。   黎怀锦挑了挑眉,点开排行第一的,南城的新闻,内容中规中矩,讲述了一番蒋远的遭遇,也将他离奇的身世说了出来,确实让人同情。   可是网页版新闻里却没有照片,想到何想加重语气的“长得真他妈像”,黎怀锦莫名有些在意,看到一条关于南城卫视蒋远那期重播的时间,黎怀锦打开了电视。   黎怀锦打开的时间刚好,电视正播到主持人让观众看对蒋远学校的采访那里,他放下遥控器坐到沙发上,安静的看了起来。   从这些老师同学的一致夸赞能看出来节目的主角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黎怀锦有些无聊的想着,可是他只想看看那个和他长得像的男孩到底长什么样。   “我可以进来吗?”温柔的女声伴随着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传来。   听到母亲的声音时,黎怀锦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可以。”   黎母开门走了进来,见黎怀锦在看电视后表情惊讶,她关上门将手里的果盘放到旁边的小桌上,然后在他边上坐下,“终于见到你放松一下了,看的什么?妈妈陪你一起看。”   黎怀锦笑道:“工作提前做完了就打算看会电视,今天何想说他看了个节目,里面的主角长得和我很像,我挺好奇的,所以现在在看。”   “和你像?”黎母闻言很是好奇,“我也看看。”   两人聊天结束时,记者的采访刚好到了蒋家所在的小区,屏幕里一个老人正说起少年的处境,不过老人的口音很重,黎家母子都只能看字幕才能听懂他说的什么,后面接受采访的中年女人也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说起蒋家,语气里满是对蒋家的愤然与对那个叫蒋远的孩子的心疼。   “那对父母怎么会这么对孩子……”黎母皱眉看着,光听这些街坊邻居的描述她就能想象到叫蒋远的少年生活的多么艰难,可是她却不敢相信竟然会有父母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黎怀锦看得也很不舒服,他无法从那些街坊邻居的口里想象出那个叫蒋远的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只是这样听着,就已经让他十分不忿了。   对街坊邻居的采访终于结束,画面黑了下来,黎母深深的叹了口气,她作为一个的母亲,实在不太能看这样的节目,看着让她觉得十分压抑,于是她起了身,拍拍黎怀锦的肩膀道:“你看吧,妈妈去看看妹……”   黎母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电视屏幕里出现的少年。   “这……这是?”   黎怀锦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个少年和他长得真的十分相像,站在一起说是亲兄弟绝对不会有人不相信。   “这就是何想说和我长得很像的蒋远。”   “这哪里只是像啊……”黎母喃喃道,“和你读初中的时候,简直没有什么差别。”   电视里少年声音清澈,记者正在询问他一些普通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想先打消他的紧张感。   黎母缓缓坐下,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电视屏幕上。   采访还在继续,随着记者一个个拉近距离的问题问出,可以听出少年已经放松了许多。   就在此时,记者骤然抛出一个与之前全然不同的话题,她说:“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少年表情微变,随即笑了笑,说:“不小心被刀子砍伤了。”   黎母心里一紧,放在腿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微微发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是看着少年的笑,她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可是我却听说你身上的伤是你父亲砍伤的,他现在已经被刑事拘留了。”   记者的话让黎母呼吸一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刚那些街坊邻居采访时说的话,她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黎怀锦发现了黎母的不对劲,想到自家母亲一向柔软的性格,连忙关了电视,道:“电视里说不定都是假的,我现在打算休息了,妈妈您回房间吧。”   黎母却抓住了黎怀锦的手,拿起一旁的遥控器再次打开电视,她轻轻摇头道,“妈妈想看看这个。”   黎怀锦有些担心,却也知道母亲在某些方面十分倔强,只能点头,“我陪您一起看。”   黎母嗯了一声,视线定在电视屏幕上没有移动。   因为电视一开一关,他们错过了一小段,但是却并不妨碍,因为记者此时刚好在总结。   “所以是因为——你早上起晚了没做早饭,然后出门的时候邻居奶奶好心给你一个包子,你的父亲因为这些十分生气,然后从厨房拿来菜刀砍伤了你。”   少年犹豫片刻,肯定了记者的话。   记者继续问道:“你的父亲经常打骂你吗?”   这个问题少年没有回答,记者也没有追问,而是在采访结束后去了少年的主治医生办公室,记者刚走进医生办公室画面便换成了开始的节目画面,主持人告诉观众这一节已经结束。   因为是重播,所以下节预告便没有播出,而是直接进入了广告。   广告播放时,黎母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刚刚电视里少年的脸一次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的头脑一片混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节目再次开始时,医生与记者已经坐下,医生先向记者说明了一下少年的身体状况,然后从一旁拿出几张照片,告诉记者也告诉观众少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随着医生一张一张照片的解释,黎母颤抖着手捂住了嘴,眼里满是心疼,黎怀锦担忧了看了一眼黎母,见她视线一直在电视上没有想要停下观看的意思,也只能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节目上。   医生的解释结束,撒泼的女人出现,少年再次晕倒,小孩子得意的脸,节目的播放随着时间的流逝到了尾声。   黎母已经放下了捂着嘴的手,她第一次如此愤怒,在心里怒气翻滚的同时,她却渐渐冷静下来,在刚刚那段时间,她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联系儿童保护组织,如何将蒋家的父母告上法庭,又要怎样解救出那个孩子,即便那不是她的孩子,作为一个母亲,她也绝对不能在知道这种事情的情况下坐视不理。   心里有了打算,黎母视线坚定,表情也和缓下来。   一直分心注意观察她的黎怀锦悄悄松了口气,母亲有遗传性的心脏缺陷,虽然并不严重,但是却也不能有太过剧烈的情绪波动,在这方面家里人都做得很好,若是让父亲知道母亲因为他的电视而难受,他肯定会被骂,黎怀锦十分后悔在黎母进来时没有关掉电视。   “……蒋XX告诉你蒋远是被掉包的?不是捡来的也不是领养的,是他故意掉包的,因为蒋远的亲生父母家境十分富裕,所以他们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和蒋远掉了包,想让自己的儿子过上好生活。”   黎怀锦回过神就看到这一段,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了一眼黎母,发现她的脸色已经惨白。   “妈妈!”   黎怀锦一惊,连忙起身抓住黎母颤抖的手,黎母却一把将他推开,视线死死盯着电视。   “……做个亲子鉴定啊,现在不是可以测出来吗,我本来是不想说了,这是别人家里的家事,但是蒋XX一家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蒋远不是他们的亲儿子,也不能这样虐待一个小孩吧。”   电视里的声音钻进黎怀锦耳里,他也转头去看,节目还在继续。   刚刚的记者此刻已经换了个地方,她并不拖泥带水,直接将手里的亲子鉴定拿了出来,并且告诉了观众鉴定结果,最后,记者说道:“……若蒋远不是王某和蒋某的亲生儿子,那么他们的亲生儿子又去了哪里?是否真的如之前爆料之人所说,这是一场现实版本的狸猫换太子呢?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希望如果有知情人士能够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   黎怀锦的手臂被黎母抓得生疼,可是他却并没有说,而是转头轻声道:“妈妈,节目已经结束了,我们……”   “那个孩子……”黎母嘴唇颤抖着问道,“蒋远是在哪里出生的?他现在在哪?”   黎怀锦有些疑惑,可是看到黎母紧紧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的模样,连忙从记忆里翻找出刚刚在网页版新闻里看到的资料,如实回答道:“蒋远好像是在宜市第一医院出生的,然后现在在沙市……”   黎母闻言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连眼前黎怀锦的脸都已经看不清楚。 第11章   “妈,您没事吧?”   黎怀锦扶住摇摇欲坠的黎母,轻轻拍着她颤抖不已的身子。   黎母点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她站稳身子勉强对黎怀锦笑了笑,道:“妈妈没事,就是感觉有些累,想先去睡了,你等会帮妈妈去看看妹妹好不好。”   黎怀锦并不相信,他皱眉看着黎母苍白的脸色,自责道:“我不该给您看这个的,我明明知道您……”   “不关你的事。”黎母摇头,起身道:“妈妈先回房间了,你也早点睡。”   黎怀锦跟在黎母身后,将她送到房门口,黎母扯起嘴角笑着道,“妈妈还不至于这么虚弱,你休息吧,我自己回房间。”   黎母在黎怀锦担忧的眼神下回了房间,刚关上房门就瘫软着滑坐在了地上,仿佛这一小段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然而她只是在地上坐了两分钟就站了起来,十分冷静的播了几个电话,然后便躺在了床上,闭上眼平复自己的情绪。   第二天吃早餐时,黎母对黎怀康道:“妈妈打算去医院做个检查,康康你陪妈妈一起去吧,顺便也做一个身体检查。”   黎怀康有些不情愿,撒娇道:“妈妈,我下次再陪您吧,我已经答应朋友一起出去玩了。”   黎母这次却没有向往常那样依着他,而是道:“妈妈都已经预约好了,你等会给朋友打个电话,向他道歉吧。”   黎怀康难得见到母亲这么强硬的态度,只能瘪着嘴起身去给朋友打电话。   *   蒋远住在张家已经三天了。   这两天不断有人来张家看他,除了街坊邻居和以前的同学外,还有一些坚持不懈找到这边来想要采访的记者。   “小远,你出门啊?”张爷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视线凑报纸上移开,看向正在换鞋的蒋远问道。   蒋远笑着点了点头,“我想出去转转,张爷爷您放心,我不会被记者堵着的。”   “爷爷陪你去吧。”张爷爷放下报纸,“刚好爷爷也想出去走走。”   蒋远连忙走到张爷爷身边,按下他的动作,说道:“张爷爷,您腿脚不好,还是不要跟着我了,您放心让我出去吧,我保证不会被堵住的,我就是出去转转。”   张爷爷摇头,“那不行,王桂花还在家呢,蒋宝也不上学,等会碰到你磕着碰着怎么办,张爷爷和你一起去。”   “我保证不会让他们欺负我的。”蒋远蹲下来,拉长声音道,“我就去一会,马上就回来。”   这一招是他和雷磊学的,之前张爷爷根本不待见雷磊,但是雷磊一旦拉长声音发出类似撒娇的腔调,张爷爷便马上会软下心来,蒋远原本十分不耻,现在却不得不借用一下。   “……好吧。”张爷爷脸上隐隐有了笑意,语气却还是有些担心的妥协道:“最多半个小时就要回来,你没回来张爷爷就去找你。”   “我保证半小时内回来。”蒋远笑了起来,保证道。   见蒋远步伐轻快的出了门,张爷爷笑着摇了摇头再次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下楼看到蒋家大门紧闭,蒋远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虽然并不怕王桂花,可是他也不想被她拉住撒泼。   从小区坏掉的栏杆钻出去,蒋远过了马路就到了一个废弃的平房里,里面推着砖瓦却并不算脏乱。   他径直走到靠墙的纸盒边,一边走一边小声叫到:“初七……”   纸盒里传来小狗的叫声,蒋远加快脚步走近,笑着抱起纸盒里毛茸茸一团的小白狗。   初七看起来十分兴奋,身后的小尾巴甩来甩去,还时不时扒着蒋远的衣服直起身子舔他的脸。   “饿了没有?”   蒋远抱着初七蹲下,想要将它放下,可是初七的爪子却紧紧扒着他胸口的衣服不放,嘴里还发出奶声奶气的呜咽声,明显不愿意下去。   蒋远无奈,只能从口袋里掏出火腿肠,一边扶着它防止它摔下去一边咬开火腿肠的包装,然后掰成适合它吃的小块喂到它的嘴边。   初七也不调皮了,小脑袋在他的掌心里一拱一拱的吃着火腿,吃完一块就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叫声,示意他快给它吃下一块。   蒋远就这样将一根火腿喂完,陪它玩了一会又给它将水添好才准备离开。   初七却像是知道他要离开,从纸盒里扑腾着翻了出来,颠颠的跑到他脚边爬上去,然后爪子抱住他的小腿,咬住他的裤子,屁股往他鞋上一坐,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蒋远哭笑不得,只能又蹲下将它抱进怀里,这次它倒是十分乖,窝在蒋远怀里也不乱动了,只是时不时抬起小脑袋看他一眼,黑曜石般的眼里满是对他的依赖。   “你啊……”蒋远低头看着它,听它呜呜的叫着,却是不舍得再将它独自留在这里了。   初七是蒋远昨天晚上散步时无意间发现的,他发现它的时候它在路灯下的小纸盒里,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趴着纸盒乖巧的看他。   小狗浑身雪白,但是耳尖以及眼睛连着鼻子那一块毛色却微微发黄,从眼圈到鼻尖刚好围成一个爱心的形状,十分憨态可掬,蒋远一眼就将盒子里好奇的看着他的小狗认了出来,它是他前世捡到的初七,也是前世陪伴了他十年的好友。   蒋远还记得他死的那天,一向乖巧安静的初七却在他出门是显示出了不同以往的狂躁和焦虑,它紧紧咬着他的裤腿不让他出门,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不论如何哄都不肯松开,当时他害怕错过约定时间,只能强行推开它关上了门,他现在还记得大门被初七拍挠着发出的响声。   不知道他离世之后,初七是不是独自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无处觅食,只能饥饿着死去。   “呜呜汪……”   初七奶声奶气的叫声扯回了蒋远的思绪,他轻轻一笑,“好好好,带你回去,你答应我要乖乖听话。”   小狗呜呜的叫着,声音兴奋不已,像是听懂了他的话。   蒋远将它抱紧,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顶,抱着它离开了平房。   *   黎母的手颤抖着,开了好几次才打开手里的文件袋。   文件袋里面只有薄薄的几张纸,黎母却不敢拿出来,其实作为一个母亲,在看到电视里少年的脸时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如果那真的是她的孩子,那么她满心期待,应该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儿子这十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黎母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将鉴定结果扯了出来,目光急急往下扫去,落在下方的数字上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站稳的力气都仿佛被全部抽离。   拿着文件袋的手在颤抖,她着急的从包里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一个电话。   “喂?我是高思安。”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您好,黎夫人。”   “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我们已经联系了医生加急处理。”   “大概还需要多久?”   “今天下午应该能有结果。”   “小远那边怎么样?你们有没有派人盯着?蒋家的人有没有去捣乱?他现在好不好?”   “蒋远同学很好,他现在在张家,我们一直有人盯着他们家,张家的人都对他很好,之前王桂花想去张家接回蒋远同学,我们已经阻止了她。”   听着那边耐心的回答,黎母松了口气,靠着墙捂住了嘴,泪水却没忍住滑落下来。   “谢谢你,麻烦你一定要看好小远,绝对不要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他。”   黎母挂断电话,抹掉脸上的眼泪后,拿着鉴定结果径直去了世云集团。   黎父看到推门进来的黎母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惊喜,妻子很少会来公司找他,最近一次还是小女儿出生之前了。   “怎么来了?”   黎父起身迎过去,拉着黎母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   坐下之后黎父才发现黎母的脸色苍白,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怎么了?”黎父皱起眉,担心道。   在丈夫疑惑关心的视线下,黎母将鉴定结果递给他,声音颤抖:“小康不是我们的儿子。”   黎父十分震惊,他不知道妻子怎么会突然这么说,但是他也知道妻子绝对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黎母见黎父拿出鉴定结果,哽咽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黎父看到鉴定报告以及听完黎母的话后霍然起身,他比起妻子想得多,当初妻子生产后孩子便被报到了育婴室,他急着去查看妻子状况所以没有先看孩子,直到妻子说想看孩子后才去育婴室抱来孩子,孩子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和他们分开过,所以如果被调换肯定是他不在的那半小时内,而且他能肯定孩子是被恶意调换。   只是,到底是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然而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赶紧找回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第12章   蒋远抱着初七还没走到单元楼下就发现他住的那栋下面围着不少人。   还不等蒋远疑惑,就有一个中年女人向他走来,边走边叫到:“小远你回来了!”她话音一落,楼下围着的人视线几乎都集中在了不远处的蒋远身上。   “杨阿姨,发生什么事情了?”作为视线集中的对象,蒋远被杨阿姨拉着一边走一边疑惑的问道。   杨阿姨笑眯眯道:“你亲生父母找来了。”   蒋远一怔,看到停在楼下的车,停住了脚步。   “你这孩子怎么不走了,你爸妈……”杨阿姨发现蒋远不走了,转头看他,发现他冷淡的表情后声音一滞,不知怎么就把刚刚想说的话忘记了。   “谢谢你杨阿姨。”蒋远收回视线笑了笑,轻轻挣开她的手,“我这就上去。”   杨阿姨站在原地,看着蒋远走进单元楼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张兴一家住在三楼,蒋远到二楼的时候就见到了王桂花,她拉着蒋宝站在门口,表情慌乱且惊恐,乍见到蒋远走上来,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扑上去上拉住蒋远的手,哭道:“小远啊,妈之前对不起你啊,不该打你骂你,可是妈和你爹都是真心爱你为你好才会那样对你啊,古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和你爹都是为了让你成材,你不会记恨爹妈吧?”   蒋远手里抱着初七,无法挣脱王桂花,只能皱眉道:“放开我。”   王桂花想到刚刚上去的那些人,想到走在中间那对即便处于老旧的单元楼也难掩贵气的夫妻,又想起自己锦衣玉食了十几年的儿子可能马上会从天堂跌到地狱,浑身都颤抖起来,她恐惧又后悔,她后悔没有能阻止电视的播出,害怕亲生儿子会被那对夫妻遗弃,更恐惧那对看起来就身份不凡的夫妻可能对她们一家的报复。   “你必须帮我!”王桂花越想越害怕,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一家的悲惨下场,一时间吓得失了理智,语不择言起来,“你想想是谁把你养大的,如果不是我们你早就死了,如果你告诉你父母我们虐待你的话,你爹被放出来了就会去杀了啊——”   王桂花话说到一半就被蒋远臂弯里的小狗咬住了手,她尖叫一声,连忙想甩开手。   蒋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害怕她动作太大伤了初七,低头哄着喉咙里发出低吼声的初七,“初七,乖,这个脏,不能咬,松开。”   王桂花本来还在惊讶蒋远的力气怎么突然变大,听到蒋远的话后一愣,表情扭曲起来,道:“蒋远你个小杂种,竟……”   “你说谁是杂种?”   威严的男声响起,蒋远和王桂花同时抬头,看到站在楼梯转角的夫妻,两人表情各异。   王桂花是骤然回神,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吓得脸色苍白,背后布满冷汗,而蒋远却是五味杂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小远……”   不等蒋远反应过来,刚刚还站在上方的女人已经快步跑了下来,他被拥进温暖的怀抱里,好闻的香味溢满鼻尖。   蒋远身体僵直,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抱着他的女人一声声道歉,泪水落在他的肩上,让他觉得被浸湿的衣服贴着的那一片皮肤有些发疼。   蒋远能够从抱着他的女人颤抖的身体感受到她的激动,也能够从她哽咽的声音里听出的她歉意,可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阵,蒋远最终抿了抿嘴,垂下眼轻轻道:“没关系。”   女人听到他的话后却哭得更加伤心,从小声哽咽变成嚎啕大哭,连抱着他的力道都紧了不少。   怀里传来初七低低的呜咽声,蒋远想要推开女人,最终却只是调换了一下身体的方向,漏出让初七呼吸的空隙。   黎母感觉到蒋远的动作才想起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她连忙松开些许,却还是舍不得放开,视线落在与她差不多高的蒋远脸上。   这才是她的儿子,黎母颤抖着手轻轻抚上蒋远的脸,感受到手下皮肤传来的的温热感后再次哽咽起来,是她本来该捧在手心里的小儿子。   黎母压住喉咙的哽咽,轻轻道:“妈妈没有发现把你弄丢了,妈妈是不是很笨?”   蒋远没有回答,而是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黎母等不到他的回答,心脏这三天来未有一刻消失的揪疼感再次加重,她眼圈通红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小远!”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蒋远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兴哥你回来了。”蒋远转头看过去。   张兴看到窄小的楼梯间挤着的这些人脚步一顿,“啊、对啊,我回来了。”   他能感觉到蒋远的尴尬,所以接下了这句也听起来也很尴尬的对话。   “都上去吧。”   黎父已经走了下来,他先拍了拍蒋远的肩膀,然后才伸手搂住黎母的肩,低声对她说道:“我们去楼上好不好?”   黎母点头,却舍不得放开蒋远,紧紧抓着他的手。   老式筒子楼的楼梯间太窄,且墙边刷满了广告以及已经开裂的墙漆,若是衣服蹭在上面便是一层灰,所以走的时候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黎父揽着黎母自然是并肩,可是黎母的手却紧紧抓着蒋远,让蒋远只能抱好初七,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的下一层台阶上楼。   走了几阶,蒋远视线扫过黎母紧紧拉着他的手,手臂绷紧想要挣开,最终也只是蜷起手指。   张爷爷张奶奶早已经等在楼上,他们刚刚听到动静也想要下去,可是想到蒋远的亲生父母都来了,肯定想要和他拉近一些关系,所以才只是站在门口张望着。   见到黎家夫妇拉着蒋远上来,想到蒋远今天可能就会要跟着他们离开,张奶奶红了眼眶。   “都快进来坐。”   张爷爷注意到张奶奶的表情,往她身前站了站,对上来的四人道。   黎母还是没有松开蒋远的手,就这样拉着他走了进去,直到坐下都没有放开。   张爷爷见到黎母和黎父就知道他们是蒋远的亲生父母,蒋远的长相肖似黎母,可是眉眼间却也有些黎父的影子,他们没有拿出基因鉴定时他都能看出他们和蒋远绝对关系匪浅,现在站在一起任谁看都是一家人。   “小远啊……”张爷爷刚想说黎父黎母的事情,然而刚开口才发现蒋远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不由一顿,问道:“这只小狗哪里来的?”   蒋远本来复杂的情绪被张爷爷的一打岔消了大半,闻言笑道:“昨天散步的时候发现的,今天我回来它一定要跟着我,所以我就带回来了。”   张爷爷点头,刚想夸夸小狗挺可爱就见到坐在蒋远两侧的黎父黎母,于是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他斟酌了片刻才缓缓道:“小远,这两位……你应该也知道了,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桌上是亲子鉴定,你确实是他们的亲儿子,他们过来是想接你回家的,你怎么想的?”   张爷爷其实只是走个形式的问一问,在他看来蒋远肯定是想和父母回去的,毕竟最开始他就很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何况哪个孩子不想和亲生父母在一起。   然而蒋远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垂下了眼没有说话。   蒋远也以为自己在黎氏夫妇找来后就会毫不犹豫的和他们离开,毕竟这一切本就都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有些犹豫了,他很喜欢张兴一家三口,也很喜欢张家的生活,简单却温馨,这些都是他上一世一直渴望不已却求而不得的。   这一世的他虽然还未成年,却也已经十四岁了,在这过渡的四年里,他有挣钱的方式,在这期间能够挣到自己上学的钱,甚至可以让张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就这样简单幸福的过下去呢?   去了黎家之后,他真的会开心吗?找到当年的真相后,他又要去哪里又该做些什么?   这几天,蒋远的内心十分挣扎,他并不贪图黎家的富贵,在他潜意识的认知里,自己和黎家人本就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或许仅仅因为黎怀康做的那些事,蒋远只要想到以后要在黎家生活心里就会下意识的升起排斥感,那些记忆可能一辈子也无法释怀,他也可能永远无法融入黎家,若以后要一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蒋远犹豫了,他不知自己是应该推翻棋盘选择安逸却简单的生活,还是将这盘棋继续下下去,不知前路不看未来,直至棋局结束。 第13章   蒋远长时间的沉默让客厅的气氛紧张起来。   黎母收紧了手,感觉到蒋远的体温源源不断的透过掌心传来才觉得轻松一点,她十分害怕,她根本不敢想象若是蒋远不愿意和他们回家的话该怎么办。   黎父抱住妻子的肩膀,他的心情远比黎母复杂,因为比起黎母他更加自责,当初若不是他将儿子留在了育婴室,现在的这一切也不可能发生,可他却不能自乱阵脚,不论如何,蒋远他都必须带回去,因为他不仅是黎家的小儿子,也是将来高远集团的继承人。   “呜……汪汪……”   脸上传来濡湿的触感以及小狗奶声奶气的叫声让蒋远回过神。   他安抚性的摸了摸初七,才抬起头道:“我和他们回去。”   张兴看到蒋远平静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十分心疼,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张奶奶打断。   “回去好回去好……”张奶奶重复着,说完抬手抹了抹眼角,对蒋远露出一个微笑,“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开开心心的。”   蒋远鼻尖一酸,轻轻唤了声:“张奶奶……”   张奶奶眼泪又流了出来,一旁站着的张兴也忍不住别过头。   张爷爷看向黎父黎母,起身道,“我能和你们夫妻两说说话吗?”   黎父和黎母对视一眼,同时将视线落在垂着头的蒋远身上,颔首起身。   看到被关上的房门,蒋远放下初七,起身走到张奶奶面前,轻轻抱住还在抹眼泪的老人,承诺道:“我会回来看您的。”   张奶奶回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哽咽道:“好孩子……回去要听爸妈的话,想奶奶了就回来看看奶奶,奶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蒜香鸡腿。”   张兴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走到沙发一把抱起初七道:“以后你哥走了,你就和叔叔相依为命吧。”   蒋远知道张兴是故意想要逗他开心,反头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初七,论辈分它确实该叫你叔叔。”   张兴见蒋远笑了起来也不介意称呼问题了,而是问道:“为什么取名叫初七啊。”   “因为是初七捡到它的。”蒋远笑道。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蒋远都是在初七这天捡到它,说明它和初七这个名字很有缘分吧。   “你取名可真随便。”张兴撇嘴,捧起初七与它对视道,“叔爷爷给你取个名字,看你的毛色,叫白黄正合适,姓白名黄,正儿八经有名有姓的名字,怎么样?”   初七现在也不过他一个巴掌大上些许,被他这样捧在他手里觉得十分舒服,眯着眼哼哼几声一泡尿便呈抛物线尿的张兴一身,在张兴的怪叫声里,蒋远和张奶奶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蒋远接过初七,幸灾乐祸道:“看来白黄这个名字只能留着你自己用了,初七不喜欢。”   张兴拿着湿了的外套向蒋远走去,刚想扔他身上就见房门打开,张爷爷看了眼外面的情况以及张兴胸前湿了的那一大块衣服,皱眉道:“你又欺负小远?”   张兴:……   蒋远觉得这回张兴实在冤枉,难得善心的替他解释道:“张爷爷,兴哥没欺负我,他欺负的是初七。”   张爷爷眉毛皱的更紧,说:“你连一条小狗崽都欺负?”   张兴:“我冤枉啊!爸你也太偏心了吧!”   初七在蒋远的臂弯里探出小脑袋对着张兴的方向叫了几声,见张兴看过来还摇头晃脑,昂起的下巴竟能让人看出几分得意的模样。   张兴见状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指着初七问蒋远:“这只狗是在嘲笑我吗?”   蒋远闻言没憋住笑出了声,就连张奶奶也笑了起来。   黎母看着蒋远开朗的笑容微怔,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一刻她十分感激,感激张家人对他真心实意的喜爱和照顾,让她能够找回他。   黎父黎母在张家吃了中饭才提出要带蒋远离开,说的时候,黎母的语气十分小心。   她说:“小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下午就回去怎么样?如果你还想多待几天也没关系,爸爸妈妈陪你一起,等你想回去了我们再走。”   蒋远知道黎父黎母肯定想尽快回去,他也觉得在张家待得越久他可能越不愿意和他们去庆市,所以便道:“我可以带初七一起走吗?”   黎母连忙点头:“当然可以!只是初七不能和我们一起坐飞机,它只能托运回去。”   蒋远:“那就下午走吧。”   黎母和黎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蒋远与张家人关系十分好,他们一直以为他可能会不愿意离开,可能会要在沙市多待几天,他们甚至做好了长期待在沙市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下午就走。   飞机上。   黎母与蒋远面对面坐着,一路上一直在拉着蒋远说话,从学习到爱好,事无巨细,恨不得能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将对他缺失的所有了解全都补回来,直到发现蒋远有些心不在焉时才止住了话,笑道:“妈妈是不是话很多太唠叨了,你累了吧,渴不渴,要不要喝点东西休息一下。”   刚刚登机时送过来的饮料蒋远已经喝完了了,于是他道:“没有,我只是有些渴。”   黎母眼睛一亮,问道:“你想喝什么?”   “我喝橙汁就可以了。”   黎母帮他要了杯橙汁递给他,看着他喝的时候笑得一脸满足。   见蒋远喝了几口就放下了,黎母又道:“还想吃其他东西吗?饿不饿?”   蒋远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隔着走道的黎父道:“小远应该累了,让他休息一下吧。”   “恩,我想睡一会。”蒋远顿了顿,道:“您能帮我要一条毯子吗?”   黎母有些失落,很快又温柔的笑了起来,接过空姐递过来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累了就睡一会,到了妈妈叫你。”   蒋远点点头,对她笑了笑才闭上眼。   黎母看着蒋远的睡颜,一刻也不愿意移开视线,她缺失了他十四年的成长,此刻少看他一秒钟她都觉得亏欠。   感觉到黎母落在他的脸上的视线,蒋远心情很复杂,他能看到黎父黎母对他的小心翼翼,也能感觉到他们对他真心实意的愧疚,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相处,甚至无法自然的面对他们,因为他不知道别人家里正常父母和孩子是怎样相处的也没有经历过。   想到飞机落地后他的人生便会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又想到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敌人以及黎怀康,蒋远迷糊间皱起了眉,最后抵不过倦意,陷入了黑暗之中。   看到睡着后皱起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的蒋远,黎母心疼不已,不论她说什么问什么,蒋远都会十分认真的回答,甚至脸上一直都带着浅淡的笑意,但是她知道,他并不开心。   从离开张家的那一刻起,蒋远的情绪便低落了下来,即便他掩饰的很好,黎母也能感觉到,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吧。   “睡了?”   旁边传来黎父压低的声音,黎母抬头,见到黎父已经走到了蒋远身边,将他掀起一脚的毯子盖好,神色柔和。   看了一会蒋远,黎父才转身走到黎母身边道:“你也睡一会吧,昨天你一夜没睡,现在应该也很累了。”   黎母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累。”   黎父看她一眼,也并不勉强她,而是吻了吻她的头顶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坐下后,他也没有再假装看报纸,而是闭目思索起来,他需要理清楚事情的经过,找到当初儿子被调换的真相,更要想清楚怎么处理黎怀康,以及怎么报复蒋家人,只让蒋爱国坐牢太便宜他了。   思索着,上午张爷爷说的话浮现在黎父的脑海里。   当时,张爷爷进房间后便关上了房间的门,看着他们表情微绷,沉默片刻才道:“看得出来你们家境十分不错,或许比我能想象的还要好不少,我一个小老头子,没什么文化也讲不了大道理,但是我还是想和你们说说……”   “小远是个好孩子,他很懂事,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可能回去之后你们会觉得他太独,觉得他和你们不亲,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多给他一些耐心,小孩子的眼睛其实比大人都看得清楚,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都有数,你们能耐心对他,他自然会慢慢接受你们,毕竟他现在已经十四岁了,也不是不记事的年纪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在电视里看到了,或许也知道他过得不好,可是你们却无法真正了解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所以如果他让你们觉得失望了,我希望你们能对他更耐心一些。”   “我和你们说这些不是想责备你们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弄错,我只是想恳请你们,不要对他失望,也不要让他失望。”   不要对他失望,也不要让他失望,黎父细细咀嚼着这句话,三十几年没有哭过的他眼眶酸胀,心里五味杂陈。 第14章   蒋远余光瞥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旁边黎母在细细给他说着黎家的情况。   “你哥哥怀锦有些像你爸爸,你别以为他话不多也不太爱笑就不好接触,其实他只是比较害羞加上不擅长表达罢了,等你见到他和他相处就知道了,他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孩子。”   蒋远闻言笑了笑,他知道黎怀锦,上一世他死的时候,黎怀锦已经成为了世云集团的CEO,传言他是个商业奇才,短短两年间就打开了欧洲市场且迅速站稳脚跟,只是也听说过他本人十分严肃且对下属的要求严苛,打破了某纨绔子弟一年换八个助理的记录,半年换了九个助理,只有最后一个助理成功留了下来,后来那个助理成为了世云分公司总经理,也算是另一个风云人物。   只是没想到传言里不苟言笑的黎怀锦,在他的母亲眼里只是一个害羞腼腆的孩子。   “……还有你的妹妹,叫黎怀欣,小名叫蛋卷,现在两岁半,虽然是个小哭包,但是笑起来非常可爱,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小名为什么叫蛋卷?”蒋远随意提了个问题掩饰刚刚不小心露出的惊讶,上一世他只知道黎家有黎怀锦和黎怀康两个儿子,从没听说过黎家还有个小女儿。   “因为她最喜欢吃蛋卷,一天没吃到蛋卷就要哭,所以小名才叫蛋卷,不过她大部分时候都是装哭,只打雷不下雨,比如不想午睡或者想多吃几口蛋糕,你哥哥你爸都特别宠她,每次她一哭就连忙把吃的都送到她嘴边,以后你可得和妈妈站在一边……”   蒋远垂眼好似在听黎母说话,其实思绪已经飘远,他能够从黎母说起黎怀欣就满脸宠溺的表情里看出她对小女儿的宠爱,也能从她的话里听出黎家人对小女儿有多么喜欢,可是为什么他上一世却从未听说过黎家还有个小女儿?是黎家人将她保护得太好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不等蒋远多想,就听到黎母止住了话题,说道:“到家了!”   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天已经黑了,黎怀锦因为心里的猜测也无心去看周围的风景,被黎母拉着走了进去。   “欢迎回家!”   彩带伴随着欢呼的声音从上方飘下来,落在进来的三人身上,不只黎父黎母和蒋远身上有,就连初七脑袋上也落了彩带,它汪汪叫着,抬起小爪子想要抓,在蒋远怀里扭来扭去。   蒋远摘掉初七脑袋上的彩带,抬头看到站在玄关处的几人,脸上浮起稍显腼腆的笑意。   “爸妈,我们回来了。”黎母红着眼睛对站在前面的两位老人说了声,然后拉着蒋远的手向两位老人走去,对他道:“这是你的外公外婆。”   蒋远乖巧的叫人:“外公外婆好。”   两位老人红了眼眶,衣着素雅的老夫人抓住蒋远的手,一脸慈祥的打量着他,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先生也拍了拍蒋远的肩膀,笑着说了几声好。   黎母又给他介绍了站在两位老人身边的男人,“这是你舅舅。”   “舅舅。”   “乖。”   蒋远随着黎母叫了一声,心里的惊讶还没消散,他没想到自己的外公竟然著名的国画家高祈然,虽然上一世他见过高思谨,却没听说过他的父亲就是高祈然。   直到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揉了几下,蒋远才回过神来,抬眼就见到高思谨对他笑得温和。   “这是你的小狗吗?真可爱。”   高思谨的手移到初七头上,摸它脑袋的动作和刚刚摸蒋远是别无二致,都是恨不得将毛都撸下来的摸法,果然初七炸了毛。   “汪汪!”   初七扭着脑袋往蒋远怀里钻去,高思谨见状收回了手,可惜道:“它好像有些害羞。”   蒋远:……   上一世他见到的高思谨绝对不是这样的。   “这是你哥哥,刚刚在车上和你说过的。”黎母扯过站得稍远的年轻人,对蒋远道。   蒋远抬头对上黎怀锦冷淡的视线,腼腆一笑:“哥哥。”   黎怀锦颔首,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被一股大力往前一推,还没站稳就听到身后何想的声音:“小远,你哥拉着我想了三天给你准备了个礼物,你快让他带你去看看。”   蒋远闻言有些惊讶,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黎怀锦,而是抬头看他,他怀里的初七却十分不乐意,嗷嗷的叫着,不乐意被挤在中间。   黎怀锦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一步,正想道歉又觉得太过疏离,可是不道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看了眼蒋远怀里的小狗,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初七。”   “初七?”黎怀锦沉默了一会,表扬道:“是个好名字。”   见黎怀锦说完就一直盯着初七看,蒋远想了想,将初七举到黎怀锦眼前,刚想问他要不要摸摸它,就见黎怀锦蒋初七接了过去,绷着脸抱着它,姿势十分别扭。   蒋远:……   黎母感觉到气氛的尴尬,接过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对蒋远道:“这是你妹妹,黎怀欣。”   蒋远的视线落在黎母怀里的五官精致的小粉团身上,小粉团扎着两个羊角辫,也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蒋远。   “你是我哥哥吗?”小粉团歪着脑袋看他。   蒋远一愣,点头:“我是。”   “你喜欢蛋卷吗?”小粉团又奶声奶气的问道。   “喜欢。”蒋远下意识的点头。   小粉团笑了起来,朝蒋远伸出手,“哥哥抱。”   黎怀欣突然往前伸身子的动作让黎母差点没抱稳让她摔下去,蒋远吓的连忙接过她,感觉到怀里软软的还带着奶香气的一团,他突然觉得一直紧绷的神经松缓了下来。   “哥哥哥哥……”小粉团抱着他的脖子动来动去,肉嘟嘟的脸贴着他,毫不认生的撒娇道:“我想吃蛋卷。”   蒋远生怕抱不稳她,回忆着刚刚黎母的姿势,一手环着她的身子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姿势十分僵硬,和一旁抱着初七的黎怀锦组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几个长辈见状笑了起来,黎母道:“小远走了这么久的车应该也饿了,我们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安姨,您还没介绍我呢!”刚刚推黎怀锦的年轻人钻出来,鼓着脸道,“上周还说最爱我的,今天就把我忘了。”   黎母笑了起来,点了点年轻人的脑袋:“我不介绍你不是也自己说了吗。”   “这是何想,你也叫哥哥就是。”黎母对蒋远道,“他的妈妈是妈妈的好朋友,他也是你哥哥的好朋友,住的离我们不远,以后你可以找他玩。”   蒋远看向黎怀锦身边长着一张娃娃年的年轻人,他一直以为是黎家的哪个亲戚,没想到竟然是黎怀锦的朋友,而且看起来和黎家的关系十分亲近,上一世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蒋远心中的想法只是一瞬,黎母话落他就对何想点点头,叫道:“想哥。”   何想走到蒋远身前,对他眨了眨眼,笑道:“你哥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工作,特别没意思,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来找我,整个庆市好吃的好玩的都在哥脑子里,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告诉我,保证不让你失望。”   蒋远闻言笑了笑,道:“谢谢想哥。”   何想笑嘻嘻的摆手,“不用谢,怀锦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黎母笑道:“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吃过饭何想就走了,其他人都到了客厅,高老夫人和高老先生一左一右坐在蒋远两边,时不时问他一些问题,气氛还算温馨和谐。   时间渐渐流逝,很快就到了十点,黎母见蒋远面带疲色,心疼道:“累了吧,今天早点睡,我们明天再说。”   说完黎母叫住走来的黎怀锦道:“怀锦,你带弟弟去看看他的房间。”   黎怀锦脚步一顿,对上蒋远的视线,轻轻点头。   蒋远安静的跟在黎怀锦身后上了楼,拐弯就见他打开一间房间道:“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因为前几天才知道你……所以房间收拾的有些匆忙,我让人按照我房间的风格装的,如果你不喜欢或者有想改的地方都可以告诉我,我再让人改一下。”   蒋远看了一眼,笑道:“不用了,我很喜欢。”   黎怀锦闻言眉心微皱,垂眼看着他,放柔声音道:“你不用觉得拘谨,这里是你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说出来,不论是喜欢什么还是不喜欢什么,不要憋在心里。”   蒋远闻言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黎怀锦,见他紧抿着嘴似乎有些紧张,脸上浮起比刚刚真实许多的笑意,“比起灰色我更喜欢蓝色,如果能把窗帘换成蓝色就更好了。”   黎怀锦松了口气,脸上也浮起些许笑道,颔首道:“我明天会安排人帮你换的,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那你先休息吧,你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都在衣柜里,你洗完澡直接换就是。”   “好的,谢谢。”   黎怀锦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道:“你不需要这么客气,我是你哥哥。” 第15章   第二天早上,蒋远是被敲门的声音吵醒的。   挣开眼后,蒋远怔怔的看着房间的摆设,好一会都没回过神。   敲门声再度响起,似乎还有小孩的声音,蒋远因为刚起而有些迟钝的大脑终于运转起来,小孩?脑海里及时浮现出一个胖嘟嘟小女孩的形象,下一瞬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黎家,还意料之外的多了个妹妹。   蒋远连忙起身跑去开门,刚打开就被软乎乎的一团抱住了腿,低头就见穿着枣红色针织连衣裙的小粉团抬头看他,粉雕玉琢的小肉脸配上那条复古风格的儿童裙,比橱窗里的娃娃还要精致几分,她伸着白胖的手对蒋远道:“哥哥抱。”   “小姐早上起来吵着要找您,抱都抱不住,吵醒您了吧。”昨天见过的中年女人面带歉意,弯腰想要抱起黎怀欣。   “没有。”蒋远先一步抱起小粉团,笑道:“我刚好醒了。”   “想哥哥了?”蒋远低头看怀里的小粉团。   “想!”小粉团认真的点头,把手里的奶嘴挥了挥道,“蛋卷想吃蛋卷。”   蒋远没忍住笑了起来,问中年女人道:“曹阿姨,早饭做了蛋卷吗?”   曹阿姨也被逗笑,摇头道:“没有,蛋卷里肉多,早上吃容易腻,而且小孩子肠胃脆弱,吃那么多不好。”   小粉团显然听懂了曹阿姨的话,嘴迅速瘪起来,皱着肉嘟嘟的小脸道:“要吃蛋卷,我要吃……”   蒋远见状学着以前见过的阿姨哄孩子的方法抱着她摇了摇,放柔声音哄道:“我们中饭再吃蛋卷好不好?”   小粉团皱着脸摇头,藕节似的小胖手捂住脸,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呜哇哇……蛋卷要吃蛋卷儿……”   见她突然就哭了起来,蒋远很是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更没有抱过孩子,以前蒋宝小的时候,蒋爱国夫妇都防贼似的防着他,根本不准他靠近,更不要说抱着哄了,所以此刻他只能求救似的看向曹阿姨。   “不哭了,吃了早饭过一会就有吃了。”蒋远干巴巴的哄着,用视线催促着曹阿姨说些什么。   曹阿姨好似看懂了他的意思,笑了笑开口道:“二少爷,我刚刚想起蛋卷的早餐还没做,就麻烦您帮我看一下,我想下去了。”她说完就走了。   蒋远完全想不到曹阿姨竟然把蛋卷扔给他就离开了,他怔愣着看着曹阿姨转弯下楼,直到蛋卷加大音量的哭声传进他耳里才反应过来。   “蛋卷乖……”蒋远无奈,只能继续柔声道,“你乖乖听话,等会吃完饭哥哥给你吃一颗糖好不好?”   然而他怀里的小粉团却并不好哄,她抱住蒋远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口继续伤心的哭着,任由蒋远怎么哄都不停。   蒋远担心吵到其他人,抱着她进了房间,关上门便一边摇一边走来走去,一只手还轻轻拍着她的背,怕她哭得厉害等会不舒服。   “呜呜……”   不管怎么劝说,怀里的小粉团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蒋远自己也觉得和两岁半的小孩子讲道理行不通,无可奈何只想,只能憋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哥哥唱歌给你听,你不哭了好不好。”   然而怀里的小粉团还是哼哼着不抬头,蒋远想了想,轻轻哼起歌来,他不记得歌词,只能哼出断断续续的曲调,不料怀里的小粉团没过多久却安静了下来。   哼完一曲,蒋远轻轻拍拍她,叫道:“蛋卷?”   然而怀里的小东西却没有动静,蒋远手臂微动,肉嘟嘟的小脸便软软的顺着他的手臂侧了过来,她浓密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显然睡得正香。   看到怀里的小东西粉粉嫩嫩的脸和自己干爽的衣服蒋远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原来她根本就没哭,全程都是在假嚎,难怪曹阿姨根本不担心,直接就把蛋卷留在了这里,不过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被她哭得慌了神,也一下子失了冷静。   蒋远哭笑不得,可是看着她不知道是因为睡着还是因为刚刚假嚎而粉扑扑的小脸,蒋远怎么也生不起气来,甚至在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后,心瞬间柔软了下来,生出一种想要保护这个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血缘上的妹妹的冲动,他有些理解后世所谓的“妹控”、“女儿奴”的存在了。   “蛋卷睡了?”   刚走出房间,蒋远就碰到了黎母,她看到蒋远怀里的一团,笑着问道。   “恩。”蒋远放轻声音道,“可是等会就要吃早餐了,我们要不要叫醒她?”   黎母笑盈盈的摇头,“不用,她睡不了多久,等她醒了再吃也一样,我们把她送到她房间就去吃早饭吧。”   蒋远轻轻点头,跟着黎母到了走廊另一边的一张粉色房门前,黎母打开门道:“把你妹妹放在床上,等会曹阿姨会上来看着她。”   蒋远点头,小心翼翼的将小粉团放到床上后又蹑手蹑脚的出来关上房门,看到门上挂着一个写着“蛋卷的房间”的小木牌,嘴角勾起的弧度不由深了些许。   蒋远跟着黎母下楼时,餐厅里人已经到齐了,而且还添了两张新面孔。   “这是你爷爷奶奶,今天早上才赶回来。”黎母及时介绍道。   “爷爷奶奶好。”蒋远闻言对两位老人微笑道。   黎老夫人闻言起身走了过来,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摸着他的脸,红着眼睛仔细端详着他。   就在蒋远以为黎老夫人会哭的时候,黎老夫人果然颤声道:“我的乖孙啊……”   蒋远抿了抿嘴,开始想等会该怎样安慰老人,还没想出说辞,就听到黎老夫人下一句话:“真帅!不愧是我孙子,有你爷爷当年的模样,就是瘦了点,得好好补补。”   蒋远:……   “妈。”黎父咳了两声,起身道:“小远刚刚哄了怀欣很久,现在也饿了,我们吃饭吧。”   “好好好!”黎老夫人牵起蒋远,边走边道:“我乖孙就坐在我旁边,我多看看他,能多吃几碗饭。”   黎家整体装修都偏现代或者说偏北欧风格,但是餐厅的桌子确是典型的中式餐桌,圆圆的一大张桌子,坐十几人也不拥挤。   蒋远被黎老夫人拉着在她旁边坐下,本来坐在黎老夫人边上的黎父就得挪一个位置,黎父挪位置,其他人也得挪,直到黎怀锦坐到蒋远本来应该坐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黎老先生头发白了一半,看起来年纪最大,精神却很好,他看到蒋远后脸上没有太多情绪,等到蒋远坐下后才道:“以后我们来了,你就坐在这里陪你奶奶吃饭里你。”   蒋远闻言心里微讶,不过还是乖巧的点头。   吃过饭,桌上的东西刚刚撤走,黎老先生便道:“小远,有件事我们想和你商量一下。”   “您说。”蒋远轻轻点头,神色谦恭。   “你们这一辈都是怀字辈,而且你们兄妹三人的名字都是你外公取的,你是直接把名字改成黎怀远还是希望你外公再给你选一个字,。”   蒋远闻言抬头看向黎老先生,却并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他垂下眼,思索了一会道:“我希望外公再给我选一个字。”   黎老先生闻言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说了声好便转头看向高老先生。   高老先生一笑,慈爱看着蒋远,笑道:“看到你之后,外公就已经想好了一个名字,黎怀澄,水静而清是为澄,外公希望你可以如同这个名字一般,即便受到外界的干扰,也能秉承初心,纯净明澈。”   即便受到外界的干扰,也能秉承初心,纯净明澈。   这句话在蒋远的脑海里盘旋,心里酸涩的同时也浮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低垂的眼睫让人看不清神色,好一会才抬头,脸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外公。”   “好好好……”黎老夫人揽住蒋远的肩膀道,“怀澄怀澄,奶奶很喜欢这个名字,就像我们澄澄的眼睛一样,纯净明澈,让人一眼就知道是个好孩子。”   蒋远被黎老夫人抱在怀里,身体有些僵硬,因为他着实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却非暴力的接触,可是他却不想推开,他能够感觉到几位老人对他真心实意的喜爱,不论这份喜爱是因为血缘还是因为其他,都让他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有些诚惶诚恐。   秉承初心,纯净明澈。   这四个字是几位老人的祝愿和期盼,可他却只能让他们失望了。 第16章   黎怀澄带着初七跑完步回来,刚走进庭院就听到屋里依稀传来哭声。   稍一思考,黎怀澄眼里已是了然,他没有直接进门,而是蹲下给初七擦干净刚刚跑进花园里沾了泥的脚。   擦完就见黎家负责一日三餐的王阿姨走了过来,她看到黎怀澄明显一愣,呐呐道:“二少爷,您回来了。”   黎怀澄抱起初七微笑点点头,脸上适时露出些许疑惑:“是不是来客人了,我听到里面有些吵。”   “啊……这个……”   王阿姨拿着买菜的篮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先窥了眼并没有关紧的大门,才去瞧黎怀澄的表情,犹豫了片刻后向他凑近了两步,低声道:“二、康少爷……也就是之前和您抱错的那位来了。”   黎怀澄闻言表情惊讶,随后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浅了些许,道:“既然这样,我也应该去看看。”   王阿姨闻言有些心疼,本应该是含着金勺出生的小少爷,却被蒋家人换了身份受了那么多苦,现在终于回了家,就算被黎家和高家千娇万宠也不为过,可是想起刚刚黎怀康哭着说不要离开的时候黎夫人不忍的样子,再看看眼前正经二少爷强颜欢笑的模样,王阿姨觉得不论黎怀康会不会留下来,黎怀澄日后的日子都不见得多么省心。   王阿姨两年前才来的黎家工作,对黎家人说不上多了解,可是心里却也有自己的一番看法。   这两年来,黎家除了黎怀康外,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挺好相处,单单黎怀康脾气很大并且骄纵,十分不尊重他们这些帮佣,虽然他们不会表现出对雇主的意见,但是心里也有自己的喜恶,至少她在知道黎怀康其实不是黎家的孩子时,八卦之心绝对大于对他身份变换的同情。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与黎怀澄的接触,王阿姨私下也感叹过果然黎怀澄这才是真正的黎家人。   王阿姨暗暗叹了口气,通过这两年,她也算是对黎家人的性格十分了解,黎夫人十分温和好说话,就是太过心善,从刚刚的情况可以看出来,她不但没有迁怒占了二少爷身份的黎怀康,甚至在心里将黎怀康和虐待二少爷的蒋家人分开了看。   虽说按照常理来说,黎怀康也确实无辜,可是至亲的亲人之间又哪里能够什么事情都从理智的角度思考呢,尤其是母子之间最重要不应该是无条件的信任和维护吗?   王阿姨读书少,但是在黎家这件事上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母亲,所以她知道对一个孩子来说,特别是对一个从小就在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来说,黎夫人若是站在黎怀康这边,即使是情有可原,日后黎怀澄也很难真正亲近她了。   只是黎怀康到时候到底会不会留在黎家,又哪里是她一个外人能够多说的?王阿姨摇了摇头,心里再次因为黎家发生的这种事情叹了口气。   不只是王阿姨在猜测黎家会不会留下黎怀康,现在整个庆市世家圈子的人也都在等着看黎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毕竟圈子也就这么大,各家有点风吹草动其他人都能收到消息,何况黎家这件事可不是风吹草动。   狸猫换太子啊!经典戏曲不论过多少年都有人津津乐道,何况还现实就发生在他们身边,可见他们会有多么八卦了,甚至有人私底下开了赌局,赌黎怀康能不能留下来,虽然压黎怀康留下来的人没几个,但是也算是娱乐嘛。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关黎怀澄的事情,他见王阿姨表情几番变换,道:“王阿姨,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先进去了,您是要去买菜吧,路上小心。”   王阿姨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好的,您进去吧。”   黎怀澄对王阿姨挥了挥手,见她去了车库才转身打开门。   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黎怀澄能感觉到客厅安静了一瞬。   黎怀澄半垂下眼睫笑了笑,敛去脸上的情绪,走出了玄关。   “妈妈,怎么了,我听到里面有些吵。”   黎怀澄走进客厅,见到客厅里的情况后表情微怔,疑惑的看向站在一旁的黎怀锦道:“哥,发生什么事了?”   “澄澄,你回来了。”黎母听到黎怀澄的声音就想要起身,这些天黎怀澄回来她都要帮他擦擦汗然后带初七去吃饭,虽然只是小事,但是就算是这么一点点接触,对于一个失而复得的母亲来说也已经是十分珍贵的相处时间了。   然而此时黎怀康坐在地上抱着她,让她无法起身。   “我回来了。”黎怀澄浅笑着点点头,视线落在抱着黎母腿的黎怀康身上,表情依旧疑惑:“这是……”   黎怀澄刚说两个字就对上了黎怀康满含恨意的视线,他目光微闪,不动声色的变换了一下姿势,转头看向黎怀锦道:“这是怎么了?”   黎怀澄一动,黎怀锦就看到了黎怀康的表情,他眉心一皱,下意识的往黎怀澄身边跨了半步,隔开黎怀康的视线后才道:“这是黎怀康,就是之前和你抱错的那个孩子。”   即便看到黎怀康对黎怀澄充满恨意的眼神,黎怀锦在保护亲弟弟黎怀澄的同时还是会下意识的维护黎怀康,毕竟十四年的相处不是说磨灭就能磨灭的,何况之前他都把黎怀康当做亲弟弟疼爱。   听到黎怀锦的解释,黎怀澄从黎怀锦身后走出来道:“妈妈,他怎么来了?”   黎母被问的一怔,脑子里思考着要怎么和黎怀澄解释才能不让他产生误会,可是在手里触到黎怀康脸上的湿意后,下意识的维护道,“康康他……他今天才知道他的身世,暂时有些不能接受,所以就跑过来了,我们正在劝他。”   “这样啊……”   黎怀澄垂下眼敛眸“怀澄。”   黎父霍然起身,叫住黎怀澄后看了眼黎母和抱着她的黎怀康,撇开视线道:“我们等会就会把他送回蒋家,中午王阿姨会做你爱吃的蒜香鸡腿,你上去休息一会,等会吃饭了我再让人叫你下来吃饭。”   黎怀澄脚步微顿,轻轻点头:“好的,爸爸。”   然而黎怀澄刚转身,就听到黎怀康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不要走,呜呜呜爸爸你不要送走我,你们不要我了吗?妈妈你也不要我了吗?我是你们的儿子啊,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话……我没有被抱错……妈妈你说过我是你最疼的小儿子的……”   黎怀康一边抽着气一边哭,脸都涨的通红,像是下一秒就会背过气似的。   黎母见状下意识的给他顺气,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小声安慰道:“不哭了,康康乖……”   黎怀康听到黎母的安慰后哭声更大,抱住她的腿道:“呜呜呜……妈、妈妈求求你不要赶走我,从我出生起您就是我妈妈……为什么现在却告诉我不是了,呜呜呜……”   黎母听得眼睛一红,不忍心的移开了视线。   她即便再心疼黎怀康,也抵不过知道自己亲儿子被虐待多年的心疼,黎怀康确实无辜,他刚刚出生也无法选择自己是否要被抱来黎家,可恨的只是他的父母,可是他的父母带走他们的亲生儿子之后那样对待他,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   将黎怀康送走,不论是对黎怀澄还是对黎怀康,都是最好的选择。   “康康……”黎母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我知道你现在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可是你也该想想,你的亲生父母肯定也是非常想你的……”   “他们才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明明你们才是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我出去一趟,回来就什么都不一样了!”黎怀康红着眼眶大叫道。   他早就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看了关于这件事情的报导,可是他根本不相信!他才是黎家的小少爷,他出生就比别人尊贵,那样粗鄙不堪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父母,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的儿子!   黎怀康不愿意相信他不是黎家的小少爷,更害怕被送到那种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贫民窟里,他抱着黎母的腿边哭边哀求道:“妈妈不要送走我好不好,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吵着要自己出去玩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会非常听话的,求求你了……”   然而,比起黎母的心软,旁边的黎父则要冷硬许多。   他闻言直接道:“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在黎家生活了十四年,我们对你自然有感情,但是这里不是你的家,你该回去还是必须回去。”   黎父话落,黎怀澄脸上有一丝惊讶闪过,他没想过黎父会这么决绝。   然而也只有惊讶而已,即便黎父是黎家唯一立场坚定的人,黎怀澄也无法因此对他升起多少亲近和依赖来了。   黎父黎母没有做错什么,应该说上一世除了黎怀康,其他黎家人都很无辜,他们并不欠他什么,甚至在这一世得知他的身份后第一时间将他接回了家并且关怀备至,可是黎怀澄却还是无法接受他们。   若是没有这次匪夷所思的重生,他就只能尸沉大海,连为他收尸悼念的人也没有。   黎怀澄并不怪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亲儿子被掉包的事情,因为这并不是他们的责任,可是上一世荒诞曲折的经历早已经刻入他的骨血,他无法忘记暂时也不能释怀,所以很难在心底里真正接受黎家人。   他已经回到了他本来应该呆的位置,只是却再也难以融入这里。 第17章   黎父话落,屋内人神色各异。   黎怀康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敬重的父亲竟然会对他如此绝情,明明刚刚他回来时,父亲看他的眼神还带着感情,现在却毫不犹豫的说要送走他。   而这一切,都是在黎怀澄回来之后才产生的变化。   黎怀康抬头看向黎怀澄,心里的恨意如同翻江倒海久久不息,然而他再恨黎怀澄也知道此刻不能露出端倪,黎怀康虽然骄纵却并不愚蠢,此刻所有人想要将他送离黎家的原因都是因为黎怀澄。   所以,只有黎怀澄点头他才有可能留下。   黎怀澄刚走两步就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转身就黎怀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此时正含着泪水看他。   “怀澄……”黎怀康用尽力气攥紧了他的手臂,语气哀求:“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黎怀澄眉心皱起,抽回自己的手道:“你的去留不是由我决定的。”   “你可以!”黎怀康再次抓住黎怀澄的手,“只要你答应爸爸妈妈就会让我留下来……求求你好不好?”   黎怀澄将黎怀康的手一把扯开,被黎怀康抓住的那一片通红在他白皙的胳膊上显得格外突兀。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皮肤这么容易红。”   黎怀康本来只是想让黎怀澄吃点苦头,他以前经常这样教训班里不听话的同学,所以对力道把握非常精准,让那些同学就算吃疼也没证据告状,只是他没想到黎怀澄的皮肤这么容易红,他才刚开始用力就红了一片。   听到黎怀康道歉,黎怀锦快步走了过来,见到黎怀澄手上鲜红的指印后皱了眉,再看向黎怀康时带了探究之色。   黎怀澄的眼神让黎怀康十分受伤,他虽然厌恶憎恨黎怀澄,可是对黎家人的感情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现在看到一向疼爱他的黎怀锦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觉得非常委屈。   “我不是故意的。”黎怀康嘴角翕动,委屈道。   黎怀澄放下手,说:“没事,一般这种掐出来的印记过一会就消了。”   “我哪有掐你!”黎怀康连忙道,“我只是抓你的力气大了一些罢了,谁能想到你的手一碰就红了?”   黎怀澄似笑非笑的看着黎怀康,见他表情在他的注视下心虚起来才收回目光。   “哥,我先回房间了。”   黎怀澄突然觉得无趣,对客厅里的人点点头就想离开。   瞥见客厅里其他人的表情,黎怀康慌了神,如果黎家人觉得他对黎怀澄有敌意,那他就真的不能在黎家待下去了。   黎怀康心里被惊惧害怕充斥,再次抓住黎怀澄的手,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起来:“怀澄,对不起、对不起,我为我的亲生父母向你道歉,也为我刚刚不小心抓伤你道歉,我求求你原谅我吧,我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说我不是爸妈的亲生儿子,还说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儿子,我太震惊太难过了,也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我、我绝对不会和你争夺爸妈的宠爱的,我求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求你了……”   说到后面,黎怀康已经泣不成声,看起来也格外可怜,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骤然遭遇这么大的打击,会情绪失控也很正常。   不止本就对黎怀康有感情的黎家人,就连买菜回来的王阿姨听到他这样说,心里都忍不住同情起来,黎怀康再骄纵任性,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黎怀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抓住黎怀澄的手臂,哽咽道:“我、我把房间让给你……我搬到客房住……求求你了……怀澄,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我求求你了……”   在黎怀康的哭求下,黎怀澄的表情至始至终都十分冷静,他的视线扫过哭得好像要晕厥过去的黎怀康,以及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心疼的黎母,落在黎父深思探究的表情。   “你知道吗?”黎怀澄收回视线,语气平静,“我曾经也这样求我的养父母,求他们许多事情,可是都没有什么用。”   黎怀澄像是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突然变换的神色,语气更加淡然:“你很幸运,你有爱你的亲人,所以才会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哭泣哀求,借此博取爱你的人对你的同情和心疼,然后用这些感情达到你的目的。”   见黎怀康似乎想要开口解释,黎怀澄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继续道:“我说这些没有其他意思,既然你说希望征求我的同意,认为我可以决定这件事情,那么我告诉你我的看法,我同意你留下来。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想说的了,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黎怀澄不顾其他人会有什么表情也不顾他们听了这番话会有什么想法,牵着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安静的初七上了楼。   关上房门,黎怀澄坐到床上,表情平静。   “嗷汪汪汪……”一直没有出声的初七一边哼哼着一边扑腾小短腿往黎怀澄身上爬。   黎怀澄将它抱了起来,初七轻轻舔了舔他的脸,带着点浅黄色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在担心他。   黎怀澄被自己的猜测逗笑,心里阴霾随着笑声消散,他蹭蹭初七的鼻尖:“谢谢。”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也并非孤军奋战,至少,初七还陪在他的身边。   “你知道吗?”黎怀澄缓缓滑下去,曲起腿坐在地上,敛眸轻声道:“其实刚刚,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黎怀澄放下初七,将头埋在双膝间,平复心里翻滚起伏的情绪。   其实当时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且十分矫情,但是现在再想起来,他却用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口:   “可是我从不会哭泣求饶,因为没有人会心疼我同情我,我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捱过黑暗。”   初七歪着头看他,前腿扒着黎怀澄的腿,哼哼唧唧的叫着博取他的注意力,见他看过来兴奋的叫了两声,身后的尾巴摇得极快。   黎怀澄收起情绪,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饿了吗?”   初七连忙叫了两声,黎怀澄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帮它去拿罐头,然而刚起身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黎怀澄脸上笑意散去,两秒口才开口:“请进。”   门被打开,黎母的身影出现在黎怀澄的视线里,“妈妈。”   黎母眼睛有些红,她站在门口有些踌躇,小心的瞧了眼黎怀澄的神色才道:“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黎怀澄笑容坦然。   黎母垂下眼,低声道:“澄澄,你刚刚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什么话?”黎怀澄一愣,看到黎母的表情后反应过来,“是真的,如果黎怀康想要留下来,就让他留下吧。”   黎母抿着唇,表情复杂,好一会才轻轻道:“妈妈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黎怀澄手指微微蜷起,唇边掀起浅笑,轻声道:“没有。”   黎母闻言松了口气,走进来拉起黎怀澄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柔声细语道:“妈妈代康康向你道歉,刚刚他情绪太激动不小心手下力气大了点,不过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从小力气就要大一些,有时候抱他妹妹都会不小心弄疼她,现在蛋卷都不让康康抱了……。”   “没关系。”黎怀澄笑道,“我没有放在心上。”   黎母闻言犹豫片刻,继续道:“前段时间我和你父亲才得知并确认你的消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康,更不希望你回来见到他难过,所以便送他出去旅行了几天,他一直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也不知道你和他被抱错的事情,直到刚刚回来才听人说起……”   说着黎母看了一眼黎怀澄,见他眼睫半垂着,眉眼间一如既往的带着笑意,察觉她看他还抬眼笑了笑,笑容干净清隽,一眼便能扫去心头阴霾。   黎母回以一个微笑,拉着黎怀澄的手继续道:“康康不愿意相信他其实不是我和你爸爸的亲生儿子这件事非常正常,他年纪还小也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我们和他说了许久才让他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他的心里却非常难受,妈妈知道,蒋家人对你非常不好,也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所以康康的存在也会让你难受,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妈妈希望你能够理智的看待这件事情,不会让这些事情给你的心情和你的未来带来影响,也不会因此迁怒无辜的人……”   “我知道的。”黎怀澄打断黎母的讲话后顿了顿,添上了称呼:“妈妈。”   见黎母看向他,黎怀澄笑道:“不论是我们被掉包还是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他都毫不知情,我不会因此责怪他更不会因此迁怒他。”   黎母点点头,说道:“妈妈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原谅蒋家人,他们做错了事情自然需要承担,可是妈妈却希望你能够冷静的思考,理智的面对未来的人生可能遇到的事情,不要被仇恨蒙蔽你的心,成为一个善良明事理的人,你能明白妈妈的苦心吗?”   黎怀澄嗯了一声,笑道:“我明白。”   “澄澄,你真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黎母抓紧了他的手,对他道:“不论如何,你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以后能够更好,希望你能开心快乐。”   说完,黎母放开了黎怀澄的手,起身道:“马上就吃饭了,你跑完步回来还没来得及换洗吧,现在你洗个澡下楼吃饭刚好,妈妈在楼下等你。”   黎怀澄轻轻点头,帮黎母打开房门,见她下楼才收起笑意,关上门进了卫生间。 第18章   黎怀澄一出门就见到抱着黎怀欣正准备下楼的曹阿姨,黎怀欣见到他伸出手,撒娇道:“哥哥抱!”   黎怀澄笑了笑,却没有接过黎怀欣,而是道:“哥哥刚刚洗过手,现在手很冰,等会再抱蛋卷好不好。”   黎怀欣歪着头想了一会,踢着小短腿挣扎着要从曹阿姨怀里下来,曹阿姨怕她摔着,连忙将她放了下来。   她仰起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对黎怀澄道:“哥哥伸手。”   瞧着下方矮墩墩的一团,黎怀澄眼里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他蹲下把手伸到她身前,好奇她要做什么。   他笑道:“哥哥伸出手了,蛋卷要……”   话还没说完,黎怀欣暖呼呼的小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她扑闪着眼睛奶声奶气道:“蛋卷帮哥哥暖一暖,哥哥的手就不冰了。”   黎怀欣还不到三岁,就算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都抓着黎怀澄也不过抓住他几根手指而已,然而明明只有极小的一块地方能够感受到热源,黎怀澄却感觉像是泡进了温度适宜的温泉里,温暖的泉水将他重生后就一直埋在骨头里的寒意都被驱逐了些许,雾气氤氲,让他的眼睛都朦胧酸涩起来。   “哥哥你还冷吗?”   黎怀澄眨眨酸胀的眼,轻声道:“哥哥不冷了。”   小粉团听他这样说却鼓起了脸,歪着头看他似乎在判断什么,黎怀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见她丰富的表情觉得十分可爱,便也怡然与她对视,等待她要说些什么。   然而黎怀欣表情十分认真,看了他许久也没见她说话,就在黎怀澄准备收回手以防冰着她的时候,软乎乎的带着奶香味的一团却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小粉团垫着脚抱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话,她说:“蛋卷抱抱哥哥,哥哥不要难过。”   黎怀澄怔愣了一瞬,毫无预兆的眼眶便热了起来,他眨眨眼将骤然升起的热意压下去,回抱住怀里小小的一团,低低道:“……哥哥不难过。”   小粉团抱着他脖子的手松开些许,黑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似乎在判断他刚刚说的话的真伪,几秒后才点点头,伸出短短的食指在肉嘟嘟的脸颊上划了划道:“哥哥难过就哭,不羞羞脸。”   黎怀澄弯了弯眼,将蛋卷抱起道:“有蛋卷在,所以哥哥不难过。”   话落,黎怀锦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看见黎怀澄抱着黎怀澄时停下了脚步,一向平静的脸上透出了些许复杂,他顿了一下才开口道:“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去吃饭吧。”   黎怀澄脸上笑意微不可见的浅了些许,抱稳怀里的粉团,笑道:“谢谢。”   一进餐厅黎怀澄就看到了最里面坐着的两位老人,不由顿住了脚步。   黎老先生见状瞪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黎家夫妇,向黎怀澄招手道:“怀澄,过来坐。”   黎怀澄礼貌的与两位老人打了招呼后便想将怀里的黎怀欣交给一旁的曹阿姨,黎怀欣却抱紧他的脖子不撒手,小脸贴着他道:“蛋卷要和哥哥坐。”   曹阿姨的手悬在半空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黎老夫人却笑了起来,“蛋卷儿想和澄澄坐就和澄澄一起坐吧,小曹,麻烦你把蛋卷的椅子搬过来。”   黎怀澄瞧了眼怀里喜笑颜开的小丫头,眼里笑意也深了几分。   注意到黎怀澄自己吃饭时还会细心照顾一旁的黎怀欣,黎老夫人眼角的笑纹更深,她看向皱着脸嚼西蓝花的黎怀欣,问:“蛋卷儿喜欢哥哥吗?”   小粉团脸上还沾着饭粒,闻言抬起头,重重点头道:“蛋卷最喜欢哥哥了!”   黎怀澄夹菜的动作微顿,转头就见到黎怀欣笑得天真单纯,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小孩子特有的依赖和喜爱。   黎老夫人笑道:“蛋卷儿真乖。”   黎怀欣转头看向黎怀澄,黑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一边点头一边道:“哥哥也乖,因为哥哥也最喜欢蛋卷儿了!”   一直注意这边的黎母闻言没忍住窥了眼黎怀澄的表情,只见他笑着摸了摸蛋卷的脑袋,声音宠溺温柔,“蛋卷说的没错,哥哥最喜欢蛋卷了。”   黎怀欣听到黎怀澄这么说咧着嘴笑开了花,抓着自己碗里的水煮西蓝花递到黎怀澄嘴边:“哥哥吃。”   看着手背上还有窝窝的小胖手里抓着的一团绿,黎怀澄脸上闪过纠结,却还是低头吃了下去。   黎怀欣见状又从碗里拿出一块胡萝卜递到黎怀澄嘴边,见黎怀澄也吃了之后十分高兴,低着头兴致勃勃的在碗里找其他菜给她吃。   黎怀澄连忙拿起她的小勺子塞了勺饭送到她嘴里,道:“蛋卷自己吃,哥哥也要吃哥哥的饭了。”   听到黎怀澄这样说,黎怀欣才放弃了继续给他喂食的兴趣。   看到兄妹两人的互动,黎母一直紧张担忧的神情放松了些许,脸上也有了笑意,夹了一个鸡腿到黎怀澄碗里道:“王阿姨特意给你做的鸡腿,多吃点。”   黎怀澄视线落在自己碗里的鸡腿上,抬眼对黎母笑了笑:“谢谢妈妈。”   饭后,黎老先生叫住黎怀澄和黎父黎母:“跟我去书房一趟。”   这是黎怀澄第二次上三楼,第一次还是黎怀锦带他参观黎家时,三楼只有三个房间,其中相邻的两间是给四位老人准备的卧房,还有一间则是书房,卧房与书房相对,中间有一片空地,做成了露天阳台。   书房的房顶比其他房间高了不少,挑高的圆弧屋顶和分成上下两部分的落地窗保证了书房的采光,现在正是中午时分,窗外的阳光洒在原木地板和整墙的书上,给整体氛围沉稳的书房带来了轻快的气息。   然而黎怀澄此时心情却说不上轻快,他能够猜到黎老先生将他和黎父黎母叫进书房是因为什么,只是不知道黎老先生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   “都坐吧。”黎老先生在一张单人沙发坐下道。   黎父黎母闻言在靠近黎老先生的长沙发坐了下来,落后两步的黎怀澄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另一张双人座的沙发,最终还是坐在了黎母身旁。   黎老先生将一切收入眼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向黎父黎母的目光沉了不少。   见三人都落座,黎老先生开门见山道:“我今天将你们叫上来,是为了黎怀康的事情。”   室内一片沉默,等着黎老先生的下文。   黎怀澄半垂着眼安静的听着,从黎老先生的角度看去,还能看到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乖巧却疏离。   收回视线,黎老先生对黎氏夫妇说:“我知道那你们两对黎怀康有感情,而且从某些方面看,这件事上黎怀康确实无辜。”   黎母闻言点了点头,黎老先生眸光却更沉,他淡淡道:“思安性子和软,一时间感情用事想要留下黎怀康我早有猜测,但是知铭,你太让我失望了。”   黎老先生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却让在座的三人都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觉得空气都仿佛凝固起来。   “你作为黎家的一家之主,作为管理着世云上下几万人的领导者,在所有人都观望黎家决断时,却感情用事不分轻重,你说说,你的家庭怎么能安稳,你的下属又如何信任你?”   黎老先生这一番话不可谓不重,短短一番话相当于否定了黎父整个人,即便是坐得最远的黎怀澄,在黎老先生话落之后,心脏都骤然一紧,感觉压力扑面而来,更不用说就坐在黎老先生身边的黎父了。   坐在中间的黎母已经白了脸,但是黎父除了面色紧绷外并没有流露出其他神色,只是垂头道:“我错了。”   “算了。”黎老先生看了眼在座神色各异的三人,收了刚刚的气势,似是失望般的摆了摆手,道:“说到底这也是你们的事。”   “怀澄。”黎老先生声音缓和下来:“爷爷想问问你对黎怀康这件事的看法,你不必在意你的父母,只告诉爷爷你真实的看法,爷爷肯定为你做主。”   黎怀澄抬起眼,对上黎老先生的视线时笑了笑,道:“爷爷也说了,黎怀康和爸爸妈妈已经有了感情,不论是他不想回去还是妈妈不希望他回蒋家受苦都是情有可原,若是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他们不得不分开,会让我觉得十分愧疚。”   黎老先生拍了拍沙发扶手,皱眉道,“什么叫做你的存在让他们不得不分开,你没有任何错,他才是那个不该出现的存在!这个错误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还要放任他一错再错下去吗!”   黎老先生声音又重又沉,让坐在中间的黎母出了一身冷汗,眼眶都红了起来。   “怀澄。”黎老先生叹了口气,收起脸上的怒意,看向黎怀澄的目光和蔼慈祥:“爷爷有一个想法,想征求你的意见。”   “爷爷奶奶老了,很多时候也想有个孙子陪在身边,但是你哥哥年纪大了现在学校事情太多很难离开,你妹妹暂时也离不开你妈妈……”黎老先生顿了顿,看着黎怀澄道:“如果你愿意,我和你奶奶希望你能陪着我们回老宅住。”   黎老先生这番话无异于落地惊雷,震得黎父黎母都不敢置信的抬起了脸,也让黎怀澄十分震惊。   黎老先生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一般,直视黎怀澄道:“你是怎么想的?”   说完,黎老先生不再看黎母惨白的脸,而是转向黎怀澄,询问道:“怀澄,你怎么想?” 第19章   “爸,我不同意!”不等黎怀澄说话,黎母就起身道:“怀澄刚刚回来,都还没适应家里的生活,我和知铭也还没能和他相处多久,您怎么能把他带走。”   黎老先生气定神闲,语气平淡:“正是因为还没有适应,所以现在和我回老宅更好,何况你觉得现在家里这种情况,怀澄还留在这里真的对他好吗?”   黎老先生话落,书房内其他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黎怀澄的身上,黎母更是紧张得崩直了身子。   黎怀澄心里思绪万千,最终却是抿嘴道:“爷爷,这件事我需要考虑一下,能给我三天时间吗?”   黎老先生闻言笑了起来:“行,那就三天,我和你奶奶就在这里住三天再走。”   “谢谢您。”黎怀澄弯了弯眼。   黎老先生起身走到黎怀澄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今天辛苦你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吧,我和你父母还有些事情想说。”   躺在床上,黎怀澄仔细思考着黎老先生的提议。   去老宅和黎老夫妇生活,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   在黎家的这几天,母亲的关怀备至和父亲的细心温和确实让他体会到了从未体会过的亲情,可是也让他无比疲惫,比起在张家的温馨轻松,在黎家他感觉到的更多是害怕行错一步的紧绷感。   但这是他自己的原因,这不关黎家人的事。   他就像是突然冒出来打破黎家温馨和睦的恶人,这种感觉在今天见到黎父黎母在他和黎怀康之间两难的模样时更加明显,让他更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可是,黎怀康必须留在黎家。   回到蒋家,黎怀康仅仅只有物质上的损失,此时黎家人将他送走,心中必定会对他产生内疚,那么这段时间黎怀康就算是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也还有王桂花的疼爱和黎家人的愧疚,这样一来他除了不能在黎家生活外,几乎没有损失什么。   就算是再憎恶蒋家人,在恩怨分明的黎家人眼里,黎怀康也是无辜的,甚至等到黎怀康成年后,黎家人极有可能在风波过去之后会给予黎怀康一定的补偿,到时候黎怀康借着黎家的势,过得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黎怀康却看不清这一点,他不知道他越是想方设法留在黎家就越容易消磨黎家人对他的愧疚,而且他留在黎家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磨灭黎家人对他的感情。   而身份本就敏感的黎怀康神经也会越来越敏感,日后只要黎父黎母对他们两人有任何细微差别,黎怀康都会在心里暗暗比较分析,哪怕只有一次觉得黎父黎母有偏心的迹象,都会在心里种一颗猜疑嫉妒的种子。   就算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也会被黎怀康放在心里细细比较琢磨,越比较越觉得黎父黎母偏心,越琢磨越觉得难过,然后在难过中又会生出怨恨。   怨恨的种子一旦发了芽,便再也无法铲除,只能让它一点点长大,直到它摧毁他的理智,控制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而这些,不仅仅只会发生在黎家。   自认出生就高人一等的黎怀康,不过十四岁就已经得罪了不少同学世家子弟的他,日后以冒牌货的身份在这个看重身份家世的圈子里,会经历一些什么不用想象就能知道。   待在黎家这个对于黎怀康来说早已经扭曲的环境下,以他多疑善妒又冲动的性格,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推波助澜,他便会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   而这一切,甚至不需要黎怀澄费心计划部署,只需要将黎怀康留在黎家就行。   可是……   黎怀澄将手背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皱起的眉心。   黎怀欣的事情让他很是在意,上一世他虽然无法接触黎家这样的家庭,但是也只是无法得知黎家的动向和一些商业方面的消息罢了,像是家庭成员这种并不需要遮掩的事情,稍稍打听谁都能知道。   然而当时他却只听说过黎家的黎怀锦和黎怀康两位少爷,没有任何人提起过黎怀欣。   一个聚焦在外人视线下的家庭里却有一个成员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只有两个可能:那些人不敢提或者那些人根本不知道。   而这两个可能只有一个原因——黎怀欣在许久之前就去世了。   按照黎怀欣的年龄计算,上一世他二十五岁时,黎怀欣也不过十二岁,可是当时他却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黎怀欣的消息,这证明在那之前,黎怀欣可能就已经死了,甚至已经离世很长时间了,不然消息不可能沉淀得如此之快。   那么,黎怀欣极有可能在十岁之前就已经离世,而具体是几岁,黎怀澄却无法推测。   正是因此,让他无法放心离开黎家,黎怀澄放下手,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   快吃晚饭时黎怀澄才下楼,他到的时候餐厅只有黎怀康和黎怀锦坐在餐桌边说话,见他走过来,两人同时停下了交谈。   “大哥。”   黎怀澄向黎怀锦点点头便直接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至始至终视线都没有略过黎怀康,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或者一个摆件。   他是同意留下了黎怀康,可是却并不打算勉强自己和黎怀康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被无视的黎怀康难堪极了,极力压下心里翻滚的怒意,就算是爸妈的亲生儿子又怎么样,妈妈不还是站在他这边吗?而且黎怀澄难道以为回了黎家就能够从泥沟里的臭虫变成能飞天的金龙吗?   黎怀康心里嗤笑,黎怀澄简直天真无比,十四年来不论是接受的教育还是接触的层次,黎怀澄都比不上他也无法和他比较,到时候他自然会让黎怀澄看清楚自己和他的差距,让他知道有些人就算穿了华服也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罢了。   从小在黎家长大的优越感让黎怀康消气的同时也理智起来,听到下楼的声音,黎怀康眸光微闪,站起来和黎怀澄打了声招呼,“怀澄,你来了。”   他的声音怯怯,仿佛是被欺负的小白菜,与上一世的骄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到黎怀康的矫揉的声音,黎怀澄没忍住皱起了眉,上午见黎怀康哭得仿佛要抽过去的模样时还觉得这是他博取同情的手段,但是现在见到黎怀康这幅模样,黎怀澄才发现黎怀康早上那副娘气的模样根本不是他心机卖惨,而是他本来如此。   这样想来,他还冤枉黎怀康了。   黎怀澄的再次无视让黎怀康气得咬紧了牙根,他咬唇瞄了一眼黎怀锦,却见黎怀锦神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黎怀澄对他的侮辱。   脚步声越来越近,黎怀康眼里渐渐聚集了泪水,他含泪看着黎怀澄,在黎家夫妇搀扶着黎老先生和黎老夫人走进来时,眼泪恰好“吧嗒”一下落在实木饭桌上,声音不大在安静的餐厅却刚好能让人听到。   “怎么都站着?”黎老先生扫过黎怀康,敛下眼里的冷意,对黎怀澄笑道:“下午睡了一觉吧?爷爷看你脸色好多了,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兴睡午觉,这样对身体可不好。”   “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黎怀澄起身为黎老夫妇拉开座椅,笑道:“听爷爷的,以后有时间我就多睡午觉。”   黎老先生点点头,似乎没有看到表情委屈的黎怀康,看着桌上的人,刚刚对黎怀澄的和蔼之色褪去,淡淡道:“都坐下,吃饭吧。”   晚饭吃得很平静,桌上的人各怀心思,除了懵懂的黎怀欣,几乎没有人的认真品尝厨师精心烹饪的美食。   饭后,黎老先生平淡的宣布:   “我和老高商量了一下,一周后会在老宅举办一个宴会,正式宣布怀澄的身份。”   黎老先生这番话黎家人都没有异议,毕竟越早向外界宣布黎怀澄的身份对他越好,也可以早点打散那些流言蜚语。   唯有黎怀康红了眼,他知道如果黎家人正式宣布黎怀澄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冒牌货的身份彻底坐实,他都不敢想象开学后那些同学朋友看他的神情。   “还有一件事。”黎老先生的视线扫过坐在桌尾的黎怀康,道:“黎怀康以后还是会留在黎家。”   还不等黎怀康为这句话感到欢喜,李老爷子的下面的话就让他如坠冰窟。   黎老先生说:“但是黎怀康是蒋家人,我们黎家也没有抢别人家孩子的做法,所以我会派人带黎怀康去蒋家,和蒋家沟通得到同意后再带他回来。只是就算蒋家同意让他回来,黎怀康的户口也会移去蒋家,思安、知铭,这一点你们没意见吧?”   迁户口?黎怀康脸色瞬间惨白,他向黎母看去,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然而黎母却向他摇了摇头,黎怀康顿时如遭雷劈,如果他的户口移到蒋家,那么以后黎家的一切他连一分钱都得不到。   “怀康。”黎老先生冷淡的声音响起,黎怀康下意识的抬起头,黎老先生问他:“对这件事,你有意见吗?”   黎怀康指甲攒进了肉里,颤抖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有意见。”   黎老先生深深看了一眼黎怀康,将他看得背后布满冷汗才收回视线,转头与一旁的黎怀澄说起话来。   黎怀康低下脑袋,五官已经因为恨意和愤怒扭曲,不过短短一周,他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黎怀澄!   黎怀澄、黎怀澄!黎怀康咬紧了牙关,既然被抱错了就好好在贫民窟里待着,既然在臭水沟里长大就认命吃一辈子垃圾,为什么还要爬出来打乱别人的生活?   总有一天,他会将他踢回臭水沟里! 第20章   三天后。   “想好了吗?”黎老先生问。   黎怀澄轻轻点头,语气却很坚定:“想好了,我想留在家里,和爸妈一起。”   黎老先生并不惊讶他的答复,见他脸上一闪而过歉意后更是笑了起来,颔首道:“既然做好了决定,那就定下心在黎家生活。”   黎怀澄弯了弯眼,眉眼间笼罩着温和的笑意。   看着黎怀澄干净清隽的脸,黎老先生沉吟片刻缓缓道:“除了这件事外,爷爷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说。”   说话间,黎老先生收起了面上的和蔼,严肃道:“在告诉你这件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对黎家对你自己的未来,你是怎么看的又有什么规划,能和我说说你真实的想法吗?”   黎老先生问完便沉默下来,留下时间给黎怀澄思考。   黎怀澄敛眸思考,心里千回百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时间一点点过去,黎老先生见黎怀澄一直若有所思却并不接话,心里暗暗摇头,严肃道:“怀澄,你要看清楚自己是谁,才能让别人清楚的认识到你是谁。”   “只有真正认识到自己是谁才能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有了这些前提才能够规划未来,爷爷知道你刚回来,很多事情都没有理清楚,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得记在心里,那就是你才是黎家的二少爷,就算黎怀康还留在黎家,也不过是多个让你母亲解闷的小玩意而罢了。”   见黎怀澄惊讶的抬头,黎老先生语重心长道:“人的一生都在取舍,有些取舍关系眼前有些取舍却关乎一生甚至关乎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爷爷年纪大了,最看重的便是一家人和睦团结,希望这个家越来越好,希望你们兄妹能够福相扶持,所以任何可能导致黎家崩裂衰败的隐患都必须铲除。”   若不是瞧见黎老先生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光,黎怀澄都差点怀疑刚刚那番话不是出自眼前这个面色平静慈和的老人之口。   黎老先生注意到黎怀澄的表情,轻轻一叹:“怀澄,黎怀康不该成为你的心结,这个家也不会是你的束缚阻碍,你不需要委屈自己忌惮避让任何人,不论你的父母还是黎怀康,都不值得你委屈自己,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只需要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   黎老先生精神矍铄,一双依稀能窥见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双眼也并未浑浊,反而清明锐利得如同最先进的探照器,在他面前仿佛心理深埋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黎怀澄对上老人的视线,总是微微扬起的嘴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澄澈干净的眸底却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谢谢您,爷爷,我需要时间。”   黎怀澄缓缓垂下眼,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侥幸重活一世而已。   就算是加上重生后的几个月也才活了二十八年不到,他就算再善于隐忍再不露声色,也瞒不过眼前这位比他两辈子加起来都要多活几十年的老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认知让黎怀澄在确定自己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发现,自己除了经历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外,并没有发生其他任何改变吧,不能长生不老也不会变成什么妖怪,让他突然觉得可以期待,会拥有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的未来。   黎怀澄刚刚放松下来,黎老先人便气定神闲的抛下一颗惊雷。   “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新的生活,这也是你作为高远集团唯一的继承人需要具备的能力。”   高远集团唯一的继承人?黎怀澄眸中难掩惊愕,他怎么会是高远集团的继承人,高家明明还有高思谨,上一世他也从没听过黎怀康会继承高远集团的事情。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事情。”看见黎怀澄不可置信的表情,黎老先生语气和蔼,“至于为什么你是高远集团唯一的继承人,等你长大后会有人告诉你原因。”   书房的门打开,一直在露台等着的黎母和黎怀锦第一时间站了起来,黎母快步走到黎怀澄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澄澄,你和爷爷商量的怎么样了?”   黎怀澄心里的惊愕还未平复,面上却没有露出端倪,对黎母道:“我已经和爷爷说了,不会和他回老宅。”   黎母闻言如负重担,在没有得到准确答复前,她一直无法放松紧绷的神经,生怕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一转眼又要离开。   “那就好那就好。”黎母连说了两次那就好后才缓过神,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转而说道:“妈妈已经帮你找了家教,下午就会来给你补习。”   黎怀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谢:“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与此同时,黎怀康就已经坐上了去宜市的飞机。   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黎怀康坐立难安,瞄见身旁一直保持着公式化态度的男人,不由想到之前父亲的下属来,他们无不是对他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回来这几天,他已经体会到了身份变换的落差,更是对以后可能遇到的事情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想到,去蒋家的这天会来的这么快 ,更没想到父母竟然只是派了一个秘书陪他去沙市,可见他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脑海里思绪纷杂,越想越烦躁,黎怀康霍然起身,不愿意再坐在这里。   “康少爷,您有什么事情吗?”   见黎怀康起身,坐在外侧的秘书问道。   秘书话落,黎怀康攥紧了拳,心里满是讽意。   呵,康少爷,黎怀澄回来,他就从二少爷变成了康少爷,从黎家正经的小少爷变成了占据黎怀澄身份的冒牌货,这些人可真是现实不已。   “若是没事您就坐下吧。”秘书说,“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等会……”   秘书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黎怀康忍无可忍,在黎家人面前他必须忍耐,难道在一个给黎家打工的下属面前他也需要忍耐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资格管我干什么吗?”黎怀康这几天一直强忍着的怨愤终于爆发,他低吼道:“我现在不是黎家二少爷了,你们很开心吗?幸灾乐祸吗?想要落井下石吗?我告诉你!就算我黎怀康不是爸妈亲生的,我也是黎家的少爷,比起你们这些东西不知道要高贵多少,你看清自己的身份再和我说话!”   黎怀康突然的爆发让秘书很是莫名,听清楚他的话脸上浮现几丝愠怒之色,本来他还觉得黎怀康可怜,所以才会在谁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的时候接下了送他回沙市的任务,没想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算是知道那些同事为什么一说起黎怀康就摇头了。   这样想着,秘书脸上的嘲讽之意也不再遮掩,他冷冷道:“康少爷,我想真正需要看清身份的应该是您吧?”   说完,秘书不再理会黎怀康,他闭上眼靠在了椅背上,懒得管黎怀康站起来是想要干什么了。   黎怀康被秘书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他长到十四岁,见到他的人不是恭恭敬敬的捧着哄着就是和蔼有加,就算是这几天,他也没被人这样冷言冷语的对待过!就连黎怀澄看不惯他也没敢说过什么只能忍着,他一个小助理吃了熊心豹子胆像被辞退了才敢这么说他!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黎怀康气得脸都扭曲起来,全然没有了在黎家时怯懦可怜的模样,他对秘书道:“你相不相信,等我回去我就让爸爸炒了你!”   秘书眼皮都不掀,冷冷道:“我等着。”   如果黎怀康是黎总的亲儿子,这句话还有一点威慑力,可是现在……秘书冷笑一声,他可不相信黎总会为了一个冒牌儿子解雇他。   下了飞机之后,还需要从宜市坐车到沙市,本来的计划是先在宜市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再搭乘这边已经准备好的车去沙市,但是此刻秘书却只想速战速决,没去已经订好的酒店也不想浪费时间等这边的车来接,直接在机场拦下一辆黑车便上了路。   黎怀康从来没有坐过这么破的轿车,劣质皮革发出的味道与车厢里的汽油味混合在一起,还掺和着不知道哪里发出的油腻味道,颠簸中黎怀康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惨白着脸连脑袋都昏沉起来。   坐在副驾驶的秘书上车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没有注意后座的情况,而跟着一起来的秘书助理就坐在黎怀康边上,余光瞥见黎怀康的脸色后有些担心。   不论如何,至少目前黎怀康还是黎家的少爷,这样不管他的话若是日后被他记恨怎么办?但是想到刚刚黎怀康和上司的争吵,小助理心里权衡片刻后也默默闭上了眼,黎怀康日后会不会记得他还两说,上司却是实打实把握他命脉的。   道路越来越颠簸,黎怀康也更加难受,他看了眼装作闭目养神的小助理,指甲攥进了掌心里,他从小身体就很好,连感冒发烧都很少,所以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今天的经历算是人生头一回。   想到这几天经历的事情,身体越来越难受,黎怀康眼眶红了起来,抿着嘴任由指甲刺破掌心,心里一遍遍喃喃着:妈妈…… 第21章   从宜市到沙市县城经历了将近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算上候机以及其他零碎时间,到达蒋家所在的小区时,已经晚上八点多将近九点了。   蒋家所在的小区不在市区,而是在靠近沙市的县城,十分偏僻。   黎怀康路上因为难受一直没心思看车外的风景,所以当他下车见到低矮的房屋以及连一张像样的大门都没有的小区时,冲击力十分大。   他从来没有到过如此贫穷的地方,一片连水泥都没抹匀的空地连着着几条脏乱狭窄的道路,道路旁边的路灯没有几盏亮的,最可怕的是那些挤在一起的房子,小而窄的窗户一个挨一个,仿佛每个人都挤在瓶子里,唯一的出口便是那扇充当瓶口的窗户。   秘书见到黎怀康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做没看见道:“康少爷,最前面那个门进去,二楼就是您家了。”   秘书的话让黎怀康回了神,他反过头,赤红着眼睛对秘书一字一句道:“谁说的那是我家?我家是庆市黎家!”   秘书不置可否,摊开一只手示意黎怀康先走。   黎怀康半天没有抬腿,直到身旁的助理小心翼翼的提醒后,他才瞪他一眼向前走去。   黑峻峻的楼梯口在有人踏入的瞬间亮了起来,让来人可以看清楚楼道的情形。   入眼便是墙壁上贴得密密麻麻的广告,楼梯悬空的三角斜面下停放着几架破旧的自行车,沿着脏得发黑的金属材质楼梯扶手向上看去,可以看到狭小阴暗的楼梯间,宛若张牙舞爪的怪兽,走上去便会被吞之入腹。   黎怀康抿着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进去。   秘书抱胸站在一旁并不催促,助理小心的看了一眼秘书,提醒黎怀康道:“康少爷,从这里上去,二楼便是蒋家。”   大概因为助理说的是蒋家而非黎怀康家,让他心里的抵触弱了些许,黎怀康告诉自己,他姓黎,这里只是蒋家,并不是他的家,他只是来这里一趟,马上就会离开。   做好心理建设之后,黎怀康终于抬腿上楼。   站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最后一层阶梯上,黎怀康迟疑的看着两张相对而立的铁门,心里的排斥感像是要从喉间涌出,刚刚晕车反胃的眩晕感再次袭来,让他只想迅速逃离这里。   助理见黎怀康站着不动,以为是因为他不知道哪边才是他家,于是上前一步提示道:“康少爷,左边这扇门就是您家。”   黎怀康猛然抬头,因为病态而青白的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赤红无比,在昏暗晕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他定定的看着助理,声音似虚似沉:“这里不是我家。”   助理被他宛若已经失去理智的视线看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往秘书身边挪去。   秘书也觉得此时的黎怀康有些不正常,不过他并不在意,也懒得再说些什么打击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只是道:“你也想尽快离开就敲门,速战速决。”   黎怀康冷冷看了一眼秘书,到底还是听进去了他的话,敲响了左边的铁门,然而门内许久都没有动静。   蒋家此时正是一团糟,王桂花的卧室里一片鬼哭狼嚎。   王桂花手里拿着以前专门用来打黎怀澄的藤条,一下下的抽在蒋宝身上,一边打一边骂道:“我让你打人!你个逼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你知不知道你打伤的是谁!你有没有长眼睛,副校长的侄子你也敢打!”   蒋宝才三年级,昨天却打伤了一个四年级的学生,虽然王桂花已经习惯为儿子处理这种事情而且每次都能稳操胜券的撒泼骂街混过去,但那些人都是普通人家,蒋宝这次打伤的却是他们学校副校长的侄子,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蒋宝就只能被退学了。   “我就要打他!”蒋宝可不像黎怀澄一般会等着挨打,他一边躲一边随手拿着什么就像王桂花丢过去,一边丢一边叫道:“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告诉爸爸,让他回来打死你!”   王桂花闻言怒火更甚,躲过蒋宝扔过来的书,本来只是想吓吓他而已,现在却动了真格,她一藤条抽到蒋宝身上,叫道:“你去告诉你爸啊!有本事你让他从牢里出来打死我,打死我再进去!”   蒋宝被狠狠抽了一下,疼得一个激灵,到底年纪还小,也觉得委屈起来,他眼睛一红,哭道:“我恨你,你凭什么打我!你根本就不爱我了,因为他说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还说你应该打死才解气说我们家的坏话,我才打他的,你为什么要打我,呜哇哇哇……你凭什么打我!”   王桂花闻言一愣,看到蒋宝哭红的眼睛和被打红的手臂,想到蒋远被送走后越来越难过的家里以及外人的指指点点,王桂花眼睛一红,泪都流了出来。   她将手里的藤条一丢,心疼的抱住蒋宝,悲从中来:“我们家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当初就该打死蒋远那个小杂种的,现在他害的我儿子受了这么多苦啊……”   蒋宝被王桂花抱在怀里,听王桂花这么说也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抹眼泪道:“妈妈,我长大会杀了蒋远给你们报仇的!是他害爸爸坐牢害妈妈难过,还害的老师同学都不喜欢我,妈妈,等我长大以后,我就帮你和爸爸报仇!”   王桂花听着十分解气,觉得儿子非常孝顺,至于杀人这种话她觉得只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罢了,她抱紧蒋宝道:“宝宝……妈妈再也不打你了,妈妈错了……”   蒋宝懂事的摇头,抱住王桂花哭道:“我不怪妈妈……”   就在两人抱头痛哭时,客厅传来了敲门声。   王桂花下意识的一抖,自从蒋远的事情曝光之后,有很多人来他们家里闹事,说什么替天行道,其实就是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最厉害的一次就是前几天,几个年轻人过来把客厅的东西都砸了,还好没有伤到她和蒋宝,但是也导致王桂花现在听到敲门声就胆战心惊。   “妈妈……”蒋宝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探头看向紧闭的房门,问道:“是不是有人来了?”   王桂花抱紧蒋宝,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就当做没有听到。”   蒋宝想起之前闯进他们家闹事的大人,也白了脸,连连点头。   然而门外的人却并不放弃,坚持不懈的敲着门。   王桂花母子随着敲门的声音抱在一起发着抖,生怕有人破门而入。   “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敲门声让房间内的人神经更加紧绷,蒋宝越来越害怕,没忍住再次哭出了声。   “哇啊啊啊妈妈我害怕……”   王桂花一把捂住蒋宝的嘴,抱紧他,压着声音道:“不怕不怕,他们马上就走了啊。”   蒋宝点点头,安静下来。   门外的黎怀康见怎么敲门都敲不开,心里带着侥幸,转头问助理:“是不是没人在家。”   秘书回答了他的问题,说:“我们的人确认过了,王桂花在家。”   听到秘书冷淡的声音,黎怀康握紧了拳头,然而想到今天之后的事情还要靠他处理,只能将火气转向那张已经生锈的铁门。   他猛地一脚踹向铁门,铁门发出“哐——”的一声,声音大得上下楼道都有了回声。   ——然而还是没有人开门。   黎怀康知道秘书的情报不会错,里面确实有人,可是明明有人为什么不开门?   难道是不想见到他所以才故意不开门?   想到这个可能后黎怀康火上眉梢,就凭蒋家这些人也敢不见他?就算是嫌弃,也只有他黎怀康嫌弃蒋家,绝对没有蒋家嫌弃他的说法!   “哐哐哐——”   又在门上踹了重重的三脚,黎怀康尤不解气,还想再踹时,王桂花对面的门打开了。   对面的人只打开了里面的防盗门,此时正隔着铁门看着他们,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似乎也并不生气,只是疑惑道:“你们是谁?也是来找蒋家麻烦的?”   黎怀康收住脚,转身看到门内的年轻男人,冷冷道:“我们是从庆市来的,来找蒋家人有事。”   年轻男人闻言有些惊讶,说:“我还以为找王桂花麻烦的都是周边城市的热血青年呢,没想到还有你们这种千里迢迢找麻烦的,牛啊,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们一句,除非你们把门砸烂,不然她不会出来的。”   秘书闻言似乎很好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问:“能问问为什么吗?”   年轻男人一笑,说:“被闹怕了呗,就因为他们虐待蒋远的事情,想找他们家麻烦的人排着队呢,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他们当然不敢随便开门,而且我还听说蒋远是庆市那边富豪家的儿子,人家不止有钱还有权,许多想巴结他们家的人也攥着劲儿找蒋家麻烦呢,这不,前几天蒋爱国的案子下来了,听说是按照故意杀人未遂判的,三十年!蒋爱国都四十了,相当于一辈子都待在牢里了,这里孤儿寡母的,管他是不是真正为蒋远出头,有些人心情不好了也来这里撒火呢。”   黎怀康闻言又惊又怒,尽管他不承认蒋家人是他的家人,但是这件事是因为黎怀澄而起,而且蒋家人就算不被他承认也已经被人和他看做了一体,现在蒋家人被这样欺负,若是被庆市那些人知道了,落的不是他的面子吗?   “他们竟然这样对蒋家人?”黎怀康一脸怒意,问道:“难道没有人管吗?你们这里的警察都是吃屎的吗?”   听蒋怀康这么说,年轻人一阵怔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蒋怀康几人或许并不是找麻烦的,疑惑道:“你们不是来找麻烦的?那你们是谁?”   “你管我们是谁。”黎怀康道,“你告诉以后来找麻烦的那些人,让他们小心点,再敢来骚扰蒋家人,黎家不会放过他们的!”   年轻人闻言更加疑惑,转头看向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秘书,道:“你们到底是谁啊?”   秘书笑了笑,说:“我们是来蒋家办点事的。”   已经被勾起好奇心的年轻人却并不满足于秘书敷衍的解释,他仔细看了看黎怀康,眼尖的发现他衣服上某著名奢侈品牌的商标,视线在他有些熟悉的长相上停留许久,脑子灵光一闪,试探性的问道:“你不会就是王桂花掉包换到蒋远家去享福的那个亲儿子吧?” 第22章   年轻人话落,黎怀康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全部血液都冲了上来,他一脚踹向年轻人家的铁门,低吼道:“你说话注意点!谁是她儿子!”   黎怀康这个反应,年轻人又拿不准他的身份了,反正铁门隔着,也踢不到他,虽然生气黎怀康的举动,但是他更好奇黎怀康的身份,前几天他陪领导去宜市出差还在商场里见过这件衣服,可不是普通人能穿的起的。   穿这种衣服的人还维护蒋家的人,如果不是王桂花被掉包的儿子,又会是谁。   心里怀揣着疑问,年轻人直接问道:“你不是王桂花的儿子你是谁?来找她做什么?”   年轻人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淋在黎怀康头上,浇熄他的火气的同时也让他全身冰冷。   就在此时,身后的铁门发出“吱呀”的打开声音,三人转头看去。   只见满脸泪痕的王桂花站在门内,不敢置信的看着这边,视线落在黎怀康脸上,细细描绘了几遍才终于确定,激动道:“你是我儿子?真的是我儿子!真的是我儿子!”   看到黎怀康光鲜的衣着,王桂花手足无措的理了理自己已经掉线的睡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还躲在房间的小儿子,她赶紧转头道:“快出来小宝,你哥哥回来了!”   躲在房内等待多时的蒋宝闻言腾地冲了出来,看也不看黎怀康就举起拳头向他打去,一边打一边叫道:“你妈逼!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竟然还敢回来!”   王桂花见状一愣,连忙快步过去拉开蒋宝,说道:“这不是蒋远,小宝,这是你亲哥哥!”   蒋宝抬头看向黎怀康,视线停留在他熟悉的五官上,呆呆道:“亲哥哥?他长得好眼熟!”   “当然眼熟。”王桂花弯腰抱住蒋宝,红着眼仔细看着黎怀康,哽咽道:“这就是你亲哥哥。”   说完,王桂花抹掉脸上的眼泪,走到从始至终都十分冷漠的黎怀康身边,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无措的搓了搓手后才小心翼翼的想要牵起他的手。   黎怀康手往后一缩,同时后退半步,避开了王桂花的接触。   王桂花手僵在半空,想要叫一声黎怀康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尴尬的看了眼秘书两人,呐呐道:“要不……我们先进去吧。”   黎怀康视线扫过又肥又矮的蒋宝以及油腻发福的王桂花后,厌恶的皱起了眉,绕过王桂花径自进了屋子。   王桂花心里一酸,抬头看向西装革履的另外两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却也十分敬畏,小心翼翼道:“两位是陪我儿子一起回来的吧,都去屋里吧,。”   秘书和助理对视一眼后礼貌的对王桂花点点头,抬腿走了进去。   王桂花走在最后,关上门进来才发现几人都没有落座,招呼道:“都坐吧。”   黎怀康皱着眉站在一角,冷淡道:“我站着就行。”   秘书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客厅唯一一张破得都露出了里面海绵和木料的沙发,说道:“我们还是直接说正事吧,今天晚上来主要是考虑到你可能会想和康少爷多一些相处的时间,还有就是想和你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听到秘书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王桂花一愣,下意识的向黎怀康看去,却见他正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打量周围,丝毫没有注意也不在意这边的情况。   王桂花的兴奋渐渐冷却,觉得心酸起来,她点点头,“您说。”   秘书抬手,身边的助理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沙发上,说:“你可以先看看。”   王桂花打开文件夹,她没读过几年书,那张纸上很多字她都认不全,所以只能红着脸开口:“我……上面很多字我不认识,你们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可以了。”   黎怀康闻言眉头皱的更紧,脸上的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黎怀康身上的王桂花见到他的表情后抓紧了衣角,王桂花以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得没力气生气伤心了,可是被自己亲儿子嫌弃这件事却让她如此难过,她为了他能够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忍受着母子分离的痛苦,冒着天大的风险将他掉了包,结果得到的却只有他的排斥。   秘书像是没有注意到王桂花和黎怀康之间流动的气氛,公事公办道:“既然如此,我就来简单的说明一下那份合同上面的主要内容以及我们这次过来的目的。”   “我们带着康少爷来沙市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黎家在知道康少爷的身份的前提下,无法剥夺你们母子一起生活的权利,所以过来询问你们对于康少爷去留的意见,二是让康少爷认祖归宗。”   听到秘书冰冷的话,蒋怀康放在身侧的手再次攥紧,他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戳出了几个伤口,仅仅只是握紧拳头就能感觉到尖锐的疼痛,然而倒吸一口气的同时,这些疼痛也让他能够十分清醒的将他们的对话听进耳里。   “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儿子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吗?”王桂花听到这番话有些慌张也有些惊喜,小心翼翼的问道。   秘书点头,“若是您希望康少爷与您一起生活的话,康少爷就会留下来,若是……”   “开什么玩笑!”黎怀康打断秘书的话,表情阴鸷:“你不要误导她,我怎么可能会留在这种地方!”   秘书被打断也不恼,而是继续对王桂花道:“若是你觉得在黎家生活对康少爷未来的成长更合适,就可以签署您面前这份合同,表明愿意将康少爷送到黎家抚养,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告诉你,一旦你签署了这份合同,以后你以及你的家人都不能再与康少爷见面。”   “不能见面?”王桂花微怔,她十四年来好不容易才能看一眼的儿子,她签了这份合同就不能再见到了?   “是的。”秘书看出王桂花的迟疑,继续道:“除非康少爷选择脱离黎家,断绝黎家一切物质以及非物质上的关联,否则你们都不能见面。”   “我……”王桂花下意识向黎怀康看去,见他面无表情看向这边的模样,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并不需要你现在就做出决定。”秘书淡淡道,“我现在只是和你解释合同内容而已,现在说过来的第二个目的,让康少爷认祖归宗,也就是康少爷的户口会从黎家迁到你们家的户口本上,你们会成为法律上的亲生母子。”   王桂花闻言眼睛一亮,急促道:“所以就算我儿子去了黎家也还是我的儿子吗?”   秘书点头,肯定道:“是的,不论康少爷是否会去黎家,他都是你的儿子。”   “还是我的儿子啊……”王桂花喃喃着,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起身走到黎怀康身边,看着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儿子,哽咽道:“妈妈这些年好想你啊……”   看到眼前哭得一脸狼狈的中年女人,想到她竟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黎怀康心里涌上一阵阵反感。   王桂花抓住蒋怀康的手,一边哭一边看着他道:“妈妈听他们叫你康少爷,妈妈能叫你小康吗?”   王桂花的手不知道除了抹过眼泪还摸了什么东西,手心湿漉漉油腻腻的,黎怀康刚被她抓住就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还没动作就想起如果要回到黎家就得让眼前的女人在合同上签字,只能忍下心里的厌恶让她抓着。   “可以。”蒋怀康极力忍住恶心,点头道。   “小康!”   得到黎怀康的回答,王桂花激动的叫了一声,一把将黎怀康抱在怀里,哽咽道:“妈妈好想你啊……这是十四年来,妈妈每天晚上都想你想的睡不着,天天想着他们会不会对你好,你开心不开心,你变成什么样了……妈妈天天想夜夜想,好想你……”   黎怀康只觉得一股似酸似臭的味道席卷了他,王桂花油腻的不知道带着什么奇怪气味的枯燥卷发就在他鼻子下方,让他觉得刚刚晕车时的难受再次泛了上来。   王桂花将他越抱越紧,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头皮蹭过他的鼻尖,黎怀康忍无可忍终于一把推开了王桂花。   王桂花毫无防备,被黎怀康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后没站稳一屁股摔在了沙发边。   蒋宝见状拿起手边的东西向黎怀康扔过去,在黎怀康反应过来之前冲到他面前,一边打他一边叫到:“你欺负我妈妈!我打死你,不许你欺负我妈妈,我——”   蒋宝年龄还小力气却不小,不然也不能将四年级的学生打到住院,落在黎怀康身上的几拳头让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的他吃疼不已,见蒋宝一拳头即将砸向他的肚子,黎怀康防备的同时,反射性的一脚将蒋宝踹了出去。   嘭——   蒋宝的声音戛然而止,沙发被巨大的冲力撞击,沙发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个客厅骤然安静了下来。   蒋宝的脑袋撞在了沙发扶手的尖角上,紧闭着双眼瘫在了地上,额角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黎怀康后知后觉的慌张起来,本就青白的脸色更加难看,蒋宝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王桂花被黎怀康推倒后坐在地上懵了许久,听到刺耳的响声才回神来,后知后觉的回忆起刚刚小儿子被大儿子一脚踹过来画面,低头一看,此刻小儿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她脚边,血糊了满脸。   “小宝!”王桂花脸上出现了几秒空白才猛然扑过去抱住蒋宝的身体,手触到温热的鲜血惊恐的瞪大了眼,尖叫道:“宝宝,小宝……我的小宝!”   王桂花声音凄厉而刺耳,然而不论她怎么叫蒋宝都紧闭着双眼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已经没了生息。   “宝宝你别吓妈妈……”王桂花慌了神,哭着伸出手想要抹去蒋宝的脸上的血,她的脸色惨白一片,转头看向黎怀康,尖叫道:“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你这是要杀了你弟弟吗?小宝可是你亲弟弟!” 第23章   黎怀康本来还十分慌张, 被王桂花这么一吼却回了神, 听清楚她的话后, 皱眉道:“我下脚不重, 谁知道他会撞到沙发,把他送到医院去就可以了,你嚷嚷什么。”   王桂花不敢相信黎怀康竟然这么冷漠自私,先前见到儿子的惊喜在此刻消失无踪,看到自己如珠似宝的小儿子现在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的模样, 又想起之前黎怀康毫不掩饰的嫌弃与厌恶,王桂花没忍住哭出了声。   看到嚎啕大哭的王桂花,黎怀康脸上不耐之意更甚,转过头看向助理, 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 打电话叫救护车。”   助理愣了两秒才赶紧点头,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更没想到黎怀康将自己弟弟踹倒在地, 现在还生死不明, 他竟然没有一丝波动。   秘书十分冷静的拨打了120, 在王桂花呼天喊地的时候, 推开王桂花,淡淡道:“你别晃他, 孩子脑袋受了伤, 你这样会让他伤情加重。”   “我儿子……我儿子他是不是是不是……”王桂花颤抖着, 那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晕过去了, 没什么事。”   秘书蹲下来看了看得出结论,然后给蒋宝做了紧急处理。   王桂花捂着嘴站在一边,脑海里全都是蒋宝满脸血的样子,她浑浑噩噩的将视线投向黎怀康,见他抱胸站在一旁,皱着眉一副不耐烦又事不关己的模样,眼睛瞬间更红了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王桂花大步上前,抓着黎怀康的衣领质问道:“那是你弟弟,那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会下得去脚,你弟弟被你踢得现在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你却一副不关你的事的样子,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还有没有良心?”   黎怀康皱着眉甩开王桂花的手,听到她的话觉得好笑,后退一步冷冷道:“他可不是我弟弟,我姓黎,还有,你们之前打黎怀澄的时候不也没手软过,哦,看你的模样好像不知道黎怀澄是谁?就是以前被你们虐待的蒋远啊,我告诉你,黎怀澄在你们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你儿子在我心里就是个什么地位,放开我。”   王桂花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嗡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报应。   *   黎怀澄打开房门就见黎母站在门外,一副准备敲门的姿势,见他打开门便笑道:“楼下来了电话,找你的。”   “找我?”   黎怀澄有些惊讶,尽管心里疑惑,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听到黎怀澄客气的道谢,黎母脸上笑意浅了些许,温柔道:“你快下去接电话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刚走出两步,黎怀澄便猜到了是谁的电话,来黎家后他只给张兴家打过电话报平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这边的电话。   “喂,我是蒋远。”   “小远!我告诉你一个大消息!”   果然是张兴,黎怀澄脸上的笑意深了些许,语气也随意起来。   “什么消息?”   “你先猜猜我要说什么!”张兴声音十分兴奋,却还是想卖关子:“我要说的事情你绝对想不到!而且绝对劲爆!听到后保证你今天一天心情都好到爆炸!”   “你升职了?”黎怀澄毫不走心的乱猜着。   “我升职你高兴什么啊?”张兴啧了一声,十分不满黎怀澄的敷衍。   “哦……”黎怀澄想了想,“和蒋家有关?”   “聪明!”张兴得意洋洋道,“你兴叔我准备告诉你的可是一手消息,现在好好的叫一声叔叔给叔、我听听,叔叔一高兴就告诉你了。”   黎怀澄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说:“你爱说不说,不说我挂电话了。”   “你小子会不会尊老爱幼尊重长辈啊!”张兴抱怨完也不再卖关子,幸灾乐祸的笑声传来,一边笑一边道:“你知不知道,昨天王桂花和蒋宝两个人一起进医院了,一个一脸血一个惨白着脸和要断气了似的,都是被抬上救护车的,你是没看见,小区里听到救护车动静的人都第一时间去凑热闹了,那场面可壮观了,当时跟着王桂花他们一起的还有两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子,不知道是过去做什么的,跟着救护车一起走了,现在全小区的人都在猜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你们家对门的赵天光告诉我们了,你猜那男的是谁?你绝对猜不……”   “黎怀康,当年和我掉包的那个人。”黎怀澄淡淡打断张兴的话,问道:“我猜对了没?”   那边张兴沉默片刻,懊恼的哦了一声,声音里的兴奋全部收了起来,小心问道:“……你在亲生父母家过得怎么样啊?”   听到张兴关心的声音,黎怀澄脸上笑意更深,声音却十分低落:“就那样吧,还有别的事吗?”   “你……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啊?”张兴的声音更加小心起来,“其实如果你不开心,我房间里那张床还没收起来,你随时想回来都可以的。”   “哈哈哈哈哈……”黎怀澄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我骗你的,我在自己亲生父母家里能受什么委屈。”   那边张兴一愣,却并不相信,他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不敢说?你和我不用这样,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可以告诉我,还有……”   “你从哪里听出来我不高兴了。”黎怀澄问。   “以前你都是假笑或者冷笑的,刚刚却笑得那么大声,我一听就知道不对劲。”   黎怀澄脸上笑意一僵,磨着牙道:“如果没事我就挂电话了,帮我和张爷爷张奶奶带声好。”   “别啊!”张兴连忙阻止道。   听到黎怀澄明明清澈却透着冷淡之意的声音后,张兴倒是确定黎怀澄过得不错了,他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声音也恢复了活力,说:“还有件事要告诉你,雷磊前两天回来了,听说你亲生父母把你接到庆市之后留了个联系方式给我,要我告诉你如果你有麻烦或者想离家出走可以找他,我把他号码告诉你。”   黎怀澄闻言恩了一声,拿起电话旁的本子记了下来。   报完电话,张兴道:“不过我告诉雷磊了,就算你离家出走也是来找我不会找他,所以那个号码你看看就是了,真有事当然是找你兴哥我。”   黎怀澄闻言垂下了眼,嘴角溢出清浅却温暖的笑意,他轻轻嗯了一声,说话的声音却十分冷淡:“兴哥,按照靠谱的程度,雷磊比你可靠,我等会还要补课,先挂了。”   张兴听到电话里忙碌的嘟嘟声,看着已经显示结束对话的手机,嘀咕着安慰自己道:“大侄子没良心,做长辈的不和他计较。”   放下手里的电话,黎怀澄没忍住低笑了一身,抬头就见黎怀锦往这边走来,惊讶一瞬,道:“哥,你要打电话吗?我打完了。”   黎怀锦摇头,“没有,我只是过来提醒你,给你补课的老师来了。”   “这样啊。”黎怀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我就上去了,谢谢你来提醒我。”   说完,黎怀澄见黎怀锦站在那看着他一动不动,疑惑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黎怀锦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上黎怀澄好奇的表情,临时扯了个理由出来:“天气越来越热,何想打电话过来问我去不去游泳,所以我来问问你,要是你想去的话,下午你下课后我带你一起去。”   黎怀澄闻言倒是真的考虑起来,他两世加起来都没有游过泳,听起来挺有意思的,而且他来黎家后都没怎么出门过,出去转转也不错。   “好啊。”黎怀澄笑道:“如果你不嫌麻烦,我下课想和你们一起去。”   黎怀锦眉心微皱,淡淡道:“不麻烦。”   黎怀澄见黎怀锦皱起的眉毛,倒不像之前一样以为他不高兴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前世关于黎怀锦的传言还是有些误差的,黎怀锦确实面部表情不多,但是却并不是时刻冷着一张脸,只是因为从小比同龄人成熟一些,所以才显得沉稳冷静。   很多时候,就如黎母所说,他只是不擅长表达罢了,就像是皱眉,黎怀澄发现黎怀锦大多数时候皱眉都是因为纠结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并不是因为真的不开心了。   “那等我下课后我就去你房间找你。”黎怀澄笑道。   “可以。”黎怀锦颔首,突然想到:“你没有泳裤吧?”   黎怀澄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怔,他确实没有泳裤。   “没有。”   黎怀锦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沉吟片刻:“等会我先带你去买泳裤,买完我们再去和何想汇合。”   黎怀澄还以为今天不能去了,听黎怀锦这么说有些意外,迟疑道:“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和想哥的时间,我下次再去就是。”   “不耽误,你先去上课,下午下课后来我房间找我。”   回到房间,黎怀锦关上门就拨通了何想的电话。   电话刚通,何想嬉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难得啊!这个点黎大公子竟然有时间打电话给小的,是不是想兄弟我了啊,要不就是终于想出来玩了?”   “嗯。”   “算了,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事找——”何想声音一顿,重复了一遍:“嗯!你刚刚说嗯?你是因为想我才嗯还是因为想出来玩才嗯,不对,你是不是黎怀锦,你再嗯一声,让我听听是不是真身!”   黎怀锦抽了抽嘴角,无奈道:“我找你有事。”   何想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是找我有事,你嗯什么,刚刚吓死我了。”   “因为我要说的事情就是找你出去玩的事。”黎怀锦像是没听到那边何想的大呼小叫,语速平稳得仿佛在会议上做报告:“下午六点,我会带我弟弟出来,去上次你说的那家新开的游泳俱乐部,我们在那里见。”   “你弟弟?哪个弟弟?黎怀康还是黎怀澄……”说到一半,何想想起了黎怀康去沙市的事情,哦了一声道:“你是说你带黎怀澄出来?可以啊,正好我还挺喜欢他的,最重要的是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你的缩小版,特别有趣。”   “恩。”黎怀锦问,“你知不知道哪里有泳裤卖,适合青少年的。”   “泳裤?”何想疑惑道,“上次我不是才送了你一沓吗?都是今年最新款的,你就穿那个不就行了。”   “买给怀澄的。”   “这样啊,你去海瑞啊,就是你舅舅家的产业,七楼有个专门卖泳衣的区域,那边款式都是新款,而且比较专业。”   “恩,谢了。”   挂断电话,何想若有所思。   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时间,黎怀澄在黎怀锦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就算以前说起黎怀康时,黎怀锦都没有这样亲昵的说过“我弟弟”三个字,最多也不过叫一声“怀康”罢了……   不过管他呢,黎怀锦高兴就好,何想抛开这个问题,爬下床哼着歌去了浴室。   咚咚咚——   几乎是敲门声响起的同时,黎怀锦打开了门。   黎怀澄手还抬着,没想到黎怀锦开门开得这么快,愣了两秒才放下手道:“哥,我下课了。”   “那我们就走吧。”   黎怀锦走出来关上门,十分自然的揉了揉黎怀澄的脑袋。   坐在黎怀锦的车上,黎怀澄总觉得今天黎怀锦有写不对劲,可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垂下眸子用余光虚瞥了一样在开车的黎怀锦,见他和平时似乎没什么两样,黎怀澄收回视线,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这是黎怀澄第一次坐黎怀锦开的车,不过倒是意外的有安全感,因为黎怀锦开车的风格与他这个人别无二致,都十分沉稳。   到海瑞广场后,黎怀锦带着黎怀澄直奔七楼。   两人都不是喜欢逛街的性格,黎怀澄试了营业员推荐的泳裤觉得尺寸大小都合适后,黎怀锦就直接买了单。   黎怀锦兄弟两人到游泳俱乐部时,何想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打了声招呼,就十分自来熟的走到黎怀澄和黎怀锦中间,笑嘻嘻的揽住两人的肩膀,转头问黎怀澄:“澄澄,你以前游过泳吗?游得怎么样?”   黎怀澄瞥了眼轻轻松松就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摇头道:“没有游过。”   何想闻言揉了揉黎怀澄的脑袋,笑道:“没事,你哥也不怎么会游,每次都在水边扑腾好久,特搞笑,你不知道,他初中之前,只要游泳都要抱个游泳圈,等到初中之后觉得不好意思就不用游泳圈了,不过也只敢在浅水区扑腾,基本上除了游泳课他根本不愿意来泳池,每次我叫他出来游泳他都不来,今天他突然说要带你一起……”   “咳咳——”   黎怀锦别过头去,握拳抵唇,喉咙似乎十分难受,咳了许久才停下来,眼睛都红了。   “哥,你没事吧?”   “咳咳、咳没事……”黎怀锦一边咳一边摇头,似乎说两个字就难以憋住喉间的痒意,有别开头咳了起来。   “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我们今天……”   “没事,他就是看见泳池就不舒服,不用理他。”何想向黎怀锦挑挑眉,笑着对黎怀澄道:“我们先热身,热完身再去换泳裤。”   黎怀澄没想到何想的热身动作竟然十分专业,一套拉伸活动做下来,感觉全身都热了起来,关节韧带也都拉开了。   热完身冲个澡适应一下水温再游泳更好,刚好俱乐部里每个更衣室都带有独立的淋浴间,黎怀澄进去按照何想说的冲了两分钟澡就换好泳裤去了泳池。   黎怀澄刚离开,黎怀锦和何想也前后脚出了更衣室。   “我就说你怎么想游泳呢,原来是为了澄澄啊。”何想笑着调侃道,“演技不错,以后转行做演员也行啊,我兄弟这长相,往镜头前一站就有无数女粉丝尖叫。”   “他很乖而且很懂事。”黎怀锦直接无视了何想的后一句话,淡淡道。   “确实。”何想笑意微敛,将手里的泳帽随意往凳子上一扔,道,“我挺喜欢澄澄的,你对他好点。”   黎怀锦:“他是我弟弟,我自然会对他好,你再怎么喜欢他,他也不是你弟弟。”   何想:……   “得。”何想翻了个白眼道:“好心当做驴肝肺吧,不过作为你的至交好友,为了不让你以后后悔,所以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自己的亲弟弟和冒牌弟弟要分清楚,就算你们有感情,不是亲的到底就不是亲的,所以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行动上,你最好都有明确的表示。”   黎怀锦脚步一顿,脸上若有所思,几秒后才道:“我知道。”   黎怀澄正站在泳池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向黎怀康和何想挥了挥手。   黎怀锦和何想说笑着走来,见黎怀澄挥手时便也抬手向他挥了挥,然而手还没有放下就突然顿住了脚步,两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少年白皙的后背,少年的背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其中最明显的要数从肩胛骨到脊椎那条将近十厘米的浅粉色疤痕,大概是刚刚愈合没有多久,还能隐隐看到缝针的痕迹,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狰狞。   黎怀澄见黎怀锦和何想上一秒还在和他挥手,下一秒却突然停下来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盯着这边,不但半晌都没有动作,就连两人表情动作出奇的一致。   在两人的视线下,黎怀澄疑惑的低头看了眼自己,想着他是不是身上还是脸上有哪里奇怪,然而看了一番也没有哪里不对劲,正觉得疑惑时,他的脑袋里不期然的浮现出看过关于游泳馆的恐怖电影,那一瞬间,他感觉身边温度仿佛都降了两度。   黎怀澄身子僵硬起来,以前他不害怕也不相信这些东西,但重生这件事却生动的给他上了一课,让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他没见过,却并不代表不存在的未知的东西。   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恐怖,黎怀澄感觉自己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忙起身快步向他们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哥,想哥,你们在看什么?”   黎怀澄的声音让黎怀锦和何想回过神来,随着黎怀澄的走近,黎怀锦发现不仅仅只是背上,他的手臂上也有不少伤痕,其中最明显的一道像是烫伤,他伸手抓住黎怀澄的手,想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黎怀澄却被黎怀锦不似平时的表情以及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一抖连忙甩开他,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他们。   “我不会打你的。”   看到黎怀澄下意识的防备动作,黎怀锦以为他是因为之前的经历才反射性的瑟缩,这让黎怀锦心脏揪疼不已,他的视线扫过黎怀澄身上其他痕迹已经很淡的伤口,气得指尖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之前看电视时,黎怀锦就已经从医生拿出的照片上见过这些伤口,虽然当时觉得也难受不忍,但因为隔着电视所以并没有什么真实感,后来黎怀澄被父母带回来,见他除了瘦弱一些以及脸色苍白一点,也没有看出其他毛病,他也就忘记了这回事。   可是现在,当他真真切切的看到黎怀澄身上这些伤口时,他才算是初步了解到自己的亲弟弟在蒋家生活的那十四年,到底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本来他还觉得父亲给蒋家的惩罚已经足够,现在却觉得仅仅让蒋爱国坐三十年牢,然后派些地痞流氓去骚扰王桂花根本就不够,因为这些都是他们罪有应得,根本没有让他们受到真正的惩罚。   “打我?”   听清楚黎怀锦说的话后,黎怀澄更加疑惑了,他的视线移到黎怀锦像是难过又像是愤怒的表情上,心里浮起一个猜测——   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黎怀澄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不着痕迹的又退了两步,理智的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后,转而看向何想,发现何想的表情和黎怀锦的表情没有什么区别之后,他抿了抿嘴,一边告诉自己不可能一边继续往后退去。   “怀澄……小心!”   黎怀锦见黎怀澄已经退到了泳池边,差一点就要掉进泳池,连忙快步上前把将稍显瘦弱的黎怀澄扯入怀里。   突然被黎怀锦抱住,刚刚的猜测再次浮现在脑海,黎怀澄感觉头皮都炸了起来,他使出最大的力气挣扎着推开黎怀锦,黎怀锦担心伤着黎怀澄放松了力道,然而下一秒,黎怀澄就脚下一滑掉进了游泳池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何想连忙跳了下去,这里可是深水区,黎怀澄根本不会游泳。   黎怀澄在水里挣扎着,脑海里浮出许多关于不慎落水的自救知识,一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然而黎怀澄刚一动作,小腿肌肉就传来痉挛紧缩的疼痛感,他睁开眼想要蜷起身子缓解腿部肌肉,然而当他看到湛蓝的泳池水时,四肢蓦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水争先恐后的从鼻孔和嘴里挤进去,临死前冰冷刺骨的感觉再次袭满黎怀澄的全身。   黎怀澄挣扎着想要浮上去,可是手脚却根本不受控制,他的脑袋昏沉起来,视网膜倒映出的池水颜色渐渐加深,他好像再次回到了那片黑暗浑浊的海水里:被打断后的手脚无力的随着海水浮动着、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僵硬得无法控制、身上几处致命的伤口已经被海水浸得麻木……   缺氧带来的涨疼像是要钻破头骨,黎怀澄已经分不清这里是海里还是游泳池里,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人向他游过来,可是脑袋的钝痛感却让他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闭上眼缓缓沉了下去,心里却是一片平静。   不会有人救他的,就这样吧……   何想将黎怀澄救上来后,连忙给他压出了呛进去的水,然而水咳了出来,黎怀澄却没有清醒的迹象。   “医生,我弟弟怎么还不醒?”   黎怀锦抓着医生的手抖得十分厉害,完全看不出平时超出年龄的冷静沉稳,满脸无措。   俱乐部的医生皱眉摇头道:“你弟弟没有在泳池里待多久,按道理不应该呛水到昏迷的,而且你们把他救上来之后应急措施做得也很好,正常说现在应该醒了。”   “那他为什么还没有醒?”黎怀锦的语气近乎质问。   医生被黎怀锦问得一滞,被病人家属这样质问,他的心里也浮起些许怒气来,然而他虽然生气却也知道能够来这种俱乐部而且还能包下私人泳池的人都非富即贵,他是绝对得罪不起的,何况医者父母心,他能够理解眼前少年的慌乱。   “俱乐部的设备是比较完善的,我们检查得出的结果是你弟弟的身体除了营养不良之外并没有其他问题,现在昏迷不醒很有可能是其他原因,说不定只是太累了才睡着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医生都觉得心虚起来,谁睡着了这么大动静都不醒,但是根据他的检查,病人的身体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看到黎怀锦冰冷的表情,医生补充道:“要是你不放心,我们可以联系救护车,将他送到医院让其他医生再看一看。”   一直站在一边的何想走了过来,说:“你去安排吧。”然后给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   “澄澄不会有事的。”何想拍拍黎怀锦的肩膀,说:“他落水不到两分钟就救上来了,你也看见他把呛进去的水都咳了出来,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黎怀锦摇摇头,哑声道:“你能帮我去更衣室拿下我的衣服吗?我的手机在那里,我要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瞧着黎怀锦的脸色,何想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最终只是拍了拍黎怀锦的肩膀转身离开。   *   黎怀澄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时还有些茫然,见到推门而入的黎怀锦才后知后觉的回忆起游泳池发生的事情。   “醒了?”黎怀锦快步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黎怀澄的脸色,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怀澄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扫过黎怀锦的脸,想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判断出什么。   黎怀锦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觉得黎怀锦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就像之前一般,他也说不上来黎怀锦具体哪里不一样了。   没有注意到黎怀澄的视线,黎怀锦仔细观察了一番他没什么血色的脸,担心道:“你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我没事。”   黎怀澄扯起嘴角笑了笑,试探性的问道:“哥,你在游泳池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抱住我?”   黎怀锦一怔,黎怀澄遍布伤痕的身体再次浮现在眼前,他鼻尖一酸,小心的摸了摸黎怀澄的脑袋,说:“对不起,哥哥不知道你之前在蒋家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伤。”   怎么突然说起蒋家的事情了?黎怀澄很茫然。   然而还不等黎怀澄想明白,就听黎怀锦继续道:“我会让蒋家人那些人付出代价的。”   黎怀锦声音冷冽,看向黎怀澄表情却很温和,“你不用害怕,有哥哥在,再不会有人敢伤害你了。”   黎怀澄脑子里转了两转,将黎怀锦说的话和他之前的动作联系起来才反应过来,迟疑道:“你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那样看着我,是因为看到我身上的疤了?”   黎怀锦表情更加歉疚,他垂下眼点了点头,再次说了一声对不起。   黎怀澄这才松了口气,想起之前的猜测觉得自己十分搞笑,没忍住笑了起来,见黎怀锦表情还是歉意,他摆了摆手,道:“没关系,这些伤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黎怀锦却觉得黎怀澄只是想用笑来掩饰他的难过,想到黎怀澄身上大小形状不一的伤痕,他敛下眼里的冷意,放柔声音问道:“蒋爱国和王桂花为什么打你?他们用什么东西打过你?还有我之前看新闻的时候,那个蒋宝好像也很喜欢欺负你,他都做了什么?”   黎怀澄:“……”   这些伤疤对上一世已经二十七岁的黎怀澄的来说十分就远了,而且他觉得男孩子身上有些疤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看到黎怀锦坚持的表情,只能含糊道:“他们不高兴的时候一般是拿起什么东西就用什么东西打我,具体是哪些东西我忘记了。”   黎怀锦却因为黎怀澄不在意的态度更加难过,他到底是经历过多少次这样没有缘由的虐打,曾经又多么绝望,才能用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起这件事。   “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   “澄澄!”   黎母的声音打断了黎怀锦要说的话,她快步走到病床边坐下,红着眼眶看着黎怀澄苍白的脸,心疼道:“怎么会溺水?你带着你弟弟出去,怎么都没能看好他?”   后面那句话显然是对黎怀锦说的,黎母平时从不随意迁怒他人,可是在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儿子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她害怕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对不起,妈妈。”黎怀锦也觉得这件事自己责任重大,十分诚恳的道了歉。   “不关大哥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黎怀澄是真的觉得不关黎怀锦的事,若不是他自己胡思乱想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真要说谁的责任也只能怪他自己,毕竟就连他都没想到上一世死亡时带给他的阴影如此之大。   “是我的责任。”黎怀锦看着黎怀澄,表情认真,“你是我弟弟,带你出去保护好你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你落水就是我的失职。”   “真的不关……”   黎怀澄还想再解释,然而刚开口就见黎父走了进来,他的视线扫过屋内的人,目光落在黎怀澄身上时柔和了不少。   “怀澄,刚刚医生说你醒过来就可以出院了,你是想在医院在检查一下,还是直接出院?”   “直接出院吧。”   黎怀澄想,如果可以选择,一般正常人都不会想在医院多待。   用眼神制止住还想让黎怀澄观察几天的妻子,黎父拉起她的手一起去办了出院手续。   到家后,黎怀澄在黎母的强硬要求下只能回房间休息,而黎父则把黎怀锦叫到了书房。   “对不起,我今天没有看好弟弟。”黎怀锦进门便道歉道。   黎父揉了揉额心,指着椅子道:“先坐下来,这件事你确实有责任,不能再有下次,不过我把你叫进来是想和你说另一件事。”   黎怀锦坐下,等黎父的下文。   “你觉得,将黎怀康留在蒋家怎么样?”   黎怀锦闻言一愣,答非所问:“母亲会同意吗?”   黎父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也了解你妈妈,她……”   黎父拖长的语气显示了他的无奈,然而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想也不能在儿子面前议论自己的妻子孩子的母亲,所以只简单道:“你妈妈想事情都想得比较简单,也很容易往美好的方向想,但是黎怀康这件事后患无穷,我们不能让他留在黎家。”   “那我们就告诉妈妈蒋家不放人吧。”黎父话落,黎怀锦脑海里就有了计划,他说,“这样妈妈就不会强行留下黎怀康了。”   听到黎怀锦如此迅速且果断的答案,黎父十分惊讶,作为父亲,他十分了解儿子的自己。   很小的时候开始,黎怀锦就表现出了比平常孩子更加沉稳冷静的一面,而且十分难得的是,他不但稳重还拥有长远的目光和精准的判断力,他曾想过,大儿子日后继承世云集团,也会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唯有一点黎父十分担心,大概是受黎母的影响,黎怀锦尽管拥有精准的判断力却不能够果断的做下决定,在许多方面,他都颇有一些妇人之仁,这样的管理者或许能够将集团管理好,却很难带领集团更进一步。   只是现在看来,黎怀锦却有些不一样了。   “你打算用这个借口来骗你妈妈?”黎父沉声问道,面色晦暗难测,似是有了怒意。   然而黎怀锦却并没有因为黎父沉下的脸而收回自己刚刚的提议,他十分冷静的分析道:“这并不算欺骗,蒋家人肯定想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生活,古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蒋家人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过上好日子,连掉包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现在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不想和他分离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我们只是把蒋家人内心深处的选择告诉母亲而已。”   说这番话时,黎怀锦表情冷静且条理分明,语气里没有丝毫对黎怀康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弟弟的感情,这让黎父更加惊讶。   之前黎怀锦对黎怀康的感情他是清楚的,毕竟两人作为亲兄弟一起相处了十四年,在不知道这件事情之前,黎怀锦也算得上十分爱护弟妹的好兄长了,所以当初决定黎怀康的去留时,黎怀锦沉默的表示站在黎母一边,在黎父的意料之中。   今天黎怀锦这样果断冷厉的模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黎父心下疑惑,问道:“我记得之前你也想黎怀康留下的,今天为什么会同意将他送走。”   听到黎父的问题,黎怀锦垂下了头,沉默不言。   这阵沉默持续的时间很长,就在黎父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黎怀锦缓缓开了口:   “我看到怀澄身上的伤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遭受了多少次毒打才会有那么多伤口……”黎怀锦抬起头来,眼眶发红:“爸,你知道吗,怀澄身上都是伤,大的小的,我都数不清楚有多少……”   “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之前受了多少苦,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之前明明看过电视,电视里明明说了他受了多少伤,可是他不说我竟然也没有问……”   就算再坚强,黎怀锦也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罢了,今天一天积压的震惊、恐惧、自责、后怕在这一刻都一齐涌了上来,他情绪瞬间失控,没忍住哭出了声来,哽咽道:“爸爸,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我之前的冷漠,我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哥哥……”   见到自上小学后就再没有哭过的儿子现在哭得浑身颤抖的模样,黎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轻轻拍了拍黎怀锦的背,像小时候一样,柔声安慰道:“你是一个好哥哥,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以后也会成为能够为怀澄怀欣撑起一片天的顶梁柱,爸爸相信你,爸爸相信,以后怀澄和怀欣也会如此相信你。” 第24章   沙市。   王桂到医院就醒了过来, 她坐在病房外, 想起刚刚医生说的话, 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 口里喃喃着:“报应……报应啊……”   黎怀康跟在秘书身后走了过来,看到王桂花这副模样后眉心皱紧,只差没把不耐写在脸上,他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助理道:“她怎么这副模样?”   之前王桂花染了血的抓在黎怀康的衣领上,衣服上的血迹让他十分不舒服, 所以昨晚跟着救护车到医院后,黎怀康便让助理在附近找了个酒店把衣服换了顺便洗了个澡,洗完觉得有些累索性就睡了一觉。   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整晚,还是早上助理敲门才将他叫醒, 所以他起来的时候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吃个早饭看看时间,想到蒋宝和王桂花的事情应该也已经平息了, 黎怀康才没有犹豫直接跟着助理来了医院。   毕竟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 他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了。   “因为蒋宝醒过来之后, 出现了反应迟缓的症状, 而且看起来也不太精神。”助理想到王桂花得知自己儿子可能一脑袋磕傻了时癫狂的模样, 说话的语气都放低了不少。   “反应迟缓?”黎怀康问,“什么意思?”   “就是……”   助理话说到一半, 王桂花就发现了他们, 她的视线锁定在黎怀康身上, 赤红着眼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如同恶鬼般的眼神让助理将本来想说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黎怀康也被王桂花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他往助理身后躲了躲,压低声音问:“她不会疯了吧?”   王桂花起身缓缓朝黎怀康的方向走来,走到一定距离时停了下来,表情看起来异常平静,她轻声问黎怀康:“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弟弟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是死是活,你难道睡得着吗?”   王桂花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但是结合她狼狈的衣着和赤红的双眼,更加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黎怀康喉结上下滑动,后退半步强撑着镇定道:“他不过是磕了下而已,哪里有那么娇贵。”   王桂花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她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声音渐低,变成了哭声,她脸上还淌着泪水,快步走到助理面前,一把扯出黎怀康,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毫不留情的打了他一个巴掌,然后一把将黎怀康往蒋宝的病房扯去,一边扯一边道:“你进去看看你弟弟,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进去好好给他道歉。”   黎怀康被拉着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他一把甩开王桂花的手,眼里是喷薄而出的怒气:“你竟然敢打我?我爸妈都没有打过我!”   “你爸妈没有打过你?”王桂花转过头,走近黎怀康,压着声音对他笑了笑,道:“因为他们不是你亲生父母,因为我才是你妈。”   说罢,她再次扯起黎怀康的手,把他向病房扯去。   这一幕太过让人震惊,助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转头看向秘书,“这可怎么办?我怎么觉得王桂花现在精神不太正常啊。”   秘书却十分淡定,甚至刚刚王桂花打黎怀康那一巴掌时他都没有眨眼,他淡淡道:“看情况,王桂花是康少爷的亲生母亲,不会真正伤害他的。”   助理闻言诺诺点头,心里却想,康少爷还是那个蒋宝的亲哥哥呢,一脚踹下去不也丝毫没留情。   蒋宝住的病房并不只有他一个病人,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候,病房里其余几个人都早已醒了过来,昨天蒋宝送到病房时他们也都没睡,所以知道蒋宝是磕着脑袋才进的医院,后来他们也见到了他醒来后似乎迟钝不少的反应,所以心里对独自一人照顾了蒋宝一晚上的王桂花都有些同情。   此时见到她扯着一个半大的少年走了进来,有人关心的问道:“小王,这是谁啊?”   王桂花没有开口回答那人的问题,却用行动解答了他们的疑问。   “给你弟弟道歉。”王桂花抓着黎怀康走到蒋宝的病床前,先温柔的摸了摸蒋宝还围着绷带的脑袋,然后转头直勾勾的看着黎怀康,说:“然后,在这里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照顾你弟弟一辈子,不然你就不得好死。”   这才是王桂花的目的,小儿子已经这样子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崩溃,大儿子不认她嫌弃她都没关系,只要他能保证照顾好小儿子就行,她必须为小儿子做打算。   黎怀康听了王桂花的话觉得她已经疯了,他后退一步,道:“你有病吧?我凭什么要照顾他,我也有病?”   王桂花早知道黎怀康不会轻易答应,她的脑袋没有一刻比现在清醒,她冷冷道:“我知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妈,也知道你嫌弃我们家穷现在只想赶紧回黎家,但是你应该知道,只有我签字同意你离开,黎家才会让你回去,如果我说想要你留下,那么你就一辈子也不能回去了。”   黎怀康不敢相信王桂花竟然用回黎家这件事威胁他,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吗?不是为了让他过得好宁愿和他分开吗?现在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威胁他?   “你这是在威胁我?”   王桂花点点头,承认道:“对,我就是在威胁你,如果你现在不发誓会照顾你弟弟一辈子,那么你就一辈子都待在这里,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我相信你们总能培养出一些感情,就算不行,你弟弟的一辈子毁了,你也一辈子留在这个小地方为他赎罪吧。”   听了王桂花的话,黎怀康觉得不可置信又可笑,说多么的想他爱他,其实都不过是骗人的,如果王桂花真的想他当初怎么会将他掉包,如果真的爱他现在又怎么会用他的一辈子来威胁他?   “你答应不答应?”王桂花像是没看到黎怀康脸上震惊又受伤的表情,再一次问道。   “好。”黎怀康点头,“我答应你,我会一定会照顾他一辈子,好好照顾!”   黎怀康一字一句,最后的好好照顾四个字说得格外重。   王桂花却不在意黎怀康别有意义的语气,她从病床边的柜子上拿出一张纸,递给黎怀康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就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黎怀康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接过王桂花递来的纸,低头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后脸瞬间黑了下来。   上面写着:   我蒋怀康今日与母亲王桂花约定,如果王桂花答应让我(蒋怀康)去黎家生活,那么在母亲王桂花去世之后,我便会履行兄长的责任,照顾我的弟弟蒋宝一辈子,保证他衣食无忧,若是我(蒋怀康)违背这个合约,那么则视为我愿意脱离黎家并且放弃黎家的一切。   看到下面已经签上了王桂花的名字,黎怀康只觉得心火堵在了胸口,他一把将纸撕成两半,撕完尤不解气,直到将纸死了个粉碎才罢休。   “你觉得我会签这个东西?”黎怀康将撕碎的纸扔掉,表情阴鸷的看着王桂花。   王桂花见状并不生气,她坐在蒋宝的病床上,看着小儿子安静的睡颜,说道:“你不签,我也不会签,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也很高兴,我们十四年没见面了,我也很想你。”   闻言,蒋怀康怒火中烧,他一脚踢向蒋宝的病床,将病床踢得颤了两颤,才缓缓道:“好啊,我签字,只要你以后不会后悔就行。”   王桂花下意识的看了眼蒋宝,见他没有被吵醒才去看黎怀康,听到黎怀康这样说,她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却还是强忍了下去。   “桌上还有一张纸,你签字吧,签完我就马上签那个合同,然后给你去把户口迁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黎怀康拿起笔飞快签了字,王桂花也并不拖沓,她将秘书给她的文件签完,第二天便和他们一起去将黎怀康的户口迁到蒋家,做完这一切后,已经改了姓氏的蒋怀康便迫不及待的坐上了离开沙市的车。   王桂花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泪眼模糊起来,她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并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她虽然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她从小便很聪明,帮着父亲算账很有一手,所以在家里也算是很受宠爱,后来与蒋爱国在一起,蒋爱国能说善道而且不拘小节,对她也很好,他们度过了一段很甜蜜的时光。   这样美好的一切,是从哪里开始变化的呢?   是她生下大儿子的那天。   王桂花还记得那天产房爆满,她和蒋爱国只是想着大医院有保障便跑了过来,根本不知道大城市的大医院就连生孩子都要排队预约,所以没有预约的她就算是马上就要生了也没有护士愿意将她带到任何一间产房。   她站在产房门外,看着明明被告知已经满了的产房有一个孕妇被飞速推了进去,她却只能站在墙角忍受着阵痛,一阵阵疼痛袭来,让她根本无法站立,旁边的丈夫都急出了眼泪,就在她要绝望时,那间产房的门再次打开,一个护士走了过来,用施恩一般的语气对她说:“你运气真好,刚刚黎夫人见你站在外面,特意要我们将你接进去一起生产,你生了孩子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然后她也进了那间产房,她看到隔壁床围了一圈医生护士的“黎夫人”,她听到那边温柔亲切的鼓励和自己身边医生冷淡的一声用力,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所以当有人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和同产房的黎夫人的儿子掉包时,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过这样贫穷的生活,她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她希望他以后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不会向她和他父亲一样被人看低轻视,她希望他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   所以即便蒋爱国极力反对,她也背着蒋爱国偷偷将孩子送给了那个人。   然后,蒋爱国就变了,他辞掉工作,变得游手好闲又好赌,不管家里的任何事情也不管她,甚至时不时的对她发脾气,气急了还会打她。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每当看到一天天长大的蒋远就会想到和她母子分离的亲儿子,时间久了,她的心里就对他生出了怨怼,她渐渐觉得其实是蒋远害得她与儿子分开,她觉得当初如果不是蒋远的亲生母亲一个人占用了那间产房,她也就不会要这样天天以泪洗面,若不是蒋远的存在,蒋爱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在了蒋远身上,所以当蒋爱国再次打她时,她将蒋远推了出去,看到蒋爱国将蒋远打得浑身是伤的那一刻,她觉得蒋远罪有应得,心里甚至升起了一种隐秘的兴奋感,因为看到蒋远挨打挨骂时,她想到了自己被人万般宠爱的儿子。   有钱人又怎样?还不是被蒙在鼓里,有钱人的儿子又怎样?还不是像皮球一样,她想怎么踢就这么踢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还要给她的儿子做牛做马。   她从虐待蒋远中得到了快感,也以为这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却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让她悔恨不已。   ……   刚到宜市机场,秘书就接到了上司的电话,他看了一眼黎怀康便走到了僻静处接通电话。   秘书挂断电话,想到刚刚上司的话,看向蒋怀康的表情十分复杂,甚至对他有了一丝同情。   蒋怀康看到秘书的表情,不知为何心里一跳,问道:“怎么了?刚刚谁来的电话?是不是爸爸?”   秘书点头,沉默一会还是道:“黎总说,体谅你的母亲不想与你分开,所以让你先在沙市待一段时间。”   “为什么?我不要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了!是不是王桂花?是不是她又做了什么?”蒋怀康完全没想到黎父竟然会要他留在沙市,想到之前王桂花对他的威胁,尖声问道。   “黎总没有说。”秘书走到黎怀康身前,说,“康少爷,我们准备回沙市吧。”   蒋怀康抓紧沙发扶手,咬牙道:“我不会回沙市的,这肯定是王桂花的阴谋,你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给爸爸,我和他说。”   “抱歉,黎总暂时不想和你通话。”秘书想到刚刚上司冰冷的语气,叹了口气拒绝了蒋怀康的要求。   对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秘书再怎么样也不会真正和他置气,何况现在蒋怀康的处境确实令人同情,他就算回到沙市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而且听黎总的口气,蒋怀康要回黎家估计希望渺茫了。   “我不相信!”蒋怀康叫道:“爸爸不可能不让我打他电话,是不是你故意的?你就是不想让我回去是吧?你怕我回去和爸爸告状,你怕他辞退你,所以你才编了这个理由的吧?”   秘书闻言皱起眉来,他早就猜到蒋怀康听到这个消息会情绪失控,所以也并不生气,只是道:“这是黎总的吩咐,我只能执行。”   蒋怀康大力摇着头,抓着扶手道:“我不相信,除非你让我给爸爸打个电话,他说让我留下我才会留下来。”   “现在很晚了。”秘书说,“黎总已经准备休息了,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先在宜市住一晚,明天再给黎总打电话。”   蒋怀康听了秘书的话却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他质问道:“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刚刚还说爸爸不让我给他打电话,怎么现在又说明天可以打了。”   “黎总吩咐过他要休息了,不想再接任何电话。”秘书耐心耗尽,直接道:“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马上回沙市,或者在宜市住一晚,明早给黎总打电话后再决定。”   蒋怀康见到秘书强硬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走不了了,毕竟机票抓在秘书手里,他只能妥协,“在宜市住一晚,不过你等着,明天我给爸爸打电话之后,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秘书毫不在意,淡淡道:“那就走吧。”   第二天一早,蒋怀康便敲响了秘书的门,问他要手机打电话。   秘书看了看时间,道:“吃完饭再打过去吧,现在黎总不会接电话的。”   蒋怀康闻言冷笑一声,道:“你就是不想让我给爸爸打电话吧,我告诉你,别耍那些小花样,把手机给我,不然我保证要你好看。”   秘书并不在意蒋怀康的威胁,将手机递给他,淡淡道:“既然你想打,那么你就打吧。”   蒋怀康接过手机时还有些不相信,见他确实没有动作,才飞快找到黎父的电话拨了出去,要不是他的手机没有带来,而且爸爸不会接陌生电话,他根本不需要这样,不过没关系,等回了庆市,他要让那个秘书知道惹了他会有什么后果。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怎么回事?”蒋怀康抬头问秘书。   这次秘书没有回答,而是助理说道:“黎总去公司才会打开这个工作用的手机,陈秘没有骗你。”   蒋怀康闻言反应过来,并没有将手机还给秘书,而是道:“那我打他的私人手机。”   嘟嘟嘟……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   蒋怀康一愣,再次拨了一遍,后来不管拨几遍,那边都是同样的回答。   “爸爸为什么不接电话?”   秘书拿过蒋怀康手里的手机,“下去吃饭吧,吃完饭再打,黎总就会接了。”   “爸爸为什么不接电话?”蒋怀康霍的起身,再一次问秘书:“他为什么要挂断你的电话?”   “黎总的私人手机,不会接陌生电话,我的号码在他的手机里没有备注。”   蒋怀康松了口气,这才相信了秘书的话,和他们一起吃过饭上楼后才再次拨通黎父的电话。   “喂?”   听到电话接通,蒋怀康脸上马上有了笑意,他连忙道:“爸爸,是我,小康。”   那边沉默片刻,才问:“有事吗?”   蒋怀康被黎父冷淡的语气问得一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慌起来,他小声问道:“爸爸,陈秘书说要留在沙市,他是骗我的是不是?”   “他没有骗你。”黎父说:“你与你的亲生父母十四年没有见面,回去两天就分开想必他们也很舍不得,而且我听说你在沙市这三天并没有去看你的亲生父亲,应该是时间不够的原因。”   “不是!”蒋怀康眼睛发红,道:“他不是我父亲,王桂花也不是我的母亲,爸爸,你和妈妈才是我的父母啊,我不想去看他们也不想再留在沙市了,我想回家……”   “我和思安不是你的亲生父母。”黎父道,“王桂花和蒋爱国才是你的亲生父母,沙市才是你的家,你从小到大没有和他们生活过多久,正好现在有机会,你就先在沙市待一段时间,我会让陈秘书将你的学籍转过去,以后的事情再看情况。”   蒋怀康不相信黎父竟然真的会将他留在沙市,可是听到黎父冷淡的声音,他却不得不信,想到黎家不要他了,想到他以后要留在沙市和王桂花生活,蒋怀康的情绪将近崩溃,他大叫道:“我不要,我不去沙市,我要回家!我想回来……”   听到蒋怀康几近破音的哭叫声,黎父脸上有一丝不忍,然而很快被平静取代,蒋怀康是王桂花和蒋爱国的儿子,不论是从哪方面来说,让蒋怀康回到自己家才是最好的方式。   各归原位,一切才会恢复平静。   秘书见到蒋怀康崩溃的样子,从他手中拿过手机,示意助理拦住黎怀康,向远处走了一段距离,才道:“黎总,我们会安抚好康少爷将他送到沙市的,请您放心。”   听到秘书的声音,黎父毫不意外,他道:“你将他送回去之后,在沙市待几天,将他的转学手续办好再回来。”   “好的,我知道了。”   秘书挂断电话,向还在哭闹挣扎的蒋怀康走去,淡淡道:“不论你怎么闹,你都无法回黎家,我建议你现在开始考虑未来的事情,目光放长远一点。”   秘书冷淡的声音像是给蒋怀康泼了一盆冷水,让他清醒起来,他颓然的垂下肩膀,捂着脸抽泣起来。   秘书和助理见状向不远处走去,给蒋怀康留下了一点空间。   蒋怀康渐渐平静下来,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秘书和助理,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第25章   “怀澄, 这三所学校, 你看看你想去哪所。”黎父将手里的资料递给黎怀澄, 一旁的黎母和黎怀锦也严阵以待。   黎怀澄接过资料, 三个学校其中两所是私立学校,只有一所公立中学,他大致看了看,发现三所学校教学资源和教师团队都非常不错,应该是庆市最好的三所中学了。   黎父道:“你哥哥读的是华庆中学, 里面师资力量不错,而且非常看重学生的兴趣和能力培养,初中阶段的课业也不会太繁重,我和你妈妈都比较看好这所。”   黎怀澄的视线落在宣传册的封面上, 高大恢宏的校门, 两排茂密的树木延主道连绵而入,树木后面隐约能看到十分欧式的建筑, 一眼就能看出是私立中学, 光校门就比许多大学都要大气。   “爸爸, 当初不是说通过考试来决定吗?”黎怀澄放下手里的宣传册问道。   黎怀锦回答:“初中择校考试本就可有可无, 而且这边学校和你以前学校的进度以及学习内容都不一样, 仅仅靠不到一个月的学习很难追赶上来,直接进去念书, 在合适的环境下学习, 反而更容易赶上进度。”   黎父黎母闻言纷纷点头, 黎母道:“是啊, 澄澄,你只要选择你感兴趣的学校就好了,妈妈相信你这么聪明,进了学校之后,很容易赶上进度的。”   黎怀澄眸中笑意渐浅,嘴角掀起的弧度却还是没变,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柔和干净:“爸爸妈妈,我还是希望根据考试来选择学校,我想选择一所符合自己水平的学校,而且我相信自己。”   闻言,黎父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小儿子自从回到黎家后,不论是生活还是其他方面,从未向他们提出过任何自己的意见,看似十分乖巧实则却是疏离,今天是他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这让他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惊喜。   思及此,黎父视线落在黎怀澄平静却坚持的表情上,眼里划过一抹赞赏,温和的笑道:“好,既然怀澄有信心,那我们就考。”   按住想要说话的黎母,黎父对黎怀澄道:“但是只有两天就要开学了,如果要考试的话,我会让人将时间安排在明天,可以吗?”   黎怀澄以为还需要费些口舌才能劝服父亲,没想到一向十分坚持己见的父亲竟然会这么爽快的答应。   其实他能感觉到最近黎家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十分细微的变化,也猜测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他落水昏迷后,黎怀锦和黎父黎母说了些什么,内容极有可能是关于他身上的伤痕。   大概是这些伤痕,引起了他们的愧疚和同情,只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反而让他觉得更加不自在。   黎怀澄掀起嘴角,颔首道,“可以,谢谢爸爸。”   第二天一早,黎父便亲自带着黎怀澄去了考场,那是专门为他准备的考场,昨天下午接到通知后,三所学校的年级主任加急开会一起商量出了今天的试题,因为三所学校进度不一,且每门课所教范围都不太一样,所以糅合出了这张比起本校年级考试难度还要难不少的卷子。   坐在考室里,黎怀澄一眼就发现卷子上有许多他根本没有学过的题,不过他却十分冷静。   昨天说出那番话并非是他盲目自大,上一世在学校时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尽管因为家庭原因高二时便辍学了,可是他上一世直到离世之前都没有间断过学习,而且因为被迫辍学的缘故,他一直希望自己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再次进入学校学习,弥补遗憾。   黎怀澄天生对数字敏感,所以最擅长也最感兴趣的就是数学,而眼前这张卷子,三分之二都是数学题。   黎怀澄做题飞快,不到二十分钟,第二张卷子便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这让外面一直在观察他的几人暗暗皱起了眉头,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不看好,就连黎父,眼里都有些担忧。   他知道这三所学校的水平,当初黎怀锦和黎怀康择校考试都是由他陪同,且这三所学校中有一所就是他的母校,所以他十分清楚这三所学校题目的难度。   比起其他中学,这三所学校不仅仅在课外涉猎更广,在学业上也更加严格苛刻。   每个年级的题目都比普通中学同年级超纲许多,何况昨天出题时,他并没有特别吩咐,而是让他们直接按照普通转校试卷出题,大部分学校的转校试题都会比该校的同年级普通试题难度要高一点,这是众所周知的规则,现在却让他十分担忧。   碍于黎父在场,外面的监考老师并没有窃窃私语,但是都是多年的老对头了,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所以几人只需要交换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   他们的眼神十分难得的达到了一致,都透出同一个讯息——不看好。   作为名校的老师,也作为一个学者,自然有其骨子里的骄傲所在。   他们欣赏自信果断的学生,更喜欢光明磊落的孩子,所以昨天黎父的人打电话过来时,他们对这个早有耳闻的黎家二少爷还是十分有好感的。   以黎家人在庆市的身份,只需要打一声招呼,庆市所有学校的任何班级都会为他敞开大门,可是黎怀澄却自己提出想要用考试想用自己真实的实力来选择学校,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在沙市那种连四线都算不上的小城市学习,因为地区的差异性,不论是学习资料还是课程都落后庆市学校许多,所以他做出这个决定,不是真的没脑子就是真正有实力。   然而几位老师都不相信黎家会有真正没脑子的孩子,所以即便没有见面,他们心里也因为这件事对黎怀澄有了不错的印象。   今天见到黎怀澄本人后,几位老师对他印象就更好了,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如果不是看过关于他的新闻,他们很难相信这样的孩子是在一个极其不健康的环境里长大的,因为他不论气度还是谈吐,比起那些世家小少爷都丝毫不差,就算比起当年的黎怀锦,也并不失色。   在这些先入为主的印象的铺垫下,这些老师对黎怀澄都十分看好,特别是看到他和黎父相似的眉眼里如出一辙的自信表情后,他们甚至暗中眉眼交锋了一阵,对这个学生势在必得。   然而看到黎怀澄在考场上的表现后,他们却失望了,正所谓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那套试卷就是他们出的题,他们自然知道难度有多大,说句直白的:这张初三择校考试试卷,就算是他们学校高一的学生都未必能够全部做对,正确率能够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也不会超过五十人。   这个数据十分夸张,顶级的名校意味着充足的生源,这三所学校每所学校一个年级都超过千人,这三千人是庆市整个中学圈子里同年级成绩最好的前三千人,他们集合了整个庆市最优秀的学生,剃掉后台太过强硬塞进来的那几十个学生,其他随便一个学生放到别的学校,综合成绩绝对完全碾压。   而在这三千人里,却只有百分之五也就是一百五十人能够达到百分之八十的正确率,且这百分之五的学生都是高一的学生,他们做的题却是初三的题。   这意味着什么,站在外面的这些老师十分清楚。   当然,这个试卷自然不是他们故意刁难,事实上,择校考试中能够答对百分之四十就能进入学校,若是答对百分之六十,那么这个年纪的所有班级便能够任由他挑选了。   他们监考过无数考场,自然也见过不少奇才怪才天才,像黎怀澄那样直接翻到最难的数学题刷刷就写的也有,但是二十分钟内能够将那些题做完的却寥寥无几,前几年他们见过一个,现在不过二十岁,已经是米国某著名大学的博士了,专门研究物理学。   那样的天才十年难见,且常常会在年幼时便表现出自己的天分,这种天分是难以掩盖的,随时能够被发现的。   如果黎怀澄有这样的天赋,黎家人必然会和他们说明,而他们也会根据他的天赋调整试题,就算黎怀澄不久前才被找回来,他们也听说他已经补习了一个月左右,这一个月内,黎家人不可能粗心得连自己儿子的天分都没有发现。   而黎家人并没有提起这件事,那就证明没有。   里面的黎怀澄已经做完了第二张卷子,现在拿起了第一张,面上终于出现了有些困扰的表情,做题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几个老师见状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失望,他们完全相信之前黎怀澄会将第二张试卷做得飞快是因为他根本不会,就是在乱写而已。   择校试卷是两张,第一张是文科方向的题目,大概是由正常的语文、历史、英语课本内容,再加上一些课本外的诗句、国学、英语版国外风俗历史的问答题。   这些题目并不困难,课本外的那些数量虽然不算少,但是分值比重不大,其他的正常课本内容就是普通初三课本的内容,随便拉一个普通学生来做都不难。   第二张试卷才有真正的难度,数理化三科的题目都十分超前,还有几道是高中的竞赛题,甚至最后几道大题,是需要用大学某些专业才会学到公式运算的内容,那几道题并不是给普通学生做的,而是为了筛选出那些在某一方面格外突出的学生。   而黎怀澄,刚刚竟然做了那几道题!   站在外面的老师虽然看不到他的卷子上写了什么,但是试卷就是他们出的,他们自然知道哪道题在哪个位置,黎怀澄抓着笔的手一动,他们脑海里就能浮现出他现在在做的那道题。   黎怀澄看着眼前的题没忍住皱起了眉毛,他真的十分讨厌历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上帝给了他对数字敏感的天赋,让他对文字十分不敏感,不管是语文还是历史,一到需要记背的部分,他就很难背下来。   和记忆力无关,就是看到这些东西,他很难集中注意力。   他上一世高中时为了平衡成绩,文科即便是不喜欢也会努力学,当时还用高二分科就不用学了来安慰自己,没想到高二就直接辍学了,所以算起来,他已经十几年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了,别说他就是个普通人,就算他是个天才,这些东西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   而且上一世他虽然没有停下学习,但是都没有人逼着他必须学哪门课了,他自然是挑自己感兴趣的学,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他对文科课程脱节的厉害。   即使这个月家教都在帮他恶补历史、语文、英语等内容,好像也没有太大用处。   ——材料一、二主要体现了哪种史观?这种史观在认识XX革命的起因上有何特点?   黎怀澄感觉自己脑袋都涨了起来,材料一和材料二的文字在他脑袋里拆分然后绕着他转动,他每个字都认识,结合在一起,一个都不认识。   在黎怀澄皱着眉绞尽脑汁之时,外面的几位老师忍不住了,其中一个正是以前教过黎怀锦的老师,她与黎父也算是有过不少交流,所以此时问起来也并不遮掩。   女老师问道:“黎先生,请问您对黎怀澄同学的复习进度了解吗?能不能够具体和我们透露一下。”   黎父看出了几位老师对黎怀澄的不相信,其实他心里现在也有些打鼓,但是不论他儿子能不能考好,在没有得到结论之前,他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落他的面子。   黎父淡淡道:“等会他考完了,你们改试卷自然就知道他的进度了。”   几个老师闻言面面相觑,见黎父表情就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只能耐下心来等着。   黎怀澄看着试卷上许多没有填上答案的试题,表情一言难尽,作为一个轻微强迫症兼完美主义的人,他不喜欢任何不整齐的东西,包括有题目没有做的卷子,但是这些题他是真的完全不知道该填什么,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因为它们可能从来没有进入到他的记忆里过。   就算是十分不甘心,看来也只能这样交卷了,黎怀澄懊恼的轻呼出一口气,将两张卷子和草稿纸叠在一起,拿起走出了教室。   “出来了!”   黎父看见他眼睛一亮,不知道为什么,黎怀澄总觉得他的表情里还有一种……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豁出去了的感觉?   感觉到几位老师的视线,黎怀澄不再多想,礼貌的颔首道:“我已经做完了,请几位老师批改。”   其中一个老师接过他的试卷,对他点点头,说了声辛苦了便和几位老师一起去了隔壁办公室。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黎怀澄能够感觉到他们对他冷淡了不少。   “改卷一般都要半个小时左右。”黎父揽住黎怀澄的肩膀,像是普通的父子一般,笑道:“这里也是爸爸以前上学的地方,好久没来了,好像有了许多变化,和爸爸一起去学校逛逛怎么样。”   黎怀澄看了眼办公室的方向,收回视线说了声好。   看得出来黎父对这所学校很有感情,学校很大,可是黎父却如数家珍,熟悉学校的每一处,能够将学校的每栋楼甚至每个雕像、楼阁、老照片都说出典故来。   他的视线柔软怀恋,说起这些时的语气都轻柔无比。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黎父只带黎怀澄参观了初中部,在回到黎怀澄考场所在的那栋教学楼时,黎父停了下来,温声对黎怀澄道:“怀澄,不论你选择哪所学校,爸爸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但是爸爸希望你知道,一所学校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在学校里你会度过你最心无旁骛的几年,一所好的学校不仅仅只是教会你学习方面的知识,更多的反而是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或许关于人性关于道德,也或许关于人际交往,这些东西不仅可能会奠定你的三观,影响你的性格,也可能会帮你找到自己的方向和未来的道路,一所好学习能够让你少走许多弯路……所以爸爸希望你能够慎重的选择。”   黎父这番话让黎怀澄心里泛起波澜,以前从来没有人会和他说这些话,这种藏着过来人的经验和睿智的话语,不仅包含父亲对儿子的期盼和劝导,其间更深的是他对儿子的疼爱。   若是没有上一世的经历,不对,若是他没有被掉包,他或许会拥有十分光明的未来和十分完美的人生吧,黎怀澄扯起嘴角笑了笑,眼里划过一丝艳羡,那一定是让人羡慕的,充满希望的人生。   黎怀澄轻轻点头,“谢谢你,爸爸,我会认真考虑的。”   黎父笑着拍了拍黎怀澄的肩膀,如同最普通不过的父子,笑道:“爸爸相信你。”   “你们回来了!”站在教学楼下等了许久的中年男老师小跑过来,看到黎怀澄时脸上浮起笑意:“怀澄啊,你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我们上去吧。”   黎怀澄没想到会有老师在楼下等着他们,道歉道,“刚刚和爸爸一起去参观了他的母校,抱歉让您久等了,杨老师。”   杨老师丝毫不介意,爽朗的笑道:“刚刚逛了我们学校感觉怎么样?若是还不熟悉老师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学校的教学质量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就不提了,先说说历史和文化内涵,在庆市,除了庆大和怡大这两所大学,其他不论中学还是大学校园,论文化底蕴都没有能与我们德明比拟的,光是站在校园里,就能感觉到历史的悠久,我一个教物理的这样说倒是别扭,但是这种感觉不会错,而且我们学校十分支持学生自己的兴趣爱好,不但有各类社团活动和各种选修课程,还有……”   “回来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女老师见到他们上来,笑盈盈道:“怀澄啊,你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黎怀澄腼腆的点点头,女老师和杨老师如出一辙的灼热视线让他有些吃不消。   “你现在进去就可以看成绩了。”女老师看着黎怀澄干净温和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声音也温柔了许多:“你考试之前,有没有想过在哪所学校上学啊?我刚刚看了你的成绩,你偏科有些厉害,这在德明和一中会有点吃亏,但是来我们华庆绝对就是优势,我们华庆十分注重理科生的培养,特别是我们高中的理赛班,被誉为庆大预备役,不论是……”   “你们理赛班厉害?”杨老师嗤笑一声,“那去年你们全国竞赛怎么就输给我们德明了?”   女老师声音一滞,随即呛道:“你们德明三年赢了一届竞赛就很膨胀了是吧?就是你们这种膨胀的态度,导致你们德明三年才能赢一次。”   杨老师闻言眉毛一竖,明明十分憨厚的长相都变得霸气起来,“我们德明确实数学竞赛三年只赢了一次,那我们不如说说物理化学生物竞赛?说说国际青少年科学竞赛?”   “国际青少年科学竞赛怎么了?我们华庆……”   堵在办公室的门口,两位老师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丝毫没有歇战的意思。   黎怀澄和黎父面面相觑,黎父起初见到杨老师时就已经意识到了儿子成绩不会差,现在看他们这种吵法,估计说不差应该都是委婉了,他自己是德明的学生,儿子是华庆的学生,所以他很清楚这些老师平时是什么模样,至少在学生面前总是收敛的,像现在这样为了抢学生吵得不可开交的模样,真是十分少见。   黎父眼里满是骄傲——他们争的,可是他黎知铭的儿子。   “两位老师。”黎父咳了咳,表情淡然却不失威严的提醒道:“能否让我进去看看犬子的成绩。”   女老师和杨老师闻言同时安静下来,然后又两看相厌别开眼。   女老师恢复到了笑意盈盈的模样,打开门对黎父和黎怀澄道:“十分抱歉,刚刚因为激动而失礼了。”   黎父颔首,黎怀澄对老师笑了笑,告诉她不用介意,然后跟在黎父身后进了办公室。   站在门口的女老师愣了好一会,没忍住捂着脸,压着声音道:“真可爱,真可爱,皮肤奶白奶白的,眼睛水汪汪的,可爱死了!”   站在一旁的杨老师嗤笑一声,道:“都可以做人家妈妈的年纪了,不知道在花痴什么。”   女老师翻了个白眼,收回手回到严肃的模样,压低声音道:“那也比你那老寒腿好。”   说罢不再看男老师一眼,也走进了办公室。 第26章   看到成绩时, 黎怀澄十分惊讶。   答完题后他算过分数, 除了那几道不确定的文科题, 总分500分, 他估分是360分左右,误差应该不会超过10分,但是卷子上的分数却是406分,比他估计多了46多分。   瞧见黎怀澄惊讶的神色,市一中的老师喝了口茶, 问:“是不是觉得分数高了?”   黎怀澄微微皱起的眉心表达了他的疑惑,诚实道:“我做完试卷后自己估过分,大概是360分的样子,没想到会高这么多。”   闻言, 市一中的老师笑了起来, 翻过桌上的卷子,点点最后两题道:“第二张卷子最后两题没有计入总分, 是额外加分题, 你应该没有把这两题算进去。”   听市一中老师这么说, 黎怀澄立刻反应过来, 那两道加分题和前面的大题被归在了一起, 他做题时虽然觉得这两题有些超纲,却也只以为是各个学校教学内容不同的原因, 所以没有多想。   见黎怀澄的表情, 市一中的老师和蔼问道:“你有考虑好去哪个学校没有?你的成绩, 不管哪所学校都是可以的, 如果想直接跳级上高一也没多大问题,但是老师个人还是建议你不要跳级,你的文科知识……比较薄弱。”   市一中的老师用词十分委婉,黎怀澄却知道自己文科有多差,他腼腆的笑了笑,“我会加强文科方面的学习的,谢谢老师提醒,我没打算跳级。”   市一中的老师笑着点头,心里却十分惋惜,黎怀澄的成绩任何学校都会抢着要,市一中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自己也清楚,相比较重视理科的华庆和文理并重的德明,市一中的高中部相对来说还是偏重文科的,所以黎怀澄会选择市一中的可能性极小。   等杨老师和华庆的女老师也走了进来后,三位老师便坐在一起问了问黎怀澄学习方面的规划以及未来想去的学校,然后各自向他说明了各个学校的优势。   期间黎父一直没有出声,直到三位老师说完,才道:“择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希望几位可以给怀澄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明天早上给你们答复怎么样?”   三位老师自然同意了,将黎父和黎怀澄送出了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黎父的心情显然十分不错,他先后给黎母、黎老夫妇以及高老夫妇打了电话,告知他们黎怀澄考试的成绩,通话时声音压低语气平淡,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小事,若每次通话结束时没有加上“毕竟是我儿子”这句话更能体现他的淡然。   一路上听着黎父一个又一个电话,黎怀澄开始还能保持微笑,后来脸上只剩下无奈。   “澄澄回来了!”   一进门,黎怀澄就见到等在门口的黎母和黎怀锦何想,何想手里拿着彩带,砰地一声落在黎怀澄的头上,他取下脸上的细碎的塑料丝带,觉得场面似曾相识。   “汪汪汪汪……”   “哥哥哥哥……”   小粉团和小奶狗同时扑过来,一人占据一只腿,一个张开手仰头看着他,一个蹦蹦跳跳只想往上爬。   黎怀澄笑了起来,蹲下摸了摸初七又抱起黎怀欣,怀里软软的一团和脚下扑腾的闹声让他觉得今天的疲惫好似都骤然消失无踪。   “别让你哥哥抱着你了。”黎母捏了捏黎怀澄的脸蛋道:“你都胖了,哥哥抱着累。”   黎怀欣听到这句话尤其不乐意,气呼呼的撑起身子对黎母道:“蛋卷才不胖,哥哥说过蛋卷是他的小公主,最漂亮最瘦的小公主!”   听到黎怀欣刻意加重的“瘦”字,几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黎母也不是真的想打击女儿,只是心疼儿子考试一天回来还要抱着小女儿,怕黎怀澄累着罢了,现在听到女儿这么说,也没忍住笑了起来,眨眼道:“哥哥真的说过蛋卷是最瘦的小公主?”   蛋卷肉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瘪着嘴垂下长卷的睫毛,委屈道:“哥哥没说。”   “爸爸说了。”黎父停了车走进来,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道:“咱们蛋卷是最瘦的小公主。”   “蛋卷一点儿也不重。”察觉到小粉团的视线,黎怀澄笑道:“哥哥抱得动。”   蛋卷这才喜笑颜开,转头对着黎母哼了一声,小胖脸埋在了黎怀澄的肩膀上。   “你们太宠她了。”黎母笑着摇头道:“都进去吧,我已经吩咐王阿姨去买菜了,为了庆祝怀澄今天考试顺利,等会晚上爸妈他们都会来。”   黎怀澄脚步一顿,“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   看到黎怀澄脸上的迟疑,黎母笑道:“要不是明天才是你的生日,你爷爷恨不得把明天的晚宴移到今天一起庆祝然后告诉所有人你成绩有多好了。”   黎怀澄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自从那天落水回来之后,全家人对他的事情都变得过分重视起来,不止是时刻注意他的言行,而且因为担心他的身体,将早就该举行的晚宴推迟到了八月三十号,将他的事情当做了所有人的重心,这让黎怀澄十分不习惯。   吃完饭回到房间后,黎怀澄仔细思考起来,黎父说的不错,他确实应该慎重选择要就读的学校。   一天下来,黎怀澄基本上对三所学校都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所以他首先排除了他当初的第一选择——市一中。   他最初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太想进入私立学校,可是在得知市一中对他来说并非一个好选择的时候,他也不会固执己见,学习在某些方面对他来说是一个执念,他不会意气用事。   只是剩下的华庆和德明则需要认真考虑,两所学校确实如同两位老师所介绍的那样,各有所长,也各有吸引他的地方,让他一时很难选择。   黎怀澄坐在地毯上,一边顺着初七的毛一边思考,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了起来。   “请进。”   黎怀锦和何想走了进来,何想手里还拿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橙子,来,哥给你带了秘籍。”   何想走到黎怀澄身边坐下,撸了一把初七的毛才将手里本子递给他,对他挤眼睛道:“想哥告诉你,想要真正的了解一个地方了解一个人,最关键的就是八卦!诺,现在你手里就是华庆和德明历年来各大八卦,不仅仅有老师学生的八卦,就连哪个实验室死过人哪栋教学楼闹鬼都有,面面俱到十分详细,保证你看了心里就有选择。”   黎怀锦也在黎怀澄身边坐下,赞同道:“虽然何想这个办法有些偏,但也确实可以作为你选择学校的参考。”   黎怀澄道了声谢,翻开手里厚厚的笔记本,疑惑道:“这是谁的?”谁会这么无聊专门记别人的八卦,还记了这么厚一本,当然后面一句话黎怀澄没有问出来,因为他觉得这个本子是何想的可能性很高。   果不其然,何想晃着脑袋,表情得意道:“当然是我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想哥我,还有谁能在兼顾细心谨慎和大胆聪明两种属性的同时想出如此天才的点子,你可别小看这个本子,它可帮了我不少忙。”   瞟见黎怀澄一言难尽的表情,黎怀锦没忍住笑了起来,在一旁解释道:“他以前看了个电视剧,里面有个杀手组织专门收集各种情报,他很崇拜那个杀手组织的老大,所以从小学开始就喜欢收集别人的八卦消息。”   “你可别瞧不起八卦消息。”何想道,“有些消息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   黎怀澄细细翻了翻几页,眉梢微挑,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谢谢你想哥,我觉得这个本子对我很有用。”   “我就说吧。”何想打了个响指,笑问,“你打算去哪?华庆?你哥和我都是华庆毕业的。”   黎怀澄摇摇头,微笑道:“我想去德明,我觉得德明可能更适合我。”   何想啧了声道:“德明确实也不错,因为外国学生多,所以食堂比华庆花样多多了,就是美女没有华庆多。”   黎怀锦闻言瞥了一眼何想,对黎怀澄道:“德明确实不错,也确实比华庆更适合你。”   见黎怀澄笑容温雅,黎怀锦拉起何想道:“我和何想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你生日事情会很多。”   “好的,大哥,想哥晚安。”黎怀澄起身道。   第二天,黎怀澄跑完步回来,被黎母拉着匆匆吃了个早饭后就上了车。   黎母看起来十分兴奋,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和黎怀澄说了一遍:“今天时间有些赶,我们上午挑好衣服后就在外面吃个便饭,然后下午给你做头发,如果一切顺利,下午四点左右应该可以结束,到老宅大概五点,到时候还有时间让你准备准备。”   黎怀澄听了表情微滞,想到出门前何想幸灾乐祸的表情,道:“妈妈,我不用做头发,买件衣服就行了。”   黎母声音轻柔,语气却不容反驳:“本来因为时间来不及定制西装就已经很遗憾了,其他的事情必须做到完美,所以你今天必须听妈妈的。”   黎怀澄闻言只能微笑着点头,黎母在给人打扮方面有非一般的执着,就拿黎怀欣来说,她才不到三岁,光是衣服鞋子和配饰就已经塞满一个二十多平的衣帽间了,黎怀欣每天早上起来穿的衣服都是黎母精挑细选的,出门更是讲究,有时候光是挑衣服都得一两小时。   尽管早就有了心里准备,然而等到了商场一次次进出试衣间后,黎怀澄才知道他还是低估来了黎母的战斗力。   “这件驼色的风衣不错,我儿子皮肤白就是穿什么都好看!”黎母给黎怀澄理了理衣领,满意点头,对一旁的营业员道:“麻烦你帮我拿一下那双鞋,谢谢。”   换上营业员送来的鞋,黎怀澄脸上的笑意再也端不住,无奈道:“妈妈,我们今天是来买晚宴穿的衣服的,这些衣服以后再买吧,而且现在还是夏天,风衣……”   黎母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对营业员道:“这一身都包起来。”   营业员笑开了花,夸奖的话不要钱一般蹦了出来:“黎夫人,小少爷可真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在任何母亲面前,夸她的孩子都比夸她本人管用,黎母也不例外,她抿嘴一笑,轻声细语:“谢谢,麻烦你把那条西裤和那件衬衫拿给我儿子试一试。”   “黎夫人您眼光真好,这件衬衣是纯桑蚕丝面料的,搭配这条西裤……”   黎怀澄站在一旁听得头疼,认命的接过营业员手里的衣服,试了出来果然再次被黎母买下,看到黎母越买越兴奋,想到已经上楼三趟提衣服的司机,黎怀澄不得不提醒道:“妈妈,已经十一点了。”   黎母这才遗憾的与营业员道别离开,带着黎怀澄直接去了已经预约好的Y国某老牌男装西服店,店里的营业员显然认识黎母,直接将他们引到VIP室后,推出几套西服道:“黎夫人,这几件是您之前从新品册上挑好的款式,都是小少爷的尺码。”   黎母看了看,满意的点头笑道:“澄澄,你去试试吧。”   一套西装虽然件数多且麻烦,但加起来其实也就那么几套,而且都是黎母一开始就已经选好的款式,所以买西装的时间比黎怀澄预料的短许多,让他松了口气。   然而尽管如此,吃过饭去做发型时,也已经超过一点了。   黎怀澄闭着眼坐在椅子上,任由扭来扭去的发型师绕着他一边扭一边转,眼不见为净。   发型师十分兴奋的绕着黎怀澄转了几圈才停下来,见黎怀澄闭着眼显然不太像说话的模样,转头对一旁的黎母道:“黎夫人,二少爷头发的颜色可真好看,亚洲人很少有这种天生的浅栗色头发呢。”   黎母闻言笑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长大就慢慢黑了,倒是我两个儿子头发颜色都偏浅,长大了也没看见变黑,不知道为什么。”   发型师说:“小少爷的发色和肤色搭配非常完美,根本不需要染发,只需要做个发型就好了,就是不知道小少爷想做什么发型呢。”   黎怀澄听到这个拖长的“呢”字终于睁开了眼睛,无奈道:“随便剪一个简单好打理的发型吧。”   两人看他一眼,同时将视线转回黎母手里的杂志上。   “今天就弄这种,贵气又好看。”   黎母指了指手里的欧美杂志,发型师见到赞同的点头:“我绝对会让小少爷帅气逼人艳压全场。”   黎怀澄已经没有意见了,干脆闭上眼任由发型师折腾,他以为顶多半个小时就能搞定,结果从洗头剪发再到发型师给他弄发型,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才完成。   黎母对黎怀澄的新发型十分满意,脸上笑意根本止不住,骄傲道:“我儿子真帅。”   黎怀澄和黎母回到老宅时已经将近五点半,他们到时,黎怀锦和何想正好从宴会厅回来,见到黎怀澄都是一愣。   何想绕着黎怀澄转了一圈,啧啧道:“真是人靠衣装啊,橙子这么一捣腾,我保证今天晚上那些大小姐都移不开眼了。”   黎怀澄以前都是给什么就穿什么,而且都是以舒适的休闲运动装为主,配合他那张总是含笑的脸和搭在额前的碎发,虽然看着很舒服,但是他皮肤很白加上脸又小又瘦,总体看起来温和有余却锐气不足。   现在,黎怀澄上半身是质地柔滑的海军蓝丝绸衬衣,下半身穿着一条浅色破洞牛仔裤,加上一双白色的球鞋,然后将他软软搭在额上的头发全部翻起,用发胶从一侧固定到另一侧,把两边的头发稍稍剃短一些,虽然只是换了身衣服换了个发型,却让他看起来挺拔贵气且不失青春活力。   尽管他奶白色的皮肤和浅栗色的发色看起来还是显小,但是气质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就算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给人的印象也从之前那种看起来就稚气柔软的感觉转为了温和矜雅。   黎怀锦倒不是觉得看起来稚气柔软不好,至少从各个女性的反馈来看,黎怀澄之前的模样真的十分能够激起她们的母性,只是他觉得自家弟弟之前看起来太好欺负了,让他十分担忧他一个人去了明德会不会被不长眼的人欺负。   黎怀澄现在的形象,让他小小松了口气。   宴会开始前,黎怀锦和何想便将宴会的注意事项再次帮黎怀澄捋顺了一遍,看快到时间了去了宴会厅。   与黎家偏欧式风格的小别墅不同,黎家老宅外观参照了古式建筑,实际占地面积也和古代大户人家的宅院差不了多少,只是在功能上会有些不一样。   比如老宅每个区域因为用处和居住者不同所以划分也会不同,除了黎家人居住的独立小院以及为黎家工作的佣人所居住的小楼之外,还有客院和宴会厅,宴会厅一共三层,一楼是大型宴会厅,二楼小型宴会厅和会客室,三层则是休息室。   贫穷真的会限制一个人的想象力,见过黎家老宅之后,黎怀澄才知道真正意识到黎家的财富和地位,也理解了上一世为何别人说起庆市几个老牌世家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这些在盘旋已久的世家不仅拥有表面的繁荣,更有外人难以想象的底蕴和财富。   黎怀澄和黎怀锦到时,黎老先生正在宴会厅二楼的会客室,他们进去才发现,不止黎老先生,高老先生和黎父也在那里,还有几位黎怀澄没有见过的一些亲戚。   黎怀锦帮黎怀澄介绍了一遍在座的亲戚,便小声与他聊天说起等会宴会可能会需要特别注意的几家人,说完没过多久就被管家方伯叫了下去。   因为黎怀澄的身份要晚宴开始后才会宣布,所以他并不需要和黎怀锦一起去迎客,反而一直坐在上面的休息室陪着高老夫妇和黎老夫妇说话,直到黎母上来告诉他人差不多到齐了,黎怀澄才跟着四位老人一起下楼。   黎家和高家最德高望重的四位老人一齐出现,让整个宴会厅的宾客都安静了下来,当所有的视线集中在一起时,黎怀澄免不了被各种各样的视线打量。   然而不论众人的目光是揣测还是善意,黎怀澄面上的笑意都没有丝毫变化。   上一世黎怀康邀请他参加宴会那次,大厅里的人数和也这里差不多,然而这些人的目光可比上一世那些二代们的目光善意多了,上一世即便是黎怀康当着所有人侮辱他甚至让他从他胯下钻过求饶时,他也能够强撑着冷静微笑,何况是现在。   黎父的声音将宾客的视线吸引过去,老套的开场讲话结束后,他的眼里溢出为人父母的温和和骄傲,对着话筒道:“前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相信大家也有所耳闻,然而不论这期间我们经历了多上情绪的起伏变化,我和思安都十分庆幸以及骄傲,即便没有成长在我们身边,即便经历了如此多的黑暗,我们的儿子也依旧优秀得让我们骄傲。”   黎母牵着黎怀澄走上了台,黎父揽住黎怀澄的肩膀,举起酒杯道:“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儿子——黎怀澄十五岁的生日宴会,希望大家玩的开心。”   宾客们一起举杯,纷纷祝福黎怀澄生日快乐。   下台后,黎怀澄便被黎父带着在宾客间走动,拉着他认识了许多叔伯,接下来黎老先生和高老先生将他叫过去,带他认识了几位黎怀澄前世只在电视里见过的老人,还不等他内心的激动平复下来,黎怀锦又过来把他带到了同龄人的圈子里,重点带他认识了几个还在德明上学的同龄人……   黎家人这样轮番的介绍认识,让在场的宾客认识到了黎家对这个刚找回来的小儿子的宠爱和看重,私下里都明确了以后对这位十几年后才找回来的二少爷的态度,低声交谈的语气里无不是对这位在外受了许多苦的小少爷的同情和羡慕,其中也有人私下嘀咕黎怀康去了哪里,却也没人敢公开议论。   宴会里那些人在说些什么,黎怀澄无暇猜测,他好不容易才找个了借口脱离黎母以及那群时不时伸手想捏捏他的脸的贵妇人们,现在只想躺在花园里好好休息一下,远离宴会厅的觥筹交错。   然而,他刚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就听到有人窸窸窣窣往这边走来的声音,就在黎怀澄以为自己会要换个地方的时候,那人却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站定不再向前,拿着手机似乎在通话。   静谧的花园里,黎怀澄能够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然而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黎怀澄良好的视力却能够从他的动作发现他现在似乎十分不耐烦,那人扯了扯衣领,有些粗鲁的将上面两颗扣子扯开,然后一拳砸向了他身旁的大树,若不是看清了他的动作,黎怀澄很难从他冰冷却十分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他的怒气。   但是这些都不关他的事,黎怀澄躺下闭上眼,他只想要安静的呆一会罢了。 第27章   “橙子!”周子猷风风火火的跑进教室, 脸上的汗珠都没擦干净就凑过来对黎怀澄道:“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   黎怀澄的视线没从书上移开, 问道:“什么消息。”   “咱们又会来一个转学生。”周子猷将篮球往自己课桌下一踢, 转身怕他桌上道:“听说是个混血儿, 有人看见老周进了校长室。”   黎怀澄淡淡道:“我知道了。”   周子猷早已经习惯黎怀澄对八卦的冷淡态度,继续道:“快期末了还有人转进来这可是第一次啊,听说他来学校的时候是校长亲自接的,而且还把我们年级主任叫过去了,这么大阵仗可真是少见。”   “人来了你就知道了。”黎怀澄叹了口气, 道:“等会历史就抽查了,你都背完了?”   周子猷点头,“当然啊,那些都是初一背过无数遍的内容了, 你就比较惨了, 初三转过来,这些东西学都没学过就要背半本书的内容。”   闻言, 黎怀澄掀唇勾起一抹浅笑, 声音清澈温和:“既然你知道, 能让我再看会书吗?”   周子猷点点头, 机械的转过身, 僵坐了一会转过头道:“你别这样说话,我怕。”   黎怀澄抬眼对他笑了笑, 周子猷倏地转回脑袋, 背对着他小心翼翼道:“这次保证不打扰你了。”   鬼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怕黎怀澄笑, 黎怀澄明明长得白白净净的, 笑起来也不得不说挺好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黎怀澄温柔的对他笑并且温柔的说话的时候,他就背脊发凉,直觉性的感觉危险。   周子猷咽了口口水,暗道,果然男女思维方式悬殊,不仅对许多事情的理解不一样,就连对笑容的理解也不一样,比如每次黎怀澄笑起来,他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些女生却一个比一个荡漾。   历史老师抽查时,果然第一个点的就是黎怀澄。   好在黎怀澄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对于历史老师抛出的问题对答如流。   听了黎怀澄详细流利的回答,历史老师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打算就这样轻轻放过他。   历史老师还记得,当初黎怀澄刚转进来的时候,历史成绩说一声惨目忍睹并不过分,好在他学习还算踏实认真,需要重点记背的东西从不敷衍,所以半学期下来,基础知识已经和其他学生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   只是有一点他十分不满意,黎怀澄从来不会主动学习历史,每次都是布置下去不得不做的时候才会做,没有一点学习积极性,而且去办公室没有一次是找他问题,导致他现在看到数理化那三科老师说起黎怀澄一副爱徒的得意的嘴脸就生气,一生气就给他布置更多任务。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不论任务多繁重,黎怀澄都能背下来,甚至单独问他历史观点时也有独特的见解,历史老师十分惊喜,这可是个苗子啊!学历史的好苗子!这种好苗子学数学学物理可惜了。   这样想着,历史老师再次抛出一个不在黎怀澄记背范围内的问题,看他如何应答。   这道题黎怀澄是真没有任何印象,他垂下眼一副正在思索的模样,课桌下的脚却踢了踢前面周子猷的凳子,周子猷心领神会奋笔疾书,他也皱眉思考,好似还在斟酌。   “这道题不在我画的范围里面,但却是我昨天说过要预习的内容。”   历史老师走到周子猷桌边,周子猷本来打算丢过去的纸条只能塞进课桌里,转头对黎怀澄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黎怀澄抿了抿嘴,脑海里思考着对策,就在他准备直接说没有预习的时候,班主任周老师敲了敲门,道:“黄老师,能打扰一下吗?我带新的转学生来上课。”   黄老师点点头,叫黎怀澄坐下后就转身回了讲台。   前面周子猷转过头小声道:“哥们,运气不错。”   黎怀澄也心有余悸的点点头,默默在心里对新来的转学生说了声谢谢。   “很抱歉打断大家上课了。”周老师站在讲台上,笑道:“我们班级再次迎来了一位新的同学,大家掌声欢迎他!”   热烈的掌声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走了进来,他站在讲台上比身旁的周老师还高上不少,看清他的脸后,底下响起了一片片女同学的抽气声和尖叫声。   “这状况,比你那时候进来还夸张。”周子猷半边身子趴在黎怀澄桌上,小声道:“估计等会下课,我们教室外面就会堵的水泄不通了,我们等会一打铃就溜出去上厕所啊。”   周子猷话落,台上的转学生也开始了自我介绍,他的声音低沉优雅,全程都是说的英文,导致黎怀澄除了开始的他来自意国以及结束的谢谢以外,其他的一个词都没听懂。   转学生说完,底下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周老师叫了几次安静才停下来,期间新来的转学生则一直带着优雅的笑意站在一旁。   周老师视线环顾一圈,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指着黎怀澄的方向道:“江斯源同学,你就坐在黎怀澄同学后面吧。”   江斯源顺着周老师的手指看过来,遥遥对上黎怀澄的视线,对他轻轻颔首后向这边走了过来。   一路上,走道两旁的女同学都兴奋不已,男同学们都感受到了威胁,其中以周子猷最甚,他靠着黎怀澄的桌子,脑袋使劲往后伸,对黎怀澄道:“我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男性的威胁,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反江斯源联盟,橙子,咱们结盟吧。”   黎怀澄把周子猷的脑袋推了回去,在周子猷伤心欲绝的表情下,淡淡道:“你挡着我的本子了。”   走到黎怀澄面前,江斯源停了下来,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蒋斯远,很搞心与你扔室。”   黎怀澄伸出手,笑着对他点点头:“我叫黎怀澄,也很高兴认识你。”   卫生间里。   周子猷拉上裤拉链,转头问黎怀澄道:“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很喜欢那个转学生啊?”   黎怀澄走到洗手台边,不置可否。   周子猷也凑了过来,一边洗手一边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黎怀澄关上水,问道。   “你的表情啊。”周子猷说,“就是你对他笑的时候,这样说吧,按照数字总分十分,你平常那种没有任何含义就是为了笑而笑的笑算五分,然后有点开心的时候是六分,开心是七分,特别开心我还没见到过就不说了,然后不耐烦的笑是四分,有些不开心的笑是三分,刚刚你的笑就介于三分到四分中间。”   “你对我研究得真透彻。”黎怀澄擦干净手上的水,对周子猷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关注我。”   周子猷后退一步,表情惴惴:“我知道你在说反话,因为现在你的笑就是三分。”   黎怀澄对他翻了个白眼走了出去,周子猷跟上来,揽住他的肩膀不依不饶道:“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好奇死了,平时我从来没有见你对谁这样,你认识那个转学生?他不是从意国来的吗?你们之前应该没有机会见面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气场不和。”想起宴会那天听到的声音,黎怀澄敷衍道,“可以了吗?”   “可以可以。”周子猷笑嘻嘻道,“我也不喜欢他那种随时散发荷尔蒙的男的,咱们是同盟。”   他们教室的走廊果然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不少外班的女生围在那边,叽叽喳喳的分享着自己的新消息。   周子猷和黎怀澄不想从女生堆里挤进去,只能在走廊边站着,周子猷撇嘴道:“我真是不明白,我们学校外国人还少吗,对面那栋楼差不多都是外国人吧,去食堂吃个饭就和联合国似的,什么肤色都有,一个江斯源转学,怎么这么大动静。”   “长得好看啊。”黎怀澄淡淡道。   “你也觉得他好看?”周子猷瞪大眼,“我可从来没听过你夸谁好看啊!橙子,你怎么了!就连上周和你表白的校花你都没说她好看,昨天遇到对面楼出了名的美女玛莎你也没说人家好看!”   黎怀澄摸了摸周子猷的脑袋,温柔的笑道:“嫉妒使人丑陋。”   “你变了!”周子猷痛心疾首,“橙子,你变了!”   黎怀澄脸上笑意微僵,周子猷的语气让他想到十几年后十分流行的一句话:狗子,你变了。   “乖。”黎怀澄用力揉了揉周子猷的一头卷发,轻柔道:“别闹了。”   周子猷打开黎怀澄的手,嫌弃道:“你能别用这种声音说话吗?你要说就冲着那些女生说,别冲我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黎怀澄垂下脸,凑近周子猷眨眨眼,低声道:“可是我不喜欢那些女同学,我只喜欢你啊。”   周子猷咽了咽口水,推开他道:“别诱惑我,我告诉你就算你诱惑我也没用,我是金刚直男,你钢铁还直。”   黎怀澄面带笑意抬起头来,刚站直就对上了转学生的视线。   走廊的女生让出一条道来,江斯源微笑着道谢,引发一阵阵尖叫。   “黎怀澄同薛。”江斯源走到黎怀澄面前,“能骂番你带我去宁书吗?周老师嗦摇我招你。”   周子猷凑到黎怀澄耳边,憋着笑道:“这大兄弟不开口帅多了。”   黎怀澄也没忍住笑了起来,说实话,江斯源的声音很好听,前提是他说的是他熟悉的语言,大概是国外的字母发音和国内字正腔圆的发音不同,江斯源说话时总会故意加重某个音,舌头有时候也捋不清楚,导致听起来带了些怪异的喜感。   “好的。”黎怀澄点点头,“你和我来吧。”   “鞋谢你。”   “不客气。”   黎怀澄和江斯源一前一后离开,周子猷连忙跟上去,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周老师只说黎怀澄同薛,我不能蛋误你上科,嗦一你还是回搅室吧。”   尽管发音不是很正确,但是江斯源还是清楚了表达了他的拒绝,让周子猷想装作听不懂都不行,只能遗憾的离开。   教务处不在教学楼,而是在人工湖对面的办公楼,这段路程说不上短。   黎怀澄和江斯源刚下楼时上课铃就响了起来,走廊瞬间安静下来,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黎同学。”江斯源垂头看向黎怀澄,表情有些苦恼,“我可以教你黎吗?你的民资念起来有店难。”   黎怀澄和善的点头,“当然可以。”   见黎怀澄答应,江斯源笑了起来,与他之前抿着嘴的优雅浅笑不同,露出一口整齐小白牙的他看起来多了些这个年龄的稚气,眉眼弯弯十分可爱。   “你能贺我说说薛校的事情吗?我不抬清楚。”   黎怀澄点点头,放缓语速将学校的课程和活动简略和他说了一遍,说完刚好到了教务室门口。   领完书回去时,江斯源礼尚往来的与黎怀澄说了许多他自己的事情,有时候说到某个地方,想不起应该用哪个中文词语时还会比手画脚,手舞足蹈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十足的大男孩。   黎怀澄和江斯源领书来回就花了将近半小时,回教室还没坐多久就下课了。   周子猷转身道:“我们今天去国际食堂吃自助餐吧,我感觉有些饿。”   黎怀澄点点头,他无所谓吃什么,每天都是周子猷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   两人起身时,江斯源的桌旁已经围了几个想要邀请他一起吃午饭的同学,他带着礼貌的笑意拒绝道:“很抱歉,我一仅有约了。”   说完不等几位同学回应,他低声再次说了句抱歉就起身追上了黎怀澄和周子猷。   “我能和你门一期吃饭吗?”   看到江斯源带着些许忐忑和羞涩的表情,黎怀澄有些惊讶,不过换位思考也能想通,江斯源刚来一个新环境,只和他有过交流,就像是雏鸟情节,会下意识的靠近第一个见到的人。   “可以。”   听到黎怀澄同意,江斯源脸上笑容开朗起来,诚挚道:“谢谢你。”   只是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周子猷就彻底摒弃了之前对江斯源的偏见,拍着胸脯告诉他以后他们就是好兄弟,江斯源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在得知江斯源也喜欢打球之后更是兴奋不已,一边抱怨黎怀澄总是借口学习不和他一起打球,一边邀请江斯源放学和他一起打球。   “澄,我们放薛一期打球吧。”   江斯源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黎怀澄,眼里满是期待。   黎怀澄笑着拒绝道:“我妹妹明天生日,我今天放学要去给她挑礼物,你们自己玩的开心。”   “那我也不取了。”江斯源眼里的光黯淡下来,然后又瞬间兴奋道,“我陪你一期挑力物吧!”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周子猷听着觉得挺有趣,“刚好我们可以去我上次说的那家店吃饭,怎么样?”   看到两张期待的脸,黎怀澄只能同意下来。   放学后,黎怀澄三人便直奔商业街,然而站在儿童玩具区,黎怀澄却苦恼起来,他第一次给小女孩买礼物,完全没有头绪。   “芭比娃娃或者洋娃娃吧。”周子猷道:“三岁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黎怀澄想到黎怀欣房间里各种各样的娃娃,摇头道:“我妹妹的洋娃娃太多了,而且她好像并不怎么喜欢玩洋娃娃。”   “那就买过家家的玩具。”周子猷道,“小朋友应该喜欢过家家吧。”   黎怀澄顺着周子猷的手指看去,看到一片模拟的迷你厨房商店摊贩,觉得这个建议可行。   然而在各个迷你过家家玩具边看了许久后,黎怀澄觉得买这个是不错,但是又好像缺了点什么。   “泥的妹妹喜欢甚么?”江斯源问。   黎怀澄仔细想了想,发现黎怀欣除了喜欢漂亮的衣服之外好像只喜欢吃,说:“衣服和好吃的东西。”   江斯源说:“哪就给她卖、买衣服和吃的啊。”   黎怀澄说:“我妹妹衣服太多了,我妈妈非常喜欢给她买衣服,估计现在商场里好看的衣服我们家都有。”   江斯源却摇摇头,认真道:“拿不一样,你是你,你的妈妈是妈妈,你们松得礼物是有不同意义的,你们的严光也不一样,嗦以你妹妹感受到的心意耶是不一央的。”   黎怀澄微怔,江斯源继续道:“我门送她喜欢的东西,她才会开心。”   周子猷闻言赞同道:“对啊,送礼物当然送你妹妹喜欢的,我们去看看衣服吧,总不能商场所有好看的衣服阿姨都买了吧。”   黎怀澄三人到了婴幼儿服装区,一件件看了起来,周子猷和江斯源似乎对小宝宝的衣服十分感兴趣,两人拿起一件又一件给黎怀澄看,黎怀澄却一一摇头。   “那件我们家有。”   “这件我妹妹三个颜色都有。”   “这条裙子我妹妹今天就穿着。”   ……   周子猷停下里,不敢置信道:“阿姨是把商场里所有的衣服都搬到你们家去了吗?怎么你妹妹哪件衣服都有。”   黎怀澄耸耸肩,他以前也这样怀疑过。   “既然着样,我们去侃侃哪边吧。”江斯源指着一家全是毛茸茸玩偶的店。   黎怀澄迟疑道:“娃娃?”   周子猷定睛一看,笑道:“不是!都是些小孩子穿的小动物或者卡通人物的衣服,挺可爱的。”   “肘子油说得对,我门取看看吧。”   “什么肘子油!谁是肘子油!谁肘子油!我周子猷这么有文化气息的名字竟然被你叫出来油腻的肘子味!我恨你!”周子猷跳脚道。   江斯源无辜的看向黎怀澄,刚刚周子猷语速过快,他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黎怀澄咳了咳,憋住笑道:“他叫周子猷,周子猷,不是肘子噗——油哈哈哈哈……”   “周子猷周子猷!”周子猷加重语气道:“我的名字叫周子猷,你跟我读一遍,知欧周,子,伊欧猷,第二声!周子猷!”   江斯源眨了眨眼,下意识地跟着读了一遍:“知藕肘,子,伊欧猷,肘子猷!”   “什么肘子哟!”周子猷气得乱撸了把自己的卷发,“我是卖肘子的吗?肘子哟肘子哟卖肘子哟?”   黎怀澄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见两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放缓语速对江斯源道:“你别叫他全名,就叫他子猷吧。”   江斯源点点头,笑起来道:“自由。”   周子猷:……   “我放弃了,自由总比肘子好,你就这么叫吧。”周子猷转身向那家童装店走去,自暴自弃道。   江斯源眨着一双天生深邃忧郁的蓝眸,无辜道:“自由生气了吗?”   前面的周子猷身子一僵,黎怀澄噗的一声笑出声道:“没有没有,自由没生气。”   江斯源这才笑了起来,他弯着眼睛道:“我喜换你笑,哼好看。”   此时黎怀澄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荡漾在眼尾和嘴角,江斯源强调道:“我喜欢你。”   今天早上领书,江斯源第一次说喜欢他的时候让黎怀澄惊讶不已,还是教务处的老师见到他惊讶的表情后和他解释,告诉他江斯源在热情开放意国长大,他口里的喜欢你含义和Z国说谢谢差不多,没其他的意思,他才意识到只是文化差异而已。   他淡定的微笑道:“谢谢你,我们过去吧。”   黎怀澄果然在这家店挑好了送给黎怀欣的礼物,一件毛茸茸的杏色小熊连体衣,衣服的尾巴和脚下都是棕色,帽子上的小熊五官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买完礼物,黎怀澄三人去周子猷说的饭馆吃完饭便准备回家,周子猷和江斯源分别掏出了为黎怀欣准备的礼物,黎怀澄没有推脱,笑着收下道了谢。   饭后,周子猷家因为和黎怀澄、江斯源是相反方向,所以直接道了别,而江斯源暂住的地方和黎怀澄家在同一方向,两人便一起坐了黎家的车回去。   车子在江斯源所指示的小楼前停下。   “这个给你。”江斯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给黎怀澄。   黎怀澄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力物。”。   黎怀澄不解:“刚刚你不是已经把送给我妹妹的礼物给我了吗?”   江斯源摇摇头,道:“者不是给你妹妹的,者是给你的。”   “给我?”黎怀澄惊讶道,“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因为我喜欢你呀。”   江斯源这句话发音罕见的标准,搭配他低沉的嗓音和认真的表情十分有杀伤力,但是今天已经听了无数遍喜欢你的黎怀澄丝毫不为所动。   见黎怀澄不说话,江斯源有些着急,解释道:“我们底一次剪面,我哼喜欢你,我们是碰油,所以我送给你力物,肘子油也有。”   听到周子猷的名字,黎怀澄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在江斯源疑惑又无辜的表情下憋住了笑,道,“谢谢你。”   “不拥谢,我回家了,明田见。”   江斯源笑着下了车,站在门口直到黎怀澄的车开出他的视线才转身进屋。 第28章   庆市的一月寒冷干燥, 今天却一反前几天的阴云, 太阳高高挂在天边, 一片晴朗。   黎怀欣的生日派对准备的很简单, 黎父黎母都认为她年纪还太小,生日举办得过于隆重反而不好,所以只是邀请了一些关系亲密的朋友,一起在家里办个小小的庆祝派对。   下午三点左右,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的来了黎家, 小花园里全是粉色的气球和公主风的桌椅,小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蛋糕和糖果,还有穿着动画里公主服饰的人站在花园中央陪几个小朋友玩耍。   黎怀澄在花园没有看到黎怀欣,转了一圈才发现黎怀欣独自一人坐在后院的台阶上, 噘着嘴悬着的小胖腿踢来踢去, 初七卧在她腿边,十分乖巧。   黎怀澄失笑, 上前一把抱起黎怀欣, 拍了拍她白色袜裤上沾上的灰尘, 问:“你怎么来这里了?曹阿姨呢?”   黎怀欣抬头看见是黎怀澄, 嘴一瘪眼泪便顺着脸颊滑下来, 看起来委屈极了。   “怎么了?”黎怀澄拍了拍她的后背,看到她哭红的鼻尖, 柔声道:“蛋卷怎么哭了?”   听到黎怀澄的声音, 一直默默抽泣的黎怀欣抱紧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白嫩的脸因为哭泣憋得通红, 泪珠挂在长卷的睫毛上,十分可怜。   黎怀澄刚刚想问黎怀欣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以及曹阿姨去了哪里,然而话到嘴边就被她的哭声打散,手足无措的抱着她一边走一边说话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我们去吃点心好不好?哥哥帮蛋卷做了蛋糕,蛋卷想去看看吗?”   黎怀欣停了一瞬,眨着眼睛想了想,点了下头却没开心起来,眼泪还是簌簌的落。   “乖,不哭了,鼻子都红了。”   黎怀澄柔声哄着黎怀欣,视线搜寻着曹阿姨的身影,客人都在小花园,这附近也没有人过来,曹阿姨怎么会放黎怀欣一个人坐在这里。   见黎怀欣平静不少,黎怀澄问:“蛋卷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曹阿姨呢?”   “上去了……”黎怀欣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抬手指向围栏,断断续续道:“那里有人出来——想要拐走蛋卷,初七保护蛋卷,可是妈妈和曹阿姨看见之后凶初七,要蛋卷在下面等着……”   黎怀澄闻言眉心隆起,看向黎怀欣指着的方向,问:“蛋卷是说,有人从那边过来,妈妈和曹阿姨带他上去了,把蛋卷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黎怀欣点头,鼻子一抽一抽,瘪着嘴道:“蛋卷不喜欢他。”   黎怀澄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眼黎父黎母的房间,收回视线道:“蛋卷不哭了好不好,再哭就不漂亮了,哥哥带你去吃蛋糕,好不好?”   “嗝好……”   黎怀欣乖巧的抱好黎怀澄的脖子,哭得湿漉漉的脸蛋贴在他脖子上,冷得黎怀澄一个哆嗦,一摸果然发现她的衣领已经湿了一小块,皱眉道:“蛋卷热吗?背后出汗了没有?”   黎怀欣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冷。”   黎怀澄摸了摸她冰凉的脸蛋,赶紧将她裹进大衣里进了屋子,刚到客厅就见黎怀锦和何想急匆匆的走过来,看到他怀里的黎怀欣同时松了口气,何想道:“曹阿姨说蛋卷在客厅,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黎怀锦走近才看到黎怀欣哭红的眼睛,眉心瞬间皱了起来,问黎怀澄:“她怎么哭了?”   黎怀澄还不清楚状况,所以只是模糊道:“好像是有人吓着她了,哭得衣服都湿了。”   “找曹阿姨给她换件衣服。”黎怀锦转头看向何想。   何想点头,“我知道曹阿姨在哪,你们带蛋卷上去,我去找曹阿姨。”   黎怀澄和黎怀锦一起上了楼,黎怀锦见黎怀欣一脸依赖的抱着黎怀澄的脖子,心里有些欣慰也有些酸涩,欣慰自己的弟弟和妹妹感情如此之好,酸涩他作为两人的哥哥,他们好像都更依赖彼此而不是他这个大哥。   黎怀锦突然想起一件事,刚刚舒缓的眉心再次皱了起来:“这几天你们班是不是新来了一个转学生?”   “对,叫江斯源。”黎怀澄有些惊讶,不知道黎怀锦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你最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黎怀锦沉吟片刻才开口,他不想干涉自己的弟弟交朋友,但是比起弟弟的自由他更加看重他的安全,“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不要和他一起出门,最好少些来往。”   黎怀澄疑惑:“为什么?”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   黎怀锦一只手搭在黎怀欣的房门门把上,另一只手摸了摸黎怀澄柔软蓬松的头发,柔声道:“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最好不要和他有接触。”   什么身份复杂到让黎怀锦都如此忌惮,甚至可能会威胁到他的安全?   然而还不等黎怀澄多想,黎怀欣房间里出现的人便拉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开门的黎怀锦也极为诧异,他迟疑的看着黎怀欣房间里熟悉又陌生的脸,将视线投向一旁的黎母,“妈妈,这是……蒋怀康?”   房门突然打开时,黎母还以为是曹阿姨带着黎怀欣上来了,没想到来的却是黎怀澄和黎怀锦,她飞速看了眼黎怀澄的表情,眼底有些慌乱,她本想暂时不让蒋怀康出现在人前,等她和黎父商量好怎么处理蒋怀康再做决定,没料到才不过十几分钟,她最想瞒着的人就出现在了这里。   黎怀澄也有些诧异,眼前的蒋怀康和五个月前比起来实在相差甚大,之前蒋怀康虽说不上帅气,却也因为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所以看起来也有些少年的可爱模样,可是现在的蒋怀康却瘦得脱形,本来正常的肤色现在变得蜡黄,肤色和体型还只是外在的改变,最大的变化是他的眼睛,之前他即便是装可怜也难掩眼底的傲气,可是现在的他,眼里除了阴郁就是瑟缩。   黎怀澄早就猜到,蒋怀康回到蒋家后日子不会太好过,就算是最初王桂花会顾恋血肉情深,但是随着日子久了,都极度以自我为中心蒋怀康和蒋宝必然会产生争执,在加上王桂花拉偏架的性格,蒋家一定会鸡犬不宁。   只是黎怀澄没想到,蒋怀康才在蒋家呆了不到半年就变成了这样,这小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惊诧之时,蒋怀康突然走到黎怀澄面前,扑通一声跪在黎怀澄面前,扯着黎怀澄的裤腿,眼泪簌簌落下,边哭边道:“怀澄,你答应让我留下来好不好,王桂花会折磨死我的,求求你了……我不会和你争父母的宠爱,我什么都不会和你争的,我只求你让我留下来……”   衣着单薄身形干瘦的少年跪在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少年面前,这幅画面冲击力十分强烈,让房间里的其他三人都回过神来。   黎怀锦扯着黎怀澄后退一步,皱眉道:“当初你离开和怀澄没有关系,你现在求他也没用。”   黎怀欣伸出身子,挥着拳头奶声奶气道:“你是个坏人,我要打你,不要碰我哥哥!”   “蛋卷!”黎母的音量难得的提高,看着黎怀欣的动作皱眉道:“谁教你挥拳头打人的?以后不许这样了!”   说完,黎母弯腰扶起蒋怀康,正色道:“怀锦说得对,当初你离开与怀澄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你怎么能说跪就跪,男儿膝下有黄金……”   “妈妈……”蒋怀康被黎母抓着手臂,久未的温暖气息和温柔语调让他鼻子一酸,扑进黎母怀里,想起自己这半年的经历,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好想您,我好想您啊……”   听到蒋怀康的哭声,黎母想到他半年前离开时比同龄人还胖些的身材和现在这样干瘦的模样,脑海里浮起黎怀澄刚刚回来时干瘦的模样和满身的伤痕,她的眼圈骤然红了起来。   “妈妈也想你……”黎母拍了拍蒋怀康的背,红着眼睛对黎怀锦道:“去给怀康找几件衣服来,他穿得太单薄了。”   黎怀锦眉头紧皱,瞥见黎怀澄似乎并不在意的表情,心中一紧,开口道:“蒋怀康突然出来,他的妈妈应该很担心他,我们是不是应该联系一下他的家人,毕竟……”   “我不要我不要回去……”蒋怀康身子颤抖,紧紧抱住黎母,哭着哀求道:“求求你妈妈,不要把我交给王桂花,我害怕……”   听着蒋怀康的一声声哀求,黎母之前的犹疑被心疼替代,她连忙拍拍蒋怀康的背,安抚他道:“不哭不哭,妈妈不把你交给她,乖……”   看着这一幕,黎怀澄发现自己心里真的毫无波澜,他笑了笑,将怀里的黎怀欣递给黎怀锦,说:“妈妈,还是我去拿衣服吧,我的衣服蒋怀康应该能穿,哥哥的衣服太大了。”   黎母闻言微怔,此时才突然意识到黎怀澄也在这里,她嘴唇翕动想要解释,可是黎怀澄脸上没有丝毫勉强的笑意,心下一酸,放开蒋怀康,扯起唇道:“好的,谢谢你,澄澄。”   黎怀澄笑着摇头,“不用谢。”   黎怀锦见黎怀澄已经出门,看了眼黎母和蒋怀康便抱着黎怀欣追了出去,跟在黎怀澄身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到黎怀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向沉稳的脸上难得情绪外露,纠结和忐忑得完全不像是平时的他,黎怀澄不由失笑:“哥,你怎么了。”   黎怀锦扫过黎怀澄清朗的眉眼以及他嘴角噙着的笑,抿嘴道:“你不想笑就不要笑。”   闻言,黎怀澄脸上笑意微滞,眨眼看他:“可是我想笑啊。”   “你……”   对上黎怀澄一片清澈的双眼,黎怀锦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怀里的黎怀欣却伸出手,侧着身子倾倒在黎怀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道:“哥哥抱。”   黎怀澄接过黎怀欣,这时才想起黎怀欣的衣服还没有换,皱眉道:“哥,我去房间给蒋怀康拿衣服,你回去帮蛋卷拿几件衣服过来,她里面衣服汗湿了,不换可能会感冒。”   黎怀锦这时才想起刚刚他们上楼的目的,想到自己竟然忘记了妹妹要换衣服这件事情,黎怀锦有些自责,匆匆点头后便又原路返回了。   黎怀澄回到房间,将黎怀欣放在床上,摸了摸她的后背果然有些汗湿了,帮她脱掉衣服把她塞进被子里,让一直跟着他们的初七跳上床躺在她身边,道:“蛋卷乖,初七在这里陪着你,哥哥去拿毛巾给你擦擦脸好不好。”   蛋卷却抱着黎怀澄的脖子不放手,见黎怀澄要把她丢下,小胖腿乱蹬着随着他抬脖子的动作站了起来,摇头道:“我不要,不要哥哥走。”   即便屋内暖气很足,可是小孩子身体也很脆弱,黎怀澄连忙将被子拉起来盖住黎怀欣,佯装生气道:“蛋卷这样可是会感冒的,下次再这样哥哥就要生气了。”   黎怀欣丝毫不怕他,噘着嘴撒娇道:“我不要哥哥走。”   黎怀澄是真的拿黎怀欣没有办法,短短半年,年仅三岁的黎怀欣算是牢牢把握了黎怀澄的弱点,没有什么事情是撒娇不能解决的,如果撒娇不管用,瘪嘴装哭是绝杀。   “哥哥不走。”黎怀澄叹了口气,周子猷说他妹控确实没夸大。   黎怀欣这才笑了起来,黑黝黝的眼珠子亮极了,得寸进尺道:“蛋卷不想下去,不想和那些小朋友玩,蛋卷只想和哥哥玩,还要吃蛋糕!”   “不可以哦,今天是蛋卷的生日,下面的小朋友都是来为蛋卷庆祝生日的,蛋卷作为小主人应该照顾大家和大家一起玩才对。”   “我不喜欢其他小朋友!”黎怀欣鼓着脸道。   黎怀锦推门走进来,道:“不喜欢也不可以。”   说完就拿起衣服给黎怀欣穿了起来,黎怀欣看向黎怀澄,想要黎怀澄帮她说话,黎怀澄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看我也没用,必须去。”   在这一点上,黎怀澄十分坚定,大概是因为一直待在家里而且家人都十分宠着她的缘故,黎怀欣十分不喜欢接触其他同龄人。   每次有其他同龄人来黎家,黎怀欣都很不高兴,特别是看到他或者黎怀锦对其他小朋友说话的时候,就会把嘴巴撅得老高,有时候还会过去推开别的小朋友大声宣告主权,黎家人都一致认为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而且黎怀欣马上就要进幼儿园了,她要是一直拒绝和其他小孩子接触,去了幼儿园很难和别人相处。   黎怀欣知道撒娇没用,只能瘪着嘴任由黎怀锦给她穿衣服,穿到一半曹阿姨就走了进来,利落的给黎怀欣穿好衣服便把她带了下去。   见房门关上,黎怀锦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蒋怀康的事情,你……”   “如果妈妈想要他留下,就让他留下来吧。”黎怀澄打断黎怀锦的话,笑道:“其实我并没有生气,你不用这么小心。”   黎怀锦闻言沉默下来,半晌才说:“你为什么不生气?”   见黎怀澄不解看他,黎怀锦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应该生气,你也有资格生气,你为什么不生气?”   黎怀澄眨眨眼,他不知道黎怀锦为什么这么问他,也不知道黎怀锦此时皱起的眉头是代表生气还是其他意思。   “我……应该生气吗?”黎怀澄迟疑道。   黎怀锦紧紧盯着他,突然像是泄气般低下了头,“如果你觉得不应该,那就不应该吧。”   黎怀澄抿了抿嘴,轻声道:“哥,我知道你是替我觉得委屈,但其实当年的事情,不论是我还是蒋怀康都是无辜的,他和你们生活了这么多年,不管是妈妈还是你和爸爸,你们会对他有感情情由所原,他对你们有感情也很正常,我不会因此生气。”   黎怀锦抬起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温声道:“不论如何,我只有你一个亲弟弟。”   黎怀澄笑了笑,道:“我知道,谢谢你,哥。”   晚上的生日派对正式开始时,黎家一家五口都到了场,脸上都带着笑意,似乎都忽略了这栋房子里还有个蒋怀康这件事情。   一起唱完生日歌吹了蜡烛,亲朋好友一个个送上生日礼物,便放小孩子一起玩了,黎怀欣下午被迫待在一群小朋友中间,现在好像也交到了好朋友,玩得挺开心。   黎怀澄正和黎父说话,就见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笑着和黎父打了招呼,视线落在黎怀澄身上,柔声道:“你就是澄澄吧?很高兴见到你。”   黎父介绍道:“这是方蕊阿姨,是和爸爸妈妈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一直在国外定居,这几天才回来,你直接叫她小姨就可以了。”   黎怀澄闻言笑了笑:“小姨。”   方蕊点点头,看着他微红了眼眶,随即别过眼,对黎父笑道:“澄澄可真好看,长得和你年轻的时候特别像。”   黎父笑了起来,揽着黎怀澄的肩膀道:“那当然,思安说怀锦和怀澄都和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方蕊闻言失笑,“不过我看还是欣欣最可爱,最像思安。”   “对,和她小时候一样可爱又漂亮。”黎父颔首,脸上都是满足的笑意。   “真羡慕她,能生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方蕊叹道,“要是我也能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就好了,儿子就算了,太调皮。”   黎父摇头道,“你要是眼光不那么高,不早就有孩子了。”   方蕊撇嘴翻了个白眼,皮肤光滑透亮,神态娇俏的她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道:“我是要追求真爱的,如果没有真爱,我宁愿就这样一辈子单着,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个人反而更好。”   “反正我说不过你。”黎父笑着换了话题,“你今天才回来吧,有没有去看方伯,他很想你。”   “我前两天就回来了,处理了一点私事,昨天和我爸一起吃了个饭,他见我就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实在不太想和他待太久。”   “你呀……”黎父叹道,“都多大了,还和孩子似的。”   “别总是说我。”方蕊见黎父似乎要说教,连忙走到黎怀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道:“小姨这次回来也给你带了礼物,我带你去看看,看你喜不喜欢。”   黎怀澄不太习惯被陌生人碰触,可是看到黎父显然乐见他们亲近的模样,只能勾起嘴角点头:“好的,谢谢小姨。”   “不客气。”方蕊笑着和黎父挥了挥手,然后便揽着黎怀澄往屋里走去。   “这是给你的礼物。”方蕊拿出一个古朴的盒子,笑道:“小姨知道你被找回来后特意帮你雕刻的,希望你会喜欢。”   “我很喜欢。”黎怀澄笑着收下。   “你都没看就说喜欢。”方蕊叹口气,“你可别和你爸爸还有你哥哥学,你要是和他们一样不懂情趣,那思安多可怜啊。”   黎怀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圆形玉佩,上面浮雕着一匹奔腾的骏马,栩栩如生极为传神。   “谢谢小姨。”黎怀澄合上盒子,笑道:“我真的很喜欢。”   方蕊这才笑了起来,道:“你哥哥和你妹妹都有一块,希望这块玉佩能够保护你们平平安安长大。”   “谢谢小姨的祝福。”黎怀澄收好玉佩,乖巧的道谢。   “和小姨不用这么客气”方蕊摸了摸黎怀澄的脑袋,笑道:“你自己去玩吧,小姨去和你妈妈说说话。”   将玉佩放回房间,摸了摸乖乖趴在地毯睡觉的初七,黎怀澄便下了楼,刚准备去花园就见黎怀欣偷偷摸摸的跑过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哥哥哥哥,你说的只给蛋卷的蛋糕呢?”   黎怀澄这才想起自己花了一上午,浪费了无数材料给黎怀欣做了个蛋糕现在还放在冰箱,他一把抱起黎怀欣,笑道:“哥哥这就带你去吃。”   然而,当他打开冰箱后,却发现里面的蛋糕已经不翼而飞…… 第29章   “哥哥, 蛋糕呢?”   黎怀欣伸长脖子往里看, 从上看到下都没有发现蛋糕的影子, 失落道:“没有蛋糕。”   黎怀澄也很惊讶, 他已经和王阿姨打过招呼了,一般厨房也不会有其他人进去,怎么他放在冰箱里的蛋糕就这么不见了。   “蛋糕……不见了。”黎怀澄抱着泫然欲泣的黎怀欣,尴尬的舔舔唇道:“今天蛋卷是不是已经吃了蛋糕了,吃太多蛋糕对牙不好, 要不下次哥哥再给蛋卷做?”   “蛋卷没有吃蛋糕,蛋卷只想吃哥哥做的蛋糕。”黎怀欣瘪着嘴,眼看着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黎怀澄的视线扫过冰箱内的食材,灵光一现, 连忙道:“哥哥给蛋卷做蛋卷吃好不好, 是蛋卷没有吃过的蛋卷,只给蛋卷一个人吃。”   “蛋卷?”黎怀欣歪头, “只给蛋卷一个人吃?”   黎怀澄点头, 抱着黎怀欣走到餐厅将她的儿童椅拖到厨房, 把她放进儿童椅里, 笑道:“蛋卷乖乖的坐在这里看着哥哥做蛋卷, 怎么样?”   黎怀欣使劲点头,兴奋的晃着腿, 奶声奶气道:“哥哥加油。”   黎怀澄对她笑了笑, 转身解开袖口, 挽到手肘处, 看着台面上的刀具有些感慨,他其实很喜欢做菜,不然上一世也不会选择开饭店,只是重生后一直都没有机会进厨房,现在站在这里,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让他十分愉悦。   他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新鲜的五花肉,又拿出几个小碗,分别将需要用到的葱、姜、生粉估计好用量放进碗里备好,视线扫过各个调料所在的地方,才把五花肉放在砧板上,他先将五花肉切成大小相同的几块,然后顺着肉的纹路切成细长条后便在五花肉上洒了些许料酒。   黎怀澄用刀背轻轻将肉拍出一条条凹痕,手腕翻转,手里的菜刀便十分有规律的快速上下浮动,在剁肉的同时,黎怀澄的手迅速从旁边小碗里抓过葱和姜放入肉里,时不时再加一点其他调料,让肉与调料的味道更加充分的融合。   砧板上的肉不过两分钟就已经剁好,黎怀澄将它装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碗里,拿着一双筷子最后加入一点调料,背着黎怀欣将胡萝卜和西蓝花切得十分细碎,加入肉馅里拌好。   肉馅完成后,黎怀澄开始准备蛋皮,他先将四个鸡蛋打入碗里,加了一撮细盐搅拌起来,与此同时开小火将平底锅抹油烧热,等温度合适时将蛋液倒入二分之一,不等蛋液全熟就将它搅散往一旁推去,迅速倒入碗里的另外二分之一,均匀铺开,在蛋液凝固时迅速关火,将蛋皮倒入准备好的大圆盘中。   等蛋皮冷却后,黎怀澄先将薄薄的一层肉馅扑在边缘那层不均匀的蛋皮上,然后后面扑的肉馅便厚上许多,小心的将蛋皮卷起,刚好卷成了浑圆可爱的模样,最中心的蛋皮多且色浅,与肉馅卷在一起十分和谐,外层的蛋皮颜色更深,薄厚适宜的包裹着肉馅,还没有入蒸笼便已经能够看出蒸出来后引人食指大动的模样了。   将蛋卷放入碗里,在上面淋上一点酱油、生抽然后放了一点王阿姨自制的剁辣椒就将他放进了蒸笼里,黎怀澄洗完手走到黎怀欣身边,抱起她道:“等一会才可以吃,我们现在出去玩一会,回来就吃好不好。”   黎怀欣摇头,认真道:“不可以,要是蛋卷丢了怎么办?哥哥我们在这里等着蛋卷吧。”   黎怀欣作为一个吃货的决心十分强烈,说要等着就真的坐在宝宝椅上安安静静盯着厨房里的蒸锅盯了十几分钟,就算香味飘出来的时候也十分镇定,只是咽咽口水问黎怀澄:“哥哥,蛋卷可以吃了吗?”   黎怀澄一时没理清黎怀欣口里的蛋卷到底是在指代谁,迟疑了几秒没有回答就见蛋卷挣扎着要从宝宝椅里爬出来。   黎怀澄连忙抱起黎怀欣,刚要提醒她这样很危险就听到背后有声音传来:   “哥哥,你们在吃好吃的吗?好香啊!”   “什么东西,好香。”   “澄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黎怀澄转身,就见黎父黎母和几位客人和他们的孩子出现在了餐厅,黎怀锦和何想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那是蛋卷的生日礼物。”黎怀欣抱着黎怀澄的脖子仰着小下巴一脸得意,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那些流口水的小朋友,奶声奶气强调道:“只给蛋卷一个人吃的生日礼物!”   黎母十分惊讶,看了眼厨房里随着走近味道更加馋人的蒸锅,问:“澄澄,厨房里的东西是你做的?”   黎怀澄颔首,“本来上午给蛋卷做了个蛋糕放在冰箱里,但是刚刚过来发现不见了,只能补偿她一个蛋卷了。”   黎父装似随意的问道:“闻起来挺香的,做了很多吗?”   “没有多少。”黎怀澄说,“就做了两卷。”   “既然只……”   黎父刚开口,便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兴奋的跳了起来,跑到黎怀澄腿边,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道:“哥哥,我要吃!”   其他小朋友见有了人带头,纷纷开口,一个个奶声奶气的加入进来:“哥哥,我也要吃!”   黎怀欣见到几个小孩都纷纷拥上来抱住黎怀澄的腿,鼓着脸十分不高兴的低头对他们道:“这是我哥哥!不准你们抱!还有我的蛋卷也不准你们吃!”   “我要吃!”   “不准!那是我的!”   “我要吃我要吃!”   “我不给你们吃!”   没有营养的对话一直持续,黎怀欣和一群小孩谁也不让谁,站在一旁的大人都没有要掺和的意思,都面带笑意的看着他们吵。   黎怀欣只有一个人,不管是嗓门还是人数都比不上他们,看到他们不仅和她吵架还抱着她哥哥的腿还想要刮分她的生日礼物,不由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要呜呜呜……”黎怀欣将脑袋埋进黎怀澄脖子里,“那是我一个嗝、个人的礼物呜呜呜,哥哥答应我了的……”   黎怀澄连忙顺了顺黎怀欣的背,安慰道:“蛋卷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是不是?我们分一些给其他小朋友好不好?”   黎怀欣使劲摇头,哭得更加伤心:“哥嗝……我不要……”   黎母见状走过来,柔声劝解道:“小朋友应该学会分享,学会分享才能交到好朋友啊,蛋卷给其他人吃一点好不好?”说着她伸手想要从黎怀澄手上接过黎怀欣。   黎怀欣紧紧抱着黎怀澄的脖子不松手,将脑袋埋得更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哥哥只给蛋卷一个人吃。”黎怀澄顺着黎怀欣的气,在她耳边小声道:“只给蛋卷一个人吃,谁都不给,蛋卷乖不哭了。”   黎怀欣抽抽搭搭的抬头,“只给蛋卷一个人?”   “只给蛋卷一个人。”   见到黎母不赞同的神色,黎怀澄转开视线对其他几位客人歉意的微笑道:“十分抱歉,刚刚做蛋卷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到,只做了怀欣一个人的份,今天可能不能分给其他小朋友了,明天我多做几分,让人分别送到各位叔叔阿姨家里给大家赔礼道歉,可以吗?”   来的人都是和黎父黎母关系亲近的朋友,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孩争抢吃的,开始也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听黎怀澄这样说他们都笑了起来,道:“当然可以,那阿姨明天可等着澄澄的蛋卷了。”   还有人打趣道:“澄澄长得这么帅这么会做饭,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家女儿,现在在华庆读初一,和你差不多大哦。”   几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调侃着黎怀澄,没多久看时间不早了便一一道了别。   黎父黎母将朋友送走时,黎怀澄做好的蛋卷刚好端上了桌,揭开锅盖后香味更是毫不遮掩的迅速铺遍了整个餐厅,让他们忍不住走了进来。   黎怀澄正夹着一小块蛋卷小心的给黎怀欣吹冷,黎怀欣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黎怀澄手里夹着的蛋卷。   黎父皱眉看向一旁正在吃的黎怀锦和何想,不满道:“那是你弟弟专门给你妹妹做的生日礼物,你们怎么也和她抢着吃。”   黎怀锦抬头,淡淡道:“蛋卷要我吃的,她说想要哥哥一起分享。”   何想吃得腾不出嘴,连连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   见状,黎父将视线转向碟子里已经切成一小圈一小圈的蛋卷,吸了口鼻间浓郁的香味,走近黎怀欣,弯腰问道:“蛋卷能分享给爸爸吃一点吗?”   黎怀澄嘴角笑意一僵,没想到黎父竟然会和自己女儿抢吃的。   黎父似乎没有并察觉到黎怀澄的视线,继续看着黎怀欣。   黎怀欣点头,小胖手大方的指向桌上散发着香味的蛋卷,道:“爸爸吃。”   黎父满意的点头,说了句蛋卷真乖便自觉的去厨房拿了一双筷子,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黎母看餐厅里吃得热火朝天几人,叹了口气坐在一边道:“你们就护着她,过不久她就要上幼儿园了,到时候她这霸道性子可怎么办。”   “特别是你,澄澄。”黎母视线转向再给黎怀欣喂食的黎怀澄,不赞同道:“刚刚那么多人,桌上这些一人分一个也够了,你却……你们都这样宠着她,过几天她自己要上幼稚园了,她本来性格就有些霸道,要是交不到朋友怎么办?。”   黎怀澄夹了几块蛋卷放进黎怀欣的小碗里,温声道:“自己吃,小心烫。”   说完起身对黎母道歉:“对不起。”   黎怀澄利落的道歉噎得黎母接下来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好几秒才叹口气,柔声道:“妈妈不是怪你,你是哥哥自然会下意识先护着自己的妹妹,可是如果以后你不在,蛋卷一个人在外面还是这样子,总会吃亏的,你们不能这样护着她一辈子啊。”   黎怀澄垂着眼再次乖巧的道歉,黎母看着他白皙的脸和挺直的鼻梁,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些许涩意,咬了咬唇道:“好了,你自己做了这么久也没吃,都被他们吃了,你自己快吃一点。”   黎怀澄心里微讶,抬头看到黎母发红的眼角后别开了眼,夹了几块蛋卷放进碗里递给黎母,笑着对黎母道:“妈妈您尝一尝。”   黎母接过黎怀澄递过来的蛋卷,脸上又有了笑容,吃了一口惊讶的睁大了眼,小声道:“真好吃。”   黎怀澄笑了笑,自己也吃了起来。   吃完,何想意犹未尽道:“澄澄,你这手艺也太好了吧,比王姨做的还好吃,咬一口下去肉里面还有汁流出来,啧啧啧,真是太好吃了!”   黎怀锦也放下筷子,问道:“你做菜怎么会做得这么好?”   黎怀澄闻言笑道:“我六岁开始,我们家的饭菜就基本上都是我做,时间久了味道也就好一些了,其实也没有你们说的好吃,只是我改了下做法,比较新鲜,所以你们就会觉得特别一点。”   话落,黎怀澄发现餐厅骤然安静了下来。   除了还在慢慢吃的黎怀欣,其他四人表情各异。   黎怀澄后知后觉的将刚刚说的话过了一遍,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可能戳到了黎家人难过的点,笑着缓解气氛道:“其实我挺喜欢做菜的,当初还想着以后如果成绩不好找不到工作可以自己开饭店做菜养活自己,而且看到别人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会很开心。”   黎怀澄开始说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料想到黎家人的反应,因为上一世有很多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所以刚刚听到黎怀锦这么问,他便条件反射一般把上一世说过无数次的回答说了出来,根本没有多想。   何想看出黎怀澄的尴尬,笑着配合道:“原来你这么喜欢做菜,下次我们烧烤的时候,烤肉的人就是你了。”   然而何想和黎怀澄僵硬的配合并没有让这件事揭过去,黎母捂着嘴颤抖着问:“你才六岁蒋家人就要你做饭?”   “你胳膊上油烫出来的那块疤是那时候留下的吧?”黎怀锦问。   “除了这些,他们还要你做过什么?”黎父接着问道。   黎怀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上一世的童年已经离他十分久远,童年的经历也早已经被掩埋,此时突然要挖出来,让他一点点回忆,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愉悦的过程,而且即便黎家人现在知道那些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没有什么了。”顶着三人的视线,黎怀澄笑道,“就是这些。”   黎母还想再问,楼上突然传来初七的叫声和门响声——不像是吼叫,更像是受伤之后的哀嚎。   黎怀澄霍然起身往楼上跑去,黎怀锦和何想紧随其后,黎父与黎母对视一眼,黎父道:“你带怀欣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黎母担忧的看向黎父离开的方向,将黎怀欣紧紧抱在了怀里,等了一会突然想起蒋怀康也在楼上,如果进来的是坏人,蒋怀康就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几人上楼就见到这一幕:黎怀澄的房门敞着,门口初七正咬着蒋怀康的裤腿,而蒋怀康手抓着门把想要关门。   嘭——   黎怀澄冲过去一手顶开房门,在蒋怀康的手脱离门把的那一瞬间抬腿将他踹倒在地。   这两件事同时在几秒之内发生,等何想反应过来,就已经看到黎怀澄蹲着在检查初七的脑袋和它的牙齿,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心疼和暴戾,而蒋怀康则摔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缩成了一团。   初七见到黎怀澄就放松了下来,乖巧的卧在地上任他检查,黎怀澄摸到它垂下来的已经骨折的前腿后手都颤抖起来。   刚刚脑海里对蒋怀康的暴戾被对初七的心疼盖过,黎怀澄小心的抱起初七就往外跑去,跑到楼梯口才骤然反应过来,折回黎怀锦身边,颤声道:“哥,快带我去宠物医院,初七腿折了。”   黎怀锦恍然,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蒋怀康后,跟上他的脚步迅速往外走去。   黎父上楼便看到黎怀澄黎怀锦两兄弟行色匆匆往楼下跑,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见到倒在地上的蒋怀康皱了眉,问何想道:“发生什么事了?怀澄和怀锦是要去哪里?怎么抱着初七?”   “我们上来就见到蒋怀康在怀澄房间,初七正咬着蒋怀康的裤腿不让他走,怀澄发现它受伤了就让怀锦带他去宠物医院了。”   看到何想欲言又止的表情,黎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了,小想,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何想看了眼还抱着肚子躺在地上的蒋怀康,和黎父道别:“那我先回去了,伯父再见。”   黎母送走何想也上了楼,发现站在一边的黎父和仍然缩在地上的蒋怀康,连忙问:“怎么回事?”   黎父目光沉沉,看到黎母和她抱着的黎怀欣才收敛了脸上的冷意,道:“没什么,蒋怀康好像在怀澄门口摔着了,初七受了点伤,怀锦送他们去医院了。”   “怀康怎么会突然摔着?”黎母疑惑道,“还有初七怎么受的伤?严不严重?”   黎父抿抿嘴,看着妻子天真又担忧的神情,在心里叹了口气,道:“都不严重,现在很晚了,曹阿姨晚上也请假了,你带着蛋卷去洗漱睡觉吧。”   黎母看向地上的蒋怀康,迟疑道:“我看怀康好像很难受,要不要把李医生叫来给怀康看看。”   “不用了,妈妈。”蒋怀康缓缓站起来,在黎父冰冷的视线下,勉强扯起一丝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没事,您带妹妹去睡觉吧。”   黎母虽然性情天真烂漫,可是却并不代表她傻,黎父敷衍的话和蒋怀康明显忍痛的神情都证明了事情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想起刚刚的狗叫声和关门声,黎母皱眉道:“到底怎么了?怀康为什么会摔着,初七又怎么会受伤?还有怀澄房间的门怎么是开的?”   另一边,黎怀锦的车已经开出了黎家。   黎怀澄小心的摸着初七的脑袋,感觉到它颤抖的身体,眼圈通红的催促道:“哥,你开快一点。”   黎怀锦余光瞥见黎怀澄惊慌的表情,一边踩油门一边温声安慰道:“初七没事的,应该只是腿骨折,等会去医院做个小手术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黎怀澄胡乱点头,根本没有听进去黎怀锦的安慰,脑海里已经乱成了一片。   对于别人来说,初七可能只是一条狗,可是对于黎怀澄来说,初七是两世以来,唯一一个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亲人。   初七的身子因为疼痛而不自觉的颤抖着,喉间也因为痛苦时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黎怀澄语无伦次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不疼了,初七乖……”   初七好像看出了黎怀澄的难过慌乱,它伸出舌头舔了舔黎怀澄,低低的叫了一声,好似是在安慰他。   低头对上初七乌黑的双眼,眼泪没忍住从眼眶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初七柔软的毛发上,自责愧疚以及对蒋怀康的杀意在黎怀澄心头翻滚,即便是重生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如此恨过蒋怀康,暴虐的想法在脑海翻腾,他甚至升起就这样让一切结束的念头。   “到了!”   车还没有停稳,黎怀锦就见黎怀澄抱着初七蹭的窜下车向宠物医院跑去。 第30章   见到黎怀澄抱着一条白色的狗快步跑进来的时候, 江斯源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刚想走近确认, 就看见了他发红的眼眶和无措的神情。   ——是黎怀澄, 可是却又不像是他之前见过的黎怀澄。   这是江斯源的第一想法,这个想法让他顿住了脚步,不远不近的站在一边,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黎怀澄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如果不是刚刚捡的流浪猫还在怀里, 江斯源都差点要以为这里不是宠物医院而是治疗人类的医院了。   因为,黎怀澄的表情太……难过了。   江斯源不知道用哪个中文词语才能够准确形容,大概是即将失去最亲密的亲人或是最爱的恋人时才会露出的,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表情, 让隔得有些距离的他都能感受到那种无措和恐惧。   可是, 那只是一条狗而已。   江斯源挠了挠怀里流浪猫的下巴,听到他发出咕噜咕噜的享受声音, 等待着那边的后续。   没过一会, 有医生将黎怀澄抱着的狗带进了手术室, 江斯源看见黎怀澄坐在手术室门外, 周身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阴郁。   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作为同学, 他应该友爱的过去关心一下?华国好像是有这样互相关心帮助的优良传统的吧?   江斯源倚着墙漫不经心的想着,黑衬衣与背靠着的白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落下来搭在眼尾的微卷棕发衬得他五官瑰丽且锋利, 全然不似白天那个优雅开朗的少年。   然而还不等江斯源考虑好, 就见一个气质沉稳的年轻人跑了进来, 径直走到黎怀澄身边,手搭在他的肩上,垂头和他说话,似乎是在安慰他,江斯源认出那是黎家的黎怀锦,黎怀澄的亲哥哥。   江斯源嘴角勾起,只是这个亲哥哥看起来似乎和黎怀澄并不亲近,或者说……黎怀澄并不亲近他的亲哥哥。   真是有意思,作为黎家隆重回归的二少爷,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看起来也确实十分受宠的小儿子,现在却红着眼圈守在一条狗的手术室门外,慌乱得仿佛那条狗若是出事,他就会失去拥有的一切一般,就连他的亲哥哥也不能安慰他分毫。   手术时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江斯源也在那里站了一个小时,他发现这一个小时之内,不论黎怀锦和黎怀澄说什么,黎怀澄都没有什么回应,顶多只是敷衍的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手术室没有离开。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黎怀澄霍的起身,医生看了眼他焦急担忧的神色,严肃的表情放缓道:“没什么大事,最严重的就是腿上的骨折,除此之外身上还有被殴打的痕迹……你作为主人应该照顾好自己的宠物,现在外面有许多不喜欢宠物甚至极端厌恶猫狗的人,他们以虐打宠物为乐,所以你下次带它出门一定要牵绳子,不然可能就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医生。”知道医生是误会了,黎怀澄却没有心思解释,焦急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医生本想拒绝,可是对上少年一片澄澈还带着水汽的双眼,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软道:“进去看看吧,这段时间它都要住院,你以后每天都可以来看看。”   黎怀澄点点头,匆匆向医生道谢后就走了进去。   初七躺在小床上,麻醉药还没有褪,黎怀澄蹲下来将手放在它温热起伏的肚皮上,感受着手心里的热度和起伏,才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安定了下来。   从宠物医院回到黎家时,已经将近凌晨。   走出玄关,黎怀澄就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黎父黎母以及坐在一旁的蒋怀康。   “初七怎么了?”   见黎怀澄和黎怀锦并排走进来却没有初七的身影,黎母不由问道。   知道黎怀澄现在心情不好不太愿意说话,黎怀锦放下外套替他回答道:“除了骨折之外身上还有几处伤口,现在在医院住院,这段时间可能都要住院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一直埋头坐在一旁的蒋怀康闻言脱口而出,在黎怀澄冰冷的视线扫过来时,表情愧疚的垂下脸,低声解释道:“对不起,我本来只是想去你房间看看,没想到初七也在里面,我发现他的时候马上就想出来的,可是它却咬着我的裤腿不松口,我吓了一跳也很害怕被别人看到会误会,所以没想其他的,只想快点挣脱它,没想到一时间动作没有控制好,才让它受伤了。”   黎怀澄裹着寒意的视线扫过蒋怀康低垂的眼,淡淡道:“没关系,你不用道歉。”   蒋怀康霍的抬起头,即便是他极力掩饰,黎怀澄也能看到他眼里的不可置信和猜疑。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太过明显,蒋怀康又低下头,呐呐道:“不论如何,我都应该道歉的,即使我是无心的,初七也确实受了伤,它现在在医院吧,我明天能不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它,我可以亲自向它道歉。”   蒋怀康话落,黎母微微皱了眉,刚想开口就听黎怀澄说:“不用了,它不需要你道歉。”   蒋怀康头埋得更低,声音怯懦起来:“怀澄,你还是怪我吗?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我都愿意补偿。”   “好了,康康。”黎母起身,柔声道,“既然澄澄说不用道歉你就不要再说这件事情了,初七是澄澄带回来的,和他的感情很好,你以后注意一些,见到它避开些。”   蒋怀康身子一僵,黎母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告诉他在黎家连一条狗都要避让吗?那他是什么?   “我知道了。”蒋怀康攒紧了放在身侧的手,抬起头对黎怀澄勾起唇道:“怀澄你不怪我就好。”   捕捉到蒋怀康眼里一闪而过的挑衅和得意,黎怀澄眸底冷意更甚,盯着他缓缓道:“初七伤了前腿,现在我打断你一只手,这件事就算两清,怎么样?”   黎怀澄话落,客厅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黎母皱眉,刚想开口就听黎怀澄继续道:“你说的,只要我说就什么补偿都愿意,现在我说了……”   以前黎怀澄从不相信人性本善或人性本恶这等唯心主义的结论,他一直认为一个人的性格只会被生活的环境以及经历影响,直到他真正与蒋怀康接触才知道,原来性格真的是会遗传的。   蒋怀康的自私、贪婪、阴险狠毒以及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就算没有从小养在蒋家夫妇身边也与那对夫妻一模一样。   欺软怕硬、得寸进尺是这种人的天性,就是因为他的不作为,才让蒋怀康以为他软弱可欺,才敢肆无忌惮的试探他的底线。   上一世在商场的摸爬滚打让他养成了做任何事情都深谋远虑的习惯,然而那时的谨小慎微不过是另一种变相的忍耐,因为他没有那些富家子弟的雄厚背景,害怕自己一步行错就难东山再起。   可是他却忘记了,现在他早就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没有背景没有后台而需要处处隐忍时刻谨慎的蒋远了。   作为黎怀澄,他反而应该抛弃自己习惯性的隐忍,上一世小心驶得万年船的经验让他陷入了一个误区,以为万事谋定后动才是上策,殊不知,有些事情有些人根本不需要也不值得他处心积虑。   哪里会有抬脚时时刻注意着不让自己踩到蚂蚁的大象,确实需要警惕蚁多咬死象的可能,但那不能因此就再也不敢将脚落在地上了。   黎怀澄本来是想由着蒋怀康蹦跶,因为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他的结局,所以才懒得再多插手做些什么,可是现在他却不想这样下去了。   对上蒋怀康难掩憎恨的双眼,黎怀澄嘴角勾起轻而嘲弄的笑意:“你——愿意吗?”   “我……”蒋怀康脸上血色尽失,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黎母,才颤抖着声音道:“如果要这样你才能原谅我的话,我愿……”   “澄澄!”黎母打断蒋怀康的话,表情是难得的严肃,不赞同道,“你这样说有些过分了。”   黎怀澄挑了挑眉,一向柔软温和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类似于讥诮的神色,他淡淡的瞥了一眼黎母和垂着脑袋的蒋怀康,转身上了楼。   黎母张了张嘴想要叫住他,可是想到他刚刚的眼神,不知为何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黎怀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客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看到表情难过的黎母,黎怀锦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环住她,拍了拍她的背道:“妈妈,我先上楼了,您也早点睡吧,晚安。”   黎母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就见黎父起身,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我先上去睡了。”   黎母闻言一愣,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丈夫用如此冷淡的语气和她说话。   见到妻子惊愕难过的表情,黎父最终还是不忍的加了一句:“时间很晚了,你也早点上来睡吧。”   “妈妈,你去睡吧。”蒋怀康开口,怯怯的避开黎父的视线,轻声道:“我自己去客房睡就好了。”   黎母看到蒋怀康怯懦自卑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软,牵起他的手道:“睡什么客房,妈……我帮你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你睡在那里就可以了。”   蒋怀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黎父神色,见他似乎并没有不满才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妈妈。”   黎父淡淡开口:“你留下来可以,但是现在你姓蒋不姓黎,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注意称呼。”   蒋怀康听到黎父的话,眼圈一红,好半晌才哽咽着低声道:“我知道了,爸、叔叔。”   黎父颔首,对妻子说了声早点睡才转身上了楼。   回到房间,黎母见黎父还没有睡,不由道:“你刚刚怎么能对康康说那样的话,他这半年已经够难过了,你也看到他瘦成什么样子,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你却……多让孩子伤心。”   黎父揉了揉眉心,放下手里的书,对上黎母的视线认真道:“思安,我知道你心疼蒋怀康,可是不论如何,他都不是我们的亲儿子,你要清楚这一点。”   “我知道。”   黎母在黎父身边坐下,想到蒋怀康刚刚在她离开前,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妈妈,你会不会赶我走”的模样,心里发酸。   “可是康康也是我们养了十四年的儿子啊,从他学会说话到他长大上学,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就有多爱他,这些难道仅仅因为他和我们没有血缘就能够轻易斩断吗?”   黎母眼眶发红,“而且之前发生的这一切,康康也是无辜的啊,这半年他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难道我们还要一再让他更加难过吗?何况我们家里并不是没有能力多养一个孩子,你就把他当做领养回来的孩子不行吗?”   安静的等黎母说完,黎父才缓缓开口:“你说的都对,可是在这些事情里,你忘了一个前提,那就是澄澄的感受。”   见黎母想要开口,黎父抬手打断她的话,继续道:“你说蒋怀康半年受了那么多苦,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怀澄十四年都在那样的环境生活,你说我们不应该让蒋怀康伤心,那么我们就应该不顾及怀澄的感受吗?”   “思安,怀澄太懂事了,所以他从来不会对我们哭闹,从来不告诉我们他有多疼有多难受,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怀澄就吃亏在他从来不哭从来不闹。”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哭也不闹?”   黎父说完这句话,疲惫的闭上了双眼,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还记得我们带怀澄离开张家的时候,张老爷子对我们说过的话吗?”   黎母怔在原地,张老爷子说过的话和黎怀澄上楼前冷漠的神情在脑海里交错播放着,她的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攒紧,酸胀疼痛得难以忍受。   ——不要对他失望,也不要让他失望。   她明明记得的,她也答应过的,可是她却没有做到,甚至做得非常不好。   黎父擦去妻子滑落的眼泪,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别难过,虽然我们都做得不够好,但是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以后我们慢慢来。”   黎母呜咽一声,趴在黎父怀里大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黎怀澄换好衣服准备出去跑步才想起初七还在医院,他默默的脱下运动装换好校服后便下了楼。   餐厅里王阿姨还在准备早餐,见到黎怀澄穿着校服下来十分惊讶,特意低头看了看他的周身,道:“二少爷,您今天不去跑步吗?初七呢?”   黎家的佣人除了照顾黎怀欣的曹阿姨,其他人都不会在黎家睡,而且昨天曹阿姨下午请假回了家,所以都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黎怀澄笑了笑,一口喝了桌上的牛奶又拿了个三明治,才说:“初七生病了,现在在医院,所以我就不跑步了,打算今天早点去学校。”   “这样啊。”王阿姨并不多想,笑盈盈的再拿了一个三明治放到黎怀澄手里,看到他乖巧温软的笑容,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一个怎么够,小孩子长身体一会就饿了,你多带一个。”   黎怀澄接过王阿姨手里的三明治,腼腆一笑,“那我先走了,王阿姨再见。”   王阿姨慈爱的看着黎怀澄离开的背影,面带着笑意继续忙活起来。   早上七点,黎家人都聚到了餐桌边,等了许久没见黎怀澄的人影。   黎母担忧的看着门外,问正在放盘子的王阿姨道:“王姨,怀澄出去跑步的时候您见到他了吗?他什么时候出的门?”   王阿姨:“二少爷六点多就去学校了,没有去跑步,说是初七生病了不在,他就不跑了。”   黎母闻言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来,问道:“他吃了早餐吗?”   “吃了。”王阿姨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视线不由自主飘向早上突然出现的蒋怀康身上,收回视线道:“喝了杯牛奶,带了两个三明治,二少爷应该不会饿着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王姨。”   餐桌上的气氛十分压抑,黎怀锦快速吃了几口东西便起了身,道:“爸爸妈妈,我吃饱了,早上还有课,先走了。”   黎怀锦离开后,留下了更加压抑的三人。   江斯源和周子猷先后走进教室,看到坐在那做题的黎怀澄后,周子猷瞪大了眼,快速跑到黎怀澄身前道:“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黎怀澄放下笔,淡淡道:“过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当然要复习一下。”   周子猷走过头去看了眼黎怀澄卷子上的题,啧了声道:“数学年级第一还复习数学?还有,你考个初三的期末考,用得着拿高三的卷子做复习吗?”   “澄,早商好。”江斯源走了过来,和黎怀澄打了招呼后,拍着周子猷的肩膀道,“窝们还去不去打球,现在不去,等会酒商科了。”   周子猷这才想起自己这么早来学校是为了什么,一把扯出黎怀澄手里的卷子 ,道:“和我们打球去,做什么高三的数学卷子,刺激人呢。”   黎怀澄被抽走卷子也不恼,起身道:“走吧。”   周子猷一愣,迟疑道:“你真的和我们去打球?”   黎怀澄闻言作势要坐下:“假的,不去。”   “哎哎哎!”周子猷揽住黎怀澄的脖子,笑道:“起身就不能反悔了,走走走,打球去。”   三人到球场时,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了,见到周子猷走过来都纷纷打了招呼。   一人视线落在黎怀澄身上,眼睛一亮,锤了把周子猷的胸口道:“行啊你,不仅把新来的校草给带来了,还把我们学霸也给弄来了,等会来的人多了,球场外面的女生可得堵的水泄不通啊。”   “得了吧。”周子猷白了一眼那人,道:“来了也不是看你的,来了也是看江斯源橙子还有……我的!你高兴什么?”   “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几人嬉笑着围上来,一人摸了把周子猷脑袋上的卷毛,道:“谁看你啊,看你喝奶骂街啊?”   周子猷将手里的纯牛奶一放,嚷嚷道:“怎么了,看不起喝奶的啊?我告诉你们,等到高一,爸爸马上直窜一米九!”   “行了,还不打等会上课了。”有人道,“刚好十个人,我们五对五呗。”   没人有意见,球局便这样开始了。   这半年黎怀澄虽然每天都有跑步健身,但是因为青春期长个子,吃多少都没见身上多一点肉,看起来还是一副瘦弱的模样,再加上他学霸的身份,这些不熟悉他的人便将他当成了主要突破对象。   而江斯源那边除了一个专门防他的人,几乎没有人会想从他那里捡漏子,混血儿得天独地的身材让将近一米八的他站在一群初中生里鹤立鸡群,不管是运球还是跑步都十分灵活,基本上球传到他的手上便会得分。   然而另一队的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以为的软柿子根本就不好捏,黎怀澄投进第二个三分时,场外传来一阵阵尖叫,甚至有女生兴奋的抓着铁丝网叫着他的外号:“奶橙!奶橙!”   黎怀澄脚下一滑,手里的球被对面的人抢断,咬牙瞪了眼刚刚传球给他的周子猷。   周子猷耸了耸肩,他知道黎怀澄为什么瞪他,事实上当他听到有人叫出“奶橙”这个名字的时候就预料到了。   黎怀澄的这个外号虽说和他有些关联,但是也不能完全怪他,想到这点周子猷也有些冤枉。   还记得那天他和平常一样把自己带的纯牛奶递给黎怀澄,然后两个人就一起喝奶一起看题,突然一个女生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子猷乖乖喝奶,真可爱。”   周子猷十分生气,对女生说不能像揉小孩一样揉他的脑袋更不准用对孩子的语气和他说话。   女孩子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怒气,还义正言辞的说:“因为你可爱所以才想这样啊。”   周子猷看到一旁同样喝奶却没有遭受和他相同待遇的黎怀澄,不忿道:“那橙子也喝奶,你为什么不揉他?”   女生看了眼在做题的黎怀澄,眼里的爱心差点要跳出来,周子猷至今还记得她荡漾的语气,她说:“黎怀澄这么温柔帅气可爱,我怎么忍心揉乱他的头发。”   周子猷十分生气,他一直认为黎怀澄和他是一个类型,于是道:“我也可爱也帅气,你干什么揉我!”   女生摇头,说:“才不是,你们是两种不同的可爱,你的可爱就是字面意思可爱,怀澄的可爱拆开解释是特别容易让人爱上的意思,比如我看到你就只想揉一揉你的脑袋,可是看到怀澄,我就不止想揉一揉了,还想……”   女生憧憬的语气和神情让周子猷心领神会她没说完的话,可是他还是十分不服气,道:“我也白他也白,你凭什么就说我幼稚说他帅气!”   “因为看到你只觉得可爱,看到他除了觉得可爱还想和他谈恋爱。”见周子猷不解,非常爱比喻的女同学继续解释道:“怎么说呢,就像牛奶虽然好喝,但是除了淡淡的奶味就没有别的味道了,也不会特别想喝,但是橙子就不一样了,不仅香味诱人,吃起来也酸酸甜甜的,让人垂涎三尺回味无穷!”   女生的回答伤到了周子猷的心,他指着黎怀澄大声道:“他哪里让你想谈恋爱了,奶白奶白的还在喝奶!看起来比我幼稚多了!”   说完尤觉得不够解气,周子猷继续道:“就算是橙子,也是带奶味的橙子!奶澄!你看看他这张比我还白的脸还有他喝奶的样子!什么酸酸甜甜,明明就只有奶香味!”   自那天以后,黎怀澄“奶橙”的外号就传遍了德明。   再次接收到黎怀澄凉飕飕的视线,周子猷真的很冤枉,外号虽然是出自他口,可又不是他传的,是因为那些女生都觉得十分贴切才传播得这么快,他顶多只是无心之举罢了。   “啊啊啊啊——”   江斯源以他们这一队的最后一个三分结束了比赛,听到场外热烈的尖叫声,周子猷知道到自己在德明能够谈恋爱的几率再次降了十几个百分点。   “下次继续。”另一队的一个高个子男生揽住周子猷的肩,道,“下次打球黎怀澄和江斯源不能一队,这特么完全是吊打啊。”   周子猷得意的挑眉,“那当然,都是我兄弟,我们三剑客一联合,打遍德明无敌手!”   黎怀澄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在高个子男生放开周子猷的时候一把压下周子猷刚刚抬起的脑袋,笑容温和道:“今天早上我在家里喝了牛奶,等会我的牛奶给你喝吧。”   周子猷咽了口口水,十足狗腿的点头:“喝喝喝,等会就喝马上就喝。”   江斯源也过来揽住黎怀澄的肩膀,笑道:“橙,你打球正的很腻害,下次我门还一起打球吧。”   黎怀澄抬头看了眼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江斯源,揉了揉周子猷的卷毛才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笑道:“好啊。”   三人搭着肩往教学楼走去,篮球场外准备回教室的学生们却很难将视线从他们灿烂的笑容上移开,一个女生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对同伴道:“你有没有发现,周子猷他们三个并排刚好是个阶梯,一米六、一米七、一米八,哈哈哈哈哈哈……”   同伴闻言看去,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冬日的阳光洒在并排往教学楼走去的三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拖长,喧嚣的铃声和热闹的校园似乎都成为了背景,组成了一副最适合诠释青春的画卷,时间都仿佛为这一刻定格,让许多德明的学生,毕业多年后都难以忘记这幅画面。 第31章   一进家门, 黎怀澄就感觉家里有些不对劲, 这几天他放学都是去宠物医院看过初七之后才回家, 一般这个时候客厅已经没有人了, 今天却传来了谈话声和笑声。   “澄澄回来了?”   黎怀澄脚步一顿,看到来人眼里划过一丝惊讶,面上却快速挂上笑容:“小姨。”   “吃过晚饭了吗?我去给你热点菜吧。”黎母也走了过来,说话时表情温柔,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拘谨, 自黎怀欣生日那天过后,她面对黎怀澄时总会有些不自然。   “不用了,我吃过了。”黎怀澄笑笑,对两人道:“妈妈, 小姨, 您们继续看电视吧,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听到黎怀澄拒绝, 黎母尽管失落却也还是带着笑容点点头:“去吧, 记得早点睡, 不要学习得太晚了。”   黎怀澄颔首, 对两人说了声再见就上了楼。   见黎怀澄离开, 黎母轻轻叹了口气,勉强对方蕊笑道:“我们继续吧。”   方蕊收回视线, 拉着黎母到沙发边坐下, 问道:“你和澄澄怎么回事?还有, 吃晚饭的时候我就想问了, 怀康怎么回来了?”   黎母垂下眼,将黎怀欣生日那天的事情和方蕊说了一遍。   方蕊听完叹了口气,道:“你啊,真是傻死了,怎么能把蒋怀康留下,知铭哥说的没错,怀澄才是你的亲儿子,你那样做多伤他的心。”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黎母嘴角翕动,低声道:“王桂花那样对怀康,我怎么能忍心还把他送回去,如果他家里人对他好也就算了,可是他在那边一点也不好,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和他也有十四年的感情,我早就将他当成亲儿子了啊……”   方蕊也是唏嘘,好一会才道:“再怎么把他当成你亲儿子也不是你亲儿子,要是只是普通的抱错了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一家那么对待澄澄……”   说着,方蕊的眼睛红了起来,说:“我看了那个新闻,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对待一个孩子,而且澄澄还长得那么好看……”   黎母听了方蕊的前半句眼圈一红,听到后半句破涕为笑道:“你怎么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着调。”   方蕊也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停了下来,长叹一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怀康留在家里,要怎么对他,是像以前一样还是对他和其他孩子区别对待,如果你选择区别对待,那么怀康的处境你想过吗?如果一视同仁,澄澄会怎么想你又想过没有?”   黎母闻言一怔,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摇头道:“我现在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让怀康留下来就得对他负责,可是澄澄那边……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才对。”   “我总觉得亏欠他很多,想方设法想要补偿他,也想将我能给的一切都给他,可是我感觉他什么也不想要,甚至他好像对这个家也没有太多留念,与我们相处都保持着距离,我越害怕就越小心,越小心就越容易出错,其实很多事情我也知道我的做法有些偏心了,不仅是知铭,就连怀锦都找我说过这件事情,他说我的做法让他十分失望……”   黎母抿着嘴,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知铭和怀锦都因为我的身体不愿意对我说太严重的话,从小到大,我能感觉到夹在我和怀澄之间左右为难,可是我是怀澄的亲生母亲啊,我怎么可能不爱他,我恨不能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才好,甚至比给怀康给怀欣的还要多,可是……”   “你知道吗?每当我想站在怀澄这边时,他看向我的眼神都是冷漠拒绝的,像是一种提示,让我不要靠近他不要帮他,每当看到他的那种眼神,我就不自觉的站在了怀康那边,我以为会看到他失望的表情,结果看到的却像是他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也觉得我这种感觉很荒谬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可是我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你好好想想,总会找到方法的。”方蕊沉默了一会后抱了抱黎母,道:“我上去和澄澄道个别就准备回去了,除了前几天蛋卷生日,我都没和他说过话。”   黎母点头,放开她让她起身,见她站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叫住她:“等一会儿……”   黎母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块巧克力蛋糕和一份小小的水果拼盘,旁边还摆着一杯牛奶,她笑了笑,递给方蕊道:“给澄澄带上去吧,我有些担心他晚饭在外面没吃好。”   方蕊接过托盘,对她点点头便上了楼。   黎怀澄刚写完一张卷子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见到是方蕊,黎怀澄有些惊讶,让开身子让她进去。   方蕊将托盘放在沙发边,笑道:“写作业累了吧,吃些东西再写吧,你这个年纪胃口大,就算晚上在外面吃了现在也应该有些饿了吧。”   黎怀澄本来没感觉饿,看到托盘里十分诱人的蛋糕和摆盘精致的水果拼盘也有了食欲,他笑着道了声谢:“谢谢小姨,我刚好有些饿了。”   “我就说吧。”方蕊闻言笑了起来,坐在沙发上道:“快来吃吧,吃完再写。”   黎怀澄走到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拿起旁边的水果叉吃了块水果,咽下才道:“小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因为没有怎么和你接触过,所以想和你谈谈心,看看能不能让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方蕊说着眨了眨眼,看起来俏皮又可爱,丝毫看不出年近四十的模样。   黎怀澄看到她的表情没忍住笑了起来,问:“小姨想和我怎么谈心呢?”   “唔……”方蕊想了想,看到黎怀澄身前的果盘眼睛一亮,笑道:“这样吧,我们来猜对方在想什么,猜中了可以问一个问题,猜不中就要被另一个人问问题。”   黎怀澄:“好。”   方蕊:“那我先来,我猜这个果盘里你最喜欢吃草莓。”   黎怀澄有些惊讶,问道:“我没有吃草莓,您怎么会猜到?”   方蕊得意的晃晃手,笑道,“因为你每次戳别的水果的时候,都会看一眼草莓。”   黎怀澄闻言笑了起来,承认:“猜对了,接下来该我猜了?”   方蕊:“本来该我问的,不过你先猜也可以。”   黎怀澄勾起唇:“我猜您找我是为了蒋怀康和妈妈的事情。”   方蕊一愣,迟疑的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那您现在可以问您想要问的问题了。”黎怀澄脸上笑意不变。   方蕊翘起的嘴角微抿,她发现黎怀澄比她想象的要聪明许多,她之前本来打算先通过游戏和几个寻常的小问题让黎怀澄放松再问,可是现在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和聪明人说话,有时候单刀直入效果反而更好。   “你是不是对蒋怀康留下来这件事情很不高兴?”   听到方蕊的问题,黎怀澄适时的表现出了惊讶,惊讶过后笑了笑,表情诚挚道:“说不上高不高兴吧,其实我对于他的存在没有太多想法,因为没有必要。”   黎怀澄说的是真话,方蕊却并不相信。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其中十四年都生活在蒋家那种环境,突然从蒋家回到黎家,无异于从地狱到了天堂,在泥泞里摸爬了十几年的黎怀澄有可能做到对取代他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蒋怀康没有任何怨言吗?   方蕊觉得不可能,成年人都未必能够平常心面对,何况一个心智并不成熟且成长环境扭曲的孩子。   但是黎怀澄的表情太自然太真挚了,就像是真的如他所说,完全不介意蒋怀康的存在一般,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作伪和勉强。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如黎怀澄所说,他真的认为没有必要,第二就是黎怀澄极度善于隐藏。   不论是哪一种,都证明他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孩子,甚至比起许多成年人都目光深远,他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明白蒋怀康的存在对他并不构成威胁。   黎怀澄不知道短短几秒内,方蕊心里已经千回百转,他笑了笑,抛出自己的问题:“小姨,我想知道的是,您为什么会长时间的定居国外,一直不愿意回来呢?”   方蕊回过神来,想了想笑道:“因为很多原因,说起来会是一个非常非常长的故事,可是既然要回答你的问题,自然得有诚意,那么就告诉你最重要的两个原因吧,一是因为我喜欢的人,而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与我的事业。”   黎怀澄没想到是这样,眨眨眼道:“小姨您一直不结婚是因为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您在缅国定居是因为您喜欢的人,因为他也在缅国所以您就一起去了?”   方蕊伸出食指晃了晃,“一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   黎怀澄嘴角抿出乖巧的弧度,笑道:“我第一句话是猜测啊,您说猜对了可以问一个问题,第二句话就是我问你的问题。”   方蕊闻言一愣,随即才失笑道:“你猜对了一半,所以你的问题我也只能回答一半,我定居缅国确实是因为我喜欢的人。”   “好了!”方蕊看看时间,起身道:“我不耽误你了,吃完东西早点写作业睡觉吧,小姨也要回家了。”   黎怀澄颔首,将方蕊送到门外才关上门。   黎母看到方蕊下楼,起身道:“你和澄澄在聊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   方蕊眨眨眼,“吃醋了?”   黎母嗔她一眼,“我和你吃什么醋。”   方蕊抿唇一笑,走到黎母身边道:“我就问了问澄澄对于怀康的想法。”   “他怎么说?”黎母一顿,连忙问道。   方蕊:“他说他不介意,不过我觉得他可能还是有些难过的吧,发生这种事情,小孩子有些别扭很正常,而且我觉得怀澄性子比较倔,你必须好好考虑要如何和他相处了。”   “我知道……”压下心底的酸涩,黎母对方蕊笑了笑道:“我送你出去吧。”   方蕊点点头,挽着她的手一起出了门。   黎母回来便打算直接回房间,然而刚踏上台阶,余光就瞥见外面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落地窗被推开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蒋怀康骤然回头,室内的暖气和光亮向他扑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也将他脸上的泪痕照的格外明显。   看到他惊慌的神情和慌忙抹泪的动作,黎母走过去牵起他的手道:“天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感觉进去吧。”   蒋怀康鼻尖发酸,别过头擦了擦眼泪道:“妈……阿姨,我不冷,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会,这里有爸、叔叔曾经特意为我架的葡萄藤,我想来看看……”   说到后面,蒋怀康已经泣不成声。   黎母也红了眼眶,上前抱住蒋怀康,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不论是亲儿子黎怀澄还是在身边长大的蒋怀康,她都亏欠许多。   蒋怀康也回抱住黎母,哭得更加伤心起来,一边哭一边打起了嗝,如同他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扑进她怀里一般。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蒋怀康的脑袋埋进黎母的脖子里,一边抽泣一边道:“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都错……”   听到蒋怀康的话,黎母眼眶越来越酸,眼泪也滑了下来,想到蒋怀康离开前还是健康壮实的模样,现在回来却已经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黎母更加心疼,道:“不是你的错,是妈妈的错。”   蒋怀康哽咽道:“妈妈,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生出来……是不是没有我的出现对所有人都好?”   黎母抱紧蒋怀康,像小时候一样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当然不是,你是上天送给妈妈的礼物。”   蒋怀康闻言抽泣一声,哭得更加大声起来,似乎想要将这半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道:“我好恨我自己生出来,恨我是王桂花的蒋爱国的孩子,恨他们将我和怀澄掉了包,让他在那样的环境长大……这半年我过得生不如死,王桂花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她的亲生儿子,不仅仅打骂我,还不给我饭吃……我真的不知道怀澄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妈妈……我现在看到怀澄就觉得特别愧疚,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和他道歉,因为我、觉得我说什么都没有用,都无法弥补他了……妈妈,我只有您了……求求您不要丢下我,我不奢望您想以前一样对我,只要您让我留在你和爸爸身边就好……”   黎母也哽咽起来,她摸了摸蒋怀康的脑袋,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妈妈也绝对不会丢下你……”   “真的吗?”蒋怀康抬起头,小心翼翼道,“妈妈您真的不会丢下我吗?”   黎母摸了摸他的脑袋,勉强扯出笑意道:“傻孩子,天底下哪里会有丢下自己孩子的母亲啊。”   蒋怀康这才破涕为笑,再次抱住黎母,彻底放下心来。   目光从楼下紧紧相拥仿佛只能与彼此相依为命的母子身上扫过,黎怀澄淡淡的收回视线,关上窗户回到了书桌边,抽出一张卷子,拿起笔准备做题。   刚打开笔盖,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黎怀澄眉心微蹙,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黎怀澄。”   “hi,者里是江斯源。”   听到江斯源的奇怪口音,黎怀澄微抿的嘴角翘了起来。   “有事吗?”   “窝想问你伊个问题,泥现在方便吗?”   江斯源转来的那天,班主任周老师就和黎怀澄说,希望他多带江斯源熟悉校园环境以及帮他适应课堂,特别是语文课。   班主任没有把江斯源交给班长而是交给黎怀澄,不是因为黎怀澄语文成绩有多好也不是因为黎怀澄平时表现得多么乐于助人,而是因为黎怀澄的英语成绩实在太差,所以希望从小在双语环境下长大的江斯源能帮助黎怀澄提高英语成绩。   然而说是互相帮助,但是就这几天的情况看,可能江斯源帮黎怀澄的时候更多。   所以江斯源特意打电话过来求助,黎怀澄自然是要答应的。   黎怀澄放下笔:“方便,你问吧。”   “谢谢,时这样的,我像问泥,今天薛的气人有天和拥任紫绕师什么意思又优什么差憋,我今天停课没停清楚。”   黎怀澄脑子里转了几圈,都没能翻译出江斯源中间那句话,只能问:“你再说一遍?什么有天和什么任子?”   江斯源加重语气重复道:“气人有天和佣人自绕。”   黎怀澄:……   他能够感觉到江斯源确实有尽量捋直舌头说话,但是这个音调真的很感人,黎怀澄真的听不懂。   “气人有……”黎怀澄灵光一闪,“你是说杞人忧天吗?”   “si!”江斯源十分高兴,“是,害有一格是庸人自绕。”   黎怀澄这次倒是反应快,“庸人自扰?”   “对。”   黎怀澄想了想,尽量用简单的语言给江斯源解释道:“杞人忧天的意思是指,不要担心一些不必要的、不符合实际情况的事情。”   江斯源沉默片刻,迟疑道:“世纪情况史甚么情况?”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这就是实际情况,而杞人忧天就比如说,周子猷经常害怕自己的学校被一架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飞机炸掉,比喻他在担忧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江斯源沉默片刻,道:“自由不害怕,他不是杞人忧天,他是肥肠期待。”   听到江斯源认真的语气,黎怀澄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说错了吗?”江斯源听到黎怀澄的笑声,很是不解的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黎怀澄摆手,意识到江斯源看不见,咳了咳道:“你没说错,他确实不害怕反而很期待。”   江斯源没忍住也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问道:“那庸人自绕呢?”   “庸人自扰……”黎怀澄思考片刻,道:“庸人自扰是指一个人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本来没有什么事情,却自己瞎想瞎着急,然后就会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的意思。”   江斯源沉吟片刻,道:“华人正是十分由智慧,者两个成语让我薛岛了很多东西。”   黎怀澄饶有兴趣的问:“哦?你学到了什么?”   “人不引该胡思乱想,夜不要担心没有法神的事情,更加不应该尾了别的事情和别的人为难子鸡,只要俺照自己相做的事情做酒好,因为岛后来你酒会发现,党你做的事情豆是你觉得开心的事情的时候,你的喂奶才会更加光明。”   江斯源的话让黎怀澄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他的心里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刚刚覆在心头的阴郁好像突然消散,心情瞬间轻松起来。   “是未来,不是喂奶。”黎怀澄道,“和我读一遍,未来。”   江斯源重复:“喂奶?”   “未、来。”   “喂、奶?”   黎怀澄:……   黎怀澄放弃了:“嗯,喂奶,你早点睡吧,我也准备睡觉了,晚安。”   江斯源挂断电话,见对面刚刚还亮着的窗口已经暗了下来才收回视线,他笑容昳丽,垂下眼低笑着重复了一遍不久前说过的两个字:“未来。”   字正腔圆,如同土生土长的华国人,听不出丝毫别捏的口音。 第32章   期末考转瞬而过, 寒假到来, 春节也越来越近。   听到咖啡厅门打开时发出的叮铃声, 黎怀澄转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抬起手向来人示意了自己的位置。   “澄澄——”雷磊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黎怀澄,“我超级超级想你,你大半年都不和人家联系,真是负心汉!”   黎怀澄带笑的脸转为冷漠, 面无表情的推开雷磊,道:“正常说话。”   雷磊无辜的眨眨眼,见他不为所动后肩膀一塌,走到他对面坐下, “半年不见, 你还是这么不可爱,不过算了, 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 我不和你计较。”   说完, 雷磊的视线在黎怀澄脸上扫了几圈才啧了一声道:“看来你在黎家过得不错啊, 脸上都有肉了, 看起来更帅了,可惜我准备转行了, 不然一定要把你签下。”   黎怀澄闻言有些惊讶, “你转行了?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雷磊起身, 手撑着桌子对黎怀澄挑了挑眉毛, 然后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来,“当然是一个十分符合我的身份气质的职业。”   黎怀澄歪着头想了想,惊讶的睁大眼道:“牛郎?”   雷磊笑意一僵,脸色青黑交加,使劲将黎怀澄的头发揉乱才收手,坐下气哼哼道:“是设计师,我大学就是学的服装设计,难道你不能从我优雅高贵英俊潇洒贵气十足的品味中看出来吗?还有我这么浓郁的艺术家气息,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难道是因为你最近升学压力太大,看书看多了近视了?”   “我视力五点零。”黎怀澄笑容无害又温软,“还有我语文老师没有教过我优雅高贵英俊潇洒贵气十足是怎样一种品位,所以我看不出来。”   雷磊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你们语文老师没有品位。”   黎怀澄:“……”   “诺。”雷磊将带来的纸袋放在桌上,道:“给你的礼物。”   黎怀澄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件风衣,衣服剪裁利落大气,设计十分简洁却处处透着小心思,通过这半年的耳濡目染,黎怀澄基本上能够认出大部分奢侈品牌了,只是这件衣服的logo却是他从未见过的牌子。   “这是你自己设计的?”黎怀澄惊讶道。   雷磊闻言得意一笑,扬着下巴道:“当然,这个logo是我的英文名,不过只是暂用,我设计了很多logo,到时候工作室成立了才会正式选一个。”   说着雷磊来了兴致,叫服务员拿来纸笔,刷刷在指上画了几个简单的logo,递给黎怀澄看,道:“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黎怀澄接过那张薄薄的纸,视线在中间的图案上顿住,心里升起无限复杂的情绪。   他上一世就算是不接触时尚圈也不太关注服装设计方面的东西,也十分眼熟中间那个logo图案,因为这个logo所代表的服装品牌是华国第一家真正被世界时尚圈认同的原创服装设计品牌,也是华国唯一一家能够与其他早已盘踞几十甚至上百年的世界顶级奢侈品牌并列的原创的服装设计品牌。   这个品牌曾经被各大新闻媒体报道,将品牌创始人夸了一遍又一遍,说他毕业于时尚浪漫的意国著名美院,师从意国某位服装设计大师,天赋出众才华横溢却不忘祖国,不顾恩师的挽留毅然决然的回了国,带领华国时尚圈走上了一个新高度,让华国的服装设计终于能在时尚圈扬眉吐气,在各个已经成熟的潮流里开发出了新流派……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就差没在通稿里写他拯救世界了。   而那个未来备受追捧,不顾恩师挽留毅然回国的设计师,竟然有可能是他眼前的雷磊?   黎怀澄抬起头,表情十分复杂。   雷磊被黎怀澄的表情唬得一愣,收起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摆好的炫酷姿势,正襟危坐道:“难道这几个logo都不行?”   “我之前没有问过,你大学在哪个学校毕业的?”黎怀澄怀揣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用十分复杂的语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冷翡翠美术学院。”雷磊眨眼,好奇道:“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黎怀澄久久没有说话,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雷磊就是上一世被媒体誉为“华国时尚教父”的Ray。   “你logo上的两个S是什么意思?”   黎怀澄手指点了点中间那个图案,问出了后世许多人一直在猜测思考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雷磊闻言得意一笑:“三石啊,缩写SS,我的磊字不就是三个石吗?机智吧?”   黎怀澄:“……”   所以,被后世的人从英文角度分析到意语角度,甚至延伸到了美学与艺术的两个S,其实就是简单粗暴的华国拼音缩写?   “机智。”黎怀澄竖起大拇指,“太机智了。”   机智到黎怀澄想为后世那些疯狂崇拜雷磊的人们鞠一把同情泪。   “嘻嘻嘻,我也觉得我特别机智。”雷磊眉飞色舞道,“当初为了想一个既和国际接轨又能显示出我大华国文化底蕴深刻的品牌名字,我可是绞尽脑汁啊,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名字,你可是不知道当时我多么苦恼……”   黎怀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扯起嘴角干笑两声附和道:“确实特别有我华国的文化底蕴。”   雷磊难得听到黎怀澄如此配合他说话,一时间心情更好,自夸时神色都比平时更加飞扬。   “那些投资商都不像你,没有一点眼光。”雷磊用一长串形容词夸完自己后恹恹的垮下脸,喝了口果汁自怨自艾道:“看不出我的才华和我的抱负。”   黎怀澄强迫自己忽略雷磊的表情和他的后一句话,抓住重点问道:“你资金还会有问题?”   之前在沙市的时候黎怀澄就猜到雷磊家境应该不错,后来回到庆市和雷磊联系上,才知道他的家境何止不错二字可以形容。   雷磊是宜市雷家的小孙子,雷家以小商品零售发家,后来看准时机进军房地产界,发展到现在,国内已经遍布他们家盖的广场商场超市,雷磊从小就备受宠爱,因为家中还有兄长,所以也就放任他玩了几年,黎怀澄不相信他连开一个工作室的钱都没有。   雷磊撇嘴道:“还差一点点吧,我爸妈和我哥都希望我回家里公司帮忙,所以冻结了我所有的卡,而且还不准认识我的叔伯帮忙,只能到处拉投资了,现在只有我表弟投资了一点,要不然我工作室都租不起。”   雷磊这样一解释,黎怀澄倒是能够理解了,他想了想,问:“你还缺多少?”   “初始启动资金还缺一百万左右。”雷磊感叹道:“谁能想到我雷磊也有为了一百万求爷爷告奶奶的日子。”   黎怀澄虽然不懂一个服装设计工作室需要多少钱,但是就算是十年后,一家物流公司的注册资金也不过一百万而已。   “你不是说之前有投资吗?”黎怀澄问,“怎么还要一百万?”   “因为我特别喜欢我工作室那个位置,想到它不是我的就无法静心工作,所以想把它买下来之后再开始。”雷磊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他终于知道雷磊为什么拉不到投资了……   黎怀澄:“你看中的那个工作室多少钱?”   雷磊:“一百五十万左右,我表弟投资了一百五十万,但是到时候还需要装修买材料雇人什么的,所以保守估计还需要一百万。”   “……”   贫穷限制了黎怀澄的想象力,然而眼前这么好的投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错过。   “我给你。”   “你给我?”雷磊不解的重复一遍才霍的起身,不敢置信道:“你打算给我投资?”   见到雷磊一惊一乍的模样,黎怀澄的目光在他全身上下穿梭了一圈,丝毫没有找到别人口中虚无缥缈又确实存在的艺术家气质,他只能将视线停留在他那张清秀无比的脸上。   “对,我也给你一百五十万,当做注资入股怎么样?”   说话时,黎怀澄十指交叉放在桌前,脸上带着诚意十足的笑。   雷磊闻言一顿,半信半疑的看了眼黎怀澄,道:“你一个还没满十六岁的初中生能不能可爱一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得和奸商似的。”   黎怀澄脸上笑意一僵,收回手翻了个白眼道:“爱要不要,你慢慢拉投资吧。”   “要啊!”雷磊连忙走到黎怀澄边上挤着他坐下,殷勤道:“给哥哥我投资,保证你半年回本一年赚翻!”   黎怀澄嫌弃的推开一点雷磊,道:“坐远一点。”   “我不!”雷磊嘻嘻一笑,道,“那你就和我表弟一样,一人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怎么样?”   黎怀澄挑眉:“你们股份都已经讨论好了?”   雷磊道:“没有,但是我是这样计划的。”   黎怀澄看着雷磊毫不在意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我只要百分之五,至于你表弟那边怎么样,你们再自己商量,”   “百分之五?”雷磊惊讶过后生气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成功,不相信能够赚到钱所以才说这么低,只是为了让我高兴才给我投钱的?”   他是怕雷磊赚得太多,股份拿多了心虚才对,然而黎怀澄还来不及说话,就听雷磊继续道:“不过你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我这个人的个人魅力就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黎怀澄:“……”   “要么闭嘴我们去吃饭,要么投资拉倒,你选一个。”   雷磊自夸还没开始便被迫结束,委屈道:“你凶我。”   看到雷磊委屈低落的表情,黎怀澄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话是不是有些过于冷硬,每次和雷磊相处他都会忘记自己重生还只有十五岁这件事,或许他应该道个歉……?   黎怀澄抿抿嘴,开口道:“我……”   “那个人好像我表弟!”   雷磊打断黎怀澄的话,指着落地窗外的一道身影道:“就在那里!喷泉那!”   黎怀澄顺着雷磊的手指看过去,那里站着许多人,他根本无法判断雷磊说的表弟是谁。   “走,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到时候你们两也是合作伙伴,早点认识也好。”   雷磊抓着黎怀澄起了身,推开咖啡厅的门快步向中央喷泉处的人走去。   “Dylan!”   听到雷磊的声音,一个身着深灰色呢子大衣的男人转过头来,湛蓝色的眼眸透着茫然,显然没想到会在华国的街头听到自己的意语名字。   看清男人的脸,黎怀澄非常诧异,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江斯源竟然是雷磊的表弟?   “这是你表弟?”   “Ray,澄?”   黎怀澄和江斯源同时开口,表情十分神似,问的都是雷磊,视线却都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   “你们认识?”雷磊更加惊讶,他看看黎怀澄又看看江斯源,突然一拍脑袋道:“对啊,Dylan是在德明上学你也是在德明上学,你们两个不会一个班吧?”   黎怀澄看了眼似乎没有听懂雷磊的话,表情十分无辜的江斯源,问道:“你说的另一个投资人就是江斯源?”   “对,江斯源是我舅舅的儿子,既然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雷磊走过去拍拍江斯源的肩膀嫌弃的收回手,走到黎怀澄的身边揽着他道:“还是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吧,我们身高合适。”   黎怀澄:“……”   江斯源按住怀里挣扎的猫,惊讶道:“你们尾什么栽哲理?还有,你们尾什么会忍事?”   听到江斯源的口音,雷磊嘴角抽了抽道:“弟,咱们说英语好吗,您这口音听得我十分别扭啊。”   “可是,窝要联系华语。”江斯源看着明显很熟悉的两人,再次问了一遍:“你们尾什么会忍事?”   “我们是朋友,当然认识。”雷磊揽着黎怀澄的肩,对江斯源道,“既然都认识就一起吃饭吧,刚好到吃饭时间了。”   江斯源闻言表情还是疑惑,不过却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看了一眼怀里的橘猫,遗憾道:“我要逮我得猫去医院监察,科能不能和你门一起吃反。”   “没事,刚好我们也没事,和你一起去,你什么时候养的猫?这么胖?”   雷磊伸手想摸摸橘猫的脑袋,橘猫爪子一挥,对雷磊子龇了龇牙,一张憨厚软萌的胖脸硬是挤出了嫌弃的神色。   江斯源笑了起来,道:“来福补喜欢憋人说塔胖。”   雷磊嗖的收回手,嫌弃道:“胖就算了,名字还难听,外在内在一下子都没了,以后哪里还会有母猫喜欢它。”   橘猫好似能听懂一般,在江斯源怀里挣扎着挥爪子,像是想扑过去挠雷磊一顿。   “这个名紫很好停,雨衣也很好,而切来福不胖,很可爱。”   江斯源说话时,一双湛蓝色的眼睛认真的看着雷磊,微微皱起的眉毛似委屈又似不赞同,说完还转头看向黎怀澄,好像想从他那里得到认同和安慰:“澄,窝说的对吧?”   对上江斯源清澈的蓝眸,黎怀澄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咳了咳才道:“对,来福这个名字寓意挺好的。”   “你是认真的?”雷磊道,“你可别被我表弟这幅无辜可爱让人心软的面孔骗了,他和你一样,表里不一,心黑着呢!”   “我心黑吗?”黎怀澄微笑着问道。   雷磊连忙摇头,解释道:“你是表里不一,他是表里不一加心黑。”   “你门在说什么?”刚刚雷磊语速飞快,江斯源没有听清,他茫然道:“加薪?”   黎怀澄睨一眼雷磊,雷磊看到江斯源这幅迷茫的表情也觉得有些罪恶,觉得自己确实好像在欺负一个连他的话都听不懂的小孩子。   雷磊和江斯源虽说是表兄弟,但是接触实在说不上多,江斯源从小在意国长大,很少回华国,所以他和江斯源在他去意国之前可以说没有见过几次,还是后来他去意国留学,上大学之前的暑假住在舅舅家里,他们才算是真正有了接触。   当时雷磊为了熟悉意国环境顺便补习意语,所以提前了两个月到了意国的舅舅家,那时候距离他最后一次见江斯源已经四年了,所以他在舅舅家第一次见到这个长得十分漂亮而且看起来乖巧斯文的小表弟时,还以为他是个女孩,于是脑子一抽就多嘴问了一句:“舅,你不是说表弟在家吗,怎么多出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妹妹。”   雷磊还记得江斯源当时茫然的表情,其实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了,当时江斯源头发虽然有些卷却也是短发,而且他身上穿的也是男装,可是他见江斯源好像没有听懂也就没有在意,而是转而说了其他话题。   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和江斯源的相处也还算和谐。   只是雷磊没想到,他报道那天,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晚了一个小时才闹铃,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拿上资料就开车赶去了学校,直到报完到去厕所才看到自己的烈焰红唇和豆大的媒婆痣,想起一路上别人惊诧偷笑的表情,从来没脸红过的雷磊第一次羞得不敢踏出卫生间大门,亏他开始还以为是那些人被他帅到才总是看他。   也是那天起,雷磊便闻名了整个冷翡翠美院,好在冷翡翠美院本来就是一所艺术学院,从来不缺特立独行的学生,才让他虽然不好意思也还是能够过下去。   但是报道那天带给他的阴影如影随形,让他在短短四年间彻底抛下了羞耻感,成为了现在这个脸皮厚到连自己都惭愧的自己。   后来雷磊左思右想,得出一个结论:那时候给他化妆还把他闹钟调后来一个小时的人只有可能是江斯源,然而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憋着想办法报复回去,没想到四年间他的每次报复,都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江斯源挡回去,关键是每次江斯源毫无损失的同时还会把他暴露出来,衬托出江斯源的无辜,就连他的爸爸妈妈都觉得他无理取闹!   雷磊十分委屈,所以才会回国后和家里人赌气,不做设计师而是扑进娱乐圈那个大染缸当起了经纪人,直到气消了才又转回来继续当设计师。   当然,其中也有一点点江斯源亲自找他道歉并且出钱给他开工作室的原因。   但是,这也是雷磊最生气的一点!   因为之前他多次因为江斯源无辜的表情觉得自己冤枉了他而十分愧疚!谴责自己是不是错怪了江斯源,就在他都要以为不是江斯源的时候,江斯源竟然承认了并且还给他道歉了!不仅如此还给他投资了!   这下子,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了!   雷磊收回思绪,看到江斯源茫然的神情,告诉自己这只是假象,别开视线道:“我们在说你和澄澄有点像,还有既然你要带猫去检查,我们就不打扰了,拜拜。”   黎怀澄见到雷磊表情变幻,变来变去突然对江斯源变了态度,觉得十分有趣,道:“刚好现在离晚饭也还有一点时间,我们陪你一起去宠物医院吧,看完再一起吃饭。”   雷磊睁大眼道:“我们陪他去宠物医院?”   黎怀澄:“开始不是你自己说我们没事要陪他去的吗?”   “可是他带着猫也不好进餐厅啊。”雷磊左思右想,找了个理由道:“所以我们还是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江斯源这次倒是挺懂了,他笑起来道:“没管系,直腰你们不接意,我科以把来福放在医院,吃了饭再去接它。”   “我们不介意。”黎怀澄笑了笑,转头问雷磊:“对吧?”   被两双带笑的眼睛注视着,雷磊不知为何感觉后背有些发凉,迟疑道:“……对?” 第33章   三人最终还是一起吃了饭。   饭后, 雷磊带着黎怀澄和江斯源去了他暂时租下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位置位于庆市中心公园旁, 园区北面有一条河, 风格迥异的建筑沿河岸而建, 有现代工业风方正独楼,也有仿照各种建筑流派造型的缩小式建筑,不论是色彩还是造型都差异甚大的建筑错落而立,看起来没有丝毫规律,却异常和谐。   雷磊看中的就是其中一栋巴洛克式风格的小楼, 外观十分复古华丽,内里却装成了十足的现代工业风,内外的反差让黎怀澄十分新奇,让一向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他都难得的感受到了历史与艺术碰撞的冲击感。   “不错吧?”   见到黎怀澄赞赏的眼神, 雷磊得意的跳了挑眉, 对他和江斯源笑道:“还有更棒的。”   说完,雷磊一一拉开四面的窗帘, 窗外其他建筑柔和的灯光往里渗透, 正面对着清远河的一排窗户被月光与波光反射, 照在窗户上又洒进室内, 零星光点与波光相融, 宛若在室内形成了一条星河。   “这就是我一定要买下这里的原因。”   雷磊一向活泼的声音好像都随着这幅画面平缓下来,他转头看向黎怀澄和江斯源, 脸上浮现出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沉静与悠然, 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他道:“我相信我一定能成功。”   直到很久以后, 他们三人提起这一刻都无比感怀,因为就是这天,才有了后世他们联手创建的、跻身世界奢侈品行业顶尖的商业王国——星河。   此时,雷磊走到两人身前,笑看着他们,伸手道:“你们相信我吗?”   黎怀澄回过神来,视线落在月光下雷磊略显瘦弱却又似乎充满力量的手上,抬起眼对雷磊点点头,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笑了起来:“我信。”   江斯源的视线在雷磊和黎怀澄脸上穿梭,心里若有所思,一时对这个他虽然看好却并没有花多少心思的工作室有了更多兴趣。   大概是黑暗与光影造就的星河太过奇妙,也许是雷磊脸上的笃定虔诚以及黎怀澄眼里的笑意和信任拨动了他的心,让他隐隐生出一丝期待,期待他们三人联手,或许真的可以创造一个神话。   迎着黎怀澄和雷磊的视线,江斯源将手轻轻放在了黎怀澄和雷磊交叠的手背上,嘴角勾起的弧度轻浅优雅,眸底却透着几分真实的喜悦和期待,他轻声道:“我也相信你。”   三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交叠的三只手紧紧相握,皎洁的月光照在三张年轻的脸上,似乎见证了一场充满仪式感的无声宣誓。   收回手时,黎怀澄三人对彼此的感官有了些许微妙却很难开口的变化,像是多了合作伙伴的信任,又像是敞开心扉交到了两个并肩战斗的好友,看向对方的眼里都比之前多了些许亲昵和信任。   雷磊打开灯,从一个连锁都没有的小柜子里翻出一叠文件来,往中央的工艺长桌一放,然后随便拖了几张高脚凳过来,对黎怀澄和江斯源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应该把正事商量好,我作为这个工作室最开始的创意人,以及我们三年龄最大的长辈,认为股份的分割我有最大的决议权。”   黎怀澄和江斯源也一人找了一张高脚凳坐下,黎怀澄颔首道:“你说。”   雷磊看了眼江斯源,见江斯源也点头才开口:“首先,我们的初始资金都是由你们两位提供,共计三百万元,而我只是作为技术入股,所以我认为股份可以均分,或者你们一人百分之三十五,我百分之三十。”   黎怀澄一愣,看到雷磊脸上绝不掺假的认真和眼里对自己辈分的迷之自信之后,不由感叹雷家人真的将他保护得很好,股份这个分法如实的展现了他真傻白甜的本质,他相信要是雷磊一早将这个股份分配方案放出来,绝不可能找不到投资人,而且那投资人估计会跳起来抢着答应给他投资,毕竟雷磊师傅的名号放出来也是十分能唬人的。   江斯源也十分诧异,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表哥在某些方面十分天真,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天真!他到底是对自己的工作室没有信心还是只打算玩玩而已?如果不是这两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方案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怎么样?”   见黎怀澄和江斯源都不开口,雷磊看到他们惊讶的表情,以为他们对这个方案满意值爆表并且感动得不行,他得意的捋了把头发,笑道:“不用太满意也不用太感动,你们磊哥我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制造浪漫和惊喜的男人。”   黎怀澄和江斯源对视一眼,以往交流总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理解对方意思的两人第一次在彼此的眼里第一时间解读出对方准确的想法——他别是个傻子吧?我真的能相信他?所以刚刚我也傻了?   “你们看对方干嘛啊?”雷磊用文件拍了拍桌子,两只手都指向自己,说:“感动的时候看向让你们感动的人好吗?”   黎怀澄和江斯源再次第一时间在对方眼里读懂了对方想要表达的话——对,我相信他我才是个傻子。   黎怀澄收回视线,清咳一声,道:“我觉得这个分配不行。”   江斯源轻轻颔首,附和道:“我也认为。”   雷磊皱起眉,看到两张认真的脸,泄了口气道:“那你们觉得这么分比较好。”   黎怀澄沉吟片刻,道:“我还是坚持我之前说的,我只要百分之五的股份,至于斯源的你可以和他再讨论。”   见雷磊想要开口,黎怀澄抬手继续道:“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从经验上讲,我对服装设计以及服装设计产业没有丝毫经验,从时间来看,我目前还在读初三,初三之后还有三年高中,在这三年半之内,我很难分心也没有能力抽出时间来工作室帮忙,而且众所周知,创业期间的前几年最为艰难,不仅仅要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和心血,还要有完整的规划和实施,在这个过程中,我除了最开始也是最简单的资金投入之外,我几乎不能帮你任何忙,这些所有的一切几乎都落在了你的肩上,况且你本来就是这个工作室的创始者,日后也是工作室的支柱,不论如何,你拿最少的股份十分不公平,股份份额的不公平分配日后会带来巨大的隐患。”   “还有,现在你确实没有资金入股,可是我相信不需要多久你自然也会往工作室投入资金,而不是纯粹的技术入股,若是只以当前的资金确定股份份额的话,我觉得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和江斯源都十分不公平。”   雷磊一直知道黎怀澄比同龄孩子聪明一点,但是他没想到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商业方面的十五岁孩子说起股份分割来竟然头头是道,就像是坐在谈判桌上的甲方一般,自信笃定且条理清晰,让他根本就无法反驳!   他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竟然被一个未满十六岁的未成年说得心服口服,甚至想不出丝毫可以反驳他的话语来。   江斯源也十分惊讶,据他了解,黎怀澄半年前才被找回黎家,当初他还参加了黎家的晚宴,难道黎家如此厉害,短短半年间就将一个接受普通教育的孩子培养得比那些从小就接受家族精英教育的孩子都要厉害?   母亲说的没错,拥有悠久历史的华国经济前景十足,而在华国盘旋上百年的多个老牌世家更是底蕴惊人,世家里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不容小觑,越了解越惊叹,黎怀澄今天让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体会到了华国成语——天外有天的含义。   “那……那你觉得每人多少比较好,反正百分之五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雷磊退了一步,却也坚持底线。   “拜分之十五怎么样?”江斯源开口,笑道:“我喝澄的股份一央,所以我门一人拜分之十五,你拿拜分之起十,OK?”   雷磊嘴角抽搐,忍了半天还是道:“Dylan,你别说话了,要不你就说英语,你这样说话我很难用心工作。”   江斯源抿嘴笑着,歪头看向黎怀澄,问道:“塔在说什么?我妹听冬。”   本来严肃的气氛被两人这一打岔全散,黎怀澄叹了口气,对上江斯源水润无辜的蓝眸,只能放缓声音解释道:“他希望你说英文,这样更好交流。”   江斯源摇头,“窝需要联系华语,耳切,窝觉得显在哼好交流。”   雷磊翻了个白眼,在意国还高冷矜贵的表弟现在操着这口别扭得不行的华语,气质形象彻底从优雅转成了可爱又蠢萌,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得得得,随便你。”雷磊不懂江斯源练习华语干什么一定要急着这一刻,这里三个人都会英文,谈正事说英文不是方便多了?不过他一直都不了解自己这个表弟的脑回路,不差这么一回。   “但是你们的股份不能这么少,要不就一人百分之三十,我占百分之四十,现在比你们多了吧。   雷磊以前虽然学习过商业谈判课程,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回自家公司工作更没想过以后会要经商,所以这种课不是发呆就是翘,现在突然觉得当初应该听那么一两堂的。   黎怀澄按按眉心:“这件事我们过段时间再讨论吧。”   黎怀澄觉得有些心累,他上一世参加过无数场生意场上的谈判,有西装革履坐在谈判桌上进行的也有一身休闲甚至有些邋遢的站在街角巷尾进行的,但是都没有这次心累,就算是卖白菜讨价还价都是为了己方利益吧,他真没见过雷磊这种上赶着给别人送钱,别人嫌多他还不高兴的。   “不行!”雷磊往文件上一拍,每次和父母兄长谈判只要被压后就会出现更难以接受的结果的经验让雷磊警惕十足,他道:“这件事必须今天定下来。”   “百分之二十五是我的底线,不能更少了!”   黎怀澄再次按了按眉心,以往谈判都是零点几的压价,现在变成了对方百分之几的加价,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江斯源也对这个表哥很无奈,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因为之前多次欺负他而升起了些许愧疚,当初应该少欺负他几回的。   雷磊完全不知道黎怀澄和江斯源在想什么,见他们两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低咳几声,见两人都看过来才立刻端正表情,用坚定不容置喙的语气严肃道:“没有商量了,这是我的底线,我的股份是你们两人的一倍,如果更多,我愿意放弃你们的注资,继续寻找别人的投资。”   黎怀澄和江斯源都被雷磊这番话惊得抬起了头,雷磊见两人看过来,继续道:“你们同意不同意,不同意我大不了再去找其他投资人。”   雷磊自然不可能找别人,何况他也不是真傻,如果是外人他绝对不会给这么多股份,如果不是黎怀澄和江斯源都是他信任的人,而且他是真的将他们当做自己这一生的合作伙伴兼好友的话,他也不会如此大方,而且两人一副坚定的不想占他一丝便宜的模样让他十分感动又有些生气,难道他们想要他一个人把好处占尽吗?他雷磊难道是这样的人?   黎怀澄和江斯源见雷磊似乎真的有些生气的模样,对视一眼后只能妥协,黎怀澄道:“那就这样吧,今天很晚了也没有地方打印合同了,所以具体合同我们到时候再签吧。”   雷磊得意一笑,像是早知道黎怀澄他们会这么说,他走到角落打开一台电脑,在上面敲敲打打将份额百分比一改,然后旁边的打印机便发出了正在打印的声音。   黎怀澄和江斯源再次对视一眼,发现经过这么一个晚上,他们的默契值呈直线飙升。   雷磊一边拿出打印的合同一边得意的笑,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任何拖后再执行的事情都有变化的余地,只有趁早一锤子定下来才是真理,黎怀澄和江斯源这两个小家伙和老奸巨猾早已经拥有诸多经验的他比起来还是嫩了点。   雷磊哼着歌将合同往桌上一放,黎怀澄瞧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看到黎怀澄迟疑的神情,雷磊将合同一推,然后拿出笔和印章放在一旁,用下巴指了指合同道:“你们看看没问题就签了吧。”   黎怀澄垂眼去看合同,惊讶的发现这份合同十分完善,甚至在许多细节方面比起后世多经琢磨研究后定下来的商业合同模板也不遑多让。   见黎怀澄和江斯源都签好自己的名字,雷磊将合同交换让他们再次签字后才将自己的大名签上,还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公司公章盖了上去。   黎怀澄见状不由道:“你连公司都没装修好,人也还没招,章就刻好了?”   雷磊得意的挑眉,“那当然,比起装修和招人,刻章有意思多了,而且我这个章是我自己刻的私章,谁都复制不了,到时候有了公章,我这个私章也是我的象征。”   黎怀澄机智的没有接话,虽然他知道这个章并不存在法律效力也没有什么用,但是一旦他真的提出来,估计雷磊就能将自己刻的章夸上上百句,夸完可能还会夸回他自己,那才是真正的没完没了。   见黎怀澄和江斯源都不接他的话,雷磊有些失望的收回公章,道:“很晚了,我的车就停在这边车库里,我送你们回去吧。”   黎怀澄和江斯源都没有推脱,何况两人住在同一小区,雷磊送起来也很顺路。   将黎怀澄送到家后,雷磊才送江斯源回家。   看到与黎家只隔了一个公共花园的大门,雷磊十分惊讶,问江斯源道:“你之前不是住在紫荆公馆吗?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了,”   江斯源笑了笑,用意语回答道:“这边环境更好,所以就搬这边来了。”   “我记得这里的房子很难买到吧?当初出来的时候就一抢而空,现在都几年了都还有人求着想买,当初我就想过在这边买套房子但是根本没人愿意出手,你怎么买到的?”   “有人刚好出售。”江斯源语气轻松:“我就买下了。”   雷磊不置可否,摇头晃脑的看了一周,手搭在江斯源肩上点点头道:“挺好,今天太累了,表哥我刚还在你这里借住一晚。”   黎怀澄刚走进前院就看到曹阿姨神色匆匆的从他面前走过,见到他时顿住脚步退回来,低声道:“二少爷,您回来了,康少爷今天回来不知道怎么受了伤,而且刚好断了一条胳膊,现在刚从医院回来,他说好像是打他的那些人是被人指使的……夫人和大少爷都在客厅,您要是不想过去就走花园那边的楼梯上去吧。”   黎怀澄听到蒋怀康受伤时有些惊讶,后来听到蒋怀康说被人指使没忍住勾起了唇,他笑道:“没关系,我去看看,我倒是挺感兴趣是谁指使的。”   曹阿姨点点头,她倒是不相信是黎怀澄指使的,虽然她接触蒋怀康的时间更多,但是说句实在话,黎家众多帮佣,在二少爷和康少爷之间心里都是站在二少爷这边的,先不说二少爷才是正经的黎家少爷,就冲他温和礼貌的性格,他们很难不选他。   就算这段时间二少爷不再像之前那样和软了,但是他们都一致认为这反而是好事,当初康少爷回来他们就暗暗为二少爷担心,生怕他吃了亏,现在看到他终于强硬一些他们反而放心不少。   何况二少爷的强硬从来只针对蒋怀康,而且这件事他们也只能说蒋怀康自己活该,若不是蒋怀康故意打伤了初七,二少爷这么和软的性格又怎么会和他作对,当初说要把康少爷送走的时候,二少爷可还帮康少爷求情了的!   不过孩子终究还是孩子,现在这句话就说得赌气极了。   曹阿姨靠近黎怀澄,低声道:“二少爷,等会当着夫人的面您可不能这么说,夫人就算是相信您,康少爷不依不饶起来的模样您是知道的,您这种善良好说话的性格和他对上只会吃亏。”   黎怀澄没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黎家工作的这些人都把他当做需要保护的孩童一般时刻替他操心着想,甚至上次他们知道他给黎怀欣做的生日蛋糕是被蒋怀康吃了之后,王阿姨和王伯还商量着要王阿姨住到黎家来,就是怕蒋怀康欺负他。   当时他便哭笑不得,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从蒋怀康偷吃一个蛋糕推测出蒋怀康会欺负他的,不过他也非常感动,不论是王阿姨王伯还是曹阿姨,他们的真心和爱护他都能感觉到,他也在尽量用自己的方式回馈。   “您可别笑。”曹阿姨见黎怀澄笑,没忍住嗔他一眼,按着他的手臂道:“听曹阿姨的,等会要是康少爷说污蔑您的话,您可千万别一时赌气就承认了,这事情不是你做的就不关你的事,知道吗?”   黎怀澄微笑着点点头,真心的感谢道:“我知道的,谢谢您曹阿姨。”   “谢什么。”曹阿姨笑了起来,道:“曹阿姨上楼了,您进去吧。”   走进客厅,黎怀澄果然见到蒋怀康满脸淤青抱着绑了绷带的胳膊正一脸委屈的在和黎母说些什么,见他走进来便止住了声音,脸上的委屈之色却更甚。   “澄澄回来了?”黎母起身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黎怀澄空空如也的脖子,皱眉道:“妈妈不是告诉你今天很冷要系围巾吗?”   黎怀澄愣了愣,才想到:“应该是忘在咖啡厅了。”   黎母嗔他一眼,道:“你赶紧回房间泡个热水澡,妈妈去给你冲杯姜茶送上去,喝了你再睡。”   “我不冷。”   黎怀澄没想到是这个发展,但是好像也情有可原,因为自从入冬他感冒高烧过一次后,每次出门的时候黎母都恨不能将所有衣服堆在他身上,就连她坚持的审美底线都动摇了,唯一的目标就是保暖。   有一种冷是你妈觉得你冷,上一世他没有过这种经验,这一世他也感受到了广大网友的无奈。   “不行,你赶紧上去泡个澡。”   无比温软的黎母,只有在面对家人的身体健康时才会露出强硬的一面。   不只黎怀澄没想到是这个发展,蒋怀康也没想到这个发展,他以为刚刚他的铺垫已经足够了,黎怀澄一回来面对的应该是黎母的质问责备才对,没想到他回来不但没有被质问,还因为一条围巾被嘘寒问暖,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意料之中。   “好吧。”黎怀澄在这一点上与其他黎家人一样,永远拧不过黎母,只能妥协。   然而黎怀澄想走并不代表已经演了一晚上酝酿了几个小时的蒋怀康会让他走,所以当黎怀澄抬腿时,蒋怀康起身快走两步,站在客厅中央问道:“怀澄,你认识周子猷吗?” 第34章   黎怀澄眼里冷意一瞬而过, 他顿下脚步转头道:“周子猷是我朋友, 怎么?”   闻言, 蒋怀康垂下脑袋遮掩眼底的得色, 语气惴惴:“怀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   “但是关我朋友什么事?”黎怀澄转过身打断蒋怀康的话,面色冰冷且毫不留情,“如果你想说你受伤和我有关, 我可以告诉你不关我的事但是我无所谓你怎么猜测也不在乎你在我背后给我捏造些什么子虚乌有的东西,可如果你要把这件事扯上我的朋友,我会让你知道有些事情我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我不像你, 不会在背后嚼舌根也不会敢做不敢当, 如果是我做的,我不会遮遮掩掩不承认, 更不需要不承认。”   对上黎怀澄冷淡中隐约带着些不屑的神情, 蒋怀康刚刚抬起的头又迅速低下, 想到刚刚黎怀澄语气讽刺又近乎威胁的一番话, 他的脸色青白交加。   明明就是黎怀澄做的!前段时间他扬言要打断他一只手, 这次他的手就刚好被人打断了,如果不是黎怀澄还能是谁?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蒋怀康抬起头, 绑着绷带的手臂悬挂在胸前, 单薄的身影伫立在灯光下看起来尤其可怜, 他小声说:“你误会了, 我没有说是你做的,只是今天打我那群人提到了周子猷的名字,所以我才会想和你说一声,我记得你们是朋友,我怕他可能领会错了你的意思……”   蒋怀康说话时眉眼低垂,看起来姿态十分低,字里行间却无一不在说明这件事就算不是黎怀澄指使的也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看到蒋怀康委屈的表情,黎怀澄没忍住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蒋怀康宫斗剧看多了还是因为身份地位的转换,这一世的蒋怀康完全没有了上一世的嚣张跋扈和高高在上,反而走起了可怜无助风,可惜他这张遗传了蒋家人的脸并不配合他想要表现的风格,不但不让人觉得他可怜,反而只觉得滑稽。   一个大男人一边装可怜一边玩最低级的文字游戏,黎怀澄突然都有些觉得他可怜了,可怜他明明不是善于隐忍装柔弱的人,却因为他现在的处境不得不天天绞尽脑汁给他下绊子,然后天天在黎家演宫心计。   只是,蒋怀康到底是太自信自己演技还是还没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就算是他什么都不做,黎家人都会与他渐渐疏远,何况现在这样拙劣的挑拨离间和频繁的没事找事,他做得越多存在感越强,黎家人就会越厌恶他。   无关其他,只因为他是蒋爱国夫妻的亲生儿子,这就是会渐渐让黎家人明晰的,蒋怀康的原罪。   蒋怀康毫无差错的一步步走上了黎怀澄早有预测的道路,甚至不需要黎怀澄在后面推波助澜,他就已经比黎怀澄预料的走得还要快还要远。   视线不着痕迹的从已经沉下脸的黎怀锦和微微皱着眉的黎母身上扫过,黎怀澄眸光微闪,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我和周子猷的关系,但是初七的事情他并不知情,所以不存在领会我的意思这回事,你自己胳膊被打断这件事与其猜测是谁指使,不如好好想想你得罪过哪些人。”   黎怀澄话落,黎母走到了蒋怀康身边,柔声道:“康康,怀澄说的没错,你的性格太冲动了,确实需要收敛收敛了,现在你也已经十五岁了,不应该再向像孩子一样受了委屈就拿根本没有证据的事情随意告状,年纪越大越应该学会约束自己以及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都早点上楼休息吧。”   黎母一番话让蒋怀康十分诧异,甚至不敢置信,他脱口而出道:“妈妈!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相比于蒋怀康的惊愕,黎怀澄却早就料到这个结果,黎母虽然脾气和软性格天真,但是其实在许多事情上,她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通透。   比如当初他真的不那么在乎蒋怀康是否留在黎家,而蒋怀康是真的因为身世巨变无法接受伤心欲绝,也比如她知道他如果真的打了蒋怀康不会不承认,也知道蒋怀康是在撒谎。   可是即便她相信他不会那样做,也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让蒋怀康本就艰难的处境更加艰难,因为心肠柔软的人总是更偏向弱者,黎母也不例外。   “她不是你妈妈。”一直没有开口的黎怀锦突然道,“你姓蒋,而怀澄姓黎,希望你以后不要忘记了。”   说完,黎怀锦揽着黎怀澄的肩便上了楼,留下表情惊讶的黎母和脑袋一片空白的蒋怀康。   黎怀澄的惊讶程度不逊于黎母和蒋怀康,被黎怀锦揽着走到房间门口他才回过神来,他迟疑道:“哥,你刚刚怎么那样和蒋怀康说?”   “我说过,我只有你一个弟弟。”黎怀锦表情淡然,帮黎怀澄打开房门道,“以后不要回来这么晚了,要是回得晚就打我电话,让我去接你。”   黎怀澄的神色稍显茫然,过了一会才不确定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行了,去睡吧。”黎怀锦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头发道,“记得睡之前泡个澡。”   由于黎家和高家都在庆市,所以在黎知铭夫妻结婚前两家便商量好了轮流在两家过年,虽说是轮流,但是不论在哪家过年,另一家的老人们也都会过去,所以区别只是地点在黎家老宅还是在高家宅院罢了。   除夕的前一天,黎家人就都到了高家,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度过了除夕,从大年初一开始,前来高家拜访的人便络绎不绝,而黎怀锦黎怀澄两人则必须得担负起主人的义务,招待随父母一同来拜访的年轻人。   “橙子!”   周子猷迅速向黎怀澄跑来,大红色的羽绒服被他奔跑所带动的风吹得鼓鼓囊囊,活像一只随风飘来的大灯笼。   “新年快乐啊!”周子猷脸上笑容灿烂:“幸好你在这,不然我得无聊死了,脸都要笑僵了。”   黎怀澄的视线从他的羽绒服上挪开,调侃道:“我看你挺开心的啊。”   “那不是看见你了吗?”周子猷一脸庆幸的表情,说着他看向黎怀澄身边做站着的两人,一拳头砸向其中一人的肩膀,气呼呼道:“让你上星期放我鸽子,我一个人在游戏厅蹲了一晚上,回去差点被我爸打断腿!”   那人赔笑道:“我不是事出突然吗?要不是有要紧事我怎么可能放你鸽子,我还等你带我通关呢。”   “我才不信你的要紧事。”周子猷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是在KTV搂着哪个小姑娘就是在追你们隔壁那校花,见色忘义的家伙。”   那人摆手,“真不是,我那天真有正事啊。”   “那你说说什么正事?”周子猷斜眼看他,满脸不相信。   那人啧了一声,不知为何看了眼黎怀澄,心虚的加大音量道:“总之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屁孩少问少说话。”   黎怀澄注意到那人的视线,疑惑的挑了挑眉却没有说话。   “男人的事情?”周子猷眼睛转了转后忽然张大眼,不敢置信道,“你你竟然做那种事了?我要去告诉张伯伯!”   说完周子猷就往大厅跑,那人表情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周子猷的意思,连忙追上他,一边追一边道:“卧槽!你想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种事!”   黎怀澄莫名其妙的看着跑远的两人,留下他和一个书卷气的男孩面面相觑,书卷气男孩笑道:“周子猷和和冬两个人闹起来估计一时半会不会结束,怀澄,你能带我去黎家的书房看看吗?我很想瞻仰一番高老先生的书画作品。”   书卷气的男孩表情斯文,说话也不疾不徐,让人十分舒服,周子猷没来之前,黎怀澄和他交流最多,现在他提出这个要求,黎怀澄也没有理由不答应,于是颔首答应了下来。   黎怀澄带着和文轩上了三楼,楼上高老先生和黎老先生夫妇正在和几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说话,其中有几人十分眼熟,黎怀澄想起生日宴会那天他见过他们。   “怀澄。”高老先生见到黎怀澄笑得更加慈祥,对他招招手道:“过来,外公正和这几个爷爷说起你呢,上次你考德明时是多少分来着?和爷爷家有个小伙子和你差不多大,他准备下学期转到德明,想参考参考。”   黎怀澄看了眼高老先生看似含蓄实则炫耀的事情,无奈的笑了笑道:“外公,和爷爷的孙子是不是叫和文轩?”   一旁的和老先生闻言惊讶道:“你见过文轩了?”   “他就在门外,文轩对外公您的书画很感兴趣,所以我们本来打算去看看。”刚刚上楼时他走在前面,和文轩落后他几步,所以高老先生几人没有看到他。   “这样啊,那你们两个自己探讨一下就是了。”和老先生哈哈一笑,道:“既然准备去书房你们就去吧,我们几个老头子继续聊天喝茶。”   黎怀澄礼貌的向几位老人道别,轻轻带上门出了茶室。   和文轩见他出来对他笑了笑,道:“抱歉,没跟你进去。”   “没关系,就是聊几句天。”黎怀澄理解的笑笑,现在的小孩都不太喜欢待在长辈多的场合,和文轩不想进去很正常。   见黎怀澄毫不介意的模样,和文轩眼里笑意也深了几分,两人一起去了高老先生的书房。   和文轩是真的很喜欢书画,一进入书房就看得入了神,满脸的向往和崇敬,黎怀澄站在一边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将他一个人放在外公的书房,所以只能等着。   等和文轩意犹未尽的回过神来时,看手表才发现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看到靠在窗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黎怀澄,他稍稍迟疑,好一会歉疚才道:“怀澄,抱歉,我一看就忘记时间了,让你久等了。”   黎怀澄收回看向楼下庭院的视线,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没关系,我刚好也想安静的呆一会。”   和文轩闻言腼腆的笑了笑,道:“我们下去吧,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其他人可能在找我们了。”   黎怀澄笑了笑,两人一齐下了楼。   刚一下楼,黎怀澄就见到客厅里的周子猷,他正在和之前的和冬说话,表情纠结,瞧见他下楼不知道为什么还迅速的别开了视线。   和文轩见状识趣的说自己想去花园看看,黎怀澄笑着道了声谢,走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周子猷抬头看向黎怀澄,瞥了眼一旁的和冬,道:“我们刚刚正在说你去哪里了,刚好找你有点事。”   黎怀澄走到周子猷身边坐下:“什么事?”   “那个蒋怀康……”周子猷看了眼四周,小声道:“是不是被人打了?”   黎怀澄挑眉,瞧了眼和冬的神色,淡然颔首道:“对,怎么了。”   “刚刚我们在花园碰见他了。”周子猷皱眉道,“他正在和他以前的几个朋友说话吧,刚好也看到了我们,我看他眼神不太对,还以为是我和你关系好的原因,结果冬子说……前几天他把蒋怀康打了。”   “我不知道你和子猷关系好。”和冬舔了舔唇,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那天我走的时候说爽了子猷的约,估计蒋怀康听到了,他是不是误会我们打他那件事和你有关系了?”   黎怀澄双眸微微转动,瞥见周子猷也变得心虚的表情,问道:“你刚刚和蒋怀康打交道了?”   “嗯。”周子猷瞥了眼黎怀澄的神色,咳了咳道:“我还说下次在外面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黎怀澄表情淡然,不在意道:“还有呢?”   “我说话的时候有点发冲……”周子猷往远离黎怀澄的方向挪了挪,道:“我说……虽然上次和我没关系,但是下次他每次被打都会和我有关系,还说别人打了他,我就给别人发红包。”   黎怀澄缓缓点头,道:“还有呢?”   周子猷看了眼和冬,声音低得不行,道:“没有然后了,就是我说那些的说话,恰好被黎伯母听到了……”   “就这些?”   见黎怀澄似乎毫不在意的表情,周子猷睁大眼道:“伯母听到我这么说会不会以为上次蒋怀康被打也和你有关系,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觉得你特别讨厌蒋怀康,而且以后蒋怀康受伤就都往你身上想吧?”   “你们不是说不是了吗?”黎怀澄悠然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再说就算真的是我打的,那又怎么样?”   周子猷和和冬闻言对视一眼,周子猷竖起大拇指道:“霸气!”   和冬也点点头,拍拍黎怀澄的肩膀道:“果然那个蒋怀康不是你们黎家亲生的,看着别别扭扭的,让人见一次就想打一次,还是你和锦哥看着舒服。”   黎怀澄笑笑,歪头好奇道:“你们那时候为什么要打蒋怀康。”   和冬皱着眉嗤了一声,道:“没什么理由,就是看到他就想打,谁让他长得磕碜人。”   黎怀澄挑挑眉,知道和冬没有说真话,不过他也没那么好奇,于是转了话题聊起了其他东西。   没过多久,黎母便笑着走了过来,她温柔的和周子猷和冬打了招呼后,揽着黎怀澄的肩道:“你们再在这里玩一会,等会开饭了你带你的两个小客人一起去饭厅。”   黎怀澄点点头,黎母一走远,周子猷就到:“怀澄,阿姨真温柔,刚刚我见她过来还以为她会瞪我和和冬呢。”   和冬倒并不惊讶,耸肩道:“这有什么,怀澄才是黎阿姨的亲生儿子,蒋怀康又不姓黎。”   话落,蒋怀康一行人便出现在了黎怀澄三人的视线之中,客厅明亮的吊灯将他青黑的脸色照得十分清楚,想必他听到了和冬刚刚说的话。   黎怀澄目光轻轻从蒋怀康的脸上扫过,又淡然的收回了视线。   蒋怀康见状面色更青,他走过来,冷声道:“过年好像没有客人到主人家拜年还在背后说主人坏话的风俗吧?”   黎怀澄闻言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蒋怀康又要红着眼睛去找黎母告状,没想到他还能冷静的走过来说这么一番话。   然而和冬和周子猷却并不惧蒋怀康,起初他们纠结也不过是担心牵连黎怀澄罢了,现在黎怀澄都不在意,以他们的身份,何必在意区区一个蒋怀康。   和冬转身对蒋怀康咧开一口大白牙,笑容爽朗,说出的话却丝毫不客气:“刚刚我没提到姓高的人也没提到姓黎的人啊,我说哪个主人坏话了?”   蒋怀康闻言怒气涌上心头,攒紧拳头刚想上前就被身后一个长相秀气的男生抓住了手臂,他皱着眉不赞同的看着和冬道:“怀康就算不是黎伯母和黎伯父亲生的,好歹也和黎伯母黎伯父一起生活了十四年,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这句话放在感情上也同样合理,亲生的孩子确实重要,但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也有感情吧?和冬,你现在这样说未免有些过分了。”   注意到说话的男生装作不经意看向他的表情,黎怀澄心下疑惑,面上却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这个圈子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比普通同龄人要精明不少,按理说,只要情商正常,这个时候就算不和他搞好关系也不会轻易得罪他,这个说话的男孩倒是有些意思。   似是在帮蒋怀康说话,又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   见黎怀澄三人连神色都没变一下,说话的男孩抿了抿嘴,道:“你说了人家的坏话,现在正主在这里,你不该道歉吗?”   和冬挑挑眉,撑着下巴看向说话的男孩,真心的疑惑道:“我说的是实话,为什么要道歉?”   黎怀澄闻言没忍住勾起了唇,说句实在话,和冬说话确实挺欠揍的,加上他本就有些上挑的眼尾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看起来格外让人想一拳挥过去。   蒋怀康磨了磨后槽牙,刚想说话就见一人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那人将外套脱下,疑惑的看向这边,道:“都在客厅玩啊,不是就要开饭了?”   黎怀澄起身,和蒋怀康几乎同时叫道:“舅舅。”   高思谨笑着点点头,走过来摸了摸黎怀澄的脑袋,道:“你哥呢?”   “他和想哥在楼上,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   “那蛋卷呢?”   “在楼上玩吧,孙爷爷家的小孙女也在,她们玩得挺好。”   “那你们年轻人一起玩也不错。”高思谨说完又揉了揉黎怀澄的脑袋,道:“我上去换身衣服,你们在这好好玩。”   高思谨除了最开始进来时和蒋怀康点了点头外,后来几乎连视线都没有往他那边瞥一下,明显的区别对待不仅让蒋怀康变了脸色,也让站在他身边的少年白了脸。   黎怀澄将少年的神色收入眼底,不解的眨了眨眼。   高思谨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周子猷嘟囔一句:“你舅舅可真够帅的,难怪我大堂姐惦记他惦记得到现在都不愿意结婚。”   和冬赞同的点头,“我有个小姨也喜欢你舅舅,不过知道希望渺茫,所以她已经结婚了。”   黎怀澄收回视线就听到周子猷和和冬的话,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好像直到他死之前,高思谨都还没有结婚,也没听说过他和哪个异性有密切的交往……   这一切,与他继承高氏有没有关系? 第35章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就到了高一的开学。   黎怀澄在公告栏看到自己名字下面跟着的江斯源和周子猷时, 毫不意外。   “橙子!”周子猷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搭着黎怀澄的肩膀往里看, 问道:“看到分班了没?咱三还在一个班吧?”   黎怀澄将编辑好的短信发出去,抬头道:“嗯,一(A)班,我们直接去教室吧。”   “不等圆子了?”周子猷探头探脑的往校门口方向看了眼,道:“他怎么来这么晚?”   黎怀澄将手机放到口袋里, 道:“他今天有点事,请假了,我们帮他占个位置就可以了。”   德明和其他学校不同,开学前一周座位都是随便坐, 第二周等班主任对各个学生有了一定的熟悉和了解之后才会调动位置, 争取给每个学生最大限度的自由,也保证各个同学所坐的位置能够给他们最大的帮助。   黎怀澄已经可以猜到, 这个学期他百分之八十会与江斯源同桌。   所以选位置时, 黎怀澄直接将书包放在了他身旁的空位上, 将这个位置留给了江斯源。   周子猷转身趴在黎怀澄的桌上, 视线在门口晃来晃去, 瘪嘴道:“怎么我们班的女生一个比一个高,看起来都和我差不多, 我还怎么谈恋爱啊。”   阳光下的周子猷表情忧伤, 自然卷的头发都随着他鼓起来的娃娃脸蔫了下来。   周子猷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抬眼却见一个扎着马尾长相清纯的女孩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看到越来越近的女生,笑弯了眼。   女生走到两人之间的课桌前停下,她抿唇一笑,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声音清脆可爱,“你们好,我叫苗渺,你们是黎怀澄和周子猷吧?没想到可以和你们分到一个班,对了,黎怀澄,听说你的数学特别好,我能坐在你旁边吗?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希望以后能够多多得到学霸的指导。”   苗渺表情娇俏声音动听,一番话落落大方又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对黎怀澄的好感,一众围观群众虽然羡慕嫉妒,但也都觉得两人看起来十分般配,猜测高一(A)班第一对金童玉女会从此诞生。   然而黎怀澄却礼貌的笑了笑,歉意道:“很抱歉,这个位置我已经帮朋友占好了,不过以后你有什么题不会,我能帮忙的话一定会尽力帮你。”   苗渺表情有一瞬间失落,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她笑着点点头,在与黎怀澄隔了一条走廊的位置坐下,对他眨眨眼道:“虽然隔了条过道,却也还算近水楼台吧?”   黎怀澄脸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不置可否。   周子猷收回看女生的视线,瘪着嘴压低声音对黎怀澄道:“有你和圆子在,我他妈别说桃花了,狗尾巴花都没一朵朝我这边开。”   黎怀澄手撑着下巴,勾起唇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多喝奶。”   周子猷一把拍下黎怀澄的手,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纯牛奶,哼道:“你等着,高二我就一米八了。”   没想到江斯源请假一请就是一周,直到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他才出现在教室里。   江斯源的神色有些苍白,看到黎怀澄和周子猷时却还是扬起笑脸挥了挥手。   周子猷十分兴奋,迫不及待的将上一周所有发生的事情和江斯源分享了一遍,说完用十分希望博取同情的眼神道:“我天天和橙子一起走啊,那几个妹子一个都没有看到我啊!不是说学姐都稀罕可爱的小学弟吗?可她们都找橙子表白不找我!你说可恨不可恨!”   江斯源眼里笑意微敛,视线从走近教室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黎怀澄的一个女生身上扫过,侧过身子抱住黎怀澄的肩膀,整个人都赖在他身上,弯着眼笑眯眯道:“你不用担心,澄说过他最爱的是我。”   江斯源搁在黎怀澄肩膀的脑袋挨着他的脖子,蹭的黎怀澄脖子发痒,他没忍住笑着推了推江斯源的脑袋,道:“放开我,痒死了。”   江斯源将他抱得更紧,睁着一双湛蓝的水润眸子道:“我最喜欢你,你也最喜欢我对吧?”   黎怀澄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大半年与江斯源相处的经验告诉他,如果江斯源说“喜欢你”三个字之后他不回应的话,江斯源能够黏着他说上无数遍喜欢他,直到他也回答也喜欢他时才会罢休。   所以,黎怀澄只能无奈的附和道:“最喜欢你,行了吧。”   周子猷笑嘻嘻的凑上来,越过桌子抱住两人道:“嘻嘻嘻,我也最喜欢你们。”   周子猷几乎是扒在桌子上,没有着力点的整个身子重量都靠在了黎怀澄身上,而抱着黎怀澄的江斯源也几乎是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两个人挂在他身上倒说不上多重,但是江斯源箍着他的脖子,而周子猷扑过来挡住了他的脸,让他觉得空气瞬间被挤压散去,根本喘不上气来。   黎怀澄一手推开周子猷,一手扒开江斯源挂在他脖子上的手,道:“松手,要被你们勒死了。”   从进教室就一直在观察这边的苗渺走了过来,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站定也安静的垂下,白皙清秀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道“江斯源同学,我叫苗渺,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江斯源扬起礼貌的微笑,颔首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打完招呼,苗渺便看向黎怀澄,不好意思的笑道:“早就听说过你们三个关系好,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对了怀澄,上周张老师留的那道题我回家怎么解都觉得不对,你能教一教我吗?”   黎怀澄推了推又趴在他身上的江斯源,见推不动也不再管他,从抽屉里拿出本子道:“这道题超出了高一的范围,不过其实并不难,你看,先用α表示双斜面在惯性参照系中的加速度……”   苗渺咬着唇认真听着,视线忍不住从黎怀澄白皙的侧脸滑到他不自觉转笔时灵活修长的手指上,红晕一点点染上脸颊,思绪也越飞越远。   “……我说得清楚吗?需要我再讲一遍吗?”   黎怀澄的声音让苗渺骤然回过神来,她抿着嘴摇摇头,垂着眼道:“抱歉,我还是不太理解,你可以再给我讲一遍吗?”   “我来给你讲吧。”江斯源脑袋搁在黎怀澄肩上,对苗渺笑道:“刚好这道题我会做,换一种方式讲你可能更容易理解,能给我机会试试吗?”   苗渺迟疑一瞬,看了眼黎怀澄并不在意的表情,心下失落,却还是笑着的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江斯源从黎怀澄手里抽出笔,将本子翻了一页,就着趴在黎怀澄身上的姿势给苗渺将题目再次讲了一遍,讲完微笑道:“懂了吗?”   苗渺轻轻点头,看了眼在看书的黎怀澄,转身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两瓶饮料放在黎怀澄桌上道:“谢谢你们给我讲题,这是谢礼。”   “不用了。”黎怀澄闻言抬起头笑道:“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   苗渺抿唇道:“那你就不当这个是谢礼,就当我想请你和饮料怎么样?”   周子猷闻言转过头来,见黎怀澄并没有要收下的样子,拿起桌上的奶茶笑嘻嘻道:“我帮他收下了,不过友情提醒一下,橙子不爱喝太甜的东西。”   “这样啊。”苗渺感激的对周子猷笑了笑,说:“那下次我换其他饮料,谢谢你。”   说完上课铃便响了起来,苗渺直接转身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一上午的课程很快结束,黎怀澄三人去食堂的路上,江斯源走到一半突然道:“我上周一周都没有吃肉,医生不准我吃肉。”   黎怀澄:“那等会你吃清淡一点。”   周子猷:“那你可真惨。”   江斯源手搭在黎怀澄肩上,整个人又往他身上靠,瘪着嘴道:“我都没有力气。”   黎怀澄见江斯源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问:“要不你回教室,我们带饭来给你吃。”   “不想……”江斯源摇摇头,鼻子哼出声音道:“我想和你一起,不看着你吃饭我会更加没有胃口。”   周子猷斜睨一眼江斯源,疑惑道:“是不是你上午把那两瓶奶茶都喝了撑着了,要不就是齁得没胃口,我说了奶茶那种东西太甜了,让你少喝点。”   江斯源眯眼看了眼周子猷,在周子猷茫然的神色下继续小声对黎怀澄委屈道:“我肚子有点疼,感觉抱着你好像就没有那么疼了。”   黎怀澄和周子猷早就习惯了江斯源自从能够将普通话说流利之后就开启情话十二级的模式,然而走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同学却脚下一个踉跄打了滑,错愕的看向同伴道:“前面是高一(A)班江斯源吧?就是初三转过来引起围观的那个?他他他……他怎么说话这么……这么肉麻?而且还这么抱着黎怀澄!”   他的同伴见惯不怪的掀起眼皮道:“江斯源从小在意国长大,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还看见过黎怀澄背着江斯源呢。”   “黎怀澄背江斯源?”那位同学仔细看了看前面的两人,“江斯源最少185吧,黎怀澄顶多178,他怎么背江斯源?”   同伴用看无知的凡人的眼神看了眼一眼那位同学,悠悠道:“那时候黎怀澄顶多172而且看起来特别瘦 ,江斯源却只比现在矮一点,黎怀澄背着江斯源的时候,江斯源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脚完全没落地,当时我们都惊呆了。”   同学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前面的三人,好奇道:“黎怀澄为什么要背江斯源啊?玩游戏输了?”   走在前面的黎怀澄听到后面同学完全没有放低音量的声音,忽然也想起来初三下学期的那件事来。   那时候刚开学没两个月,江斯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心情很低落,体育课的时候黎怀澄发现江斯源一个人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垂着脑袋看起来很是落寞,就过去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谁知道江斯源眼睛突然就红了,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模样,不等黎怀澄再问,江斯源就垂下眼,用当初还有些口音的华语,小心翼翼道:“我可以补可以抱着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斯源发红的鼻尖和颤抖的睫毛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在黎怀澄没有及时回答的时候眼睛一眨,泪水就吧嗒滑了下来。   黎怀澄想到他一个人待在华国,亲人和熟悉的朋友都不在身边,不由有些心疼,所以上前轻轻抱住了江斯源,希望他能够舒服一点。   江斯源被他抱住便把脸埋在他的肩上,黎怀澄听到他意语和华语掺杂在一起话语伴随着他压低的哭声隐隐传了出来,大概是相处时间久了的原因,黎怀澄竟然也听懂了,他说:“我姐姐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都不能见她最后一面……”   黎怀澄听着江斯源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发现他已经差不多平静后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他没有过这种十分亲近的亲人离世的经历,也觉得这个时候怎么安慰江斯源好像都没有什么用,所以只是安静的任由他抱着,等他自己调整好情绪。   没想到江斯源哭完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不想让黎怀澄看到他哭红的眼睛,要黎怀澄转过身去等他擦干净眼泪再转过身。   然而还不等江斯源擦干净眼泪,周子猷几人就找了过来,一圈人笑嘻嘻的咋咋呼呼的叫他们一起打球。   还没等黎怀澄想好怎么解释,江斯源就凑到他耳边,用刚刚哭得还带着些鼻音的声音道:“你背我去医务室克意吗?”   黎怀澄心领会神,让江斯源跳到他身上,对周子猷他们说他不舒服,然后在一众人诧异的眼神下,将江斯源一路背到了医务室。   也是从那天开始,江斯源变得格外喜欢黏着他,动不动就喜欢抱着他,起初黎怀澄是因为想到江斯源刚刚失去亲人心里难受便没有推开他,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而且不止他习惯了,他们周围的同学们也习惯了,哪天没看到江斯源粘着黎怀澄还以为他们吵架了。   黎怀澄的回忆也就是一两秒的事情,只听后面的人道:“好像是江斯源扭了脚还是生病了什么的,不然黎怀澄无缘无故背他做什么?”   黎怀澄闻言一笑,转弯进了食堂。   坐在餐桌边,江斯源一脸虚弱的靠在黎怀澄肩上,对周子猷道:“我想吃意面,澄要排骨饭,谢谢你,自由。”   周子猷拿着卡表情愤愤,道:“你也就算了,橙子的饭怎么也要我打。”   江斯源无辜又虚弱的眨眨眼,道:“我需要靠着他。”   察觉到周子猷的视线,黎怀澄但笑不语。   周子猷对两人翻了个白眼便认命的转身去打饭了。   黎怀澄推开江斯源的脑袋,见他委屈的模样,微笑道:“你没有不舒服吧,没有就自己坐好。”   江斯源听话的坐直身子,被黎怀澄拆穿也不心虚,一双清澈深邃的蓝眸弯了弯,理直气壮道:“每次自由去打饭,食堂阿姨都会多给一些。”   黎怀澄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抱胸道:“子猷得罪你了?我发现你今天对他很不友好啊。”   江斯源眨眨眼,一脸无辜道:“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黎怀澄抿嘴含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子猷端着托盘走过来,将黎怀澄的排骨饭放到他桌前,然后将一碗粥端到江斯源身前,坐下道:“今天只有肉酱意面了,我觉得你现在肚子不舒服吃了油腻肯定更不舒服,所以就给你打了一碗粥,在中国,肚子不舒服喝粥最有用。”   见江斯源盯着白米粥看,周子猷将一小碟红褐色酱料推倒粥碗旁,笑眯眯道:“我为了让你喝的舒服一点,特意去阿姨那边要了一点意面酱,如果你嫌粥太清淡了就搅一点意面酱进去,华意结合,Perfect!”   看了眼江斯源一言难尽的表情,黎怀澄抿唇憋笑,他就知道周子猷乖乖去打饭肯定有后招,只是之前都是周子猷吃瘪,没想到这回江斯源栽了跟头。   周子猷卷好自己的烤鸭,美滋滋的吞进肚子里后发现江斯源看过来的视线,缓缓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是好兄弟,不用谢。”   “不。”江斯源将白粥搅了搅,抬眸道,“自由,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身体,下次有机会我也会好好回报你的。”   周子猷汗毛倒竖,看了眼坐在旁边置身事外的黎怀澄,放下刚刚卷好的烤鸭认真道:“不用不用,施恩不求报,爱护同学关心朋友是咱们华国人民的传统美德,你不必太有压力,纯粹只是我作为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责任心作祟而已,如果你要感谢,就感谢我的祖国吧,感谢她养育了我们这么优秀的花朵。”   “华国还有句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江斯源喝了口粥,慢条斯理道:“所谓入乡随俗,何况我身上也有一半的华国血统,所以该报的恩还是要报的。”   江斯源说这句话时唇角微勾,笑容优雅且迷人,再加上他已经听不出丝毫口音的华语,几乎让不知情的人想要为他的美好品德鼓掌。   作为知情人士的黎怀澄都想为江斯源鼓掌了,自从江斯源能够将华语讲通顺之后,学习成语的热情也与日俱增,加上他触类旁通的能力,华语语言能力就呈直线飙升,其中最直观的的表现就是江斯源每次与周子猷舌战从未输过。   这让土生土长的华国人周子猷十分挫败,所以每次惨败后他回家都会绞尽脑汁想出当初应该回击的说辞,然后拨通黎怀澄的电话大肆抒发一番他的懊恼之情,最后添上一句对江斯源与语言能力成反比的写作能力的嘲讽,借此来抚平他受伤的心灵和受挫的尊严。   这场大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已经成为了黎怀澄校园生活不可或缺的娱乐之一,这也是黎怀澄明明知道江斯源装虚弱却没有拆穿他的原因,江斯源靠着他的肩膀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周子猷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和得意。   还以为这次周子猷说不定能够打破6败0胜的悲惨纪录,没想到这一回还是江斯源获胜。   不过黎怀澄倒是不惊讶,周子猷和江斯源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之前周子猷还能借着江斯源许多东西都听不懂也说不太明白勉强占个上风,现在江斯源新账旧账一起算,周子猷的落败已成定局。   周子猷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反驳的话来,正十分挫败的想要叹口气时,就听黎怀澄清朗的声音传来,他对江斯源道:“既然感谢子猷的心意,就试试他特意为你准备的肉酱粥。”   江斯源看了眼肉酱又看了眼面带笑意的黎怀澄,拿起小碟里的意面酱往粥里一倒,搅了搅之后尝了一口,惊讶道:“味道不错。”   江斯源的动作十分迅速,从倒意面酱到喝粥几乎是一气呵成,本来黎怀澄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江斯源竟然真的说喝就喝了。   见江斯源还想舀第二勺,黎怀澄连忙抓住他的手道:“你还真喝啊。”   江斯源清澈的蓝眸里印着黎怀澄的身影,表情认真且理所当然道:“你要我喝啊,你要我做什么事情我都会做啊。”   不知为何,听到江斯源的话时,黎怀澄抓住江斯源的指间微不可觉的抽搐了一下,让他的心里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黎怀澄双瞳微微转动,表情迟疑过后便恍然大悟,这大概就是——想要好好照顾保护的弟弟的感觉吧。 第36章   德明从高一开始, 每个月便会进行一次月考。   刚刚进入高中的学生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考试模式, 难免有些不适应和紧张, 所以就连平时一下课就没影子的几个同学月考前几天都乖乖坐在了座位上看书做题。   能够考入德明的学生都有自己的骄傲, 谁都不愿意输给别人,良性的竞争促成了浓厚的学习氛围,每堂考试开始前都有人在相互请教讨论题目,最后一堂英语考试前,黎怀澄也抓紧着最后几分钟看单词, 能够多背一个是一个。   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周子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起身后又是活力四射的模样。   他转身看到还在慢悠悠收拾桌子的黎怀澄和江斯源,催促道:“你们两快一点, 等会都玩不了多久了!”   黎怀澄和江斯源被周子猷一手扯一个进了游戏厅, 周子猷换好币放到他们手上,带着从没玩过真正游戏的黎怀澄和没接触过国内游戏厅的江斯源从枪战玩到赛车, 开始每次总是周子猷获胜, 完全挑起了黎怀澄和江斯源的好胜心, 两人联手大杀四方, 气得周子猷大喊作弊。   从下午六点玩到晚上八点, 直到三人都饿得不行了才出了游戏厅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饭店吃饭。   没想到,还没进饭店, 就迎面撞上了蒋怀康。   蒋怀康和几个头发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一起, 勾肩搭背的走了出来, 看到黎怀澄时表情一愣, 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小青年看蒋怀康停下脚步,连忙问道:“怎么了?康哥?”   蒋怀康没有回答,视线却一直盯着黎怀澄几人。   绿头发小青年注意到蒋怀康难看的脸色,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黎怀澄几人,将嘴里的口香糖一吐,晃了晃脖子道:“那三个小子是不是得罪你了?要不要我帮你去教训教训他们?”   其他几人闻言立马附和,甚至有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   黎怀澄见到这一幕,饶有兴趣的开口道:“这些是你的朋友?”   对上黎怀澄似笑非笑的表情,蒋怀康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黎怀澄眼里的奚落和嘲讽有如实质,扎在他身上让他握紧的拳头都颤抖起来。   “你他妈什么意思?”绿头发青年啐了一口,上前两步挥起拳头道:“操你妈!你看不起我们?”   黎怀澄拦住江斯源准备抬起的手,面带笑意的看着拳头挥过来的绿头发青年,果然,下一秒蒋怀康开了口:“住手!”   绿头发青年被蒋怀康一把扯住,他身后其他几个跃跃欲试的青年也停住了动作,纷纷疑惑的看向蒋怀康。   蒋怀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他说:“他是黎家人。”   绿头发青年一愣,迟疑道:“那这位是康哥您的弟弟还是哥哥?亲生的还是堂表兄弟?”   见黎怀澄闻言挑起眉毛,蒋怀康脸色青黑一片,半天没有说话。   周子猷嗤笑一声,无趣的撇嘴:“走吧,饿死了,进去吃饭。”   黎怀澄看了眼蒋怀康,刚抬脚就听到有人远远叫了一声:“二少!”   黎怀澄脚步一顿,绿头发青年转头看向蒋怀康,笑嘻嘻道:“康哥,有人叫你呢。”   说话的人快步走过来,完全无视了站在一边的蒋怀康,径直在黎怀澄面前站定道:“二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啊?听说你们德明今天月考,这是考完出来放松一会?”   看着陌生男生的笑脸,黎怀澄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关于他的记忆,然而半晌也没回想起什么,只能微笑着含糊道:“对,你来这里是?”   男生手指向对面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KTV到:“这家KTV是我一叔叔开的,所以叫了几个朋友一起唱歌,都是华庆的同学,其中还有一个是德明转过去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有时间一起啊,上次你的生日宴都没能说什么话,我们都挺想认识你的。”   说完,男生对周子猷笑道:“周少也一起啊,旁边这位是江斯源江少吧,德明铁三角,早有耳闻,不如一起去唱唱歌?”   黎怀澄笑着指了指饭店的方向道:“我们刚刚从游戏厅出来,正准备去吃饭,今天就不去了,下次有机会一定一起。”   男生闻言遗憾的点点头,转头看了眼饭店,视线一顿,看了眼蒋怀康又看了眼黎怀澄,迟疑道:“蒋怀康?你们……一起吃饭?”   黎怀澄笑笑,“恰巧碰到,我们准备进去了。”   “难怪。”男生挑着眼瞥了眼蒋怀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对黎怀澄道:“要不你们去我叔叔开的KTV吃吧,楼下也有个餐厅,味道还不错,不然在这里吃太倒胃口了吧。”   黎怀澄双瞳微微转动,视线从面色已经十分难看却隐忍不发的蒋怀康身上划过,落到表情讥讽且充满挑衅的男生脸上。   虽然在看到蒋怀康和几个不知道从哪里认识的小混混一起吃饭时就猜到蒋怀康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太好过了,然而见到眼前华庆的学生,他才突然意识到蒋怀康在华庆的日子可能比他预料的还要难过得多。   蒋怀康的脸一阵黑一阵白,当初连和他搭话都不配的人,现在却敢在别人面前对他落井下石,甚至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难道他真的以为他不姓黎就不能拿他怎么办了吗?好歹他现在还在住在黎家,进进出出的人都要叫他一声康少。   几个小混混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后,转头不确定的对蒋怀康道:“康哥,他刚刚说倒胃口是在说你?”   蒋怀康阴沉的视线落在黎怀澄身旁的男生脸上,咬牙道:“黄松,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松抱胸看向蒋怀康,嗤笑一声:“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小混混们这时候倒是反应过来了,一个黄头发的混混走上前,推了一把黄松道:“你他妈想死?”   黄松一拳头挥向黄发小混混,小混混被打得脑袋一偏,踉跄两步被另外几个混混接住。   黄松笑了笑,抬手指向对面的KTV,对蒋怀康道:“想和我打架?要不要我奉陪?”   蒋怀康拉住想上去报仇的其他混混,咬牙道:“你等着。”   他当然不怕黄松,甚至现在连弄死他的心都有了,但是他绝对不能在黎怀澄眼前打架,不然这段时间他在黎家苦心经营的形象就全都毁了。   黄松不屑的笑了笑,道:“我等着,对了,之前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原句奉还给你:撒泡尿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再来和我橫。”   说完,黄松转头看向黎怀澄三人,冷笑瞬间转为热情:“一起到对面吃饭吧,等会还可以一起唱个歌。”   然而黎怀澄还没有开口,周子猷就拒绝道:“算了,我们挺饿的了,懒得过去了,下次再说吧。”   黄松闻言也不强求,和黎怀澄三人挥挥手就转身过了马路。   黎怀澄转头看向蒋怀康,在他羞愤难忍的目光下,淡淡道:“黄松最后一句话说的没错,希望以后我和你不会再在外面碰见,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希望你能够绕开走,就像在家里碰见初七一样。”   说完,黎怀澄便越过脸色难看的蒋怀康,直接进了饭店。   吃饭吃到半途,周子猷突然啊了一声,遗憾道:“说过的见蒋怀康一次打他一次,我刚刚竟然忘记了。”   黎怀澄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刚刚那个小混混掏刀子的时候你抓我衣服干什么?”   “那是因为我饿得不行了,只能抓着你。”周子猷吃了口肉,理直气壮道:“不然我就都站不稳了。”   从刚刚起就异常沉默的江斯源突然开口道:“那个蒋怀康是不是打伤你的狗的人?”   黎怀澄一愣,转头看向江斯源,迟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江斯源弯了弯眼,解释道:“上次我带我捡的流浪猫去医院,刚好碰到你抱着一只白色的狗跑进去,我看你心情很不好,所以就没有过去找你说话。”   “还有这回事?”周子猷放下筷子道:“蒋怀康打伤过你的狗?就是去你家看见过的那条白色的狗?”   黎怀澄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伤了一条前腿,被门夹骨折的。”   “卧槽!”周子猷皱眉道,“蒋怀康用门夹的?他变态吧?”   黎怀澄勾起嘴角,眸底一片冰冷,“所以当初他手被打折了才会以为是我做的。”   “就这样阿姨还让蒋怀康留在你们家,这也未必……”周子猷渐渐消了音,片刻后才抿了抿嘴道:“你还好吧?”   黎怀澄表情迟疑,反应半晌才疑惑道:“我怎么不好了?”   周子猷翻了个白眼,说:“当我没问,下次那个蒋怀康我他妈真的会见一次打一次的,就盯着他打断他的手,看看他还能不能每次找到说法冤枉你。”   周子猷愤愤的模样让黎怀澄笑弯了眼,他道:“你打的不就是和我有关系吗?他还需要冤枉我?”   “那当然不一样。”周子猷用筷子在空气中一点,得意一笑道:“按照冬子说的,只怪他长得磕碜人。”   “对了,今天那个黄松,你少和他接触,他……”   黎怀澄和周子猷聊起了其他话题,江斯源垂下眼若有所思,再也没有说过话。   吃完饭,周家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餐馆旁的马路上,周子猷和黎怀澄江斯源挥挥手便上了车,没过几分钟,黎家的车也来了,黎怀澄看向没有动作的江斯源,疑惑道:“怎么不上车?”   江斯源摇头,抓着他的手臂道:“我今天还有些事情,不能和你一起坐车回家了。”   黎怀澄问:“什么事?要不要我送你?”   江斯源眨眨眼:“不用了,就在这附近,我在这里陪你就是想要看你上车才安心啊。”   说话时,路灯的光线洒在江斯源的浓密的睫毛上,眼睑下方的扇形阴影随着他的眼睫颤动,湛蓝的眸色都仿佛都深了些许,深邃又迷人。   见状,黎怀澄不得不再次感叹混血儿得天独厚的相貌和身材优势,颔首道:“那我先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   江斯源依依不舍的抱了抱黎怀澄,道:“我喜欢你,再见。”   黎怀澄拍拍他的背,嘴角含笑道:“再见。”   江斯源不松手,嘟囔道:“你还没说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黎怀澄笑道,“松手,我要上车了。”   “你还没说再见,要把喜欢和再见在连一起说,我才能确认我们很快会见面,并且见面的时候你还喜欢我啊。”   黎怀澄被江斯源这套理论弄得哭笑不得,放柔声音,用平时哄黎怀欣的语气道:“我喜欢你,再见,行了吧?”   江斯源这才放开黎怀澄,帮他打开车门道:“再见。”   回家后,黎怀澄洗完澡便例行去了趟黎怀欣的房间,见她安安静静坐在那听曹阿姨讲故事,笑着接过曹阿姨的书,沿着曹阿姨刚刚看到的那页将故事讲完,等黎怀欣睡了才离开。   关上门,黎怀澄就见到黎母一边接电话一边从三楼下来,表情有些凝重。   黎怀澄停下脚步,问:“妈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黎母牵起嘴角对他一笑,柔声道:“没什么事,爸爸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回来得晚一些,蛋卷睡着了吗?”   黎怀澄:“刚刚睡着。”   “那你也早点去睡觉吧。”黎母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妈妈等爸爸回来就睡。”   黎怀澄点点头,和黎母道了声晚安便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黎怀澄牵着初七准备去跑步,刚出门就见黎父带着蒋怀康下了车。   “爸爸?”黎怀澄停下脚步,看了眼蒋怀康,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见到黎怀澄,黎父黑沉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他弯腰摸了摸初七的脑袋道:“准备去跑步?”   “对。”黎怀澄颔首,视线落在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的蒋怀康身上,迟疑道:“这是怎么了?”   黎父皱了皱眉,看都没有看蒋怀康一眼,道:“进去再说。”   大厅里,除了黎怀欣,黎家的几人都到齐了。   黎怀锦坐在黎怀澄身边,凑到他耳边问:“怎么回事?”   黎怀澄小幅度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黎父看向蒋怀康,淡淡道:“你自己说说是怎么回事。”   与坐在沙发上的黎家四人不同,蒋怀康站在客厅中央,仿佛是接受审讯的犯人。   他的头一直低低的埋着,听到黎父的问话才抬起头来,没想到他没有看黎父也没有看黎母,而是看了一眼黎怀澄才道:“我昨天和别人打架,不小心伤了人。”   “伤了人?”黎父声音冰冷,“一刀子戳破了别人的肺管,进医院的时候都休克了,昨天晚上凌晨三点才抢救过来,这是不小心伤了人?”   闻言,不止黎怀澄和黎怀锦惊讶的抬起了眼,黎母也皱了眉。   “那不是我戳的。”蒋怀康连忙道,“是我身后有一个人推了我一把,我也是不小心才伤到他,本来我拿刀子只是想吓吓他。”   “闭嘴!”黎父面色沉冷,“我只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会和那群人起冲突;第二,你手里的刀是哪里来的;第三,那些地痞流氓你是怎么认识的,他们说你想找他们教训怀澄是不是真的?”   随着黎父一个个问题问下来,蒋怀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蒋怀康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摇头道:“我没有,我没要他们找黎怀澄的麻烦,我从来没有和他们这么说过,他们瞎说的!”   “他们为什么要撒谎?”黎父声音冰冷,“而且还是集体撒谎。”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和他们说过这些,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串通陷害我。”   蒋怀康是真的十分冤枉,那群小混混他也没有认识多久,如果不是因为听说其中有个混混认识他想找的人,他根本不会费心思和这些小混混一起吃饭,而且这几个小混混都以为他才是黎家的二少爷,在这种情况下,他有怎么可能要这群人去找黎怀澄的麻烦?   “那你先回答我的第一个和第二个问题。”黎父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蒋怀康,看到他鼻青脸肿的脸,表情也没有丝毫松动,只余一片冰冷。   “我……”蒋怀康低下头,道:“刀是那几个人其中一个的,当时情况很乱,那边的人也很多,我就拿了那把刀想要防身,没想到会……”   不等黎父开口,黎母垂眼问道:“怀康,你说实话,他们说你雇他们想要他们教训澄澄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妈妈你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有!”   黎母没有看蒋怀康,继续问:“那你们为什么会起冲突?那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一群小孩子去KTV做什么?”   听到黎母不复以往温柔的语气,蒋怀康的泪水夺眶而出,直到泪水被地毯一点点吸收,他才压抑着哭声道:“那些人都是华庆的学生……他们在学校时就经常找我麻烦,昨天在KTV碰到我之后他们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本来一直忍着的……”   蒋怀康低低的抽泣两声,抬起发红的眼睛看向黎母,知道现在只有黎母能够帮他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可是后来他们竟然和上次打我的那群人认识,他们一起进了一个包间,而且还指着我一边笑一边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看到后就……”   “我太难受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冲动的……”说到后面,蒋怀康已经泣不成声。   黎母垂下了眼,第一次没有因为蒋怀康的眼泪心软,她摇头道:“暂且先不说你认识他们的目的,你再难过也不能动刀子伤害别人,这些都不是你伤害他人的理由,你就快十六岁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蒋怀康一愣,没想到黎母竟然会这样说,抬头看到黎母失望的表情,他慌张又委屈,连忙跑过去抱住黎母的,真正伤心起来:“妈、阿姨,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黎母狠下心推开蒋怀康的手,直视他的眼睛道:“那些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会派人调查清楚,除此之外,你不该向我求得原谅,你应该去医院向受伤的那个孩子道歉,取得他的父母的原谅。”   听黎母这么说,蒋怀康的表情有一瞬间茫然,似乎没想到也不明白黎母为什么会这么说。   “等会,我带你去医院给那家人道歉。”   看到蒋怀康懵懂的表情,黎母失望的同时也在十分自责,蒋怀康变成现在这样她有很大的责任,作为监护人,她不可能一味的责备孩子而不反思自己,或许是以往她顺着蒋怀康才让他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冲动。   “妈妈。”黎怀锦起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蒋怀康,抿唇道,“还是我带他去吧,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我一定会好好表达我们对他们的歉意,尽可能的补偿他们。”   黎母第一时间就想要拒绝,她作为母亲去道歉责无旁贷,可是她却不希望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大儿子要因为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低头向别人道歉,更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去医院遭受别人的白眼。   “就这样吧。”黎父拍锤定音,看向黎母道:“怀锦带蒋怀康去,你在家好好休息,本来这几天你就不太舒服,现在这种情况去医院如果发生了什么冲突,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闻言,黎怀澄心下微讶,他虽然知道母亲的身体不如正常人健康,可是却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这么不好,每天回来看到的都是她的笑脸,之前他竟然从来没有看出来过。   对上丈夫坚持的视线,黎母视线扫过表情茫然却关切的小儿子以及跪在一旁哭得涕泪四流的蒋怀康,心中酸胀的同时也升起了一丝欣慰,她叹了口气轻轻点头道:“那就暂时先这样吧,让陈秘书跟着你一起,以防万一。”   黎怀锦这才松了口气,想到刚刚父亲说的话,他眸底冰冷,即便是之前发生那么多事情,他之前也仅仅只是想将蒋怀康送回沙市而已,蒋怀康说的最好是真的,不然他日后的日子会比现在难过千百倍。 第37章   黎怀锦带着蒋怀康去了医院, 却连病房的门都没能进去, 被蒋怀康刺伤的男孩家属不同意和解, 坚持要将蒋怀康送进监狱。   “哥, 我该怎么办?”蒋怀康慌了神,他以为这件事顶多多花一些钱就能解决,毕竟那个人没死不是吗。   黎怀锦表情淡然,脸上丝毫看不出他刚刚吃了个闭门羹,听到蒋怀康发颤的声音, 黎怀锦垂眼看他,目光审视:“你和我说实话,那些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真的是你叫去伤害怀澄的?”   “当然不是!”蒋怀康没想到这种时候黎怀锦还会问这种问题, 他不敢置信道:“我也是你弟弟啊, 你怎么能这么不相信我!我说了不是我做的了!”   黎怀锦眸光微闪,没有放过他表情里任何一个细节, 发现他好像确实没有说话, 可是他却很难再像从前一样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他, 真相是什么, 他自己会调查清楚。   “这件事情很难善了。”黎怀锦收回视线, 淡淡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蒋怀康一愣, 似乎不明白黎怀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仰着头, 脸色苍白且迷茫, 问道:“什么准备?”   “可能被刑拘的准备。”黎怀锦抿嘴,若是母亲知道这件事不知道又会如何,只是就算她知道,恐怕也不会帮蒋怀康了。   “刑拘刑拘……”蒋怀康喃喃着重复了几遍才倏地反应过来,脸上血色顿失:“坐牢?”   黎家。   “怎么样?”   见黎父挂断电话,黎母起身问道。   “伤者的家属不愿意和解。”黎父坐在书桌前,将手机放下道:“他们坚持走法律程序。”   黎母表情微怔,垂眼道:“如果走司法程序,怀康是要坐牢的吧?”   “三年以上,十年以下。”黎父将手里的资料翻开,语气平淡,“听说是蒋怀康他们那边先挑起的冲突,而且从刚刚发过来的监控可以看出来,他说有人推他他才捅伤别人明显是在撒谎,所以他这算是故意伤人,到时候量刑可能会往高年限判。”   说着,黎父的视线落在黎母脸上,看着她淡淡道:“但是法官极有可能会因为我们的身份,在定刑上放松许多。”   黎母抿抿嘴,摇头道:“如果这是怀康做的,这就是他应该承受的惩罚,只是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小时候那么乖,除了偶尔有些小任性以外,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怎么会……”   黎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黎母面前道:“你自己看看吧。”   虽然不知道丈夫为什么突然拿出一个文件袋来,但是黎母还是拿起来边打开边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你看过就知道了。”   黎母疑惑的翻开里面的A4文件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黎母放下文件纸,颤声问道,“最后一页,你写的那一行字,是什么意思?”   黎父抓住钢笔的手一顿,这才想起自己当初看完这份文件之后好像将自己的猜想顺手写了上去。   看到面色惨白的妻子,他连忙解释道:“那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已经被推翻了,蒋怀康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他确实是在我们告知之后才知道自己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的。”   “我不是说这个……”黎母抽出文件,指着上面一行字道:“这是什么意思,‘暂时无法找到帮助蒋怀康来庆市的幕后人,此人极有可能是当初将二少爷和蒋怀康掉包之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母指着那行字的那根手指缓缓收回握成了拳,她抬起发红的眼睛,问道:“怀澄当初被掉包……是有人蓄谋的吗?”   黎父放下手里的钢笔,起身走到妻子身旁,抱住她颤抖的身子,放轻声音道:“抱歉,之前因为一直只是猜测,所以没有告诉你。当初蒋怀康和怀澄被掉包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的,但是那个人的目的以及那个人到底是谁,我都还在调查中,这次蒋怀康能够一个人从沙市来到庆市也有那个人的帮助,只是我们这边怎么查也查不到什么线索,本来想将蒋怀康留在家里引蛇出洞,但是他的存在对怀澄影响太大了,我和怀锦都认为这样并不值得……”   “你是说……”黎母推开黎父的手,抬头问道:“你和怀锦都知道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不知道吗?我的儿子,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被人故意掉包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见到一直脾气和软的妻子第一次露出尖锐的表情,黎父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抓住妻子道:“思安……”   “我的儿子是被故意掉包的……”黎母脸色骤然惨白,泪水夺眶而出,“这一切都不是意外,他一出生就被人设计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十几年……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我还……”   “思安……”黎父抱住妻子,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要太激动……”   黎母的胸口起伏着,心脏撕扯的疼痛渐渐减轻,她推开黎父,表情恢复冷静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之前你们瞒着我的关于怀澄的所有事情。”   楼下的黎怀澄并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不过说的却与黎母黎母在书房里说的同一件事。   他坐在地毯上,摸一把初七对着手机那边说一句话。   “你的意思是王桂花开始不知道蒋怀康来庆市了?”   “对啊,要不是刚刚陪金园去医院那边取材碰到了她,我都不知道这回事。”   黎怀澄眉心微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王桂花对蒋怀康怎么样?就是他没来庆市之前。”   “不就是那样呗。”张兴道,“就算蒋宝是蒋怀康弄成那样的,但蒋怀康好歹也是她亲儿子,她还能对他怎么样啊?难道还能饿着他冷着他啊?”   “你的意思是,蒋怀康在蒋家过得还不错?”黎怀澄坐直身子,“没有将蒋怀康饿得面黄肌瘦什么的?”   “面黄肌瘦?”张兴说,“你看看王桂花养蒋宝那架势,她会饿着自己大儿子?”   黎怀澄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半刻后才道:“你最后一次见蒋怀康是什么时候?那时候蒋怀康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还有他在蒋家有什么异常?”   “等等,我一个一个想一想啊……”张兴思考了一会,才回答:“最后见到就是他到你们家的一周前吧,因为我记得那天我和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告诉我蒋怀康找回来了,蒋怀康是什么样子……很瘦也很黄,很符合你说的面黄肌瘦,不过那不是王桂花弄的,听说那是他自己和别人打架,被他们学校那边一个地头蛇抓住关了几天才放他走,回来就是这样了,至于异常……”   “嘶——我想起来了!我爸说他下楼遛弯的时候看到蒋怀康一个人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但是我记得王桂花都没有手机,不知道蒋怀康哪里来的手机,所以我爸和我说的时候我还有点疑惑来着。”   挂断电话,黎怀澄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初七的脑袋,敛眸沉思。   也就是说,蒋怀康会来庆市很有可能是有人帮助,而且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将他和蒋怀康掉包的真凶。   黎怀锦一回家就直接去了黎父的书房,看到黎母也在书房里时,不由看了眼黎父。   黎父微不可觉得点了点头,黎怀锦抿抿嘴,走到黎母身边,小声道:“妈妈?”   黎母还没从丈夫告知她的真相中反应过来,直到上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多少。   她一直知道蒋家人虐待怀澄,却不知道怀澄身上的伤口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他伤得远远比在电视里看到的更深更多。   她一直以为怀澄不愿意亲近她是因为张家人在他心里占据的分量过重,却从未想过在无边无际的和黑暗里,突如其来的光明和将他拉出深渊的那一双手有重要。   她一直以为蒋怀康虽然任性却本质善良,却不知道蒋怀康竟然连伤害自己的亲弟弟都毫不眨眼,不知道他在沙市那半年打架斗殴还欺凌同学,不知道蒋怀康谎话连篇,竟然将被曾经欺负过的人报复而来的伤口推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身上。   她一直以为,她一直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以为,她自以为是的维持着幸福的假象,以为怀康无辜,以为怀澄冷漠,以为只有将蒋怀康留在身边才能让怀澄学会原谅真正释怀,以为这是对他们都好的方式。   她将怀澄越来越礼貌疏离的态度当做孩子气,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更多的相处,他们总会亲近起来,可是她却把怀澄随口的赌气的话当真,以为那是他在蒋家那种环境成长的遗留,想要改造他想要让他彻底摒弃过去。   这一年来,她做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荒谬且可笑,现在回顾起来,她才知道自己根本谈不上失败,她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做一个母亲。   “妈妈?”黎怀锦见母亲没有回应,担忧的再叫了一声。   黎母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大儿子关切的表情,她扯出一丝微笑来,道:“去了一趟医院,累了吧?”   黎怀锦摇头,“我不累,我来书房是想和爸爸还有您说一下蒋怀康那边的情况,医院家属那边……”   黎母霍然起身,在黎怀锦惊讶的表情下,勉强笑道:“妈妈感觉有些不舒服,想去房间休息一会,这些事你就和你爸爸说吧。”   黎怀锦闻言迟疑的看了一眼黎父,见黎父轻轻点头才扶起黎母,将她送到书房门口道:“妈妈,需要我送您回房间吗?”   “不用了。”黎母温柔的笑了笑,道:“你和你爸还有正事要聊,我自己回去就好。”   黎怀锦关上门,问黎父:“爸,妈妈怎么了?您把怀澄被掉包的事情告诉她了?”   黎父靠在窗边,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才淡淡道:“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包括怀澄当初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以及蒋家那些人十四年来到底是怎么对怀澄的,我们查到的一切,全部都说了。”   “爸爸!”黎怀锦不赞同的皱起眉,“您应该知道母亲身体不好,而且她知道这件事情,如果露出端倪的话,我们的调查难度会加大很多。”   黎父摇了摇头,脸上突然浮起些许笑意,转瞬又全部消失,他说:“我们啊,都小看你的母亲了,你忘了吗?当初确定怀澄的身份时候,稳住自己将一切都调查清楚才告诉我们的那个人,是你母亲啊。”   黎怀锦一愣,似乎也才想起这件事来,迟疑道:“可是妈妈的身体……”   “这就是我们的误区。”黎父摇头,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如果当初我没有瞒着她,一开始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现在她和怀澄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黎父熄灭手里的烟,看向黎怀锦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严肃冷静,道:“暂时不说这件事了,医院那边情况怎么样?”   黎怀锦:“医院家属表示不愿意与我们见面,坚持要走司法程序,我已经将后果告诉蒋怀康,并且暗示他黎家不会帮他。”   说完,黎怀锦迟疑道:“蒋怀康如果不联系幕后那个人而是回来找母亲求情呢?”   黎父勾唇,“你认为你母亲会帮他吗?”   黎怀锦回答很迅速:“不会。”   “那就是了。”黎父笑道,“你知道你母亲是个什么性子,蒋怀康会不知道吗?”   黎怀锦点点头,继续问道:“若是那个人害怕被我们发现,就此放弃蒋怀康,任他自生自灭怎么办?”   “不会的。”黎父走到桌边坐下,手指轻敲桌面,垂下眼道:“他想方设法也要将蒋怀康送回来定然有他的目的,不论是黎家还是高家,那个人想必不会这么容易罢休。”   初七在家里闹腾不停,总是跑到前院,时不时把脑袋往铁门外伸,黎怀澄无法,只能牵着它再次出去散步。   然后走到一半,初七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花园里一个草垛低低的叫。   黎怀澄顿下脚步,只见那草垛抖了两豆,跳出一条橘色毛发的胖猫,它轻盈的落地,蹲在一丛五彩斑斓的花坛边舔了舔爪子,圆溜溜的眼睛顶着初七直转。   初七蠢蠢欲动的想要往前跑,黎怀澄感觉抓紧了手里的牵引绳,那只猫长得有点眼熟,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初七这么大一只,要是伤到人家的宠物猫就不好了。   “呜呜呜汪汪——”   初七跑不动,只能对着那边叫,身后的尾巴甩得看不见影子。   黎怀澄见状微愣,他很少见到初七这么兴奋,除了他和黎怀欣,就算是面对黎怀锦,初七也没表现过这么高兴的情绪。   橘猫迈着小碎步慢慢走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黎怀澄,发出一声细细的喵声,然后蹲坐在初七身前,挠了挠脑袋。   不是说猫狗天生不和吗?瞧着离得极近看起来却很和谐的两只,黎怀澄十分疑惑,而且每次都是他带着初七散步,以前也没见过初七和这只橘猫有来往啊。   “喵——”   橘猫抬起头又叫一声,弯着脑袋抬爪挠了挠自己的耳朵,看起来极富暗示性。   黎怀澄迟疑着蹲了下来,一只手抱着初七防止它突然动作,一只手伸向橘猫,试探的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喵喵——”   见黎怀澄只摸了一下就收回了手,橘猫十分不满的抬起头,用肉垫碰了碰黎怀澄再次低下了自己的脑袋。   这下子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黎怀澄伸手挠了挠橘猫的下巴,听到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后又顺着它的毛从头撸到尾,橘猫显然很舒服,直接选择趴下来继续享受他的服务。   看到橘猫慵懒的胖脸,黎怀澄脑袋里灵光一闪而过,刚想叫出记忆里的名字,就被另一道声音抢先——   “来福!”   黎怀澄转头,果然见到向这边走过来的江斯源。   江斯源见到黎怀锦很是惊喜,见到他在摸橘猫时更是意外,蹲在他身边道:“澄,你现在怎么在外面?我记得你都是早上才带初七散步的。”   “今天初七一直想要出来,所以就带他出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黎怀澄和江斯源住在同一个小区,但是由于作息习惯的不同,江斯源和黎怀澄除了放学一起坐车回来之外,其他时间几乎没有碰到过,所以江斯源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黎怀澄都没有去过他家,江斯源没有理由自然也没有去过黎怀澄家里拜访。   “真好。”江斯源摸了摸初七,笑容灿烂,“谢谢你。”   黎怀澄问:“你谢他什么?”   “谢谢初七实现了我的心愿啊。”江斯源弯着眼睛道,“我刚刚还在想你,很想见到你,想着要不要冒昧的去你家拜访,没想到一出门就见到了你,真开心。”   黎怀澄早就习惯了江斯源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忽视那些可以省略的话,道:“你如果想来我家,还是不要选择最近这段时间拜访比较好。”   江斯源睫羽微颤,疑惑道:“为什么?”   “前天晚上我们不是碰到了蒋怀康吗?他去了黄松去的那家KTV,和黄松他们发生了冲突,拿刀子捅伤了别人,昨天凌晨才抢救过来,现在我们家里都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   “你呢?”江斯源看向黎怀澄,湛蓝的双眸时纯然的关心和疑惑,“你会开心或者难过吗?”   没想到江斯源会这样问,黎怀澄摸着橘猫的手一顿,被猫爪子拍了拍才反应过来,一边继续撸猫一边道:“虽然蒋怀康倒霉我觉得挺有趣的,但是要说开心也说不上,难过就更不可能了。”   “不是这个。”江斯源抓住黎怀澄的肩膀,与他对视道:“我是问你,你的父母都为蒋怀康焦头烂额,你会难过吗?”   黎怀澄一怔,回答道:“不会啊,蒋怀康现在对外身份也是黎家人,他做了这种事情,不管是对黎家的声誉还是对他的未来都有很大的影响,他们为这件事焦头烂额是应该的吧。”   江斯源看了黎怀澄半晌,突然抱住黎怀澄道:“我喜欢你。”   没想到江斯源的话题说变就变,而且拐弯速度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黎怀澄失笑道,“知道,你每天要说多少次啊。”   “非常非常喜欢你。”江斯源将脑袋埋在黎怀澄肩上,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撒娇:“超超超喜欢的那种喜欢。”   黎怀澄揉了揉江斯源的脑袋,将手搭在他的背上,回抱住他,笑道:“嗯,我知道。”   “所以。”江斯源抱紧黎怀澄,低低道:“就算别人没有那么喜欢你也没有关系,因为你已经有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的我了,而且我还会越来越喜欢你,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喜欢你,一直喜欢下去。”   黎怀澄因为笑意而微弯的眼睛睁圆,抿唇浅笑起来。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超级超级喜欢。” 第38章   黎怀澄回家才发现黎怀锦已经回来了。   叫住准备上楼的黎怀锦, 黎怀澄牵着初七走过去:“哥, 事情怎么样了?”   黎怀锦蹲下摸了摸初七, 语气没什么波澜:“不同意和解, 现在蒋怀康是取保候审的状态,如果那家人一直不愿意和解的话,蒋怀康未来几年可能要在监狱度过了。”   闻言,黎怀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以为这件事很好摆平, 这种事放在普通人家里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死磕,可是放在这个圈子里,对方同意和解选择退让才是正常情况。   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抢救过来,对方家人抱着两败俱伤的心态拒绝和解他能理解, 可是那个男孩虽然重伤却并没有留下后遗症, 抢救回来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健康,这个时候与黎家和解并且借此获取丰厚的赔偿以及黎家的人情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可他们却拒绝了和解, 难道那家人没想过拒绝之后就算蒋怀康真的进了监狱, 若是黎家因此记恨报复, 且不论他们家的公司, 可能连在庆市生存都会成为难题吗?   看黎怀澄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黎怀锦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道:“蒋怀康这件事情家里不会插手, 既然他触犯了法律就应该受到惩罚。”   “可是……”黎怀澄轻轻颔首, 思考片刻后垂下眼, 问道:“妈妈会坐视不管吗?”   黎怀锦闻言眉心微皱, 嘴唇微张还没发出声音就看到二楼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他抿了抿唇道:“妈妈就算……也不可能在蒋怀康差点杀人的情况下还选择保护他,这件事她一定不会插手的。”   “这样啊。”黎怀澄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不再关注这件事,换了个话题道:“我们年级下周组织了秋游,要去三天,到时候初七就麻烦哥你帮我照顾了。”   “行。”黎怀锦下意识的答应后,诧异的问道:“你打算参加秋游?我记得前几天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不想去吗?”   黎怀澄想起刚刚江斯源抱着初七不让他走,软泡硬磨一定要他答应一起去郊游的模样,抿唇浅笑道:“突然改变主意了。”   一周很快过去,郊游的前一天,黎家上下都忙了起来。   唯有两人置身事外,一个是黎怀澄,一个是蒋怀康。   黎怀澄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无奈的看着将各种东西往他的行李箱里塞的父母兄长,就算他以前没有参加过学校组织的郊游,也知道三天的郊游并不需要三个超大型旅行箱。   “怀澄他们有一天晚上要在山上住,带一个冲锋衣再带个羽绒服,以防万一最好带个毯子,知铭,你觉得带厚的好还是薄的好一点?”   黎母看着手里的两床毯子很是纠结,黎父见状皱起眉道:“酒店又不是没有床,不需要带毯子,把感冒药还有可能会用到的那些药准备好就行。”   黎怀锦从自己房间拿出瑞士军刀和手电筒,塞进黎怀澄的行李箱之后又跑去厨房给他拿了打火机还有一些盒装火柴塞进去。   黎怀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拿出火柴道:“哥,你放火柴还有这些东西做什么?我又不是去原始森林。”   “我高一去旅游就是去的那座山,经常坍方,上次我们就碰上了,被困了两个小时,所以这些东西你到时候背在背包里,以防万一。”   “塌方?”黎母皱眉道,“澄澄,要不这次你别去了,下次……”   “没关系。”黎怀澄无奈道:“学校选择那里肯定是做好调查了,不会有危险的,我的东西我自己收拾就好了,只有三天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的。”   “我有经验。”黎怀锦将军刀和手电筒拿出来放在黎怀澄的背包里,淡淡道:“这些东西不重也不占位置,你背着以防万一。”   黎父从医药箱里挑出一些药然后将一双新的运动鞋放进行李箱里,道:“你要爬山,药和鞋子都是必要的,这些东西必须带着。”   “这些密封好的食物是王阿姨特意做的,就是怕你吃不惯外面的东西。”看着站得离她最远的黎怀澄,黎母心里划过一丝苦涩,面带笑意道:“还有换洗的衣服总是要带足的。”   在父母兄长的坚持下,黎怀澄只能又坐回沙发,看着初七屁颠屁颠的跟在黎怀欣身后跑来跑去。   黎怀欣迈着小短腿在零食柜和客厅里穿梭,将她的零食一点点往里面塞,全部塞满后扑到黎怀澄怀里,笑容灿烂:“蛋卷都带好了!”   黎怀澄将她抱到腿上,双眸里盛满笑意,指着脚边的行李箱问:“为什么还有一半空着啊。”   黎怀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道:“那里要装蛋卷和初七啊。”   “蛋卷和初七不能装在行李箱里。”黎怀澄哭笑不得。   “可以装!”   黎怀欣从黎怀澄怀里下去,拖着初七将它推进行李箱里,然后自己也坐进去,两双纯洁无垢的眸子里盛着如出一辙的懵懂干净,黎怀欣抱着初七,奶声奶气道:“装好了!”   黎怀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蓦地心软成了一团,如果可以,他离开时只需要带着这个行李箱就好,这里面装着他全部的珍宝。   楼上和楼下仿佛两个世界。   蒋怀康站在二楼看着下面其乐融融的一家,面上一片阴沉。   他现在还是取保候审的状态,随时可能被抓进监狱,稍有差池他的一辈子就都毁了,可是楼下他一直当做家人的那些人,却在这种情况下兴高采烈的为黎怀澄准备第二天旅行要用的行李。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因为他们一家人和睦温馨,所有人都带着担忧,因为他们偏爱宠溺的小儿子第一次参加学校的郊游。   可是,之前温馨和睦的家人里包括了他,被偏爱宠溺的小儿子也明明是他,现在真正需要担忧的那个人也应该是他才对。   他现在处境堪忧,每天晚上都不敢合眼,害怕一张开眼看到的就是来抓他的警察,他甚至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没有上学没有联系任何朋友,就连吃饭都很少下楼,然而他以为的家人们却对此毫不关心。   他们围着一个即将出去郊游的孩子团团转,却将前途未卜的他留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惶恐惊惧。   蒋怀康攒紧了拳头,赤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被围绕在中心的那人,怨毒和恨意有如实质,突然下定决心,他收回视线转身回房间拨通了一个电话。   黎怀澄若有所感的看了眼空荡的楼梯口,突然想起什么,掀唇一笑,垂下眼睫遮住了闪烁的眸光。   第二天清晨,黎怀澄拖着整理好的小箱子背着书包出了门,与江斯源汇合后第一次一起上学。   “我好开心。”   从见面开始,江斯源脸色的笑意就没有断过,还有越笑越灿烂的趋势。   黎怀澄余光扫过向这边看的其他乘客,不由开始后悔答应了江斯源和他一起坐公交车去学校。   江斯源长得太打眼了,从上公交车开始就时不时有人往这边看,再加上他几乎能迷惑所有女性群体的笑容,让这辆公交车自从他们上车后此起彼伏的低声尖叫和窃窃私语就没停下来过,黎怀澄刚刚甚至看到一个年龄绝对超过四十岁的阿姨看着这边露出娇羞的笑容。   “我们晚上会睡在同一个房间吗?”江斯源抓着上方横杆,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车上的气氛,他低头对小声黎怀澄道:“我希望和你分到同一个房间。”   黎怀澄想了想,虽然不忍心打击江斯源的积极性,可还是道:“我应该会和子猷一个房间,班长上周好像就安排好了。”   “那我呢?”江斯源脸上的笑意以可见的速度淡了下来,他垂下眼睫,声音都低落下来,“我想和你一个房间。”   注意到周围灼灼的视线,黎怀澄咳了咳安慰道:“没关系,你可以来我们房间玩,到时候睡觉的时候再回去睡觉就好了。”   “不行。”江斯源垂着眼,低声道:“除了和你,我没有做好和其他人一起睡的准备。”   黎怀澄闻言脸上笑意微顿,就连随着窗外角色微晃的双瞳都定了下来,好半晌他才抬起头,解释道:“不是一起睡,是一个房间。”   江斯源睁着一双湛蓝的眸子,无辜的看向他道:“一个房间就是一起睡啊。”   “一个房间分两个床。”见江斯源还是不明白,黎怀澄认真解释道:“只是待在同一个房间而已,睡在不同的床上,所以不能说一起睡,只能说同一个房间。”   “可是不管是一起睡还是一个房间,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   报站的声音很大,江斯源怕黎怀澄听不清,索性凑到他耳边再说了一遍:“可是就算只是一个房间,我也只愿意和你一个房间啊。”   “为什么?”黎怀澄脱口问道。   江斯源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喜欢你。”   到集合地点时,班上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了。   周子猷见到并肩走过来的黎怀澄和江斯源,蹦起来挥了挥手:“这边!”   两人走近,周子猷才发现黎怀澄就拖着个小小的行李箱然后背着一个看起来没放几样东西的包,而江斯源更是只拖了一个小箱子,他惊讶道:“你们的东西怎么这么少?”   黎怀澄的目光扫过周子猷身边最大尺寸的行李箱和他装的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啧了一声道:“和你的东西比起来,我们的东西确实挺少的。”   周子猷鼓起脸:“昨天我爸妈使劲往里塞,我哥也跟着凑热闹,本来想早上早点起来拿出去一些东西的,但是又起晚了,只能带着这些东西来了。”   正说着,班长走过来,和三人打了声招呼揽住周子猷的肩膀道:“可以上车了,橙子你和江斯源的东西带上车放架子上就行,自由你这些行李就和女生一起放车厢下面吧。”   “你就笑吧。”周子猷一肘子抵开捂着嘴笑的班长,道:“这是我爸妈对我的爱,懂不懂。”   “对,沉甸甸的爱。”班长揉了把周子猷的卷毛,扬长而去。   黎怀澄忍笑扯住撸袖子的周子猷,安慰了他几句又和他一起将行李放好才把他扯上车。   学校选定的郊游地区离庆市有些距离却也算不上远,从庆市出发坐大巴车大概三个多小时便到了。   班长将房卡一一发下来,发到黎怀澄和周子猷时,递给周子猷的卡转了个弯,放在了江斯源的手里。   周子猷茫然道:“上周不是说我和橙子一间吗?”   “现在变成你和我一间了。”班长将另一张卡递给周子猷,道:“江斯源同学说你极力要求和我一间,所以我就把他和你换了。”   “我什么时候要求和你一间了!”周子猷转头看向江斯源,扯着他的领子蹦起来道:“我要和橙子一间!我才不和陶赫一个房间!”   江斯源将手里的房卡挥了挥,得意的挑眉道:“晚了,事情已成定局。”   “还给我!”周子猷蹦了半天抓到了江斯源手里的卡,松开他眯眼道:“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爸爸长到一米八,踩死你。”   黎怀澄含笑站在一旁,看他们打闹。   陶赫发完卡回到这里,见三人还没走,勾着黎怀澄的脖子感叹道:“辛苦你了,带俩孩子。”   “不辛苦。”黎怀澄微笑道:“等会子猷就麻烦班长了。”   陶赫摇头,摆摆手一本正经道:“不辛苦,作为班长照顾同学是应该的。”   “刚刚在大巴上,江斯源过去是找你说换房间的事情吧?这么说服你的?”   陶赫摸摸下巴,凑到黎怀澄耳边道:“他说自由那一箱子里最少有五本书,让我作为班长好好督促他一下。”   黎怀澄挑眉,对上江斯源看过来的视线,失笑道:“真有他的。”   江斯源走过来,状似不经意的推开陶赫的手,看着黎怀澄笑道:“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你怎么换的房间。”黎怀澄斜睨他一眼,“欺负子猷很有意思?”   江斯源无辜道:“我和班长说自由为了好好学习特意多带了几本书来,玩的同时还不忘学习,让班长好好督促鼓励他,班长就说要和我换房间了。”   “我们上去吧!”周子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受事实后愉快的拖着箱子往前跑,跑到一半叫黎怀澄和江斯源:“快点!我饿死了,放完行李我们去吃饭!”   黎怀澄三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中午吃过饭,他们便在导游的带领下参观了山脚下的古镇,一下午将整个古镇看了个遍,回酒店吃过晚饭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周子猷的大箱子装的东西确实不少,光PSP就装了三个,特意带过来联机对战。   三人在房间里玩的战意正浓就被敲门声打断,周子猷头也不抬道:“圆子去开门,你离门最近。”   江斯源手指操纵飞快,分神回答道:“你马上就死了,你去。”   “我哪里会死,我……卧槽!”周子猷将PSP往床上一扔,起身去开门,开了们就头也不回的往里走,拿起床上的PSP坐下道:“再来,等着我报仇雪恨。”   陶赫走进来,看到头也不抬的三人,自顾自的找了张沙发坐下道:“我们班都在二楼,准备一起玩,就差你们三个了。”   周子猷:“不去,我们正在进行男人间的战斗,没时间。”   黎怀澄和江斯源没说话,眼睛却盯着手里的游戏机,显然都不愿意出门。   陶赫一把扑到周子猷身上,扯过他的游戏机,按住扑腾着要挣扎的周子猷,对黎怀澄和江斯源道:“我可是和别的班的女生保证你们俩会去了,你们不去我以后估计上厕所都会被那些姑娘堵着打。”   黎怀澄弯眼笑道:“没事,少喝点水,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陶赫翻了个白眼,“真该让那些女生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笑得和黄鼠狼似的,还干净忧郁又治愈的贵公子,小说电视剧看太多了,要是让她们知道你的真实面目竟然是穿着裤衩大背心打游戏的……”   “的什么?”黎怀澄抽空瞥了眼陶赫,浑然不在意他的调侃。   “我他妈发现一张好看的脸真特么有用!”陶赫起身,愤愤道,“背心短裤配上你那张脸都特么油腻猥琐不起来了。”   黎怀澄挑挑眉,漫不经心中透露出一丝让人想挥拳头的得意。   陶赫按住自己发痒的拳头,扒开周子猷走到江斯源身边,弯腰低声道:“江斯源同学,房间……”   江斯源动作一顿,将PSP往床上一放,抬头对黎怀澄说:“我们下去看看吧,一起玩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房间怎么了?”黎怀澄也将PSP放下,好整以暇的看向江斯源和陶赫。   “这个房间看起来好像比我们那边宽敞一点。”陶赫笑道,“可能是自由的行李箱太大的原因。”   周子猷趴在床上翻了个白眼:“爸爸还不想和你一个房间呢,到底下不下去,不下去就继续打游戏。”   “行了走了走了。”陶赫一手拉着江斯源一手勾着黎怀澄的脖子道,“下面都等着我们了。”   陶赫带着黎怀澄三人到时,A班的同学都已经等在二楼的花园里了,除了本班的学生,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来了来了。”陶赫笑道,“橙子和江斯源都拖过来了,可以开始了。”   黎怀澄一愣,这才注意到花园的中心点了一圈蜡烛,围成了一个心形。   他心里咯噔一跳,默默的往后退了半步,暗想不会吧。   然而黎怀澄的腿刚往后移了半步就被身后的人推搡着往花园的中心走去,遭受同样待遇的还有一脸茫然加上莫名其妙的江斯源。   花园的正中心,一个短发的圆脸女孩子站在心形的中央,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黎怀澄和江斯源这边,害羞的抿嘴道:“今天……我想向我喜欢的人告白。”   黎怀澄身子一僵,江斯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表情很是莫名。   一个女生表白,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人都推过来?黎怀澄和江斯源对视一眼。   “而且不仅仅是我……”女生向旁观的人群走过去,扯出一个满脸通红的卷发女孩,抬头道:“我最好的朋友也要向一个男生表白。”   黎怀澄第一次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他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将近三十年,第一次被女生当众表白,而且还是和另一个人一起被表白,表白的过程还如此浪漫且……高调,让他震惊的同时还有也十分的尴尬。   还不等黎怀澄自我消解掉他的尴尬情绪,就被人群推到了那个满面通红的女孩身前。   女孩抬起头,紧张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却还是鼓足勇气道:“黎怀澄,你初三转学过来时,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不管是你打球还是参加竞赛,我都会去看,我知道你星期三会去图书馆,星期五会去国际食堂吃饭,你看题的时候习惯转笔,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很耐心,我知道我可能配不上你,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我喜欢你。”   女孩一口气说完想说的话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一般大声道,“如果可以,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女生抬头看向他的表情期待且紧张,整个花园都安静了下来,等待被表白的男主角出声。   黎怀澄伫立在原地,习惯性翘起的嘴角都抿成了直线。   然而还不等黎怀澄想出如何拒绝才能尽可能减少对女生的伤害,安静的花园便被另一道声音打破,江斯源上前一步将手搭在黎怀澄的肩膀上,垂头对女生笑道:“我替他回答吧。”   “很抱歉,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39章   江斯源话音一落, 花园安静了一秒后便如倒入水的油锅, 炸开了花。   “黎怀澄有喜欢的人了?”   “没听说过啊?”   “我们学校的还是其他学校的?”   “初中部的还是高中部的?”   “以前都从来没有看到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一点吧?”   “不对不对, 好像有一个!”   “谁?”众人的视线集中在说话的女生身上。   女生皱起了眉, 视线向一边转去,看到不远处垂着脑袋站在一旁的清秀的女孩,小声道:“苗渺。”   几人顺着女生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苗渺刚好站在告白的女生身后,垂着脑袋似乎很是伤心, 而黎怀澄刚刚没有回答之前,视线好像确实往那边看了一会。   众人恍然大悟,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黎怀澄喜欢的是苗渺?”   “不可能吧,之前没看见他对苗渺有什么特殊的啊。”   “怎么不特殊了?黎怀澄收过谁送的东西啊?女生送的吃的他一概不收, 只有一次, 就是苗渺送的饮料!”   众人的表情从恍然大悟变为了然,视线在苗渺和黎怀澄之间穿梭, 正中间告白的女主角已经红了眼圈, 眼泪欲坠不坠。   一时间, 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小了下来, 话题转为了对爱心中间女主角的心疼。   黎怀澄站在正中心, 并没有注意到围观的同学们在说什么,他在思考用什么方式拒绝才能最低限度的减低对眼前女生的伤害, 江斯源突然冒出的话虽然确实是一个好理由, 但是用这种并不真实的理由拒绝一个情窦初开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告白的女孩, 黎怀澄觉得太过敷衍且不负责任。   他抿抿嘴, 推开江斯源,垂首对女生道:“很感谢你喜欢我,刚刚斯源说的话只是玩笑,我并没有喜欢的女生,但是我还是要拒绝你的表白,很抱歉,在进入大学之前我没有谈恋爱的准备以及计划,也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的准备,因为在我看来目前的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学习,希望你能够理解。”   黎怀澄最后一句话说完的同时,女生眼泪落了下来,她捂住嘴低声啜泣起来。   黎怀澄站在原地,却并没有动作,不希望自己的举动对女生造成误会,虽然活了两世,但是他真的毫无恋爱经验,上一世因为独特的家庭环境,他的青春期连自己的事情都疲于应对,何况恋爱,成年后又一心扑在事业上,更没有心思谈恋爱了。   而且,他从小到大,确实没有对任何人动心过。   所以此刻恋爱经验一片空白的黎怀澄显得手足无措,他尽量放柔声音道:“真的非常抱歉,可能我这样说你觉得我有些敷衍,但是现在是高中阶段,学习……”   “不。”女生抬起头,咧开嘴道,“我哭不是因为你拒绝我,而是高兴。”   在黎怀澄诧异的表情下,女生抹了抹眼泪,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很高兴我没有喜欢错人,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黎怀澄,我很高兴我的初恋是你。”   闻言,黎怀澄也弯了眼,清隽的眉眼里笼罩着温和的笑意,他颔首道:“我也很荣幸被你表白,你以后一定会成为更出色的人。”   女生破涕为笑,上前一步道:“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黎怀澄颔首,主动过去轻轻抱住女孩瘦小的身体,女生与他一触即离,对他眨眼道:“为了你,我一定会成为更出色的人。”   周围突然响起一片鼓掌声,围观的同学们脸上都带着善意的微笑,眼里没有丝毫对告白失败的女主角的奚落。   女生对黎怀澄笑了笑,走出爱心围成的蜡烛之外,很快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短发女生收回视线,看着江斯源朗笑道:“我闺蜜被拒绝了,看来今天我和她的结局差不多了,不过过程还是要有。”   她脸上笑意爽朗,眸底却盛着期待和忐忑,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江斯源,说:“江斯源,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江斯源的视线从黎怀澄身上移开,对女生笑了笑,垂下眼道:“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短发女生失落的抿紧了唇,却还是扬起笑脸道:“你这也太敷衍了吧,不过还是收到你的拒绝了,谢谢你。”   江斯源轻轻摇头,看向女生的湛蓝双眸一片清澈,垂眼浅笑道:“是真的,我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很喜欢,比我之前以为的还要喜欢得多许多的喜欢。”   短发女生闻言微怔,然而两秒后却真正笑了起来,她上前抱住江斯源,在他惊讶的表情下,笑道:“我相信你,还有,祝福你得偿所愿。”   不等江斯源反应过来,短发女生就已经退开,对他眨眨眼道:“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就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告白吧,不然像我这样的话,被拒绝可能没有勇气再告白第二次了。”   说完,女生便潇洒的转身离开,同样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身影。   江斯源舒眉浅笑,转过身习惯性的在人群中搜寻熟悉的身影,看到黎怀澄时,他眼里笑意更深,转头看向女生离开的方向,嘴边溢出一句微不可闻的道谢。”   直到回宿舍时,还有人在讨论这个话题。   两个女生的同时告白和同时告白失败并未成为其他同学奚落的话题,反而许多人都觉得这次告白十分精彩,毕竟不论是告白的人还是被告白的人,身上都有值得被人喜欢的特质,所以即便是告白失败,四人落落大方的态度也让围观群众十分欣赏。   第二天吃过早餐后,除了自愿退出登山队伍的学生意外,其他班每班学生分成五人一组的小队,整装待发。   黎怀澄的队伍毫无疑问的包括了江斯源和周子猷,另外两人是班长陶赫和苗渺。   大件的行李早已经被专人运上了山,所以现在他们身上都只背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一天的食物和水,轻装出行。   班主任到各个队伍发好地图并且一一叮嘱好注意事项,将遇到危险或者迷路的求救方式重复了三遍才放他们出发。   周子猷走在最前面,三步跨作两步蹦上了阶梯,转身道:“不知道老张说这么多做什么,就是爬个山又不是去什么原始森林,几个小时的事情。”   黎怀澄笑道:“毕竟没有老师带队,安全问题自然要反复强调一下。”   见黎怀澄开口,苗渺小跑两步与他并肩,微笑道:“这里处于地震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小小的震动,所以经常发生塌方或者山体滑坡这些意外,老师多说一些也是正常的。”   陶赫揽着周子猷的肩,转过头,故作神秘:“这座山确实经常出事,但是德明和华庆近几年高一郊游却都来了这里,而且华庆和德明都在同一天郊游,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闻言,几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陶赫身上,周子猷迫不及待的问:“为什么?”   “我听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陶赫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听说每年到山顶最慢的那一队在哪个学校,两年后高考状元就会出在哪个学校,连续五年从未出过差错。”   “假的吧。”周子猷啧了一声道,“怎么可能,最快的是哪队哪个学校出高考状元我还信,最慢的算什么,所有人都等在山下最后上山不就得了。”   陶赫听周子猷这么说也不生气,耸肩道:“反正我也就是这么一听,谁知道真的假的,我还听说每年的高考状元上山路上都会遇到点事呢,但是也没听说过谁回来缺胳膊断腿了。”   几人闻言相视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加快速度继续上山。   “啊!”   听到惊叫声,黎怀澄的身体快于思考,一把扯住了即将摔倒的苗渺。   苗渺站稳脚步,惊魂未定的对黎怀澄扯了扯嘴角,颤声道:“谢谢你,刚刚不小心踩空了。”   “不用谢。”注意到苗渺苍白的脸色和布满密汗的额头,黎怀澄递了一张纸给她,转头对其他三人道:“我们原地休息一会吧,喝点水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三人都没有异议,随便找了地方便坐了下来。   周子猷坐在一块巨石上,仰头喝了口饮料后往山下看了看,则了声道:“这座山真特么高,我们都爬了两个多小时了,连山顶的影子都没看见。”   “你没听老张说这座山正常估计需要爬五个小时啊。”陶赫几口快速吃完面包,又喝了口水才缓过来,皱起眉说:“我怎么感觉越往山上走,这楼梯就越破啊,而且下面还有供车子网上开的马路,这里看起来都是小道了。”   江斯源早就已经注意到这一点,颔首道:“而且也没有开始的楼梯那么宽那么长了。”   周子猷去掉脑袋上的帽子扇了扇风,看了眼下面道:“真的是啊,难怪我越爬越吃力,我还以为是自己累了呢,等下走到后面不会来个什么岩壁浮梯,要我们看着悬空的悬崖走过去吧。”   闻言,苗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摇头道:“不可能,学校组织的活动不会这么危险的。”   黎怀澄瞟了眼周子猷:“就你想得多,只不过是因为这座山的酒店大部分建在山脚下和山腰处,所以下面的石板路才会修得更精心,再说山上的酒店不是有缆车直达吗,大多数游客都会选择直接坐缆车,修路自然也就没有这么用心了。”   江斯源赞同黎怀澄的话:“那家酒店的特色好像就是缆车进出,不过选择爬山的游客也有,所以不用担心上面没路。”   陶赫也笑着安慰了几句苗渺,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黎怀澄道:“橙子,我记得四年前的高考状元好像就是你哥,当初他们华庆也来了这座山爬山,你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黎怀澄垂眼想了想,迟疑道:“他们上次上山好像遇到了塌方?”   苗渺看了过来,周子猷也放下了饮料,惊讶道:“塌方?”   “其实也没什么。”黎怀澄笑道,“就是走到一半前面的路堵了,他们绕路上去的而已,不过因为绕路,他们那一队确实是那一年最晚到山顶的一队。”   “塌方那次是很难见的意外啦。”陶赫道,“几十年就那一次,而且是非常小型的,你们不用担心,山上最多见的是泥石流,但是学校安排郊游查了天气预报,今天不可能下雨的,所以我们很安全啦。”   闻言,江斯源起身眺望远方的云层,眉心微蹙:“我们休息好了就尽快上山吧,过不了多久可能会下雨。”   周子猷看向一片晴朗的天空,茫然道:“会下雨?天气这么好不可能吧?”   “总之我们都休息这么久了。”陶赫起身道,“现在走吧,早点上山最保险。”   几人闻言都站了起来,走了几步,黎怀澄转身问苗渺道:“你没事吧?”   苗渺一愣,随即微笑道:“没事,刚刚就是有些累,休息了一会好很多了。”   黎怀澄轻轻点头,放慢脚步与她并肩,“如果不舒服就说。”   “嗯,我知道的。”苗渺抿唇浅笑,“谢谢你。”   江斯源将湿巾递给黎怀澄和苗渺,问苗渺:“你身体不舒服?”   苗渺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江斯源闻言不再多问,抓住黎怀澄的手腕,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很是委屈的模样:“我没有力气了。”   知道江斯源十有八九只是在撒娇,黎怀澄却还是笑道:“那你走我后面,我牵着你。”   闻言,江斯源眸底聚集的冰冷被暖意覆盖,他抿唇笑道,“你抓着我的手我就有力气了,而且我想和你并肩走。”   黎怀澄早就习惯了江斯源随时随地的撒娇和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所以也就任由他牵着。   苗渺却垂下了眼,视线虚晃到江斯源抓住黎怀澄手腕的手上,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捉摸不透却让她皱起了眉。   注意到苗渺皱眉,黎怀澄转头问道:“累了?”   苗渺心里刚刚升起的些许异样被黎怀澄的笑脸打散,抿唇笑道:“没有,刚刚在想还要多久能上山。”   黎怀澄的视线从她苍白的脸色和已经没有什么血色的唇上扫过,停下脚步,表情认真说:“你脸色很苍白,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不要硬撑着,不然我们很难应付突发情况。”   “真的没事。”面对黎怀澄难得强硬的态度,苗渺不但不害怕,反而觉得十分甜蜜温暖,她笑道:“只是有些低血糖罢了。”   黎怀澄轻轻点头,叫住周子猷要了几颗巧克力塞给苗渺,道:“你先吃一点,补充一些糖分。”   江斯源见状别开视线,看向比刚刚厚了些许的云层,道:“我们要快一些了,三个小时内一定会下雨。”   果不其然,就在几人离山顶没有多远的路程时,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   黎怀澄包里有一件雨衣,还是昨天黎怀锦以防万一放进去的,将雨衣给苗渺穿好之后,五人加快脚步,迎着风雨往上爬,争取在雨下大之前上山。   然而不过十分钟,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变成了打在身上都生疼的大雨,有被刮落的树叶和小枝干随着风刮过来,打在身上虽然不疼却也给一行人的速度带来了影响。   “啊——”   苗渺躲过飘来的树叶时身子向一侧歪去,因为视线被雨衣的帽子遮挡住,没有看到石头上湿滑的泥土,一脚踩上去便立刻打了滑,身子直接后仰摔了下去。   黎怀澄眼疾手快却也没能即使抓住苗渺,好在这段路并不是石板阶梯而是平路,苗渺只是摔倒而并没有往下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走在前面的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黎怀澄赶紧扶起苗渺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苗渺摇头,想要站起来却身子一歪倒在了黎怀澄身上,动了动脚才发现脚踝已经肿得青紫一片。   黎怀澄皱起眉,苗渺眼前的情况显然不能继续走了,但是这么大的雨,背着她或者扶着她走更危险。   江斯源当机立断,对周子猷和陶赫道:“我们和苗渺在后面走,你们快一点上山找老师下来帮忙接我们。”   周子猷迟疑道,“我们还是一起吧,带着苗渺一起走,这么大的雨,你们三个在这里我不放心,而且这个雨看起来还会更大。”   “没事。”黎怀澄也觉得江斯源的建议最合适,“我刚刚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个山洞,那一片位置我观察过了,就算是真的发生泥石流那里应该也很安全,而且可以挡雨,你们先上去找老师,我们就在那个山洞等你们。”   “那就这样。”陶赫点头道,“我们加快脚步,半小时内应该能够到。”   周子猷还是不同意:“雨越下越大,不需要半小时估计就会变成大暴雨,到时候你们留在这里该怎么办?那个山洞我刚刚也看见了,是能遮点雨但是根本不安全,我们还是一起走比较好。”   “现在我们的情况没法一起走。”江斯源冷静道:“不要再耽误时间,你们快一点上去,不然在这里犹豫久了,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了。”   闻言,周子猷抿着嘴将书包塞给江斯源,红着眼道:“我这里面多带了一些零食而且还有一些饼干什么的,你们等会饿了就吃,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们。”   五人兵分两路,周子猷和陶赫较快速度上了山,而黎怀澄和江斯源则带着苗渺返回了刚刚路过的山洞,等待雨势变小或者前来救援的人。   见雨水在洞口连成的一线组成了雨帘,黎怀澄转头问江斯源道:“你觉得雨短时间内能停吗?”   “应该不会。”江斯源也看向洞口,眉心轻轻蹙起,“最少得一个小时,但是那时候天应该已经黑了。”   苗渺愧疚道:“抱歉,一路上都在拖你们的后腿,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早就已经上山了。”   “不是你的原因。”江斯源转头,淡淡安慰道,“就算我们那时候没有休息也会淋到雨,而且你作为女生,我们却让你走在后面没有注意到你,是我们的失误。”   苗渺闻言垂下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们安慰我。”   黎怀澄走到苗渺身边,柔声道:“这只是意外情况,遇到突发状况也是旅途有趣的一部分,再说我们很安全,只是会迟一些到酒店罢了,你不需要为此感到自责”   看到黎怀澄含笑的眉眼和江斯源说话时平淡却真诚的表情,苗渺的酒窝如隐若现,道:“怀澄,江斯源,你们真的很好。”   黎怀澄和江斯源对视一眼,江斯源对苗渺道,“你也很好,非常坚强。”   听到江斯源的夸奖,苗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如果不是看到你和怀澄的相处,我都怀疑你是个假的意国人了,传说中意国男生像是抹了蜜的嘴只对着怀澄有效,夸我却只有一个词,还是坚强。”   江斯源摇摇头,认真道:“我是认真的赞美你,坚强是每个人都需要的品质,却只有少数人拥有,你是其中之一,非常值得敬佩。”   苗渺歪头想了想,说:“现在我相信你是意国人了,和你说话确实非常开心啊。”   黎怀澄面带笑意听着他们聊天,余光却在观察山洞的环境,他的视线突然一顿,起身往里走了几步,果然发现里面堆积了一些木柴,惊喜道:“这里有干燥的木柴,应该是之前在这个山洞避过雨的人留下的。”   江斯源也走了过来,捡起一根木柴道:“可是我们没有点火的东西,而且这些木柴太大了,等会不太好往里面扔。”   “我有。”黎怀澄将木柴堆好,从背包里拿出打火机道:“我哥之前放在我书包里,幸好没有拿出来。”   江斯源接过打火机,很轻松就将火点燃,淋了雨因为温度骤降而微微发抖的苗渺瞬间觉得温暖不少。   黎怀澄从书包里拿出瑞士军刀和云南白药喷雾,笑道:“没想到我爸和我哥塞在我书包里的东西真的都派上了用场。”   苗渺看着黎怀澄开朗的侧颜,心里最后一点因为拖累他们笼罩在心头的阴翳消失,她笑问道:“瑞士军刀能有什么用啊?”   黎怀澄拿起一旁稍显粗壮的木棍,从军刀里掰出木锯刀轻松将木头割成可以烧火的大小,然后将木头丢入火势渐渐变小的火堆里,笑道:“有用吧。”   看着黎怀澄稍显孩子气的笑脸,苗渺抿唇笑了起来,火光见她的脸颊照得发红。   江斯源走到黎怀澄和苗渺中间,蹲下看着黎怀澄,声音低哑:“我有些难受。”   看到江斯源苍白的脸和发干的唇,黎怀澄皱起了眉,“哪里难受?”   “脑袋有些疼。”江斯源耷拉着睫羽,轻轻将脑袋放在了黎怀澄肩膀上,“还有些晕。”   黎怀澄将手放在江斯源的额头上,手心的触及的温度有些烫人,他竟然发烧了。 第40章   江斯源脑袋搁在黎怀澄肩上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黎怀澄叫了几声也没有反应, 让即便知道会被困在这里也一直十分冷静的他突然惊慌起来。   这里温度很低, 而且也没有能够保暖的衣物和治疗的药物, 江斯源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江斯源怎么了?”苗渺注意到黎怀澄凝重的神色,声音都不直觉的放低了几度。   “他发烧了。”黎怀澄帮江斯源调整好姿势,将他抱在怀里道:“但是这里没有药物而且气温很低,我们穿着的东西根本不能保暖, 他现在的情况很危急。”   苗渺此时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外套,递给黎怀澄道:“我以防万一带的衣服,想给江斯源盖着吧。”   黎怀澄接过衣服到了谢, 给江斯源盖上后想起身去拿些柴火, 然而江斯源却紧抱着他的腰,他一动作便会皱紧眉不安的低喃, 看到他苍白的脸颊和颤动的睫羽, 黎怀澄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不忍心将他拉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这种夹杂着闪电的暴雨天, 连看一下手机都十分危险。   “他们还会来救我们吗?”   苗渺抱住膝盖,嘴唇抿了又抿, 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担忧问出了口。   堆放的木柴渐渐减少, 眼看着不能烧多久了, 外面的暴雨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前来救援的人也还是没有踪影。   “会的。”黎怀澄看向几乎黑成一片的山林,搭在江斯源肩上的手指微颤,却还是安抚性的对苗渺笑了笑,“很快就会来的。”   苗渺扯起嘴角回了黎怀澄一个笑脸,然后垂下眼红了眼圈。   刚刚她悄悄用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他们刚过五点就到了这里,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却一直没有看到来救援的人的踪影,而且雨也越下越大,不久前她甚至听到了树木折断的声音,山路泥泞暴雨迷眼,来救他们的人根本看不清道路,更加难辨方向,他们能在天亮前获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和黎怀澄即便是冷了些,在这里呆一晚也并没有什么妨碍。   可是江斯源……却不一定能够等这么久了。   黎怀澄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江斯源一直处于昏迷中,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如果救援的人一直不来,江斯源会非常危险。   没想到一个学校的郊游,会让他们落到如此境地。   黎怀澄苦笑一声,转头看向苗渺:“苗渺,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吧。”苗渺轻轻点头,视线被双目紧闭却抱紧黎怀澄不放手的江斯源吸引,脑子里纷杂的思绪打着结,眼神都飘忽起来。   “……现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雨太大了,那些救援的人可能在附近徘徊找不到方向,我想出去看看,如果能够碰上他们最好,如果碰不上,这里离山顶也没有多远了,我去山上寻找救援。”   “不行!”回过神来就听到黎怀澄说要离开山洞,苗渺想也不想就拒绝道,“这样太危险了,你也说了,现在雨太大了,那些救援人员都找不到方向,你怎么能保证自己找到方向,而且你根本没有防护措施,山林里一片漆黑还下着大雨,如果你也……”   “不用担心。”黎怀澄将手电和瑞士军刀拿在手里,道,“这把军刀本就是户外用的,我可以用它插在树干上防止打滑,手电筒也防水,我不至于看不清楚,而且我知道上山的是哪条路,不会迷路。”   看到黎怀澄坚持的表情,苗渺还是摇头:“我们再等等吧,说不定救援人员很快就来了,你这样出去太危险了。”   “你知道的。”见苗渺还要开口,黎怀澄牵起嘴角打断了她的话,垂眼看着江斯源道,“江斯源等不了这么久了。”   “可是……”   “抱歉。”   黎怀澄的道歉表达了他已经下定决心,苗渺眼圈发红却没有再说话。   黎怀澄扯开江斯源的手,将他往火堆的方向推了推,确保他待在了最靠近火光却又不会被烧到的地方,然后小心的将他的姿势调整好,做好这一切,他又把柴火都搬到了苗渺身边,再次对她道歉道:“对不起,让你独自守在这里,我保证我会尽快回来,在我回来之前,麻烦你照顾一下江斯源。”   “你不用和我道歉,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苗渺摇摇头,放缓声音一字一句道:“一定要安全的回来。”   “谢谢。”   黎怀澄点点头,抬腿往洞外走去。   “等一下。”苗渺起身,将身上的雨衣脱了下来,递给黎怀澄道:“你穿上雨衣。”   走出山洞,雨水便毫无遮挡的向身上打,砸在身上很疼,黎怀澄耳边除了哗啦啦的雨声和穿林而过的呼呼风声根本听不到丝毫人类活动的动静,好在手电筒本就是户外手电筒,防水且光线很强,尽管雨水将眼前糊成了一片,他也还算是顺利的回到了人工修建的山路上。   黎怀澄向上爬了一段路,雨衣根本防不住往衣服里面钻的雨水,帽子也早就被风刮了下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夜间的山林本就湿冷,加上这样一场大雨,温度最少比白天上山时下降了十几度。   眼前的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除了雨声和风声,就连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的难以听见,黎怀澄稳住差点滑倒的身体,站在原地喘了口气才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跌跌撞撞几次后,黎怀澄突然听到了热闹的人声,他停下脚步,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当看见前面一晃而过的灯光后,他才蓦地睁大了眼,快步向前走去,大声叫到:“这里有人!”   越往前走人声越大,偶尔晃过的光线也有了固定的地点,黎怀澄几乎是跑了起来,踉跄着往有灯光的地方跑去。   然而跑到一半,他就停了下来。   前方的道路被黄土堵住,湿滑的泥水和大小不一的石子扑在阶梯上,黎怀澄此时才知道救援人员迟迟不来的原因——刚刚发生了泥石流。   原来不久之前他和苗渺听到的树干崩塌声和石头滚落的声音不是错觉,只是这场泥石流险险的避开了他们上山的道路,在另一侧山面爆发,所以才让躲在山洞里的他们逃过一劫。   然而泥石流的行进过程摧毁了蜿蜒到那片山面的道路,前方一片泥泞,手电的光线照在崎岖不平的湿滑泥土上,黎怀澄伫立在原地,颤抖的指尖蜷缩几次才握成了拳头。   没关系,一定有办法的。   黎怀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江斯源的身体状况容不得浪费分秒,他必须尽快想到解决的方法。   “——有——人——吗?”模糊的声音穿透雨水传来,“对面——是——不——是——有人?”   黎怀澄连忙回应,大叫道:“有!有——人——!”   被沙石阻挡的道路另一边骤然喧嚣起来,一道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橙子!橙子是不是你!”   听到周子猷的声音,黎怀澄十分精细,被雨水淋得冰冷的身体都好像恢复了一些热度,他将手放在嘴边,叫到:“是我!”   “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周子猷激动得破了音,手电筒的灯光乱晃,“圆子呢?还有苗渺?他们没事吧?”   “江斯源昏迷了!”黎怀澄上前几步,踏着湿滑的泥土道,“他必须尽快得到救援,你们那边能过来吗?”   这次回答的不是周子猷,而是成年男人洪亮的声音,“我们已经联系了山下的救援队,但是山下的小镇因为泥石流塌了很多房子,所以救援一时间抽不开身,你那位同学情况怎么样?”   黎怀澄闻言皱起了眉,扯着已经发疼的嗓子将江斯源的情况说了一遍,问道:“最快多长时间能有人上来?”   “我们也不清楚。”洪亮的男声道:“我们这边路被堵了,也下不了山,而且现在电话也打不出去,只能等着了。”   黎怀澄沉默了片刻,道:“我下山去看看。”   这次他的声音不大,却因为山林一直在刮的风突然停下而传到了对面那些人的耳里。   刚刚那道洪亮的男声语气焦急:“你不可以下去!现在下山比上山还危险!”   黎怀澄抿紧了唇,刚转过身就听到那边周子猷的声音,“橙子!你别冲动!下山太危险了,你等一会!等一会救援队就上来了!”   “江斯源等不了了。”   黎怀澄的声音被雨水打散,不顾身后的焦急的叫喊声,转头往山下走去,他的每一步都十分小心,手里的瑞士军刀插在途经的枝干上,帮他缓冲下山路上的湿滑,也留下了记号。   一路上,黎怀澄都咬紧着牙根,尽管不可避免的摔倒了几次,但是好歹只是摔在平地上,好几次踩滑险些摔下山都靠军刀稳住了身体,只是冰冷的雨水不仅仅只淋湿了他的衣服,也带走了他的身上的热度,脚下的每一步都变得艰难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怀澄攒着军刀的手都已经麻木时,他再次看到了光听到了声音。   一行人穿着醒目雨衣拿着手电筒向这边走来,领头的人发现了他,大叫一声:“那边有人!”   那些人加快脚步向这边走来,黎怀澄眨了眨眼,抵挡见到人心下一松后骤然袭来的困意,还没走几步就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怀澄!”   温暖瘦弱的身体,却奇异的带着让人眷恋的安全感。   黎怀澄的身子晃了晃,在带着哭腔的焦急声音中清醒过来,看到围着他的那些熟悉面孔,不知为何鼻尖突然酸了起来:“爸爸、妈妈,哥。”   “你有没有事?”黎怀锦抓住黎怀澄的手腕,手电筒照到他伤痕累累的手掌和不知擦破划破多少道的手臂上,心疼的皱起了眉,道:“我们马上下山,你别怕。”   黎怀澄闻言直起了身体,探头向搜救队队长道:“我朋友现在困在山洞里,他已经高烧昏迷了,必须马上得到救治。”   搜救队队长闻言连忙问道:“你还记得去山洞的路吗?”   “我记得。”黎怀澄挣脱黎母的怀抱,向救援队队长走去,“就在……”   “不可以!”黎母拦在黎怀澄身前,声音在哗啦的雨声里格外强势,“你发烧了!而且现在手上全是伤,这么大的雨很容易感染,你必须马上下山包扎伤口然后休息。”   “我没事。”黎怀澄摇摇头,继续对搜救队队长道,“我沿途留下了记号,现在上山不需要多久就能找到,你们有带应对高烧的药物吗?”   搜救队队长闻言十分意外,正式的打量了这个色惨白却十足冷静的少年一眼,语带赞许道:“我们上山带来医生,退烧的药物都在,只要到达那里,你的朋友就能得到救治。”   黎怀澄松了口气,转身道:“谢谢您,跟我来吧。”   黎父拉住黎母,摇了摇头,道:“怀澄会下山来应该就是为了他那个朋友,你现在劝他也没用的。”   黎母抿嘴,抓着黎父的手微微颤抖,牵着黎父走在了黎怀澄的身后。   注意到黎母跟在身后,黎怀澄眉心微蹙却没有多说什么,他现在体力不足,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也无暇顾及这么多。   有救援队一起,黎怀澄才发现下山时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山也不过十几分钟而已。   走进山洞,当看到安然坐在那里的苗渺和依旧昏迷的江斯源那一刻,黎怀澄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迅速抽离,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睁开眼时,黎怀澄发现自己躺在了病房里,窗外的天空一片湛蓝,丝毫看不出暴雨的痕迹。   “醒了?”坐在一旁的周子猷连忙起身,仔细看了眼黎怀澄睁开的眼,确定他确实醒来才转身冲出病房道:“阿姨叔叔锦哥圆子!橙子醒了!”   不同轻重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病房的门很快被人推开,江斯源跑在了最前面,却在床尾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他红了眼眶。   黎怀澄讶异于江斯源的恢复速度,见他站在那里不动,勾起唇浅笑道:“烧退了?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   黎父黎母和黎怀锦也走了进来,黎母越过江斯源走到黎怀澄的病床前,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才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抓起他的手放到脸旁,也红了眼。   “你吓死妈妈了。”黎母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脸色憔悴不已。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湿濡,黎怀澄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不对劲起来,他只是短暂的昏迷,他们为什么却看起来都如此憔悴。   “你睡了三天。”黎父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憔悴,眼下一片乌青,语气是难得的强硬:“下次不要这么任性了。”   黎怀澄闻言双眸微睁,有些不敢置信,他竟然昏迷了三天?   “对不起。”江斯源走过来,垂着头道,“都是因为我。”   黎怀澄回过神来,看着江斯源仿佛就要哭出来的表情,蹙眉道:“不关你的事。”   江斯源垂下的睫毛轻轻一颤,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他很想上前抱住黎怀澄,想将他揉进骨血里,想亲吻他的指尖和唇角,想确定他真的醒了过来想确定他还在。   谁也不知道他得知黎怀澄为了救他独自闯入山林,得知山上被堵又毅然下山时的惊吓与狂喜。   惊吓黎怀澄竟然不顾下着暴雨的山林有多么危险,独自一人外出求救,也惊喜于黎怀澄为了他愿意以身犯险。   然而不论是惊吓还是狂喜,这一切都在他得知黎怀澄还在昏迷时转为了惊惧和无措。   不顾医生和护士的阻拦跑到了黎怀澄的病房,当他看到门内担忧憔悴的黎家人时,突然胆怯起来,他不害怕黎家人的责备,却害怕看到黎怀澄真正闭着眼睛躺在里面的模样。   他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了许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许久之前见过的一幅画面——坐在初七手术室外的黎怀澄。   惊慌、恐惧、痛苦、愧疚……大概那时候的黎怀澄,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即便从周子猷那里得知他只是昏迷,并没有异常的状况,可是他的脑海里却骤然浮现出许多不好的猜想,让他害怕得指尖都在颤抖,让他意识到原来他真的爱上了这个人。   不是他起初以为的,带着些好奇和趣味的喜欢,而是真正的爱,喜欢到仅仅只是想到可能会失去他就像是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爱。   最终他还是走进了黎怀澄的病房,他闭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往日笼罩在眉宇间的笑意也消失无踪,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黎家人没有责怪他,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守候着,憔悴且担忧。   两天过去了,黎怀澄还是没有醒来,医生来来往往,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没人查出个所以然来。   黎家人看起来一天比一天憔悴,黎怀锦已经没有去上学,和黎母一起时刻守在黎怀澄的病房里。   第三天,他一如既往的来到了黎怀澄的病房门外,却不敢抬腿走进去,他害怕看到他苍白的脸,害怕那双好看得只需一个眼神就让他心跳加速的眼睛今天也不会睁开。   直到周子猷的声音从病房里响起时,他都以为是幻听,因为这种幻听在这两天内已经出现了无数次,从惊喜到失落,他也经历了无数次。   可是他还是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用最快的速度第一时间跑进了黎怀澄的病房,但是看到病床时他迟疑了。   如果又是幻觉,如果他还是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他该怎么办?   他踌躇着向前,当看到床上的人坐在那里,清隽的眉目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时,江斯源才觉得察觉到心脏处传来的悸动和疼痛,他突然很害怕,害怕起未知的未来,害怕起他可能不会属于他也不会爱上他的未来,也害怕他若是喜欢他会要面对的未来。   江斯源忘记在哪里看过一段话,大意是说,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那一瞬间,你会将你和那个人的未来全部想好,就像是飞速略过的电影片段,从结婚生子到白发苍苍,仅仅只有几秒钟,你却已经规划好了你们的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太长了,长得让他害怕,让他突然失去向前走的勇气,不论是身份还是性别,他带给黎怀澄的都只会是更加艰难的一条路。   黎怀澄十五年的岁月里已经有十四年过得比常人艰难许多,他现在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些许安稳尝到了一点幸福,他怎么忍心将他带上更加艰难险阻的一条路。   他想要转身离开,可是脚却像黏在了地上,怎么也抬不起腿。   然后他看见他笑着对他说话,和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一样,眸底依旧一片澄澈,如同他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惊鸿一瞥。   江斯源知道他不能离开了,所以他觉得把这件事交给天来决定,如果黎怀澄不怪他,如果他对他说没关系,那么……就是上天注定他们未来要在一起的吧。   江斯源在心底想着,然后他走了过去缓缓开口,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得到了早已预料到的答案。   他知道用这种毫无悬念的方法决定他和黎怀澄的一生自私且自欺欺人,可是他却真正松了口气。   既然是天主指示的选择,那就证明这是正确的道路。   平日从不信教的江斯源松了口气,毫无心理负担的对黎怀澄笑弯了眼,将眸底浓烈的爱意与孤注一掷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   见江斯源明明自责却还是扯起笑脸不让他担心的模样,黎怀澄不由在心里叹口气,安慰他道:“你不用自责,我昏迷和你没有关系,当时那种情况,不论是你还是周子猷,就算是苗渺我也会下山找人求救的。”   黎怀澄话落,江斯源勾起的唇角都僵硬起来,他突然想起了天天来探望的苗渺,又想到之前向黎怀澄表白的许多人,心里蓦地升起无限危机感,赖在黎怀澄的病房里直到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都不愿意离开。 第41章   黎怀澄醒来后住院观察了两天, 医生便宣布他可以出院了。   回到家,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黎怀澄彻底松了口气, 不是因为出院,而是终于摆脱了江斯源。   不知道是因为他昏迷的时间过久吓到了他还是因为得知他救了他,从他醒来那刻开始,江斯源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不论是下楼散步还是出门透气, 就连上个厕所都要守在门外,亦步亦趋到让他产生身后跟着的是初七的错觉。   那样过了一天,黎怀澄实在觉得变扭到不行,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他都从来没有和人形影不离到这个份上过, 于是委婉的向江斯源表示了希望有独处的安静空间的医院。   听他说完,江斯源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垂着眼站在一边, 轻轻的答应一声, 高高大大一个大男孩耷拉着脑袋离开了病房, 然后站在门外一站就是一下午。   如果不是黎怀澄出门透气都不会发现江斯源站在门口根本没走, 他就那样垂着眼站着,微卷的棕发耷拉在额前, 手背上还扎着针, 吊瓶架子摆在一旁, 看起来十足的可怜。   然而看到他出来后, 眼睛刷的就亮了起来,下意识的便向他露出一个微笑,亮晶晶的眸子和发自内心的喜悦像极了趴在箱子里终于等到主人的小奶狗,而黎怀澄就是那个无情抛弃他的主人。   江斯源的长相本就惹眼,路过的护士病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有些常常经过的护士知道江斯源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看到出来的黎怀澄后,谴责的眼神让他心虚不已,只能默认随后的几十个小时都让江斯源跟在身边。   就算晚上回了自己病房睡觉,江斯源睡到一半都要爬起来跑到他的病房看他还在不在,紧张兮兮的模样让黎怀澄好笑又有些心疼,最后让他留在病房躺了一晚。   黎怀澄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躺在床上,闭上眼默默想着,虽然他不讨厌和江斯源相处,甚至很多时候与他在一起很开心,但是两个男人形影不离总觉得很奇怪。   当男人这个词汇出现在脑海里时,黎怀澄才想起江斯源虽然早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但是他其实还不到十六岁。   难怪这么粘人,黎怀澄恍然,江斯源还小啊。   听到敲门声,黎怀澄睁开眼,起来去开门的同时再次对自己刚刚如释重负的心情有了一丝丝心虚。   “舅舅?”   敲门的人竟然是高思谨,见到黎怀澄惊讶的表情笑了起来,问:“身体好些了没有。”   “已经好了。”   黎怀澄侧身让高思谨进来,高思谨却摇头,指指楼下道:“我来的时候碰到你爷爷奶奶了,他们就在楼下,我上来就是叫你下去。”   即便是黎父黎母极力想要隐瞒黎怀澄昏迷住院的事情,瞒过了远在国外修养的高老夫妇,却没能瞒过的待在国内的黎老夫妇和高思谨。   所以,黎家人刚到家没多久,黎老夫妇和高思谨便先后赶到了黎家,黎老夫妇见到黎怀澄后,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多次确认他身体真的没有不适才放下心来。   好在黎父和黎老先生还有事要商量,而黎老夫人舟车劳累本就疲乏,所以两位老人拉着黎怀澄说了会话便都上了楼。   客厅里,高思谨坐在黎怀澄身边,瞥见他被揉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发红的耳尖,不由笑道:“幸好我瞒住了你外公外婆那边,不然他们和你爷爷奶奶一起来了,你可就难脱身了。”   看到高思谨眼里的戏谑,黎怀澄脸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那看来我应该谢谢舅舅了。”   “谢就不用了。”高思谨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雅笑意,抬起手再次将黎怀澄刚刚整理好的头发揉乱,见黎怀澄这样也不恼,不由拍了拍他的脑袋,在他抬头时,认真道:“如果不喜欢我揉乱你的头发,你就拍开我的手,告诉我你不喜欢,不要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然一遍遍整理头发也很烦吧。”   黎怀澄整理头发的手一顿,还来不及思考高思谨事话里有话还是只是字面意思,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蒋怀康。   “舅舅,怀澄。”   不过几天不见,蒋怀康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至少在离家之前,蒋怀康面对他时从来没有如此心平气和过,若不是他眼底的恨意与戾气没有完全收敛好,黎怀澄都差点怀疑他换了个人。   只是,就算他现在伪装得再无害也已经晚了,黎怀澄嘴角噙着的笑意若有若无,长长的眼睫敛下眸底的寒光,蒋怀康的转变绝对不是自己突然醒悟,看来他在医院这几天,蒋怀康身后的人有所动作。   “你在KTV伤人是怎么回事?”高思谨脸上的笑意浅了些许,看向蒋怀康问道。   听到高思谨严肃冷淡的声音,蒋怀康眼底划过一丝自嘲,他垂下眼道:“对不起,当时太冲动了。”   高思谨闻言眉心微不可查的隆起些许,看向蒋怀康的眼里带了些审视,在蒋怀康抬眼前收回了视线,淡淡道:“记住自己做错事的后果。”   说完不再看低头站在一旁的蒋怀康,转头和黎怀澄说了几句话便上楼去找黎父了。   见高思谨离开,黎怀澄也起身准备回房间,然而刚走几步就被蒋怀康叫住:“我能和你谈谈吗?”   黎怀澄转身,视线在消瘦的脸上虚虚晃过,突然勾唇一笑:“不能。”   说完,不去看蒋怀康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上了楼。   黎老夫妇实在不放心黎怀澄的身体,所以决定在黎家留宿一晚再离开。   吃过晚饭,黎老先生将黎知铭夫妇叫到了书房,狠狠训斥了他们一番。   不仅仅只是因为黎怀澄受伤,还有蒋怀康这次捅出的篓子。   这次受伤的孩子家世虽说不能与黎家抗衡,但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何况当时有许多人在场,一个晚上蒋怀康差点捅死人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圈子里所有人都在观望黎家会这么处理。   当初黎家把蒋怀康送走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是前几个月蒋怀康又突然回到了黎家,再次出现在了宜市的社交圈里,尽管将“黎”姓改为了“蒋”姓,但是在外人看来,黎家人对蒋怀康的态度实在暧昧难辨。   在他们看来,若说黎家人还是将蒋怀康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亲身儿子明明已经回了家还是将蒋怀康留在黎家这种做法,他们也看不懂。   所以这一次蒋怀康惹事,他们都伸长了脑袋等待黎家的解决方法。   其实要这些人说,蒋怀康差点捅死人这句话听起来是挺唬人的,但那不是没死吗?虽然受伤的那个孩子要在医院躺上一段时间,但是时间一过照样活蹦乱跳,连后遗症都没有。   这样一来,蒋怀康这件事往大了说是杀人未遂,往小了说就是小孩子打闹没了分寸,然而这件事到底是大是小,只看黎家的态度了。   外人在看黎家的态度,黎家人自然不会不知,黎老先生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给黎父,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才解气。   现在的书房里,黎老先生显然还没彻底消气。   他端坐在沙发上,沉着脸对黎父道:“蒋怀康这件事情,要是我知道你有任何包庇的行为,第二天我就会带着怀澄回老宅,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你都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黎老先生这番话,明着是对黎父说的,但是书房里的人都知道,他真正想训斥的对象是另一个人。   “请您放心。”黎父垂眼道,“我们绝对不可能包庇他。”   “我不想听你怎么说,我只看你怎么做。”   黎老先生手里的紫砂茶杯往实木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道,“蒋怀康胆子真是大得很,竟然敢大庭广众下抽刀子伤人,你们以前养了他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教他的?”   见坐在对面的两人不答,黎老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表情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抬眼看向黎母:“思安,我看着你长大,你小时候就把你当亲生女儿看,你长大后嫁给知铭,我和你妈更是十分疼爱你,因为这些,即便是拿皮带抽在知铭身上,我也没对你说过半句重话。”   “但是今天,不论如何,我也需要与你说几句。”黎老先生轻轻叹了口气,道:“蒋怀康这个孩子,我和你一样,也是当做亲孙子疼了十几年的孩子,就算他父母做了那样混账不如的事情,但凡他自己拎得清,我们黎家人未来也绝对不会真正亏着他。”   “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孩子的本性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可能觉得是把他送到蒋家的那半年让他移了性子,甚至心里还觉得愧疚后悔不该将他送到蒋家,那为什么怀澄在蒋家生活了十几年也没有变成他那样?爸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许多不同的人,到老了知道一个道理,有些东西真的是骨子里剃不掉的,我知道你心底里一直觉得怀澄对蒋怀康有偏见,但是你摸着自己心口问问,你对他们俩有没有偏心,你对怀澄有没有偏见?”   与黎母说话时,黎老先生的语气比起刚刚和黎父说话要温和许多,但是却让黎母红了眼。   见状,黎老先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放缓声音道:“当初爸爸就和你说过,怀澄心思通透,身边的人对他怀着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怀澄怀澄,当初我和你父亲给他取这个名字时就告诉过你们两人,这个孩子是少有的玲珑心思,这样一个孩子,不论是对你们还是对黎家和高家来说都绝对是幸事,但是心思细腻又细腻的好处,看得通透也有通透的坏处,好还全看你们如何待他。”   “你一直觉得怀澄不亲近你,但是你看看怀欣和怀锦,怀澄是不是和他们亲近多了,为什么怀澄愿意接纳怀欣怀锦,甚至愿意为了一个同学不顾危险冒着暴雨下山求救,却不愿意亲近你,这个问题你自己需要好好反思。”   黎老先生说到这里,黎母已经捂住脸哽咽起来。   看着对面已经年近四十的儿子儿媳,黎老先生到底不忍心继续训斥,叹了口气道:“你们应该知道别人都在观望我们黎家的态度,这件事情决定了不仅决定了蒋怀康以后在这个圈子里的位置,也决定了日后怀澄在他们心里的地位,一头重另一头就轻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黎父颔首,示意自己知道该如何做,黎母不发一言,已经泪流满面。   黎怀澄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他正在和江斯源打电话。   江斯源絮絮叨叨的把自己一天做的事情全部汇报了一遍还不够,缠着黎怀澄要他也把今天做的事情都告诉他。   这样一来一往的聊天,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想到江斯源还没有痊愈,黎怀澄打断他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好,需要多休息,我挂电话了,你早点睡。”   江斯源哼哼唧唧的不肯挂断,又扯出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聊了起来,黎怀澄一说挂电话他就换话题,两人从八点聊到十点,黎怀澄实在想不通江斯源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这么多话。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初七和来福,电话那头的江斯源说:“来福说它特别想初七,你能让它们见一面吗?”   “初七准备睡了,没时间和来福见面,下次吧。”黎怀澄倚墙看着窗外,眼里流泻出点点笑意。   “那来福真可怜。”江斯源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它今天晚上可能会想初七想得失眠了。”   黎怀澄眼里笑意更深,往床边走去,坐下道:“刚好它白天睡得挺久的,晚上失眠也算是平衡了。”   说完,黎怀澄往枕头上一靠,笑道:“明天还要上课,我准备睡觉了,你身体还没好,也早点睡吧。”   “挂断电话前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江斯源的声音突然小了许多,就像是真的凑到他的耳边说悄悄话一般,轻轻道:“不止来福想初七了,我也想你了,晚安。”   说完,不等黎怀澄反应,他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黎怀澄呼吸一滞,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担心起江斯源的未来了。   华国和意国的风俗文化不同,比起意国女生的开放热情,华国的女生更偏向于含蓄矜持,如果以后江斯源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恐怕很难相信江斯源的真情实意吧。   关灯闭眼的同时,黎怀澄为江斯源的未来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到学校,黎怀澄受到了同学们热情的慰问,其中以周子猷为甚。   “你知不知道这几天,你和园子不在,老张天天点我起来回答问题啊!”周子猷有气无力的趴在黎怀澄桌上,拍着桌子道:“他一提问就下意识往这边看,看不到你和园子就只能看到我了,看到我就特么喊我起来回答啊,我每天一上课就发抖,抖得我这几天都瘦了几斤。”   黎怀澄垂眼看书,毫不走心的敷衍道:“真是辛苦你了。”   周子猷哼哼一声:“你知不知道这几天你的桌上堆了多上东西,什么零食巧克力饮料,还有好多情书,这次你的英雄救美,成功俘获了德明百分之八十女生的芳心,让我早恋的几率从零点几降到了负数。”   黎怀澄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眼疑惑道:“什么英雄救美?”   “苗渺和江斯源啊!”周子猷腾的坐直了身子,对黎怀澄挤了挤眼睛道,“你知道我昨天经过女厕所听到什么吗?”   “你没事经过女厕所做什么?”黎怀澄表情淡淡,眼神却带着探究。   周子猷可疑的红了耳尖,心虚的加大音量道,“我从去操场走东边楼梯,不经过女厕所难道经过男厕所啊?还有你到底想不想知道那些女生说什么了。”   黎怀澄弯着眼摇头:“我只想让你转过头,让我可以好好看书。”   “我听到有女生说,比起苗渺,你和园子更配。”周子猷丝毫不在乎黎怀澄冷淡的态度,说完后笑了起来,“你说她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黎怀澄抿唇一笑,勾勾手指示意周子猷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对他道:“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刚刚上课已经响了,老周正在向你走来。”   周子猷身子一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身后班主任的声音:“周子猷同学这么高兴,看来昨天上课没解出来的那道题现在应该已经学会了,刚好上台来向同学们演示一遍,教教还不会做的同学,如果做不出来就给大家说一下你为什么打了上课铃了还这么高兴,让同学们一起分享分享你的喜悦。”   *   一晃又是几个月,蒋怀康伤人事件终于算是尘埃落定。   那家人起诉撤诉折腾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对蒋怀康的上诉,选择了庭外和解,并且只向黎家要求了一笔十分合理的医药费。   黎父从手机那头的助理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如同他最初预料的一般,蒋怀康在得知黎家不会干涉这件事后,果然幕后的人打了电话,然而电话那头是一个国外的号码,追踪过去却什么都查不到。   不过好在他们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将注意力放在了蒋怀康平时接触联系过的人身上,这样一查,果然查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有个依附高家的小家族里的一个孩子,在蒋怀康还是黎家二少爷时和他的关系并不密切,却在蒋怀康被揭开身份后与他的联系突然密切起来。   在所有人都对蒋怀康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况下,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十分可疑,让黎父派去的人重点调查了一番。   将手里的资料放下,黎父将手里的烟熄灭,轻轻叹了口气,拨通一个电话道:“不用继续追踪杨家那个孩子了,这件事只是巧合,你们换一个方向查查看。”   挂断这个电话,黎父再次拨通了之前秘书的电话:“帮蒋怀康找一个寄宿学校,不一定要在庆市市内,周边也行。”   秘书答应下来,问道:“黎总,请问有什么条件吗?教学质量和学校……”   “不用考虑这些。”黎父淡淡道:“能够让他越快入学越好。”   “那……”秘书迟疑片刻后,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康少爷的档案上……那要是学校那些学校不收,我们需不需要采取一些措施?”   黎父声音沉冷,“不用,也不要给他什么特殊待遇,该怎么样就怎么来,那些普通家庭档案有污点的孩子能去什么学校就让他去什么学校。”   “我知道了。”秘书战战兢兢的答应下来,挂断电话急忙去联系学校。   ……   黎怀澄知道蒋怀康转学到了一所前所未闻的学校时,已经是蒋怀康离开黎家的一周后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物理竞赛以及分班考试的问题,每天早出晚归,吃过饭就上楼刷题,就连带初七散步的任务都交给了黎怀锦,所以一直没有发现蒋怀康已经离开了黎家。   直到物理竞赛和分班考试相继结束,黎怀澄才松了口气,终于有时间和黎怀锦一起带着初七出门散步,走着走着无意间想起许久没有见过蒋怀康,才问起这件事情。   黎怀锦并不惊讶黎怀澄才发现蒋怀康离开这件事,笑道:“蒋怀康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所以爸爸帮他办了转学,是一所郊区的寄宿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假。”   黎怀澄有些诧异,难得的多问了一句:“爸妈为什么要把他送到那么远的学校寄宿?”   黎怀锦说得云淡风轻,“他被华庆退学,过失伤人的记录还在档案上,除了那所学校没有其他学校愿意收他。”   闻言,黎怀澄笑了笑不再多问,他知道黎家这算是彻底放弃蒋怀康了,但是对此他好像并没有觉得多么畅快,甚至在得出这个结论时他的心里都没有多少波动。   因为他知道,蒋怀康真正难过的日子还在后面。 第42章   路口处, 黎怀澄垂眸看了眼时间, 转身往咖啡馆走的同时从手机里找到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然而如同之前拨的几遍一样, 那头一直都是忙音。   黎怀澄的眉心微不可查的皱起些许,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江斯源以前从未迟到过,但是现在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江斯源不但没有出现就连电话都打不通。   刚走两步, 黎怀澄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你在哪儿?”他接起电话。   “我……在公司?”那边的人不确定的说了一声,反应过来:“你在等别人的电话?”   黎怀澄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到来电显示后抿了抿嘴,道:“嗯, 我和朋友约好了但是他一直没来, 兴哥你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张兴那边声音有些嘈杂,过了一会安静了许多他才继续道:“就是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声。”   “怎么了?”黎怀澄扫视着经过的行人, 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张兴说:“前几天王桂花家里来了个没见过的男人, 我们起初也没注意, 今天上午才发现王桂花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搬走了, 想想总觉得有些奇怪, 所以就打电话告诉你一声。”   黎怀澄随着过往行人晃动的双瞳定了下来,眉心微蹙:“王桂花搬家了?你还记得去王桂花家里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张兴说,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她们家来人的时候我没在家, 我爸妈也没看见。”   黎怀澄敛眸, 沉吟片刻才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兴哥。”   “我和你有什么可谢的。”张兴的笑声传来,“对了,我爸妈听说你选了理科,分班考试还是全年级第一,他们都开心得不得了,说你未来一定有出息,这段时间晚饭都多做了道菜,我才得谢谢你呢。”   黎怀澄闻言眸中也有了些许笑意,“张爷爷张奶奶身体还好吗?”   “都挺好的,每天散散步溜溜弯,我妈有时候还和那些阿姨一起跳个广场舞,我爸抱怨说她每天比我还忙。”   “你和金园姐怎么样了?”黎怀澄放了心,转而问道。   说来也是巧合,张兴和金园虽然之前都在电台工作,但是因为职位不同所以也没什么交集,后来因为黎怀澄的报道有了接触,一起工作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认识的时间一长就产生了超出友情的革命友谊,也迅速确定了恋爱关系。   对此,黎怀澄和张家人都挺乐见的。   “你个小孩子问这么多大人的事情做什么?”那边传来张兴咳了两声,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张奶奶生怕你知道我谈恋爱会带坏你,怕你上学谈恋爱耽误了学习,所以你可别问我谈恋爱的事情,被你张奶奶知道我可就惨了。”   黎怀澄没忍住笑出了声,道:“那我下次和张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可得和她说说这件事,你们早点结婚就不会动摇我了。”   张兴沉默半晌后,殷切讨好的声音传来:“那你晚上就给你张奶奶打个电话,然后最好也给你嫂子打个电话,哥的终身大事就靠你了!”   还没结婚就让他叫嫂子了,黎怀澄失笑,随口答应道:“这件事就交给我……”   尾音还没落下,就见到一道颀长的身影匆匆而来,见到他时招了招手,出众的身高和外表十分引人注目。   黎怀澄挂断电话,江斯源也走到了他身前,十分诚恳的道歉道:“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因为一些事情耽误时间了。”   “没关系。”黎怀澄摇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一些小事。”   江斯源语气淡淡,若不是黎怀澄注意到他声音里与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的熟悉冷意,或许真的就认为他是因为一些无足挂齿的小事才迟到这么久了,不过这到底是江斯源的私事,他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走吧。”黎怀澄抬手看了眼时间,笑着调侃道:“雷磊估计已经等急了,不过也是奇怪,我们都已经迟到了也没见他打电话来催,之前迟到五分钟他都要打三个电话。”   “我和他打电话说过了。”江斯源走在黎怀澄身侧道:“他让我们给他带几杯咖啡。”   黎怀澄颔首,两人在街角的咖啡买好咖啡便打车去了中心公园的清远河畔。   推开雷磊工作室的门,里面早已经装修成了十分有设计感的工业风格,门口是一个吧台,旁边还有随意摆放的沙发,看起来慵懒又舒适,两人穿过休息区域,从放满了各国风情小摆件的三角桌前经过,空间豁然开朗,办公区域和休息区域只有一个拐角的距离,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有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在办公桌与人形模特之间穿梭,也有人皱着眉站在工作台旁,时不时对比着手中材料与身边的人交流,雷磊坐在靠窗的一角,正拿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每个人的表情都专注且投入,丝毫没有发现出现在门口的黎怀澄和江斯源。   黎怀澄和江斯源见状也没有打扰他们,而是找了两张摆在角落的椅子坐下等待。   还是一个拿着样品衣服经过的时髦女孩发现了他们,女孩睁大了眼,转头叫了一声:“老大,你请的两个模特长得太好看了吧!但是长成这样走秀的话,我们的衣服会不会被抢了风头啊。”   雷磊从设计稿中抬起头,茫然道:“模特不是后天才来试衣吗?今天来了?”   其他在工作的人也都抬起脑袋,好奇的向这边看了过来。   女孩让开些身子,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她一手抱着样品一手指向黎怀澄和江斯源,说:“这不是来了?”   雷磊被人形模特遮了视线,站起来才看到坐在角落的黎怀澄和江斯源,惊讶道:“你们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黎怀澄和江斯源也站起来,黎怀澄笑道:“看到你们很忙,就没打扰你们。”   “老大,他们俩都不大吧,长相真是极——品——,而且风格迥异,你从哪里找来的?”坐在工作台边的长卷发女人抬起头,红唇勾起,笑盈盈的看向这边,发现黎怀澄的视线还对他眨了眨眼。   黎怀澄回了一个微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江斯源对雷磊道:“你要的咖啡都冷了。”   雷磊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笑道:“没事,能喝就行。”   说完,他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对工作室的同事介绍道:“这两个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另外两位股东。”   雷磊话落,工作室安静了一瞬,就连自开始起就一直没抬过头的年轻男孩都看了过来,表情惊讶。   “股东?”年轻女孩看了看往这边走的雷磊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黎怀澄和江斯源,“不是模特?”   “昨天不是和你们说了今天会把另外两位老板介绍给你们认识吗?”雷磊走到黎怀澄和江斯源身边道:“黎怀澄,江斯源,R&SS的另外两位股东。”   黎怀澄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黎怀澄,很高兴与各位认识。”   “江斯源。”江斯源轻轻颔首,“很高兴见到你们。”   工作室的其他人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刚刚发现他们的女生举起手,小声问道:“请问两位……今年多大了?”   “还差一岁就成年了。”黎怀澄丝毫不介意几人打量的视线,笑容和煦声音清朗:“以后还希望各位多多关照。”   江斯源也略一颔首,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优雅得体的,丝毫看不出平时在黎怀澄面前爱撒娇的模样。   “真是……年轻有为啊。”女生笑了两声,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又干笑两声继续道:“早知道老板家有钱,没想到老板的朋友也这么有钱哈哈哈——”   她笑到一半渐渐消音,尴尬的往后挪了挪,小声道:“我还是不说话好。”   刚刚还笑盈盈的长卷发女人面上笑意淡了些许,她笑道:“很高兴认识两位,只是不知道黎先生和江先生是否会参与工作室的日常运营和决策呢?”   她的声音温和婉转,话里的内容却让工作室一片沉寂,其他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在黎怀澄和江斯源的身上,目光都带着审视和质疑。   黎怀澄似乎并没有听懂女人话里隐藏的不信任,面不改色的微笑道:“目前我和江斯源都在上学,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参与工作室的运营和决策,等到大学之后时间充足了,或许会与大家一起工作,因为我在服装设计这方面经验不足,所以就算是来和大家一起工作,更多的应该也会是向大家学习,到时候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今天会要面对工作室员工的质疑,黎怀澄早有预料。   任何一个真正关心公司并且想要在此长远发展的人,在看到自己的另外两个老板都是未成年人的时候,心中都会不可避免的出现不信任感。   就算是上一世的他,遇到这种情况也同样会质疑。区别只有,他不会说出来而是放在心里默默观察,然后从风险和前途两方面进行分析评估,若是得出的结论是无法信任的话,他会为自己找好另一条退路。   所以现在有人能够明确的提出来,黎怀澄反而更加看好雷磊工作室的发展,一家氛围轻松团结,员工敢说敢问的公司的未来,绝对比那些阶级化严重,员工心里各有小九九的公司发展得更好,未来的路也更长远。   听到黎怀澄坦然且谦和的一番话,工作室的几人对他的印象都好了不少,至少从随时可能指手画脚的富二代变成了谦虚有礼容易相处的大男孩。   然而与黎怀澄的温和谦逊截然相反,江斯源面对质疑时显得强势且压迫性十足。   他的视线扫过工作室的每一个人,语气漫不经心:“若是你们大方向有错误,我们自然会指出来,而且参与公司的发展方向和重大事件的决策,不是我们的责任吗?”   因为长相和气质的原因,江斯源平时淡笑或者微笑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距离感,这种感觉在他不笑的时候尤甚,不仅仅只是距离感还有一种迫人的气势。   黎怀澄一直知道江斯源有这一面,只是他很少会在他面前展现这一面,与其说是不愿意让他见到他的另一面,不如说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每一个人的喜恶,所以他才下意识的隐藏。   但是黎怀澄从不认为江斯源的两面性甚至多面性是虚假或者错误。他早已成年,甚至上一世远在成年之前他就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一个人的多副面孔与其说是欺骗不如说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而且谁又能说他对你露出的这一面就是虚假呢?   不仅仅是江斯源,就连他对待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态度和方式。   只是,之前一直刻意隐藏的攻击性,江斯源今天为什么会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   黎怀澄猜测,大概与让他迟到的原因有关。   江斯源说完,不等工作室里其他人反应便径直走到了开会用的白板前,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工作室的名字,声音冷静且不容置喙。   “我们选择这一季在米都推出春夏系列的成衣,但是据我所知,选择这一季崭露头角的新锐设计师有三人,分别是……”   江斯源将能够与R&SS竞争的三位设计师以及他们的工作室分析了一遍,然后在总结的同时,猜测每个工作室今年的主打和可能的风格。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在白板上写下重点便于其他人理解,神情淡然的仿佛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不是在说各个工作室极力隐藏的工作机密。   “如果我们没有看错的话,你们今年的设计花样与高卢国老牌设计师今年推出的春夏有相撞的元素,你们觉得用这个系列作为第一次秀场的作品有胜算吗?或者说,是否合适?”   江斯源说完便将白板笔放到一旁,轻描淡写道:“我建议你们换一个系列,或者放弃今年的春夏,缓一个季度,等到秋冬再首秀。”   工作室再次陷入沉默,与之前的质疑不同,这次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沉思的表情,其中雷磊的表情最为凝重。   “天哪,我爱上他了。”一直被一堆布料遮掩的女孩霍的站了起来,捂着脸直直的看着江斯源的方向,对身旁的清秀男生道,“我好恨,我妈妈竟然把生得这么早。”   “醒醒吧。”清秀男生瞥她一眼,毫不留情道:“早生你也没机会。”   沉默被两人的对话打破,所有人像是如梦初醒,雷磊更是直接走到江斯源面前,道:“这些消息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既然有我的投资,我自然要负责。”江斯源无视雷磊,径直走到黎怀澄身边,问道:“怀澄,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黎怀澄沉吟片刻,手虚虚一指:“现在换一个系列肯定来不及了,与其匆忙的准备今年的春夏,不如用更多的时间备战秋冬,我刚刚看到你们有一块织法很独特的手工面料,据我所知,这种面料目前还没有在秀场大范围使用过,你们可以准备一个高定系列,或许能够加强竞争力。”   黎怀澄话落,本来已经开始讨论的工作室其他人又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布料样式正在剪裁的年轻人将剪刀一放,面无表情道:“去他的未成年,我这么多年都白活了。”   雷磊表情诧异,顺手拿起黎怀澄指着的布料走过来,递给他看:“这就是我们开会讨论了很多次后准备用在明年秋冬的布料,我们一直在讨论是在今年的春夏首秀还是明年的秋冬,讨论的原因就是块布料,没想到你一眼就看到了这块面料的价值。”   “只是恰巧而已。”   黎怀澄微笑着摇头,心里却知道自己只是沾了前世的便宜,因为上一世雷磊的首秀便是在米都,当时他的秋冬系列得到了一致好评,R&SS也因此迅速在时尚界占领了一席之地,后来许多夸赞他的时尚新闻多次提及这种布料,黎怀澄想不知道都难。   “幸好今天你们来了。”雷磊感叹完觉得不对,看向他们道,“我之前就和你们说过我这一系列的想法,当时你们怎么不说。”   江斯源此时已经走到了黎怀澄身边,面对雷磊的质问,他的表情无辜又无害:“忘了。”   雷磊:……   “我们不是还约了子猷一起吃饭吗?”黎怀澄微笑着打断两人互不退缩的对视,对江斯源道:“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江斯源微笑着向雷磊颔首,“我们先走了。”   黎怀澄和江斯源走后,工作室的其他人都看向雷磊,年轻女孩感叹道:“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厉害吗?”   “他们两个都不是正常人。”雷磊拍拍女孩的脑袋,“不用和他们比,你已经很优秀了。”   “有钱就算了,还长得这么好看,好看的同时还这么聪明。”卷发女人摇摇头,喃喃道“现在有钱好看又聪明的男孩子都喜欢男孩子了吗?”   其他人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继续就是否推迟首秀讨论起来。   走出雷磊的工作室,黎怀澄就接到了周子猷的电话。   “你出发了没有?我刚刚打圆子的电话没打通,你看见他了吗?”   黎怀澄闻言看了眼江斯源,江斯源马上回了一个微笑,他收回视线道:“我就和他在一起,你在哪?”   “我在我们经常去的那家网吧等你们。”周子猷说,“你们过来再给我打电话,还有要是我妈打电话过来,你懂的。”   黎怀澄问,“你又和阿姨说什么了?”   “图书馆啊!等等……”周子猷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道:“记得别露馅。”   黎怀澄挂断电话,看向江斯源:“在网吧,我们过去吧。”   江斯源眉尾微挑,迟疑道:“与他女朋友一起?”   与黎怀澄和江斯源高二分班是都选了理科不同,周子猷选择了文科,按照他的话说就是:文科班才能提升我早恋的可能性。   所以,文理分科的时候,周子猷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文科,投入了一个班五十个人,其中三十五个都是女生的文科班级的怀抱,而且开学不到一个月,他竟然真的找了个女朋友。   今天一起吃饭,除了是因为不在一层楼很少见面想要聚一聚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周子猷要把他的女朋友介绍给他们认识。   黎怀澄和江斯源快到网吧便和周子猷打了电话,所以两人到时,他已经和一个清瘦秀气的女孩站在了网吧门口。   “我已经订好地方了。”周子猷小心的牵起一旁的女孩子,难得的表现出正经的模样:“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杨婕。”   杨婕微笑着看向两人,声音轻轻柔柔:“很高兴认识你们。”   黎怀澄和江斯源也礼貌的和女孩打了个招呼,周子猷笑着对杨婕道:“黎怀澄和江斯源不用我介绍你应该也认识,他们两个是我最好的朋友。”   “认识。”杨婕轻轻点头,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他们都很好说话的。”周子猷道,“你不要这么拘谨,走吧,吃饭去吧。”   杨婕抿嘴笑笑没有说话,江斯源和黎怀澄好不好说话全校的女生都知道,看似都温和礼貌的人实则最难接近,从他们两个就算分班后也没有和其他同学走近过就能看出。   吃饭时气氛有些尴尬,黎怀澄吃饭时本来就很少说话,江斯源除了与黎怀澄说话基本上不开口,再加上一个看起来就很紧张的杨婕,就算周子猷努力调节气氛,餐桌上的氛围也热不起来。   吃完饭走出饭店,四个人都松了口气。   周子猷牵着杨婕的手走在前面,黎怀澄和江斯源落后一步走在后面,江斯源若有所思:“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   黎怀澄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对上周子猷转头时亮晶晶的眼睛,刚想说什么就见一群人拦住了前面的周子猷和杨婕,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来者不善。 第43章   最前面的男孩推了周子猷一把, 道:“我女朋友你也敢抢?”   黎怀澄脚步一顿, 不知为何, 明明是紧张的时刻, 他却莫名有些想笑。   “我们早就分手了。”杨婕紧张的抓着周子猷的衣角,表情慌张无措,小声道:“你别再纠缠我了。”   “我没同意分手我们就没分手。”寸头男孩不理会女孩的话,吊着眼看向周子猷道:“识趣的话我们打你一顿这件事就了了,不识趣的话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选一个吧。”   江斯源走到周子猷身前,勾唇道:“我们选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人猝不及防就被江斯源踹翻在地,不等他爬起,江斯源已经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 等寸头男孩疼得嚎叫一声,另外七人才反应过来, 纷纷从口袋里掏出水果刀冲了过来。   黎怀澄扯开周子猷, 一拳直击来人的鼻梁, 在他弯腰的同时勾拳向他的太阳穴袭去, 然后一个侧踢便将来人踹倒在地, 周子猷也迅速回神,一边护着杨婕一边与靠近的人搏斗起来。   江斯源一个打三看起来丝毫不费力, 黎怀澄和周子猷也能以一敌二, 然而三对七到底还是落了下风, 何况对方手里还有刀子, 他们这边却要保护一个没有丝毫战斗力的女孩。   没过多久,黎怀澄三人身上就都有了伤口。   周子猷身上的伤最多,他打架的同时不仅要护着杨婕还要防止有人偷袭,实在分身乏术。   眼见周子猷身后有人偷袭,黎怀澄连忙推开他,然而抓着周子猷的杨婕却已经吓得傻了眼,白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子猷本来已经避过去了,见状又迅速去拉杨婕,那人的刀子便在周子猷手上划下一道口子。   见周子猷受伤吃痛,那人发泄般一脚将周子猷踹到在地,上前便想补上几脚,黎怀澄一肘撂开身边缠斗的人快走几步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刀子扎在那人踹向周子猷的大腿上。   周子猷得了空隙爬起身,刚往杨婕那边走两步就被江斯源扯住,江斯源低声说了声跑,一手拉着黎怀澄一手扯着周子猷往街口跑去。   周子猷道:“杨婕还在那里!”   任是黎怀澄再好的脾气,也没忍住骂出了声:“你傻吧!杨婕和他们一伙的!”   “不可能,他们早就分手了。”   “怎么不可能?”黎怀澄道,“你没看见那些人每次打你都会避开她吗?还有你手上那个伤口怎么来的?”   “我……”   江斯源声音冰凉:“别废话,先跑!”   身后那些到了巷口就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追。   “他们早有预谋。”黎怀澄道,“你的女朋友估计也是一环。”   江斯源皱眉问周子猷:“你和杨婕怎么认识的?”   “就是一起吃饭认识的啊。”   周子猷表情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是将近三年的相处,让他在不考虑的情况下就会下意识的会将黎怀澄和江斯源的话,他皱眉道:“她怎么可能和他们是一伙的,我和他们又没仇。”   “当然有仇。”黎怀澄说,“还不仅和你有仇。”   “怎么有仇了?”周子猷甩了甩手,伤口被风一吹,疼得他嘶了一声,“就算有仇也扯不上杨婕啊,我一个男的和她一个妹子有什么仇。”   “行了,等会再说。”黎怀澄推开诊所的大门,“你需要包扎一下。”   他们身上的血迹看着吓人,其实伤口都不深,就连周子猷手上的伤口也没到需要缝针的地步,所以看到附近有诊所就进去了。   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见到他们三人纷纷挂彩的模样吓了一跳,医生一边给看起来伤势最重的周子猷处理伤口一边道:“这是怎么弄的?打架还是斗殴?”   周子猷龇着牙道:“您能轻点吗?还有打架和斗殴有什么区别啊?”   “打架我就包扎完收钱了事。”医生的棉签摁得周子猷惨叫一声,然后道,“斗殴我就收完钱再帮你们报个警。”   “打架打架!”周子猷疼得嘶嘶的叫,“您轻点呀呀呀!”   “打架不知道疼,这时候知道疼了。”医生白了一眼周子猷,还是放柔了力道给他捆上纱布。   江斯源身上的伤口最浅,他自己熟练的擦了点碘酒消毒后便坐在一边,看着护士给黎怀澄上药。   见黎怀澄不论是消毒还是包扎都面不改色,江斯源不由抿了抿唇,眸底浮起些许复杂的情绪。   离开诊所,黎怀澄就拿出手机拨通了黎怀锦的电话。   黎怀锦接到黎怀澄的电话显然有些惊讶,“怀澄?”   “哥,我现在在解放街口的千思书店前,你现在有时间来接我吗?”   “有。”那边传来凳子与地板的摩擦声,黎怀锦疑惑道:“你不是说今天会和江斯源一起……你和江斯源在一起?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黎怀澄看了眼倚着墙壁的江斯源,敛下眼里的沉思,道:“不止我和江斯源,还有周子猷也在,刚刚有一群拿着刀子的人追我们,身上穿着十七中的校服,蒋怀康到家了吗?”   黎怀锦开门的动作一顿,视线刚好与走出房门的蒋怀康对上,他审视目光扫过蒋怀康,收回视线关门道:“站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不要离开。”   “你叫锦哥过来?”周子猷这次倒是反应迅速,“你怀疑这次的事和蒋怀康有关?”   “不是怀疑,就是他。”黎怀澄眸光冰冷,面色冷然:“安静了半年也是他的极限了,只是他找的这群人太蠢了,竟然就穿着十七中的校服。”   “我记得蒋怀康不是在十中吗?”周子猷问。   “十中和十七中就隔着一条街。”黎怀澄回答完周子猷,转身看向从诊所出来就没开过口的江斯源:“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没什么。”江斯源弯着眼笑了笑,“就是刚刚不小心划到了手臂。”   黎怀澄的视线从江斯源手臂上几道浅浅的伤口移到他的脸上,刚刚在诊所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江斯源的脸色非常苍白,他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下午刚见到江斯源时,从他身上闻到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你是不是本来就受伤了?”黎怀澄倏地反应过来,见到江斯源稍显僵硬的左肩膀,问:“手臂还是肩膀?”   见瞒不过黎怀澄,江斯源垂着眼微皱着眉,小声道,“手臂,刚刚用力过度扯开了伤口,好疼……”   听到江斯源拖长的尾音,黎怀澄抿着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向街口走去。   “你去哪?”江斯源扯住黎怀澄,以为他生气了,不由有些慌张,故作委屈道:“我好疼。”   “拦车去医院,你手臂上的伤口不小吧。”   想到江斯源因为害怕被他发现,不仅面不改色的陪了他一下午,就连刚刚在诊所时也是自己包扎,没让人发现他的伤口,黎怀澄有些生气的同时也有些心疼。   “我不去医院。”江斯源扯住黎怀澄,说:“等会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我家里有专业的家庭医生,中午也是他给我包扎的。”   看到江斯源坚持的表情,黎怀锦突然想起黎怀锦每次提起江斯源身份时皱眉的表情,敛下眼里探究的神色:“那就这样吧。”   “圆子手臂受了伤?”   周子猷刚刚在想杨婕和蒋怀康的事情,没有听到黎怀澄和江斯源之前的对话,回神就听黎怀澄说要去医院。   “一点小伤。”江斯源道,“你仔细说说你和杨婕的认识过程,还有你怎么喜欢上她的。”   周子猷刚刚回想起打架时的场景和以前与杨婕的相处,也确定了黎怀澄和江斯源的判断,表情有些失落,“之前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打游戏……”   原来是高二开学之前,周子猷和一个朋友一起打游戏,刚好碰上了也去网吧打游戏的另一个男孩,三人配合不错所以很快熟了起来,也经常约着一起开黑,偶尔还会一起吃个饭。   一次一起吃饭时,杨婕跟着那个男孩的女朋友一起过来,几人就这样认识了,除了吃饭偶尔放学还会一起出去玩。   周子猷性格开朗,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但是杨婕却一直怯生生的,很少能与别人搭话,周子猷为了不让她尴尬所以说话时经常会带上她,一来二去两个人关系就亲密了不少。   杨婕是周子猷从来没有见过的类型,怯生生的仿佛一只小白兔,与之前他见到的那些或爽朗朗或大方的女孩不同,让他说话时都会下意识的放柔语调怕吓着她,后来只要有周子猷的地方,杨婕便会跟在他身边,像是依赖又像是寻求保护的模样让周子猷也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情愫。   从来没谈过恋爱且一心想早恋的周子猷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喜欢上了她,于是便迅速的告了白,杨婕也犹犹豫豫的答应了下来,两个人便交往了起来。   还没交往几天,周子猷便把她带到黎怀澄和江斯源面前,没想到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听完,黎怀澄和江斯源都挺无语,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是一场极其拙劣且绝对会被揪出真凶的报复,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挑衅更多。   然而策划者的目的却还是达到了,既报复了周子猷也让黎怀澄打架挂了彩,回到黎家后乖儿子好学生的形象多多少少总会破灭一点,而且就算黎怀澄知道是蒋怀康做的,也很难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其他人听,更难直接对黎家人说这是蒋怀康做的。   因为这件事情的经过实在太拙劣且太明显了,简单粗暴得让人更愿意相信这是巧合而不是一场精心的谋划设计,更何况还有蒋怀康的前车之鉴,就像如同他上次被打断手一样,说出来反而占了劣势。   这大概就是蒋怀康有恃无恐的原因,只是黎怀澄不知道,蒋怀康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想看他明明知道凶手却无法说出的样子,还是在向他宣战?   黎怀澄没忍住勾起了唇,不管蒋怀康的目的是什么,都注定要落空了。   蒋怀康做这些的时候大概没有想过,亲生与非亲生的区别就是——无条件的维护与理智的思考再选择是否应该维护。   现在就连黎母都不再无条件的站在他那一边,蒋怀康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说出去之后会得到和他相同的结果?   黎怀锦很快就到了,回去的路上他问道:“你们怎么和那些人碰上的?他们跟着你们?”   “不是。”黎怀澄说,“走进巷子里他们就出来了。”   “他们知道你们会往哪走?”黎怀锦瞬间抓住了重点。   面对黎怀锦的问题,周子猷有气无力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完靠在后座椅背上,满脸沧桑:“神他妈的爱情,我再也不相信了。”   黎怀锦闻言没忍住露出一点笑意,安慰道:“你年龄还小,而且正好是青春期,碰到漂亮女孩子容易心动很正常,一般正常人也不会想到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对付你。”   “蒋怀康真他么阴险。”周子猷磨了磨后槽牙道,“下次我真的会见他一次打一次。”   黎怀锦笑笑没有说话,将周子猷送回家后才看了眼后视镜里面色有些苍白的江斯源,问黎怀澄:“江斯源是刚刚打架受的伤?”   黎怀澄眸光微闪,面不改色道:“对,他伤口深了些,不过医生说包扎一下就好了。”   “我没事。”江斯源除了脸色苍白些,看不出什么不妥,他乖巧道:“谢谢大哥关心。”   黎怀锦略一颔首,收回视线不再开口。   停车时,黎怀锦对黎怀澄说:“这件事必须要让爸妈知道,你等会去书房等我。”   黎父黎母刚好在房间,见黎怀锦一脸凝重的叫他们去书房时还有些疑惑,见到坐在沙发上,手上缠着绷带的黎怀澄后,两人脸色一变。   “怎么回事?”黎父皱眉道。   黎母走到黎怀澄身边,小心的抓起他的手道:“怎么受伤的?不是说出去吃饭吗?”   黎怀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的陈述了一遍,说完语气冰冷道:“蒋怀康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已经超出我能忍受的底线了。”   黎父表情沉沉,眸底满是寒意:“去把蒋怀康叫过来。”   从进门到黎怀锦把蒋怀康叫到书房,黎怀澄都只是神色淡然的坐在一旁,既没有受害者的怨愤也没有抓住蒋怀康把柄的得意,反而是垂着眼若有所思。   黎父收回视线,眼里浮现出些许笑意和骄傲,这次才是他的儿子。   再抬眼时,黎父眼里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寒。   他对进门的蒋怀康道:“我会帮你在你学校附近找一套房子,明天你就搬过去。”   蒋怀康的表情从进门时看到黎怀澄手臂上的纱布流露出的隐隐窃喜,转为了现在的不敢置信和惶恐。   “黎叔叔,为什么?”蒋怀康看向坐在黎怀澄身边的黎母,“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自己清楚你做了什么。”黎父冷冷道:“如果有下次,我会直接把你送回你亲生父母那里。”   听到黎父冰冷的声音,蒋怀康感觉自己的身体也一寸寸冰冷起来。就算今天的事情和他有关,黎家人也不能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给他定罪,就连辩解都不愿意给他,直接将他逐出了黎家。   而且,上次他捅伤的人进了重症病房也只让他转学而已,这次不过伤了黎怀澄一点皮毛就要让他搬出黎家?黎家人不可能不知道,一旦他搬出黎家,整个圈子里的人都会认为他是被黎家驱逐。   作为一个相当于明示的弃子,他以后在这个圈子的地位可想而知,就算是这样,他曾经叫了十四年的父母也毫不留情的选择抛弃他,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亲生儿子手上被划破了几块皮。   这是蒋怀康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自己和黎怀澄的差距,亲生儿子和养子的差距。   ——如同难以跨越的鸿沟,他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退一步也是满道荆棘,而黎怀澄不论进退,走上的都是一片平坦的大路。   而这天壤之别的差距,仅仅只是因为他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蒋怀康眼底的怨恨之色毫不掩饰,他急急低下头遮掩情绪,不论如何,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被赶出黎家。   “叔叔阿姨。”蒋怀康低着头哽咽着辩解道:“今天从学校回来我就直接回了房间,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我有什么做错的事情,您告诉我行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黎母开了口:“你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黎母的视线没有从黎怀澄包着纱布的手上移开,就算是询问蒋怀康时,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柔和,“怀澄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也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听到黎母的声音,蒋怀康眼睛一亮,表情却更加惶恐,“今天学校一放假我就直接回了家,回家吃完饭之后也一直待在自己房间写作业,直到刚刚哥哥叫我来书房,我都一直待在家里,怀澄受伤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黎母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蒋怀康的双眸里盛满了失望,她说:“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说实话,这件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什么实话?”蒋怀康神色茫然,心里却认为黎母已经软化,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那个人是重伤入院差点没有抢救回来,以黎母的性格自然不能接受,可是这次黎怀澄只不过受了点皮肉伤,黎母会帮他求情的可能性很大。   “阿姨……”蒋怀康向黎母的方向走了两步,看到黎怀澄看似平静实则冰冷的神色后又停了下来,他敛下眼里的愤恨,语气怯怯:“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来书房叔叔就让我搬走,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你知道。”黎母摇摇头,别开视线不再看蒋怀康,语气还是柔和却添了些心灰意冷,“没有人说你做错了什么,也没人告诉你怀澄什么时候受的伤,可是你却肯定的认为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真正不知情的人被问责,第一时间是回忆的是这段时间他错做了什么,而不是确定的说他今天没有做错什么,而你笃定这件事发生在今晚的语气,就暴露了你之情的事实。”   “我……”蒋怀康脸色一白,想要解释脑袋却乱成了一团,他没想到性格一向和软的黎母竟然会这样一针见血的找出他话里的漏洞。   “还有。”黎母闭了闭眼,说,“我们没说怀澄是在哪里受的伤又是怎么受的伤,你却能够肯定他是在外面被别人伤了,如果不是你,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你们今天叫我来书房我就以为是今天的事情。”蒋怀康慌乱起来,不经思考便道:“而且怀澄刚刚才回来,我才会确定他是在外面受的伤。”   “那么一直在房间写作业的你又是怎么确认怀澄是刚刚回来的?”黎怀锦走到蒋怀康身前,冰冷的质问道,“你的房间不能看到前院的大门,从声音得知就更不可能了,这只能证明你早就知道这一切,知道你到书房要面临的是什么。”   “既然早已经知道了,那应该也做好了准备。”   蒋怀康脸色惨白,他怎么可能做好了准备?他一直以为黎怀澄不会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他也有理由蒙混过去,可是黎家人根本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直接就给他定了罪。   “行了。”黎父皱眉道,“明天会有人带你去你住的地方,黎家会提供你十八岁之前的生活费以及学费,若是还有下一次,就不只是将你送回你亲生父母那边那么简单了。”   走出书房,蒋怀康面色已经一片灰败。   他应该听那个人的,不应该轻举妄动的,如果他被赶出黎家,那个人认为他没有利用价值也不再管他了该怎么办? 第44章   为了让学生们从休息日到工作日有一个缓冲, 德明每周一上午第一、二节课都是社团活动时间。   这也是在学校时, 唯一一段黎怀澄可能看不到江斯源的时间, 会用“可能”这个词, 是因为每周一的某个固定时间段内,江斯源总是会准时出现在黎怀澄所在的书法社,除非偶尔一两次他无法从自己的社团脱身。   今天直至社团活动结束,黎怀澄也没有看到江斯源的身影,就连第三堂课他都没有出现, 第四节 课上课之前,黎怀澄打电话给江斯源,发现他那边再次变成了忙音,去办公室问了班主任张老师才得知江斯源竟然请了一周的假。   想到昨天江斯源苍白的脸色, 黎怀澄决定放学之后去一趟他家。   没想到放学刚走出校门, 黎怀澄就接到了江斯源的电话。   江斯源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听着有些低哑, “抱歉, 我刚刚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今天太忙了, 忘记打电话告诉你这几天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来学校了。”   听到江斯源的声音那一瞬起, 黎怀澄的眉心便微微蹙了起来,此时确定他真的需要请假一周, 不由有些担忧, 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听到黎怀澄关心的语气, 江斯源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回答时声音都带了些许笑意:“没有,但是听到你关心我,我很开心。”   见江斯源还有心情说笑,黎怀澄稍稍松了口气,然而昨天江斯源反常的模样和苍白的脸色让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直接道:“现在你在家吗?我能去你家看你吗?”   “你想我了吗?如果想我了的话,很欢迎你来我家。”   手机那头传来江斯源带着笑意的低哑声音,因为尾音沙哑,莫名有些撩人。   无缘无故的,黎怀澄突然觉得嗓子痒了起来,他以拳抵唇轻咳几声,等到喉咙舒服些才道:“既然这样说,就是你在家的意思吧,我大概二十分钟后会到你家。”   江斯源闻言有些迟疑:“可是……”   见江斯源犹豫,黎怀澄眸光微闪,他从昨天开始就感觉江斯源有哪里不对劲,必须亲眼过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所以不等江斯源说话,就打断他的话道:“二十分钟后见。”   江斯源挂断电话,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屏幕许久,没忍住抿嘴笑了起来。   几乎是在按响门铃的同时,黎怀澄身前的铁门“咔哒”一声开了锁。   他走了进去,没走两步就见一只橘猫从花丛里跳出来,伸着脑袋对着他咪咪叫,挥舞的肥爪子做着招财猫的招牌动作。   黎怀澄弯腰笑着叫了声来福,橘猫果然缓步走过来,胖乎乎的橘色毛团一屁股坐在他鞋子旁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校服裤腿,然后暗示性十足的喵了一声,黎怀澄配合的蹲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见它舒服的眯起眼靠在他的脚边,不由轻轻捏了捏它的耳朵道:“来福,你该减肥了。”   闻言,橘猫蹭的直起身,眯着眼睨他,然后脑袋一甩,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黎怀澄失笑,也起身往里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一身家居服的江斯源便开了门让他进去。   进门后,黎怀澄仔细看了看江斯源的脸色,发现他除了有些苍白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问道:“你昨天受伤的伤口处理好了吗?”   江斯源正在煮咖啡,闻言抬眸一笑:“包扎好了,只是裂开了一点点,并不严重。”   说完,江斯源问黎怀澄:“昨天的事情黎先生和黎夫人知道了吗?蒋怀康的事情会怎么处理?”   想到早上出门前看到的场景,黎怀澄掀起嘴角道:“他搬出黎家了,以后会住在他们学校附近。”   江斯源将咖啡递给黎怀澄,坐下在他身边道:“他应该不愿意吧。”   “当然。”黎怀澄喝了口咖啡,表情淡然:“他想向我母亲求情留下,可是我母亲早上一直待在房间,直到他被强制带走才出来。”   注意到黎怀澄脸上笑意微浅,江斯源转了话题道:“现在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自己吃晚饭,你今天能留下来陪我吃晚饭吗?刚好我有一瓶冷翡翠一个私人老酒庄的葡萄酒,搭配我做的意面很不错。”   黎怀澄轻轻点头,在江斯源起身时微微蹙起了眉,连续两天是不是浮起的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了出来,然而他还是想不到哪里不对劲。   见江斯源从柜子里拿出意面,黎怀澄突然想到他手上还有伤,走过去道:“今天还是算了吧,你手上有伤不适合做饭,更加不适合喝酒,下次有机会我们在一起吃饭。”   江斯源拿意面的手一顿,长卷的睫毛微垂着,道:“可是自从知道你会来,我就开始期待我们能够一起吃我做的意面了。”   黎怀澄压下又一次骤然浮现的异样感觉,接过江斯源手里的意面道:“你教我怎么做,下次再吃你做的。”   江斯源湛蓝的眸子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惊喜,“真的吗?还有下次吗?”   “当然。”想到江斯源刚刚低落的表情,黎怀澄笑道:“下次你想要有人陪你吃饭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吧。”   江斯源表情微愣,随即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流泻出来,他弯着眼轻轻点头,往黎怀澄这边挪了挪,小声道:“下次可以是明天吗?”   黎怀澄没忍住也勾起唇,将亮锃锃锅装了水放在极具现代化的灶台上,一边处理砧板上的番茄一边道:“当然是你伤好之后。”   “可是我明天还想和你一起吃饭。”江斯源说。   黎怀澄抬起头,对上江斯源明明一片澄澈却又像是蕴含着无限深情的双眸,不自在的怪异感再次袭来,他低头道:“那我明天和家里说一声。”   “你真好。”江斯源一把抱住黎怀澄的腰,将脑袋埋在他颈窝处道:“澄,我好喜欢你。”   听到江斯源带着些鼻音的话语,黎怀澄发现他心里刚刚升起的不自在感在江斯源抱着他的时候骤然消失。   他本来打算推开江斯源的动作一顿,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觉得别扭是因为江斯源这两天一反之前孩子气的表现,表现得十分成熟,让他觉得觉得十分不适应,所以江斯源一恢复到以前撒娇粘人的模样,他心里的怪异感也就随之消失了。   任由江斯源抱着,黎怀澄心里叹了口气,大概那些看到孩子一夜之间长大的家长就是这种心境吧。   他突然有些担心的想,如果以后蛋卷长大了,变得不爱撒娇也不再喜欢黏着他,他大概会比刚刚更加不适应更加失落吧。   江斯源不知道黎怀澄在想什么,他只觉得今天黎怀澄好像格外好说话,昨天的受伤好像也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因祸得福了。   在江斯源的指导下,黎怀澄很快做好了两份看起来色香味都俱全的意面,还随手做了个蔬菜沙拉。   餐桌上,江斯源打开珍藏的葡萄酒,给黎怀澄倒了一杯,道:“你尝尝好不好喝。”   黎怀澄尝了一口,发现入口醇香,仔细品味还能捕捉到舌尖上行传来的青柠和葡萄气味,不由再抿了一口,点头道:“很好喝。”   江斯源闻言笑了起来,道:“你做的意面也很好吃,很正宗。”   黎怀澄闻言尝了尝意面,发现味道真的非常不错,想起江斯源刚刚指导他做意面时熟悉的模样,不由道:“没想到你竟然很会做饭。”   闻言,江斯源脸上笑意一顿,几秒后才垂下眼道:“我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姐姐米娅陪着我,她非常擅长做意面而且爱好烹饪,所以这些都是她教我做的。”   闻言,黎怀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初三体育课时哭得满脸泪水的江斯源的模样,连忙道歉道:“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件事情。”   “没关系。”江斯源摇了摇头,湛蓝的眸子像是蒙了一团雾气,他抿唇浅笑道:“米娅是一个非常开朗非常热情的人,而且总是喜欢别人的视线聚焦在她的身上,如果我们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就不再愿意提起她,我想她可能会非常伤心。”   看到江斯源脸上夹杂着怀恋和失落的神色,黎怀澄抓着叉子的手紧了紧,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你想听听我说说我的表姐米娅吗?”   不等黎怀澄想出该说些什么,就听到江斯源这样道。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黎怀澄放下叉子,认真倾听起来。   江斯源垂眸浅笑,脸上是黎怀澄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我刚刚告诉过你,我的表姐米娅是一个非常开朗热情的女孩,但是其实她出生在一个对女孩非常不友好地区,所以小时候的她,其实是非常胆小自卑的。”   “后来米娅的父母离世,她便被送到了我们家抚养,我的母亲很喜欢女孩,所以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所以后来米娅也渐渐开朗起来,她非常感谢我的父母,所以就加倍的对我好,我的父母一直非常忙,从小到大都是她陪着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所以比起我的亲生父母,或许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我也一直认为她就是我的亲姐姐。”   “可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她父亲的家族强制将她带了回去,在她放学时直接将她掳走,因为我父亲中断了与南部的生意往来。”   江斯源脸色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继续道:“意国南部和北部不论是经济还是风俗差距都非常大,我的外祖父出生于南部,但是等他成年之后便脱离了家族到了北部发展,等到后来他与我外祖母相恋结婚生下我的母亲时,他在北部的发展也已经稳定下来,但是与此同时,他在南部的其他亲戚发展却远远及不上他,所以那些人便提出让我的外祖父带上家族的其他人一起发展。”   “我的外祖父早已经脱离家族,甚至他十分憎恶自己的家族,所以他并不愿意再次与南部家族的人捆绑在一起,可是那些人却用我的外祖母和母亲威胁他,所以我的外祖父不得不妥协,选择与南部家族的人一起合作。”   “意国南部的黑手党势力纵横交错,外祖父的家族也算是其中较为权高望重的一支,所以与南部合作之后,外祖父的事业发展也更加顺利起来,我们家也渐渐成为了北部屈指可数的豪富之家,有了北方在金钱和其他许多方面的支持,外祖父家族在南方的势力也越发强大。”   “但是这并不是外祖父愿意看到的,他一直想要隔断与南方的联系,然而他至死也没能做到。”说到这里,江斯源的脸色已经一片冷凝。   “所以到了我的父亲母亲这一代,最大的心愿便是与南部彻底剥离,即便是经济上有更多的损失也没有关系,我的父母也确实做到了,十年里他们将北部与南部之间的账务以及合作不动声色的分割开来,然而就在快要成功之际,南部有人察觉了他们的动作。”   “那些人早已经习惯了北部的经济支持,他们也知道一旦缺少了北部的支持,他们在南部的势力便会大大消减,所以自然是不同意的。”   “他们用了许多办法,威逼利诱甚至生命威胁,我的父母都没有妥协。”江斯源眼睫微颤,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成了拳,低声道:“所以他们抓走了我的表姐米娅。”   “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将刚满十六岁的米娅嫁给了南部的另一个黑手党头领,想要借此威胁我的父母,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甚至为此让米娅和我们通话,想通过她来软化我的父母,可是米娅却在电话对我的父母里说:‘你们现在做的是正确的选择,既然已经走上了正确的道路便不要为我回头,不然我一定不会感激反而会倍加自责’。”   “这段话彻底惹恼了那群人,他们将她视作了叛徒。在南部的许多黑手党家族里,女人本就只是类似货品的生育工具,被视作叛徒的工具更是可以被毫不留情的惩罚丢弃。”   江斯源顿了顿,颤着睫羽抬起眼道:“所以……她在那一个月内遭遇了难以想象的折磨,并且这些画面都被录成视频传给了我的父母,我的母亲得知米娅还在这期间流产失去了一个孩子后差点崩溃,她想要停止这一切。”   “可是那些人却不满意我父母迟迟不愿意退步,他们将目标放在了我的身上。”江斯源眸底一片冰寒,“米娅不小心得知了这件事情,想方设法传出了这个消息,所以我的父母将我送来了华国。”   “他们骗我只是让我来给我的爷爷奶奶贺寿,然后顺便在华国散散心,我在华国期间,他们派人从我祖父家族的老巢抢回了米娅,为此彻底和南部撕破了脸,所以直到米娅回到我家,我才知道这件事情,然后匆匆回了意国。”   黎怀澄想起第一次见到江斯源的生日晚宴,脑海里浮现出他打电话时冰冷暴躁的语气,猜想他就是那个时候得知了米娅回家的消息。   “可是意国对我来说很不安全,因为集团的股份和一些原因,他们不能杀害我的父母,所以我成为了他们集火攻击的对象,短短一个月内,我就经历了不下五次的暗杀,不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围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都不少于十个。”   江斯源想要扯起嘴角笑一笑,然而发红的眼眶却酸胀得让他连勾唇的动作都变得艰难,“我的父母姐姐为了保护我,也为了能够放心和南部那些人斗争,坚持要将我送离意国,甚至因为我坚持不离开,曾经给我下药将我送上飞机过。”   “可是他们每次都没能成功,直到我意识到我留在意国只能拖累他们后才同意了来华国,来华国之前米娅告诉我,等我回去,一切都会回到她被掳走之前的模样。”   “可是我还没有回到意国,她就离开了。”江斯源嗓音沙哑,却扯出一个笑来,“她离世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我能够平安活到八十岁,还有每次想起她来都能露出笑容。”   黎怀澄轻轻抱住江斯源道:“你做得很好,她一定会为你骄傲。”   江斯源将脑袋埋在黎怀澄颈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   “我一定会为她报仇的。”江斯源声音哽咽却坚定,“一定。”   黎怀澄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等待他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过了许久,直到黎怀澄脖子都酸了江斯源也没有抬起头来。   “江斯源?”黎怀澄叫了一声。   江斯源却没有丝毫反应,黎怀澄眉心微蹙,抬手一摸才发现他竟然又发烧了。   不,应该说他一直在发烧,只是一直没有让他发现而已。   黎怀澄小心的将江斯源放在沙发上躺平,将一旁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才发现他长卷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抬手轻轻拭去,刚想打电话叫黎家的医生来这边看看,就见有人从侧门进来。   黎怀澄眸光微敛,看向来人道:“你是谁?”   那是一个纯正的白种人,他穿着休闲的衣服,手里却拿着医药箱,见到黎怀澄警惕的表情,用十分流畅的中文道:“我是Dylan的私人医生。”   说完怕黎怀澄不相信,还指了指他脚边的橘色一团,道:“我一直住在这里,不然来福看到陌生人一定会抓他的。”   胖橘像是能听懂一般喵喵叫了两声,黎怀澄却没有放下提防,直到时常接送江斯源的保镖从另一个门外进来,对他道:“黎先生,他确实是Dylan的医生,之前他并不住在这里,是因为这几天Dylan伤口感染所以他才会留在这。”   黎怀澄才放下警惕,点点头让开道:“他发烧了。”   医生将急救箱放在一旁,在黎怀澄惊讶的视线下,从客厅的另一个柜子里取出极为专业的医用工具,将它们放在一辆医用推车上推了过来。   江斯源手臂上捆着的一圈圈绷带被医生拆开,黎怀澄才发现江斯源的伤口有多深。   黎怀澄问:“这是怎么弄的?”   “枪伤,子弹没有嵌入皮肉只是擦过去而已,如果Dylan受伤当天能够好好包扎修养,而且伤口没有二次裂开的话,这其实只算小伤。”   “只是他从来不愿意听从医嘱,上次肚子上被捅了一刀子也是这样,明明需要卧床修养却还要去参加学校的郊游,淋了雨之后导致伤口恶化感染,如果他一直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老板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也并没有什么用。”   “枪伤和刀伤?”黎怀澄一惊,突然想起那天他说受伤时,黎怀锦第一时间怀疑是因为江斯源,“他的伤口都是怎么来的?”   华国枪支管控严苛,即便是上一世和这一世加起来,黎怀澄也没想到过竟然有人敢在华国明目张胆的用枪杀人。   医生看了一眼黎怀澄,像是看懂了他在像什么,笑道:“不敢相信?。”   不等黎怀澄回答,医生便收了脸上的笑意,道:“刀伤是有人躲在Dylan必经之处的一个巷子里动的手,装作路人撞了过来,刀子刚好插在他的腹部,枪伤是有人用消音枪狙击时,Dylan反应迅速躲了过去才只擦破了胳膊。”   “不过你放心。”医生给江斯源挂好药水,小大:“那两个人都比Dylan惨,而且意国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以后估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说完,医生站了起来道:“我还有些事情要离开,Dylan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小朋友。”   被年龄绝对不超过三十的同龄人叫小朋友的黎怀澄:……   黎怀澄礼貌的微笑道:“我会照顾江斯源的,麻烦您了,叔叔。” 第45章   医生走后没多久, 江斯源就醒了过来, 他直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客厅, 表情有些失落。   “米可。”   他环顾四周, 叫了声时刻在暗处保护他的保镖的名字,然而保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   与此同时,厨房那边传来细碎的声音,江斯源眉目微凛,扯掉手背上的针, 警惕的向厨房走去,走到拐角他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厨房里背对着他正在做饭的黎怀澄。   黎怀澄尝了口粥,觉得差不多了之后便关了火打算去叫醒江斯源, 没想到转身看见他站在不远处, 睡得有些凌乱的棕色卷发翘起了一缕,一双湛蓝色的眸子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水汽, 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他。   “你手怎么了?”注意到江斯源手背上的血珠, 黎怀澄走过去道:“你把针拔……”   话还没说完, 江斯源便一把抱住了黎怀澄, 将脑袋埋在他肩上, 哑着声音道:“我梦到你不要我了,你说你遇到了危险, 所以像我的父母一样, 用保护我的借口要把我送走。”   黎怀澄一怔, 轻轻拍着江斯源的后背道:“梦都是假的, 现实和梦境都是相反的。”   “你会不要我吗?”江斯源闷闷道。   黎怀澄安抚道:“不会。”   江斯源抬起头,垂着眼认真看他:“一辈子都不会吗?”   江斯源的表情太过认真,让黎怀澄到嘴边的“不会”两个字又咽了下去,突然觉得就算一听就知道这是虚无且不负责任的两个字,江斯源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他想了想,抿唇道:“一辈子太长了,我也不能确定,但是就算我们以后不能像现在这样时时联系时刻在一起,我也一直都会是你的朋友。”   江斯源眼睫微颤,嘴唇张了张,最终却只是敛眸不言。   看到他固执的表情,黎怀澄脸上浮起几丝轻浅的笑意,说:“但是如果遇到危险,我绝对不会将你送走或者留下你一个人,我一定会和你一起面对。”   “谢谢你。”   虽然他想要的不只是这样,但是目前有这些就够了,江斯源再次将脑袋埋在黎怀锦颈窝里,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嘟囔道:“我更喜欢你了。”   黎怀澄笑着拍拍他的脑袋,道:“刚刚的意面你都没有吃几口,现在应该饿了吧,我煮了粥,现在应该可以吃了。”   江斯源亦步亦趋的跟在黎怀澄身后,黎怀澄端粥他便在后面放隔热垫,黎怀澄准备配菜他便站在一边递碗,就连后来喝粥的时候眼睛都亮晶晶的,显然心情很好。   等江斯源喝完粥已经差不多十点了,黎怀澄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退烧了才道:“我该回去了,明天放学我再来看你。”   江斯源垂着眼点点头,耷拉着脑袋跟着黎怀澄出门,站在门口看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又马上跑到房间,等待不远处那扇窗里面亮起灯光。   回到家后,黎怀澄放下东西就去了黎怀锦的房间。   黎怀锦打开门看到时黎怀澄的时候,脸上的惊讶几乎难以掩饰,他现在这个时间会来敲他房间的门真的让他十分意外,自家弟弟在很多方面都十分注意,将不麻烦别人这一点执行得十分苛刻。   比如绝对不会在他工作学习的时间给他打电话,就算有十分要紧的事情也只会发短信询问他是否能抽出时间,比如为了防止打扰到他们的休息,绝对不会在十点之后敲响他们的房门,还有许多事情……   他如非必要绝不会给这个家里的任何人添加任何麻烦,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寄宿者,礼貌且疏离。   像现在这样,十点过后还来他的房间找他,是两年多来的第一次。   黎怀锦让开道:“进来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黎怀澄抿抿嘴,其实他也觉得这个时间来找黎怀锦很不合适,但是他现在确实十分想要问清楚江斯源的事情。   所以他道完歉便直奔主题:“哥,我想问问江斯源的事情,你对他的了解多吗?”   黎怀锦关上门,虽然有些讶异黎怀澄这个时间来找他是为了江斯源的事情,却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黎怀澄。   江斯源:“只知道一些大概,他父亲雷牧是宜市雷家的人,现任雷家家主的亲弟弟,大学去了米国留学,然后在那里认识了意国托纳多雷集团的继承人,也就是江斯源的母亲,两个人一毕业就结了婚,雷牧也因此在意国定居了。”   “托纳多雷集团发展迅猛,不到三十年就成为了意国顶尖财团之一,而托纳多雷集团能够在南北部发展得都比同行业快,就是因为他们南北两方互相扶持,不过听说现在托纳多雷集团内乱,北部总部和南部之间分歧巨大,甚至因此还发生过暴力事件。”   黎怀澄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然后呢?”   “江斯源的家里将他送来华国应该就是为了避免他被这次内乱波及,会将他送到庆市而不是雷家的大本营宜市估计也是从安全角度考量,因此很多人怀疑是因为雷家内部有托纳多雷家族南部的人,具体是不是这个原因也没人清楚。”   “不过江斯源的父母为了保护他确实十分用心,不单单是华国,还有许多国家都有江斯源的身影出现,他们都用江斯源的身份生活,只是到底哪个是真的就只有他们家的人知道了。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总之他们家族关系复杂,而且现在这个江斯源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因为他来庆市这么久,也没见他与雷家的人有过多接触,就算他是真的江斯源,他现在的处境也并不乐观。”   黎怀锦总结道,“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不要与他有太多接触。”   回房间后,黎怀锦的话还在黎怀澄脑海里回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满腹心事的睡下了。   后来一周,黎怀澄每天放学都会去江斯源家陪他吃饭,直到江斯源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将黎怀锦说的话像江斯源复述了一遍,然后问道:“我哥说的是真的吗?”   会问江斯源这个问题,与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无关,黎怀澄只是想要确定是否真的如江斯源的家庭医生所说,江斯源目前的处境已经安全,他想就算是无法帮上什么忙,至少不会再连他受伤都看不出来。   听黎怀澄说完,江斯源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问道:“你相信我吗?”   看到江斯源失落的表情,黎怀澄就知道他误会了:“我相信你,但是我希望你瞒着我和周子猷你受伤的事情,陪我和周子猷爬山打架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第三次。”   江斯源闻言垂着的眼睫一颤,双眸微微睁大,“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不然呢?”黎怀澄失笑,“不论你是谁,我们都是朋友,我相信子猷也这样想。”   江斯源:“……谢谢。”   江斯源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些高兴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是心动,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现在,一次比一次更甚的悸动。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黎怀澄的场景,那时候他刚到宜市雷家不久,虽然爷爷奶奶和伯伯都对他非常好,但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处境,他们不得不处处紧绷着神经注意他的安全,甚至比之在意国的父母还要谨慎,严密的保护让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有一天,他带着米可躲过雷家的人跑了出去,然而站在离雷家不到一千米的街道上时,他才想起自己人生地不熟,根本没有地方可去,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雷磊的车子开了过来,他躲闪的同时,心血来潮的让米可跟上了雷磊。   没想到一跟就是三个多小时,雷磊的车从宜市开到了隔壁的沙市,然后又到了一个小县城里,最后停在了一家医院门口,江斯源虽然好奇他为什么要来这样偏远的一家医院,却也并不打算继续跟着他了,毕竟那是雷磊的隐私。   所以下车后他便在医院附近闲逛,正觉得无趣想要离开时,看到了靠在树下休息的黎怀澄。   直到现在他都清楚的记得自己那一刻的感觉——街上的喧哗声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一般全部消失,除了黎怀澄外。视网膜触及的一切全都模糊起来,就连街边嘈杂的声音也骤然消失。   除了像是立体环绕播放的心跳声和被斑驳阳光笼罩的少年外,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看不到其他一切。   黎怀澄穿着病号服靠在树干上闭目坐着,眉心微微蹙起,江斯源的距离还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偶尔颤动,然后他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清澈的眸子像是被一层雾气蒙着,底下藏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就是那一刻江斯源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仅仅只是那一眼,就在他日后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   他曾经听人说过,一见钟情都是有缘由的,或许是那个人做了一件让人心动的事情,或许是那个人露出了一个让人心动的笑容,也或许是那人说了一句让人心动的话。   但是让他心跳加速的那一刻,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场景,只是一个和他同龄的少年从闭着眼到睁开的过程,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超过两秒钟,或许就连少年眼中复杂的情绪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测。   然而唯有一点绝对是真实的,那就是他犹如响在耳边的心跳声。   后来他便像是跟踪狂一样,在黎怀澄身后一跟就是一个多小时,看他时不时走走停停,偶尔还会笑着和认识的人打个招呼,江斯源发现他十分受人欢迎,就连花园里玩耍的孩子都喜欢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叫他陪他们玩游戏。   黎怀澄回住院部时,他本来想跟着他去看看他住在哪间病房,可是米可却提醒他雷家已经派出人寻找他,所以他只能选择下次再来。   然而等他再次去那所医院却找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对询问少年消息的人都十分警惕,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告诉他少年的地址,直到他无意间看到了关于黎怀澄的报道,得知他其实庆市黎家的孩子,才再次有了他的消息。   恰巧那天雷家收到黎家邀请的请柬,雷家年轻一辈都没有时间能去黎家赴约,就连雷磊都在意国无法回来,所以他便劝服爷爷奶奶,代表雷家去参加了黎家的晚宴。   他果然再一次见到了黎怀澄,只是那时的黎怀澄与在医院时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干净温暖的笑容变成了礼貌的公式化笑容,让他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晚宴第二天他便因为家里的事情匆匆回了意国,等到几个月后再次来到华国时,他早已经忘记了第一次见到黎怀澄的心动,因为当时他满脑子塞着的都是南部的打击。   然而,江斯源没有想到,他竟然和黎怀澄一个学校,而且在一个班级。   在教室里再一次见到黎怀澄时,他除了难以言表的惊讶和惊喜之外,还有一种好奇和期待,他想要弄清楚这种莫名的情绪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那天开始,他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追逐的黎怀澄,看到他笑的时候,阴郁低沉的心情仿佛都能晴朗不少。   让他下意识的想要靠近他,再靠近他一些,虽然那时他还分不清自己对黎怀澄到底是对朋友的喜欢还是对恋人的喜欢,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心动,但是非常奇妙的是,他可以确定他见到黎怀澄的第一眼就觉得想要靠近他,想要与他更加亲近,只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现象。   后来,在他的有意靠近下,他和黎怀澄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渐渐确定了自己对黎怀澄的感情。   江斯源垂着眼一直没有说话,黎怀澄以为他还是介怀刚刚他问他的问题,于是道:“相信我,不论发生什么,我和子猷都会是你最好的朋友。”   江斯源被黎怀澄的话拉回思绪,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后,突然想将一切对他全盘托出,他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其实我欺骗过你……”   “什么事?”黎怀澄脱口问道。   “其实我……”   看到黎怀澄单纯好奇的表情,江斯源将到嘴边的表白咽了下去,抿嘴道:“其实我的之前就会说华语,小时候就学过一些,虽然不多但是也能够交流,后来在我爷爷奶奶家呆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基本上已经可以说得很流利了。”   “你哥哥说得不错,其实除了我,全世界各地还有几个使用我的身份的江斯源,他们跟我同一时间出发离开意国,然后在不同的地方生活学习,以此来迷惑南部那些的视线。”江斯源有些忐忑的看向黎怀澄:“所以那时候为了迷惑别人的视线,我装成了刚刚学习华语的样子……你会怪我骗你吗?”   刚刚江斯源严肃又忐忑的表情让黎怀澄也跟着紧张起来,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样一件小事。   黎怀澄笑道:“当然不会,那时候你的口音挺有趣,只是没想到雷磊作为你堂兄竟然也不知道你会能说华语。”   江斯源闻言道:“我在雷家都是用意语或者英语与同龄人交流,而且我能把华语说好这件事,除了我爷爷奶奶和大伯以外,家里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看着江斯源眉眼弯弯的模样,黎怀澄突然有些心疼,不过是能够说流畅华语这样一件小事都需要被雷家人严阵以待,可以看出那时候江斯源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   自从将所有的一切都和黎怀澄坦白之后,江斯源与黎怀澄的相处方式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比如说,他还是像之前一样喜欢跟在黎怀澄身边,却不会再时时刻刻都要黏着他了,他也还是会像之前一样喜欢撒娇,但更多的时候他都表现得成熟稳重,就连时不时蹦出的“我喜欢你”四个字都减少了频率。   这些变化黎怀澄都能感觉到,但是他觉得这可能是周子猷再次回归,他们又从两个人再次变为了三个人带来的变化。   自从蒋怀康搬出黎家之后,杨婕也跟着转学离开了,走之前她找到周子猷道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与黎怀澄他们猜测的差不多,果然一切都是蒋怀康的指使,而杨婕会被牵扯进来,是因为他的哥哥杨梓北和蒋怀康关系很好,她从小就非常听哥哥的话,加上当时她确实想和那个男生分手,所以答应下来。   杨家人的赔礼道歉早已经上了周家的门,杨婕也因此转学离开,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周子猷也并不想和一个被牵扯进来的女孩子计较,只是分手之后他再也没了想要早恋的念头,完全将心思放到了学习上。   然而他努力学了大半个学期之后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文科,所以在高二下学期文转理回到了理科班,落后一大截的他不得不恶补之前落下的理科知识,就连体育课打球的时间都花在了补习上,好在周子猷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终于在高三之前,赶上了所有课程的进度。   周子猷晃着腿坐在操场单杆上,看着塑胶跑道上肩并着肩跑步,时不时对视一眼的学弟学妹,感叹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想当初我们刚进高中的时候也许下过要早恋的豪情壮志,结果现在只差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我们三个都还是单身。”   说着周子猷晃着的腿一停,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道:“不过好歹我还是有过经验,你们俩嘛……”   黎怀澄靠在一旁,闻言抬头看了眼自鸣得意的周子猷,弯着眼道:“你的初恋确实得印象深刻。”   周子猷脸上笑意一顿,随即仰着下巴道:“那好歹我也是谈过恋爱的人,你们两个呢?”   江斯源疑惑的皱起眉,问道:“只牵过手的恋爱?”   周子猷:“……”   “呵。”周子猷冷笑一声跳下单杠,“你们就嘲笑我吧,你们连手都没签牵过。”   江斯源抓过黎怀澄的手,十指相扣抬起来,挑眉道:“没牵过手?”   看到周子猷吃瘪的表情,江斯源轻笑一声,抱住黎怀澄挑衅道:“我们不仅牵过手还拥抱过,你呢?”   周子猷蹦起来一把抱住黎怀澄和江斯源,揽着他们两人的脖子道:“我也抱过。”   说完他松开手,沧桑的看着夕阳叹气:“看来我只能在大学努力了。”   黎怀澄拍拍周子猷的肩膀,“加油。”   江斯源也跟着黎怀澄拍了拍周子猷的脑袋:“加油。”   周子猷捂住脑袋一蹦三尺高:“说了不准拍爸爸的脑袋,爸爸现在都没长到180都是你丫的拍的!”   江斯源弯着眼一脸无害:“可是我的身高刚好允许我拍到你的脑袋。”   周子猷:“你丫别跑!”   目光追随着张牙舞爪追出去的周子猷和跑在前面时不时反过头露出挑衅笑容的江斯源,黎怀澄笑着摇了摇头。   绕着操场几乎跑了一圈,江斯源才终于玩够了,停下来陪着周子猷过了几招后,两人又勾肩搭背往这边过来,边走还边凑着脑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丝毫看不出之前周子猷炸毛的模样。   黎怀澄倚着单杠,脸上带着悠然的笑意看着他们走过来,没料到两人冲过来一人抓着他的肩一人抬着他的腿就往草坪上一扔,然后不等黎怀澄反应两人便压了下来,江斯源压在黎怀澄身上,周子猷压在江斯源身上,毫无预兆压得黎怀澄喘不过气来。   “叫你装忧郁装成熟!”   周子猷趴在最上面,对黎怀澄龇牙道:“刚刚那几个逛操场的学妹看了你好几眼,你特么竟然想出装作忧郁深沉的样子看着我们跑来跑去,用反差和对比来吸引学妹的视线这种方式,我看错你了。”   黎怀澄抓了一把草往周子猷脑袋上丢,咬牙道:“这段话你可以写进作文里,比你平时说话写作水平高深多了,现在快给我滚下去。”   周子猷向黎怀澄挑挑眉,撑着身子悬空后又猛地落回江斯源身上,落下来的重量把黎怀澄压得差点骂脏话。   江斯源也没料到周子猷会这样做,他的下巴毫无防备的磕到了黎怀澄的嘴,等他反应过来时,贴着下巴的柔软触感让他愣在原地,连移开下巴都忘了。   “嘶——”   下唇瞬间被磕破,饶是黎怀澄再好的脾气也来了火气,攒足力气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江斯源,周子猷也毫无防备的滚了下来。   黎怀澄逮住起身要跑的周子猷,从草地上抓几把草就往他衣服里塞,在周子猷挣扎的同时把草糊了他一脑袋,“皮不皮?叫你皮!”   周子猷也不甘示弱,抓着草开始还击,两人就在草地里滚了起来,等到力气耗尽躺在草坪上时,两人的校服上和脑袋上已经沾满了草。   周子猷气喘吁吁的道:“下次再战,看我不把你扎成草人。”   黎怀澄嗤笑一声:“我等着。”   说完,周子猷转头看向江斯源的方向,疑惑道:“圆子怎么坐在那发呆?”   黎怀澄也转头看去,只见江斯源一只手捂着下巴,表情堪称呆愣的坐在草地上,不知为何,时不时的还傻笑一下,就算他的脸再好看,这一幕也有点悚人。   “他不会被我们压傻了吧?”周子猷惊恐道。   黎怀澄睨他一眼,“不是我们,是你。”   说完他起身走到江斯源身边,蹲下道:“你怎么了?”   江斯源回过神来,刚想说话目光就撞上了黎怀澄破了皮的嘴唇,一股热意骤然从背脊而起,迅速往上涌去,攀过脖子绕到耳尖,最终蔓延到了脸颊,整张脸瞬间红透了。 第46章   “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司机王叔从后视镜看到黎怀澄一直眉眼弯弯的看着窗外, 不由问道。   想到江斯源刚刚接近落荒而逃的模样, 黎怀澄脸上笑意更深, 说:“对, 看到了非常有意思的一幕。”   王叔也笑了起来,没有问他看到了什么,而是感叹道:“很少看到你这么开心的样子。”   黎怀澄笑了笑没有说话,王叔也收回了视线,专心开车。   看着路边熟悉的风景, 黎怀澄脑海里又浮现出江斯源红着脸蹦起来,连一声再见都不说撒腿就跑的模样,他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有些奇怪,江斯源性格虽然有些孩子气, 但是大多数时间都表现得从容不迫, 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他真的挺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然而直到车子停在黎家门外, 黎怀澄也没有想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进门刚换鞋, 初七就一阵风一样跑过来趴在了黎怀澄身上, 脑袋在他身上拱来拱去, 还一边叫一边狂摇尾巴, 黎怀澄笑着抱住初七,干脆坐在地上揉了揉它的脑袋, 笑道:“想我了吧。”   说完, 黎怀澄往初七身后看去, 发现平时都会和初七一起冲出来的黎怀欣今天却不见踪影。   叫住经过的王阿姨, 黎怀澄问,“您看到蛋卷了吗?她今天还没有回来?”   王阿姨说:“早就回来了,刚刚闹着要去社区里的儿童水上乐园玩,小曹带她过去了,不过也是奇怪,以前这个时间她都回来等你放学了,今天却还没回来,可能是在那和小朋友玩得开心忘了时间吧。”   黎怀澄心脏猛地一跳,刹那间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怀澄?”王阿姨关切道:“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黎怀澄蓦地回神,拔腿便向外面跑去,身后的初七见状叫了一声,小尾巴似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看着黎怀澄飞快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王阿姨皱着眉十分不解,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怎么了?”   黎母走过来恰好听到了王阿姨这句话,不由看向敞着的大门,发现黎怀澄的鞋子就在玄关,问道:“王姨,怀澄回来了吧?我刚刚听到他的声音了,一转眼他又去哪了?”   王阿姨将刚刚的场景复述了一遍,说完摇头道:“二少爷也太紧张蛋卷了,不过这么一次没见到她,就吓得脸都白了。”   听了王阿姨的话,黎母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平稳的心脏开始坠坠的疼,一会涨一会刺,让她胸口都有些发紧。   “等等!”   黎母突然抓住王阿姨的手,问道:“你刚刚说蛋卷什么?”   不等王阿姨说话,黎母自己想了起来,低声道:“蛋卷就算是从幼稚园回来累得睡着了这个时间都会醒过来等怀澄的,以前我陪她去游乐场到时候也会闹着要回家,她不可能玩得晚了没回来……”   还没说完,她的心脏像是预示般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黎母脸上苍白起来,不过一个瞬间额头就已经布满了冷汗,她抓住王阿姨的胳膊道:“你打电话给曹阿姨,我现在出去找怀澄和蛋卷。”   说完不等王阿姨反应过来,便捂着发疼的胸口向外跑去。   儿童水上游乐园建在一座小型园林里面,绿意环绕、池水清澈,水池中央有许多专门为孩子设计的水上游乐设备,旁边还有一座沙池,里面铺满了细软干净的沙子,即便这个高档别墅小区每家都有泳池,但是住在这里面的孩子还是更喜欢来这边玩。   水上乐园离黎家不远,绕过一个花园再经过一个人工湖就到了,黎怀澄跑得飞快,不过三分钟便出现在了游乐园的入口,刚好撞见了满脸焦急的曹阿姨。   见到黎怀澄,曹阿姨像是终于看见了救星一般,抓着他的手臂道:“我刚刚没注意,一转眼蛋卷就不见了,水上乐园我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她,怎么办?”   黎怀澄喘着气,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想要推开曹阿姨的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曹阿姨道:“你确定整个水上乐园都找遍了?”   曹阿姨连忙点头,“全都找过了,就连滑梯下面可以藏人的小房子都找过了。”   “这个水上乐园除了这个出口,还有哪些出口?”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曹阿姨道:“沙滩那边那个出口可以往健身房的方向去。”   黎怀澄点头,“你从这个出口出去往与家里相反的方向找找,我去健身房那边。”   说完不等曹阿姨反应过来,黎怀澄便拔腿向沙滩的出口跑去。   初七跟在黎怀澄身后,跑出水上游乐场的出口后便开始汪汪的叫着,黎怀澄太过着急没有留意,一边跑一边四处搜索着黎怀欣的身影。   “汪——”   黎怀澄的校服裤突然被咬住,他跑得速度太快,骤然被拉住来不及收腿差点踩到初七,好在及时歪过身子。   “初七……”黎怀澄刚想让初七松口,就见初七咬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喉间发出呜咽的声音。   黎怀澄一愣,脑子里灵光一闪,问:“你是不是知道蛋卷在哪?”   初七松开黎怀澄,一边叫着一边飞速朝一个方向跑去。   黎怀澄跟在初七身后,发现它竟然朝着与他刚刚走的路完全相反的方向跑着,那边是一条连接了整个别墅区四个方向的人工湖。   初七跑到人工湖的中段才停了下来,对着护栏中间空出来的楼梯叫了一声又往下面跑去。   黎怀澄跟着下了楼梯,下面是修缮完整的湖边观光带,他四处环顾,这时候正是晚餐时间,观光带空无一人,也没有找到黎怀欣的身影。   “汪汪汪——”   可是初七却还是一直叫着,时不时凑着鼻子在地上闻来闻去。   黎怀澄皱眉再次环视四周,视线突然定在湖面上鼓起的一块嫩黄色布料上。   如果他没记错,黎怀欣幼儿园的夏装里就有一条嫩黄色的连衣裙,而她今天早上穿……   黎怀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与此同时背后冒起一层冷汗,身体快过脑子,他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跑到湖边,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   庆市的五月底已经可以下水游泳,但是黎怀澄却感觉湖水沉重而冰冷,一点点拖着他往下沉。   他使劲滑动着手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之前在网上看过的游泳动作分解,然而不论他怎么游都不得要领,还没滑出几米远就已经呛了一肚子水。   前面的黄色布料缓缓下沉,突然一只小小的手伸出来扑腾了一下,在湖面上荡起一圈涟漪,然后整个湖面又沉静下来。   “蛋卷!”   黎怀澄攒紧了掌心,刺疼感让他从入水起就开始昏涨的脑袋清醒了些许,他咬紧牙往那一片浮起的黄色衣料游去。   手脚都十分沉重,黎怀澄却终于掌握了游泳的要领,不再呛水,速度也快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游到了看见黄色布料浮起的地方,屏气潜入水里,果然看见了缓缓下沉了黎怀欣,他疲惫麻木的四肢像是骤然有了力气,蹬腿游过去一把抱住已经失去了意识的黎怀欣,用尽全力滑动手臂往岸边游去。   ……   江斯源到家靠着门站了几分钟才觉得自己后背和脸颊上的热度有了开始消退的迹象,一片空白的脑袋也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   刚刚他就那样跑了,怀澄不会看出一些什么吧?江斯源眸光闪烁,他的脸那么红,怀澄应该能猜到吧?   不会,他不可能往这种方向想。   江斯源轻咳了两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然后又想到黎怀澄见到他那样跑了会不会觉得非常奇怪?   连招呼都没有打,书包也没有拿,直接就这样跑出学校上了车然后回家,怀澄一定会觉得他奇怪的。   不行,必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江斯源想,最好越快解释越好,可是什么理由比较好呢?   平时思维敏捷的江斯源,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合适的理由都编不出来。   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事,所以才会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跑回家了,思来想去,江斯源觉得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了一点,但也是他目前乱糟糟的脑子里唯一能想出的正常一点的理由了。   找到理由之后江斯源就站不住了,要不现在就去找怀澄解释吧,不然明天再说可能就没有今天的解释有诚意了。   这样一想,江斯源打开了门,走了几步才想起黎怀澄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到家,于是连忙跑到衣帽间换了身休闲的衣服,抱起躺在庭院里晒太阳的来福,不过一个瞬间就想好了等会要怎么做,在黎家附近和他来一个偶遇,然后再顺便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会更自然。   江斯源抱着挣扎的来福出了门,在黎家附近的花园里散步,眼睛时不时向黎家看去。   “喵——”   来福终于从江斯源怀里挣脱开来,蹦到地上舔了舔爪子,给了江斯源一个不屑的眼神便向草丛跳去,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江斯源绕着花园走了小半圈才抓住了四处乱蹿来福,利诱道:“你乖乖的,晚上给你两个罐头。”   来福挣扎的动作一顿,冲着江斯源喵了几声,乖乖趴在他的怀里不再动弹。   就是这几分钟的时间,江斯源回到原地时才发现平时接送黎怀澄的车已经停在了黎家门口,显然黎怀澄就是在他抓猫的时候进去的。   就在江斯源思考该不该主动去黎家和黎怀澄解释时,就看到黎怀澄的母亲从门内跑了出来,她表情焦急,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显然是在找什么。   江斯源犹豫片刻,追上去道:“黎夫人,您在找东西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黎母看到江斯源后认出他是黎怀澄的裴禹,连忙点点头,语速飞快道:“怀欣一直没回来,现在怀澄去找了,能麻烦你帮我找一找他们两个吗?”   “怀澄在外面?”江斯源一愣,看到黎母苍白的脸色后连忙点头道:“阿姨您别担心,我马上去找他们,找到之后第一时间给您家打电话让您知道。”   黎母轻轻点头,转身向游乐场的方向走,边走边道:“他们应该都在水上乐园那边。”   江斯源颔首,将来福放下后快步跟在黎母身后,视线在周围搜索着。   刚走到水上游乐场不远的地方,就看到曹阿姨站在门口打电话,说话的同时还四处张望,似乎也在寻找什么,表情十分焦急。   黎母看到曹阿姨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心脏绵密的疼痛感传来,作为一个母亲,她此时的感觉非常不好。   “阿姨,您没事吧?”江斯源扶住黎母,看到她额头上冒着冷汗,不由道:“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黎母摇头,推开江斯源的手往曹阿姨的方向跑去,抓着她的手,声音焦急得失了仪态:“蛋卷呢?怀澄呢?他们两个在哪?”   江斯源见到这一幕有些惊讶,之前他见过黎母几次,举手投足都是端庄且温柔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也是不疾不徐的,让人感觉十分温婉,没想到她会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   “怀澄是不是去找怀欣了?”江斯源怔愣一瞬便也反应过来,快步走到曹阿姨身边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曹阿姨本来就因为看丢了黎怀欣而十分慌乱,现在更是被黎母惨白的脸色和尖锐的语气吓得不轻,听到江斯源语速平稳的声音才缓过神来,颤着手指向游乐场道:“怀欣不见了,我找遍了水上乐园,怀澄从沙滩那个出口去找我,我现在沿着另一边去找。”   听到曹阿姨的第一句话,黎母就感觉脑袋一声轰鸣,心脏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   “你现在继续去那边找。”江斯源扶住黎母道:“我和黎阿姨去水上乐园那边看看。”   曹阿姨连忙点头,转身往另一个的方向跑去。   江斯源扶住黎母,道:“阿姨,您不用担心,小区时刻都有人巡逻站岗的,怀欣应该是跑到哪里去玩了,说不定怀澄已经找到她了。”   “对。”黎母听到江斯源的话冷静了些许,此时此刻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她点头道:“我们往那边去看看,麻烦你了。”   江斯源示意没什么,扶着黎母往水上游乐场走的时候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不知为何,明明黎怀澄只是去找人而已,他却总有些不安,大概就是越在乎越容易胡思乱想吧。   水上游乐场确实没有黎怀欣的踪影,江斯源扶着黎母从沙滩的出口往外走,刚走两步就隐隐听到人工湖的方向有狗叫的声音。   黎母显然也听到了,指着人工湖的方向道:“那是初七的声音,怀澄应该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江斯源点头,与黎母一起加快脚步往人工湖走去。   两人刚走到人工湖前半段,就看见了在观光带边叫唤的初七,它正扑腾着往水里游去,黎母和江斯源顺着初七游的方向看去,竟然见到黎怀澄抱着黎怀欣往岸边游来。   黎怀澄浮浮沉沉,越游越慢,显然体力已经不支。   江斯源瞳孔微缩,顾不得黎母,直接从这边的护栏翻了下来,滑了一下连脚步都没稳住就飞速往湖边跑,速度快得惊人,不过一分钟就已经跑到了刚刚初七下水的地方,连忙跳下去向黎怀澄的方向游过去。   黎怀澄感觉视线已经有些模糊,手脚也冰冷麻木起来,可是手上的重量告诉他,他必须坚持住。   然而湖水好似没有尽头,湖岸也好像远在天边,不论他怎么滑动手臂都只是在原地打转。   身体越来越重,怀里的重量也越来越重,黎怀澄咬了咬舌尖希望自己保持清醒,血腥味传来的同时,他听到了初七的声音,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向这边游来,他没有看清那人是谁,却意外的觉得安心,终于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江斯源扯着黎怀澄往岸边游去,初七也跟在身后时不时用脑袋顶顶黎怀澄,像是想叫醒他又像是想替他分担一点重量。   没过多久,江斯源便上了岸边,他拖出黎怀澄,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手臂却还是牢牢护着黎怀欣,眸光不由暗了下来。   黎母也在此时到了这里,朝没有意识的儿子和女儿扑了过来,就在江斯源以为黎母会要抱着他们大哭时,她却留着眼泪快速开始给黎怀欣做起了急救措施。   黎母抬起头,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却来不及擦,她语速飞快的对江斯源道:“你照着我做的样子,帮怀澄急救好吗?”   江斯源颔首,快速给黎怀澄急救起来。   黎怀澄很快呛出了水,睁开眼看了看江斯源,转头看到躺在一边黎怀欣,嘴唇轻轻张开,留下一句几不可闻的“谢谢”后又闭上眼陷入了昏迷。   江斯源连忙掏出手机想要拨打自己家庭医生的电话,手指颤抖着按了几次手机也不亮,好半晌他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应该是进水关机了。   “阿姨,您带了手机吗?”江斯源喉咙发紧,感觉自己声音都是从喉间挤出来。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此时黎怀欣还没有醒过来,黎母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后背上的冷汗也浸湿了衣服却还是在坚持抢救。   在这一刻,江斯源好像突然知道了“为母则强”这四个字的含义。   黎家所在的别墅区不论是安保措施还是急救措施都十分完善,所以几乎是在黎母话落的同时,救护车就开到了湖边,有医护人员带着担架迅速往这边赶来。   ……   黎怀澄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梦中他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   他正在开车,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快速挥动着也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前路,从清晰到模糊不过一瞬间而已。   开车的他紧抿着唇,看着前方的双眸一片冰冷,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惨白,没有丝毫血色。   开车的人面上再过冷静,黎怀澄也能看出他隐藏在眼底的焦急和绝望,因为这是上一世他死亡的那天。   此时正在下雨,而他的车正开在环山路上,前路一片漆黑,就连远光灯都无法照清楚——这是随时有可能出车祸的预兆。   事实上,他确实出车祸了,不过不是因为山路太滑也不是因为大雨阻隔了视线,而是因为后面追赶他的车子撞了上来。   车子砰地一声装在防护栏上,前轮有一边已经悬空,驾驶座上的他也因为头脑的撞击意识模糊起来。   黎怀澄冷冷看着后面车上几个黑衣人走下来,将失去意识的他拖出车外,一人啐了一声:“不知道这小子是命大还是倒霉,要是掉下去一了百了就算了,现在没掉下去还得受那个黎二少的折磨。”   另一人点头,暴雨里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明……他才是黎家真正的……二少爷,黎怀康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却要真货的命,这小……也真的是背到家了。”   那些人将他拖进车里,说话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可不是吗?明明是黎家的正经少爷,却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反倒是被一个冒牌货喊打喊杀。”   “哈哈哈哈哈……所以说这东西都是看命啊,投了个好胎有什么用,结果过得还不如人家贫民窟出生的假二少呢!”   “也对哈哈哈哈哈,这样说起来我们这种平常人反而更幸运……”   黎怀澄淡淡看着那些人毫无顾忌的说话,他们或许没有发现后座的他还有意识,也可能早就知道但是也并不在意。   毕竟一个今晚肯定会死的人,就算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话说回来。”开车的人皱着眉突然道:“这豪门也不是好呆的,黎怀康那家伙确实有些运气,如果不是他背后有人帮他,他一个冒牌货能够瞒住黎家一大家子人坐稳黎家二少的位置?”   “你这是什么意思?”   副驾驶坐的人开口的同时,黎怀澄也眉目一凛,向开车的人看去。 第47章   黎怀澄和副驾驶的人一起紧盯着开车的光头, 等待他的下文。   光头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个事吧, 其实这次我们出山不是黎家那个假少爷联系的, 而是他背后那人。”   副驾驶的人瞪大了眼, 问道:“他背后还有人?”   “当然。”光头嗤了一声,“不然你以为黎怀康怎么知道我们的联系方式?还有难道你以为黎怀康自己开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啊,当然是有人告诉他的。”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副驾驶的人想了想,倒吸了一口气道:“后面那小子从出生就被人掉包,其实是早就有预谋的?”   “当然。”光头一脸冷漠, “你以为豪门有多干净,树大都招风,黎家这么大一个家族,恨他们的人排队能绕着庆市转圈了。”   “不是吧……”副驾驶的人摇头, 不敢相信道:“他们算计一个孩子做什么?再说后面这小子是黎家的老二吧, 也不能继承家族产业,算计他还不如算计那个黎怀锦呢!”   “这你就不懂了。”光头瞥了眼副驾驶的人, 冷笑道:“你也不想想黎夫人第一胎动静多么大, 整个私人医院都为她忙前忙后, 无数双眼盯着呢, 谁敢那时候做小动作。”   “你这么说也是。”副驾驶的人问, “不过这位二少爷难道是在土炕上生的啊,不然哪能这么容易被掉包。”   “这我也不太清楚了。”光头道, “不过我倒是知道这黎家二少爷不是在庆市生的, 听说好像是宜市那边吧, 保护肯定没有这边严密, 自然好做手脚。”   副驾驶的人缓缓摇头,问道:“我还是不相信,除非你能说出那人换黎家二少爷有什么用,而且那个人到底是谁?”   黎怀澄和副驾驶的人都屏息等待着光头的答案。   然而光头沉默片刻后,突然一巴掌拍在副驾驶的人脑袋上,说:“老子要是知道这些还在这里开车?”   副驾驶的人嬉笑一声,道:“就知道你不知道,之前那些也是你瞎蒙的吧?”   黎怀澄眸光冰冷,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   “医生,到底怎么回事?我女儿都醒了为什么我儿子还不醒?”   黎母抓着医生的手臂,一向精心打理的头发十分凌乱,脸色也憔悴不已。   医生皱着眉也非常不解,他临床数十年,从未见过黎怀澄这种情况,不过是呛水而已,一昏迷就是几十个小时。   “黎夫人,我已经联系了我之前在国外的老师,他很快就会过来同我们一起会诊,专门研究二少爷的治疗方案。”   黎怀锦扶稳黎母,问道:“我弟弟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会昏迷?”   医生摇头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据说这已经是二少爷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必须为他做一个最精密的检查来排除病因,频繁的昏迷有很多可能,最先考虑的是脑器质病变,比如癫痫或者脑部占位病变导致,但是据几位所述,二少爷的昏迷诱因好像有一些共同点,所以我们必须等到其他专家一起来了在进行研讨。”   黎父沉着脸听着医生的一系列猜测,心脏也一点点下沉,他颔首道:“麻烦您了,在专家到来之前,请您先为我儿子做一个全面精确的检查。”   黎父平静的态度让医生放松下来,虽然之前他也经常为权贵看病,但是很少能够见到这样冷静且理智的家属,在生死面前,不论高低贵贱,大部分人都很难保持冷静,所以很容易出现情绪失控的现象,也因此他一直十分小心,很担心说错话刺激到黎家人敏感的神经。   现在黎父的冷静理智让医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许,他点头保证道:“我们一定会竭力为二少爷治疗。”   医生离开后,黎母捂住嘴抽泣起来,黎怀澄不知缘由的第三次昏迷,让黎家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如果怀澄真的有什……”黎母说到后面不再继续,现在她就连可能不吉利的话都不敢说,生怕说了什么不好的真的应验在自己儿子身上。   “不会有事的。”黎父疲惫的揉揉眉心,他调查黎怀澄和蒋怀康掉包的事情刚刚有了一丝头绪,现在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让他焦虑的同时也十分不安,可是在已经慌了神的妻子和儿子身边,他必须冷静下来。   黎怀锦也满脸疲惫,他昨天本来已经做好了放学后就去公司通宵工作的准备,没想到刚坐到办公室,父亲的秘书就匆匆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告诉他黎怀澄和黎怀欣出事了,然后带着他来了医院。   除了黎母偶尔的抽泣声,病房里一片压抑的沉默。   突然病房门被人敲响,一直在隔壁病房的王阿姨道:“蛋卷醒了,哭着要找怀澄。”   黎母连忙起了身,到隔壁病房抱起黎怀欣想要哄哄她,然而黎怀欣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张小脸通红,哭得岔了气:“……我要哥哥……哇哇……”   就算不想让黎怀欣打扰黎怀澄,黎母也只能将她抱到黎怀澄的病房。   黎怀欣见到黎怀澄便不哭了,跑到黎怀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安静下来,像是平时叫他起床一般,叫着:“哥哥哥哥,起来了。”   黎家人见状都不忍的别过头去,心里一片酸涩。   黎怀澄是被黎怀欣的声音叫醒的,自从看到那些人将他运到一个海边的仓库时,他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以为自己会要将上一世临死前所有的经历再次亲眼目睹一遍。   然而没想到刚到仓库他便失去了意识,再次恢复意识时,便听到了黎怀欣的声音。   “……蛋卷?”   黎怀澄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而且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疼,不由皱眉咳了几声。   黎家人蓦地回神,此时才发现黎怀澄醒了过来,都纷纷走到黎怀澄床前。   黎怀锦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母端来一杯水,让黎怀澄喝了几口才问:“脑袋晕吗?有没有哪里疼?”   黎父则先按响了护士铃,才问道:“还头疼吗?”   黎怀澄看看围在床边的黎家人,心里划过些许暖意,开口道:“我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们不用担心。”   黎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勉强笑了笑,此时医生也走了进来。   除了黎怀澄的主治医生外,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休闲的中年男人,对上黎怀澄的视线时微微一笑,给人感觉很舒服。   医生例行问了一些问题后,中年男人笑道:“黎小先生,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黎父闻言皱眉想要阻止,站在一旁的医生连忙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黎父不再开口,眉心却皱得更紧。   中年男人给黎怀澄的感觉不错,于是他点头道:“您问吧。”   “我通过和你前几次的主治医生聊天发现,你每次昏迷好像都有特定的诱因,你自己能感觉到是什么吗?”   黎怀澄微愣,皱眉想了想迟疑道:“水?”   男人点点头,见黎怀澄并不抗拒这个问题,笑着坐下来,用温和的语气状似随意的问道:“你以前有过溺水的经历吗?”   黎怀澄抿了抿嘴,想到上一世暴雨天被扔进海里的自己,没有回答。   “不会游泳确实挺让人苦恼的。”男人见黎怀澄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笑了笑像是普通的闲聊般随意就转了话题道:“听说你就要高考了,是不是压力很大?”   黎怀澄嘴角带着一丝浅笑,颔首道:“有一些。”   “你们现在的学生确实压力挺大的,特别是高考生。”男人摇摇头,“当初我高考也是挑灯夜战,每天都熬夜到很晚才睡,不过适当缓解压力是很重要的,比起加强学习力度,我觉得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在考场上更有帮助。”   黎怀澄抿嘴笑了笑没有多言。   男人也不再多说,笑着起身道:“我不打扰你休息了,祝你早日康复。”   医生带着中年男子离开了病房,黎父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黎母走到黎怀澄身边道:“饿了吗?王阿姨煲的粥还是温热的,你要不要喝一点?”   听黎母这么一说,黎怀澄才感觉到饿,“好的,谢谢妈妈。”   黎母微笑着点点头,去将放在外间的粥端过来。   黎怀澄想起自己昏迷前隐约看到的身影,问坐在一旁的黎怀锦:“哥,你看到救我的人是谁了吗?当时我没看清楚。”   黎怀锦抱起不过一会又已经睡熟的黎怀欣,轻声道:“江斯源,你的同学。”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是江斯源,黎怀澄丝毫不讶异,反而有一种果然是他的感觉。   “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黎怀澄问。   黎怀锦摇头:“他没事,昨天晚上他都在这里守着你,今天早上好像是有什么事情不得不离开才走。”   “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黎怀锦沉默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怀欣出事你也出事了,我和爸妈会多么难过。”   黎怀澄一怔,想到刚刚父母憔悴却强撑笑意的脸,抿唇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黎怀锦闻言看了他半晌,垂眼看向怀里的黎怀欣道:“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生命。”   闻言,黎怀澄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缓缓展开又收起,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这种沉默没有维持太久,黎母就端着已经盛好的粥走了进来,使唤黎怀锦将病床的医用餐桌升起来,笑着对黎怀澄道:“王阿姨特意为你熬的,加了一点点肉碎,你快尝尝。”   黎怀澄看了眼黎怀锦,端起桌上的粥慢慢喝了起来。   黎父和黎怀锦还有事情,所以黎怀澄醒过来没有多久就走了,他们前脚刚走,江斯源后脚便到了这边。   黎怀澄看到江斯源十分惊喜,笑道:“你来了,昨天谢谢你救了我和怀欣。”   江斯源却一反以前爱笑的模样,坐在黎怀澄身旁半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医生怎么说?”   黎怀澄笑了笑,道:“没什么事情,医生只是说还需要检查一下。”   江斯源抬眼,看着黎怀澄的双眼道:“你明明不会游泳为什么要跳下去?”   黎怀澄被江斯源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怔愣,下意识的回答道:“我妹妹溺水了,我当然……”   “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江斯源打断黎怀澄的话,问道:“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为自己考虑吗?”   面对江斯源明显外露的怒气,黎怀澄迟疑了一会才道:“那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而且当时我妹妹已经……”   “不论当时你妹妹如何,你根本不会游泳就不应该下水。”   江斯源霍的起身,放在身侧的拳头攒紧又松开,不过片刻眼圈便红了起来,他看着黎怀澄道:“你知道我当时多么害怕吗?”   黎怀澄眼睫微颤,抬眼对上江斯源发红的眼圈,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他抿抿嘴道:“对不起。”   说完黎怀澄才发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对不起,比前一次更加不知所措。   江斯源伫立在原地,湛蓝的眸子被长卷的睫羽遮了一半,现在回忆起让他心脏骤缩的那一幕还心有余悸。   没有人知道黎怀澄昏迷的那一瞬间,他有多么慌张。   “你能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江斯源声音暗哑,尾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看着江斯源认真的表情,黎怀澄分心想起这个场景好像也是今天第二次。   可是江斯源现在的表情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我答应你。”   江斯源听到他的保证像是松了口气,终于再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你能醒过来真好。”   听到江斯源像是庆幸又像是后怕的声音,黎怀澄心里升起些许复杂的情绪,似愧疚似难过,连他自己也捉摸不透说不清楚。   ……   如同前几次在医院检查一样,黎怀澄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非常健康。   排除了身体上的问题后,黎怀澄的主治医生将黎父黎母叫到办公室,上次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走到了他们面前,告诉他们应该考虑黎怀澄是心因性疾病。   黎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黎母却十分惊讶,问道:“您的意思这几次昏迷都是因为怀澄心理方面的原因?”   中年男人点头,“你们知不知道他童年或者幼年时是否发生过溺水事件?根据之前你们提供的资料,也可以考虑是否在山林中出现过意外,导致他每次遇到同种类型的刺激时便会应激性昏迷。”   中年男人常年在国外研修,并不知道黎怀澄十四岁才回到黎家,所以问起来丝毫没有顾忌。   见黎知铭夫妇没有回答,他继续道:“想要彻底治疗就必须解开患者的心结,你们作为父母可以仔细回忆一下,患者小时候是否曾经溺水或者曾在这些地方受到过伤害,诱因对我们的治疗非常重要。”   黎父黎母对视一眼,黎母抓住黎父的手,轻声问道:“请问您说的……心理障碍,是不是只有受过伤害才会产生?”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道:“理论上确实如此,但是心理疾病多种多样,我们也不排除其他可能,不过能让患者产生应激性障碍的,一般来说都是极为重大的伤害,是会对患者的心理产生极为重要的影响的事件,我们需要知道这个事件到底是什么,才能帮他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脱离出来。”   黎父抿唇颔首道,“我知道了,我们会……”   黎母打断黎父的话道:“我们会什么?去问怀澄之前他发生过什么吗?一次又一次揭开他的伤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会避免让他却一切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医生说的。   中年男人闻言也并不惊讶,他见过许多患者也见过许多患者家属,向黎母这样害怕让患者回忆伤害内容害怕会刺激到患者的,他也见过不少,其实很多时候比起患者的家属,患者本人反而并不会如此抵触治疗。   “黎夫人,我能理解您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中年男人不疾不徐的解释道,“但是心理疾病就像身体上的疾病一样,如果一味逃避不接受治疗,后续恶化的可能性会非常高,而是二少爷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他到底是只会在水边和山林的暴雨产生应激反应,还是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若是不参与治疗的话,日后可能会有极大的安全隐患。”   黎母刚刚激动地心情也冷静下来,其实她知道医生说得没错,可是她根本不敢想象黎怀澄身上到底是发生过什么才会导致他遇到水便会昏迷,作为一个女人也作为一个母亲,她能够肯定那绝对极为痛苦的经历才会导致她的儿子变成这样,她不忍心让他一遍遍的再去回忆之前的痛苦。   黎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语气平静:“怀澄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若是要进行心理治疗他一定能够察觉,而且您应该也看出来他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情,恐怕您的治疗会非常有难度。”   中年男人闻言一笑,道:“令公子确实聪慧,而是十足警惕,不过我觉得他不一定会抗拒治疗,反而很有可能会十分配合。”   中年男人猜的没错,黎怀澄从他的口里得知自己昏迷的原因时便答应了接受治疗,甚至表示自己会积极配合。   其实在与中年男人见第一面时,他就隐隐猜到中年男人的职业,后来自己多次推想猜测,也猜到自己的昏迷与前世离世那天的经历脱不了干系。   黎怀澄不打算逃避这个问题,只是他十分苦恼,该如何在隐瞒一部分真相的前提下得到治疗。   中年男人姓李,已经在精神分析领域研究多年,在国内外也算是小有名气,与他交流时总会不自觉的被他卸下心防。   李医生并不着急着问诊,而是要黎怀澄好好修养,参加完高考之后再开始治疗。   黎家人闻言也松了口气,黎怀澄之前为了高考有多么努力他们都能看见,因此十分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他的情绪导致二十几天后的考场失利。   很快,黎怀澄和黎怀欣便都出了院,之前因为黎怀欣身体没有康复,所以黎家虽然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调查她落水原因,但是却一直没有询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没有丝毫线索给调查带来了不小的阻碍。   所以回到黎家的当天,黎家人聚集在了客厅,想要从黎怀欣嘴里得到调查的方向。   因为黎怀欣自从落水醒来后就比之前都更加黏着黎怀澄,所以此时也是由黎怀澄开始询问。   黎怀澄放轻声音,问坐在他腿上的黎怀欣道:“蛋卷还记得那天和曹阿姨一起去水上乐园吗?”   黎怀欣点点头,抬头看向黎怀澄:“记得。”   “那那天蛋卷为什么要离开游乐场呢?爸爸妈妈和哥哥不是都告诉过蛋卷,出门必须跟在大人身边,不可以一个人离开吗?”   黎怀欣闻言瘪起嘴委屈道:“蛋卷才不是一个人,是有人带蛋卷走的。”   黎家几人闻言神色一凛,都将视线集中在黎怀欣身上,黎怀澄抱着她的手也微微收紧,轻声问道:“哥哥告诉过蛋卷不可以和陌生人一起走,蛋卷一定会听哥哥的话,所以那天带走蛋卷的人,是蛋卷认识的人对吗?”   黎怀欣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眨着,皱着鼻子道:“蛋卷不和陌生人走的,蛋卷认识他。”   黎怀澄抬眼与对面沙发的黎家三人对视一眼,紧张道:“那蛋卷还记得那个人是谁吗?或者还记不记得那是一个阿姨还是一个叔叔?爸爸妈妈见过他吗?” 第48章   黎怀欣咬着手指想了许久, 面上一片茫然:“好像是叔叔……蛋卷认识他, 可是不记得他了?”   黎怀澄眉心微蹙, 问道:“那蛋卷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掉到水里去吗?”   “有坏人要带走蛋卷……”黎怀欣便扭过身抱着他的脖子, 语气还带着惧怕:“妈妈说不能在水边玩,蛋卷不过去的,可是蛋卷又过去了……”   小孩子的话颠三倒四,而且溺水这件事给了黎怀欣很大的阴影,让她回忆起这件事时, 她便会十分激动害怕,抱着黎怀澄的脖子哭得松不开手。   “今天就算了吧。”黎怀澄拍着黎怀欣的背道,“蛋卷估计收了惊吓,一时半会可能缓不过来, 现在问她估计她自己也很难想清楚。”   黎知铭看着紧抱着儿子缩成一团的小女儿, 眸底一片阴戾,到底是谁与黎家有如此大的仇恨, 接二连三的针对他的儿女, 若是被他查出来, 他绝对要让那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不问了不问了。”黎母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摸着黎怀欣的脑袋道:“蛋卷不想了, 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都会保护蛋卷的。”   黎怀欣脸埋在黎怀澄的胸口点了点头, 肉呼呼的脸蛋这两天瘦了一圈, 抱在身上就能感觉她轻了不少。   黎怀澄垂下眼, 想起无意间瞥见的一片衣角, 眸底一片暗沉。   这次发生在黎怀欣身上的事情,百分之八十与当初将他和蒋怀康掉包的人有关,只是查来查去,好像都很难查出真正的幕后凶手。   黎怀欣落水的调查还在继续,六月也悄悄来临,全国瞩目的高考终于开始。   黎怀澄坐在考场里,心里生出无限感慨,没能参加高考一直是他上一世的遗憾,本来以为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弥补,没想到老天爷竟然真的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第一堂考试铃声响起时,黎怀澄纷杂的情绪全部沉淀下来,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试卷上。   一百五十分钟一晃而过,交卷时考生表情各异,或沮丧或兴奋,唯有坐在考场中央的黎怀澄,面色从始至终都十分平静。   黎怀澄和江斯源、周子猷都不在一个考场,所以考试结束时,黎怀澄独自收拾好东西便出了教室。   刚出教室,就被一人叫住:“怀澄,你也在本校考试?”   黎怀澄见是和文轩,于是笑道:“看来你也是。”   和文轩初三下学期从华庆转到了德明,高中过后虽然没有和黎怀澄分到过一个班,但是却一样选择了书法社,所以两人关系还算熟稔。   和文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考得不错,和黎怀澄并肩,边走边道:“我本来就比较擅长语文,所以上午考的是我的长项,只要不想到下午要考数学我还是挺开心的。”   黎怀澄闻言一笑,问:“和冬没有和你一起?”   和文轩摇头,笑容温润:“他好像和周子猷一个考场吧,希望他早上过得愉快。”   黎怀澄没忍住也笑弯了眼,和冬高二写的作文曾被全年级传阅,能够气得脾气一向很好的语文老师跳脚,也是他的一大天赋。   “下午你要加油啊!”和文轩拍了拍黎怀澄的肩膀道,“听说陈琛也在这个考场,今年的理科状元除了你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了,为我们德明争光。”   黎怀澄闻言挑眉道:“陈琛也在这里?”   他听说过陈琛,华庆的校草兼学神,曾多次在周子猷的嘴里出现,据说周子猷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但是每次提起他都深恶痛绝,这大概就是从小到大身边都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所带来的阴影吧。   “对啊。”和文轩笑道,“今年考场不知道怎么排的,以往高考也很少有华庆的学生来德明考试的情况,不过我感觉今年考场气氛不错,大家都不服输。”   黎怀澄和和文轩说着就走到了校门口,和文轩看到不远处的和冬,道:“我先走了,下午见。”   和文轩走后,黎怀澄也看到了自家的车子,打开门一怔,里面抱着黎怀欣的黎母正在对他微笑,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黎父和黎怀锦也转过头来。   见黎怀澄站在外面不动,黎母笑道:“快进来吧,外面很热吧?”   “妈妈。”黎怀澄坐进车里关上门,看了眼前面的黎怀锦和黎父,惊讶道:“您们怎么来了?”   “你今天第一堂考试,我们当然要来。”黎母笑着对黎怀澄道,“我们已经订好了位置,去外面吃个饭然后回家你好好休息休息,我们再送你来学校。”   黎怀澄闻言笑着婉拒道,“下午我自己来就好,你们都送我,我会很有压力。”   正在开车的黎父颔首:“那下午让王叔送你,晚上我们再一起接你去吃饭。”   黎怀澄这才点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也有些感动,被全家人关心重视的感觉,不得不说挺好的。   两天的考试一晃而过,最后一堂英语考完时,黎怀澄彻底松了口气。   回家路上看着傍晚的夕阳,听着黎怀欣咯咯的笑声和黎怀锦低低的说话声,他第一次感觉到,重生是老天爷的恩赐。   高考完第二天,如同德明往届的习俗一般,高三(A)班也组织了一场小型宴会,欢庆高考结束,也算是告别三年同窗,日后就要各奔东西的同学。   聚餐地点选在了庆市市中心的酒店,黎怀澄和江斯源到的时候,基本上A班的人都到齐了。   黎怀澄和江斯源一进来,刚好站在门口的班长陶赫便道:“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们俩,刚刚迟到的可都表演了才艺的啊,你们俩也必须得有点表示啊。”   其他人听到也附和起来:“对对对,橙子和江斯源一人来一个!”   江斯源上台弹了一首钢琴曲,结束后全场掌声雷动。   黎怀澄想了想,道:“最近刚好在练字,就写几个字行不行?”   陶赫拍手,“当然行!好歹是当代著名书法家高老先生的外孙,到时候这幅字转手一卖就是上万。”   有人嬉笑着吐槽:“你还缺上万块钱?”   黎怀澄也调侃道:“能卖一万你分我一半,到时候我写你卖,咱们合作生财。”   酒店的服务员很快就准备好了笔墨纸砚,黎怀澄高中三年从书法社的社员慢慢到副社长也算是进益颇多,所以写起字来虽然还说不上行如流水却也是一气呵成,让观看的人都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啧啧啧。”陶赫不等字干就连忙让服务员帮他收起,道:“上万也不卖了,我要留着收藏,到时候传给我的孙儿们,当做传家之宝。”   其他人见陶赫竟然不等他们反应直接就把黎怀澄写的字收了起来,又是一阵笑闹。   陶赫包下的宴会厅很大,自助式的用餐方式让人有更多选择,但是大家基本上也不会凑到一起,大多还是平时和谁关系好就和谁站在一起聊天。   也有心思活络的,趁着这次机会和看好的同学多聊天,争取日后有可能合作的机会能够保留一丝同学情谊。   黎怀澄和江斯源早早脱离了人群,站在落地窗边俯视着楼下的风景。   黎怀澄感叹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考完了,转瞬间就要各奔东西。”   “我不会和你各奔东西。”江斯源没有被毕业的气氛传染,淡然道,“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好了。”   黎怀澄看向宴会厅中央花蝴蝶一样的周子猷,忍俊不禁:“子猷说他以后要开个娱乐公司,我本来觉得他是在开玩笑,现在看来他也挺适合的。”   江斯源顺着黎怀澄的视线看去,只见周子猷正在与别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可以和雷磊一起合作。”江斯源收回视线,“他也挺想开个娱乐公司的。”   听到江斯源提起雷磊,黎怀澄的注意力又转到了他们一起投资的工作室上,道:“今天高卢国的YHN给我发了个邮件,里面说R&SS第一次时装周亮相成功后,之后的每一次时装周都比前一次更让人惊喜,非常期待和我们合作联名设计一款球鞋,现在R&SS在时尚圈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确实可以考虑其他方面的投资,我们目前的定位……”   周子猷过来时,就听到江斯源和黎怀澄聊工作聊得起劲,他啧了一声道:“今天是难得放松的日子,你们两个就不能忘记工作这回事吗?”   黎怀澄看向周子猷亮晶晶的双眼,接过他手里的橙汁道:“你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兴奋?”   周子猷眼睛贼亮,弯弯的眼里透出几丝狡黠,他对黎怀澄道:“这都被你们看出来了,你们猜我为什么这么兴奋?”   说完根本不等黎怀澄和江斯源问,周子猷就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橙子,你的理科状元稳了,你的竞争对手,就是华庆的陈琛,那个笼罩在我头顶十八年的阴影,他第二天的考试竟然没去,听说他瞒着陈伯父和陈阿姨连夜坐飞机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子猷笑完啧了一声:“这么多年了,爸爸终于能从他的阴影里脱离开来了,昨天晚上知道这消息,我高兴得一宿没睡!”   黎怀澄沉默半晌,问道:“他为什么要走?”   他一直都知道陈琛,因为高三开始,每次模拟考试之后,都会有一个排名系统将庆市一中以及德明、华庆三个学校的高三模拟考试成绩做一个排名。   他和陈琛的成绩不分伯仲,每次理科第一不是他就是陈琛,因为英语再怎么恶补也还是差了点底子的缘故,他排在第二的时候更多,所以他一直挺期待能够在高考的时候和陈琛做最后的竞争,然而没想到,考试一开始,竞争对手跑了。   黎怀澄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是他肯定这里面完全没有惊喜,反而是失落居多。   就像是他为了一次比赛做了充足的准备也在心理上有了极大的期待,甚至觉得不论是输赢,都可以为这段时间的努力和期待做一个了结,但是等到他临要比赛了,主办方却告诉他竞争对手没来,直接宣布他获胜,这种落差还不如输了比赛让他心服口服。   想到这里,黎怀澄才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如此孩子气的竞争心理,为了一个目标努力前行,无关重生也无关其他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仅仅只是心无旁骛的做一件事情,就能够让他在这期间摒弃许多纷杂的心思,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周子猷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家里压力大?像他那种从小到大事事都要做到完美的人肯定压力挺大的,说不定就是受不了了才跑了,不过他敢跑我也是挺佩服他的,要是我爸就得打断我的腿了。”   黎怀澄闻言也不再多问,刚刚一瞬间他想了许多,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在往他可以期待的方向发展,这样就很好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陶赫走上台道:“同学们,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聚会了,有人向我提议,组织一个所有人都能参与的游戏,至少留一个大家都在的记忆,我们讨论了一下,决定一起来个真心话大冒险,你们觉得怎么样?”   “来来来!”   大部分人都跃跃欲试,也有些人眸光闪烁,显然还没开始肚子里就已经有了坏主意。   周子猷就是其中一个,虽然长着一张无害的娃娃脸,说出的话却暴露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质:“听说隔壁就是华庆的毕业晚宴,等会随便搞个大冒险,让选大冒险的去隔壁溜一圈,那酸爽……”   黎怀澄闻言挑眉道:“被隔壁打断腿的酸爽?”   “嘻嘻嘻。”周子猷笑得狡黠,“刺激一点才好玩啊。”   宴会厅里的同学都围坐成一个圈,陶赫拿出一副扑克牌道:“抽到大王的人可以向任意一张牌的拥有者提出问题或者提出大冒险的方式,被抽中的人有权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游戏很快开始,第一轮抽中大王的是一个平时不太爱说话的男生,他随意说道:“方块五。”   一个女生举起牌,脑袋却埋得低低的,躲避着男生的视线。   男生见到举牌的女孩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点笑意,说:“我的问题是,你是愿意和我在一起还是吻我一下。”   男孩话落,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周子猷一双眼睛贼亮,道:“我就知道今天这游戏会有意思。”   黎怀澄见到这一幕也很惊讶,平时那个男生不爱说话,也没见他和被抽中的女生有什么交集,可是看他说话的模样,显然两人关系不错。   女生的脑袋一点点抬起来,与其他人猜测的尴尬不同,她的脸上是惊喜不已的笑容,她睁大眼睛道:“我可以都选吗?”   “哦——”   全班同学起哄的声音让本来淡定的男生红了耳尖,看到女生亮晶晶的眼睛却点头道:“你坐过来。”   第一轮的告白成功将整个游戏的热度提高了不少,随后只要有人抽到大王,其他人的视线便会向聚光灯一样照过去,企图发现八卦的气息。   然而后来一连几轮,都只是很普通的问题与回答,就算是大冒险也中规中矩,让他们高昂的兴致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就在此时,A班的文娱委员抽到了大王,是一个成绩很好却很少与男孩子交流的女孩子,但是因为超高的颜值,喜欢她的男生一直不少。   文娱委员抽到大王之后,刚刚还有些冷却的气氛又升温起来。   她看着手里的大王,抿了抿嘴道:“红桃六。”   在座的人都连忙看自己手上的牌,看完发现不是自己又纷纷去看拿了红桃六的是谁。   江斯源此时正凑在黎怀澄耳边说话,“等会要是我抽到大王,你就帮我看自由的牌,满足他隔壁一游的心愿。”   黎怀澄闻言眼里流泻出笑意,轻轻颔首表示赞同了江斯源的提议。   等两人抬起头时,发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抽到大王的女生一反之前的清冷,水润润的眸子里透着明显的期待和忐忑。   周子猷伸着脑袋过来道:“你们聊什么呢,快看看你们的牌,看是不是红桃六。”   黎怀澄和江斯源都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牌,黎怀澄看到自己手里的是黑桃A,暗暗松了口气。   江斯源举起手里的牌,看向女生道:“你想问什么?”   文娱委员看到江斯源举手的同时,脸上便浮起了笑意,如此明显的态度,让围观的吃瓜群众都拖长语气“哟——”了一声,然后摆出最认真的态度来欣赏这场八卦。   文娱委员不负众望,虽然对上江斯源的视线时微微红了脸颊,语气却还是落落大方:“我想问你,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江斯源余光瞥向正在和周子猷说话的黎怀澄,扬起嘴角道:“有。”   文娱委员一怔,脱口问道:“是谁?”   黎怀澄和周子猷闻言也停下了说话,看向江斯源的眼里满是疑惑。   周子猷凑到黎怀澄耳边道:“圆子竟然有喜欢的妹子了?你知不知道是谁?”   黎怀澄摇头,思索了一会道:“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没看到他表现出特别喜欢谁。”   “对啊。”周子猷一脸八卦,“平时除了我和你,都没看他和别人多说几句话,要说可能日久生情的对象,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黎怀澄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闭嘴,听他怎么说。”   周子猷委屈的嘟囔一声,“开个玩笑还打我,发型都乱了。”   然而他抱怨归抱怨,视线倒是迅速集中到了江斯源的身上。   江斯源感受到黎怀澄的视线,深深看了他一样,转头对文娱委员道:“我记得这个游戏只能问一个问题吧。”   本来屏息等待江斯源答案的所有人闻言同时吁了一声,虽然心里都好奇得不行,然而江斯源用游戏规则阻挡,他们也没办法追问下去。   所以接下来,几乎每个抽到大王的人都想抽到江斯源手里的牌,问出他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可惜都运气不佳。   上十轮下来,黎怀澄终于抽到了一次大王,他给江斯源使了个眼色,江斯源的手在底下比划了个方块的模样,然后将手指张开放在腿上。   黎怀澄弯了弯眼,心领会神:“方块五。”   周子猷看了眼手里的牌,举手问黎怀澄:“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咱们两没什么可问的。”   对上周子猷信任单纯的表情,黎怀澄状似苦恼的皱了皱眉,道:“我好像确实没什么能问你的。”   周子猷点点头,心里相信黎怀澄绝对不会整他,所以故作遗憾道:“但是游戏是游戏,你还是随便问我一个问题吧。”   “你说的也对。”黎怀澄抿唇着,“那我的问题是,你一直暗恋的对象到底是谁?”   又是一个猛料抛出,围观群众精神抖擞,准备接下这个大八卦。   没料到周子猷却红了脸,他一脸控诉的看向黎怀澄,道:“我选大冒险。”   黎怀澄得偿所愿,眉眼弯弯:“之前的大冒险都没什么意思,要不我们来个刺激一点的,你就去隔壁华庆的宴会上,随便大喊一声什么,只要保证华庆的人都能听到就算过关。”   周子猷表情更加控诉,看到黎怀澄笑得一脸纯然的模样,认怂的起身道:“喊就喊。”   宴会厅的大门打开,德明的学生都站在门口,观望周子猷的动向。   周子猷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向都出来看热闹同学们,悲壮的问道:“要是我被打死了,你们会后悔吗?”   陶赫笑得不行,道:“保证每年给你烧香,放心去吧。”   周子猷抱着壮士扼腕的心态敲响了门,在门打开的前一秒,对江斯源道:“圆子,兄弟相信你,等会我一跑进来,你就赶紧关门啊,别让他们逮到我。”   江斯源扬唇微笑,“放心吧。”   周子猷放了心,与此同时他面前的大门也打开了。   他环视一圈,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脑子灵光一闪,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陈琛在哪?”   看到门口气势汹汹的周子猷,华庆的人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找陈琛麻烦的?”   “不知道啊,那不是德明的周子猷吗?”   “那就是砸场子的?”   “有可能。”   然而还不等华庆的人反应过来,周子猷就已经飞速跑回了德明的宴会厅,心有余悸的表情里带着几丝得意,道:“说完了,咱们继续吧。”   众人纷纷表示遗憾,然后关上门继续玩起来。   几轮过去,终于有人在抽到大王的同时也抽到了江斯源。 第49章   那人就是陶赫。   他弹了弹手里的扑克牌, 一边缓缓摇头一边故作无奈道:“最后一天做大家的班长了, 还是要满足同学们的心愿啊。”   江斯源笑容温和:“问吧。”   对上江斯源湛蓝的眸子, 陶赫轻咳一声说:“婉转是华夏人的传统美德, 所以问问题也不能太直白,何况我们德明的校训就是博古通今,不忘古训,作为德明的一员,我必须的彻底落实母校的美好期望……”   听到陶赫这一段又臭又长的发言, 围观群众们眉头一皱,意识到班长即将反水,都连忙催促道:   “快问啊!”   “问江斯源喜欢的是谁!”   “不要辜负了同学们的期待啊……”   陶赫问问题前冗长的发言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抗议起来,然而这都不能阻止江斯源微笑时给陶赫带来的威胁感, 想到江斯源呲呲必报的性格, 陶赫觉得遵循古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忠告才是王道。   “咳咳咳……同学们。”陶赫道:“同学一场,相亲相爱最重要。”   “所以我的问题是, 你喜欢的人——”   宴会厅瞬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等待着陶赫下面的话。   “——我们见过没有?”   众人闻言纷纷翻了个白眼, 然而这也算是一个八卦点, 于是又连忙去看江斯源的表情想听他怎么回答。   江斯源微微一笑, 大方道:“见过。”   众人瞪大了眼,议论纷纷。   “那肯定是我们学校的妹子。”   “也有可能就是我们班上的。”   “我们班上不太可能, 你三年见江斯源和那个女生走得近啊, 如果是班上的我们早就看出来了。”   “说得也是, 那是谁阿?”   A班同学从B班班花猜到国际班的校花, 任何长得漂亮的女生都不放过,然而讨论来讨论去都觉得不可能。   黎怀澄也非常惊讶,转头看向江斯源道:“你喜欢的人我们都见过?不是我们班的吧?”   周子猷的脑袋搭在黎怀澄肩上,也一脸诧异:“你怎么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啊。”   江斯源一把推开周子猷的脑袋,弯着眼对黎怀澄道:“是我们班的啊。”   黎怀澄问:“是谁?”   周子猷也不整理自己一头卷毛了,圆睁着眼睛看过来:“快说快说!竟然瞒着我和橙子这么久。”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江斯源视线划过黎怀澄好奇的双眸,浅笑道。   黎怀澄心里一丝异样划过,还不等多想就被周子猷的声音打断。   周子猷:“不会是我们英语老师吧,每次下课你们两说话都说挺久的。”   江斯源:……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江斯源眯着眼,语气十足危险。   周子猷耳尖一红,突然害羞起来:“她真的很好。”   黎怀澄和江斯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周子猷自从去国际班的教室蹭过一节课之后,就对一个年轻的外教一见钟情,然而人家早已经有了男朋友,甚至就快要谈婚论嫁了,所以周子猷完全只是单恋。   黎怀澄和江斯源甚至都十分怀疑他来得如此迅猛的爱情到底是真是假。   因为周子猷会喜欢上那个外教老师,只是因为那个外教偶遇他时,微笑着送给了他一袋薯片,据说是他最喜欢的牌子最喜欢的味道。   但是现在看到周子猷害羞的表情,黎怀澄无奈的同时也突然有些担心起来。   此时黎怀澄已经完全忘记了江斯源到底喜欢谁这个问题,转而开始思考周子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不然他以后的情路是可以想见的坎坷啊。   不过为周子猷的担忧也不过持续一瞬而已,因为下一刻江斯源凑到他耳边说的话,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   江斯源带着笑意的声音而他耳边轻轻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三年多来江斯源已经在黎怀澄的耳边重复过无数遍,也用过无数种方式表达,可是这却是第一次让黎怀澄觉得他这句话好像夹杂着特殊的含义。   或许因为是之前江斯源才说过他有喜欢的人并且说喜欢的人他们都见过,也或许是因为江斯源凑到他耳边说话时刻意压低的声音喑哑低沉,黎怀澄颤动着眼睫,发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   见黎怀澄垂着眼好似并没有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江斯源有些失落的同时却也认为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   不论是黎怀澄的身份还是他的身份,在他们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未来之前,都是一层枷锁,而且,黎怀澄对他好像并没有除了朋友之外的其他感情,现在贸然表白反而可能会彻底将他推开。   江斯源想通后也不再纠结,笑着继续接下来的游戏,时不时探头和周子猷说几句话,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黎怀澄夹在江斯源和周子猷中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果然是他想多了。   *   黎怀澄以706分的成绩成为了庆市今年的理科状元。   黎家为此可谓是全家欢庆,黎老先生广发请柬邀请其他老友都来参加黎怀澄的升学宴,甚至难得铺张的包下了庆市最好的老字号酒楼——因为发的请柬过多,怕老宅的宴会厅装不下这么多人。   升学宴当天一大早,黎怀澄就被黎母抓起来换衣服做造型,不仅仅是他,黎怀欣和黎怀锦也并没有能逃过黎母的手心,她自从知道最近风头很盛的R&SS有黎怀澄的投资之后,每到换季便会首先考虑R&SS,花钱从不手软。   黎母这次更是看中了雷磊设计的春夏系列,因为夏天不好穿正装,而且升学宴不想显得过于隆重,所以分别为黎怀澄和黎怀锦搭配了两身同系列不同款式的衣服,而且让雷磊帮忙给黎怀欣设计了一件与两个哥哥服装元素相互呼应的蓬蓬裙。   换好衣服的三个人站在一起时格外养眼,就连黎老先生见到他们三人时,都夸了几句。   蒋怀康面无表情的看着楼下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压下心里的嫉妒和怨恨,整理好表情往楼下走去。   抬腿的一瞬间,蒋怀康想起前天高考成绩出来时他的心情。   前天他查完成绩,对照往届高考分数线,发现自己的分数仅仅只够上三本线时非常惶恐,当年黎怀锦可是庆市的理科状元,而他作为黎怀锦的弟弟却只考了这么低的分数,让他有些羞于启齿,不知道该如何和家里人交待。   所以分数出来之后他没有直接回黎家,而是思索着自己该怎么向黎家人说明他的成绩,然而左思右想都没能想到合适的说法,直到照顾他的佣人笑着的告诉他,黎怀澄是今年的理科状元。   佣人脸上的笑意像是就像是在讽刺他,他自己也举得自己的成绩与黎怀澄的成绩放在一起,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但是这些都抵不住他知道消息那一刻时心里浮起的不甘与嫉恨。   黎怀澄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向世人证明他才是黎家的二少爷,而他蒋怀康只是一个冒牌货——黎怀澄轻而易举的毁掉了他的一切。   刚刚在看到成绩的那一刻,他想到的竟然是自己会丢黎家的脸,蒋怀康冷笑起来,他竟然忘记了,他早就不姓黎,并且早已经搬出了黎家,黎家人也早已经将他剔除了家人的范围。   他一直把黎家当做自己家,把黎家人当做自己的家人,可是十四年的感情只因为他们的亲生儿子的出现就毁灭得干干净净,起初他觉得是血缘,现在想来可能更多的是黎怀澄可以给他们长脸,在这种家庭里,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可以给他们长脸的儿子。   蒋怀康想到以前黎父总是带着黎怀锦出席各种宴会,甚至无声的告诉所有人以后黎家的一切都会由黎怀锦继承;想起黎母提起黎怀锦骄傲赞赏的神情;想起黎老夫妇总是会单独把黎怀锦接到老宅小住,他和黎怀欣却只能和家人一起过去……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黎怀锦的优秀让他们有了炫耀的资本。   想到这里,蒋怀康突然笑了起来,黎怀澄再优秀又怎么样,就算他一切都做得再完美,以后黎家也不是他的。   在这样的想法里,蒋怀康感觉自己得到了平衡,甚至开始期待黎怀澄日后得知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进入世云集团工作时,会是多么嫉妒多么不平。   甚至比他还要怨恨吧,蒋怀康幸灾乐祸的想着,毕竟黎怀澄可不比黎怀锦差,而且他和黎怀锦同为黎知铭夫妇的亲生儿子,若只是因为出生在后面就失去了一切,那该多么难过啊。   蒋怀康无比相信——等到那一天,黎怀澄会将他所遭遇的一切都遭遇一遍。   蒋怀康敛下眼里的期待和幸灾乐祸,往客厅走去。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妈妈,怀欣。”蒋怀康走近,将一圈的人都叫了一遍后,视线落在黎怀澄身上,保持着笑意道:“怀澄,恭喜你成为今年的理科状元。”   黎怀澄轻轻点头,面上的笑意并没有隐去,只是连礼貌性的谢谢都懒得说。   蒋怀康见此并不生气,或者说他就算生气也并不会表现出来,搬出黎家的这两年,他尝遍了世间冷暖,这种程度的挑衅早已经不能激怒他。   黎怀澄不知道蒋怀康在想些什么,他看了眼时间后抱起黎怀欣道:“爸爸和哥哥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过去应该刚刚好。”   客厅里的人纷纷起了身,黎老夫妇和高老夫妇坐的都是来时的车子,黎怀澄和黎母、黎怀欣坐一辆车,蒋怀康默默跟着他们上了车。   余光瞥着只在开始对他点过头的黎母,蒋怀康心下情绪复杂,从小到大,母亲对他总是比对黎怀锦和黎怀欣好一些,据说是因为怀孕的时候因为不注意差点流产,导致他没有足月就出了,所以才一直觉得愧对他想要加倍补偿他。   整个黎家,他一直认为他和黎母的感情最深。   因为后来她就算是知道了一直觉得愧疚并且宠爱有加的孩子其实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对他也一直十分维护,在他的心里,黎母也是他唯一的母亲。   可是现在,他们坐在同一辆车上,他却再也感受不到她对他的关心和爱护。   蒋怀康压下心底的难受,转头看向窗外,那个人说得对,黎家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了,可是在黎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该他得到的一切他总要得到。   昨晚通话时,那人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你觉得参加黎怀澄的升学宴丢脸?因为你考得差他考得好?你确实应该觉得丢脸,可是你越觉得丢脸就越应该过去,因为你不去,以后所有人都会忘记黎家还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他们参加完升学宴后,只会记得黎家同为庆市理科状元的黎怀锦以及黎怀澄,而早就被赶出黎家的你则会彻底淡出这个圈子的视线。”   “现在你的处境十分危险,你也不想回到恨你入骨的亲生母亲和还在坐牢的亲生父亲身边吧,如果不想的话,最好不要让其他人忘记黎家还有你的存在,你在黎家生活了这么多年,黎家给你一些东西是应该的也是你应得的,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是为了一时羞耻逃避明天的升学宴,还是忍耐下来为未来谋求更好的发展,若是我这样说你还不愿意去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那人如同他指路的明灯,向他指引了正确的道路,那个人说得对,他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忘记他也是黎家的一员。   车子缓缓停在了酒楼门口,有门童上前来打开门,礼貌的叫了声:“黎二少。”   黎怀澄轻轻颔首,后座的黎母也带着黎怀欣下了车,门童笑容讨喜的叫了声黎夫人黎小姐。   然而看到随后出来的蒋怀康后表情微不可查的一顿,倒是反应灵敏,连忙道:“康少爷。”   蒋怀康的视线划过黎怀澄勾起的嘴角,越看越觉得黎怀澄是在嘲笑他,他别开视线阴鸷的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门童,到底没有说什么。   酒楼被黎家包下,此时还没有多少客人过来,黎怀锦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会把升学宴定在中午,也就是想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商业应酬,纯粹的吃一顿饭为黎怀澄庆祝。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黎怀锦上前搀着黎老先生道,“您们不是应该等快要吃饭的时候再来吗?怎么来得这么早?”   黎老先生爽朗一笑:“怀澄的升学宴我当然得早点到,到时候才能多点时间和那些老家伙说说我孙子多么聪明!”   “爷爷……”黎怀澄无奈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了老头子,说得我们怀澄都害羞了。”黎老夫人轻轻拍了拍丈夫,挽着黎怀澄的手臂道:“我孙儿聪明这件事可不需要多说。”   黎怀澄:……   自从他的成绩出来之后,黎老先生前一阵子还有些抱恙的身体好像迅速恢复了过来,当天就来了黎家,包了个和黎怀澄刚回黎家时差不多大小的红包给他,然后笑呵呵的夸了他一番便去打电话了,老先生给老朋友们打电话时的声音洪亮如钟,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的骄傲和高兴。   黎怀澄起初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挺开心家人们为他骄傲的,但是随后的日子,只要出门或者家里有客人到来,黎家人包括黎怀锦都会或明显或委婉的将他的高考成绩说一遍,次数一多就让上一世从未有过被父母家人炫耀经历的黎怀澄心情从高兴转为了平静。   可是现在,他只剩下了无奈。   这个理科高考状元,为黎怀澄补上了上一世别的孩子经常会遇到而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也让他知道了说起这些事时,那些人脸上为什么会用那种看似抱怨实则幸福的语气。   原来,家人的存在,是这样一种感觉。   酒店的门廊处笑声一片,蒋怀康站在最后面格格不入。   不过短短三年,黎家人就彻底将他排除出了家人的行列,就算他站在他们身边,也没有一个人会看向他。   蒋怀康跟着黎家人一起进了宴会厅,正在和助理谈话说话的黎父抬起头,视线扫过跟在他的妻子和儿女身后的蒋怀康又淡淡的收了回来,笑着和四位老人说了说话后就让人将他们送到休息室去休息。   黎家人都到酒楼之后,被邀请的客人们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其中来得最早的就是周子猷和江斯源几人。   周子猷身边跟着和文轩、和冬两兄弟,看见黎怀澄像是看到了救星的模样:“你快救救我,和冬他疯了!”   黎怀澄与走在后面的江斯源对视一笑,然后才问周子猷:“他怎么了?”   和冬摆手道:“别听他瞎说,这家伙听说我要读医学院就以为我疯了。”   黎怀澄闻言有些惊讶,因为周子猷的关系,他和和冬的接触也不算少,和冬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是会选择医学院的模样。   “惊讶?理科状元打算读什么专业?”和冬挑眉一笑,调侃道。   黎怀澄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想了许久他也并没有想到自己想学什么专业。   所以他如实道:“我还没想好。”   和冬闻言十分惊讶,“明天就填志愿了,你现在还没想好?庆大和怡大招生办没有找你?”   “有打过电话,不过我暂时也没有考虑清楚。”黎怀澄笑了笑,道:“明天再说吧。”   和冬啧了一声,摇头道:“不愧是状元,心理素质就是好。”   黎怀澄抿唇一笑,转头问周子猷:“周伯父和周伯母呢,怎么你们自己先过来了。”   周子猷苦着脸道:“可别问我爸妈,他们都在后面,我和冬子他们先来了,到时候你和他们说话也千万别说填志愿还有成绩这些事,他们一定要我选金融专业,我都要疯了,也不看看我是不是赚钱那块料。”   和文轩温温和和道:“我听说周伯父想让你读国际贸易?”   周子猷一脸拒绝:“到时候再说吧,要是他们一定要我报我不喜欢的专业,到时候我就学华庆的陈琛买张机票飞美洲,让他们连我的影子都找不到。”   “你不是要开娱乐公司。”黎怀澄道,“学金融没坏处吧。”   “我开娱乐公司是为了看妹子不是为了看报表。”周子猷摆手道,“别说这个,我脑壳疼。”   几人说笑的时候,黎怀锦走了过来,微笑着和黎怀澄的几个朋友打了声招呼后,说:“父亲要你过去,有几个叔叔伯伯让你认识一下。”   黎怀澄点点头,和周子猷几人道了别,最后视线划过今天格外沉默的江斯源才离开。   黎父带着黎怀澄和黎怀锦见了不少人,高思谨来后,更是把黎怀澄介绍给了许多高家的合作伙伴,他一向温和儒雅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明朗笑意,对着关系好的朋友还会揽着黎怀澄的肩问:“我外甥,和我像不像?聪明又帅气。”   直到上菜之后,坐在主坐的黎怀澄也没能停下来,因为借着机会来和黎父敬酒的人一个又一个,黎怀澄作为今天的主角,那些人敬酒的时候自然找的都是他的名头,虽然都不敢过量,但是一顿饭下来,也让黎怀澄有了些许醉意。   黎怀澄和黎父说了一声,到洗手间用冷水扑了扑脸,眯着眼看着自己发红的脸颊。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斯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双湛蓝的眸子担忧的看着他:“你喝醉了?”   “没有啊。”黎怀澄摇头,看着镜子里的江斯源和自己,眨眼道:“这点酒我可不会醉,之前就算喝到胃出血,我也从来没醉过。”   江斯源闻言眸色一沉,皱眉问:“你前段时间才成年,怎么会喝到胃出血?”   黎怀澄澄澈的眸子蒙上一层水汽,他怔怔的看着站在身后的江斯源,脑袋反应了一阵才回答他的问题:“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江斯源扶住黎怀澄的肩膀,垂眸问他:“多久?”   黎怀澄眯起眼打了一个呵欠,放松身子往后靠去,在江斯源接住他的同时,耳边传来一句似叹息的呢喃:“非常久……” 第50章   黎怀澄纤长的睫毛就在离他五厘米不到的地方, 视线更往下一点, 能够看到他微微张开的两片唇瓣, 唇瓣间隐隐能够看到洁白的牙齿。   鼻尖萦绕着似有似无的浅淡酒香, 与怀中人的呼吸一起交缠在空气之中,让今天滴酒未沾的江斯源像是醉酒一般红了脸颊。   江斯源喉结上下滚动,嘴唇抿了又抿,视线无法从他的唇上移开。   现在没有人啊,江斯源抬头看着镜子里似乎是互相依偎的两道身影, 暗暗想着。   视线不由又落到了镜子里黎怀澄弧度完美的下颚线上,沿着下颚线往上,目光不由自主的在他透着浅粉色的唇上徘徊,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他喝的是啤酒吧, 但是为什么带着果香, 闻起来味道真的很好,如果亲一下的话……就能尝到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江斯源舔了舔发干的唇, 在镜子里对上自己的双眸, 能够轻易的察觉眸底跳动的渴望。   就在这里吧, 你很想试试不是吗?心底有一道声音在蛊惑着他, 如果放弃今天的机会, 真的不会可惜吗?   江斯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蹙起了眉心——可是他们的初吻,如果是在男厕所, 而是还是在黎怀澄不清醒的情况下, 以后回忆起来会不会有些遗憾?   就在江斯源这样想时, 黎怀澄嘴里突然发出一句模糊的呓语, 浅浅的酒香再次扑到他的鼻间,醉人又勾人。   江斯源的喉结再次滚动起来,他轻轻别过头,躲过黎怀澄扑在他颈间的呼吸,到底却还是舍不得推开他,可是如果不推开他,江斯源害怕自己真的会把持不住。   就在江斯源的纠结之中,黎怀澄缓缓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靠在江斯源身上的时候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问道:“我们在哪?”   江斯源的视线从镜子里移到黎怀澄一片茫然的水润眸子上,迟疑两秒道:“……厕所里。”   黎怀澄一怔,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自己站直了身子问道:“我们为什么会在厕所?”   江斯源:“你喝醉了。”   黎怀澄皱眉,表情十分不满:“我没喝醉,你看我像是喝醉的样子吗?”   江斯源:……   “你刚刚喝醉了,然后来了厕所洗脸,我看到你来厕所所以跟着你来了,没想到你洗完脸站了一会就靠着我睡着了。”   黎怀澄:……   “这样啊。”黎怀澄干笑两声,“那我们出去吧。”   黎怀澄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然而刚抬脚就被江斯源抓住了手腕,他疑惑的转头,发现江斯源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你以前喝酒喝到胃出血过吗?为什么?”   黎怀澄脸上笑意微顿,抽出被江斯源抓住的手,问:“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没有否认。”江斯源抿抿嘴,表情似是生气又似是难过,“你为什么会喝到胃出血?”   黎怀澄垂下眼,余光虚虚看到镜子里像是在对峙的自己和江斯源,紧张的情绪忽然散去,他勾唇笑道:“今天是我这辈子成年之后第一次喝酒,怎么可能喝到胃出血过。”   江斯源却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反而因为他的敷衍更加难过,他别开头道:“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可是我不希望你对我撒谎。”   黎怀澄指尖骤然抽搐了一下,他看向江斯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我没有撒谎,这确实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喝酒。”   “真的?”江斯源看到黎怀澄坦然的表情,微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当然。”黎怀澄微微一笑,转身道:“我们出去吧。”   江斯源垂眸跟在黎怀澄身后,若有所思。   升学宴结束之后,黎家人回了家,黎怀澄则如约和周子猷几人一起去单独庆祝了。   坐在KTV的包厢里,周子猷的视线在今天格外沉默的江斯源以及吃完饭之后出来就不怎么说话的黎怀澄脸上扫来扫去,眼里满是疑惑。   他捅了捅身边的和冬:“你有没有觉得橙子和圆子今天有点奇怪。”   和冬看了眼黎怀澄和江斯源的方向,收回视线道:“有什么奇怪的。”   “真的奇怪啊。”周子猷凑过去道,“以前他们两个总是凑在一起坐着,今天竟然隔了这么远。”   和冬翻了个白眼:“隔着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你特么竟然说远?”   周子猷闻言也翻了个白眼,觉得和冬完全不懂他,于是往正准备点歌的陶赫身边挤过去,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陶赫看都没看那边一样,一边选歌一边附和道:“怪怪怪,别挡着爸爸选歌。”   周子猷被嫌弃也不气馁,皱着眉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道:“我记得他们去厕所之前还挺好的,就是从厕所出来之后才不对了,而且他们两在厕所待得有点久,不会是——”   包厢安静了下来,就连背景歌的声音都被暂停,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周子猷的身上,然后他本人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一无所觉。   “不会是他们在厕所比大小,然后输了的人觉得掉面子所以生气了?你觉得他们谁大谁小?”   说完,周子猷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陶赫,表情单纯得丝毫看不出刚刚的话是出自他之口。   陶赫沉默片刻,用十分同情的表情看向周子猷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告诉你,我的话筒是开着的。”   周子猷一愣,此时他才察觉到刚刚还流淌着音乐的包厢里不同寻常的安静,背脊骨传来的危机感让他缓缓的转过头。   对上江斯源和黎怀澄的视线,周子猷跳了起来,一边跑一边道:“不准打脸啊啊啊啊啊——”   江斯源和黎怀澄之间尴尬的氛围被周子猷一闹瞬间打散,两人放过顶着一头凌乱卷毛表情幽怨的周子猷时,已经恢复到了往常的默契。   “我恨你们。”周子猷想到刚刚被压着脑袋撸头发的屈辱,咬牙道:“你们等着,爸爸一定会长到一米八的。”   和文轩笑眯眯的开口:“你还能长的可能性不大。”   “胡说。”周子猷炸了毛,“医生说男人到二十五都能长!”   和冬闻言冷冷道:“但是从一七五到一八零不可能。”   周子猷:……   吃晚饭时,黎怀澄带着江斯源他们开车到了庆市郊区的一个十分简陋的小饭馆里。   走进大小不超过二十平米的店面,周子猷一脸迟疑:“这就是你说的那家巨好吃的家菜馆?”   黎怀澄点头,自信道:“等会你吃了就知道了。”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店面一楼已经坐满了人,店里唯二的两人也忙得站不住脚。   一个正在上菜的青年看到黎怀澄后笑了起来,走到他们面前道:“听说你们有六个人,所以我在楼上给你们留了张桌子,上去吧。”   黎怀澄笑着和青年说了几句话才领着周子猷他们上楼。   坐在布置温馨的小客厅里,和文轩惊讶道:“这是别人住的地方吧。”   “对。”黎怀澄解释道,“楼下没有位置了,所以我们就在他家客厅吃了。”   江斯源扫过客厅简单的布置,目光停留在一本书上,状似随意问道:“这本书我记得好像是我陪你一起买的,怎么这个人也有。”   “那时候买这本书就是要送给他。”黎怀澄没察觉什么不对,随意道。   江斯源眸光微闪,不动声色道:“看来你们关系挺好的。”   “对啊。”黎怀澄视线扫过格局熟悉的房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认识非常久的老朋友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和文轩好奇道。   黎怀澄想起上一世认识程新的场景不由莞尔,然而上一世两人认识的方式和这一世却并不相同,所以他道:“来这边吃饭的时候认识的啊。”   周子猷几人虽然都很好奇黎怀澄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偏僻的餐馆的老板,但是等到菜上来之后,之前想问的问题就都抛到了一边。   “卧槽,太好吃了吧!”   周子猷一筷子截断和冬要夹的鸡腿,抽空感叹道。   然而就在他抽空的瞬间,江斯源一筷子夹起了那个鸡腿,放到黎怀澄碗里才淡淡道:“味道确实不错。”   程新上来便听到江斯源这句话,放下手里的菜,笑道:“我做的菜放在平常人里算是不错,但是你们要吃尝了怀澄做的菜,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美味。”   闻言,餐桌上碗筷碰撞的声音一顿,所有人纷纷转头看向黎怀澄。   周子猷瞪大眼问身边的和冬道:“刚刚我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橙子会做菜。”   和冬也十分惊讶,回道:“我特么……好像也听错了。”   只有江斯源抓着筷子的手一顿,微笑道:“我喝过怀澄熬的粥,非常好吃。”   江斯源的话相当于确定了黎怀澄会做菜这件事情,想到黎怀澄会做菜而且可能还是十分擅长烹饪,可是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几人瞬间叫了起来。   周子猷嗷嗷道:“不公平!为什么圆子吃过你做的菜我们都没有。”   黎怀澄看了眼江斯源好像并不算高兴的神情,对周子猷道:“下次做给你们吃可以了吧?”   一句话就能轻易安抚的周子猷连忙点头,“说话算话!”   程新没想到黎怀澄的朋友都不知道他会做菜这件事,不由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眼神,黎怀澄回了一个微笑,示意没事。   江斯源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眸底一片暗沉。   饭后,六人又跑到游戏厅玩了个痛快才分开各自回家。   回家的路上,黎怀澄才想起江斯源今天一天都反常的沉默,不由问道:“你今天不开心吗?”   江斯源闻言垂下眼,轻轻的嗯了一声,带着些鼻音,显得委屈又可爱。   黎怀澄问:“为什么。”   “那个饭店的老板吃过你做的菜,我却没有吃过。”江斯源想了想,将自己最在意的一件事先说了出来。   黎怀澄忍俊不禁道:“这你也会不开心?”   说完从后视镜里看到江斯源半垂着的长卷睫毛,不由软下语气道:“我自己说了,我给你做过菜的啊,上次你生病那次,而且还做了意面。”   江斯源抬起眼,一双湛蓝的眸子透着委屈,“那次是粥,粥不是菜,而且意面不是华国菜,不算。”   “那我下次做给你吃。”黎怀澄笑着补充道,“只做给你吃。”   闻言,江斯源心情瞬间明朗起来,看着黎怀澄想要再一次确认,“真的吗?不是和他们一起,单独做给我吃吗?”   “真的。”黎怀澄笑道,“而且可以点菜。”   江斯源眼睛弯了起来,笑了一会突然情绪又低落下来,“但是我可能过几天就要回意国了。”   黎怀澄转方向盘的手一顿,成年后光速拿到驾照的他第一次差点出了小型车祸,好在车子险险避开了花坛停了下来。   然而黎怀澄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他转头看向江斯源,问道:“你要回意国?”   “嗯。”江斯源垂下眼,“家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没有理由继续呆在华国,我的父母都希望我回国上大学。”   黎怀澄心头一紧,心里的不舍瞬间涌了出来,之前不论是与谁离别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不舍情绪,何况现在江斯源并没有离开,只是说要离开而已。   “什么时候?”黎怀澄感觉自己喉咙都有些发干。   江斯源没听到黎怀澄挽留他,抿唇压下失落的情绪,道:“不知道,可能就是最近吧。”   江斯源说完这句话之后,黎怀澄就没再开口,车内沉默下来。   “我可以不……”   “你能不走吗?”   江斯源与黎怀澄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对上对方的视线都是一愣。   看到江斯源好像要开口说话时,黎怀澄突然害怕他是要开口他道别,所以根本不经考虑就脱口说出了挽留的话,但是说完之后他并不后悔,大概是因为说出了想说的话,反而觉得一直绷着的心脏放松了下来。   江斯源听到黎怀澄的挽留时,脸上先是诧异然后就成了不可抑制的狂喜。   “你不希望我走吗?”江斯源问,“你是想要我留下吗?刚刚你说这句话是想要挽留我吗?”   看到江斯源明显外露的兴奋表情,黎怀澄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下下来。   “对啊。”黎怀澄承认道,“我不希望你走。”   江斯源一双湛蓝的眸子亮晶晶的,他对上黎怀澄的视线,小心又期待的问道:“为什么?”   黎怀澄被江斯源看得心里浮起几丝怪异的感觉,嘴里却还是理所当然的回道:“我们是朋友,我自然希望能够时刻和你在一起。”   江斯源闻言却并不像之前听到“朋友”两个字一般失落,反而笑了起来。   ——时刻在一起,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我也想时刻和你在一起。”江斯源嘴角漾着浅浅的笑意,“无时无刻不想和你在一起。”   黎怀澄听到江斯源这句话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不过想到江斯源真的可能留下来之后,这些别扭都被期待和喜悦冲散。   “真的?”   黎怀澄眼里的期待太过明显,让江斯源脸色的笑意更深。   江斯源弯着眼肯定道:“真的。”   黎怀澄轻松的笑了起来,然而脑海里却不期然浮现起江斯源说想家时想念的表情,他脸色笑意微敛,迟疑道,“你……不想家吗?”   “想。”江斯源说,“上大学期间我随时可以回去看他们,他们也可以来看我啊。”   确实如此,现在交通十分便利而且大学期间课程没有高中密集,江斯源就算留在华国,也可以在闲暇时回意国住上几天。   “这样啊。”   黎怀澄彻底松了口气,再次发动车子时,脸上满是轻松愉悦的笑意。   车子已经驶入住宅区域,江斯源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黎怀澄带笑的侧脸,等到车子停在他家大门外时,他才骤然想起——   “你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我想和你一个专业。”   黎怀澄想了想:“可能是金融方面的专业吧,我没有特别想去的。”   江斯源:“你没有考虑过数学或者物理类的专业吗?”   黎怀澄一怔,“理学专业?”   江斯源颔首,注视着黎怀澄道:“你很喜欢这些,而且很有天赋。”   黎怀澄当然想过,可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在这些方面能够称得上有天赋,他能够取得比常人稍好些许的成绩,只不过是因为他比常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罢了。   而且,就算他真的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日后会从事和专业相关工作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黎怀澄垂下眼说出自己的顾虑:“可是我大学毕业之后并没有考虑往这方面发展,大学之后也没有读研或者继续学下去的计划。”   “谁说学数学学物理就要读研?”江斯源笑道,“你喜欢就够了。”   江斯源:“我父亲告诉过我,一个人最应该承担的责任,就是为自己负责,一个人最应该学习的事情,就是如何做出让自己高兴的选择,只要做到这两件事,他都会支持我。”   “现在我也想对你说,你做的任何能让你高兴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第二天一早,黎家人都早早的起来了。   黎怀澄下楼吃早饭时,看到家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神时,不由疑惑道:“有什么事了?”   黎父喝了口咖啡,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今天就可以填报志愿了,你有没有想好学什么专业?”   餐桌上的黎母和黎怀锦也看了过来,就连坐在桌尾的蒋怀康也暗暗关注着。   “我想选怡大的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黎怀澄坐下道。   “怡大?”黎母一怔,她一直以为小儿子会和选择大儿子就读的庆大。   黎父关心的重点却不再这上面,他放下手里的报纸,问:“数学专业?你对自己的未来已经做好规划了吗?”   黎怀澄颔首:“我很喜欢数学,而且数学专业应用广泛,以后就算不往学术方向发展,学习的东西也能在各个行业运用。”   黎父闻言点点头,“你自己喜欢就很好。”   听到黎父如此简单就答应下来,黎怀澄反而有些惊讶,昨晚决定选择数学专业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会要花些时间劝服父亲的准备,没料到今天不过两句话就答应了。   看到黎怀澄惊讶的表情,黎怀锦不由笑道:“当初我选专业也是自由选择的,我选择金融是因为那是我从小到大的目标,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而且怡大的理学院确实比庆大好,你的选择没错。”   蒋怀康闻言却嗤之以鼻,黎怀锦一生出来就被当做世云集团的继承人培养,黎家人肯定乐见他选择金融专业,现在黎怀澄识时务的选择了数学专业,黎家人自然不会阻止,若是他真的选了个金融方面的专业他们才会阻止吧。   那个人说得对,绝对不能小瞧黎怀澄,蒋怀康几乎已经肯定,黎怀澄是早已经有了打算才会这样选择。   选择专业的事情不过一个早餐时间就定了下来,黎怀澄上楼填志愿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按下确定键之后,黎怀澄不由勾起了嘴角,没想到他纠结了许久的事情,前后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就确定了下来。   不知为何,在填报完志愿之后,黎怀澄突然有一种霍然开朗的感觉,就像是从这一刻开始,上一世和这一世的生活终于彻底分割开来,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是真正值得期待的新生活。   即便是还有许多迷雾需要他却打散,但是迷雾里的真相不再是压在黎怀澄心头的负担,也不再是他前行唯一的动力和方向,因为他终于不仅仅着眼与眼前的迷雾,还看到了迷雾外的风景。 第51章   报道这天, 黎怀澄婉拒了父母的陪同, 与江斯源、周子猷一起带着行李去了怡大。   和许多大学一样, 怡大也要求学生大一期间必须住校, 所以等三人到报道处时,随处可见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甚至拖家带口来报道的学生,反倒像是黎怀澄三人这样只带着一个行李箱更加引人注目,来往的学生和家长都会多看他们一眼。   周子猷看着人来人往的学校,脸上灿烂的笑意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晃人, 要不是顾忌形象,他高兴得只想原地蹦上三蹦才好:“我向往了十八年的自由啊,终于解放了啊啊啊啊!”   黎怀澄和江斯源对视一眼,骤然有一种带孩子旅游的暴躁感。   “你们好。”一个穿着连衣裙脸上带着淡妆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 笑着对黎怀澄三人道:“你们是大一来报道的学弟吧?找到你们专业的报名处了吗?如果没有, 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黎怀澄笑道:“麻烦学姐了。”   “没关系,你们都是什么系的?”   “应用数学、国际贸易、英语系。”   周子猷的手指从黎怀澄划过江斯源再指向自己。   学姐有些惊讶, 笑道:“没想到你们三个人专业都不在一个院, 你们应该是好朋友吧, 到时候宿舍隔得应该也挺远的。”   “学弟选了数学专业是打算以后继续读研吗?”说完, 学姐孩的视线落在黎怀澄身上。   黎怀澄抿嘴笑了笑道:“以后再看。”   学姐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问, 热情的将三人分别带到报到处并且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之后就离开了。   报完到交完学费,黎怀澄三人在新南园宿舍区门口集合。   周子猷:“不知道另一个和我们同宿舍的谁啊。”   江斯源淡淡道:“反正不是女的。”   周子猷:“我一个外语系的每天上课隔着三千八百里也要和你们调到同一个宿舍, 江四元同学你这样对我良心不痛吗?”   江斯源:“不痛。”   “呵。”周子猷沧桑的冷笑一声:“男人。”   黎怀澄无视两人, 直接提起箱子进了二十二号楼。   他们的宿舍是302, 三楼南面楼梯口靠窗的第一间, 宿舍门上已经贴着一张打印的A4纸,上面四个名字一字排开,旁边写着他们的床位和专业。   打开门,另一个舍友还没有来,上床下桌的四张床两两相对,看起来还算干净。   黎怀澄随意选了一张床,江斯源将行李箱推到了黎怀澄的床位旁边,周子猷将宿舍看了一圈出来,将行李推到了江斯源的床位对面。   “我们要打扫吗?”周子猷抬头看了眼上面的床铺,问:“还是直接铺床?”   “当然要打扫。”江斯源道,“至少得扫地。”   黎怀澄沉默的看着就准备打开行李箱的两人,无奈道:“我们先去买些工具,回来把整个卫生都打扫一遍,包括上面的床板也得擦一擦。”   活了十八年连被子都没有自己叠过的周少爷闻言啧了一声,“要不我打个电话让我妈叫个人过来帮我们打扫一下?或者我们自己出钱雇一个?”   不顾周子猷的抗议,江斯源扯着他的领子跟在黎怀澄身后出了宿舍,三人见时间不早了,就一起在食堂吃了个午餐才去买了些打扫的工具上楼。   然而等他们打开寝室的门后,却发现宿舍几乎焕然一新,不光只是地板,就连四张本来覆着灰尘的书桌都变得一尘不染。   “我妈听到我的呼唤了?”周子猷怔了一秒,不敢置信道。   就在黎怀澄三人疑惑时,卫生间探出一个脑袋来,见到站在门外的他们眼睛一亮,走出来道:“你们就是我的舍友吧,我将杨蒙蒙,你们平时叫我杨蒙就行。”   新舍友拥有粗狂的五官以及绝对超过一米九的身高,但是却围着一个少女心十足的美少女战士围裙,而且还叫杨萌萌,这让黎怀澄三人的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杨蒙蒙察觉到三人的视线,不由挠了挠脑袋笑道:“我女朋友一定要给我买,她的围裙是超人的,我拗不过她,只能穿着了。”   新舍友幸福甜蜜的语气给周子猷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眼杨蒙蒙,想了想开口问道:“你这个围裙有钢铁侠的吗?”   杨蒙蒙看着周子猷奶白的脸蛋和自然卷曲的头发,觉得这可能是室友里最容易接触的人,笑道:“好像有,到时候我让我女朋友给你带一件。”   杨蒙蒙的判断不错,周子猷果然眼睛一亮,笑道:“那替我谢谢你女朋友了。”   “不用谢。”杨蒙蒙摆手,“举手之劳。”   看到不过三句话就已经和人家打成一片的周子猷,黎怀澄突然了解周伯父和周伯母为什么要打个招呼将他们三人安排在一起了,没有人看着周子猷能上天。   “宿舍是你打扫的吗?”黎怀澄笑着问道,“这个时间了,你应该还没有吃中饭吧?”   杨蒙蒙笑道:“我早就吃过了,吃完才打扫的。”   “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杨蒙蒙摆手道:“以后就是四年的室友,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说完他伸出手道:“还有正式介绍,我叫杨蒙蒙,来自宜市,是环境学院的,很高兴认识你们。”   黎怀澄抓住他的手,笑道:“黎怀澄,庆市人,数学科学学院数学系。”   江斯源和周子猷也依次介绍。   杨蒙蒙惊讶道:“我们这个混合寝混得挺全面啊,你们三个都是庆市的,一个同学院的都没有还能分到一起也是缘分啊。”   黎怀澄和江斯源没有说话,周子猷笑道:“特意安排的,我们三初高中就是好朋友。”   杨蒙蒙表情更加诧异:“怡大的宿舍可以安排吗?”   “特殊情况特殊安排嘛。”周子猷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扯出椅子坐下道:“你们说后天军训……”   周子猷性子跳脱,话题说转就转,杨蒙蒙却也十分适应,没有丝毫迟疑就和周子猷说起了军训的话题,好似根本没有把之前宿舍的安排放在心上,让默默观察的黎怀澄放下了心,上一世的经历让他不免想得更多,现在看来周伯父和周伯母也不会让一个完全没调查过的学生和他们住在一起。   军训说开始就开始,黎怀澄宿舍四人不在一个系军训自然也不在一起,所以基本上除了中午午睡以及晚餐时间,四个人都不太能碰到面。   军训为期一个月,一个月内变化最大的竟然是江斯源,他本来十分自然的白种人肤色被晒成了小麦色,本就挺拔的身材看起来又高大不少,加上他那张引人注目的脸,军训才开始几天,几乎整个怡大都知道了国际贸易专业有个颜值超高的混血小学弟。   黎怀澄也晒黑了一些,虽然在一群黑得脸上沾着灰都看不出的同学里还是白得鹤立鸡群,但是他对此也已经十分满意了,上一世可能是因为很少能有这种在长期呆在户外的机会,他的皮肤一直很白,就算是在餐厅工作需要在厨房里被油烟熏染时,他也从来和黑过或者黄过,这让他常常觉得遗憾。   唯有周子猷几乎没有变化,成功凭借他瞳仁都比常人大些的双眸和奶白色的皮肤,再加上开朗的性格,不到三天就混熟了整个英语系,成功成为了英语系的系宝,英语系上到大三的学姐下到不同班级的同龄同学,甚至其他语言系都有许多同学认识他。   “我怎么一点都没黑!”   但是对于自己竟然没晒黑这一点,周子猷十分不满意。   “但是我感觉我这次军训好像高了一点,橙子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长高了三厘米啊。”   黎怀澄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上下扫了站得笔直的周子猷一眼,思索片刻点点头:“高了……”   周子猷兴奋的张大眼,黎怀澄继续道:“一厘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趴在床上的杨蒙蒙笑得拍床,笑完还记得安慰周子猷道:“没事,你们外语系不是很多南方的同学吗,你这个身高是平均身高,没什么。”   周子猷并没有感觉到安慰,反而觉得受到了挑衅。   江斯源也转了转脑袋,看到周子猷充满希望的表情后又转回了视线,低头指着电脑对黎怀澄道:“雷磊这一季的春夏大受好评,营业额也升得很快,但是我发现……”   黎怀澄也收回视线,认真和江斯源讨论起工作来。   工作的事情告一段落,黎怀澄刚合上电脑,江斯源就道:“对了,雷磊前段时间说要过十一月要举办一个小型庆功宴,我看了一下,那天下午刚好我们两个都没有课,你说什么参不参加。”   黎怀澄颔首,刚想说话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后脸上眼里有了笑意。   “哥哥!”黎怀欣软软的声音响起,如同每天的日常表白:“蛋卷好想你,初七也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   黎怀澄听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开场白,不由笑道:“哥哥上周不是刚刚回家吗?这周末再回来看蛋卷和初七好不好?”   “可是蛋卷现在就很想哥哥。”那边的小女孩声音委屈:“蛋卷今天做了巧克力,想要第一个给哥哥吃,还有妈妈买了新裙子,蛋卷想让哥哥看。”   黎怀澄脸上笑意更深,“那哥哥明天下午没有课,下午回来看蛋卷。”   “真的吗?!”黎怀欣兴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黎怀澄还能听到她蹦蹦跳跳的声音,“那哥哥明天见,你要好好学习哦。”   黎怀澄笑着挂了电话,周子猷啧了一声,“我真的是见到你才知道真正的妹控是怎么样子。”   “我也有一个妹妹。”杨蒙蒙道,“不过我妹妹只比我小两岁,比起可爱,更多的时候是可怕。”   江斯源状似不经意道:“那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吧,刚好我也想来福了。”   想到那只贪吃贪睡还十分机灵的橘猫,黎怀澄点头:“到时候我把初七牵出来,咱们一起散步,你们俩呢?”   周子猷摇头:“我不回去,我明天要和我们班同学聚餐。”   杨蒙蒙笑了笑:“我明天下午满课,你们晚上回来吗?”   “回来。”黎怀澄说,“第二天有早课。”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却是张兴。   “怀澄,听我爸妈说你去怡大了?不错啊!”   黎怀澄笑着回道:“对,你终于从藏区回来了?”   “对啊,为了陪你嫂子我真的是豁出命了,你不知道我……”   黎怀澄淡定的戴上耳机一边听张兴说起旅途的经历,一边拿出之前没算完线性代数题继续算了起来。   张兴说道一半才发现黎怀澄许久没有出声,于是试探性的问道:“我刚刚说到哪了?”   “说有个喇嘛送了你们回去,还送了你们哈达表示祝福。”黎怀澄手下计算不停,回答张兴时却丝毫不含糊。   张兴马上放下了这小子又敷衍的他想法,甚至为自己刚刚觉得黎怀澄敷衍他而感到了一丝丝愧疚,于是道:“我和你嫂子都给你带来很多特产,等会就给寄到你家里,到时候你记得签收,还有我们打算十二月结婚,不知道你能不能来。”   黎怀澄手下的笔一顿,放下笔问道:“你们已经准备结婚了?”   “废话。”张兴道,“几年了,还不结婚我都怕你嫂子想要抛弃我了。”   “你的顾虑倒是没错。”黎怀澄吐槽完问道:“十二月多少号?”   “十二月十二号,刚好是周末。”   “我一定会去的,刚好许久没见过张爷爷张奶奶了,到时候能够陪他们一会。”   “你可别再像前年过年那样带一堆东西来了。”张兴抱怨道:“我爸妈都舍不得用,到时候估计你来了也顶多呆两天吧,不然他们得念叨你,怕你耽误学习。”   黎怀澄闻言笑了起来,“我知道,到时候我就呆两天,一天参加你的婚礼一天陪陪张爷爷张奶奶。”   “行。”张兴说,“这件事到时候再说,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之前王桂花不是带着蒋宝搬走了吗?前几天有人说见过他们,就在我们小区旁边的小区住下了,而且蒋宝好像治好了,已经不傻了。”   “治好了?”   “对,他好像现在在三中读初一吧。”张兴道:“听说王桂花请人帮忙弄进去的,不过我就是有些不明白,三中虽然不是什么好学校吧,但是收一个年龄超了这么多还落了这么多课程的学生也是奇怪,听说蒋宝是买进去了,那就更奇怪了,王桂花可没有这个钱。”   黎怀澄眉心微蹙,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那边张兴提醒道:“我总觉得这些和那个蒋怀康脱不了关系,就算他现在没住在你们家里了,你也小心点,以前没见他在乎过他亲妈亲弟弟,突然又是搬家又是治病,事出反常怕有妖。”   “我知道。”黎怀澄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并不这么想,这件事可能确实和蒋怀康有关系,但是做这件事的人一定不是蒋怀康,因为他的手伸不了这么长也没有这么多钱。   挂断张兴的电话,黎怀澄垂眸若有所思。   那边周子猷和杨蒙蒙正在讨论学校的迎新晚会,说到一半看到黎怀澄已经没打电话了,周子猷笑嘻嘻道:“橙子,你们班有表演没?怡大迎新晚会的习俗是最后一个节目在宿舍楼抽号表演,要是抽到我们这栋楼我们这寝室,你说什么宿舍表演什么?”   黎怀澄只听到了周子猷的第一句话,回到:“跳舞。”   “表演跳舞?”杨蒙蒙撑着身子看黎怀澄:“你会跳?”   “我是说我们班跳舞。”黎怀澄回过神来,道:“而且是广场舞。”   “我倒是觉得跳舞挺不错。”周子猷摸了摸下巴道:“以咱们的颜值,跳舞多帅啊。”   “你会吗?”杨蒙蒙问。   “不会……”周子猷撇嘴,“但是如果真的抽到我们寝室,总得出个节目吧。”   “这个几率很小。”黎怀澄说,“到时候抽中了再说。”   周子猷却来了兴致,爬下床写了四个纸团,揉吧在一起后放桌上,道:“到时候真的抽到了要表演的话,就由抽到表演纸团的人表演,辛苦一人造福三人,怎么样?”   其他三人都不置可否,周子猷就兴冲冲的把纸团放手里让他们抽。   黎怀澄拿出一个纸团,打开一看一片空白,道:“这是不表演的意思?”   周子猷:“对,表演的那张纸上写了跳舞。”   “哦?”黎怀澄来了些兴趣,转头看向正在抽签的杨蒙蒙。   杨蒙蒙将纸团打开,正反都展示给黎怀澄几人看了看,也是一片空白。   江斯源看了眼周子猷有些紧张的表情,先声明了一句:“我不会跳舞。”   然后随便拿了个纸团,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打开,然后他面无表情的将纸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周子猷一喜,打开手心里的最后一个纸团果然是空白,拍着江斯源的肩道:“哈哈哈哈哈哈……到时候真抽到了就牺牲兄弟你一下了。”   黎怀澄虽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几乎是零,但被周子猷这一搅也来了兴趣,笑道:“他不会跳舞,到时候弹钢琴也不错,坐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得奖几率很高。”   听到黎怀澄这么说,江斯源眼睛一亮,转头问道:“你看我弹钢琴的时候移不开视线吗?”   “当然啊。”周子猷插嘴道,“你高二时候文化表演,那时候整个礼堂都安静得不得了,不过我觉得最主要还是那个灯一打下来,那效果真是杠杠的,当初我就后悔小时候拒绝学钢琴了,撩妹神器啊!”   黎怀澄也笑道,“你高二时候的演出确实挺让人印象深刻的,毕业聚餐那天你弹钢琴也一样,印象很深刻。”   江斯源若有所思,然而周子猷本来就只是临时起意觉得好玩,转瞬就忘了这回事又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迎新晚会当天,江斯源没有和302的三人一起,说辅导员找他有些事情。   黎怀澄他们也并不怀疑,晚饭过后就自己去了大礼堂。   这个时候离开场已经不久了,礼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若不是周子猷早就找人留好了位置,他们可能只能在边角处坐下了。   杨蒙蒙看了眼这附近还空着的许多位子,说:“咱们这位置算是贵宾席了吧,就在这些老师后面几排。”   “都是学生会还有一些老师家属留的位置。”周子猷兴致勃勃道:“听说今天有个从小就学芭蕾舞的学妹会表演,被评为今年大一新生里最美的学妹,礼堂里好多人都是来看她的。”   周子猷人缘好混得开,基本上学校里大小消息都瞒不过他的耳朵,以前陶赫就经常调侃他不该梦想开娱乐公司,组织一群狗仔开个专门爆料的娱乐小报社更不埋没他的天赋。   “不过圆子的辅导员也太没有人性了吧。”周子猷说,“迎新晚会都要开始了还不放他走。”   黎怀澄闻言看了看大礼堂前后的两个出口,并没有再人群里发现江斯源的身影,不由皱起眉收回了视线。   等到主持人开场,领导讲完话,连续表演了五个节目之后,江斯源也没有出现。   黎怀澄有些担心,对周子猷道:“我去外面给江斯源打个电话,等会如果我没回来就是去找江斯源去了,你们在这里看,到时候我们在宿舍见就是。”   周子猷点头,向黎怀澄摆手。   然而黎怀澄刚刚起身准备往外走,就听到主持人报幕的声音:“下面有请经济系的江斯源同学为我们演奏《G大调小步舞曲》,掌声欢迎。”   黎怀澄惊诧的转头,只见穿着燕尾服将头发梳到额上的江斯源掀开幕布走到了台中间。   礼堂里顿时响起小小的尖叫声和台上是谁的询问声,随着江斯源笑起来时声音骤然拔高。黎怀澄却看到江斯源弯着眼看着他,轻轻对他做了个口型——for you。 第52章   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 几秒后, 一束光打在已经坐在钢琴凳上的江斯源身上。   舒缓的音乐从他修长的指间缓缓的流淌出来, 像是小溪里轻轻被风吹动的涟漪, 一波一层的展开,让惊于他相貌而低声议论的人静下心来倾听他的钢琴声。   乐曲自然流畅层层推进,由高到低,由弱到强,每一次过渡都十分流畅, 自然地如同一阵由轻而重的微风,让人沉浸其中,带给听众们如沐春风的感受,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许久, 沉浸在钢琴曲悠长余音中的观众们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然而灯光却准时亮了起来, 两个主持人如梦初醒,加快脚步回到了舞台中间, 女主持人反应迅速, 笑道:“江斯源同学的钢琴曲里感情的流泻让人沉迷, 让我和观众们沉迷其中, 连一曲终了都没能及时察觉。请问江斯源同学在弹奏感情如此丰富的钢琴曲时, 心里在想什么呢?”   江斯源微微一笑,视线向台下看去, 转瞬又收回视线, 道:“喜欢的人。”   主持人早有预料, 笑道:“江斯源同学已经有女朋友了吗?看来台下很多学妹学姐要失恋了呢。”   这次江斯源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主持人还想再问,然而下一个表演的人马上就要登台了,于是只能遗憾的让江斯源下台。   “完了……”周子猷听着周围议论的声音,调侃道,“看来圆子日后的桃花军团有再次扩张的趋势。”   “斯源真的挺受欢迎的,上次我回宿舍还看到有女生向他告白。”   听到八卦的周子猷眼睛一亮,转头问道:“什么时候?漂不漂亮?”   “就是军训结束那天。”杨蒙蒙说,“那个女孩没穿军训服而且挺白的,应该不是大一的新生,长得怎么样没有看清楚,但是个子挺高的。”   “老天不公!”周子猷收回视线,手抵着额头犹豫道,“为什么他给了我英俊的面孔却不给我与之匹配的身高,让所有个子高的女孩子都只把我当朋友。”   “你想多了。”黎怀澄瞥他一眼,“不是女朋友是弟弟,还有可能是儿子。”   杨蒙蒙压低自己洪亮的声音,小声安慰周子猷道:“有很多人喜欢长得可爱的男孩子的。”   杨蒙蒙话落,江斯源就坐到了黎怀澄身边,他已经换下了演出的燕尾服,只是固定头发的发胶还没有洗去,露出的眉眼轮廓近看更加深邃。   坐下时他刚好听到杨蒙蒙那句话,于是挑眉道:“好多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吧。”杨蒙蒙安慰的看了一眼周子猷。   “反正我买了增高鞋垫了。”周子猷丝毫不在江斯源的调侃,道:“你弹的什么曲子,挺好听的。”   江斯源:“刚刚不是报幕了吗?”   “那时候不知道是你,没仔细听。”   江斯源看了眼同样看着他的黎怀澄,淡淡道:“你们听我弹那首曲子有听出什么没有?”   周子猷皱着眉一脸沉思,片刻才憋出两个字:“悦耳。”   “我觉得给我的感觉很舒服。”杨蒙蒙说,“虽然我听不懂也不知道你弹的什么,不过好像能够感觉你想要表达的那种感情。”   “什么感情?”周子猷问,“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就是那种……”杨蒙蒙皱着眉想了很久,最终叹气道:“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能够感同身受,他弹琴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的女朋友。”   说完,杨蒙蒙看向黎怀澄,想要寻求盟友:“橙子,你觉得呢?”   面对三人的视线,黎怀澄沉默片刻,尴尬道:“确实挺好听的,但是我也什么都没听出来。”   黎怀澄音乐鉴赏能力匮乏,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不是一个喜欢高雅艺术的人,别说曲子了,就连带歌词的流行音乐,他也听不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对上到江斯源好像有些失落的双眸,黎怀澄连忙表示道:“虽然听不懂,但是我觉得你弹的挺好听的。”   江斯源笑道,“只要你觉得好听就够了。”   其实他本来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弹了G大调小步舞曲,并且在演出前对黎怀澄说了“for you”,只有黎怀澄看懂了他的口型并且知道这首钢琴曲是表达的什么,才有可能知道他的心思。   弹奏的过程中他是忐忑且期待的,既希望黎怀澄或许听到过这首曲子也知道它的别称,进而意识到他隐晦的表白,又希望黎怀澄没有看清他的嘴型或者不知道这首曲子的意义,这样就不会拒绝他。   现在第二种可能出现了,江斯源虽然确实有些小失落,却也算是意料之中。   迎新活动过后,黎怀澄便正式开始了校园生活。   数学系和其他专业不一样,虽然大一大部分都是数学基础课,但是高等数学和高中所学习的数学完全不同,学习方式和思维方式几乎的颠覆性的改变,而且怡大的课程从大一开始就并不轻松,每天的作业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所以即便是黎怀澄上一世早已经做过大学才会接触的数学题,但是上课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凌乱的学习多么浅薄,导致他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泡在自习室才感觉自己能够跟上进度。   黎怀澄繁忙的课程和繁重的作业让人很少能抽出时间与同寝室的人一起聚餐活动,就连两周回家一次都改为了一个月一次,然而学习的过程再辛苦,黎怀澄也只觉得充实。   江斯源的大一的课程不多,所以经常陪黎怀澄一起去自习室,黎怀澄拿着笔写写算算,他就捧着一本书或者一个笔记本或看或记,两个人同进同出,完全抛下了周子猷。   周子猷却丝毫不介意,他在大学这个自由的天地里打着滚,感觉像是到了天堂,从社团活动到聚餐聚会,每天都忙得团团转。   唯有杨蒙蒙除了偶尔健身之外,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寝室,偶尔看看书偶尔打扫打扫,不变的是每天都会向异地的女朋友报告一天做了什么。   大半个学期一晃而过,黎怀澄和江斯源晒黑的肤色恢复了大半,杨蒙蒙和女友依旧恩爱,而周子猷也依旧没能长到一米八,所以没有女朋友。   “你的身高和你有没有女朋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黎怀澄一边看书一边头也不抬道。   “而且我记得前两个月你不是交了一个女朋友吗?只不过好像三天还是四天就分手了。”   周子猷那天还在寝室宣布了一遍,只是当时黎怀澄准备考试没有仔细听,于是他抬起头问:“三天还是四天来着?”   周子猷趴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四天半好不好。”   “那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啊?”杨蒙蒙一边和女朋友视频一边抽空转脑袋问道,罢了加上一句:“我女朋友让我问的。”   周子猷倒是不在意他们调侃他分手这件事,因为他也莫名其妙:“她说我不喜欢她,她和我交往之后发现只能把我当朋友,但是这样的话那时候她为什么要和我告白,我既然答应了当然就是喜欢她啊。”   寝室沉默一阵,黎怀澄淡淡道:“我也没觉得你喜欢人家。”   “我当然喜欢啊!”周子猷霍的抬起头,“不然我干什么答应她。”   黎怀澄头也不抬:“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你喜欢她什么?”江斯源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可爱,娇娇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笑起来很感染人……”周子猷掰着指头数着。   江斯源打断他道:“除了外貌方面的,其他的呢?你说的这些外貌特征你自己都有,每天照镜子就行,不需要再去找个女朋友。”   周子猷想了想,迟疑道:“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她喜欢吃的都是我喜欢吃的?很少有愿意陪我吃烤串的女生?”   杨蒙蒙:“我女朋友说,你活该被甩。”   周子猷:……   “喜欢不就是这些吗?”周子猷撸了把头发,皱眉道:“再说喜欢不都是时间久了慢慢越来越多的吗?我和她认识也没有多久,当然只有这么一点喜欢了,时间长了自然会也来越深。”   杨蒙蒙:“我女朋友说,你以后也很难找到女朋友。”   周子猷:“……你让你女朋友少参与我们爷们的话题。”   杨蒙蒙:“我女朋友说不。”   周子猷:……   黎怀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道:“你确定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吗?高一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杨婕,结果也没多喜欢,高三的时候你喜欢国际班的外教朱莉,高考没多久你也就淡了,喜欢没有这么容易放弃的,等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江斯源闻言抓着笔的手一顿,转头看向黎怀澄问:“那你觉得喜欢是什么?”   黎怀澄被江斯源问得一愣,却还是回答道:“陪伴吧,日复一日的陪伴,时间久了离不开对方的时候就是喜欢。”   周子猷闻言打了个响指,道:“我也是这样认为啊,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嘛,哪有一见钟情或者刚认识一个月就爱得死去活来的,要不然电视剧怎么是电视剧,不就是现实生活中没有吗?”   “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江斯源问周子猷,视线却落在了黎怀澄身上。   周子猷点头:“当然啊,一见钟情充其量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有好感罢了,真正说对谁一见钟情的人,你去看看人家一见钟情的对象都长什么样,真正从外表得来的都不靠谱,也不能说钟情,顶多是觉得另一个人的皮囊很符合他的审美罢了。”   黎怀澄挑眉,没想到周子猷还挺有见解。   “你呢?”江斯源一双湛蓝的眸子注视着黎怀澄,寻求他的答案。   黎怀澄思考了一会,道:“我赞成子猷的部分想法,一见钟情大部分都是因对方较为美好的外貌而起的,真要计较也不能说不喜欢,但是也不是真正喜欢一个人吧,我觉得喜欢是从相处中来的,发现对方的性格和三观和自己合适,就算忽略那个人的外表也喜欢她,才是真正的喜欢吧。”   江斯源眸光稍沉,还没开口,杨蒙蒙就道:“我相信一见钟情啊,我和我媳妇就是一见钟情,我刚好看上她了,她也觉得我不错,我们两个认识三天就在一起了,现在也在一起四年了。”   “我媳妇说,你们这些说始于外表的人,都是因为你们本身就长得足够好看了,所以很难相信别人是真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就算是真的,你们也会因为有许多的追求者而懒得去分清别人的喜欢到底是真是假,所以就盖棺定论了。”   “但是我和我媳妇不一样,我们两长得都普普通通的,没有什么一眼就让人喜欢的长相,所以都挺相信第一眼的感觉的。”   杨蒙蒙说完,寝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江斯源垂着眼低声道:“我也相信一见钟情,我喜欢上那个人就是一眼之间。”   黎怀澄闻言惊讶的看向江斯源,周子猷也瞪眼道:“就是你高中毕业的时候说的那个喜欢的人?我一直以为你骗我们的,你真的又喜欢的人还喜欢了这么久?”   江斯源颔首:“已经四年了,我还是喜欢他。”   “卧槽!”周子猷蹦起来道:“四年?到底是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黎怀澄也十分诧异,他之前听说江斯源有喜欢的人也并不觉得惊讶,但是他没想到江斯源竟然能够默默暗恋一个人四年。   所以他也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你怎么不表白?”   江斯源对上黎怀澄的视线,笑道:“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你都没表白过?”杨蒙蒙也很惊讶,“按理说你这种类型很少有妹子能拒绝吧?”   江斯源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黎怀澄看着江斯源的眸子,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心里奇怪的感觉让他把想问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那你不会打算就这样一直暗恋下去吧?”杨蒙蒙问,“永远都不表白?”   “等到合适的时候,或者他先发现我喜欢他。”   江斯源说话时收回了视线,不知为何让黎怀澄暗暗松了口气。   周子猷闻言沉默了一会,一本正经的祝愿道:“祝你表白成功。”   江斯源微笑道:“借你吉言。”   *   R&SS近几年成长速度迅猛,一举打入国际时尚圈,短短四年就成为了国际上炙手可热的时尚品牌,其品牌设计师雷磊的派对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雷磊举办的小型庆功宴虽说发出去的邀请函不超过四十张,还包括了关系较好海外的设计师,但是宴会当天,来的人却绝对超过了六十人。   这算是黎怀澄和江斯源第一次以合伙人的身份露面这种相对比较正式的晚宴,所以两人到的都比较早。   只是没想到,车子刚刚到山腰的别墅群门口,就见到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站在那边,看到他们开车等待检查,一个女孩凑过头道:“你们也是想参加Ray的宴会吧?这片管理严格,你们开车混不进去的,还不如下车和我们一起,看有没有设计师或者能带我们进去的人,说不定有机会进去。”   黎怀澄闻言挑眉,“设计师会带你们进去?”   年轻貌美的女模特轻轻一笑:“当然,不然我们站在这外面做什么,前面一辆车就带进去一个,站在外面都是碰运气。”   此时,门口保安亭的已经确定了黎怀澄和江斯源的身份,弯腰对两人恭敬道:“黎先生、江先生,抱歉让您们久等了,现在您们可以进去了。”   黎怀澄看了眼表情诧异的女模特,问道:“现在有邀请函为什么还要检查?”   保安歉意一笑:“今天27号别墅雷先生的宴会参与的人很多,刚刚我们遇到了一个拿着假邀请函的客人,所以不得不谨慎一点,给您们添麻烦了。”   黎怀澄摇头示意没关系,刚想要下车窗就听刚刚和他们搭话的女模特道:“你们两个都有邀请函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们带我进去,以后我一定会找机会报答你们。”   女模特表情真挚,看向黎怀澄的视线充满了忐忑。   “可以。”黎怀澄打开锁,“你上来吧。”   女模特本来只是想要试一试而已,没想到黎怀澄竟然真的答应带她进去,一瞬间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同样站在外面的其他人过来和黎怀澄说情时,她才蓦地打开车门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驶入滑开的大门,女模特看着两边清幽的风景,眼里满是兴奋,“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这一次机会对我很重要,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恩情。”   黎怀澄闻言倒是笑了起来,女孩就算化了浓妆也能看出不超过二十岁,却口口声声把报答恩情放在嘴边,听起来倒是十分可爱。   黎怀澄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进去,雷、Ray设计的大多是男装,极少会出现女装的设计,你就算进去也没有太多用处吧。”   “当然不是。”女模特摇头道:“就是因为R&SS的女装极为稀少,甚至都不一定每年都会出,所以才格外珍贵,若是这次过去能给Ray留下一个印象,到时候他看到我的模特卡时也许能够想起一点点,那么我的机会就比别人多一点点。”   黎怀澄闻言很是诧异,他一直以为这个女孩是希望能够认识这些设计师,然后为自己争取一些机会,至少比只留下一点点印象野心要大。   女模特看出黎怀澄的惊讶,笑道:“我虽然签约公司,但是只走过一场秀,而且并不是什么知名的品牌,圈外人不知道模特之间阶层分布多么重要,虽然确实有籍籍无名然后在一场大秀闻名的,但是那种是极少数,常理说我们很难有机会直接被设计师看上的,所以我们只能把握住每一次让自己多一点露脸的机会,但是不是不择手段得到机会。”   女模特说完,车子已经停在了别墅门口,草坪里已经摆起了BBQ和自助餐,雷磊正站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和别人聊天。   他看到黎怀澄和江斯源下车后,和说话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过来了,道:“我还以为你们会迟到,要不是有人拖着我,你们的手机都被我打爆了。”   黎怀澄笑道:“不是七点才开始吗?怎么现在不到六点就来了这么多人?”   “一张请柬带一个人。”雷磊耸肩,“所以如你所见。”   “你们身后是谁?”说到这里,雷磊才终于注意到了站在黎怀澄和江斯源身后的女生。   女模特已经惊讶得合不拢嘴,她知道能够拿到请柬的人身份都不简单,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和R&SS的设计师如此熟稔。   “刚刚在门口顺路带过来的模特。”黎怀澄笑道,“她好心的提醒我们开着车混不进来。”   雷磊闻言笑了起来,对女孩道:“祝你今晚玩的开心。”   女模特愣愣的点头,见黎怀澄和雷磊显然都没有继续和她搭话的意思,这才道别离开,走的时候还在感叹自己撞了大运。   “没想到你们还会这么好心。”雷磊调侃道。   “回报她之前的好心提醒而已。”黎怀澄淡淡道,女孩眼神清澈,看起来并没有坏心,这也是他愿意帮她的原因。   “今天晚上和我们有过合作以及即将合作的公司都会来人。”雷磊略过这件事,说起正事来,“特别是PKM的设计总监,一定要见过R&SS的合伙人才决定要不要合作,你们两个别又提前溜走啊。”   想到上次派对举行到一半,黎怀澄和江斯源就嫌无聊溜出去一起吃了夜宵,留下他一个人面对伶牙俐齿的合作方,紧张得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虽然上次的合作完美的结束了,但是雷磊心里还是有阴影。   提前走也要分场合啊,黎怀澄笑道,“我们不会提前走,你放心吧。”   “那就好。”雷磊说完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表情,对江斯源道:“对了,Dylan,今天杨家那个暗恋你的小女孩也会来,听说她现在在庆大读书,来庆市上大学也是为了你,没想到四年过去她对你还是不死心,而且人家各方面都不错,你也没有女朋友,要不你就试一试?”   闻言,黎怀澄双眸一定,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四年? 第53章   雷磊话刚说完就被其他人叫走了。   江斯源之后也没有再说话, 手里拿着一杯白水若有所思,黎怀澄的目光落在江斯源半垂着的长卷睫毛上, 半晌才移开了视线。   草坪上舒缓的音乐伴随着烧烤的香味流淌, 有人聚在一起说笑, 也有人表情闲适的享用美食, 时尚圈大多数模特和设计师本就不拘小节,所以这场庆功派对的基调总体还是轻松愉悦的。   雷磊作为庆功宴的主角, 一直被众人环绕,此刻他终于艰难的脱身,找到坐在旁边悠闲的喝着饮料的黎怀澄和江斯源后, 不由笑道:“今天不错吧?”   “挺放松的。”黎怀澄笑道。   “那就好,PKM的设计总监凯瑟琳就在那边,咱们过去吧。”   雷磊带着江斯源和黎怀澄走到了一个端着鸡尾酒正在聊天的时髦女人面前。   凯瑟琳和雷磊抱了抱, 松开笑道:“Ray, 今天的派对真的很棒, 就是人有些多。”   雷磊耸肩:“那以后的邀请函必须添上一张邀请函只能进入一人的标志了。”   凯瑟琳笑了起来,视线落在黎怀澄和江斯源身上, 眼睛扫过江斯源时骤然一亮,问道:“这两个是你新找的男模吗?看起来很不错。”   “你忘了今天我说过要给你介绍我的两个合伙人吗?”雷磊一手揽着黎怀澄一手揽着江斯源道:“现在你见到他们了。”   她闻言皱着眉惊讶的再次打量了一眼黎怀澄和江斯源, 随后道:“不得不说, 你太有眼光了, 有这样赏心悦目的合伙人, 工作的时间都会愉快很多吧, 但是我还是很想冒昧的问一句, 旁边这位小朋友成年了吗?”   黎怀澄脸上笑意不变,雷磊翻了个白眼道:“当初你见到我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所以我们拼了三天酒,现在你也想和我的合伙人拼酒吗?”   “抱歉。”凯瑟琳道:“东方人看起来都很年轻,我并没有嘲讽你或者其他的意思。”   黎怀澄微笑着摇头:“您的华语说得很棒,还有东方人看起来年轻确实是事实,我觉得这反而是一种夸奖。”   凯瑟琳闻言脸上的笑意真实许多,对雷磊道:“你的两个合伙人都很不错啊。”   “当然。”雷磊毫不谦虚道:“我的眼光从来没有错过,当初我选择和他们合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那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对方吗?”凯瑟琳笑道。   雷磊闻言脸上笑意更深,知道凯瑟琳这么说就表明这次见面算是成功了。   “这位是凯瑟琳。”他介绍道,“PKM的设计总监。”   “这位是黎怀澄,我的合伙人,你叫他澄就行。”   “这位也是我的合伙人,Dylan Tornatore,你叫他Dylan就可以。”   凯瑟琳举杯:“很高兴认识你们,还有祝我们合作愉快。”   四个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R&SS和PKM的算是初步定下来合作意向。   雷磊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黎怀澄和江斯源也很快和凯瑟琳道别,刚刚雷磊带着他们与凯瑟琳说话的场景收入了不少人的眼里,现场的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于是纷纷猜测起来。   “那是R&SS的模特?”   “有可能,听说R&SS今年和PKM有合作,所以也有可能是他们合作确定的模特。”   “运气这么好?不过不可能吧,RKM是鞋类品牌,而是以女鞋为主,R&SS男装为主,有什么可合作的?”   “我也只是听到一点风声而已,不过R&SS这几年几乎是扶摇直上,听说雷磊身后还有两个合伙人,虽然至今也没有露面过,不知道是谁,以雷磊的身份,估计他的合伙人身份也不简单。”   这样的议论和猜测有许多,但是却并没有人把黎怀澄和江斯源往雷磊的合伙人身上猜。   黎怀澄和江斯源也并不在意别人的猜测,事实上黎怀澄发现今天江斯源有些异常的安静,想到他好像是从雷磊那个喜欢他四年的女孩子会来之后才这样,黎怀澄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闷。   “怀澄!”   一道惊喜的女声叫住了黎怀澄,他转头去看,惊讶道:“方姨?”   方蕊一袭典雅的短礼服,将她姣好的身材勾勒得更加性感,笔直的双腿加上她本就明媚的长相,一出声就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里?”方蕊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视线,径直走到黎怀澄身前道:“朋友带你过来玩吗?”   黎怀澄微笑道:“算是吧。”   方蕊轻轻抱了抱他,道:“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蛋卷和怀锦怎么样?”   “都很好。”黎怀澄温和的回道:“妈妈前几天还提起您,说想和您一起说说话呢。”   “我昨天才回国。”方蕊笑道:“今天和朋友一起参加派对没办法推脱,打算明天去探望你们,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了你,听说你考了怡大,选的什么专业?”   “数学。”   方蕊有些惊讶,随即笑道:“那真的很棒,当初我和你妈妈看到数学题就头疼,但是你爸爸特别喜欢写写算算,看来天赋方面你还跟更像知铭一些,当初你还在你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你妈妈特别爱吃草莓,所以那时候我们就说你应该会像斯安,我们都期待了许久,没想结果还是一个男孩子,说起来你们和怀锦虽然长相都随知铭,但是怀锦性格像思安,你的性格更像知铭。”   方蕊脸上带着回忆的温和,似乎很想念那段岁月。   黎怀澄微笑道:“我倒是觉得我和哥哥都更像爸爸,倒是蛋卷很像妈妈。”   方蕊闻言摇了摇头:“你说错了,蛋卷长相像思安,其实性格很像知铭,在某些方面,简直就是你爸爸小时候的翻版……”   黎怀澄和方蕊说话的时候,一个高挑貌美的女孩走到了离他们不远的江斯源面前,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斯源,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   江斯源收回视线,看清女孩后眉心不着痕迹的皱起些许,迟疑道:“杨芸馨?”   看到江斯源不确定的表情,杨芸馨本来还十分期待的心情失落起来,却还是笑道:“是我。四年不见,你更加英俊帅气了。”   江斯源礼貌的微笑道:“你也漂亮了许多。”   尽管知道江斯源不过是礼貌的客套,杨芸馨还是眼睛一亮道:“真的吗?”   “当然。”江斯源的视线再次回到还在和方蕊说话的黎怀澄身上,淡淡道。   “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你会在宜市上学,没想到没过多久你就回了意国。”杨芸馨没有注意到江斯源的走神,笑道:“听说现在你在怡大上大学,我就在庆大,我们学校隔得不远,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我一个人在庆市,能够遇见你感觉轻松了很多。”   江斯源回过神来,抿嘴道:“抱歉,我们专业的课程很多,大部分时候我都会待在自习室,所以可能没有……”   “没关系!”杨芸馨打断江斯源的话,笑道:“到时候你有时间了再说也是可以的。对了,我听说怡大有很多很漂亮的女孩子,特别是今年的新生,有一个学芭蕾的女孩,听说非常漂亮,你见过她吗?”   “没有。”江斯源淡淡道,“她不是我们系的。”   杨芸馨眼睛一亮,江斯源还不认识那个女孩,在她看来,怡大唯一可能配得上江斯源的就只有那个一入学就被称为女神的女孩了,江斯源的回答让她彻底放下了心。   “雷磊哥哥这一季的春夏我看了,特别棒。”杨芸馨见江斯源看着雷磊的方向,以为他不喜欢聊这些,便顺势转了话题道:“可是雷磊哥哥工作室的女装太少了,而且每次上新时都很难买到,我的朋友们都经常抱怨这一点,我也觉得特别遗憾,你觉得……”   “抱歉。”江斯源打断她的话,道:“我朋友那边有些事,我需要过去一趟。”   杨芸馨一愣,慢半拍的点头时,江斯源已经走出来几步远。   方蕊没有和黎怀澄聊多久就被和她一起来的人叫走了,然而黎怀澄刚准备去找江斯源,就碰到了顺路带进来的女模特。   女模特自我介绍了一番,她叫张圆,比黎怀澄猜测的还要小,不过十七岁。   “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张远表情发亮,满眼都是憧憬:“今天我才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以后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为了这些,我会更加努力的。”   “你才十七岁。”黎怀澄疑惑道:“为什么不继续上学呢?一边上学一边工作也是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张园说,“但是我的成绩很差,而且我比较笨,很难一心二用,如果又上学又当模特的话很难兼顾,所以我从里面选择了自己擅长而且喜欢的事情啊,一心一意做模特的话就有可能实现我的梦想,但是为了学习放弃当模特的话,就算考了一个好学校我也不开心啊。”   “你可以上大学之后再继续当模特啊。”黎怀澄说,“大学的时候空余时间更多,那样就都不耽误了。”   杨园摇头,笑道:“现在我确定你不是模特了,模特的职业生涯很短的,而且到了二十岁就算年龄大了,我不能浪费自己最好的几年。”   黎怀澄确实不懂模特这份工作的特殊性,但是看到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混迹在社交场里寻求渺茫的希望,他也觉得可惜,上一世的他便是这么过来了,知道到了一定的时候才会知道能够心无旁骛的学习有多么珍贵。   “对了,你应该不大吧?”张园笑道,“看你这一身穿着就知道你家境不错,你现在是在上大学还是什么?”   “上大学。”   “什么学校?学的什么?”张圆道,“大学好玩吗?”   “怡大,学数学。”黎怀澄笑道:“很好玩。”   “学数学……很好玩?”张圆抿抿嘴,干笑道,“人与人之间智商差别确实挺大。”   黎怀澄还挺喜欢和这个开朗的女孩子聊天的,闻言笑道:“这和智商没有什么关系,就像我喜欢研究数学,你喜欢当模特一样,当模特也很累吧,但是你会认为这是很困难的事情吗?”   “不会。”张圆摇头,“这是我喜欢的事情。”   “所以啊。”黎怀澄笑道:“我和你一样,我也是在做我喜欢的事情。”   张圆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道:“你是第一个对我说,喜欢学习和喜欢当模特都一样的人。”   “我从小就比别的女孩高,长得也说不上漂亮,所以男孩女孩都不愿意和我玩。”张圆垂下眼道:“后来我被我的经纪人看中,走了一场秀,并且拍了几个封面,那些不和我玩的女孩子就突然对我热情起来,我以为我找到了朋友,直到我听到她们在背地里说我私生活不干净还有其他一些难听的东西,不论是老师还是我的父母,都认为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当模特就是不务正业,就是想要不劳而获……”   张圆擦了擦眼角,对黎怀澄笑道:“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带我到这里,也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那么不堪。”   黎怀澄虽然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动了她,但是也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好像没有看起来这样开朗,他将纸巾递过去,道:“没有哪一种职业是不堪的,也没有任何职业可以轻松的得到巨大的回报,虽然我也认为你这个年龄还是更适合学习,但是如果找到了真正坚定的道路,我相信你的未来会比其他人更容易成功,因为你更早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且付出了努力。”   闻言,张圆的眼泪滑落下来,她胡乱的擦了擦眼睛,眼泪却越流越多,终于憋不住蹲下抱着腿哭了出来。   此刻江斯源刚好走到黎怀澄面前,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张圆,皱眉道:“怎么回事?”   黎怀澄抿抿嘴,从侍者手里拿过手帕,蹲下递给了张圆,问:“你没事吧?”   张圆接过手帕一边哭一边道:“我没事,但是我的妆花了……我不敢抬头……”   黎怀澄:……   这边的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其他人,有人探头往这边看,雷磊也走了过来。   雷磊问:“怎么了?”   黎怀澄起身道:“没什么事,只是她的妆有些花了。”   “妆花了?”雷磊一愣,笑道:“那进去卸妆吧,二楼的工作室里有化妆品,可以随便用。”   和雷磊一起走过来的女人笑道:“你们都是男人,我带她过去吧。”   张圆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听出头了头顶上说话的两人的声音,一个是R&SS的设计师Ray,一个是华国轻奢品牌女装“素”的设计师。   “小姑娘。”女人蹲下笑道:“你能起来吗?需不需要我扶你?”   张圆连忙摇头,抬头道:“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张圆跟着女人离开,草坪再次恢复了平静。   江斯源问:“刚刚你们说什么了?”   雷磊也非常好奇:“对呀,你到底和人家小女孩说什么了?竟然把人家弄哭了,不会是她因为你把她带过来所以喜欢上了你,然后对你表白你拒绝了她,所以就哭了吧。”   “你想象力这么丰富。”黎怀澄翻了个白眼道:“当设计师真是屈才了。”   “我们设计师就是需要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好吗?”雷磊扬起下巴骄傲道。   “如果不是你的原因,那她为什么哭?”江斯源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   黎怀澄无奈的笑道:“应该确实是因为我的原因。”   “我刚刚才知道她不过十七岁,都还没有高中毕业,就劝她比起现在就工作,或许继续上学更好,然后她也和我说了一些她遇到过的困难,然后说着她就哭了。”   雷磊啧了一声道:“你不懂,现在模特圈大多都是十四五岁就出道了,虽然大部分都是一边工作一边上学,但是直接辍学的也不少,一般直接辍学的都有各种各样原因,就算是我作为设计师也无法说什么,所以你最好也不要去评价什么或者给出什么建议,让人家听了怪伤心的。”   黎怀澄抿抿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说多了,只是这个女孩坚韧的态度让他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不由就多说了几句。   “我也觉得我好像说得有些多了。”黎怀澄道,“等会出来我向她道个歉。”   江斯源眉心微皱,黎怀澄并不是一个会和别人谈心然后安慰别人的人,今天这个女孩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危机感。   从黎怀澄反常的让女孩上车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刚看到他竟然再一次和这个刚刚见面没有多久的女孩说话后,他心里的警惕感更甚。   “你很喜欢那个和你说话的女孩?”江斯源状似随意道:“之前你很少会和一个女孩聊天聊很久。”   黎怀澄一愣,不知怎么想到了江斯源刚刚和另一个女孩聊天的场面,下意识的回道:“刚刚你不是也在和一个女生聊天,你喜欢她?”   江斯源眨眼,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黎怀澄说的是谁,道:“我当然不喜欢她,只不过是遇见了而已。”   黎怀澄也道:“我也不喜欢她,只是碰到了所以在聊天。”   雷磊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愣一愣的,半晌幽幽道:“你们两的对话,怎么和互相吃醋的小情侣似的,一边斗嘴一边秀恩爱,让我觉得自己站在边上都是多余了。”   黎怀澄闻言表情一顿,江斯源也抿了抿嘴。   雷磊继续道:“我特么真的不该看电视剧了,现在看什么都会产生错觉,行了行了,你们两都只是普通的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说话,只是一个普通的说完了,一个让女孩子不小心哭了,我的总结有什么错误吗?”   黎怀澄:……   江斯源:……   “既然这样。”雷磊道,“那就是很普通的事情啊,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难道和一个女孩子说话就是喜欢?你们俩在学校不会连话都没和女孩子说过吧?”   江斯源:……   黎怀澄:“我们系差不多都是男生,而且我们班没有女生。”   雷磊:!!!   “你们俩大学都上了大半年了,没有女朋友就算了,竟然连和女生说话都没有?你们在骗我还是在逗我?”   黎怀澄道:“当然不可能没说过话,只是交流短暂而已。”   江斯源:“没有。”   雷磊咳了咳:“我记得你读得国际贸易,女生应该很多吧,怎么可能,你诓我呢?”   “学习委员收作业算不算?”江斯源问。   黎怀澄和雷磊对视一眼,黎怀澄先开口了:“之前杨蒙还说你军训的时候被女生告白,你不会没说话吧直接走了吧?”   雷磊也瞪大了眼去看自己来自浪漫国度意国的小堂弟。   江斯源很不喜欢黎怀澄用这样不在意的态度说起他被人表白的事情,皱眉道:“我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不就是说了话吗。”雷磊吁了口气,突然瞪大眼,不敢置信道:“你有喜欢的人了?谁?”   江斯源没有回答,雷磊又转头看向黎怀澄:“他有喜欢的人你知不知道?看见过没有?”   黎怀澄摇头:“没见到过。”   江斯源看向黎怀澄,淡淡道:“你见过。”   说完,他看向雷磊,说:“你也见过。”   雷磊一惊,和黎怀澄对视一眼,想要得知一些有用的消息,然而黎怀澄也是一脸茫然。   “到底是谁?你没有半点印象?”雷磊压低声音问黎怀澄。   黎怀澄茫然道:“我只知道他喜欢那个人四年了。”   “四年。”雷磊表情疑惑,余光不期然看到江斯源注视着黎怀澄的表情,心里一惊。   他和黎怀澄都见过的人并不少,但是他和黎怀澄都见过却能够让江斯源认识四年的人只有一个……   雷磊收起脸上的好奇,复杂的看了一眼表情依旧茫然的黎怀澄,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是什么心情。 第54章   雷磊的庆功派对过去没有多久, 怡大的期末考也如期而至。   黎怀澄本就经常泡在自习室,第一学期的考试周一星期就要考七堂数学, 所以临考前一周他几乎在自习室安了家, 若不是江斯源拖着, 他几乎想在自习室通宵。   因此, 周子猷和杨蒙蒙都感叹不已,纷纷庆幸自己选了个好专业。   第二天就要考试, 这周黎怀澄难得决定放松下来休息一个晚上,周子猷见四人都在,就提议道:“咱们出去吃一顿, 当做为明天考试壮胆怎么样?”   杨蒙蒙竖起大拇指:“这个词用得精确。”   黎怀澄和江斯源也没有意见,四人便一起晃晃悠悠出了门。   几乎每个学校都有一条不论取了什么名字最后都会被统一叫做后街的美食街,怡大自然也不例外, 后街四通八达, 卖什么的都有, 不仅仅吸引着怡大的学生,就连许多来庆市观光的游客都会慕名而来。   然而, 黎怀澄一个学期下来,来这条街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周子猷却对后街的美食如数家珍, 说起他们准备去的饭店时更是赞不绝口:“街尾那家鸡公煲真的绝了, 那鸡肉嫩的啧啧啧……咬一口都会溢出汁来, 汁的味道特别鲜, 而且里面配菜的味道全部融在了鸡肉里, 算了, 我说你们也感觉不到,等会你们一吃就知道了。”   因为家庭环境富裕的原因,周子猷自称吃遍了整个庆市的美食也不算过分,然而黎怀澄倒是难得听他如此夸张的夸奖哪一家店,让他不由都有些好奇起来。   四人挑了张桌子坐下,老板很快拿来菜单,周子猷看也不看道:“两个鸡公煲大煲,加土豆和千张,您先去做吧,其他配菜我们等会再把单子给您。”   老板笑呵呵的哎了一声,转身就加大声音将周子猷的要求重复了一遍。   “看来你是熟客了。”黎怀澄一边看单子一边道。   “那当然。”周子猷凑着脑袋道,“告诉你们,我听一个学长说这家店有个特别神奇的地方,不过我还没有证实过,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地方?”江斯源眼睛落在黎怀澄抓着点单笔的白皙指节上,随意问道。   “听说这家店每年上学期做的鸡公煲都特别好吃,但是下学期的都会特难吃,我这个学期吃了不少次,确实都不错,打算下个学期也来试试,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   “还有这种事?”杨蒙蒙惊讶道,“我还打算如果好吃的话,下个学期我女朋友来看我就带她来吃的。”   周子猷八卦的表情一垮,面无表情道:“我现在不想和有女朋友的人一桌吃饭。”   没多久,鸡公煲也端了上来,锅里发出滋滋的热油声,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就连黎怀澄都赶紧抽出了筷子,夹了一块放在碗里,等差不多冷了之后才放进嘴里,江斯源则是先夹了一点土豆,吃过觉得味道不错,才也夹了块鸡肉放冷才吃。   相较于江斯源和黎怀澄斯文的吃法,共吃一个锅的周子猷和杨蒙蒙则吃得飞快,最后两人甚至为了最后一块鸡肉差点打架。   周子猷:“我先看到的。”   杨蒙蒙:“我先夹的。”   周子猷:“谁想看到的就是谁的。”   杨蒙蒙:“谁夹到才是谁的。”   周子猷:“我个子矮,应该多吃点鸡肉补充营养。”   杨蒙蒙:“……我输了,你吃。”   黎怀澄:……   江斯源吃饭慢条斯理,看到周子猷和杨蒙蒙争吵时挑了挑眉,道:“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一起吃吧。”   周子猷看着还剩下小半锅的鸡公煲,对杨蒙蒙道:“我觉得我还能吃半锅,你呢?”   “我也能。”杨蒙蒙点头。   周子猷抬手:“老板,再来一个大煲!”   江斯源:……   黎怀澄和江斯源对视一眼,不再理会他们,继续之前的聊天。   江斯源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你寒假有什么计划吗?”   “应该会在家里看书做题。”黎怀澄道,“我怕我跟不上下个学期的课程,而且寒假过年也有这么长的时候,不太适合出去玩,你呢?”   江斯源垂下眼道:“这样啊,我应该要回意国,很久没有回去了,我的父母都很想我。”   黎怀澄点点头,道:“你确实应该回去看看,毕竟你姐姐……你父母应该也很想你吧。”   “嗯。”江斯源放下筷子,表情有些失落,“只是就要有一个月不能看到你了。”   “没关系。”黎怀澄笑道:“一个月很短的。”   江斯源抿抿嘴,“可是……”   “斯源!”   江斯源话才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黎怀澄抬头一看,发现是上次在雷磊的派对上见到过的女孩。   “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碰到你,真的太高兴了。”杨芸馨走到黎怀澄和江斯源的桌子中间,脸上满是笑意:“你也在这里吃饭吗?刚吃吗?”   江斯源颔首,道:“我们就快吃完了。”   杨芸馨闻言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笑道:“我和我的朋友听说这里的鸡公煲很好吃,所以特意过来的,但是之间都没有吃过,你能给我们推荐一下吗?”   “我也是第一次来。”江斯源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周子猷道,“我朋友经常来,让他给你推荐吧。”   一直注意这边动向的周子猷闻言对杨芸馨笑道:“这里的鸡公煲挺不错的,你们几个女生先点一个小的试试就行,如果觉得好吃还能再加。”   杨芸馨虽然有些难过江斯源的冷淡,却还是对周子猷扯出笑意道,“谢谢你的推荐。”   “这就是怡大的校草江斯源吗?”杨芸馨身旁的女孩子扯扯她的衣袖,小声问道。   “对了。”杨芸馨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都忘记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了。”   杨芸馨将她身边的两个女孩介绍了一遍,江斯源也将黎怀澄三人简单的介绍了一遍。   一个女生笑道:“芸馨,你以前都没有说过你认识江斯源啊,而且看起来你们好像认识挺久了。”   杨芸馨微微一笑,走到江斯源身后的椅子旁,一手搭在椅背上,软软道:“我们认识四年多了。”   周子猷眼睛一亮,散发出八卦的光芒,对黎怀澄做口型道:“四年?不会就是这个妹子吧?”   黎怀澄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   此时,老板刚好端着周子猷加单的鸡公煲上来了。   杨芸馨的同伴见状道:“你们是再加了一个吗?看起来好像真的挺好吃的。”   “对。”杨蒙蒙指指角落唯一一张空桌,道:“你们最好快点过去,不然就没有位置了。”   女生见这里生意确实很不错,赶紧拉住杨芸馨道:“我们过去吧。”   杨芸馨迟疑的点点头,对江斯源道:“那我们先过去了,到时候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吃饭吧。”   江斯源颔首:“好的,再见。”   然而没想到,她们和江斯源几人说再见的功夫,那个桌子就已经有人坐下了。   黎怀澄几人也看到了,见她们表情尴尬的站在一边,黎怀澄道:“我们马上就吃完了,要不然你们就坐在我们这里吧。”   周子猷直接起了身,让出位置说:“刚好这一锅我们还没有吃,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坐在这里吃吧。”   杨芸馨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太好吧,你们也没有吃饱,我们换一家店就可以了。”   “没事没事。”周子猷笑嘻嘻的摆手:“我们已经吃饱了,你们就坐下吧,而且我们本来就打算再去续一摊,你们不用有心理负担。”   杨芸馨三人这才坐下,十分不好意思的向他们道谢。   出了饭店,杨蒙蒙摸着下巴想了许久,看向周子猷道:“我觉得自由你可以啊,我看你撩妹挺娴熟也够绅士了,为什么就是找不着女朋友。”   周子猷耸肩,叹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优秀的人大多都是寂寞的吧。”   黎怀澄问杨蒙蒙:“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杨蒙蒙看了周子猷一眼,表情一言难尽的点了点头。   “刚刚咱们都没吃饱,正好散步去南门的烧烤摊怎么样。”周子猷提议道。   “不去,我还要回去做题。”黎怀澄淡淡道。   “我也是。”江斯源无视了周子猷期待的表情。   周子猷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杨蒙蒙身上,杨蒙蒙舔了舔唇:“虽然我确实还有点饿,但是我晚上还要和我女朋友……”   “算了,现在时间还早。”看到周子猷哀怨的神情,杨蒙蒙无奈道,“走吧。”   黎怀澄和江斯源很高兴终于有一个人能够分散周子猷多余的精力,但是周子猷和杨蒙蒙离开后,两人之间便沉默了下来。   “你明天的考试有把握吗?”黎怀澄想了想,勉强扯出一个话题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江斯源:“还行。”   察觉到江斯源暂时不太愿意说话,黎怀澄也不再开口了。   回到寝室,黎怀澄坐下便翻出来自己没证明完的题,虽然打算放松一晚,但是还是打算将这道题做完再休息。   “你除了考试没有其他想问我的吗?”   身后响起江斯源带着些哑意的声音,黎怀澄翻书的动作一顿,转身才发现江斯源与他隔得很近。   黎怀澄不动声色的后退一点,合上手里的书,问:“还有什么?”   “你不好奇杨芸馨吗?”江斯源一手撑在他的凳子上,弯下身子问他,“刚刚在饭店的时候,你看了她很久。”   黎怀澄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在看到杨芸馨时有些惊讶,不过他却没有到自己看了她很久,当时他只是惊讶于杨芸馨竟然会出现在怡大的小吃街而已。   黎怀澄照实说道:“我只是很惊讶她一个庆大的学生跑到怡大后街吃饭而已。”   “那上次的张圆呢?那个被素看中的模特?”   江斯源的脸与黎怀澄相隔不过十厘米,双眸因为木板床挡住了灯光,在晦暗处显得一片深沉。   听到江斯源似是冰冷又似是质问的声音,黎怀澄不着痕迹的蹙起了眉,注视着江斯源的双眼,脸上一片平静:“你到底想问什么?”   江斯源被黎怀澄平静无波的双眼看得一怔,心里瞬间涌上来许多情绪,有委屈有难受,更多的却是失落。   “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江斯源垂下眼,“和张圆或者杨芸馨那样漂亮的女孩子。”   黎怀澄脸上一片茫然,“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江斯源松开黎怀澄的椅背,直起身子道:“你好像很喜欢她们。”   不是她,还是她们。   黎怀澄有些哭笑不得,道:“当时帮张圆,只不过是觉得对我们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对她来说可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之前她也有善意的提醒我们,所以我才顺路带她进去了。”   “那后来你为什么和她说那么久的话,看起来还很开心。”   “那时候她都哭了,你怎么看出我们开心的?”黎怀澄无奈道:“她不认识那个派对上的任何人才会来找我说话,而且我看你当时刚好在和别人聊天,我过去也不是很方便,所以就和她多说了几句啊。”   “那杨芸馨呢?”江斯源说,“刚刚你看了她很久,而且看到他们没有位置了,还主动说让她们坐为什么的位置。”   “她们都是女孩子,而且特意来这边吃饭,我们刚好也快吃完了让给她们吃也没有关系吧。”   江斯源垂下眼,抿嘴道:“我没吃饱。”   黎怀澄一愣,道歉道:“抱歉,我没有问你就擅自……”   其实黎怀澄也挺奇怪的,可能是从小接受的教育所致,江斯源平时都十分绅士,虽然很少和女孩说话,但是只要有女孩主动找他,他基本上都会保持温和耐心的态度,像今天对杨芸馨和上次对张圆这样明显有些冷淡的态度,十分少见。   然而黎怀澄道歉之后,江斯源的情绪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差了,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子旁,留下一句淡淡的算了之后,便拿着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看着关上的浴室门许久,直到里面的水声响起,黎怀澄才缓缓收回视线。   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到杨芸馨故作亲密的与江斯源说话时,心里会闷得难受,后来听到周子猷问他,江斯源喜欢四年的女生是不是杨芸馨后,他更是感觉自己脸上的笑意都很难维持,只想尽快离开那里。   所以,当那一桌位置没有空位之后,他几乎是松了一口气般的提出让她们坐在这里,连江斯源还没有吃饱都忽视了,只想赶紧将江斯源带走,离开杨芸馨的视线。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黎怀澄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因何而起,但是下意识的就是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不愿意多想也不希望自己往深处想,他甚至有些害怕知道这些情绪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以,在江斯源问他时,即便是心底慌乱不已,他也控制住自己的视线看向他,装作淡然平静的回答,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心虚。   或许因为江斯源是他重生之后唯一一个能够真正让他信任能够放松对待的人,还是形影不离在一起将近四年的人,所以他就像攒紧着唯一一颗属于自己的糖果的小朋友,会张牙舞爪的警惕身边任何一个可能将糖果从他身边抢走的人。   江斯源就是他手心里那颗糖果,可是已经长大了的他知道,糖果攒得太紧只会融化,最后糖果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而他的手也会被黏糊成一团。   江斯源和黎怀澄就这样莫名奇妙的开始了冷战,吃完宵夜回来的周子猷和杨蒙蒙都十分茫然,但是在两人的低气压之下却又什么都不敢问,只能战战兢兢地等待这阵寒流过去。   然而从考试周开始直到寒假离校,他们两人说话的次数也没有超过十次。   江斯源因为先考完而且要赶飞机回意国,所以提前离校了,杨蒙蒙也在女朋友的催促下屁颠屁颠的回了宜市,只留下黎怀澄和周子猷在放假的前一天还有考试。   周子猷考完试回寝室时,发现黎怀澄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放下手里的书,问道:“橙子,你和圆子到底怎么了?”   黎怀澄叠衣服的动作一顿,淡淡道:“什么怎么了?”   “你们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周子猷坐下,表情烦躁道,“我问他他也是这个态度,问你你也是,他现在都回家了,你总可以说一下了吧。”   黎怀澄合上行李箱,垂眼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不是。”周子猷皱眉道,“总有一个理由吧。”   “没什么理由。”黎怀澄起身,揉了揉周子猷的脑袋道:“行了,收拾好东西早点回去吧,我家司机已经在门口等我了,我先走了。”   周子猷垂下脑袋,低落道:“其实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吧。”   黎怀澄转身的动作一顿,转头问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有把我当朋友吗?”周子猷反问。   黎怀澄毫不迟疑的回答:“当然。”   “那为什么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愿意告诉我。”   周子猷看着他道:“初三的时候初七被蒋怀康踢伤,第二天你打球那么猛是在发泄吧,可是你却一个字也没有和我们说过,高一的时候蒋怀康回到黎家让你受了很多闷气吧,可是你却也什么都不和我们说,我当时就算猜测你可能难不好过,我就算憋屈的想要跑到华庆堵住蒋怀康打断他的腿,可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黎怀澄伫立在原地,他不知道原来这些周子猷他们全部都知道,只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所以才选择什么都不说。   周子猷还在继续,“后来郊游,苗渺腿受伤不能动,那天的雨那么大,我害怕你和圆子会出事,我觉得不论如何只要我们几个还在一起就好,可是你说要我和陶赫先走,我知道那确实是理智的决定,所以我们上去了,可是后来发生了泥石流,你知道吗,在听到你的声音的前一刻,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要先走为什么我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如果你们真的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后来听到你的声音时我才终于松了口气,可是你却决定独自下山……”   “刚刚才发生过泥石流的山,你知道有多危险吗?隔着那块被泥石流堵住的路,我当时真的想跑过去把你拉回来,问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好在你成功遇到了救援队,也刚好救下了圆子,只是代价是在医院昏迷了两天。”周子猷红了眼圈,看着黎怀澄道:“那时候我才知道,那已经是你第二次长时间昏迷,你没有醒的时候,我、圆子、陶赫、苗渺,我们四个人连眼的不敢合,医生说查不出原因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时候会醒过来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圆子差点崩溃样子,其实我也差不多,可是我更多的确实在想,我明明是你的朋友,为什么就连你已经经历了两次这样的情况我都不知道呢?再到高考前你救你妹妹又一次昏迷……”   “我一直以为,朋友是可以互相诉苦,可以一起分担也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周子猷垂下眼,扯起嘴角道,“但是,我对你来说却并不是这样的存在。”   黎怀澄从没想过,自己早已经习惯的独自承担会伤害到身边的人,更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都埋在了周子猷的心底,他十分自责:“对不起。”   看着周子猷发红的眼圈,黎怀澄道:“我和你的想法有些差别。朋友对我来说,是可以让我放下防备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但绝对不是需要一起承担我的痛苦和我的责任的人。”黎怀澄道,“但是就算我们对朋友的定义不同,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周子猷抬眼看向黎怀澄,问:“那圆子呢?你也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吗?” 第55章   直到春节到来, 黎怀澄都在思考放假前周子猷问他的那个问题——他也把江斯源当做最好的朋友吗?   如果是在和江斯源冷战开始的那晚之前,他或许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的, 可是那天周子猷问他时,他却沉默了。   他开始不确定自己和江斯源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也不知道在自己心底里, 到底把江斯源放在了怎样的位置上。   像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和对周子猷的感情却又不同, 像是想要照顾的弟弟,可是和对黎怀欣的感情也不一样, 不只是朋友也不只是亲人,而是另外一种……他下意识抵触的感情。   “怀澄?”看黎怀澄盯着水果盘里的草莓已经几分钟都没移开眼,黎怀锦疑惑道:“你在想什么?”   黎怀澄双眸微转, 刚想开口就感觉旁边的手机震动, 在黎怀锦惊讶的视线下, 他动作稍显急切的拿起了手机。   是周子猷发的QQ消息, 发了一张他穿着花短裤端着一杯橙汁在海边坐在躺椅上笑得灿烂的照片,附文:宇宙无敌英俊帅气高大潇洒的周帅祝橙汁新年快乐!!!   黎怀澄眼里划过一道失落,将手机放回了沙发上,旁边的黎怀锦见状眼里含了笑意, 问:“周子猷?”   “嗯。”黎怀澄又拿起了手机,按下新年快乐发过去之后刚准备将手机放下就再次传来了震动声。   那边周子猷回得飞快——橙子,刚刚圆子给我打电话, 他没去意国, 他爸妈和他回宜市过年了, 可能过完初五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回来咱们叫上陶赫和和冬一起吃一顿呗。   黎怀澄的视线落在屏幕中格外显眼的三个字上,好一会才回了一个字:好。   “怎么了?”黎怀锦敏锐的察觉了黎怀澄情绪的变化,想到他这段时间的反常,不由问道:“学校出了什么事?”   “没有。”黎怀澄放下手机,笑道:“我在想兴哥和金园姐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黎怀锦闻言道:“金小姐不是说年初就会回来吗?那么婚礼应该不会推迟太久吧。”   他也是知道张兴一家人的,尽管至今没有见过面,但是他对善待他弟弟的张家人都十分有好感,所以张兴结婚后来没结成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   张兴和金园结婚的前一个月,连请柬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发下去,金园便接到了一个去国外出差学习的通知,为期半年,她本打算拒绝,却是张兴和张家人劝她不要错过机会,所以婚礼就这么推迟了。   但是谁都知道婚礼被推迟,张兴心里肯定是难过的,之前当他定好结婚的日子时,就兴奋的给黎怀澄打了三个小时电话,语气里一点一滴都是幸福。   “希望如此吧。”黎怀澄笑了笑,又心不在焉的低下了头。   黎怀锦见状眸光微沉,这下子却是真的确定黎怀澄有心事了,而且可能还是让他十分苦恼的事情。   在黎怀澄和黎怀锦说话的同时,站在黎家门口的蒋怀康手紧了紧,满面阴沉。   今年春节他没有回黎家过,应该说自从他搬出黎家后的每一个春节他都没有再没有和黎家人一起过过,所以今年春节他本来也打算想前几年一样,出去找人放纵玩耍玩过一个年假,谁料刚出门就接到了王桂花的电话。   说实话,听到王桂花的声音时,他并没有听出来是谁。   开始还以为是别人打错了电话,直到王桂花带着哭腔的尖锐声音刺进耳里,关键词让他知道了电话那头是谁。   “……你一定要帮帮你弟弟!你弟弟蒋宝一直是个好孩子,是那个女孩子勾引他的!”   那边的王桂花这样说,蒋怀康才恍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有一个所谓的亲生母亲的存在,自他从沙市离开后就再未联系过的亲生母亲,在过年时声嘶力竭的要求他必须帮帮他的弟弟——那个被他踹伤又意外治好的傻子。   蒋怀康十足不耐,特别是听到王桂花语焉不详的哭腔时,这种不耐上升到了顶点,他冷冷道:“他可不是我弟弟,别想要我给你做什么,当初我从你们家离开的时候可是全部算清楚了,咱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那边王桂花的哭声一顿,随即发出的声音不仅尖锐还带着可以穿破耳膜的怨毒,她说:“如果你不帮你弟弟摆平这件事,那我就亲自来庆市求黎家人,他们就算再怨恨我也无所谓,我会用当年的真相作为筹码交换,到时候你弟弟和我不好过,你也不用过下去了,咱们蒋家人一起去地狱!”   蒋怀康下意识的反驳:“你知道什么?你以为黎家当年的真相是你这种人能够知道的?”   王桂花声音平静到让人毛骨悚然,她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带你走的人是谁他想让你做什么,你就看着吧,是帮你弟弟一把还是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死在一起。”   王桂花的最后一句话又轻又冷,无端的让蒋怀康从背脊开始蒙上一层冷汗,那么一瞬间,他就像是看到了那天在医院时王桂花冷静异常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双眼,就那样直愣愣的盯着他,却让他从脚趾尖到头发丝的发麻起来。   王桂花挂断电话之后,蒋怀康惨白着脸来回在房间踱步,他确实不相信王桂花那种身份能够知道些什么,但是她笃定的语气却让他有些发虚,或许她真的知道一些什么?   他很想拨通那人的电话问问怎么办,但是自从他给那人打过一次电话之后,他就再也无法联系到那个人了,若是那人需要联系他时,总会用一串像是乱忙的数字打电话给他,回拨过去是显示空号。   就在蒋怀康坐立不安时,王桂花的第二个电话打了过来,她这一次用堪称平和的语气对黎怀康道:“如果你弟弟三天之内不能从牢里出来,我就马上来庆市。”   那个人和蒋怀康联系的时间从来没有规律,但是那个人就仿佛一双盯着他和黎家的眼睛,每次有任何风吹草动,那个人便会第一时间联系他,这种被暗中监视的感觉让蒋怀康惊惧的同时,却生出了意外的安全感,就仿佛是有一个人在时时刻刻看着他保护着他。   然而三天过去了,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来电话,而王桂花却一个电话连着一个电话不断的威胁恐吓着他。   蒋怀康本来想,那人既然没有来电话应该就代表王桂花没有威胁吧,可是想到王桂花隐隐透露的一些讯息,又觉得王桂花或许真的知道一些什么东西。   带着这种猜疑的心理,蒋怀康站在了黎家门口,手抬了又抬却一直没有勇气按响门铃,突然他余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蒋怀康眸光一闪,躲进了草丛里。   黎怀澄接到江斯源的电话时已经吃过了晚饭,正在陪着黎怀欣和初七玩耍。   当时他没有看来电显示,接起电话便问了一声哪位。   那边沉默许久,黎怀澄才后知后觉的看了眼来电显示,见到江斯源的名字之后,给初七顺毛的手顿了顿,虚虚握成拳头放在了自己腿上。   黎怀澄:“江斯源?”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江斯源的声音低低的,说后一句话时像是有些委屈,“我以为你删了我的号码。”   黎怀澄听江斯源这么说倒是表情微愣,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你已经二十九天没有理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想看见我了,就连过年也没有理我。”   黎怀澄抿了抿嘴,走到落地窗边道:“我给你发了短信。”   “那是你群发的消息吧。”江斯源道,“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连标点符号也没有。”   黎怀澄跨年夜那天,他拿着手机打出长长的一段话,删了又添,改了又改,从上百字到几十字,又从几十字到几百字,最后在跨年钟声响起的那一秒,他删除了之前的所以字,单单发了一个新年快乐。   从那一刻起,他便会每隔几秒看一次手机,回信和祝福的短信电话连连不断,可是他想看到的那个备注名却始终没有出现。   从寒假开始到除夕,又从除夕到初三,这二十二天里,黎怀澄不止一次想要拨通江斯源的电话,可是想到时差想到江斯源莫名的态度和自己莫名的感情,手指滑到拨号键却怎么也拨不出去,然而却从周子猷嘴里得知江斯源在宜市过年的消息。   “你现在在宜市?”黎怀澄看着窗外只剩下一丝光亮的天际,声音又淡又轻。   江斯源:“没有……我今天回庆市了。”   黎怀澄眼睫微颤,好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江斯源那边也不再出声,手机里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黎怀欣带着初七从客厅跑到了庭院,嘻嘻哈哈的互相追逐,黎怀澄注意到她身上只穿着一件不算厚的毛衣,眉心蹙起推开落地窗道:“怀欣,进来!加件衣服再出去玩。”   黎怀欣笑嘻嘻的跑过来抱住黎怀澄不松手,黎怀澄现在已经一米八二,七岁的她身高才到黎怀澄肚子的位置,她的脸上还带着幼时的婴儿肥,笑起来时一双乌黑的眼睛盛满了灿烂的笑意。   “我抱着哥哥就不冷了!”   黎怀欣从不害怕黎怀澄故作严厉的训斥,她知道不论她做什么,哥哥都不会真正和她生气。   黎怀澄果然也不能生气,只能唤回初七,将落地窗关上,轻斥一声:“小淘气。”   在黎怀澄话落的时候,江斯源轻的近似呢喃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听清楚他说的内容之后,黎怀澄表情微顿,推开落地窗走到了花园前坪。   黎怀澄站定,轻轻回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江斯源很快说道,“就是想祝你新年快乐,既然你还有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在江斯源话音刚落的一瞬,一阵冷风吹过黎怀澄的面颊,他听到庭院里树叶被风吹动的簌簌声,伴随着浅浅的风声,他浅淡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像是没有缘由的歉意,又像是有针对性的道歉,其中针对的意义具体是这段时间的冷淡还是其他什么不得而知。   江斯源仰头看着二楼熟悉的房间黑压压的窗子,后退一步收回视线道:“你那边有些吵,还有什么见面再说吧,我先挂了。”   冷风从空空的脖子钻进衣领,黎怀澄垂眼看着恢复到主屏幕的手机,他天生上扬的嘴角轻轻被抿成了一条直线,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熟悉又令他下意识排斥的声音响起,黎怀澄才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竟然是自家门外。   “叔叔阿姨,我求求你们了……”   门外蒋怀康的声音带着哭腔,黎怀澄面色冷淡,转身准备回屋。   然而蒋怀康下一秒说的话,却让他定住了脚步。   他说:“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叔叔阿姨,看在我们之前相处十几年的份上,帮帮我吧……自从我回到庆市,我的亲生母亲就每天打电话威胁我恐吓我,现在蒋宝犯了罪,强J了他的同学,她也逼我来找你们……我好害怕……”   黎怀澄面色微变,眉心一点点紧皱起来,蒋宝……强J了他们班的同学。   随着这句话钻进耳廓,上一世的记忆骤然浮现。   那时候他也是这个年龄,刚来庆市没有多久,和程新一起在一个小酒楼帮厨,那天他练习刀工到半夜,回家刚躺下就接到了王桂花的电话。   王桂花的声音惊怒交加,和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命令:“你赶紧想办法凑齐十万块钱,你弟弟出事了,必须要十万块钱才能保释。”   当时他听到保释两个字时瞌睡便一瞬间醒了个彻底,问道:“他怎么了?为什么要保释?”   那边蒋爱国早已不耐烦,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你管他做什么用,我告诉你个小杂种,别以为你不在沙市就能长着翅膀飞了,你要是敢不听话做了些不敢做的事情或者不按照我们说的做,老子就会再打断你一条腿,这次可不会让你有机会治好!”   “你快点凑出钱,凑不出钱我和你爸就来庆市找你,到时候让你替你弟弟顶罪,反正你也是贱命一条!”   那时他懵懵懂懂,也不过十八九岁,刚刚从家里跑了出来,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挣够了钱,总有一天父母会正眼看他。   但是也就是那一次,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地位。   在父母眼里,他的一条命还不如组织一群流氓轮J女同学的蒋宝的一根手指头值钱。   没想到这一世,王桂花竟然也会为了蒋宝逼迫自己的亲生儿子。   黎父冰冷的语气透过门墙传来:“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帮你那个强J犯弟弟脱罪?”   “求求你们……”蒋怀康声音有些模糊,在冬日冰凉的空气里听起来更显凄凉,“我不想让我的亲生母亲找到我,叔叔阿姨,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黎父的声音比寒冽的冬风还要冷上几分,“还有我不希望你出现在在黎家门口,如果再有下次,黎家会停止你所有的物质资助。”   蒋怀康的哭声骤然加大,似是受不了黎父如此冷淡厌恶的声音,嚎啕大哭起来。   “老公……”黎母的声音柔软,阻止了丈夫再开口之后转而和蒋怀康说道:“蒋家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管,还有你弟弟蒋宝做的事情说十恶不赦也不过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他来求情,但是就如知铭所说,日后你好好生活,不要再来黎家了,若是可以的话,你亲生母亲那边,最好少一些联系……”   蒋怀康的哭声骤停,外面安静了几秒,突然听他带着哭音道:“我也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可是我的亲生母亲从来不放过我,日日夜夜的威胁让我根本无法回到正常的生活,她甚至说过,如果蒋宝出事了,她就要我给他陪葬,要我和他们同归于尽……我只是非常害怕……”   黎怀澄皱起的眉心不再松开,蒋怀康这段话他本来是不该相信的,从张兴的口述里他就知道王桂花对蒋怀康至少还是有些许母子情的,尽管不像是从小在身边带大的蒋宝那么多,但是夹杂着想念和愧疚,总不至于恨他恨到对自己的儿子说出如此恶毒的话的地步。   可是这些话,上一世的他全都听过,也经历过。   在他得知蒋宝竟然犯下那种恶行之后,他便拒绝了王桂华和蒋爱国的要求,后来更是隔着电话告诉他们,蒋宝会犯这种错必须得到一个教训,那个无辜的女孩也必须得到法律的保护。   然而自那天开始,王桂花便会不定时的给他打电话,威胁他恐吓他,甚至诅咒他不得好死,刚刚蒋怀康说的同归于尽和陪葬之类的话,上一世的他也从王桂花的嘴里听到不少。   所以蒋怀康这样说时,他的心里已经浮起了一阵阵的发闷的厌恶呕吐感。   黎怀澄没有再听,他进屋直接上了楼,打开门坐在门后,抬头看着窗外清亮的明月,指尖不受控制的,一抽抽的痉挛着。   十指连心,黎怀澄颤抖着指尖拿出了手机,屏幕亮起时,他打开了通讯录。   视线定在通话记录的第一位上,指尖悬而不按,黎怀澄嘴唇越抿越紧。   “喂……怀澄?”   江斯源惊讶的带着些微低哑的声音传来,黎怀澄听到了关水的声音,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到了拨号键。   “怎么了?”江斯源的声音靠近话筒,更加沉哑,“有事吗?”   黎怀澄抿紧的嘴缓缓张开,本想挂断电话却又开了口。   “我忘记了一件事,那件事毁了一个女孩的一生。”   黎怀澄抓着手机的指间发白,一只手遮住了眼帘,一阵阵无力感和自责袭来。   上一世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件,他明明是早就知道的,可是却因为蒋宝傻了就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可张兴也明明告诉过他蒋宝已经恢复了正常,还告诉他蒋宝去了学校,可是他竟然完全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若是当时他能够想起哪怕那么一点,那个女孩的一生就可能不会被蒋宝那种人渣毁掉。   江斯源听到黎怀澄这么说,呼吸一滞,问道:“什么女孩,你为什么这么说?”   黎怀澄没有回答,江斯源听着那边的呼吸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某个人忘记某件事是不可能毁掉一个人的一生的,毁掉一个人有许多因素,可能是环境可能是带有恶意的人还有可能是她身边的亲人,这些可能是主导因素也有可能是诱因,但是其中绝对不包括你所说的遗忘。”   “而且一个人会忘记一件事也是有许多因素存在的,不论是自身的记忆力随着时间的流失所导致的遗忘还是外界传达了这件事不重要讯息导致的遗忘,都表明遗忘并非那个人的本意。”   “只有真正有意或者无意却伤害别人的人,才会毁灭别人。但是我认识的黎怀澄,绝对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黎怀澄放在眼上的手缓缓放下,江斯源的声音轻柔笃定,丝毫听不出一个小时之间挂电话时夹杂的冷意。   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每当他需要时,他总会以最适合的姿态出现在他的身侧,不论之前他是什么模样,在每一个紧要的关头,他都会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他会喜欢上算起来年龄小他一轮都不止的江斯源的原因吧。 第56章   黎家没有答应蒋怀康请求, 让蒋怀康松了口气的事情是,王桂花也没有并如她所说跑来庆市说出真相。   开学将近半个月之后, 黎怀澄才从张兴的口里听到了这件事的结果。   张兴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王桂花竟然有脸去人家女孩家里闹,将那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还说了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话,气得那个女孩的妈妈当场就晕了, 第二天那个女孩就割腕差一点没能救过来,她爸爸提着刀子去了蒋家, 要不是我们及时拦下,可能就真的出事了……”   “王桂花到底是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的?那女孩还没有十四岁啊,她竟然有脸逼得人家女孩自杀, 逼得他们家里家长都差点失去理智, 说实话我都不想拦着, 甚至想要曝光他们一家, 让王桂花一家人都赶紧死光了最好,可是不能让人家一时泄愤后半生都为了王桂花和蒋宝那种垃圾牢底座穿吧。”   “好在司法还是公正的,蒋宝本来是未成年人,而且没满十六岁应该是要轻判的, 但是王桂花这么一闹倒是好了,蒋宝的刑罚也算是从重处罚了,判了十五年, 虽然要我说判个无期或者死刑更好。”   听到张欣义愤填膺的声音, 黎怀澄心里也叹了一口气, 想了想,道:“兴哥,你能帮我做件事吗……”   黎怀澄刚刚挂断电话,江斯源和周子猷杨蒙蒙就推门走了进来,周子猷见到黎怀澄在寝室还一愣,道:“你不是说下午有课吗?”   “有些事,翘了。”   “卧槽!我他妈没听错吧?”周子猷转头看向杨蒙蒙,杨蒙蒙也一脸懵逼,摇头道:“我也听到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江斯源问。   “雷磊让我们下课去找他。”黎怀澄将手机放在桌上,道:“刚好上课铃响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就直接回来了。”   江斯源想问打电话的人是谁,可是话到嘴边却转成了:“几点,我们现在就走吗?”   “六点,如果你还有事可以迟一些再走。”黎怀澄说。   江斯源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吧,现在过去时间差不多。”   坐在公交车上,黎怀澄和江斯源谁也没有开口。   自从开学回来之后就是这样,还是一起去自习室去图书馆,中午晚上也会一起吃饭,偶尔说话也十分正常,只是交流的频率少了些许。   周子猷和杨蒙蒙都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黎怀澄却不知道自己和江斯源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状态,以至于一想到这种状态的开始,他脑子里便是一团乱麻。   那天是正月初八,周子猷约好了他们一起聚餐。   黎怀澄到时,他们以及都到齐了,周子猷和陶赫、和冬三人坐在一团玩骰子喝酒,江斯源独自坐在窗边拿着平板若有所思。   正对着门的和冬第一个发现了他,见他就笑道:“最后一个,喝酒啊!”   黎怀澄接过酒杯的同时,恰好撞上了江斯源的视线。   江斯源弯着眼对他笑了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将他湛蓝色的眸子照得更加剔透,笑容也像是在学校第一次见他笑的模样,孩子气的可爱。   黎怀澄心下一松,进门来一直有些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他回了江斯源一个微笑,将和冬递过来的就一杯喝了下去。   和冬愣着道:“我说只喝一口,你他妈怎么一杯都灌下去了,这里面掺着白酒伏特加呢,你这么一杯子灌下去等会我们得把你抬回去。”   黎怀澄倒是没感觉有什么异常,笑着坐下道:“我酒量好着呢,一小杯醉不了。”   陶赫起哄让他和他们一起玩骰子喝酒,黎怀澄看了眼又继续玩平板的江斯源,想到自己这一世成年之后还没怎么喝过酒,于是也就答应了。   没想到几轮下来,他并没有喝几杯,倒是周子猷被一轮灌,喝到最后直接耍了赖,叫着肚子饿要下去吃饭。   他们倒是无所谓,都灌了一肚子的酒,下去吃点东西垫下肚子也不错,所以不到四点半,一行人下到了会所的餐厅,和包场似的吃了个饭。   吃完饭,黎怀澄觉得脑袋有点晕,但是也就一瞬间,那种感觉也不像是喝醉了,反而更像是低血糖起身时的眩晕感,所以他也没有当做一回事。   吃过饭他们便去了楼下打保龄球,黎怀澄玩了几局觉得脑袋越来越晕,便坐在一旁休息没再动。   江斯源见状也走了过去,问他:“你不舒服?”   黎怀澄当时已经有些迷糊,却还是强撑着摇头道:“没事,就是吃完饭想坐一下。”   这样一坐就靠在江斯源肩膀上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而他与他不到两公分距离的,是江斯源凑近的脸。   江斯源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醒过来,见他张眼的那一刻脸上满是无措,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然而他却并没有挪动一步,手就这么撑在他的两层,即便两颊都染上了红晕,一双眸子也坚定的看着他。   黎怀澄看到他唇瓣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连忙推开他道:“我怎么在这?子猷和冬他们呢?”   江斯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我刚刚凑你那么近,是想要做什么吗?”   黎怀澄没想到江斯源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的气氛就这样蔓延开来。   “你知道吧。”江斯源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肯定的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知道我喜……”   “江斯源!”   没等江斯源说出那个词,黎怀澄便打断了他的话,对上江斯源的眸子时,他有种被看穿了的狼狈。   “你都知道吧。”江斯源没有说知道什么,只是就那样注视着他,耳尖脸颊的红晕已经褪去,灯光下他的肤色白得像是覆了一层冷光。   就这样看了他许久,然后起身离开,关门时声音很轻,明明就算是发火的摔门也合情合理,他却只是小心翼翼的离开,无端让黎怀澄心脏揪疼。   等黎怀澄下去之后,周子猷他们便告诉他江斯源有事向离开了,再次见他便是开学。   回寝室那天,江斯源如同以往一样笑着与他打了招呼,然后也一如既往的和周子猷斗嘴,好像从考试周前一天到和周子猷聚餐的那段时间被什么从他的记忆里减去,一切都回到了他们冷战之前的模样。   可是黎怀澄知道,并不是这样。   从那天开始,就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他们隔离起来,他们都在墙的两边,若是没人打破,这堵墙会从透明变为一堵真正的实心墙,将他们彻底隔离开来。   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响起,现在正是学生放学的时候,有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笑嘻嘻的一个接一个上了车,本来还稍显空荡的车厢瞬间拥挤起来,就连黎怀澄和江斯源坐的后排,都挤满了人。   黎怀澄看着车门合上,等车子晃晃悠悠的启动,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江斯源第一次坐公交车的场景。   那时候他和江斯源站在前面抓着挂环,周围满是偷看江斯源的女生,他却视若无睹的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礼貌性的用语突然之间变成了具有真实意义的告白,黎怀澄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不愿意听江斯源告白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自己告诉自己这句话不包含任何意义,之后不论是江斯源认真还是无意的每一句,都被他当做了无意义的话。   其实或许早在很早之前,他还没有意识到江斯源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喜欢上了江斯源。   可是他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明明是想要远离他的。   可能是因为晚宴那天,江斯源给他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所以再讲台上看到他用与那晚截然不同的面目出现在眼前时,他心理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警惕的信号——这种人很难对付。   他不想要和江斯源有过多接触,因为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他可能是个麻烦的人,第二眼时,他便已经确定下来,江斯源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后来江斯源主动与他接触,他其实是并不热情的,甚至因为周子猷过于单纯的性格,他甚至有些抵触江斯源靠近。   可是江斯源真的是一个非常锲而不舍的人,他像是看不出来他的冷淡,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彻底搞定了周子猷,甚至也让他觉得,若是没有第一次见面和第二次见面剧烈的落差和对比,江斯源确实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   随后的一段日子,江斯源就像是赖定了他们,时时刻刻与他们走在一起,甚至比起周子猷,江斯源似乎更喜欢他,而且一遍遍的对他说,喜欢他。   从上一世开始,黎怀澄就很少对一个人有什么强烈的情绪,但是那段时间,他真的觉得江斯源非常烦,他很少感觉别人烦,但是江斯源确实真的很烦,而且特别粘人。   他上厕所江斯源要跟着一起,他吃饭他要坐在他旁边,拉着他一起打球,拉着他吃饭逛街,不论他怎么拒绝,江斯源总能找到办法让他妥协,可能是粘人得让他无法忍受,也有可能是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让他只能收回自己的拒绝。   黎怀澄都不知道为什么,江斯源如此喜欢粘着他,而且如此的喜欢他。   他知道这样想有些自恋,但是他真的能感觉到江斯源对他的喜欢,当然他口头上说的也很多。   他细心的注意他所有的情绪变化,他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做出让他最无法抗拒的举动或者说出他最想听的话。   相处的时间长了,黎怀澄也渐渐习惯了江斯源在他身边的日子,他们一天天长大,他也渐渐把江斯源当成了这一世除了周子猷以外唯一的朋友。   直到他们郊游遇险那天,他都一直把江斯源对他的喜欢,当做纯粹的朋友之间的喜欢。   他还记得那天江斯源高烧,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嘴里低声喃喃着听不清的呓语,黎怀澄起初没有在意,直到一声模糊的喜欢传来,他才下意识的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江斯源说:“怀澄……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想要将江斯源的“好喜欢好喜欢”当做普通的很喜欢,可是那一瞬间骤然加速的心跳和下意识去看苗渺有没有听到的动作却不能骗人。   不论江斯源口里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会将这种喜欢听错的他,早就已经没有最初的纯粹,所以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冲进了雨幕里,山林被风刮出的呜呜声使他想起上一世的回忆,倾盆的大雨让他浑身冰冷,可是他却还是一步步走了下去。   从那天开始,他对江斯源就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他小心翼翼的忽略隐藏自己的变化,却意外的发现了之前没有发现的很多细节,然后在考试周的前一天,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说实话,那一刻是欣喜若狂的,可是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一瞬间的惊喜过后便是临头而下的一盆冰水。   江斯源年龄还小,可是他却不小了,江斯源还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可是上一世见到过这类人的他,却切切实实的知道,若是他和江斯源在一起,未来的道路会艰难险阻无数倍。   而且,他可以不在意黎家人的感受,黎家还有一个黎怀锦可以继承,可江斯源呢?他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吗?   江斯源有多么爱他的家庭和他的父母,从他偶尔露出的想念以及说起他们时的骄傲幸福可以窥见,一个家庭的幸福是多么难得,黎怀澄比谁都深刻的知道。   若是他的一时任性,若是他仗着江斯源年龄还小不懂事,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了,那么江斯源的家庭和江斯源的未来,他能够负责得起吗?   黎怀澄的答案是不能。   何况他不仅仅只是黎家的二少爷,他还有一个自己都未知敌人,他不知道那人背后会耍出什么花样,但是他能够预料到,他包括黎家的一举一动,应该是在那人的监视之下的。   这样的境况,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和江斯源在一起。   “你好……”   “请问……”   “哥哥……”   黎怀澄回神,抬眸才看到穿着校服的女生红彤彤的脸。   “你想坐吗?”黎怀澄看到她害羞的表情,想到她可能是不舒服不好意思说话,反应过来后连忙起身,“你坐吧。”   女生愣了几秒,脸变得更红,却被旁边同样穿着校服的女生推了一把,随着摇晃的车厢,撞在了起身的黎怀澄怀里。   女生整张脸涨得通红,黎怀澄也连忙往后仰了仰身子,尽量隔开距离。   “啊呀!你说呀!”女生旁边的女孩推了推她,语气催促。   黎怀澄看到女生欲言又止的模样,瞬时明白过来,还不等说什么,江斯源便已经起了身,对两个女生道:“你们是想一起坐吧,都坐下吧,站着不安全。”   然后在恰好响起的报站声里,拉着黎怀澄下了车。   “我们还没到吧?”黎怀澄看了眼站牌上的字,转头道。   江斯源抓着他的手收紧,眼里带着几分锐意:“那你是想和那几个高中生聊天吗?之前别人告白你都不接受,是因为你喜欢比你小很多的?”   黎怀澄被江斯源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皱了眉,可是看到他似乎蒙着一层水汽的湛蓝眸子时,心脏又蓦地揪疼了一下。   所以他只是轻声道:“你先放开我再说。”   “我不放。”江斯源将他抓得更紧,视线扫过前方,扯着他往前走去。   “我们去哪?”黎怀澄很难对江斯源有什么脾气,所以就算被他拉着也只是很平静的问道。   江斯源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他将他扯到一个相对于大街还算偏僻的小巷里,抓住他的肩膀问他:“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黎怀澄双眸微晃,在他的注视下轻轻一笑,似乎再看无理取闹的孩子:“我自然喜欢你,但是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你现在年龄还小,所以也不过是一时冲动……”   江斯源的唇毫无预兆的覆了上来,甚至以为动作太大磕到了彼此的牙齿,黎怀澄疼得嘶了一声,江斯源按住他往后仰的脑袋,一点点舔舐着被他撞破的下唇。   黎怀澄想要推开他,可是看着他似是不安颤抖的睫羽后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然后在江斯源睁开眼的那一瞬,推开了他。   江斯源的唇上也被磕破了一块,鲜红的血液染着下唇,有一种别样的妖冶感。   然而他一说话就破坏了这副画面,他的声音哑哑的透着丝委屈,像是张牙舞爪想要证明自己的小兽,证明完之后却有只敢小心翼翼的收回爪子,明明低沉的声音却似乎透着一丝虚张声势的奶气道:“你现在相信我不是一时冲动了吧。”   黎怀澄突然很想吻他,江斯源的一分一毫,仿佛都是按着他的心意被雕刻而出的,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喜欢的时候又会更喜欢他一点。   也让他想要佯装生气也无法板起来脸来,所以看到江斯源微微紧绷的肩膀和小心的神情后,只能叹口气道:“我相信了。”   他看到江斯源眼睛一亮,心里瞬间软了下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却不得不说出口,所以他嘴角抿了抿道:“但是我无法答应你。”   就在他以为江斯源会要失落的放弃或者像刚刚一样生气的时候,江斯源却笑了起来,像是长久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湛蓝的双眸都更加清澈,他说:“没关系,只要你相信了就好。”   在黎怀澄有些错愕的表情下,他像是害羞模样的再次吻了吻黎怀澄的唇角,然后退开一点点道:“而且我觉得你好像不讨厌我。”   黎怀澄脑海里有一瞬间空白和不敢置信,江斯源这是顶着害羞的表情在……调戏他?   “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可以正式我作为你的追求者的身份。”   黎怀澄还在猜测江斯源刚刚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再次亲了他,就听到江斯源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对他这样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说完,江斯源弯着眼道:“我的手机震了很多次,我觉得可能是Ray在找我们了。”   “我不讨厌你。”黎怀澄回过神来,率先转身道:“但是也不会答应你,雷磊应该等我们很久了,我们走吧。”   江斯源与他并肩走在一起,余光虚虚晃到他受伤的唇角,然后又扫过他看似毫无波澜的神色,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等到黎怀澄和江斯源到达和雷磊约定的地方时,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   雷磊坐在包厢里,脸上满是等待已久的怨气。   黎怀澄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道歉道:“抱歉,我们刚刚下错了站,打车过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五十了,你等了很久吧。”   雷磊轻哼一声,刚想说自己打了多少个电话等了他们多么久积攒了多少过火气,然而愤怒的表情刚刚摆出来就转变为了惊愕。   “你们……”雷磊的视线在黎怀澄和江斯源的受伤的唇瓣上扫来扫去,看到黎怀澄略显茫然的表情和江斯源似笑非笑的模样,瞪大眼道:“你们刚刚去干什么了?” 第57章   黎怀澄微微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 发现没有哪里不妥,不由问雷磊:“我怎么了?”   雷磊视线扫过黎怀澄脸上毫不作伪的不解, 又停在了嘴角一直带着笑意的江斯源脸上,心里暗骂一声奸猾,脸上马上扬起笑意道:“没什么, 我就是想说你们晚了这么久,我都要饿死了。”   黎怀澄心里有一丝怀疑划过, 不过因为江斯源的事情,所以也懒得去猜雷磊到底在想什么了, 他走到桌边坐下道:“那我们就快点点东西吧,我要早点回去,我答应晚上给我妹妹讲故事哄她睡觉了。”   雷磊闻言啧了一声, 道:“你这哥哥也当得太称职一点了吧。”   “没办法。”黎怀澄脸上骄傲的笑意毫不收敛, “谁让我妹妹就喜欢我呢。”   江斯源走到黎怀澄身边坐下, 将刚刚服务生递给他的菜单放在黎怀澄身前, 凑过去道:“我看到有你喜欢吃的排骨了,我们点一个吧。”   江斯源的脸斜侧,离黎怀澄的鼻尖不过五厘米,垂眼就能够将江斯源的睫毛看得清晰分明。   “还有这个腰果虾仁, 看起来很不错,你觉得怎么样?”江斯源的手指划过一道道菜,每说一道就会抬眼去看黎怀澄, 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黎怀澄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略一颔首:“你喜欢就点吧。”   “咦——还有蒜香鸡翅诶, 上次你给我做过。”江斯源弯着眼看向黎怀澄,一双湛蓝的眸子亮晶晶的,“超级好吃,不知道这里的味道怎么样。”   “那就点一个试试看吧。”黎怀澄推了推江斯源越凑越近的脸,道:“我没什么想吃的,你自己看自己的就行,不用问我了。”   从两人坐下就一直在观察这边的雷磊暗暗摇了摇头,黎怀澄跟自家表弟根本不是一个段位,就Dylan那种得寸进尺顺杆子往上爬的性格,如果黎怀澄无法做到第一时间明确拒绝的话,之后就很难摆脱他了。   不过,不让江斯源如愿一直是他最大的心愿,现在他的心愿好像终于有了实现的希望。   “我才是请客的那个人好不好!”雷磊起身走到黎怀澄另一侧坐下,扯过江斯源手里的菜单道:“让我看看要点些什么。”   江斯源扬起嘴角,双眸却冰冰凉凉:“你不是点好了吗?刚刚服务员告诉我,你点的东西等会马上就会上了。”   雷磊装作恍然大悟的睁大了眼,道:“刚刚等你们太久了啦,人家都忘记了!”   黎怀澄:……   久违的听到雷磊娘里娘气的声音,他一点都不怀念,甚至想让雷磊离他远点。   江斯源微笑着道:“菜马上就上了,我们这样坐着不太好吃饭,既然你不要点菜的话,就坐过去吧。”   “哪有不太好呀?”雷磊单手撑着脸,一脸天真的看向黎怀澄道:“怀澄,我就是想坐得离你近一点而已,有大转盘的桌子坐得太近的话,人家也会打扰到你吃饭吗?”   黎怀澄露出一个礼貌的假笑:“如果你还用这种声音语气和我说话,不仅仅会打扰我吃饭,还会影响我的食欲。”   雷磊:……   狗咬吕洞宾,到时候你哭着来求哥哥,哥都不会帮你。   雷磊装作没有看到江斯源得意挑眉的模样,眨眨眼道:“你不喜欢人家了吗?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只喜欢人家的?”   “什么时候?”黎怀澄无动于衷,语气十分冷漠。   “负心的男人。”雷磊冷笑一声,“果然长大了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黎怀澄忍无可忍:“坐回去,不然我想打人了。”   雷磊在江斯源幸灾乐祸的眼神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见黎怀澄的视线扫过来还再次冷笑一声,道:“你失去了我的爱和我的善意,你会后悔的。”   “我现在已经后悔和你一起吃饭了。”黎怀澄勾着唇道,“我希望我不会后悔没有打你。”   雷磊:……你等着吧,你绝对会后悔的。   江斯源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消失了些许,很早之前他就发现了,黎怀澄面对雷磊时,好像总是可以没有顾忌的露出他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露过的一面,两人不论是斗嘴还是吵架,都好像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当初R&SS的建立也是如此,据他所知,当时黎怀澄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投进了雷磊的工作室里,那里面包括了黎家人给他的红包和所有的零花钱,也就是说不论雷磊是否会成功,那一段时间内黎怀澄的经济都会十分拮据。   可是黎怀澄却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想过是否会投资失败,也有可能是他对雷磊的信任达到了根本不需要顾忌的地步。   然而雷磊和黎怀澄认识也没有比他早上多少,江斯源有些不甘,后来他才知道那天雷磊为什么去了沙市一个郊区的小医院,雷磊和黎怀澄的认识不过比他多了不到半个月而已。   那半个月至后来他转入德明也不过半年的时间,可却是他与黎怀澄相处四年也不能追赶的时间,因为在其他同学老师面前、在黎家人面前、在他的面前,黎怀澄都是温润有礼且沉稳懂事的,只有在他与雷磊在一起时,才会表现出这样带着些冷淡的痞意又鲜活得耀眼的模样。   黎怀澄没有注意到江斯源在想什么,而是和雷磊讨论起来这次见面的主要原因——R&SS子品牌的创立。   “R&SS目前算是高奢品牌,离顶奢的距离还很大,而且想要打造顶奢品牌不仅仅需要设计和创意,更多的是历史和底蕴,我们暂时不往这方面考虑,所以我认为配合R&SS推出的子品牌,可以是不同档次和不同年龄层次的男装,比如能够让普通白领也能消费得起的轻奢子品牌,这样一来可以扩大R&SS的客户群体,二来……”   “可是R&SS不能只做男装,我更倾向于做一个子品牌的女装,这是许多客户曾经提议过的……”   黎怀澄思路清晰,雷磊也有自己的坚持,两人讨论起来没完没了,菜已经上齐了也没见两人动几口。   江斯源将一筷子排骨夹到黎怀澄的碗里,道:“先吃一点吧,这个排骨很不错。”   黎怀澄点点头,继续对雷磊道:“我认为女装确实是很好的思路,但是R&SS目前的客户主要还是追求时尚个性且经济能力不俗的年轻男士,他们已经对……”   “吃吧,我饿了,等会再说。”   对上江斯源冰凉的视线,雷磊夹起一个鸡腿连忙道。   黎怀澄被雷磊这样打断才觉得饿起来,夹起江斯源刚刚放进他碗里的排骨,尝了一口觉得不错,也暂时放下了工作,专心填饱肚子。   三人吃完饭之后就在包厢开起会来,直到讨论了两个小时之后才初步定下子品牌的发展方向,那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黎怀澄后知后觉的看了眼时间,起身匆匆和雷磊告别。   回去的路上,江斯源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我发现你和Ray好像十分熟悉,据他说你们在认识我之前半年就认识了,那时候你们有发生过什么很难忘的事情吗?”   黎怀澄想了想道,“应该没有。”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江斯源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模样,问道:“我记得Ray那时候是在宜市啊,你半年之前不是在沙市吗?”   “对啊。”黎怀澄想起雷磊用不成熟的忽悠语气对他以及张家人说一定会把他捧成巨星然后被赶出去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他当时还在做经济人,那时候我还没有回黎家,因为受伤住院了,新闻里也报道了一些我的事情,他看了新闻找过来,一定要我当明星,还说我一定会火,当时我们都把他当成骗子赶了出去。”   “张奶奶还说长得白白净净看着挺精神的一个年轻人,什么工作不好做,偏要来骗人哈哈哈哈哈……”   想到张奶奶当时惋惜的语气以及张爷爷赞同的表情,黎怀澄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很喜欢张奶奶张爷爷吗……”   江斯源的话让黎怀澄脸上的笑容平静下来,他垂下眼道:“很喜欢。”   “他们好吗?”江斯源轻轻问道。   “很好,张奶奶……”   耳边是黎怀澄温和的声线,江斯源却无法从眉眼间温暖又清朗的笑意中移开视线。   江斯源想起来了,他见到黎怀澄的第一天,他的脸上便是这样的笑容,让他确定自己心动的不是无意间看到的那一眼,而是他眼底阴霾褪去之后,明朗又温暖人心的真实笑意。   当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他吸引,现在他突然知道了,明明处于黑暗之中却能够保持一颗澄澈的心灵不被污染,这才是他的笑容打动他的原因。   因为当时的他,急需要看到一个这样的笑容。   恰巧看到了,便是一见钟情的初始。   黎怀澄笑着抬眼,说:“下次有机会,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沙市看看,他们真的是很好的一家人。”   江斯源回过神来,轻轻点头:“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看看他们。”   江斯源说这句话是认真的表情和态度让黎怀澄心里划过一丝异样,随即他脸上笑意更深:“张爷爷和张奶奶会喜欢你的。”   回到家后,黎怀澄换了身衣服就匆匆跑到黎怀欣的房间。   黎怀欣正抱着故事书看着门口,见他进来眼睛一亮,跳起来张开手就要黎怀澄抱。   黎怀澄一把将她抱起,柔声道:“哥哥回来晚了,蛋卷都困了吧?”   “蛋卷不困,哥哥要学习还要工作很累的,哥哥等会给蛋卷讲两页故事就可以了。”黎怀欣抱着黎怀澄的脖子摇摇头,声音童稚清脆,让黎怀澄温暖不已。   黎怀澄抱着她放进被子里,拿过她手里的故事书,翻开道:“在动物园里……”   黎怀欣打断黎怀澄的话,指着他的嘴角道:“哥哥,你受伤了吗?疼吗?”   黎怀澄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刺疼后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他没忍住咳了咳道,“哥哥吃东西的时候磕着碗了,不疼。”   黎怀欣很是心疼道:“哥哥是不是工作和学习太累了才会连吃饭都不专心,蛋卷不看故事书了,哥哥你快去睡觉吧。”   黎怀澄抿了抿嘴,感觉到自己耳尖发热,也匆匆点了点头:“那蛋卷乖乖睡觉,哥哥明天晚上再给你说故事。”   “好。”黎怀欣乖乖的闭上眼,“哥哥晚安。”   黎怀澄回到房间,看着镜子里明显破皮的嘴角,摸了摸刚想去找点药擦时,突然想起了雷磊见到他们时的反应。   那时候……雷磊看的不是他们的脸和衣服,而是他们的嘴吧?想到这里,一股热意从黎怀澄的后背往上延伸,连脖子都红了个透。   与此同时,江斯源冲了个澡坐在床上,刚坐下就接到了雷磊的电话。   他漫不经心的扫过来电显示,一边擦头发一边接起道:“还有事?”   “你小子和怀澄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你不要骗我,我上次看到你看怀澄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劲,还有今天你们两个的嘴角也是,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   “是,我喜欢他。”   雷磊被江斯源爽快的承认弄得一噎,后面想好的台词突然都无法说出口了。   “还有什么事?”   “你你你、你是认真的?”雷磊道,“黎怀澄可不是你能随便戏弄的对象,先不说黎家,就算是我也不会让你……”   江斯源放下毛巾,淡淡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认真的?”   “因为我希望你不是认真的。”雷磊的声音沉了下来,“而且我更希望你可以收住这样的感情,不要对他造成困扰。”   “凭什么?”江斯源垂下眼道,“你用什么身份对我说这样的话。”   “过来人的身份。”雷磊低声道,“你现在年龄还小,以前也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所以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会不顾一切的想要追求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我能够理解,但是这条路远比你想象的要艰辛许多,不论是作为怀澄的朋友还是作为你的哥哥,我都希望你能够慎重的考虑,把未来你们可能面对的一切都考虑清楚……”   “你的身份和怀澄的身份意味着你们两个面对的阻力会比正常人面对的阻力多上千百倍,而且不仅于此,很有可能在最初的甜蜜过后,迎接你们的未来的每一天都是不见天日地黑暗,你以为的爱情和甜蜜会化为争吵和厌倦,到最后,你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   “我言尽于此,作为长辈该说的我都说了,该表明的态度和立场也告诉你了,我不会是你们的阻力,但是这件事我持反对意见。”   雷磊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留下江斯源坐在床边若有所思。   *   周一回到学校之后,黎怀澄嘴角上的伤已经好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突然非常不愿意见到江斯源。   不是讨厌他所以不愿意,而是看到他便会有一种非常别扭的情绪,导致他回校之后和江斯源说话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然而江斯源却像是回到了高中时期一般,脸上时时挂着笑意,除了上课的时候,几乎时刻都跟在黎怀澄周围,就连“我喜欢你”这个口头禅也回来了。   “我好喜欢你。”   黎怀澄的笔一顿,抬眼就见江斯源弯着眼看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这句话在之前的黎怀澄听起来并没有丝毫特殊意义,可是现在每次听到江斯源说,他都会别扭得发慌。   “我知道了。”黎怀澄收回视线,表情冷淡。   江斯源委屈的瘪嘴,走到黎怀澄身侧抱着他的手臂歪在他身上再次道:“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黎怀澄耳朵一红,将他推开他:“要是你再这样,就出去。”   江斯源这才笑了起来,放开他的手道:“我不说了,你做题吧,我看着你。”   江斯源说话算话,真的就那样趴在一边看了黎怀澄一下午,让他心烦意乱,一道题也没有能写出来。   “怀澄,你下午有课吧?”   好不容易感觉平静一点,就又听到江斯源的声音。   “有,怎么了?”   “我没有,我和你一起去上课吧。”   “不行。”   黎怀澄拒绝得毫不犹豫,他们数学分析课的教授最喜欢叫生面孔回答问题,江斯源跟着他去过几次就被叫起来过几次,每次都要他收拾烂摊子,关键是教授人虽然老眼睛却十分明亮,看他帮忙回答也从来不点破,只是会在下一节课疯狂的点他的名字而已。   “好吧。”江斯源也不强求,退而求其次道:“那我在教学楼下面等你。”   “不行。”   江斯源每次出现在理科楼,就会吸引理科这边极少数的几个妹子的视线,让数学系一众同学十分有危机感,要求黎怀澄一定不要再将江斯源带到这边争夺少数的稀有资源。   “那……”江斯源耷拉着脑袋靠在自己手臂上,一双带着水汽的眼睛看着黎怀澄道:“那我在宿舍楼下等你好不好。”   俗话说事不过三,黎怀澄却确实没有理由再拒绝了,所以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数学分析课的教授最爱拖堂,下课时已经晚了十几分钟,黎怀澄匆匆走到宿舍楼下时,就见到了站在花园边的江斯源,他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黎怀澄往那边走去,刚靠近就听到江斯源道:“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还不等他惊讶,就听到另外一道女声:“一直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但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人出现,所以才会心存侥幸对你表白,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是谁吗?让我彻底死心。”   江斯源半垂着眼帘,神色看似温和,但是黎怀澄却知道这时候他已经有些不耐了。   江斯源道:“抱歉,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女生有些不依不饶,大概觉得这只是江斯源拒绝的手段,语气也没有之前温和,“如果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呢?”   “因为我不觉得我有告诉你的必要。”江斯源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里却是一片冷淡的不耐。   女生闻言难堪的红了脸,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跑了。   黎怀澄挑眉,没想到江斯源竟然说话如此不留情面,之前他一直以为江斯源对女生十分绅士的。   “怀澄?”江斯源眼睛一亮,眼里的不耐尽数褪去,只余一片惊喜,“你来了。”   黎怀澄走过去,这才看到江斯源手里拿着的热饮,道:“你在这里等我吗?”   江斯源将手里的饮料递过去,笑道:“没有等很久,外面有点冷,我们上去吧。”   黎怀澄点点头,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江斯源的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和高二那年郊游被告白时他说话的神情渐渐重叠起来。   黎怀澄脱口问道:“你高二郊游那天说的有喜欢的人……”   “是你呀。”江斯源弯着眼笑道,“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喜欢了四年的人,都是你。”   他脚步一顿,转头恰好撞上江斯源盛满深情的双眸,江斯源注视着他,低声道:“而且未来的四年、四十年、一百年,我喜欢的人都只会是你。”   黎怀澄垂在身侧的指尖像是配合他的心跳一般轻轻一颤,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想要立即答应他的冲动,他有些无措的避开视线,轻声道:“我……”   “你们俩在没带钥匙?”周子猷的声音突然插进来,道:“我带了,让开,我来开门。” 第58章   周子猷觉得这段时间江斯源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对劲, 凉飕飕的,一对上就觉得头皮发麻,让他每天都在战战兢兢地思索反省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这天,他特意挑了个江斯源不在的日子, 专心找黎怀澄解惑, “橙子,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得罪圆子了吗?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黎怀澄揉了揉周子猷的一头卷毛, 脸上笑意温和又慈祥:“怎么会,我觉得很正常啊。”   “真的不对劲!”周子猷想到早上起来和江斯源对视时,江斯源眯起眼带出的那一股杀气, 他抖了抖道:“我肯定是得罪他了,而且不是小事,你快帮我想想, 我总觉得他不仅仅是瞪我还想打我!”   “真的?”黎怀澄微微蹙眉,面上适时浮现出一丝不解, “是不是你用他的联系方式撩妹这件事被他知道了?”   “不会吧!”周子猷咽了口口水, “我做得很隐秘, 而且那不是圆子的联系方式啊, 我随便给的假号。”   “那你想一下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黎怀澄将书合上,一本正经的做出一副帮他排忧解难的模样。   “你是说最近还是这段时间还是很久之前?”周子猷迟疑着问道。   黎怀澄:……   “你先说说最近的吧。”   “最近没什么啊, 就是联系方式那件事。”周子猷撑着脑袋细细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 “还有上次他让我代课的时候, 我被他们教授点名了, 我对他们教授解释说我们长相有变化是因为他把大卷烫小了一些,还染黑了,因为觉得这样好看。”   黎怀澄:……   “他们教授信了?”   “怎么可能?”周子猷眼里满是狡黠,显然很是幸灾乐祸:“他们教授说只要圆子交一篇什么论文,这件事就算了。”   看到周子猷一脸无辜的模样,黎怀澄突然觉得江斯源的脾气其实很好。   “还有呢?”   “最近就没什么了。”周子猷皱眉道,“你说会不会是我之前做的事情败露了,被他知道了所以找我秋后算账。”   黎怀澄这下是真的非常好奇了,问:“你之前做过什么?”   “太多了。”周子猷思索一番,突然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黎怀澄,问:“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打我吗?”   黎怀澄勾唇一笑:“视情况而定。”   “你现在笑得我有点慌。”周子猷拖着凳子离黎怀澄远一点,摸了摸下巴道:“我觉得最有可能败露并且会让他这么生气的事情,我想来想去,都只有三件。”   三件还是只有?黎怀澄突然对江斯源升起些许同情。   他点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件是高三的时候,那天你不在,我们打完球之后看到一个超赞的学妹,陶赫就起哄要去要联系方式,圆子不感兴趣就自己一个人站在旁边,我和陶赫过去之后用的圆子的名义要到的那个妹子的电话,还告诉她圆子想和她认识认识,我们为了不穿帮,告诉她现在还在上高中,等到大学之后再和她进一步发展。”   黎怀澄不解,“你们把江斯源的电话号码给那个女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大学之前都是我在和她联系啊。”周子猷无辜道,“我用圆子的名义给她讲题还鼓励她考到了庆大。”   “为什么是庆大?”   “来怡大不就穿帮了吗。”   黎怀澄:“那你还挺聪明啊。”   周子猷谦虚的摆手:“一般一般。”   “还有呢?”   “第一次去酒吧……我和我爸妈说是咳咳你咳咳咳和圆子叫我去的。”   黎怀澄眯起眼:“谁和谁?”   “就是……和圆子啊。”周子猷往后挪了挪道,“那时候我只差十几天就成年了,去玩一下也没什么吧。”   “还有呢?”   周子猷的表情心虚起来,“前几天去吃烧烤,碰到我们在鸡公煲那见过的那个妹子了,她找我和萌萌聊天,我们俩把圆子的老底都给她交待清楚了。”   黎怀澄挑眉,好奇道:“江斯源有什么老底,我怎么不知道?”   “洁癖、看起来好说话其实嘴很毒、特别粘人特别喜欢撒娇,这个是单独对你啊,还有非常注重穿着却没有交过女朋友,总结起来有些gaygay的……”   黎怀澄嘴里的水一喷,“什么的?”   “最后那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绝对没有和杨芸馨说!”周子猷发誓道:“而且我说的是圆子的习惯gay不是他那个人gay,而且哪里有gay像他那么凶啊对吧?”   黎怀澄不得不承认,周子猷虽然平时很怂,但是一双眼睛真的非常雪亮,而且有着非一准般的直觉,就是很多时候直觉被智商拖了后腿。   “你说的挺对的。”黎怀澄看了眼周子猷身后已经开了一角的门,微笑道:“但是我想提醒一下,你说的gaygay的江斯源正站在你后面。”   周子猷一僵,脑袋僵硬的转过去,就看到江斯源嘴角含笑,眼里却聚满了冰刀的模样。   “你对我的总结很到位啊?”江斯源将手里的书放在周子猷的桌上,慢条斯理的解开袖扣,一边卷起袖子一边道:“特别是最后一句。”   “别打脸!”   “啊啊啊——我错了!”   黎怀澄抱胸站在一旁,看到周子猷被江斯源揍得凄惨的模样,眉眼弯弯语气温和:“行了,他下午还有课,别打他脸。”   周子猷捂脸的同时抽空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黎怀澄,一双大大的眼睛雾蒙蒙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控诉道:“家暴!你们两就是典型的家暴夫妇!”   江斯源抬起的手一顿,揉了揉周子猷的脑袋,微笑着赞扬道:“这不是很会说话吗?”   周子猷一愣,揉了揉估计已经青了的腰,反应过来后开始思索,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才会导致江斯源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他,然而想了一下午直到吃完晚饭回寝室他也没想到自己到底是哪句话取悦了江斯源,让他寻求保命金句的一颗心十分凄凉。   *   学期过了大半,张兴的婚礼也终于到来。   婚礼定在周六,黎怀澄请了半天假,周五就到了沙市,跟他一起的还有周五当天没课的江斯源。   张爷爷和张奶奶知道黎怀澄会来,早早的等在了门口,黎怀澄刚走到单元楼下就看到了站在阳台上一脸期盼表情的张奶奶。   黎怀澄笑着向张奶奶挥了挥手,张奶奶连忙反头叫到:“老头子,怀澄回来了!快给门给他打开!他爱喝的橙汁给他倒上了没有?算了算了我来倒……”   “早就倒好了,还有零食也都放在桌上了,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忘东忘西的吗?”   “哎哟,你看看你不忘东忘西,怀澄最爱吃的草莓你没洗吧?还说我……”   黎怀澄和江斯源一进门就听到张爷爷和张奶奶活力十足的争吵声,黎怀澄放下行李就跑到门口抱住已经迎上来的张爷爷张奶奶,两人温暖的双臂回抱住他,黎怀澄吸了吸鼻子,声音也似乎带上了鼻音:“张爷爷张奶奶,我想您们了……”   “乖!”张奶奶手搭在黎怀澄的背上,感觉手下都没有什么肉,一脸心疼道,“怎么瘦了这么多,说了上大学不要太用功,累着自己可怎么办?”   张爷爷皱着眉道:“男孩子年轻的时候就该多拼,你可别教坏怀澄了,小孩子就是得多学习。”   “我怎么教坏了?”张奶奶捧着黎怀澄的脸一脸心疼,“这脸瘦得一个巴掌大都没得了,还要多吃苦,累坏了身体算谁的。”   显然后面一句话时呛张爷爷的,张爷爷看过来,虽然想反驳但是看到黎怀澄的脸之后也皱起了眉:“男孩子可不能太瘦了,你张奶奶说得对,用功努力没错,但是可不能饿着了。”   黎怀澄揽着张奶奶,笑道:“我可没瘦,就是您们每次见我就觉得我瘦了,我前几天称体重还胖了一些呢。”   “脸上都没肉了,还说胖了。”张奶奶端详着黎怀澄的脸,嗔怪道。   黎怀澄笑吟吟的任由张奶奶看着,目光扫过屋里熟悉怀念的一切,眼里满是笑意,直到收回视线瞥到一旁的江斯源时,他才想起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人。   “张爷爷,张奶奶,刚刚忘记给您们介绍了。”黎怀澄抬手搭在江斯源身上,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叫江斯源,和我一起回来参加兴哥的婚礼。”   “小伙子真精神!”张奶奶笑盈盈的看着江斯源,笑道:“我们怀澄在学校麻烦你照顾了,累了吧,快进屋里喝点东西。”   张奶奶和张爷爷带着黎怀澄和江斯源进了屋,他们两刚坐下一人手里就被塞了一杯橙汁,张奶奶抓了许多零食放到江斯源面前,道:“这些是零食和饼干,都是怀澄爱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江斯源连忙接过来,笑容十分乖巧:“谢谢您奶奶,怀澄喜欢吃的东西我都喜欢。”   张奶奶脸上笑容更深,一边催促张爷爷洗草莓,一边拉着江斯源和黎怀澄让他们多讲讲学习的事情。   江斯源如果想要哄人,嘴甜得就像是抹了蜜,再加上他那张天生就加好感度的脸更是事半功倍。不到半个小时,张爷爷和张奶奶对他的称呼就从“小江”变成了“斯源”,对他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怀澄非常努力。”江斯源笑道:“除了吃饭的时候之外,几乎时刻都在看书做题,很少会放下笔,考试的时候更是会在自习室通宵,每次考试都能名列前茅,奖学金也每年都有。”   张奶奶和张爷爷一脸骄傲,特别是张爷爷,矜持着表情将黎怀澄初中时的成绩说完之后,又将他考入德明时的分数说了一遍,说完还要说起他高考理科状元的事情,脸上看起来平淡且严肃,说完还补充一句:“男孩子就是要努力,不过怀澄从小就听话乖巧,也一直比普通孩子聪明一点。”   江斯源十分上道,跟着张爷爷将黎怀澄里里外外夸奖了一通,让一旁的张奶奶都笑得合不拢嘴。   黎怀澄坐在一旁吃着草莓,发现今天的谈话好像根本没有他的事情。   哪料到张奶奶突然问道:“我们怀澄这么优秀,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斯源你有没有看到特别好的女孩子,觉得和我们怀澄合适一些的。”   张爷爷皱眉道:“怀澄还小,才大一呢,上学的时候就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你可别给他说这么多,到时候孩子谈恋爱忘了学习可怎么办。”   “哪会哟?”张奶奶说,“我们怀澄长得帅气成绩也好,有姑娘喜欢他是正常的,而且现在不谈恋爱,但是看好了总不错吧。”   “斯源,别理他。”张奶奶转向江斯源,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哪些女孩子优秀一点,适合怀澄的?”   江斯源垂着眼思考片刻,道:“怀澄在数学系,女孩子本来就少,而且我觉得怀澄喜欢的人,不管是长相身高还是学习家境都得有一定的水准,达到这些水准的女孩本来就不多,所以暂时没有看到合适怀澄的女孩子。”   说完,江斯源视线扫过一旁的黎怀澄,眸光狡黠,让黎怀澄莫名觉得他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是有一个合适的男孩。   想到这里黎怀澄轻轻咳了咳,再抬眼去看江斯源时,他已经垂着眼在专心听张奶奶说话了,从黎怀澄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轮廓线条干净,挺直的鼻梁加上微微上扬的嘴角,看起来十分俊美,但是配合他的表情却呈现出一种干净乖巧的模样。   不得不说,江斯源能用如此快的速度就俘获张爷爷和张奶奶的心,外表占了绝大部分因素。   张奶奶听到江斯源的话笑的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没有哪个长辈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孩子,何况在她的心里,黎怀澄确实是一个顶顶优秀的孩子,不论哪一方面都无可挑剔,在她看来,只有一个同样如此优秀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他,江斯源这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张兴的婚礼定在沙市市中心的一家酒店,黎怀澄下飞机之后本就是从宜市开着黎家给他准备好的车过来的,再加上他也是张兴伴郎团的成员之一,所以接过新娘之后就索性当做车队之一一起去了酒店。   婚礼十分热闹,策划婚礼的人也很用心,将张欣和金园从小到大,从确定关系到最后在一起的照片都用幻灯片放了出来,甚至还将他们上一次本要举行婚礼却临时取消的原因说了一遍,说的时候着重形容的新娘当时的纠结不舍以及新郎及新郎家人的鼓励信任,引得现场许多人洒泪。   江斯源的视线从台上拥吻的两人身上收回来,落在黎怀澄的侧脸上。   黎怀澄若有所觉,转眼对上江斯源的视线,疑惑道:“怎么了?”   “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才会有这么一天?”   黎怀澄一愣,心里浮起似是喜悦又似是失落的复杂情绪,最终别过头道:“你在想什么呢?专心看前面。”   江斯源看着他,轻轻凑近他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黎怀澄眸光微闪,嘴唇轻抿的同时红了耳尖。   张兴的婚礼结束之后,黎怀澄和江斯源陪了张爷爷张奶奶一天,第三天吃过早饭后,江斯源便提出想要黎怀澄带他在沙市转一转,想要看看他长大的地方。   周一没有课不急着回去,所以黎怀澄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从小区出去,沿着小路往前走,黎怀澄指着街边的小卖部,笑着道:“我小时候经常站在这边看着那个小卖部,曾经还将有一天能够进去买一颗棒棒糖或者买一小包零食当做梦想。”   江斯源看到街角那家不超过五平米的小店铺,想起之前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黎怀澄的成长经历,抿抿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突然不想看了。”   黎怀澄一愣,指着前面的路牌道:“前面就是我的中学了,我还想带你去看看呢,你确定不想看了?”   江斯源抓住他的手腕,往回走道:“不想。”   黎怀澄不知道江斯源怎么突然说想看又突然说想走,不过他也没有太大的所谓,这里除了张家一家人,其他的不论是人还是事物,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可以怀念的。   “对了。”走到一半,黎怀澄扯住江斯源,穿过一条小巷子,指着一间破败的小平房道:“这里是我捡到初七的地方,当时它就被放在门外那个路灯下面,趴在盒子里看我,让我一眼就确定要将它带回家。”   看到黎怀澄脸上柔软的笑意,江斯源也微笑起来:“它能够遇到你很幸运。”   黎怀澄摇头,“应该说,我能够遇到它很幸运才对。”   “它给我的,远远比我给它的要多得多。”   江斯源视线落在黎怀澄脸上,他脸上的笑意还在,却比之前多了些其他的东西,像是怀念又似是愧疚,让他突然想起了在宠物医院见到黎怀澄的场景。   那时候的黎怀澄满身阴霾,表情除了紧张和难过之外,似乎也如同现在这般,带着些愧疚和一些他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让那时的他觉得,若是手术室内的初七出现了什么意外,黎怀澄就会失去人生的支柱。   当时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现在黎怀澄的表情却好像是证实了他当时的想法。   只是,黎怀澄明明是出院之后才捡到的初七,为什么会对它有这么深的感情?就算是半年的相依为命,应该也敌不过张家人在他心目中位置吧,可是当时的他,明明就将怀里的那只狗当做了唯一的亲人啊。   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江斯源的思考——   “蒋远?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久违的名字让黎怀澄迟疑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但是说话之人的声音就算是再过几十年估计他也不会忘。   “王桂花?”黎怀澄转头,看到一个身材干瘦且蓬头垢面的女人时,声音还有些迟疑。   看到黎怀澄清亮的双眸和周身矜雅的气质,王桂花就知道他在黎家过得有多么养尊处优,再想到还在牢里的丈夫和小儿子,她心里的恨意便翻江倒海的涌了出来,只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才能泄愤。   王桂花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她将手里的盆一丢,表情狰狞的向黎怀澄扑过来,嘴里叫喊着:“去死吧!没有你这个小杂种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给我去死!”   黎怀澄闪身躲过王桂花的动作,抬腿毫不留情的将她踹到了一边,制止住江斯源满身戾气的动作,蹲到她的身前,笑道:“你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王桂花抬起手就想要给黎怀澄一巴掌,黎怀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下用力便听到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在王桂花疼得全身颤抖,黎怀澄在她怨恨的表情淡淡道:“可惜不能如你所愿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虽然恨你们,却还是希望你们一家团团圆圆整整齐齐的活着,比如你的丈夫、你的两个儿子和你,活得生不如死。”   说完黎怀澄不再看王桂花怨毒的神情,放开她起身道:“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开始,我劝你好好照顾自己,不然过十几年你出狱之后不知道四肢还是否建在的小儿子可就没人照顾了。”   王桂花闻言骤然弹了起来,她像是疯了一般想要去掐黎怀澄的脖子,在黎怀澄躲开的同时大叫道:“你去死吧!你怎么还不去死!”   江斯源忍无可忍一脚将王桂花踹开,他这一腿丝毫没有收敛力道,王桂花撞在了平房的贴门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砰声,然后佝偻着身子趴在地上再也无法动了。   黎怀澄皱了皱眉,见到王桂花还活着才松了口气,江斯源见状道:“你不忍心?”   “我只是怕她死了就见不到她两个儿子的凄惨下场了。”黎怀澄淡淡道,看到有人已经听到动静往这边过来,他微微皱眉,扯着还想踢几脚泄愤的江斯源离开了那里。   刚走出巷子,黎怀澄就拿起手机,给认识的人打了个电话让他处理烂摊子,挂电话之前,对那边道:“看看她的伤严不严重,如果伤及性命一定要救回来,如果只是断了胳膊或者断了骨头,就随她去。”   江斯源冰冷的神色这才缓和些许,道:“要不要我和我爷爷说一声,找些人去监狱里打声招呼。”   黎怀澄眼里划过一丝冷意,“不需要,只要将蒋宝犯的事情告诉那些人,这十五年足够他受尽教训了。” 第59章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 转眼黎怀澄就已经从大一的学弟变成了大二即将迈入大三的学长,大二的下学期结束时,黎怀澄的二十岁生日也如期而至。   黎家讲究整岁过生,所以黎怀澄十八岁生日没有大肆操办, 只是和家人朋友私底下庆祝了一番, 他也很喜欢这样轻松的氛围,但是二十岁生日却不能由他随心所欲, 必须隆重对待。   每一个黎家人的整岁生日都会在黎家老宅庆祝,黎怀澄的二十岁生日也不例外。   在他生日的前几天,黎母就已经带着三个儿女住进了老宅, 一是为了方便准备生日宴会,二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都可以在这里陪陪黎家两位老人。   一向安静的因为多了四个人突然热闹了起来,黎老先生和黎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时开心不少。   管家方伯看着黎知铭和高思安长大, 对待两人虽然保持着礼貌和恭敬,但是在他心里, 他们两人和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高思安在花园里画画, 方伯难得的没有陪在黎老先生身边, 而是站在一旁面带慈祥笑意的看着她作画, 看着前面黎怀欣活蹦乱跳的模样,不由笑道:“斯安小姐带着三位小少爷和小小姐回来之后, 老先生和老夫人都精神不少。”   “就是怕时间久了会吵着爸妈。”高思安手里的画笔蘸取一点调好的颜色,力道适宜的铺着在画布上, 脸上带着轻浅温婉的笑意, “怀欣现在正是吵闹的时候, 中午午睡都很难哄她了。”   “若是有怀澄少爷在,小小姐就能睡得很好了。”管家笑道。   高思安闻言画笔微顿,笑道:“怀欣现在倒是黏着怀澄更多了,谁说都不听的话,怀澄一开口就听话了。”   “兄妹的感情好,您才应该感到开心。”   “他们两个就是感情太好了。”高思远看着在花丛里跑来跑去的黎怀欣,摇头笑道:“根本离不开她哥哥,等开学就要上一年级了,黏人的性格倒还是小宝宝的模样。”   高思安话音刚落,在花园里跑得满头汗的黎怀欣就小炮弹一样跑到了她的面前,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妈妈妈妈,哥哥现在应该学习完了对不对,蛋卷可以去找哥哥玩了吗?”   “去吧。”高思远无奈的笑笑,“要是哥哥还在学习,你可不能吵他,乖乖坐在一边等着哥哥知道没有?”   “知道了!”   黎怀澄跳起来蹦了一下,开开心心的跑走了。   高思安看着她活泼的背影叹了口气,“皮猴子似的,比她两个哥哥看起来都调皮。”   方管家笑道:“一般调皮的孩子都更加聪明。”   “怀锦也聪明,小时候倒是不调皮呢。”高思安目带怀恋。   “怀锦少爷从小就沉稳,小小年纪就能看出长大后独当一面的模样了。”   高思安没忍住笑了起来,娇俏道:“不论我说什么,他们在您眼里就没有一点缺点了。”   方管家慈祥的笑着,道:“您和知铭少爷小时候在我看来也没有一点缺点,处处都好。”   刚放下手里的书,黎怀澄就听到有节奏的敲门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还伴随着小女孩清脆的笑声。   “进来吧。”每到这个点,黎怀欣一定要来这里找他。   “哥哥哥哥!”黎怀欣打开门就扑到他怀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写完作业了吗?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楼下找初七玩儿!”   黎怀澄牵起她的手,笑道:“哥哥没做完作业你是不是就要把初七拖上来找哥哥啊。”   “才不会呢。”黎怀欣道,“那我就坐在这乖乖等着哥哥。”   黎怀澄摇头,笑道:“行了,哥哥陪你下去玩。”   黎家虽然也有花园和小庭院,但是到底比不了老宅可以让初七撒丫子狂奔的大草坪,所以每次来黎家,初七除了吃饭和晚上黎怀澄带着它例行散步的时候,其他时间基本上都会在花园里自己玩,反正老宅的人也都认识它,所以黎怀澄也不担心它会吃亏,任由它四处跑了。   带着黎怀欣到草坪里,却并没有看到初七的影子,黎怀欣手搭在嘴边叫了几声,也没见初七跑出来,两人不得不去庭院那边找找。   黎怀欣一边走一边道:“初七太不听话了,我和它说了要它只在草坪玩的,可是它竟然去其他地方玩了。”   黎怀澄笑着附和她:“那蛋卷儿可不能这么不听话。”   “蛋卷不会,蛋卷最听话了。”黎怀欣笑嘻嘻的回答着,说着看到前面一躲黄色的小花,小跑过去蹲下来看,一边挥手一边对黎怀澄道:“哥哥你快来看,这朵花好可爱啊!”   黎怀澄走到她旁边蹲下,还没两秒她又跑到其他地方,一会说这朵花好看一会说那棵树有趣,完全把来这里的初衷忘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犬吠,她才连忙抬头,对黎怀澄道:“哥哥哥哥!我听到初七的声音了!我们快去找它!”   说完又不等黎怀澄反应,就小旋风一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蹦蹦跳跳的好不活泼。   黎怀澄加快脚步,脸上满是无奈的宠溺笑意,有人说过小孩子六七岁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黎怀欣也不例外,天天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就算不睡午觉也精力十足,惹得黎母每天中午抓她睡觉都要来一场鸡飞狗跳的战争。   “哥哥我看到初七了!”黎怀欣站在拐角的地方向黎怀澄挥挥手,脸上笑容灿烂:“它白色的尾巴露出来了,哥哥你快一点,我们去追它。”   明明叫一声初七就会跑过来,小孩子却痴迷于这种像是躲迷藏一样的游戏,乐此不疲。   黎怀欣说完就消失在拐角,只听到她小皮鞋哒哒哒踩在木板搭成的小桥上活力十足的声音,偶尔也能听到初七的叫声。   黎怀澄不远不近的跟在黎怀欣的脚步声后面,突然听到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随即响起初七汪汪的叫声,他还以为她找到了初七,笑着往那边走过去道:“找到初七了?”   黎怀欣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前面一张小门,表情像是十分恐惧。   黎怀澄眉心一皱,看了眼黎怀欣看着的门,一把抱起她道:“蛋卷怎么了?”   黎怀欣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全身瑟瑟发抖起来,前面初七的声音还在叫唤着,黎怀澄看了眼虚掩的木门,放轻脚步走过去推开了它。   门外是一条小路,小路通向后山,黎怀澄记得这扇门,以前经过时,黎怀锦说过这是可以去后上的一道小门,也可以从这里出去,只是离主路有一段距离。   黎怀澄眸光微沉,听到初七越来越远的叫唤声,扬声叫了一声初七的名字,果然叫唤声一顿,应该是回来了。   “哥哥……”黎怀欣抱着黎怀澄的脖子不松手,脸埋在他的肩上,声音瓮声瓮气的:“我刚刚看到一个人……好害怕……”   黎怀澄看了眼空旷的庭院,安抚的拍了拍黎怀欣的后背,柔声道:“没关系,蛋卷不害怕,哥哥在。”   没几分钟初七就跑了回来,它的腿上和身上的毛发沾染了污泥,跑过来对着黎怀澄汪汪的叫着。   黎怀澄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虚掩的木门,将门重新关上,抱着黎怀欣,身后跟着初七回了老宅里。   将黎怀欣带到房间,黎怀澄蹲下来与她对视,认真问道:“蛋卷是看到谁了?为什么害怕?蛋卷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黎怀欣点点头,情绪显然还没有恢复过来,小声道:“叔叔,我见过的叔叔,上次蛋卷在游乐场看到的就是那个叔叔,他带蛋卷走的。”   黎怀澄表情一冷,敛下眼底的戾气,抱着黎怀欣安抚着她,若有所思。   因为第二天就是黎怀澄的二十岁生日,所以一直因为繁忙没有搬回老宅的黎父今天也回来了,黎家祖孙三辈难得的一起吃了个晚饭。   晚饭过后,黎怀澄将黎怀锦和黎父叫到了书房。   “怎么了?”   黎知铭有些惊讶,自家小儿子还是第一次一脸严肃的将他和大儿子一起叫来书房,看起来应该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黎怀澄走到一边坐下,敛去笑意的脸上表情十分严肃:“我有件事要说。”   黎怀锦也很好奇,坐下便问道:“是你明天生日的事情?”   “不是。”黎怀澄摇头,微蹙着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爸爸,哥,你们知道老宅庭院的那个小门,除了方爷爷之外还有谁能私自进出吗?”   黎怀锦一愣,想了半晌道:“这件事我不是很清楚,应该只有方伯吧。”   黎知铭也没想到黎怀澄把他们叫过来是问这个问题,不过他在老宅度过了整个童年和青少年,自然比大儿子知道的多,回答道:“那个小门的钥匙除了方伯,还有管理庭院的一个园丁有,不过他前几年就退休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退休的园丁?”黎怀澄眉心微蹙,“还有其他人有可能得到那里的钥匙吗?”   听到黎怀澄一连几个问题都是问庭院,黎怀锦和黎知铭也重视起来。   黎知铭严肃起来:“这个需要问问方伯,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为什么会想知道谁有庭院小门的钥匙这件事?”   “今天和怀欣在庭院玩的时候,她说她看到了当初把她带离游乐场的人,我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从庭院的小门跑了。”   黎怀锦表情微变,本来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就算知道黎怀澄不会那这件事开玩笑,却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黎怀澄轻轻点头:“我不确定他是不从小门跑了还是本来就要从小门离开,我看到怀欣的时候,她已经吓得不清,只说那个人在小门那里,看到之后她就出去了,还说那个人手上拿着钥匙,所以我才会问你们除了方伯还有谁有钥匙。”   黎知铭眼底一片暗沉,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马上对那边道:“把怀欣落水那天的监控再次发给我一份,特别是那天那个带着帽子和墨镜的男人的截图。”   黎怀欣落水之后,黎家一直在调查,然而就如同调查黎怀澄当年被掉包一样,因为没有头绪,根本找不到什么线索。   黎家所在的小区是庆市极为隐蔽的高档别墅群,出入小区的排查都十分严格,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保安巡逻,有陌生人出现在里面还将黎怀欣带到人工湖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然而这件事就是这样发生了,即便黎家几乎将整个小区翻了一遍,将小区每一个角落的摄像都看遍了,都没能找到嫌疑人。   唯一一个看起来有嫌疑的,就是在游乐场旁摄像头里出现过一个瞬间的陌生男人,可那个男人带着墨镜和帽子,根本看不清楚相貌,而且他好像十分熟悉小区的所有摄像头,就算是拍到他的那个摄像头,也不过是拍到了他上半身的一小截,连身形都看不清楚。   因为这件事,小区的物业高层曾多次向黎家赔礼道歉,甚至将当天小区里所有当值的保安和门卫辞退,只为了给黎家一个交待。   可是辞退保安和门卫也并不能让他们找到嫌疑人,那个男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除了摄像头里那一角,根本没有出入小区的画面。   再加上黎怀欣几乎不能提供任何线索的描述,所以一年多过去了,也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件事情几乎成为了压在黎家人心头的一颗定时炸弹,这一年多以来,黎怀欣每天上下学黎母都会亲自接送,甚至除了上课时间外,根本不会让黎怀欣离开她的视线。   黎母的草木皆兵虽然有些夸张,但是黎家人包括黎怀澄都是持默认态度,当初害黎怀欣落水的人一天查不出来,黎怀欣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比起让她限于未知的危险之中,过度保护彻底断绝她遇害的可能性反而更让黎家人能够接受。   男人模糊模样的图片很快发了过来,黎怀澄和黎怀锦都凑在黎父的电脑前看着,其实这张图片他们之前就已经看过无数遍,现在再看也研究不出什么来。   黎知铭面色一片阴沉,黎怀锦道:“要不让方伯来看看吧,既然那人可能是在老宅工作的,有可能方伯认识呢?”   刚刚听到黎怀澄的一番话后,黎知铭的心就沉了下去,他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然而他却想得却更多,如果害黎怀欣的人真的是老宅的人,那么他不得不将老宅的每一个人都放在嫌疑人或者嫌疑人幕后之人的位置上去考虑。   这意味着方伯也有嫌疑,他自然不愿意去怀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可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不得不防。   黎怀锦说完也反应了过来,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老宅的人,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方伯,因为整个老宅的所有钥匙,都归方伯保管。   看到黎知铭和黎怀锦的表情,黎怀澄就知道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他整个下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一直等到吃过晚饭之后才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他们叫到书房的原因。   “如果方伯参与其中的话。”黎怀澄道,“那么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在书房在说些什么,因为下午离开那人应该已经将怀欣看到了他这件事告诉了方伯。”   黎知铭皱起的眉心高高隆起,沉思片刻起身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如果是老宅的人,这几天应该能够查出来,你们不要露出端倪。”   黎怀澄和黎怀锦点头答应了,离开书房时表情却都十分凝重。   华国南北方观念不同,南方普遍认为孩子十八岁便是成年,然而北方却认为二十岁之后才是真正的成年,既是逢十的整岁生日又是一生唯有一次的成年之日,所以几乎所有的北方人都会在孩子二十岁生日那天大办一场。   黎怀澄的二十岁生日宴也是如此,黎家人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今天的这场宴会的隆重程度,比五年前他刚刚回到黎家时的生日宴会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午黎家一家人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宾客们会在下午到来,刚过中午整个黎家就开始忙碌起来。   黎怀澄站在露台上看着下面方伯领着其他佣人有条不紊的准备着一切事项,表情若有所思。   作为生日宴的主角,黎怀澄反而成了最悠闲的那一个,男孩子不需要太多打扮,而且他今天要穿的衣服黎母早早就已经准备好,所以早上起来只是做了一个发型就没他什么事情了,只需要在客人来之前换好衣服就行。   草坪左边的车道上有一辆锃亮的车子缓缓驶了进来,车门在前坪打开,一个身材娉婷的女人出现在黎怀澄的视野里,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走过去与方伯说了几句话,只见方伯脸上没什么笑意,似乎是训斥了她几句,然后她便转身进了屋子里。   黎怀澄的视线从方伯严肃的表情上划过,眼里闪过一道暗光。   方蕊来得很早,她不单单算是黎家的客人,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她也算是这里的半个主人了,所以一来她便找到了露台上的黎怀澄,笑道:“小寿星怎么站在这里?太阳这么大,晒不晒?”   黎怀澄转身,微笑道:“方姨您来了,妈妈在后花园呢。”   方蕊笑着走过来道,对他眨眼道:“我可是特意先过来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的,生日快乐,怀澄。”   “谢谢您。”黎怀澄微笑着接受了这一声祝福。   方蕊摇摇头:“越长大越没有意思,都变得和你哥哥一个样了,算了,我去找思安了,你在这里是想等你的朋友吧,露台还是太晒了,等会我叫人给你送把伞送些水果和饮料过来,你坐着等更好。”   黎怀澄接受了方蕊的好意,微笑道:“那就谢谢方姨了。”   方蕊离开不久,很快就有佣人拿着遮阳伞带着水果和饮料过来。   “二少爷,伞是放在您的旁边吗?”有人问道。   黎怀澄摆手,淡淡道:“放在一边就是了,水果饮料也是。”   几个佣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将桌椅摆好,然后把果盘和饮料点心摆成了十分美观的模样,才安静的离开。   黎怀澄没站多久,周子猷的跑车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后面跟着的几辆车他也十分熟悉,本来还带着些冷意的脸上迅速浮起笑意。   周子猷一下车就看到了二楼露台的黎怀澄,摘下墨镜耍酷的向他挥了挥手,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马上上去。只落后他一会下车的江斯源、和冬两人也跟他挥了挥手,三个人没多久出现在了二楼露台。   一上来他们就看到摆在中间的果盘和点心,周子猷吃了块冰镇着的西瓜,舒服的吁出一口气道:“橙子,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们来,所以连水果都准备好了。”   江斯源走到黎怀澄身边,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他,眉眼弯弯道:“生日快乐。”   黎怀澄接过礼物,在江斯源期待的眼神下,迟疑道:“我应该现在就打开它吗?”   江斯源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周子猷和和冬也围了过来,纷纷将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黎怀澄。   和冬道:“生日快乐啊橙子,本来想一上来就和你说生日快乐,没想到被江斯源这个小子抢先了。”   周子猷得意道:“我今天凌晨就给橙子说了生日快乐了,你们第一个说生日快乐,第一个送礼物都没用,很明显我才是他最爱的那一个。”   说完,周子猷一把揽住黎怀澄的肩问道:“对吧,橙子,我是你最爱的那一个吧?”   江斯源的视线划过周子猷揽着黎怀澄的手,扯开他之后淡淡道:“昨天我和怀澄从晚上十一点打电话到凌晨一点,零点零分的时候我就和他说过生日快乐了,我确定那时候他还没有看到你的短信。”   “卧槽!”周子猷道:“我就说我打电话怎么打不通,江斯源你个心机鬼!”   江斯源挑眉,将和冬和周子猷送的礼物放在一边的桌上,只留自己的礼物在黎怀澄的手里,微笑着对周子猷道:“还有,我才是他最爱的那一个,昨天他就说过了。” 第60章   黎怀澄看着手里小小的盒子, 不知为何眉心一跳, 看到江斯源满怀期待的神色, 他将盒子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道:“华国没有当着客人的面打开礼物的传统,我等会回房间再看。”   江斯源闻言虽然有些失落却也知道黎怀澄说不看就不会打开了,所以即便是失落也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就被周子猷的话转移了关注点,周子猷看着黎怀澄的发型道:“你今天这个发型超MAN啊, 特别酷,哪个发型师弄的,改天我也弄一个。”   和冬嗤笑一声:“你看中的是它蓬起来显高吧。”   “滚吧!”   被戳中心事的周子猷恼羞成怒,一脚向和冬踹过去, 和冬不疾不徐的躲开, 脸上笑容十分张扬。   江斯源微笑道:“你今天的发型很帅。”   黎怀澄:“谢谢。”   和冬和周子猷追赶着往另一边跑去,江斯源敛下脸上的笑意, 问:“昨天你说的那个人抓到了吗?”   昨天因为黎怀欣的事情, 黎怀澄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打了个电话给江斯源, 因为当时黎怀欣落水时江斯源也在, 所以他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时,江斯源很快就作为旁观者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两人讨论了许久, 虽然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黎怀澄却在他的声音里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没有, 父亲已经在派人寻找他了。”黎怀澄苦笑一声, “之前只能找靠谱的私家侦探帮忙查,但是根本就没有线索,就算是黎家也没办法要求调查的人短时间内查明这件事情,毕竟连嫌疑人的样子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和长相,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斯源一样就看破了黎怀澄眼底隐藏的担忧,温声安慰道:“不用担心,那人没胆子再下手第二次。”   黎怀澄摇头,他怎么可能不担心,黎怀欣昨天再一次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那人若是真的想要杜绝后患的话,十分有可能再次对她下手,现在黎怀欣的安全成了全家人最担心的问题。   昨天晚上黎父连夜找到了模拟画像师,根据黎怀欣的口述将那人的画像画了出来,结果发现那个人竟然就是黎家以前老园丁的儿子张达,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去抓他,可是等到他们到张达住的地方时,他早已经消失无踪。   黎怀澄和江斯源说到一半,周子猷和和冬已经勾肩搭背的走了回来,周子猷理好乱了的衣领和发型,兴趣缺缺的趴在桌上,道:“好无聊啊,我们找些东西玩吧。”   “你想玩什么?”   和冬随便吃了块水果,懒洋洋道:“这几天你在酒吧还没有嗨够?玩多了小心肾虚。”   “年轻人的世界,你懂什么?”周子猷翻了个白眼。   “你们几个去我房间打游戏吧。”黎怀澄走到露台边沿看了眼陆续开进来的车子,对他们道:“我得下去和客人打招呼了。”   周子猷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江斯源三人离开,黎怀澄也下了楼。   白天虽然需要与客人打交道却也说不上忙,等到宴会开始时,黎怀澄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才真正忙碌了起来。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来往的人群带着或真心或假意的微笑,言笑晏晏间不知私下交锋了多少次,黎怀澄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丈量一般完美,在众多宾客之间游刃有余的周旋着。   远远看着这边的高思谨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对黎知铭道:“怀澄已经长大了,是时候进高远集团实习了。”   黎知铭眉心微蹙,看了眼面带笑意的高思谨,道:“他现在还小,等到他大四吧。”   高思谨摇头,“他不小了,当初我也是这么小就已经在公司学习了,年龄小有时候反而是优势,而且怀澄和雷家那两个孩子一起合作投资的工作室发展也很好,我觉得他现在已经足够成熟了,从这几年他的那个小工作室的发展来看,他不论是目光还是野心都值得我们倾心培养,再过几年,可能我就没有这样的心力了。”   高思谨最后一句话似是叹息,黎知铭眸光一凛,皱着眉对高思谨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高思谨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等不下去了。”   黎知铭眉心高高隆起,刚想说什么就见妻子带着小儿子往这边走来,只能暂时不提这件事。   “爸,舅舅,您们在说什么?”   见两人气氛看起来不像是很好的模样,黎怀澄不由多问了一句。   高思谨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温雅的笑意:“我们刚好在说你进公司实习的事情。”   黎怀澄微讶,道:“这么早吗?”   “不早了。”高思谨笑着道,“早一些进公司才能早一点上手,而且你上学期间在公司更多的也是学习并且感受一下整体的气氛,真正的工作还得等你毕业再说。”   黎怀澄抿抿嘴,看向一旁不知为何突然低落下来的母亲,颔首道:“我知道了,舅舅。”   “你们怎么都聚在这里?”没说两句话,方蕊就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对黎知铭道:“黎伯伯正在在找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想和你说。”   黎知铭点点头,低声和妻子说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注意到自从方蕊过来之后,高思谨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许,黎怀澄转头对方蕊笑道:“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了,方蕊阿姨以前和爸爸妈妈一起长大,应该对老宅很熟悉吧。”   方蕊不知道黎怀澄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后院花园里突兀长出来的几棵树就是我们几个人种下的,当初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它们都长得很好。”   黎母也笑了起来,温声道:“因为方伯照顾得好,还记得之前说过等我们以后生了孩子就在那里种一颗,没想到真的有了孩子之后倒是忘记了。”   “是呀。”方蕊将一缕头发往耳后别,笑容娇俏:“那时候我们真的挺单纯。”   “那方姨你们会经常去庭院那边玩吗?”黎怀澄脸上笑意轻浅,像是单纯的好奇。   方蕊微微一笑,怀念道:“当然会去,那边的假山和观光树木是我们捉迷藏的最佳掩护场所,直到上初中之前,我们都还会在那边玩。”   黎怀澄眼睛微睁,似乎对此很感兴趣,转头问高思谨:“舅舅也和妈妈他们一起玩吗?”   “你舅舅可不会。”黎母笑道:“你别看你舅舅现在这副模样,他小时候可老沉了,而且根本不爱笑,明明比我们都小,却从来不爱和我们一起玩,每次就坐在那边看书,等我们玩完再让我牵着他回家。”   高思谨脸上笑意淡淡,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目光扫过觥筹交错的人群时,突然定了下来,提醒黎怀澄道:“那边那位是你的朋友吗?他现在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   黎怀澄转头看去,见到那边的场景皱起了眉,和黎母三人说了声便过去了。   刚走近,黎怀澄就见一个表情倨傲的年轻人对程新道:“这里可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你这种身份能够混进来,恐怕花了不少心思,但是我告诉你……”   “你告诉他什么?”黎怀澄缓缓走近,面含笑意的问道。   “黎二少。”年轻人见到黎怀澄眼睛一亮,看也不再看一边的程新,脸上瞬间带了笑意道:“今天一直想和您说几句话,可是您周围总是有人,前段时间听说您对滑雪有兴趣,家里刚好有个滑雪场想要邀请您一起去玩,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这人前倨后恭的态度让黎怀澄皱了眉,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将视线转到程新身上,语气含了歉意:“抱歉,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吧?”   程新苦笑着摇摇头,脸上还带着刚刚在大庭广众下被挖苦而浮上脸颊的红晕,“我没事。”   年轻人没料到程新竟然认识黎怀澄,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模样,他带笑的脸一僵,声音都低了不少:“不知黎二少与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黎怀澄脸上笑意收敛,看着他淡淡道:“我也想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还有‘你这种身份’指的是什么身份?”   年轻人面色一变,看了眼垂着眼站在一边的程新,脸上迅速恢复了笑意,用轻松的语气道:“我和程新是熟人,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却让黎二少见到了,抱歉扰乱您的生日宴会了。”   黎怀澄挑眉,刚刚听到这个年轻人说话时还以为他是目空一切的纨绔子弟,现在看来却也懂得进退,即便如此他却还是今天的宴会上刻意给程新难堪,黎怀澄的视线扫过垂着眼站在一旁的程新,看来这个年轻人与程新的关系并不简单。   “他说的对。”程新抬头看着黎怀澄笑了笑,俊秀的脸上带着因为撒谎而难以掩藏的窘迫:“我和他有些矛盾,他因为生气才会这么说的,其实没什么事情。”   黎怀澄见程新并不愿意多说也不再多问,看了眼想让料到程新会这么说,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的年轻人,黎怀澄将程新带到了周子猷几人面前,“我今天事情有些多,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程新。”   周子猷认出程新是他们去吃过一次饭的饭店老板,好奇道:“刚刚看到那边有动静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和冬拍了把周子猷的脑袋:“让你照顾一下你就照顾,哪来这么多话。”   程新腼腆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周子猷见状也不再多问,他虽然好奇心旺盛却也没有不是丝毫不会看脸色,见有人叫黎怀澄过去,周子猷哥俩好的揽着程新的肩膀,拍着胸脯对黎怀澄保证道:“放心吧,我们罩着他。”   黎怀澄点点头,跟着来的人离开,一边与宾客寒暄,一边分心想着程新的事情。   上辈子程新非常不喜欢提自己家里的事情,他除了知道程新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死于车祸以外,其他的事情程新就再也没有提过了,想到刚刚就算是被挖苦程新也明显不愿意多说的模样,黎怀澄若有所思。   在他的记忆里,上一世程新出车祸之前接了一个电话,当时他恰好有事并没有听到程新说了些什么,只见到他脸色不太对劲,留下一句有事要出去便匆匆离开了饭店,离开没过多久,他就意外身亡。   这一世黎怀澄一直在想办法避免程新的死亡,在今天之前他都一直认为程新的车祸只是一场意外,可是刚刚看到那个眼底隐藏着戾气的年轻人后,他觉得上一世程新的车祸可能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然而他掌握的信息里除了那一通电话和那天的日期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就算是怀疑程新并非死于意外也仅仅只是一种直觉而已,看来这一世想要阻止程新的死亡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容易。   “哥哥切蛋糕了!”   黎怀锦和黎怀欣推着几层的大蛋糕走来,宴会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客人们跟着音乐一起唱起了生日歌,黎怀澄收起思绪,笑着接过了黎母递过来的蛋糕刀。   黎家的晚宴灯火通明,远在庆市郊区一个小居民区里蒋怀康现在住的地方却是一片阴暗。   他站在窗边,房间没有开灯,郊区不似城市的街道霓虹灯广告牌闪烁,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透出灯光,更多的却是洒下来的月光,所以让这间卧室显得更加阴暗。   月光落在蒋怀康的脸上,将他消瘦的脸照得阴沉又凄凉,他看着窗外,低声喃喃:“那边现在正在开宴会吧,之前盼望了这么久,现在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也对,黎家二少爷的生日怎么会和一个冒牌货有关系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蒋怀康突然嗤嗤的笑了出来,声音越笑越大,眼泪顺着眼眶滑落下来,他想起十四岁之前的每一个生日,一家人聚在温馨的客厅,桌上摆放着堆高的礼物还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母亲笑着叫他许愿,父亲和哥哥也面带笑意,祝福他身体健康,祝福他开心快乐。   可是,他已经五年没有过过生日了。每年的这个日子,黎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欢声笑语,只不过庆祝的人从他这个冒牌货变成了黎家真正的血脉而已。   蒋怀康看着对面楼里透出的灯光,看到没有拉上窗帘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一家三口,孤独和寂寞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些本来都是他的,父母的宠爱,兄长的维护,妹妹的依赖……黎怀澄现在所拥有的所有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黎家二少爷这个从生下来就注定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称呼也是属于他的,他顶着这个身份过了十四年,这个身份早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所以他之前一直以为,即便是黎怀澄回来了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他理所当然的想着,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的是他,学校里被优待照顾的是他,外人嘴里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也是他,黎家所有的一切他都熟悉,黎家二少应该接触的圈子他也从未被落下,所以这些都是他的东西。   可是现实却告诉他,即便是顶着这个身份十几年这些东西也不属于他,只属于黎知铭和高思安真正的血脉,所以只要他被剥夺了这个身份,十几年他熟悉的一切就会被理所当然的从他的身上剥离开来。   不论是身份还是他以为的亲情,不过是一个血脉相连,就能够将他所拥有所珍惜的一切剥离。   老式居民区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楼上传来拖凳子扯椅子的难听噪音,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片欢声笑语,有小孩子带着童稚的笑声叫着妈妈,有男人和女人混合着的声音哄着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将他衬托得更加形影单只。   在这个他本应该高兴的日子里,蒋怀康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他再也无法回去了,不论是亲情还是金钱地位,之前属于他的一切现在全部烟消云散了。   安静的房间里突兀的响起电话铃声,蒋怀康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手机又收回了视线,现在他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然而手机铃声却不依不饶的响着,扰得蒋怀康抓起手机就想往地上砸去,然而看到那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他的面色郁意微淡,接起道:“这里是蒋怀康。”   那边有男人的声音传来,粗粝干涩,听着十分让人不适,蒋怀康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因为那个人对他说:“生日快乐。”   “谢谢。”蒋怀康问道,“您找我有事吗?”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些担心你,毕竟今天是你成年的生日,你一个人待在又老又旧的小房子里,黎怀澄却在黎宅被众人簇拥着举行生日宴会,害怕你会因为觉得难过。”   蒋怀康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道:“我当然难过,那些本来都该是我的。”   “对,你说的没错。”那边的人低笑出声:“这些本来就该是你的,黎怀澄,不,蒋远根本就不该不识趣的出现在这里,不过既然他已经出现了,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弥补了,但是除了那些,还有一些本来就该属于你的东西,你自然得紧紧抓住。”   蒋怀康点头,他知道这人说的是什么,他也是这么想:“当然,我在黎家待了这么多年,他们没有注意自己的儿子被掉包,害我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分开了这么久,现在就算是回去也无法弥补我的损失了,自然应该补偿我。”   “你想得没错。”那人的声音像是鼓励,道:“这些都该是你的,生日宴会没有你也没关系,黎家没有一个人记得今天也是你的生日也没关系,但是这些本来就应该属于你的东西,你必须拿回来。”   生日宴会没有他也没关系,黎家没有一个人记得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也没关系……   蒋怀康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看着窗外喃喃道:“我一定会拿回来的。”   ……   黎怀澄生日的第二天,园丁的儿子张达就找到了——他死在了黎家老宅的后山,死亡日期初步确认就是黎怀澄生日宴会那段时间,晚上八点到十点左右。   张达的死亡不但让黎家人的调查再次断了线索,更是让黎知铭愤怒不已。张达是自杀的,可是他选择的死亡地点却是黎家的后山,而且时间还是在黎怀澄生日的那天,根本不需要猜测就知道他用心的险恶。   相比较黎家其他人的愤怒,黎怀澄自己到是无所谓,只是据他所知,即便是后山,黎家为了安全也会有保安队在上面巡逻,而且昨天他的生日宴会巡逻更是严谨,那人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去的。   “你别害怕。”黎怀锦坐在黎怀澄身边,见他垂着眼一言不发,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轻声安慰道:“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出幕后之人。”   暗害黎怀欣的人在黎怀澄生日当天自杀,之前黎家人就怀疑黎怀欣落水和黎怀澄被掉包是同一人所为,这一次张达的死亡,却是确定了黎家人的猜测。   张达只是黎家一个老园丁的儿子,老园丁在黎家的时候没有和黎家的任何人发生过冲突,黎家给出的工资也一直是同行业的顶尖水准,后来老园丁离开黎家后生病时,黎家也提供了不少帮助,所以不论是金钱方面还是感情方面,两方不存在仇恨,而且一定要说的话,黎家甚至有恩于张达一家。   所以张达为什么要这样做,几乎是黎家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看着坐在客厅一脸凝重的黎家人,方伯面色也有些严肃,他想了想道:“我记得张达小时候经常会来黎家玩耍,虽然碰到知铭少爷和思安小姐的时候会有些羞涩,但却并没有和少爷小姐有过冲突,更不可能将冲突发泄在少爷和小姐身上,所以会不会有可能另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张达死亡的事情无法隐瞒,黎家也不能擅自为他收尸,所以只能联系警方运作,方伯这边自然也瞒不住,而且黎父早在前天晚上就已经派人盯着他,若是他真的参与其中,能够让他露出马脚反而更好。   然而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在知道张达自杀时,他比他们更加惊讶,因为比起黎家人,他作为管家与当初的园丁以及张达有过更多的接触。   “我也想过这件事。”黎怀澄敛眸遮挡住眼里的探究之色,道:“而且我出生这件事与他没有丝毫关系,当初母亲生我的时候也并不在庆市,我想他应该只是后来才加入其中的人,真正的幕后凶手肯定对黎家知之甚深,至少得和方爷爷知道得不相上下了。”   黎怀澄说话时缓缓抬起了眼,看到方伯沉思的神色后若有所思,虽然没有动机,但是方伯现在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只是看他疑惑的表情也不似作伪。   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么这个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他最初怀疑的对象——方蕊。 第61章   张达的死给调查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可是比起之前没有丝毫进展的调查来说, 即便是他死了也让调查变得简单了不少。   没有丝毫头绪的调查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 黎父和黎怀锦这一段时间都将重心放在了这件事上,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黎怀澄,却因为开学只能乖乖回学校学习。   线性代数课上,黎怀澄难得的走了神,刚刚一个不经意间,他突然记起其实上一世他也见过在宴会上羞辱程新的人, 只不过和这一世不同,上一世那人羞辱的就是他。   当时那人为了讨好蒋怀康,起哄让他从蒋怀康的胯下钻过去,按理说他不该忘记这个人, 只是上一世这人体型肥胖, 与在宴会上看到了的瘦弱模样丝毫不同,所以才会让他第一眼见到他时没有想起来。   而且, 在他死亡那天, 将请柬交给他的那人, 也就是这个人。   这人到底与蒋怀康是什么关系, 上一世他的死这个人有没有参与其中, 他在里面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还有——程新的死, 是否与他有关。   “黎怀澄……”   同桌的人捅了捅黎怀澄的隔壁, 见黎怀澄回神来松了口气, 凑过头低声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好吓人, 还有王聪明看了你几回了,你再这样一幅神游的样子,估计他就得叫你回答问题了。”   黎怀澄抬眼恰好对上几桌前的教授的视线,他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到本子上,低声对同桌道:“谢了。”   一节大课下来,黎怀澄几乎没有听进去多少,下课时看着满黑板的板书,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刚走出理综楼,手机就响了起来,黎怀澄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惊讶的挑起了眉毛。   程新:“没有打扰你上课吧?”   “没有,刚好下课。”黎怀澄道,“找我有事吗?”   程新很少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而且他刚刚还在想与程新相关的事情,所以接到这通电话,黎怀澄十分意外。   “没什么。”程新声音迟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吃一顿饭。”   “什么时候?”   “今天晚饭吧。”程新声音一顿,“如果你没时间过来,我也可以去找你。”   “我有时间。”黎怀澄道,“那我们晚上见。”   回到寝室就听周子猷在说晚上一起去哪里吃饭,黎怀澄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道:“我晚上有点事,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江斯源:“很重要的事?”   黎怀澄想了想说:“应该是吧。”   程新会这么着急找他,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   “橙子你有事啊?”周子猷兴奋的表情淡了些许,看了眼江斯源道:“今天可是圆子生日。”   黎怀澄一愣,这时才恍然想起来。他本来是记得江斯源的生日的,就连礼物都早已经买好了,只是这几天事情多而杂,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加上也没听到有人提起,所以就这么忘记了。   “抱歉。”黎怀澄转头看向江斯源,真心实意的道歉道,“我忘记了,生日快乐。”   “没关系。”江斯源敛下眼底的失落,笑道:“最近你要担心的事情很多,忘记了很正常。”   听到江斯源这样说,黎怀澄更加愧疚,他掏出手机想要给程新打一个电话,拨号的手指一顿,他想了想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把程新叫过来吗?”   江斯源眼睛一亮,“你会和我们一起吃饭?”   “当然。”黎怀澄说:“你生日我当然得在。”   闻言,江斯源眼里一点点染上笑意,颔首道:“你叫他过来吧,多一个人更热闹。”   江斯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楼定了包厢,这家酒楼是周子猷强烈推荐的,听说里面的佛跳墙十分美味。   四人刚到包厢没有多久,程新也来了,因为黎怀澄说明是江斯源的生日,所以还特意带了礼物。   江斯源接过礼物道了谢,有周子猷在的地方一般很难冷场,所以程新很快也有最开始的拘谨变得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也与他们说了不少话,脸上的笑意也轻松不少。   饭菜也都一一上齐,周子猷的推荐没有错,这家酒楼虽然小且位置偏僻,但是味道真的十分不错。   一顿饭吃完,几人都有些撑了。   本来的计划就是吃完饭一起江斯源家玩个通宵,所以饭后五人便直接去了江斯源家里。   周子猷还是第一次来江斯源家,看到他家冷清的摆设的装修,啧了几声道:“高档样板房啊,带有独特的单身气息。”   黎怀澄闻言笑了起来:“我第一次来他家里的时候,比现在更像样板房。”   程新看起来有些拘谨,他本来就是临时来参加江斯源的生日派对,没想到还会要在江斯源家里过夜,可是他和江斯源并不熟悉,想必江斯源也不太愿意多一个陌生人在他家过生日,想到这里,程新只想尽快将要和黎怀澄说的事情说完然后离开才好。   “怀澄。”程新拉住黎怀澄,小声道:“我能单独和你说点事情吗?”   黎怀澄点头,与江斯源说了一声,带着程新往后院走去。   江斯源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沉。   走到没有人的后院里,程新拘谨的神色才消失不少,他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神色有些警惕。   黎怀澄见状眸光微闪,问道:“你今天是想和我说什么事情吗?”   程新点头,放轻声音认真的对他说道:“你最近一定要小心。”   “为什么?”黎怀澄垂眸,敛下眼里的暗光。   “我听到程昊和别人打电话,说到了你的事情,好像有人计划要对你做什么事情,我隔得远听不清,没听到具体的内容,总之你最近最好少出门。”   “程昊?”黎怀澄抬眼看向程新。   程新一僵,抿了抿嘴道:“他是我弟弟。”   说完又补充道:“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所以我们关系不太好。”   想到程昊宴会上光鲜的衣着和倨傲的态度,程新却要在郊区的偏僻位置独自撑起饭馆来维持生活,黎怀澄眉心微蹙,本来想问些什么,可是看到程新忐忑的神色,转回了话题:“你知不知道他和哪些人走得比较近。”   程新以为黎怀澄会问他家里的事情,没想到他却好似并不在意,他松了口气,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不和程昊他们一起住,只知道之前他好像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因为他和那个朋友交好,让父亲都对他另眼相待。”   “很厉害的朋友?”黎怀澄重复一遍,勾起唇问道:“是不是叫黎怀康?”   程新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是这个名字,黎怀康这个名字特别耳熟,怀康怀康……怀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黎怀澄嘴角勾起,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黎家之前的二少爷。”   程新一愣,他并不知道黎家的事情,可是看到黎怀澄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喜欢那人,想到自己听到的内容,他不由有些担心,“既然是你认识的人,不如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父母吧,这样你会安全许多。”   “不用。   黎怀澄敛眸,刚刚一瞬间他就已经有了一个想法,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如果成功了,那么离他知道真相的日子也不远了。   见程新还想问,黎怀澄转了话题:“程昊知道你听到他的对话了吗?”   “他不知道。”程新摇头,“那时候我本来就是去那边有点事,他没想到我会回去,而且我听到他打电话后就直接离开了。”   “谢谢你。”黎怀澄道:“我希望你能装作没有听到过这件事的样子,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也不要让程新发现你知道这件事了,你能答应我吗?”   “你真的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黎先生和黎夫人吗?”程新皱起眉毛,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黎家的人要对付黎怀澄,但是却也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黎怀澄年龄还小,将这种事情交给自己的亲人处理才是最好的方法。   “不打算。”黎怀澄看到程新不赞同的神色,笑道:“不用担心我,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自然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不会以身犯险的。”   “真的吗?”程新自从遇到黎怀澄一来,他一直都表现得比同龄人成熟,听到他这样说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知道这件事自己插不进手,只能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谢谢你。”黎怀澄笑了笑,突然想起:“你最近也注意自己的安全,我觉得那个程昊对你很不友好。”   程新闻言笑了笑,道:“他虽然不喜欢我,但是也没有真正对我做过多过分的事情,你放心吧。”   黎怀澄眉心微皱,刚想要再提醒一下他,就听到落地窗被敲响的声音。   江斯源见他们回头,推开落地窗笑道:“你们聊完了吗?子猷打游戏,叫你们上去联机。”   程新站了起来,对江斯源道:“我就不上去了,今天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先回去,就不打扰你了,感谢你的邀请,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江斯源笑道:“谢谢,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程新想要推脱,黎怀澄道:“就让他叫人送你吧,这里没有车打,如果走出去的话少说也得二三十分钟,再加上你也不认识路。”   程新这才点头,再次谢过江斯源的好意之后才离开。   将程新送走,黎怀澄刚准备上楼就被江斯源拉住了手腕。   “怎么?”黎怀澄转头疑惑道。   江斯源垂下眼,抓着黎怀澄的手收紧,道:“你想做什么?”   黎怀澄被问得一愣,重复了一遍:“我想做什么?”   “蒋怀康。”江斯源对上黎怀澄的视线,问道:“你想做什么。”   黎怀澄皱眉:“你都听到了?”   “我在二楼的时候本来想在楼上叫你们,问你们什么时候能说完,刚好听到了一部分,因为很在意,所以没有离开。”   江斯源理所当然的态度让黎怀澄差点以为他不是在听墙脚而是光明正大的和他们一起在聊天了。   “你打算怎么做?”   江斯源转回了原本的话题,看着黎怀澄问道:“你想要将计就计吗?”   黎怀澄本来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向江斯源解释,可是被江斯源一双剔透的湛蓝眸子注视着,他没由来的开始心虚起来。   “我自有分寸。”无法对江斯源说谎,只能含糊其辞。   然而江斯源并不好糊弄,他一双湛蓝的眸子渗出些许寒意,面色也冷峻起来,“你是打算等蒋怀康实施他的计划,然后你配合他完成,想要借此查出事情背后的真相对不对。”   黎怀澄垂下眼,江斯源一向聪明,而且洞察力极强,每次都能将他的想法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这件事他并不希望江斯源插手。   “这件事我有自己的办法。”   看着江斯源固执的表情,黎怀澄叹了口气道:“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你怎么保证?”江斯源表情完全冷了下来,“用什么保证?不会游泳也要跳进河里的保证法吗?”   江斯源很少会用这么尖锐的态度和语气跟他说话,黎怀澄却也无法因此对他生气,他不是不知好歹,自然会这样只是因为江斯源担心他。   “那一次是意外,你知道我……”   “如果蒋怀康把你丢进水里。”江斯源打断黎怀澄的话,声音沉哑:“你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黎怀澄哑了声,他确实没想过蒋怀康会把他丢水里的可能,因为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小。   “他带着上十个人,并没有什么阴谋,就是觉得你十分碍眼就是想要报复你,所以拿着刀枪,只是想要你的一条命,你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江斯源一瞬不移的盯着黎怀澄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质问:“你告诉我,你用什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黎怀澄抿了抿唇,唇瓣微动却突然想不出反驳江斯源的话,其实他可以说会安排人暗中保护自己,可以说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可以说就算是受一点伤,如果能够换回真相也是值得,可是看着江斯源的眼睛,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   不知为何,看到江斯源冷着一张脸,眼底却藏不住难过的模样,这三个字就脱口而出。   江斯源一愣,瞳仁微微转动,似乎不明白黎怀澄为什么突然道歉,片刻后,他又恢复了原来冰冷的模样,只是沉淀在眼底的暗色一点点褪去,他道:“我希望你不要再拿自己冒险。”   看着黎怀澄一片澄澈的双眸,江斯源的手缓缓搭在他的肩上,缓缓凑近他,直到两人间隔不过咫尺时,他才轻轻道:“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黎怀澄本打算后退的动作一顿,心里对江斯源的愧疚突然就翻涌起来,这种感觉在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双眸时更甚。   “你能帮我实现吗?”   江斯源看着他,因为凑得太近,两人的呼吸已经交缠,本来还有些紧绷的气氛突然变得迟缓下来,像是突然闯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扰乱了氛围,黎怀澄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都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在江斯源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黎怀澄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没有丝毫挣扎就接纳了他入侵的舌,任由他含吮他的下唇,由他的舌尖扫过他的唇齿,然后主动与他的舌交缠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黏腻起来。   江斯源做好了被黎怀澄推开的准备,也想好了自己等会的说辞,却没想到黎怀澄竟然如此简单就接受了他,让他欣喜若狂的同时更加小心的亲吻起来,这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吻,在他二十岁生日这一天的晚上,是一个回想起来也会觉得美好的日子。   两人分开时,眼底都已经染上了些许暗色,江斯源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周子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圆子你们在墨迹什么啊?我和和冬都打了两把了,两个人根本没意思,你们快点上来啊!”   黎怀澄食指拭去嘴角晶莹的痕迹,在江斯源一瞬不瞬的注视下移开了眼,抬腿往前走道::“我们上去吧。”   江斯源拉着他,看着与黎怀澄冷静表情呈现鲜明对比的赤红耳垂,突然笑了起来,弯着眼道:“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黎怀澄一怔,脸上浮起热意,故作淡然道::“那我本来应该给你的生日礼物就不用给你了吧。”   江斯源上前一步抱住他,脑袋耷拉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道:“如果你今天就答应和我在一起,那么一辈子的礼物都够了。”   黎怀澄一僵,江斯源的呼吸扑在他的脖子上,带起一阵阵痒意,他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一颗颗鸡皮疙瘩冒出来,就连指尖都有些颤抖。   今天晚上很奇怪,他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对江斯源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了。   “礼尚往来是华国的传统美德。”黎怀澄转了转脖子,尽量让自己的耳朵远离江斯源的鼻尖,稳定声音道:“我生日你送了礼物,我自然也应该送给你。”   江斯源轻轻笑了起来,震动的胸膛于他的背脊相贴,连带着他也能感觉到一阵麻意。   “那你今天送给我的礼物。”江斯源声音顿了顿,突然压低下来:“以后的每一年都回送一点给你,礼尚往来。”   黎怀澄感觉不只是自己不对劲,今天的江斯源也很不对劲,之前江斯源甜言蜜语虽然多,但是都是套路话,从没让他放在心上过,可是今天江斯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刻意勾引,摸准了他的喜好和弱点,字字拨动他心底那根从没有出过声的弦。   就像是突然的一个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什么都变了。   黎怀澄抿了抿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接吻了。   想到江斯源软滑的唇舌,黎怀澄的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了。   即便是江斯源比他小那么多,即便他知道他们未来可能面对许多的困难,即使他们可能迟早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即使他现在连自己的事情都难以处理妥善,可他也突然想要自私一点,不考虑其他,只遵从自己当前的意愿,按照自己的心意任性一回。   “祝你生日快乐。”   黎怀澄推开江斯源,想起自己今天一直觉得愧疚的源头,看着他的眼睛再一次真心实意的道歉:“非常抱歉今天忘记了你的生日,以后你的每一次生日,我都绝对不会忘记。”   他很清楚,在某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不能得到想要得到的祝福有多么难过。   江斯源一愣,突然就笑了起来,他定定的看着黎怀澄,眼尾眉梢都是笑意,一双深邃的眼睛也格外缱绻:“我相信你,还有,今天的生日我很快乐。”   “还有……”黎怀澄注视着江斯源的双眼,眼底突然漾起笑意:“我突然觉得,答应你一个要求换来日后都不再送你礼物似乎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江斯源眼睛缓缓睁大,他不敢置信的看向黎怀澄,心底明明有了答案却不敢说出口,生怕会破坏什么,看到黎怀澄清隽的笑意和倒映着他的身影的双眸,他鼓起勇气道:“你的意思是……我们……”   “圆子!”周子猷探出脑袋:“你不是说十点切蛋糕?现在九点五十八了,你快点上来啊!” 第62章   黎怀澄清晰的听到江斯源嘴里蹦出了一句脏话, 然后他就握着拳头寒着脸一步步向满脸无辜的周子猷走去。   在江斯源离周子猷只有两步之遥时, 周子猷直觉危险, 转头就往房间跑去, 边跑边叫到:“我他妈又做错了什么!我就是出来叫你切个蛋糕而已啊啊啊啊——”   楼上传来周子猷的惨叫声,黎怀澄带着笑意的双眸一点点黯淡下来,虽然不后悔,但是也会担心自己今天的冲动会给江斯源的未来带来不一样的结果,更不知道他们两个能够走多远。   “橙子!”和冬倚在楼梯口向他挥手:“上来了!”   黎怀澄笑了笑, 收起心底的忧虑往上了楼。   江斯源的房间里,周子猷正在拆蛋糕盒,边拆边道:“今天看在你生日的份上算了,爸爸不和你计较。”   黎怀澄的视线扫过周子猷乱糟糟的卷发和估计是被江斯源拍红的手臂, 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和冬轻笑一声, 问黎怀澄:“你们怎么在楼下待了那么久,我们在楼上都玩了几把游戏也没看见你们上来。”   “刚好有些事情要聊。”黎怀澄看着在插蜡烛的江斯源, 微笑道。   和冬点点头, 他本就是随意一问, 黎怀澄这么回答他也没有多想。   “行了行了!”周子猷点好蜡烛, 指挥站在门边的和冬, “冬子,关灯啊。”   房间的灯一关, 就只剩下蛋糕上两个数字蜡烛的光亮了。   黎怀澄抬头看向江斯源, 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眸中倒映着闪烁的烛光和他, 也似乎闪烁着无数星辰。   江斯源对黎怀澄笑了笑才闭上眼,周子猷起哄着要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他也照做了,颤抖的睫羽与认真的表情组合成一幅虔诚许愿的画面,让其他三人都不由屏气凝神,怕惊扰了他的愿望。   “呼——”   一口气将蜡烛吹灭,和冬慢半拍的打开灯。   周子猷道:“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黎怀澄和和冬的视线也集中在江斯源的身上,江斯源垂眸一笑,抬眼时对上黎怀澄的视线,在黎怀澄稍显僵硬的表情里,笑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蛋糕不大,男孩子大多也不太爱吃甜食,所以四个人都只是意思意思吃几口就放在了一旁,然后兴致勃勃的联机打起了游戏。   永远不能低估男人对游戏的狂热,四人从联机格斗游戏玩到网络在线游戏,直到凌晨两点也丝毫没有想要睡觉的意思。   黎怀澄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一看才知道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本来还不觉得疲惫,看到时间的那一刻开始却觉得困意突然袭来,连眼皮都缓缓下沉。   “我困了。”黎怀澄活动了一下肩膀脖子,起身道:“你们继续,我睡了。”   周子猷头也不回,点头道:“去吧,冬子等会你走下路,咱们再开一把。”   江斯源也跟着起了身,淡淡道:“我也困了,明天下午还有课,都早点睡吧。”   “别啊!”周子猷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困倦的痕迹,:“打完这一把再睡呗。”   “把笔记本拿到客房去。”江斯源开门,“你们自己玩,我们先睡了。”   和冬拿着鼠标的手一顿,转头道:“你们两一起睡?”   江斯源淡然颔首:“我家里只收拾出来了一间客房,你和自由一间,我和橙子睡。”   和冬了然的点点头,叫起周子猷:“他们俩要睡了,咱们回房间继续。”   和冬和周子猷一离开,房间便瞬间安静下来。   江斯源走到黎怀澄身边,他侧躺着床上,闭着眼呼吸平缓,好像已经睡着了。   “怀澄……”江斯源低低的叫了一声。   黎怀澄听到声音眉心微皱,闭着的眼睛却没有睁开。   江斯源目光瞬间柔和下来,视线从他清隽的眉眼划过他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的薄粉色的唇上。   “怀澄。”江斯源缓缓凑近,呼吸扑在他的唇边,哑着声音再次唤了他一声。   黎怀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来,刚刚躺在床上他就睡着了,感觉自己似乎刚睡着就被江斯源叫醒又感觉自己好像睡了许久,所以看到近在眼前的江斯源时犹没有反应过来,他侧过头看了眼空荡下来的房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子猷他们走了?”   “嗯。”   江斯源的呼吸扑在他的耳边,黎怀澄刚感觉自己耳朵有些发热,耳垂就被江斯源含住,柔软的湿润感,带来一阵燥热的痒意。   黎怀澄动了动脑袋,皱着眉刚想说什么就被江斯源堵住了唇,与在楼下温和缱绻的吻不同,江斯源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且带着强烈征服欲,唇舌之间的搅动也格外放肆,黎怀澄的睡意被江斯源的吻渐渐蚕食,不甘示弱的搂住他的脖子回吻起来。   男人之间的胜负欲一旦激起就很难消灭,两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从接吻到撩拨手段都全凭感觉,却也因此生出了格外催人的情动感,之后的一切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   黎怀澄的生物钟一向很准,早上六点睁开眼就觉得头疼欲裂,不是酒后宿醉的头疼,而是熬夜加上剧烈运动之后那种脑袋缺氧的感觉。   他视线扫过狼藉的床单,落在还在睡的江斯源脸上,目光不自觉的温和下来。   虽然之前就觉得江斯源长得还行,但是这样真正认真的观察他的五官才发现,江斯源确实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蛋。   他的脸部轮廓线条明朗却并不算深刻,但是鼻梁与眉骨连接的线条十分流畅,让整个轮廓都立体起来,看起来十分硬挺俊朗,但是他长卷的睫毛和殷红却并不薄削的唇却给他添了几分少年气。   这张脸将成熟与稚气两种矛盾的气质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让他冷下脸时显得冷漠疏离,笑起来却像是邻家的大男孩一般可爱得让人无法抗拒。   真是……上帝过分厚爱的一张脸啊。   黎怀澄轻轻感叹,觉得自己会喜欢上江斯源可能有极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这张让人无法不被吸引的脸,特别是他睁开眼时,那双湛蓝的眸子看人时似深情似缱绻,有时又干净得仿佛看不见丝毫污浊。   江斯源醒来就见黎怀澄正在看他,不由弯眼一笑:“你在想什么?”   “在想等会子猷他们进来我们怎么解释。”黎怀澄收回视线,指着地上乱成一团的衣服和自己已经不能穿的衣服,“还有等会我穿什么。”   昨晚他们两人互不退让,两个人的上衣基本上都报废了,虽然是抱着江斯源年龄小让着他的心理躺在了下面,但是没想到后来感觉还不错,除了江斯源第一次意料之中的短导致他后来为了证明自己来了三次让他有些吃不消踹了他一脚外,还算是比较美好顺利的初次了。   所以早上起来尽管有些头疼腰酸,黎怀澄觉得昨晚也算是酣畅了,算上上一世他都三十好几了,都是男人,既然两个人都舒服,他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矫情。   “没事。”江斯源撑手勾着黎怀澄落下一吻,笑道:“昨天我们洗完澡我去锁了门,等会你穿我的衣服,大小应该合适。”   得到答案,黎怀澄去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又将脏衣服都扔到了垃圾桶里才开了房门的锁。   江斯源见黎怀澄要出门,问道:“你要去哪?”   “跑步。”黎怀澄站在门口,脸上丝毫没有了刚起床时的倦意,精神奕奕的问江斯源:“你一起吗?”   江斯源沉默了一会,想到之前为了丰富经验在书里面看到第二天爬不起来的描写,又想起自己昨天绝对没有拖后腿的操作,心里千回百转后确定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书骗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   江斯源爬起来迅速洗漱完换了身衣服,跟着黎怀澄出了门。   两人沿着人工河晨跑,此时还早,却也已经有人开始锻炼了,黎怀澄和江斯源都是这里的住户,特别是黎怀澄之前每天都会晨跑,所以锻炼的人大多都认识他。   一个少年见到黎怀澄,笑着追了上来,道:“澄哥,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昨天回来了吗?”   “算是吧。”黎怀澄看向与他并肩跑步的少年,笑道:“高考有信心吗?”   这个少年也住在这里,非常活泼也很礼貌,黎怀澄晨跑时经常会碰到他。   “还行吧。”少年腼腆的笑了笑,道:“其实我对数学不太有信心,听说去年数学很容易今年就会变难,让我有些担心,最近模拟考试的成绩也挺一般的。”   黎怀澄笑了笑,道:“你不懂的就发消息问我。”   “真的吗?”少年眼睛一亮,“不会打扰到你学习吗?我听别人说数学系很忙的。”   “不会……”   江斯源突然抓住黎怀澄的手,对他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黎怀澄闻言停下脚步,见江斯源红润的脸色怎么看也不像是累了,而且他们才跑了一圈,江斯源的体力他知道,不至于现在就累。   但是昨天他确实消耗有些过度,虽然刚开始跑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跑到现在却觉得腰部有些酸疼起来,所以黎怀澄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说完他对少年道:“有不会的题就打我电话或者给我发消息,我们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黎怀澄看着江斯源含着笑意的表情,挑眉道:“你看起来不像是累了的样子。”   江斯源无辜道:“可是我饿了,而且这时候自由他们该醒了,到时候他们起来连早饭都没有吃,我作为主人不在家里很失礼。”   黎怀澄轻笑一声,即使知道江斯源是在瞎编也觉得他十分可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那个小孩只不是想要让我多教他做些题罢了,你这么大的敌意可会吓坏小朋友。”   江斯源闻言轻轻哼了一声,湛蓝的眸子里满是委屈:“可是我希望你的所有时间都是我的。”   黎怀澄微愣,随即笑了起来:“都是你的。”   两人回家时,周子猷和和冬并没有醒,他们随便做了点东西吃,便都坐在落地窗前,一人拿了个本子一人拿着个笔记本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偶尔有一两句交流,除了对视时纠缠的视线,好似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周子猷睡眼惺忪的顶着个鸡窝头下楼时,就恰好撞见两人对视一笑的场景,他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怎么感觉像是眉来眼去一样。”   “什么?”和冬走在周子猷后面,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时,黎怀澄和江斯源已经在各做各的事情了。   “没什么。”周子猷打了个哈欠,“我看错了。”   和冬耸肩,按着他的肩膀下楼,出声叫黎怀澄和江斯源:“有东西吃吗?我感觉要饿炸了。”   江斯源头也不抬的指着厨房:“有面包和鸡蛋火腿,自己煎一下。”   黎怀澄拿着笔的手一顿,想到说不能给客人吃早饭很失礼的江斯源,嘴角笑意更深。   *   与其他系大三课程就会渐渐减少课程不同,数学系的大三与大一大二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之前更加忙碌,因为有人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考虑考研和留学的事情了。   线性代数的教授下课将黎怀澄叫到了办公室,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黎怀澄同学,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黎怀澄想了想,答道:“可能会参加工作,这周开始我就会利用周末时间实习了。”   王教授闻言眉心一皱,道:“你不打算继续深造?”   黎怀澄颔首,他大概能够猜到王教授叫他来的原因,却也只能拒绝,除了需要去高远集团实习这个原因以外,也因为他自己的计划里并没有读研的想法。   “以你的天赋和勤奋程度,走科研是很被看好的。”王教授叹了声,虽然他希望让黎怀澄当自己的研究生也很可惜他不继续深造却也没有再多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要走的路,他尽管遗憾也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即使这个人是他的学生。   “你自己想好了就行。”王教授笑了笑,干瘦的脸倒是因为笑意显得和蔼许多,“每条路都得有人走,踏上去就不要后悔。”   黎怀澄轻轻点头,笑道:“谢谢老师。”   “行了。”王教授挥手道,“实习归实习,要是上课我发现你走神或者作业不认真的话,该罚的我也还是会罚。”   黎怀澄笑着与王教授聊了聊天,等到上课铃再次响起时才离开。   很快就到了周末,因为第二天要去高原集团实习,黎怀澄早在周五就回了黎家。   早上起来时,黎怀澄换上黎母为他准备好的衣服,整理好袖口,拿出一枚精致的袖扣固定好才下楼。   吃过早饭,黎父道:“要我送你吗?”   黎怀澄失笑:“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即使是上大学,第一天也不需要父母接送吧。   黎怀锦毕业后就已经在世云集团工作,昨天晚上给黎怀澄讲了许多他自己的经验,即便如此,想到自己的弟弟今天去公司工作可能面对的质疑和刁难,还是有些担心。   “下班我来接你吧。”黎怀锦道,“刚好我有事要过去一趟。”   “真的不用了。”黎怀澄道,“我和江斯源约好了,等我下班和他一起吃饭。”   黎母惊讶道:“你今天晚上不会回来吃饭了吗?”   “不会。”   “好了。”黎父道,“高远集团离我们家有些距离,你现在就走吧,第一天工作不要迟到了。”   黎怀澄点头,在车库里挑了一辆较为低调的车离开了黎家。   车子刚开出小区,就见江斯源站在路边挥手,黎怀澄降下车窗,停车笑道:“早。”   “早上好。”江斯源坐进车里,将手里的盒子交给黎怀澄笑道:“第一天工作的礼物。”   黎怀澄接过盒子放在一边,笑道:“谢谢,还有其他的吗?”   江斯源凑过来在黎怀澄唇上一触即离,笑道:“还有祝你工作顺利。”   黎怀澄笑了笑,发动车子。   江斯源手肘搭在车窗上,撑着脑袋看他:“你觉得今天蒋怀康会对你动手吗?”   黎怀澄:“我昨天已经让人把我要去实习的消息告诉了他,如果他能想通其中关窍的话,现在应该恨不能马上杀了我了,如果他没有想通,我想他背后的人应该也会提点他让他知道,心情应该与前一个没差别。”   江斯源看到黎怀澄轻松的表情,不由皱了眉:“不论如何,你应该知道你的安全最重要。”   黎怀澄笑了笑,“你安排了那么多人跟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对上黎怀澄似笑非笑的视线,江斯源红了耳根,有些心虚道:“我那是为了保护你。”   “我知道。”黎怀澄敛下笑意,道:“我自己也有派人盯着,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江斯源抿了抿嘴,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伯父伯母,我觉得他们知道更能保障你的安全。”   黎怀澄闻言抓着方向盘的手一顿,道:“这件事少一个人知道得到真相的可能性就越高,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江斯源看着黎怀澄淡漠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记得一下班就和我保持联系,我会在停车场等你。”   一进高远集团,黎怀澄就见到了常常跟在高思谨身边的赵助理,他快步向这边走来,在上班高峰期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低头对黎怀澄道:“二少,老板在楼上等您。”   黎怀澄点点头,无视周围探索的视线和窃窃私语,进了电梯。   最开始,黎怀澄也以为自己会先低调的在最基层做起,毕竟高思谨也说过他最开始进公司最主要的事情是学习,然而没想到高思谨说的学习不是让他在基层学习,而是直接让他在最高层跟着他学习。   想到自己提出疑问时,高思谨对他说的话:“你觉得你没有能力让他们对你服气吗?”   “如果你有,就不需要顾忌这些东西,如果你没有,就算从基层做起又能怎样?”   高思谨说这番话时带笑的表情里暗含审视的模样,让他突然对这份工作有了挑战心理。   见到推门进来的黎怀澄,高思谨脸上露出笑意:“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办公室,这几天你先跟着赵理,他会把你要知道的资料给你,然后你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告诉他,他会为你衔接资料上相关的各个部门的主管和经理。”   见黎怀澄颔首,高思谨又道:“等会下午两点半到三点有个会,资料等会赵理会给你,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早在前段时间,高思谨就将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没有交代的事情也自然有赵理帮忙,所以见黎怀澄没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让赵理见他带出去了。   赵理将黎怀澄带到准备好的办公室,关上办公室的门挡住外面隐晦的探究视线,对黎怀澄道:“二少,办公桌上的左上角是今天会议的资料,办公桌左边的三个抽屉里则是你需要学习的资料,如果你有什么以为都可以按内线或者直接叫我,我就在您旁边的办公室。”   黎怀澄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夹,打开抽屉看到里面满满的资料,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赵理笑着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开门时突然转头道:“对了,高总让我告诉您,今天下班之后和他一起走。” 第63章   咚咚咚——   “请进。”   黎怀澄揉了揉酸疼的脖子, 以为是赵理过来和他交待什么事情, 见到高思谨推开门时有些怔愣, 问:“高总, 您怎么来了?”   高思谨看到他手边堆起的资料,挑眉道:“旁边这些是你看过的还是还没看的。”   “看过了的。”黎怀澄起身,不好意思的笑道:“许多方面都需要向赵助理求教。”   “那你说说你对佐藤集团的合作案有什么看法。”高思谨视线划过最上面的一份资料,走到办公桌对面坐下道。   “佐藤集团旗下的连锁酒店在霓虹国十分受年轻人的欢迎, 以个性化的装潢和感染人心的服务闻名, 这次想与高原集团合作的目的旨在开拓华国市场……”   高思谨摆手, 脸上笑意微敛, 道:“你说的都是资料上能够看到的,我想听的是你自己的看法。”   黎怀澄抿抿嘴, “我不看好和佐藤集团的合作。”   “怎么说?”高思谨十指交叉,面色莫测。   “佐藤集团的方案确实不错, 甚至其市场分割策略可以说得上完美,这也一直是他们集团的优势所在,但是据我所知, 佐藤集团内部并不和谐, 有相当一部分保守派的董事认为贸然进入华国市场十分冒险,到时候在合作上极有可能出现更多的阻挠,抛开这一点不说, 佐藤集团目前的资金似乎也有些困难, 在他们内忧外患的时候冒进的选择与海外公司合作, 我觉得不太符合他们平时的一贯作风。”   高思谨放下手, 看了黎怀澄好一会,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佐藤集团的资金状况的?”   见高思谨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就连询问他为什么知道佐藤的资金状况时表情也并不意外,黎怀澄心里有了底,他微笑道:“最近R&SS正在与霓虹国的橘商讨合作意向,橘的设计师与雷磊以前是同学,现在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高思谨皱眉:“橘?霓虹国的皮制品制作家族?最近开玩笑说想要进军酒店业的那个?”   黎怀澄沉默了几秒,想到上一世没有任何人看好却成功转型的橘集团,觉得也不是没有理由,毕竟一个百年卖包的家族继承人突然说要开酒店还是用社交软件真正十分草率的方式宣告自己转型,确实挺不让人放心的。   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谁都不看好的转型,让橘集团在十年内一跃成为了霓虹国的三大财阀之一,被誉为堪称奇迹的转型。   “对。”黎怀澄收回思绪道,“橘真介向雷磊透露了佐藤的财务状况也只是一个意外,不过我认为值得重视。”   高思谨若有所思,并不评价黎怀澄对合作案的看法,只是起身道:“好了,该吃晚饭了,我们走吧。”   黎怀澄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快到七点了,而他静音的手机里有十几通江斯源的未接电话。   高思谨也看到了黎怀澄屏幕上的电话未接数,笑道:“你今天约了朋友?”   “嗯。”黎怀澄收起手机,问道,“赵助理说您下班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高思谨笑着摇头,“本来是想叫你一起吃饭,但是既然你有约了就下次吧,走吧,我们一起下去。”   黎怀澄点头,跟在高思谨的身后出了办公室,外面的办公区域还有许多人在加班,就连赵助理也还没有走,难怪没有人提醒他下班了。   见到黎怀澄跟在高思谨身后出来,办公区域留下的人再次用隐晦的视线打量着他,然而黎怀澄却没有丝毫不适,不说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视线,就连下午开会时那些真正的高层们审视的视线也并没有让他紧张。   电梯下降到负一层,金属门缓缓打开,黎怀澄走进停车场一眼就看到坐在自己车里的江斯源,他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周围,见没有异状才对高思谨笑道:“舅舅,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高思谨也看到了黎怀澄车里的江斯源,想到黎怀澄看手机时脸上不自觉流露的喜悦,他心里浮起些许怪异的感觉,听黎怀澄道别,他收回视线道:“再见。”   黎怀澄上了车,江斯源向高思谨颔首打了个招呼才启动车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   车子渐渐开出停车场,黎怀澄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看着开阔的街景问道:“今天盯着蒋怀康的人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江斯源:“没有,今天一天蒋怀康没出门,就下楼买了个晚饭,刚刚收到消息说他已经回家了。”   黎怀澄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会不会是你那个朋友找你被发现了。”江斯源道,“这几天盯着程昊的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不知道。”   黎怀澄倒并不急切,如果蒋怀康真的想做些什么,那么他就将计就计,如果蒋怀康沉得住气没有动作,他也不怕他日后不会露出马脚,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如果他过于急切反而打草惊蛇。   周末连着两天在高原集团的实习都风平浪静,蒋怀康并没有像黎怀澄猜测的那样对他下手,反而是他在高原集团实习这件事在整个圈子掀起了风浪。   黎怀澄作为黎家的二少爷不去世云集团反而去了高远集团实习,并且一进入公司就直接是跟在整个公司的高层们身后学习,一副继承人空降的架势,完全没有任何要低调的模样,若把黎怀澄的姓氏从黎换成高,谁都不会怀疑这是高家在为继承人铺路。   但是,黎怀澄不姓高。   因此,高家和黎家这一番操作让圈子里的人十分不解,尽管高思谨至今还没有结婚,但是没人认为高家这是打算把高远集团留给黎怀澄继承,不说高思谨本身能力卓群,单论年龄他也才三十几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快的话今年结婚说不定明年就能生个继承人,根本没到需要外甥继承家产的程度。   可如果高家不打算让黎怀澄继承高原集团,需要这样大费周章的培养他吗?若是以后高思谨的孩子出世,如何与已经在高原集团站稳了脚跟的黎怀澄抗衡,他们不相信高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黎怀澄如此高调的空降高远集团实习,黎家和高家的目的显而易见,但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太显而易见了,导致没有人愿意相信高家在有高思谨的情况下,真的会把高原集团留给一个外姓的孙子。   外界众说纷纭,黎怀澄却再次安安心心的回到了学校,这两天他在高远集团的学习受益匪浅,   就算拥有上一世白手起家的经验,餐馆连锁店老板与行业顶尖企业继承人所接触的东西以及需要知道的知识级别完全不同。   如同从山腰突然站到了山顶,看到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需要用尽全力去汲取知识才能让自己追赶别人的进度时不会显得那么狼狈。   杨蒙蒙回寝室扫了一眼门口的黎怀澄,惊讶的睁大了眼:“橙子,你竟然没在算数?”   黎怀澄眼也不抬,道:“说了是证明,不是算数。”   “都一样啊。”杨蒙蒙凑过来道:“这是金融方面的书吧,我女朋友就学这个,我好像见她有这本书。”   周子猷落后两步进来,见杨蒙蒙凑在黎怀澄面前,也凑了个脑袋过去,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问:“你们在干嘛?”   “橙子今天竟然在看金融方面的书!”杨蒙蒙想了想问道:“你不会是打算读研往金融方向发展吧?”   周子猷听到杨蒙蒙这么说收回了脑袋,见惯不怪道:“他都去公司实习了,看金融的书有什么奇怪的。”   “实习?”杨蒙蒙并不知道黎怀澄实习的事情,问道:“你才大三,为什么要找实习?”   周子猷同情的叹了口气,“谁让他命不好,明明是老二还要继承公司,不像我可以自由的飞翔。”   黎怀澄抬眼就看到周子猷故作同情实则掩不住脸上得意的表情,翻了个白眼又低头继续看书了。   杨蒙蒙却瞪大了眼:“卧槽,继承公司?我他妈竟然和一个隐藏富豪一起住了这么久都毫不知情?”   “你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周子猷一边开电脑一边道,“中午给我带饭这一招绝对能俘获橙子芳心。”   “滚吧。”杨蒙蒙白了周子猷一眼,好奇道:“橙子你在哪家公司实习啊,不对,你家里公司是哪家啊?”   “高远。”周子猷头也不回道,“你听过没?”   “高远集团?”杨蒙蒙咽了口口水,看黎怀澄的表情和看财神没有两样,“就是那个高远系列的国际酒店和度假村的所属公司?”   “你知道?”黎怀澄有些惊讶,抬头问道。   “我他妈当然知道啊!”杨蒙蒙一拍手,“那是我女朋友做梦都想进去的公司!”   “你他妈能不能有一次十句话里不提你女朋友一次。”周子猷酸道。   “你就嫉妒吧。”杨蒙蒙微微一笑,“我女朋友我怎么不能提了,不提怎么能显示我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了不起啊,说得和谁找不到女朋友似的。”周子猷鼓着脸哼了一声,“改天爸爸找个男朋友吓死你。”   黎怀澄:……   推门进来的江斯源:……   “你赢了,兄弟。”杨蒙蒙竖起大拇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黎怀澄每个周末都在高远集团实习,渐渐了解了公司的大部分运作方式,只是空降的名头到底还是太大,短时间内很难真正让公司的其他职员服气。   “二少。”   赵理敲门进来,将资料递给黎怀澄,道:“这是今天临时会议的资料。”   黎怀澄打开看了看,挑眉道:“佐藤集团合作案?上次高总不是驳回了吗?”   “对。”赵理道:“但是张总认为这是一次不容错过的机会,所以才有了今天下午的临时会议。”   黎怀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和佐藤集团合作也是他提出来的吧?”   “是的。”赵理道,“张总与佐藤集团的佐藤社长私交十分不错。”   黎怀澄了然的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会议在下午三点开始,黎怀澄将佐藤集团的资料整理好之后便跟在高思谨的身后进入了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见到高思谨进来都起了身。   “都坐吧。”高思谨坐下道,“就不耽误时间了,先让张总说说他的想法。”   张总起身,道:“相信各位都知道三个月前我们就提出过和佐藤集团的合作,当时大家也比较看好这次合作,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搁置了……”   张总说着看了一眼高思谨的脸色,见他并没有提出异议,继续道:“但是佐藤集团再三考虑下,还是认为高远是他们的最佳合作对象,所以再一次提出了合作意向,我认为我们应该抓住这次机会,佐藤集团旗下的酒店在霓虹国非常受欢迎,与他们合作的话,我们能够进一步打开霓虹市场,还有……”   众人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听张总侃侃而谈,他条理十分清晰的罗列出了与佐藤集团合作的优势与高远集团可能获得的利益,甚至画出了一张十分诱人的蓝图,让在座的人连连点头,显然也都对佐藤集团十分看好。   张总说完,看到众人赞同的神色后心里有了把握,再去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的高思谨,问道:“高总认为呢?”   高思谨并没有看张总,而是扫过在座的所有人,面带笑意的问道:“有人有异议吗?”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出声,他们都知道张总和佐藤集团的继承人佐藤社长私交甚笃,但是佐藤和高远的合作确实能够给高远集团带来利益,而且前景也确实很好,没有必要因此而避嫌。   但是这个合作案上一次已经被高思谨驳回,若是这时候开口赞同张总,不是明摆着打高思谨的脸吗?   会议室一时间鸦雀无声,张总笑了笑道:“其实这次合作案的价值大家都能看到,只是上次的方案还不够完善,所以才会压着一直没有再议,但是现在佐藤集团交出了一份更加完善的方案来表达诚意,我认为我们可以好好考虑。”   张总的话十分圆滑,给上一次高思谨没有任何缘由就压下佐藤集团的合作案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也再一次提醒了在座的人,这次合作案确实十分不错,只差高总松口了。   所有人都等着高思谨的反应,坐在上位的高思谨面含笑意,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   “我有异议。”黎怀澄起身道。   众人闻言一愣,看到说话的人是黎怀澄时都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张总也是如此,不过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原来是黎二少,请问您有什么见解?”   黎怀澄并不看因为张总这声称呼而更显质疑的众人,而是转头看向赵理,道:“赵助理能帮我将资料发下去吗?”   赵理看到黎怀澄递过来的资料室有一丝惊讶,没想到他带进会议室的竟然是反驳张总用的资料,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露出丝毫端倪,而是淡定的点了点头,接过黎怀澄手里的资料一个个发了下去。   发到最后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不愧是黎二少,就连资料都能指挥高总的特助帮忙发。”   黎怀澄扫过那人,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而是道:“大家应该都看到了自己手上有两份资料,其中第一份是佐藤家族的人员关系表以及佐藤集团内部势力分割关系表。”   众人纷纷低头,翻开纸发现一个个小头像下面写着佐藤家族人员的名字,头像与头像之间的连线上则写明了相连两人的亲戚关系以及在公司时的职务。   “众所周知,佐藤集团是一家十分传统的家族式企业。”黎怀澄见众人开始研究表里的内容,缓缓开口道:“家族企业最大的优势有两点,一是集权式决策,执行力极强,二是信任度与利益相关度极高,能够一致对外,齐心协力发展,然而我可以说,现在的佐藤集团已经失去了这两个优势。”   “大家请看手里的表格,其中佐藤集团现任会长的大儿子佐藤社长与小儿子所处的职位以及两人派系下的其他佐藤集团家族人员,第二页有两派系人员分别管理的部门以及曾经合作过的公司。”   “相信各位并不陌生去年与佐藤集团有过合作的米国JR集团的股票跳水事件,有消息声称这与佐藤集团派系斗争相关,当然,这并没有证据,事实到底是什么我们不做推测,所以就先不提,现在请大家看第二份资料,佐藤集团去年以及今年的财务报表,这才是我反对与佐藤集团合作的原因。”   众人跟着黎怀澄的节奏翻开第二份资料,面色都逐渐严肃起来,就连本来只是随便翻翻的张总都坐直了身子,皱眉加快了翻资料的速度。   有人提出质疑:“你怎么会有佐藤集团的财务报表,佐藤集团没有上市,财务报表并不公开,你怎么能够确定这份报表的真实性呢?”   黎怀澄微笑道:“若是对佐藤集团有过一定了解,想必应该能够看出这份财务报表是否真实,至于来源,恕我无可奉告。”   “我已经用黄线标出来佐藤集团所有的隐形性负债,相信看到这里的各位自有决策。”   会议室安静下来,只留下了刷刷翻资料的声音,直到十分钟后,高思谨才开口:“还有人对拒绝与佐藤集团合作有异议吗?”   室内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开口,就连最初提出与佐藤集团合作的张总都没有说话。   “那么,这次会议就此结束。”高思谨看看时间,转身出了会议室。   黎怀澄刚回办公室,赵理便敲门进来,道:“二少,高总让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高思谨看到黎怀澄,让他坐下后笑道:“今天表现不错。”   黎怀澄腼腆一笑,没有说话。   “不过还要再接再厉。”高思谨将一份资料递给他,道:“这份方案就交给你来跟进。”   黎怀澄接过高思谨递过来的资料,看到上面的名字后表情微顿,抬头道:“JR集团?”   “对。”高思谨微笑着点点头,“JR想用我们打响翻身仗,这一次放出了老本,你可以看一看他们的方案,作为甲方,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谈判的过程中获取最大的利益,你能做到吗?”   黎怀澄点头,惊讶道:“这次合作案是由我全权负责吗?”   “你能做到吗?”高思谨重复问了一遍。   黎怀澄眼底藏着亮光,轻而笃定地点头道:“能。”   走出高思谨的办公室,黎怀澄才想起看一看现在是什么时间,打开手机却发现多了十几通未接电话,都是江斯源,他眉心一跳,现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江斯源给他打这么多电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黎怀澄回拨过去,江斯源像是一直在等他电话一般,很快接通道:“怀澄?”   “是我,出了什么事吗?”黎怀澄关上办公室的门,问道:“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   江斯源:“程新出车祸了。”   黎怀澄一惊,连忙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程新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只是断了胳膊然后脑袋受了点伤。”江斯源的声音平稳,“我的人救下了他,不过这场车祸看起来有些蹊跷,只是我派过去跟着他的人太少了,急着救人让肇事者跑了。”   听到程新没有事,黎怀澄放下心来,他想了想还是道:“我马上过来,你在医院等我。”   去医院的路上,黎怀澄想到程新比上一世提前许多的车祸,以及程新对他的提醒,刚刚放松的心又沉了下来。 第64章   黎怀澄赶到病房时, 程新正在和江斯源聊天, 他身后垫着枕头倚在病床上, 表情有些许疲惫和拘谨, 看到推门进来的黎怀澄时眼睛一亮。   “怀澄。”程新艰难的转了转脑袋,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的对黎怀澄笑道:“你来了。”   黎怀澄轻轻点头,关心道:“怎么样?没事吧?”   “只是有些脑震荡然后断了一只手。”程新俊秀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要感谢你的朋友恰好路过救了我, 如果晚一点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   黎怀澄闻言惊讶的看向江斯源, 见他垂下眼后收回了视线, 直接问出一路上都盘旋在自己心头的疑问:“你今天为什么要出来, 是不是接到了什么电话?”   程新一愣,迟疑道:“你怎么知道?”   “上次那个程昊?”黎怀澄表情微冷。   程新抿了抿嘴, 小声道:“这只是一个意外。”   黎怀澄不再多言,他不知道程新为什么认定程昊不会害他, 但是他也无法空口白牙的就把这项罪名安在程昊身上,因为他也并没有证据。   “你好好休息吧。”黎怀澄看到程新难以掩饰的疲色,说:“我们先离开, 明天再来看你。”   从病房出来, 江斯源问:“你觉得是程昊做的?”   “我也不能肯定。”黎怀澄摇头,“但是他的嫌疑最大。”   “可程昊没有理由杀害程新,据我所知, 虽然程昊和程新同父异母, 但是两人小时候关系不错, 长大之后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渐渐疏远却也并不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而且在程新小时候,程昊救过他一命。”   黎怀澄一愣,转头看向江斯源道:“你调查他?”   “程新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江斯源表情十分理直气壮,“你可以信任他,但是事关你的安全,我不得不慎重。”   黎怀澄倒是并没有觉得江斯源做得不对,只是很惊讶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程昊和程新小时候的恩怨罢了,他问:“可是上次程昊对程新的态度你应该也看到了,可不像是好兄弟的样子。”   “还是我之前说的,程昊没有理由杀害程新,他们两人没有利益冲突。”江斯源道:“程新早就签了放弃继承一切遗产的文件,程家的一切都是程昊的,所以他不至于因为利益杀害程新,如果是其他事情也不可能,程昊和程新现如今地位天差地别,如果程昊真的要害他,程新根本无法在庆市立足。”   黎怀澄闻言若有所思,他顺着江斯源的话细细思索,如果不是程昊要害程新,那么是谁要害他?又是为什么呢?   这样想着,黎怀澄眼睫一颤,眸中寒光闪烁:“你的意思是,程新这场车祸,可能是替我受过受罪了。”   江斯源见黎怀澄理解了他的意思,轻轻点头,眸中一片沉郁。   *   射击场里。   “不错啊。”雷磊拍了拍手,笑道:“听说你练了不过一个多月,没想到命中率就已经这么高了。”   黎怀澄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浅浅一笑道:“多亏了教我的老师。”   从程新出车祸之后,黎怀澄每周除了上课和实习,又多了一件事——练枪。   这是由江斯源提出的建议,黎怀澄没有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雷磊闻言笑意一顿,翻了个白眼:“能低调一点吗?”   想起江斯源和黎怀澄告诉他他们在一起了的时,看他那小心和忐忑的表情,雷磊心里就十分复杂,他本来并不看好他们两人的感情。   然而两个人能够突破世俗选择在一起本就已经十分困难了,作为唯一一个知情的人,他不愿意做那个泼冷水的人,甚至希望他们能够排除万难真正走下去,所以只能微笑着祝福他们。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雷磊才知道自己当初以为的小心和忐忑只是他自己的主观臆测罢了,在他心目中为了爱情而茫然忐忑的小情侣根本不要太嚣张,完全没有他想象中因为害怕被发现而遮遮掩掩的模样,相处的时候更是闪瞎他的眼。   就像是现在,即便是江斯源并没在这里,黎怀澄也能隐形秀一波。   “来一场啊。”雷磊看到黎怀澄手里的手枪时,决定用实力教他做人,道:“你最开始就是用的手枪?”   “步枪。”黎怀澄喝了口水,淡淡道:“三天后换了手枪。”   “不错,我听Dylan说你的心理素质特别好,准度很高,咱们来一场比一比?输了的人请今天的晚饭。”   黎怀澄白了他一眼,雷磊高中在米国留学的时候就学习射击了,大学四年和毕业之后这几年也没间断过,现在竟然理直气壮的和他一个刚刚学习射击不到一个月的人比。   “来吧。”黎怀澄放下水,即便如此他也不怕。   结局不出意料,黎怀澄惨败。   雷磊狡黠一笑,道:“聚食坊今天的何师傅在,我刚好定了位置,你请客。”   江斯源恰好办完事回来,听到这句话不由道:“这不是上次我们比赛,你输了的惩罚?”   雷磊一脸无辜道:“现在这个惩罚换到怀澄身上了。”   江斯源想了想,走到黎怀澄身边像是抱玩具熊似的抱住他,脑袋倚在他的肩上,笑看着雷磊道:“那就算我们俩一起请你吧,刚好做我们在一起还没有请你吃饭。”   雷磊脸上得意的表情一僵,转头往外走去:“我就不该来找你们。”   走了一半,他回头见站在原地的黎怀澄和江斯源,气急败坏道:“你们也不拉我!根本不是诚心请我吃饭!”   黎怀澄揉了揉江斯源靠在他肩上的脑袋,淡淡道:“有本事继续往前走。”   雷磊:“……要不是因为聚食坊的何师傅一年才出山三次,我今天不走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江斯源:“呵。”   “走吧,磊雷。”黎怀澄和江斯源牵着手,经过雷磊时道。   雷磊听到这声“磊雷”一抖,咽了口口水道:“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好恶心。”   江斯源微微一笑:“磊雷还不走?”   “这俩真是绝配。”雷磊揉了揉手上的鸡皮疙瘩,嘟囔着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聚食坊在庆市圈子里十分有名,其早已经退休的主厨何师傅更是其招牌,每年何师傅会出山三次,每次不等聚食坊放出消息,消息灵通的人就已经订好了位置。   黎怀澄几人到时,恰好赶上饭点,这是聚食坊的另一个规矩,厨师会在预约时确认好的时间做菜,因为每道菜都有最佳的食用时间,当食物上桌时若食客还没有到的话,则视为放弃预定。   有人将他们迎进了早已经定好的雅间,三人落座时,第一道菜和开胃的酒也端了上来。   黎怀澄前世便是从事餐饮行业,见到聚食坊的营业模式时还在想这样会不会太过赶客,但是当第一筷子菜吃入口里时,他就知道了,有这种做菜的水平,哪怕对食客的要求再苛刻也有人买单。   一顿饭可以说是酒足饭饱,直到最后一道菜撤下时,黎怀澄还意犹未尽,再去看江斯源和雷磊的表情,显然也是如此。   “真的是……”雷磊啧啧两声:“艺术家,做菜做到这种程度,绝对堪称艺术了。”   江斯源也十分赞同,他来华国之后,除了与黎怀澄他们出去吃饭,大部分时间都还是会吃意国菜,虽然在华国吃过不少美味的食物,但是从小到大的口味也很难改变,直到今天吃到聚食坊何师傅做的菜,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华国美食的惊艳。   雷磊和江斯源难得的有了话题,对今天的佳肴赞不绝口,黎怀澄坐在一旁静静听着,面含笑意。   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悠闲的气氛,见两人看过来,黎怀澄拿起手机对两人点点头便出了包厢。   整个聚食坊都是仿古式的建筑,黎怀澄沿着安静的长廊往前走,接起电话道:“怎么了?”   周子猷语速飞快:“杨蒙和人打架现在在局里,但是我有些事情不能过去,你能不能去接一下他。”   黎怀澄一愣,杨蒙蒙打架?平时连看个恐怖片都要吓得流眼泪的人竟然和别人打架?   “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就接到了他的电话让我去保释他,可是现在我爸把我关家里我根本出不去,你有没有时间?”   “我有,你把地址告诉我一下,我这就过去。”   黎怀澄挂断电话,刚想往回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高思谨和一个穿着中山服的老先生站在一起,微微低着头,从姿势可以看出他十分尊重他身前的老人。   黎怀澄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就听到老人叹了口气,用稍显惆怅的声音道:“你真的决定不结婚生子,把家族的企业留给外甥吗?”   “是的。”高思谨的回答没有迟疑,但是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难辨的复杂。   老人摇头:“你这是何必呢……”   高思谨垂着头没有说话,老人感叹道:“时间一晃就过了十年了啊……快得像是没有影子,如果不是现在的你与以前差别太大,我都怀疑自己才过六十呢。”   “师傅精神很好,看起来与六十岁没有差别。”   “你这小子。”老人笑了一声,“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夸人,和杞梓那小子是两个极端,一个天天冷着一张脸一个就时时刻刻带着笑,所以当初我们才都不看好你们在一起啊……”   老人声音渐低,语气也低落下来:“十年过去了,杞梓已经走了十年了,我以为你能够放下,可是看你越来越像他,恐怕是一辈子都放不下了。”   高思谨声音平淡:“我们十五岁就认识了,十七岁在一起,虽然没像当初以为的那样可以白头偕老过一辈子,但是能有十年的时间,我也已经十分感恩了,剩下的时间我会做到答应他的事情。”   “等到所有的事情做完了呢?”老人抬头,看着高思谨道:“我听说你现在正在培养你的小外甥,等他能够继承公司了,你打算怎么办?”   高思谨沉默许久,没有回答。   老人拍拍高思谨的肩,语重心长道:“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就算惦念已经不在的人也不要用这种方式,他若是知道了肯定是心疼的,你的时间还很长,杞梓也一定希望你向前看。”   见高思谨还是不言,老人垂着头叹了口气,“我呀,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不知道还能看见多少个日出,曾经你和杞梓说过,等我八十岁的时候,就陪我一起去长山看日出,就这么一个徒弟,他的愿望我得替他实现,你说呢?”   “我也会替他实现的。”高思谨垂着眼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似乎松了口气,“我记得你的小外甥出生的时候我还见过那个小东西呢,当时我恰好在宜市那边检查身体,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你姐姐进医院,跟着黎知铭那小子等了好半会,结果孩子一出来他就去看老婆了,第一个抱他的还是我呢。”   高思谨闻言有些惊讶,站在不远处的黎怀澄也是一愣。   “我听说黎家的事情了。”老人摇头,感叹道:“造化弄人啊,好在找回来了,那孩子怎么样?”   高思谨想了想,声音温和些许:“很好,很喜欢笑而且对所有的人都很温柔,就是有时候太温柔了,总是忽略了自己。”   老人沉默片刻,道:“听起来倒是与杞梓挺像,难怪你会喜欢他,有时间让我看一看那个孩子吧,说起来我也有些惭愧,若是当时我没有急着离开,或许当年他被掉包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不关您的事。”高思谨摇头,“这件事是有人蓄意而为,高家和黎家在调查了。”   老人点头,“行了,你送我回去吧,老婆子很想你,也不见你来看看我们,等会可得好好陪陪他,杞梓走了之后,她啊……”   高思谨搀扶着老人渐行渐远,黎怀澄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先生。”一个身着简化版古装的服务生走过来,打断了黎怀澄的思绪:“请问您是在找人吗?是客人还是与何老有预约呢?那边是聚食坊的私人区域,若是有预约的话,我可以带您过去。”   “没有。”黎怀澄回过神来,笑道:“刚刚接电话走到这边来了,好像有些迷路了,你能带我回雅座那边吗?”   服务生点头:“当然,请跟我来。”   黎怀澄跟在服务生身后,一路上脑海里都翻滚着各种信息,刚刚高思谨和那位老人的对话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整理不过来,但是这里面他得到了最重要的一点信息——老人曾在他没被掉包之前见过他。   那么这位老人记忆里当初发生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对他的调查有所帮助呢?   “就是这里。”服务生躬身道:“需要我为您开门吗?”   “不用了。”黎怀澄礼貌的颔首,“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谢谢你。”   门一推开,就见雷磊半倚着椅子,一副懒洋洋的表情道:“你怎么打个电话这么久?我们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黎怀澄刚刚坐下,听到雷磊的问话才想起杨蒙的事情,起身拿过凳子上的外套,对江斯源道:“杨蒙出事了,现在在派出所,子猷被关在家里不能出来,我们要过去一趟。”   江斯源惊讶道:“他怎么会去派出所?”   “听说是打架。”黎怀澄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先过去吧。”   “那你们先走吧。”雷磊道,“我等会自己走。”   黎怀澄点头,与江斯源一起离开了聚食坊。   等到两人赶到派出所时,已经距离周子猷打电话过了一个多小时。   杨蒙蒙此时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张凳子上,见到他们过来眼睛一亮,随即有些羞愧的红了脸:“麻烦你们了。”   黎怀澄摇头,“没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杨蒙蒙低着脑袋没有说话,好一会才用极小的声音道:“就是他们欠揍,我就打了他们。”   黎怀澄闻言一顿,看着杨蒙蒙低垂的头顶叹了口气,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就留下江斯源陪着杨蒙蒙,自己先去了解情况。   “你朋友听到那两人说他朋友的坏话,然后一时间气不过就动了手,其实双方都没有受什么伤,本来这件事调解一下就可以了,但是因为是你朋友先动的手,加上那边不松口一定要赔偿一万,所以……”   警察一边翻着笔录一边将情况给黎怀澄说了一遍,黎怀澄十分爽快的答应了赔偿,警察叹了口气道:“其实赔这么多钱并不合理,而且那边也不是没有过错,不过看你们还是大学生,应该不想耗在这件事上,都是男孩子年轻气盛能够了解,不过你这朋友脾气也暴了点,你可得提醒提醒他,那两小子混不吝的没什么妨碍,你们这些怡大的学生可不一样。”   黎怀澄听出警察好心的提醒,连忙向他到了谢,问道:“我能够去见见那两个人吗?”   “可以。”警察笑道,“他们就在那边,其实这个赔偿过高了,你可以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黎怀澄点点头,根据指引到了坐在另一端的两个年轻男人面前,黎怀澄见到他们就皱起了眉,这两个人他都见过,而且有印象,是时常跟在蒋怀康身边的人。   那两人见到他也是一愣,显然也认出了他,面面相觑道:“黎、黎二少,您怎么来了?”   见到他们的表情,黎怀澄眉梢微挑,面上却带着笑意:“听说有人说我的坏话,我当然想来看看到底是谁?”   那两人闻言脸皆是一僵,其中一人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们故意说你坏话,是蒋怀康让我们去你学校说这些的,我们也只是听他的话而已!”   黎怀澄看到他们之后就猜到了杨蒙打架的原因,所以只是随意套下话,并没有想过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人家就把老底都交待了,每天和蒋怀康混在一起的都是些什么人……   染着红头发的那人道:“而且我们根本没打算听蒋怀康的,所以都没有去你们学院说你坏话,只是去了体育学院,我们想着那里的人都不认识你,说了也是白说,没想到会碰到你朋友啊!”   黎怀澄勾唇,看来这两人并不是傻,反而比他想象的精明多了。   “蒋怀康要你们说我什么了?”黎怀澄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个……”红头发和黄头发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黎怀澄垂眼道:“我已经答应赔偿了,开始还以为是我朋友的错,想着和谐解决算了,没想到还另有原因,要不等你们出去以后我们再好好算一算账?”   “他、他让我们说……”黄头发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你是同……性恋。”   黎怀澄眸光微闪,面上笑意却不变,问道:“所以你们就这么说了?”   “没有啊!”红头发的冤枉道:“我们就是躲在那个后面商量这么说,同性恋这个也太假了,所以我们就在想换一个什么说法,刚好商量的时候就被你朋友听到了,还挨了一顿打。”   黎怀澄:……   黎怀澄沉默了一会,问:“蒋怀康为什么要你们这么说?你们知道吗?”   “不清楚。”黄头发摇头,“他只说让我们去你学校说一下,好像还打算派人去你实习的公司说一下,不过还没来得及。”   “公司?”黎怀澄皱眉,见到两人忐忑的神色,突然笑道:“我记得好像在我高二的时候见过你们啊,手里拿着刀划了我和我朋友几刀,那里面有你们吧。”   黄头发和红头发对视一眼,没想到黎怀澄记性这么好,都过了这么久了还记得他们,但是他此刻提起这件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在我高二的时候拿着刀找我朋友的麻烦,等到我大三不仅造我的谣还找我另一个朋友的麻烦。”黎怀澄面上笑意轻浅,“而且找我麻烦之后还要我赔钱,这笔账我们现在一起算一下怎么样?”   两人闻言一愣,连忙道:“钱我们不要了,我们答应和解!”   “晚了。”黎怀澄收了笑,“不过你们帮我做件事情,我就可以当做这两件事都没发生过。” 第65章   蒋怀康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可能是他自己的心理原因, 他总觉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突然不顺利起来, 其中最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就是别人看他时异样的眼神。   因为之前的经历, 蒋怀康对别人的眼神格外敏感,导致只要有人看他,他就能马上感知到,甚至能够通过别人的表情判断出那个人是否在说与他相关的话, 但是这种事情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了。   自从他上大学之后, 那些围绕着他的嘲讽视线也都跟着消失了, 因为他早已经脱离了庆市的那个小圈子, 高中时因为他从出手阔绰到拮据而嘲讽他的同学也没有与他进入同一所大学,可是这段时间, 他又有了久违的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就是那个蒋怀康?”   窃窃私语的声音加在一起,偶尔高一点的音调便格外突出, 蒋怀康蓦地回头,满面阴沉的看着说话的两个女生,阴鸷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女人被他阴郁的眼神看得具是一惊, 纷纷往后退一步, 刚想走开就见蒋怀康缓缓像她们走来,他微微垂头,干瘦的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向上看着, 盯着她们的视线无比阴沉, 让她们下意识害怕起来。   “你们刚刚说我吗?”蒋怀康问。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女孩紧张道:“我们听说你、你的一些不好的消息。”   蒋怀康面色更加阴沉:“什么消息。”   “就是……就是你之前……”   “你做什么?”   一群男生往这边过来, 见到蒋怀康一脸阴郁的在与两个表情害怕的女生对峙,一人走了过来,推开蒋怀康将女生护在身后:“一个大男人还想去欺负女孩子?”   蒋怀康刚要听到重点就被他们打断,他眯起眼看着这群男生道:“不要多管闲事。”   “我他妈就管了,怎么着?”刚刚推他的男人轻蔑的看他一眼,问道:“难道你想像踢傻你那个强奸犯弟弟似的也踢我一脚?”   蒋怀康表情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什么,更加阴恻恻起来。   他攒着拳头,一字一句的重重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弟弟。”   “没有?”男人冷笑一声,看向已经围观在这边看热闹的人,笑道:“蒋怀康说他没有弟弟呢?看来我们是误会他了,看来他爸爸不是杀人犯啊,他也没有差点踢死他弟弟,自己也做个杀人犯,既然是我们误会了,我们要不要道个歉?”   “道什么歉?”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一家子猪狗不如的东西,爸爸是杀人犯,妈妈像个疯子喜欢撒泼,弟弟是个强奸犯,蒋怀康在他弟弟才十岁的时候就敢一脚把他踹成重伤,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对呀……”   “这种人竟然和我们一个学校,真恶心。”   “已经不是恶心了,这种人根本不是东西。”   周围的人已经从窃窃私语到提高音量故意让他听到,眼里嘴里的不屑和排斥让蒋怀康咬紧了牙根。   黎怀澄!   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前段时间他才让人去黎怀澄的学校和公司放出消息,但是等了一段时间也没有等到他想听到的东西,他便以为是那几人没有照他说的做,他虽然愤怒却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黎家在他大学之后就直接断了他的生活费,导致他只能用神秘人给他打的钱当做生活费,然而神秘人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不多,甚至连他上初中时候的生活费的一半都没有,他早已经过惯了买东西不看价格的日子,导致最初那段时间他的生活十分拮据,就算是现在也只能勉强维持日常生活。   这也导致了他没有办法调动别人为他做事,派去黎怀澄学校散播谣言的那两人还是因为他的手里有他们的把柄才能支使他们,没料到他们口头答应得好,事情却根本没有办。   现在看来,他们不但是没有办,反而已经叛变到了黎怀澄那一边。   如果是黎怀澄的话,这段时间这些冷言冷语就不奇怪了。   蒋怀康后槽牙紧紧咬着,眼底满是阴翳,他早就知道,黎怀澄在黎家人和外人面前装得温和乖巧的模样,其实别谁都心狠手辣,天天装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实则不过是个卑鄙小人,不也会用造谣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对付他。   围观的人见江淮路低着头一言不发,眼底鄙夷更甚,有人提高音量道:“你们消息落后了吧!我们学校的蒋怀康比起他的极品爸妈弟弟可不遑多让!他高一的时候就差点砍死人呢!不知道怎么运作的,竟然连监狱都没有进,我们还是离他远点,到时候他一把刀子挥过来,我们就算死了一片人说不定他都没一点事!”   周围的人闻言安静一瞬,面面相觑之后表情都有些惊慌,他们之前只听说蒋怀康家里人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蒋怀康竟然还差点杀人!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流出的版本里只有他家人做的事情,与蒋怀康无关,但是蒋怀康在学校本就人缘不好,再加上他开学的时候曾高声谈论过如果不是意外根本不会来这里,甚至将这所三本院校用十分难听的话评价了一遍,那段话在学校贴吧高挂,让这所学校大部分学生都认识了他,并且对他印象极其糟糕。   所以,在听到这些的传言时,他们都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即便是有人认为不能因为蒋怀康家里的人做的事情而牵扯到蒋怀康本人,但是谣言这种东西本来就容易愈演愈烈,根本就止不住,当所有同学饭后课下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家早就把蒋怀康没有参与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现在乍听到蒋怀康自己竟然也杀过人,在看到蒋怀康阴鸷的视线,围观的人感觉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啊!真正的坏在根子上了!一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蒋怀康忍无可忍,捡起花坛边上的石头就向说他差点杀人的男生冲过去,表情狰狞无比。   围观的人都是一惊,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蒋怀康又要杀人了!”   顿时,整个人群都慌乱起来,围在一起的人顿做鸟散,纷纷往远离蒋怀康的方向跑去。   最开始说蒋怀康杀人的男生却并不惧,他站在原地看着蒋怀康道:“怎么?你还想再次杀人?然后和你那个杀人犯亲爹蹲一个牢房?”   蒋怀康闻言眼底一片猩红,他举着石头就往男生身上砸,好在男生还算灵巧,一晃躲开了石头,表情却不似之前镇定,他瞪大眼道:“蒋怀康真的要杀人了,来人帮忙啊!”   围观的群众并没有走远,都在观望等会会发生什么,早已经有灵活的人跑去了教务处和辅导员办公室,此时已经领着教务处的老师和辅导员往这边赶过来。   男生这一嗓子,叫醒了刚刚维护那两个女生的一群男人,他们连忙上前想要拉住蒋怀康,可是蒋怀康早已经气得没了理智,不论是拉架的人还是刚刚那个说话的男生,他下手力道都没有丝毫减弱,只想将他们碎尸万段才好。   围观的人见他们一群人都拉不住蒋怀康,而蒋怀康又像是真的要杀人似的对说话的男生挥拳头动脚,害怕真的出事,也因为人多壮胆,所以拉架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然而人一多就容易混乱,不知道是谁被蒋怀康一肘子蹭到了鼻子,鼻血瞬间流了下来 ,那人咒骂一声,一拳头向蒋怀康还击过去。   蒋怀康被人打到的第一反应就是还手,两人就这样厮打起来,围观的人都不站在蒋怀康这边,纷纷拉偏架,没过多久,蒋怀康脸上身上已经全是伤口,在教导处的老师和辅导员到来之前,他刚好被打掉了一颗牙。   “住手!”   教导处的老师怒喝一声,快步往这边走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要造反吗?”   见到教导处的老师,本来围着蒋怀康打的人群瞬间散开,在散开的同时,不知道是谁一拳头打到了蒋怀康太阳穴的位置,让他脑袋一片眩晕的同时失去了支撑力倒在地上。   跟着过来的辅导员见到鼻青脸肿昏倒在地上的蒋怀康后表情一变,连忙道:“快把他送到医务室去!”   教务处的老师也是一惊,恶狠狠的瞪着眼前少说也有二十几人的男生,手指气得颤巍巍道:“都给我到教务处去!”   蒋怀康被辅导员叫了几个人抬到了医务室,而那一群男生则跟着教导处的老师到了教务处。   教务处老师坐下,看着他们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那两个女生也跟着过来了,见这些男生不说话,其中一个女生道:“老师,真的不是他们的错,是蒋怀康想要杀人,他们想去阻止没有注意力道才变成这样的。”   教务处主任闻言表情一变,放下茶杯道:“你说什么?杀人?”   “对啊。”这些男生也纷纷说话了,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最开始帮两个女生出头的男生说:“他开始就是想打这两个妹子,我们看不过去才想和他说一下。”   第一个说蒋怀康杀人的男生说:“我们本来就是围观,然后多说了几句话,他就拿起石头就想要过来打我。”   “对啊老师。”刚刚围观上去拉架的人也说道:“蒋怀康高二的时候就杀过人,我们怕他又真的杀人,真的没办法才上去拉架的!”   教导处的老师听得稀里糊涂,听到蒋怀康杀人时表情一顿,皱眉道:“你们这是造谣!谁说他杀过人的?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是真的啊!”有人拿出手机,打开贴吧递给教导处的老师道:“您看,当初法院开庭的时候的照片都有!”   教导处的老师一看,表情凝重起来,蒋怀康这个学生在今天之前他都没有听说过,但他们学校虽然只是一个三本,却绝对也不可能收一个有过如此污点的学生,只是如果这个学生档案上有这件事,应该是不可能收他进学校的。   “这应该是造谣。”教务处老师摇头,“你们不能没有证据无缘无故冤枉自己的同学,如果他追究的话,你们这可是构成诽谤罪了。”   “是真的!”刚刚说话的男生再次强调道:“我有一个朋友就是蒋怀康的高中同学,他原来是华庆的,就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才转到了后来的学校,那个受伤的男生我也认识,只不过他们家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追究罢了。”   “对啊。”其他人纷纷附和道:“刚刚蒋怀康拿着石头,我们也是担心出人命才会去拉架的,可是根本拉不住他,他又见人就打,我们没办法想要躲的时候人也很多,根本躲不了,才会没有轻重伤了他。”   有一个为他们打伤蒋怀康开脱的完美理由,从第一个人开口的时候,其他的人也纷纷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因为大家性质都一样,所以前一个人说的时候,后一个人便会证明前一个人说的是实话。   这样一轮下来,本来就表情严肃的教导处老师更加严肃起来,他拿着那个男生递过来的手机仔仔细细翻了一遍,道:“这件事我暂时不处理,等到调查清楚之后再说,你们这些人我都记住了,如果我知道你们是联合在一起撒谎,我会把这件事交到警察局处理。”   他们纷纷点头,一个比一个看起来还要无辜,因为他们心里确实认为自己无辜,在最开始见到蒋怀康倒下的时候,他们也非常慌张,因为最开始他们存着想要教训教训他的心理或真或假的都参与了殴打蒋怀康的行动,却没有想过蒋怀康会因此出事。   都还是没有踏入社会的年轻人,见到蒋怀康真的出事了,想到这件事可能会影响他们的未来,他们怎么可能不慌张。   可是后来一连串问题下来,他们也想起自己参与进去的初衷其实是拉架,而且蒋怀康还手打到他们确实也是事实,人都有为自己的错误找到一个合理借口来摆脱心理负担的劣性根,说着说着他们都忽略了自己当时泄愤似的拳打脚踢,反而全都认为自己只是过去拉架帮忙而已。   一个人说一句话,别人有可能不相信;两个人说的时候,那人可能会怀疑;但是当三个人四个人甚至更多人都口径一致的说起同一件事情并且表情坦然没有丝毫心虚的时候,就算是这人最开始多么怀疑,最后也会隐隐相信他们口中的真相起来。   三人成虎,不过于如此。   所以等蒋怀康醒过来的时候,坐在一旁的教导处老师第一句话便是:“你开始拿着石头是不是想要打人?”   第二句话是:“其他同学过去拉开你,你有没有反击?”   第三句话是:“最开始你为什么要欺负威胁那两个女同学?”   蒋怀康本来还迷糊的头脑瞬间清明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控制的怒火:“他们是单方面打我!你没有看到吗?”   教导处老师听到蒋怀康质问的语气眉心一皱,想到在网上看到的关于他的消息,心里对他印象更差,语气也冷了些许:“所有同学都做证是你先欺负那两个女生,另外的男生才出头帮忙的。”   蒋怀康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冷冷问道:“可是受伤的人是我总没错吧。”   “拉架的几个学生也受了伤。”教导处的老师冷淡道:“起初你拿石头想要砸同学的事情也有其他同学做证。”   听到教导处老师嘴里的“拉架”两个字,蒋怀康就知道这是把罪名定到他的身上了。   “所以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蒋怀康此时也不顾及什么还要在这个学校待一年了,直接道:“学校就是这么处理的?我一个受害者现在却变成了加害者?”   教导处的老师闻言脸色算是彻底冷了下来:“受害者和加害者不是靠你自己评判的,学校自然有学校的评判标准,何况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说到底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我过来是想告诉你,鉴于你这次影响虽然恶劣却并不过分,学校将给你记大过处理,如果还有下次就直接开除学籍。”   蒋怀康怒极反笑,道:“你以为我稀罕你们这个破学校?记大过就记大过,我倒要看看警察会怎么判。”   教导处老师摇头:“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要意气用事,先不说你报警之后这件事会怎么发展,就说之前你留下的案底,警察也不会为你这边考虑,何况你一旦将这件事闹大,学校为了给所有人一个交待,只能直接将你开除学籍了。”   听到教导处老师看似劝诱实则威胁的话,蒋怀康放在被子里的手攒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冷静下来。   若是从前,这种学校的教导处老师见到他点头哈腰都不过分,要是他还是黎家的二少爷,遇到今天这种事情,不论对错与否,他相信学校都会先为他的利益考虑,不过一个身份的变换,他就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沦落到现在为了一个学籍而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穷学生。   现实可真是残酷又讽刺。   蒋怀康垂下眼冷笑一声,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   黎怀澄听到蒋怀康的事情时已经是寒假,这个消息并没有在他心里翻起任何波澜,早在最初他让那两人将蒋怀康以及蒋家人做过的事情整理好放在学校论坛并且私底下传播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所以听过之后,黎怀澄连感想都没发表一句就又埋头投入了工作之中。   从假期的开始黎怀澄就在高远集团实习,因为上一次会议室与张总据理力争以及后来用最优方案签下JR的合作案,他虽然还是实习的名义,但是高远集团的员工已经对他有了不少认同感。   这一点,从这些人对他的称呼从“黎二少”改为“怀澄”可以看出。   明天就是除夕,公司的员工早已经放假,只是他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便利用这段时间跟在也没有休息的高思谨身后学习,在只有他和高思谨的环境里,高思谨教会了他许多处理事情的方式,让他受益良多。   高思谨将黎怀澄的努力看在眼里,心中也十分满意,没有一个领导者不喜欢努力的员工,就像没有一个长辈不喜欢上进的的后辈一般,黎怀澄既是他培养的继承人也是他的后辈,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对这个外甥了解更深,也更加欣赏。   “走吧。”高思谨敲了敲黎怀澄的桌子,笑道:“努力可以,但是也不要太过了,身体更重要。你妈妈昨天还打电话埋怨我,说你每天凌晨都还在看资料,怪我不该给你给你安排这么多事情。”   黎怀澄闻言一笑,放下手里的资料道:“我还要学习的地方有很多,感觉就算是用上几年也无法跟上舅舅的脚步。”   高思谨摇头,看他的眼里满是赞赏:“你很努力,并且拥有一个成功的领导者所有的特质,不需要三年,你就能超过我。”   高思谨满含期待的微笑道:“我很期待,三年后的你,会成为什么模样,能不能带领高远集团走向另一个巅峰。”   黎怀澄抿唇一笑,没有接话,高思谨笑了笑道:“走吧,你外公打了三个电话了,催我们回去。”   今年的春节轮到在高家过年,除夕的前一天黎家人便已经赶往了高家,还在工作的黎怀澄便在下班后和高思谨一起回去,为此高外公还打电话数落了一番高思谨,怪他工作不着家带得黎怀澄也不着家。   坐在高思谨的车上,黎怀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聚食坊听到的对话,虚虚看了一眼高思谨平静且带着些许笑意的表情,黎怀澄丝毫想象不出当时老者口里少年时期冷着脸不会说话的高思谨的模样。   还有,如同老者说过的,等到他能够一力承担起高远集团的时候,高思谨会去做什么?他又会去哪里?   黎怀澄抿着嘴,思前顾后却抵不住心底的猜测和不安,转头问道:“舅舅,为什么高远集团会由我继承?” 第66章   听到黎怀澄的问题, 高思谨并不惊讶, 就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他笑道:“还以为你刚进公司的时候就会问为什么, 没想到你竟然憋了这么久才问。”   黎怀澄转头,看到高思谨平静带着笑意的神情,不知为何,脑海里又浮现起他垂头站在老者身前说话时看似平静却暗含哀伤的模样。   注意到黎怀澄的视线, 高思谨只以为他是想要催促他说出答案,于是笑道:“只是因为我这辈子不会有自己的骨肉了, 所以家里商量之后才会将你定为继承人。”   黎怀澄眉心几不可查的皱起了一瞬, 高思谨说话时看似带笑实则又像是怀恋的表情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看到他的表情后, 总觉得心里闷得慌。   “为什么呢?”   黎怀澄知道这个问题很有可能戳到高思谨的伤口, 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不得不问,他总有一种如果不知情的话, 以后可能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的预感。   前方是红灯, 高思谨踩下刹车的同时, 淡淡道:“因为我喜欢男人。”   黎怀澄眸光一闪, 放在腿上的手指几不可查的颤了颤, 车内沉默下来,他垂下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觉得这样很不对吗?”高思谨微微一笑, 转头看向黎怀澄, 调侃道:“会不会影响舅舅在你心里的形象?”   “当然不会。”黎怀澄快速回答。   然而说完之后, 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绿灯亮起,高思谨再次发动了车子。   “那……为什么不能有孩子呢?”黎怀澄声音很轻,转头问道:“就算是代孕也是可以的吧。”   高思谨闻言脸上的笑意微顿,摇了摇头道:“我本就不喜欢孩子,没有他在,有孩子也没有任何意义。”   到底有多么喜欢一个人,才会从别人口里冷淡沉闷的模样变成他喜欢的那个人爱笑的模样,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黎怀澄无法得知这个答案,也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高思谨以前经历过的事情,但是这一刻,他真的能够感受到,他对已逝恋人从未被时间削弱的爱意。   *   如同往年一样,除夕刚过,拜年的人便陆陆续续上了门。   黎怀澄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江斯源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他对客人道了声歉,拿着手机往僻静的地方走去。   “不是早上刚刚打过电话吗?”嘴里这样说,眼里却是掩不住满的笑意:“怎么又打电话来了。”   “我想你了。”江斯源声音低低的:“好想看见你。”   黎怀澄抿嘴笑着没有说话,那边江斯源就问道:“你难道不想我吗?放假之后都是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每次我想你的时候,你的电话就打来了。”黎怀澄声音轻浅带着笑意。   江斯源安静了片刻之后,才用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道:“我现在就想见你。”   “我也想见到你。”黎怀澄笑道,“但是我们现在没法见面啊。”   江斯源的声音低落下来:“可是我现在特别特别想你。”   黎怀澄眼里的笑意流泻出来,低低道:“我也特别想你。”   “你比我少一个特别。”江斯源的声音带着鼻音,似乎十分委屈。   “那我特别特别特别想你,比你多一个特别怎么样?”   黎怀澄之前还觉得江斯源在很多方面都比同龄人成熟,但是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才算是真正领会到了与年龄小的人谈恋爱的甜蜜与苦恼。   江斯源之前就特别黏人,两人确定关系之后比之前还要黏人,恨不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贴在他身上才好,特别是第一天他们就发生了关系,从那天之后江斯源便食之入髓,时时刻刻都想着往床上跑。   虽然每次都很酣畅,但是事后的酸疼让工作本就十分忙碌的他苦恼不已,甚至如果想过能够和江斯源分开个一两天让他喘口气就好。   然而等到江斯源放假回了意国,黎怀澄却开始怀恋江斯源在他身边的日子,不过五天时间,他空闲下来脑海里就会时时刻刻浮现出江斯源的模样,总是会无意识的打开订票软件,若不是年节到来,他真的有可能直接买了机票飞到江斯源身边。   “不行。”江斯源说,“每次都是我给你打电话,明明就是我比较想你,你怎么能比我多一个特别。”   江斯源无理取闹起来,与黎怀澄前世见过的爱撒娇的小孩子也别无二致。   “那好吧。”黎怀澄说:“那我也特别特别想你,和你一样想你怎么样?”   “算了。”江斯源突然轻笑一声,估计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幼稚,压着声音转了话题:“你现在在干什么?吃了早饭了吗?”   听到江斯源这么问,黎怀澄才反应过来:“你那边现在是凌晨三点吧,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想你想得睡不着。”江斯源低低道,“那你吃了早饭吗?”   “我吃了,你快点睡吧,等你早上起来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吧。”   听到江斯源这样说,黎怀澄说话时眉梢眼角也都带着笑,远远看着便能感觉到他此刻明媚的心情。   “和谁打电话呢?”   黎母和黎怀锦过来时,黎怀澄恰好挂断电话,黎母看到黎怀澄脸上还没有褪的笑意,不由问道。   “一个朋友。”黎怀澄转开话题,笑道:“妈妈,您和哥哥来找我有事吗?”   “外公叫你过去。”黎怀锦说,“想要让你去见见何爷爷。”   和冬和和文轩的爷爷也姓和,但是他已经见过,显然不是这个和爷爷。   黎怀澄问:“是哪个和爷爷,哥你熟悉吗?”   “我也只是在小时候见过几面。”黎怀锦道,“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很少来找外公了,也有可能是我上学了没能碰到。”   黎怀澄注意到在黎怀锦说话时,黎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黯然了下来,他移开视线,表情若有所思。   敲开高老先生书房的门,黎怀澄进去就见到坐在外公身边那个有些熟悉的老人,刚在不久之前,他还见到过他。   “怀澄。”   高老先生向黎怀澄招招手,示意他坐过去,等他坐下向他介绍身旁的老人道:“这位是你何爷爷,之前一直在国外,今年才回国,之前每次过来都没碰见你,一直想见见你,说起来他在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抱过你呢。”   黎怀澄礼貌的起身向老人问好:“何爷爷您好。”   何老先生慈祥的点头:“你好,是个好孩子。”后面一句是向高老先生说的。   高老先生不无骄傲的点点头:“我外孙,自然不错。”   黎怀澄坐在旁边腼腆的笑着,何老先生看着他道:“有时间到何爷爷家里来,何爷爷做菜个给你吃。”   高老先生闻言笑道:“听说你前几天回来就去聚食坊做了顿菜。”   “对,思谨还去跑过去陪了我和我家老婆子一下午。”何老先生摇头:“到底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后可能不会再去了,只可惜杞梓走了之后至今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高老先生闻言沉默下来,叹了口气道:“有时间多来这边,咱们一起比比画,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画画了。”   黎怀澄十分好奇他们口里的“杞梓”到底是谁,但是现在此时不是问的好时候,所以乖巧的垂着眼没有说话。   高老先生和何老先生闲聊着,时不时会说几句能让黎怀澄插上话的话题,一上午聊下来,黎怀澄坐在里面也不觉得枯燥无聊。   午饭过后,拜访的客人稍歇,几位老人都回了房间休息。   黎怀澄也回了房间,然而许久没有午休的他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脑袋里混乱的想着许多事情,高思谨的事情,高远集团的事情,还有那位老人有没有可能提供给他一些线索这件事情。   思来想去,每一件事都没有一个结果,黎怀澄轻轻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想下去,刚闭上眼准备小寐片刻,放在床头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黎怀澄脸上瞬间有了笑意:“早上好,刚刚醒来吗?”   江斯源声音清晰,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沙哑:“对啊,不过不是早上,是下午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江斯源那边应该是早上七点左右才对,黎怀澄思考的间隙听到江斯源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还隐约听到了机场里提示登机的广播音。   黎怀澄心里浮起一个猜测,迟疑的问道:“你在哪里?”   江斯源:“机场。”   黎怀澄坐了起来,惊讶道:“你现在打算回来?”   “不是。”江斯源带着沙哑笑意的声音传来,“我已经回来了。”   黎怀澄:“你说你现在在庆市了?”   江斯源轻轻嗯了一声,小声道:“出了机场好冷,出来的时候忘记意国和华国的温差了。”   黎怀澄眉心一皱,一边拿起外套一边道:“你在机场的等我,别出去,我去接你。”   见到黎怀澄明明穿着外套手里却还是拿了一件外套匆匆下楼,黎怀锦不由问道:“你这是去哪?”   “我出去有点事。”黎怀澄快步往外走,突然停下道:“哥,我可能不会回来吃晚饭了,你帮我和家里人说一声。”   黎怀锦一愣,今天可是大年初一,黎怀澄以前从来没有在春节跑出去过,今天他这样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   然而黎怀澄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等他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多分钟以后了,黎怀澄刚将车开到航站楼门口,就见到穿着呢子大衣,拖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的江斯源。   他将车开到江斯源面前,降下车窗的道:“上车。”   江斯源鼻尖冻得发红,看到他脸上马上弯了眉眼,将行李箱往后备箱一放,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黎怀澄本来想要责备他几句,但是见他亮晶晶的眼睛和根本止不住的笑容,马上就又心软了。   将椅背上挂着的羽绒服外套扯下来,递给江斯源道:“车里开了暖气,等会你出去穿上。”   见江斯源乖乖将外套接在手里,黎怀澄忍不住又问道:“你凌晨的时候给我打完电话就去了机场?”   “嗯。”江斯源一双湛蓝的眸子看着他,从上车到现在,一瞬也没移开过。   恰好遇到红灯,黎怀澄停下车,扳正江斯源的脑袋道:“别看着我。”   江斯源眨眼,对他道:“可是我想看你啊。”   “不行。”黎怀澄瞥他一眼,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道:“让我分心。”   江斯源闻言脸上眼里笑了深了许多,他刚转过脑袋,没过几秒又道:“我们现在去哪?”   “去你家,睡觉。”   江斯源眼睛一亮,问道:“现在吗?”   “当然。”黎怀澄点头,余光瞥见江斯源兴奋的表情,沉默片刻道:“我是说让你回去补觉,你在想什么?”   江斯源本来还兴奋的表情瞬间黯了下来,“我在飞机上睡了,不需要补觉。”   “那你想去哪?”   “睡觉。”江斯源小心的偷看了黎怀澄一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正经道:“和你一起。”   黎怀澄:……   见黎怀澄表情微变,江斯源见好就收,不过一瞬就提出建:“我们去约会吧,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都没有真正约会过。”   江斯源这么说,黎怀澄才想起自己确实没有正式和江斯源约会过,而且今天也是他难得可以休息的日子,他觉得这个提议不错,“那我们去哪。”   江斯源掏出手机搜索起来,看到回答最多的答案,迟疑道:“游乐场?”   黎怀澄看了他一眼:“你想去?”   “不想。”江斯源继续往下翻,“咖啡厅、逛街、吃饭、电影院……”   “我们去电影院吧。”江斯源说,“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电影。”   黎怀澄没有异议,两人便开车去了最近的一个商场。   即使现在是春节,电影院里的人也不少,黎怀澄和江斯源两人都挺高,加上长相也比寻常人出众一些,所以一进售票厅时候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然而两人早已经习惯,径直走到了售票处排队。   黎怀澄微笑道:“你好,两张最近一场的电影票。”   售票员看了一眼黎怀澄身边的江斯源,发现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别人,不知为何脸上笑容更大,问道:“请问是两个人吗?”   黎怀澄点头,售票员笑着道:“我们最近的一场只有XXX哦,是一部文艺片呢,你们看吗?”   “看。”黎怀澄付了钱,接过票笑道:“谢谢。”   售票员摇头,“不客气。”   说完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两个挂坠,挂坠上是两个猴子似的长相有些抽象的娃娃,她递给黎怀澄道:“这是买票送的礼物哦。”   黎怀澄接过吊坠,将其中一个递给江斯源,江斯源看了一眼嫌弃道:“这个好丑啊。”   售票员笑眯眯的道:“这个本来是送给情侣的礼物呢。”   江斯源闻言嫌弃的表情收了起来,将吊坠放进口袋里,对售票员道了声谢才和黎怀澄一起离开。   刚好买到了十分钟后就要开场的电影票,他们带上爆米花和饮料就进了放映厅。   因为是临时买票,前排几乎都坐满了,后面好一点的位置也没有能够连在一起的两个位置,所以黎怀澄和江斯源就选了最后一排,直到电影开场,他们才发现这一整排只有他们两人。   电影是很普通的文艺片,在春节的时候上映很不讨巧,所以黎怀澄和江斯源才能够买到票,两人虽然说是来看电影,但是对这种电影都不太感兴趣,电影院里也不能聊天,江斯源灵机一动,拿出手机发起了消息。   江斯源:这个电影有点无聊。   黎怀澄感觉到手机的震动,低头看到是江斯源发过来的消息,不由笑了笑,回了一个字:嗯。   江斯源瞥见黎怀澄脸上的笑意,再次发了一条消息:我能喝一口你的可乐吗?   黎怀澄:你自己不是有吗?   江斯源:你的更甜。   黎怀澄抬起头,对上江斯源含着笑意的眼,将可乐递到他的嘴边。   江斯源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发信息到:果然比我的可乐甜多了。   黎怀澄没忍住扬起嘴角:我的爆米花你要不要试一试,说不定也比你的甜。   江斯源看着手机好一会,抬头恰好看到电影屏幕,眼睛一亮,凑过脑袋到黎怀澄耳边道:“你看电影。”   黎怀澄抬头,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正在接吻,两人表情都有些凄凉,不知道放到了哪里,是要告别还是要怎样。   “他们都在接吻。”江斯源带着些水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也要。”   黎怀澄下意识的转头看他,还没看清楚就被江斯源捏住了下颚,随即唇便贴了上来。   电影院里情侣众多,许多情侣都在这一幕情动的亲吻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男生,从男女主角分别那一刻开始,凑在一起的脑袋就没有分开过。   电影结束时,黎怀澄的下唇已经有些肿了,两个男生看电影不奇怪,但是两个男生从电影院里出来嘴都肿了,这就非常奇怪了。   “刚刚那场电影特别甜。”江斯源意犹未尽道。   黎怀澄知道他在说什么,闻言斜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走在他们身后的情侣却面面相觑,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刚刚那部电影的男女主角最后因为女主角离世而没能在一起,男主角也因此孤独终老了,这么说也说不上甜吧?   从电影院出来,黎怀澄问:“还想去哪?”   江斯源的视线随意穿梭着,突然落到对面的广告牌上——XX鬼校。   “去那里吧!”江斯源饶有兴趣道,“我感觉应该很好玩。”   黎怀澄顺着江斯源的手看过去,点点头:“走吧。”   两人出了商场过了马路,到了对面的那栋楼前,江斯源扯着黎怀澄往前走,黎怀澄脚步一顿,道:“还去哪里,门不是就在这里吗?”   江斯源看了看,疑惑道:“这里可以进去?”   黎怀澄看了眼大敞的大门,道:“这家咖啡厅的大门这么不打眼吗?”   江斯源闻言迟疑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咖啡厅?”   黎怀澄:“你刚刚不是说来这里喝咖啡吗?”   江斯源摇头,绕着咖啡厅往后走,发现了一道小门和门口的宣传海报,扯着黎怀澄走到小门前道:“我说的是这个,鬼屋。”   黎怀澄一僵,看到海报上狰狞的鬼脸时舔了舔唇,喉结滚了滚才勉强维持住微笑的表情道:“你想去这里玩?”   江斯源点头指着海报道:“这海报看起来还挺逼真的,应该挺有意思。”   说完他兴致勃勃的拉着黎怀澄往楼上走,然而走了两步,都没有拉动黎怀澄,江斯源疑惑的转头,就见到黎怀澄抗拒的表情。   他脚步一顿,问:“你不想去吗?还是你怕这个?如果你怕我们就不去了。”   黎怀澄抗拒的表情一僵,想起自己平时冷静成熟的形象,勉强笑了笑道:“我当然不怕。”   江斯源眸光微闪,勾着嘴角笑道:“那我们进去吧,现在时间刚好,出来就可以吃晚饭了。”   看到江斯源跃跃欲试的表情,黎怀澄的喉结滚了滚,抽出自己的手走在江斯源身后到:“走吧。” 第67章   工作人员将一个呼叫器递给江斯源, 笑道:“如果你们觉得实在受不了了可以按这个呼叫器,到时候会有人把你们接出去, 请谨记一点, 千万不要殴打我们的工作人员哦。”   江斯源点点头,拉着黎怀澄的手腕往里面走去。   黑色的门一关,整个空间瞬间黑暗下来, 黎怀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想起自己上一世确实并不害怕这些东西,暗暗告诉自己没什么。   江斯源将手里的呼叫器递给黎怀澄,道:“你拿着这个, 我牵着你的手。”   黎怀澄没有推脱, 任由江斯源和他十指相扣往里面走去。   鬼屋的布置十分用心,不论是音乐还是装饰都由浅入深,气氛渲染得十分到位,然而黎怀澄和江斯源走了一小段路也没有见到一个扮鬼的工作人员。   江斯源神态轻松的四处张望着, 黎怀澄眼观鼻鼻观心跟在他身边。   突然,本来是镜子的玻璃后面蓦地出现了一个披头撒发的女人, 眼角带着“血”,表情怨毒的趴在玻璃上看着他们, 带血的手在玻璃上划下掌印。   黎怀澄表情一僵, 几秒钟就恢复了正常, 他起初确实被吓到了, 不过不是因为“鬼”, 而是因为镜子后面骤然出现一个人, 他没有预料到而已。   反观江斯源,本来还轻轻抓着他的手骤然一紧,拉着他后退一步的同时还要故作淡定的安慰他:“没事,这不是真的。”   黎怀澄脸上带了笑意,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   江斯源点点头,左右看了看才继续往前走,一个个陆续出现的“鬼”开始还能吓到江斯源,后来他习惯之后倒是淡然了,和黎怀澄两人手牵着手像是散步一般在里面闲逛着,有时候还时不时凑到耳边小声聊聊天。   大概是看不过他们悠闲的模样,后来出现的“鬼”一个比一个别出心裁且妆容吓人,但是两人却都已经知道了这个鬼屋的套路,丝毫不害怕。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突然出现一段长长的甬道,只能供一人行走,黎怀澄想到江斯源起初被吓到的模样,率先走在了前面。   走进甬道,身后本来为了渲染气氛的鬼哭狼嚎声突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簌簌的风声,效果做得非常不错,黎怀澄和江斯源甚至能够感觉到有阴凉的微风从脸上拂过。   这段路有些长,走到一半,风声里开始夹杂着滴答的水声,偶尔似乎还能听到似是哭似是笑的尖锐声音,让本来并没有什么感觉的黎怀澄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起来。   好在江斯源的声音一刻都没有停过,一直在和他研究这段路上感觉到的风以及那些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又是用的什么设备制造出来的。   黎怀澄心情放松下来,这段路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有些微的光亮,他们不由加快了脚步,然而刚走到拐角,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一个身着白色长裙披散着长发的女人缓缓从水里浮了出来,露出一个狞笑向他们爬来。   黎怀澄一僵,骤然觉得自己身体都僵硬起来,江斯源伸出脑袋看了看,也是一惊,这画面太悚人了,让他也有些受到冲击。   即便是被吓到了也没地方躲,前面只有一座与甬道相连的小桥,桥的两旁没有扶手,而且这个桥虽说是桥,其实很窄,只能够让一个人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会被水里的女人拉下去。   黎怀澄感觉自己的脚都有些僵硬了,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江斯源进来,特别是在女人缓缓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安静的空间里滑动的水声格外明显,让黎怀澄本就僵硬的肌肉更加僵硬起来。   察觉到黎怀澄的异样,江斯源只以为他是被吓着了,抓着他的手道:“没关系,这是假的,我们过去就没事了。”   然而江斯源刚抓上黎怀澄的手,就被黎怀澄扯过来紧紧抱住了,他抱着他的腰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安慰,箍着他的手臂用力得让他都有些难受。   “你怎么了?”   江斯源垂眼看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他惨白的脸色,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黎怀澄上次落水昏迷后,心理医生说过的话。   他心疼的回抱住黎怀澄,轻声道:“我在,不要怕,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   黎怀澄眼界一颤,抱着他的手臂松开,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一拉,冰凉柔软的唇便堵住了他的唇……   从鬼屋出来的时候,黎怀澄和江斯源脸上的笑意都还无法抑制住。   刚刚那个小桥就是鬼屋的最后一关,趴在水里的女工作人员本来以为可以吓他们一跳,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到了,但是就在她以为两个大男人会慌不择路的乱跑掉进水里或者吓得直接摔倒在地上的时候。   那两个男生竟然、竟然——接吻了?   女工作人员以为是屋子太黑她没能看清楚,所以她一边故以做着恐怖扭曲的动作一边往那边走想要凑过去看,然而她才刚刚靠近一点点,那两人便一脸冷静的回头看向她,其中一个人突然勾起嘴角对她阴森森的笑了起来,还对她说:“你猜我是人还是鬼?”   另一个人用冰凉的声音道:“扮鬼扮久了很容易遇到真的鬼,你说是不是?”   用来渲染气氛的音效和流水声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搭配两个男人一个微笑着一个冰冷的表情,再加上那两句又诡异又阴森的话,让她当场就觉得头皮都炸了起来,尖叫一声狂奔出了鬼屋。   就在她跑出去之后,鬼屋里传来一阵爆发式的笑声。   黎怀澄和江斯源出来的时候,特意向女工作人员道了歉,这个主意是江斯源出的,他本来只是想用这种办法逗黎怀澄开心,也想着能够让他克服一些对水的恐惧,没想到这个扮鬼的女工作人员这么不经吓,直接尖叫着跑了。   不过效果倒是显著,黎怀澄直接笑出了声,直到出来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看、看在你们长得好看的份上。”女工作人员身上的衣服都没换,披着个毯子吸了吸鼻子道:“就算了。”   黎怀澄真的没有想到会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然而他道歉的时候却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好在他长了一张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可信很容易原谅的脸,即便是笑着道歉看起来没有任何诚意,人家姑娘也没有计较。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工作人员抱着毯子,视线在他们两人脸上穿梭道:“你们……你们那时候在干什么啊?”   江斯源认真道:“商量怎么吓你啊,你没有看出来吗?”   女工作人员一愣,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那里面太黑了,刚刚她出来还看了监控,可是就算是角落的监控也只能看清楚客人有没有对工作人员下手,看不清客人具体在做什么,再加上她的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最后一间了,出了什么事情她叫一嗓子就有人进来,所以那个监控形同虚设,画质糊到不行。   “再次向你道歉。”黎怀澄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刚刚在电影院买票时别人送的小娃娃挂坠,递给小姑娘道:“这个当做赔礼道歉的礼物,怎么样?”   工作人员看了眼黎怀澄手里的娃娃又看了看黎怀澄含笑的眸子,接过挂坠道:“谢谢你……”   江斯源脸一黑,抓住黎怀澄道:“我饿了,我们快走吧。”   黎怀澄不疑有他,对工作人员摆了摆手,跟着江斯源离开了这里。   女工作人员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低头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挂坠娃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再次回到开始的咖啡厅门口,黎怀澄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问道:“我们去哪吃?”   江斯源没有出声,直到黎怀澄奇怪的抬眼看他时,他才垂下长长的睫毛,委委屈屈道:“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娃娃给那个女生?”   黎怀澄一愣,问:“电影院的人送给你这个挂坠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这个丑吗?”   见江斯源不说话,黎怀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了想还是问道:“你饿了吗?”   江斯源:“……饿。”   “那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直到菜上桌,江斯源表情看起来都兴致缺缺的模样。   黎怀澄仔细回想了一番江斯源生气的节点,发现是他们离开鬼屋之后,应该说是他把那个挂坠给那个女生之后,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江斯源为什么要生气他把吊坠给那个女生。   想不明白,黎怀澄也并不希望就这样冷战下去,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不希望我把挂坠给那个女生?”   江斯源夹菜的手一顿,把筷子放下道:“那是我们第一个……一样的东西。”   黎怀澄一愣,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不过——“这不是。”   见江斯源疑惑的视线,黎怀澄从脖子上扯出一根链子,项链上挂着一枚十分简洁的戒指,他的指尖捏住戒指,笑道:“这才是。”   江斯源怔了一瞬,随即眼里染上点点惊喜:“你带着它了?”   这是他送给黎怀澄的生日礼物,本来并没有想过黎怀澄会真的戴上它,只是很早之前看到这对戒指时下意识的就买下了,想到要送黎怀澄生日礼物的时候,思来想去都还是很想将它送给黎怀澄。   黎怀澄笑道,“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天,我就把他带在身上了。”   江斯源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吃饭时心情都极好,直到两人分开时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   黎怀澄的车停在江斯源家门前,江斯源没有开门,转头看着黎怀澄道:“我不想回去。”   不等黎怀澄说话,江斯源又道:“除非你和我一起回去。”   黎怀澄看他一眼,好似不懂他的意思:“我跟你回去做什么?”   江斯源眨眼:“做……爱做的事情啊。”   黎怀澄拍了拍他的脑袋,帮他解开安全带道:“好了,我今天必须回外公家,你乖乖回去吧。”   江斯源顺着黎怀澄倾身解安全带的姿势勾住他的脖子,抵着他的鼻尖道:“那告别吻呢?”   黎怀澄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江斯源按住吻了个彻底,两分多钟才放开他道:“连带明天早上的早安吻一起。”   将江斯源送回家,黎怀澄便掉头出了小区,准备回高家。   然而经过市医院的时候,意外瞥见医院旁边的小巷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黎怀澄按了两声喇叭两人都没有反应,他不得不停下车,向正在争执的程新和程昊走过去,拦在程昊身前,问身后的程新道:“怎么了?”   两人都没想到黎怀澄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程新表情有些惊慌,过了一会才冷静下来道:“没事,我们就是……就是意见不合所以争了起来,怀澄你怎么在这里?”   程昊却不似之前见到的殷勤,只是略带冷淡的礼貌点头:“黎二少。”   黎怀澄有些惊讶,事情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的视线扫过程昊淡然的表情后,转脸看向程新:“我开车经过看到你们在这里,以为出了什么事就下车看看。”   程新闻言腼腆的笑了笑,“没事,我就是今天来医院拆绷带,然后就碰到程昊了。”   说到后一句话时,程新的语气明显的弱了些许,这是撒谎或者心虚的表现,但是黎怀澄并没有深究,见到两人没什么就放下了心,只是对今天看到的程昊还是有些意外。   之前他一直将程昊当做了前世杀害程新的凶手,也认为这一次程新的车祸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不论是程新还是江斯源,都认为他并没有嫌疑。   程昊注意到黎怀澄审视的视线,礼貌的对他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黎怀澄道:“上一次程新出车祸,非常感谢你和你的朋友的帮助。”   黎怀澄闻言倒是觉得有趣起来,这个程昊在人前和人后似乎很不一样,特别是对待程新的态度,他生日宴会上的程昊可不是这样的。   像是看出了黎怀澄的怀疑,程昊垂下了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程新笑了笑,对黎怀澄道:“怀澄,你本来是打算回家吗?”   黎怀澄:“去我外公家,今年我们都在外公家过年。”   “这样啊。”程新俊秀的脸上笑意腼腆,“听说你寒假都在公司实习,真是了不起。”   黎怀澄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就听程昊道:“我也已经在公司实习了。”   程昊突然的插话不仅让黎怀澄觉得莫名其妙,也让程新抿了抿嘴,他没有看程昊,而是继续对黎怀澄道:“前一段时间你都有事,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正式感谢你和江少那天的帮忙,这段时间如果你有空的话,就给我打给电话,我请你们吃饭。”   黎怀澄颔首:“好的,到时候我和江斯源说一声,不过就当做是一起聚聚就好,我们是朋友,我帮你是应该的。”   程新闻言笑了起来,旁边的程昊却若有所思。   黎怀澄见他们没有什么事情,便道:“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程新点点头:“再见,路上小心。”   程昊抬起头,紧抿着嘴角看了他好一会,才压低声音道:“小心你身边的人。”   黎怀澄准备抬脚的动作一顿,看向程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昊别开视线不再说话,直到程新推他的时候,才再次开口:“总之,注意安全吧,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完这句话后,程昊就真的不再开口了,黎怀澄见状也不再多问,只是道了声谢,程昊摇头:“你救了我哥一命,我给你一句提醒并不为过。”   回去的路上,黎怀澄一直都在想程昊嘴里的让他小心身边人,那个身边人到底是谁。   然而思来想去除了最开始怀疑的对象方蕊之外,他并没有想到其他值得怀疑的人,黎怀澄下意识的摸了摸随时放在特制的内口袋里的枪,目光凛然。   不论是谁,只要被他找出来,他绝不会让他好过。   回到高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然而进门就被黎怀锦叫到了书房,黎父正一脸凝重的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见到黎怀澄进来,黎父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黎怀澄,道:“你看看。”   黎怀澄接过看了起来,他发现这里面是对张达的详细调查,然而这份调查早在五个月前,也就是他生日不久后就见过了,后来黎家派出的人调查张达极其联系的人也并没有什么收获。   “往后翻,倒数第二页。”   像是看出来黎怀澄的疑惑,黎怀锦在一旁提醒道。   黎怀澄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往前翻开些许,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表情一变。   黎父道:“在回黎家之前,你见过这个张达没有?”   黎怀澄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他也十分意外,张达竟然在他没有回到黎家之前与蒋家人有过接触,甚至就在他重生的半年前,张达就去过一趟沙市,见了蒋爱国夫妇。   黎怀澄问:“爸,你们去查过蒋家人吗?”   “你回来之后,我们就将蒋家人都调查了一遍,甚至将王桂花和蒋爱国分别审讯过,但是他们嘴里出来的消息都是一致的,也曾经说过有人去看你,但是说不出那人的身份,我们查了许久也没有线索,所以一直派人盯着王桂花那边,直到今天查出来,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张达。”   黎怀锦说完,道:“张达背后肯定有人,那个人有一定的能力,能够将他去庆市的痕迹掩盖得十分完美,若不是我们的人搜到张达的老家,从他家里看到了一张沙市饭店的发票都没法查出来这些。”   黎怀澄抿了抿嘴,这件事查了将近四年也没有丝毫进展,他虽然从没有打算放弃,但是也觉得查出真相的可能性很小,幕后之人在暗他们在明,且那人说不定还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可以根据他们的动向做出行动。   现实里调查一件事情不像电视剧那般容易,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十几二十年无法抓到犯人无法破案超过审理期的案例了,何况黎家虽然家大业大能够出得起高价找私家侦探调查,但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线索,又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几乎是没头没脑的在查,所以直到黎怀欣出事之后,才算是有了进度。   黎怀澄看向黎父,发现他表情十分沉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知铭现在的心情十分沉重,在调查没有到这一步之前,他一直存着一丁点希望,希望黎怀澄的事情和黎怀欣的事情并不相干,因为一旦这两件事牵扯到了一起,就意味着当年黎怀澄被掉包的事情和黎怀欣落水的事情都是同一人所为,而且那人还是他们十分熟悉的人。   只是,他一直无法相通同时也是让调查了四年也依旧没有进展的原因是,幕后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   若是那人早就已经计划好,甚至在黎怀澄出生之前就做好了计划,那么所为的原因只有一个——高家。   然而在黎怀澄出生之前,虽然提提议过日后让黎怀澄继承高家,却并没有说过绝对是由黎怀澄继承,因为当时他们都认为那只是高思谨还不成熟的决定,日后有太大的变数,加上黎怀澄都没有出生,他们不可能儿戏的将一个家族的未来系在一个还是胚胎的孩子身上。   可若不是为了高家,他找不到幕后之人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的目的,而且那人做事毫无逻辑,就像仅仅只是想要针对黎家,不让黎家人好过而已,不然又怎么会出现黎怀欣落水的这件事。   黎知铭叹了口气,即便他知道是身边的人所为,却根本找不到一个有作案动机的人,这才是调查拖了这么久迟迟没有进展的主要原因。 第68章   张达与蒋家的联系让调查有了清晰的方向, 寒假刚过,黎家的人就顺藤摸瓜找到了王桂花与蒋怀康都在与同一个人联系,当初王桂花和蒋宝搬家, 然后将蒋宝治疗好这件事情似乎也与那人有关。   线索越来越多, 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然而幕后那人却没有露出丝毫端倪。   那人异常谨慎,所做的一切都是由其他的人来帮忙完成,从来没有亲自出面过, 就连黎家追着张达的线索找到的与张达有过接触的人, 也只知道张达曾和其父亲在黎家工作,后来便成了无业游民, 其他一概不知。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他们所查到的人里知道幕后人身份的人只有张达,而张达已经死了。   台上的教授还在讲解做题思路, 黎怀澄却无心再听,他垂下眼, 这样一推断, 张达的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就两说了。   毕竟在张达死亡之前被黎怀欣撞破了身份, 所以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担心张达会被抓到, 才会将张达杀了, 来一个死无对证。   下课之后,黎怀澄便给给程新打了一个电话。   程新接到黎怀澄的电话有些惊讶, 问:“怀澄, 有事吗?”   黎怀澄一笑, 问:“上次说请我们吃饭,还算数吗?”   程新:“当然。”   “那就今天吧。”黎怀澄看了眼时间,道:“就今天中午怎么样?”   “好的,我安排一下,你们来了打我电话。”   黎怀澄挂断电话,回寝室放了书就直接在校门口打了辆车去了边郊。   程新没料到黎怀澄来得这么快,他刚将菜买回来黎怀澄就已经等在门外了。   “等了很久吗?”程新歉意道:“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么快,所以先去买菜了。”   “没关系,是我故意没有给你打电话。”   黎怀澄摇头,等程新打开门,他帮程新一起将菜提进去,笑了笑道:“江斯源今天有课,来不了,你不介意吧?”   “下次再请他吃饭就行了。”程新其实并不太喜欢和江斯源打交道,虽然他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但是程新一直觉得江斯源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距离感,每次和他打交道都会不自觉的有些紧张,所以江斯源没来他反而松了口气。   黎怀锦见到程新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脸上浮起几分浅浅的笑意:“其实江斯源很好说话,只是有些时候他看起来会有些难以接触而已。”   程新闻言点点头,并不对黎怀澄这番话发表意见。   “对了。”黎怀澄状似无意道,“上次程昊对我的提醒我一直挺在意的,如果有机会的话,能把他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吗?”   程新一愣,看了眼黎怀澄的表情才道:“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的车祸和他有关。”黎怀澄摇头,“说起来我也应该向他道歉,当初误会他了。”   程新笑了起来:“他不会介意的,程昊看起来好像有些任性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温柔,只是……”   程新抿了抿嘴,未尽的话没有说完,脸上又浮起笑来:“我给他打个电话吧,看看他有没有时间,我记得他今天没有课。”   黎怀澄颔首,见程新拿起手机准备往外走,黎怀澄道:“你告诉他,我也在,然后再问他愿不愿意来。”   程新一愣,看向黎怀澄的表情有些疑惑。   黎怀澄笑道:“毕竟我和他并不是很熟悉,而且前几次见面也有诸多误会,提前说一声的话更好,或许他并不愿意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吃饭。”   程新这才恍然,笑道:“小昊不是这样的孩子,他和我不同,从小就很容易与别人成为朋友,肯定不会将前几次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你放心吧。”   黎怀澄微笑着点头,看着程新往外走去的背影垂下了眼。   过了几分钟,程新才进来。   他看着黎怀澄的表情有些为难,道:“小昊说上午有些事情,可能不能过来,要等一会才能确定。”   黎怀澄丝毫不介意,点头道:“那我们就等他确定再做饭吧。”   “这样你会不会觉得饿。”程新犹豫道,“其实我们先吃饭也是可以的,他不会介意的,而且他说上午的事情也不一定能够做完赶过来。”   黎怀澄闻言笑意不变,道:“我不饿,不过如果你觉得我们按时吃饭更好的话,我们多做一点,给他留一些饭菜也行,就算他来了也不会没有饭吃。”   “那就这样吧。”程新笑着走进厨房,叫上黎怀澄,“你和我一起做菜吗?”   从他们认识开始,程新和黎怀澄见面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菜,他们熟悉起来的方式就是一起做菜然后一起品尝两人做的菜,说起来也是奇怪,当黎怀澄第一天找到这家饭店的时候,他就觉得黎怀澄很熟悉,所以在黎怀澄提出想要借他的厨房用一下的时候,他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吃到黎怀澄做的菜之后,他就对黎怀澄更是好感倍增,聊天的时候也意外的发现非常聊得来,后来黎怀澄经常过来,他们的联系渐渐多了,关系也亲密起来,至少到现在,他已经将这个小了他几岁的年轻人当做了自己的好友。   “来。”黎怀澄脱掉外套,将袖口卷上去道,“你今天买了什么菜。”   程新笑着将菜拿出来,两人一边择菜切菜一边聊起了每种菜的不同种类做法,说起这些,他们的话题永远不会停下来,这也是程新没有与黎怀澄见过几面就将他当做知己的原因,黎怀澄看起来矜雅温和,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其实厨艺高深,对做菜有着十分独特且丰富的经历。   “……如果油后浇汁的话,更能保存住它本身的香味。”黎怀澄说完自己的看法,一边切菜一边似不经意道:“我记得上次我生日时程昊与你之间的矛盾还挺大的,那时候你们为什么会吵架?”   程新洗菜的动作一顿,垂下眼苦笑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和程昊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我妈妈是未婚生子,我父亲并没有在她生下我之后和她结婚,而是选择了和程昊的母亲结婚,小时候父亲经常接我去家里玩,但是阿姨一直不太喜欢我,也不太希望程昊与我走得太近,程昊为了阿姨的感受,每次只要阿姨在,与我见面都会……”   程新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黎怀澄知道他未尽的话里想说的是什么,上次程昊羞辱程新的场景他看在眼里,只是不论程昊的母亲有多么厌恶程新,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儿子每次见到他都在公共场合羞辱他才开心吧。   可是看到程新现在的表情,黎怀澄垂下眼,转了话题:“你知道程昊平时和哪些人走得近吗?”   程新一愣,想了想道:“程昊的人缘很好,他和谁都玩得来,如果要说很近的话,应该就是杨梓北吧,他们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从小到大都是好朋友。”   “杨梓北?”黎怀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不算大众化,可是他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般很是耳熟,仔细回忆却想不起来。   程新听黎怀澄重复这个名字,问道:“你认识吗?”   “好像有一点印象。”黎怀澄思索片刻未果,道:“但是想不起是谁。”   “可能你见过吧。”程新不在意的一笑,道:“杨家也挺有钱的,所以可能你们在哪些场合见过面。”   黎怀澄点点头,若有所思。   等四菜一汤端上桌时,程昊的电话也打了过来,程新没有离开,直接接了起来。   整个通话不过十几秒,挂断后程新歉意道:“程昊说他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所以今天来不了了。”   黎怀澄不在意一笑,道:“没关系,本来就是临时邀约,他赶不过来很正常。”   说完,黎怀澄夹菜的手一顿,问道:“我记得你说过程昊说他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就叫蒋怀康,也就是之前待在蒋家的那个男孩,你见过他吗?”   程新想了想,摇头道:“我没见过,只听程新说过,而且是当着阿姨的面说的,一般他在阿姨面前说的话都……有些故意的成分,不一定是真的,因为除了杨梓北,我很少见到他与其他人关系特别好。”   黎怀澄点点头,又加了一筷子菜,好似刚刚只是随口一问。   吃过饭和程新说了会话,黎怀澄便挥手告别了。   坐上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开到市中心时已经三点,黎怀澄走到一家已经预约好的店,取了东西便又打了个车,报了地址便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起来。   黎怀澄想安静的思考,司机却好像对黎怀澄很感兴趣,从黎怀澄上车开始便没有停嘴。   “小伙子,你去东城花园区那边是去做什么?很少有人打车去那边呢,等会我也只能把你送到门口,那边外来的车子进不去。”   黎怀澄微微睁开眼,语气温和:“去那边看一个长辈。”   “长辈呀,那得是很有钱啊。”司机师傅啧了一声道,“那里的房子可是我们几辈子存的钱都买不起的。”   黎怀澄没有答话,司机继续道:“看你长得这么帅气,有女朋友了吗?要是你没有的话,我……”   “有。”黎怀澄微微扬唇,目光纯澈温和,但是看着后视镜的司机却莫名的觉得不要在继续问下去了比较好。   不过二十几分钟,的士就停在了一个古朴的大门外,衣着整齐的门卫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道:“这里不允许停车,如果是探访的话请去门卫室与业主联系。”   黎怀澄点点头,对司机道了声谢就下了车,门卫见到黎怀澄后表情温和了些许,道:“请问是来探访的吗?”   “对,麻烦你帮我拨通一下何老先生的电话。”黎怀澄礼貌道。   “好的,请和我来。”门卫引着黎怀澄到了明亮宽敞的门卫室,拨通何老先生的电话与他确定有约后才将黎怀澄放了进去。   黎怀澄到何老先生家门口时,发现大门已经打开,走进去就见到何老先生正坐在花园的石桌边,桌上开放了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何老先生先看到了黎怀澄,与他打了声招呼后笑着招了招手,道:“过来坐吧,你何奶奶在里面给你准备点心,她好久没见过小朋友了,知道你要来可高兴着呢。”   黎怀澄没有坐下,而是礼貌道:“何爷爷,第一次拜访,我进去和何奶奶问声好。”   何老先生闻言笑意更深,刚想说话就见妻子端着托盘走了出来,笑道:“怀澄刚刚还说要进去和你问好,你就出来了。”   何老夫人是一个身材有些胖,看起来十分慈眉善目的老人,听到何老先生这么说,她笑了起来,走到黎怀澄身边将托盘放下道:“好孩子,坐着吃些水果吧。”   黎怀澄乖乖坐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何奶奶道:“第一次拜访,按照舅舅提供的消息给何爷爷何奶奶准备了一点礼物,希望您们喜欢。”   何奶奶见黎怀澄将盒子递过来的时候本不想收,听到是高思谨出的主意后才笑了起来,只是摇头道:“你舅舅呀……”   何奶奶将礼物放进了屋里,何老先生则拉着黎怀澄说话,何老先生问黎怀澄便答,一来一往看起来也十分和谐。   “听思谨说你还会做菜,而且味道和很不错。”何老先生笑道:“现在的年轻人会做菜的不多。”   黎怀澄谦虚的笑道:“只是很喜欢做菜,味道的话,可能是舅舅和母亲夸我捧场罢了。”   何老先生摇头:“思谨最挑嘴不过,就连当初杞梓那小子做的菜,他都一口一个难吃……”   看到何老先生脸上哀伤怀念的表情,黎怀澄抿了抿嘴,转开了话题:“如果何爷爷不介意的话,晚上我也做一道菜给您和何奶奶尝一尝。”   “当然不介意。”何老先生笑着应了一声,“那我可期待着了。”   两人说起了其他话题,何奶奶也已经出来了,便坐在一旁慈祥的笑着,安静的听他们说话。   “何爷爷。”黎怀澄脸上的笑意收敛些许,道:“其实今天过来,是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何老先生点头,没有丝毫惊讶:“说吧。”   “我记得爷爷说,我出生的时候您抱过我,那您在那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何老先生叹了口气,他猜到了黎怀澄要问这个问题,道:“这个问题,你外公和爷爷都问过我,就连你父亲和舅舅也都问过一遍,但是我仔细回想过,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黎怀澄问:“当时我去保温室的时候,您在吗?”   何老先生摇头道:“我将你交给护士就离开了。”   “那您还记得护士的长相吗?”黎怀澄继续问道。   何老先生眉心皱起来,二十几年前一个没有仔细见过的护士,在他脑海里一片模糊。   思索未果,何老先生道:“当时没有仔细看。”   黎怀澄垂下眼,掏出两张照片道:“这两个人您见过吗?”   何老先生接过黎怀澄手里的照片,仔细看了看,道:“没有。”   黎怀澄抿了抿嘴,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他笑了笑收回照片道:“谢谢何爷爷。”   何奶奶确实皱了眉,道:“第二张照片那个小姑娘我见过。”   “真的?”黎怀澄心里浮起一丝希望,再次将照片递到了她的手上,何奶奶点头:“我有几次在思谨的身边看到她。”   黎怀澄一愣,道“舅舅?”   何奶奶点头,笑道:“你舅舅上大学的时候可厉害了,那时候就是他们的班长,这个小姑娘应该也是班上的学生干部,总是跟在你舅舅身后,有很多次我去找杞梓的时候,都会看到思谨身后跟着这个小姑娘。”   黎怀澄眉心几不可查的皱了起来,他拿出的这两张照片第一张是方蕊,何爷爷以及何奶奶不认识很正常,方蕊虽然一直待在黎家,可即便是高思安高思谨两人去黎家再多,也并不意味着与高家是好友的何老先生夫妇会认识方蕊。   而且即使他怀疑方蕊,也不认为方蕊真的会在将他掉包的时候出现在医院,如果她真的露出来如此大的破绽,黎父不可能查不到他的身上。   而第二张照片,却只是他以防万一带在身上的照片而已,那张照片里是——程昊的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   他早就在之前暗自调查过方蕊,可是并没有调查出来什么,方蕊独自一人绝对没有能力将他掉包,她必须有同伙,但是她的同伙是谁,方蕊的身边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直到黎怀澄大一时去参加雷磊的庆功宴,见到了与方蕊走在一起的女人,才想到若是方蕊并非是指使其他人作案,而是有同伙呢?   黎怀澄没有直接排除这个可能,而是从那一天开始便派人跟踪观察与方蕊关系较为亲近的人,方蕊常年在国外,国内常联系的好友不多,其中就有程昊的母亲。   程母,也正是上一次与方蕊一起参加雷磊宴会之人。   本来黎怀澄虽然着人调查程母,却并没有往深入调查,一个是因为这个可能性太少,二也是因为他能力有限,即便是江斯源联系了人帮忙一起调查,也无法找到多个私家侦探同时跟踪所有他怀疑的人。   这样一来,调查的进度也就缓慢下来。   然而这一切,都被程昊的一句提醒打破。   程昊为什么会提醒他要小心?程昊既然能够提醒他,就证明他知道他可能遇险,可他与程昊甚至都没有见过几面,就连程新都不知道他的处境,为什么程昊却会知晓?   最开始,黎怀澄想到的想到程昊与蒋怀康的关系,所以他怀疑是蒋怀康想要对他做些什么被程昊知道了,而他又救了程新一命,所以程昊为了还他的人情才会提醒他。   可是后来他调查发现,程新和蒋怀康的关系并不怎么样,甚至在蒋怀康离开黎家之后,他们几乎就断了联系。   而且如果只是因为蒋怀康,,想起程昊开口时复杂的表情,他的直觉告诉他程昊说出这件事情是突破了极大的心理防线,但是蒋怀康与他的关系,还不足以让程昊将一句话说得如此困难。   排除蒋怀康之后,程母的身影再次进入到黎怀澄的脑海里,能够让程昊如此为难也如此纠结的人,一定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人,如果不是蒋怀康,那么程昊身边最有嫌疑的,就是方蕊的好友——程母。   即便是这么推测,黎怀澄也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恰好私家侦探调查的资料里有一张程母的照片,黎怀澄为了谨慎起见,就将这张照片带在了身上。   甚至为了进一步确认,他还在来何老先生家之前先找到了程新,想通过程新联系到程昊,然后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可用的讯息。   然而程昊并没有来,这一点在黎怀澄的预料之中,他在让程新告诉程昊他也在的时候,就是想要证实自己猜测的第一步,程昊的回绝让他对自己心里猜测程母与他有关的两分可能性提到了三分。   因为程昊如果真的知道什么,他一定不愿意与自己有过多联系,上次能够提醒他小心就已经十分难得,也因此,他确定了自己要将程母的照片带给何老先生夫妇看一眼,来确定自己的怀疑方向是否正确。   现在看来,他怀疑的方向确实没错,只是——为什么这里面会扯上高思谨? 第69章   回寝室, 黎怀澄发现只有江斯源一人在,有些惊讶,平时这个时候他们俩一般都会在寝室。   不等黎怀澄问,江斯源就解释了:“周子猷拉着杨蒙一起去外面吃饭了, 我没有去。”   黎怀澄哦了一声到自己书桌边坐下,江斯源也已经走过来倚在了上下铺的楼梯上, 问道:“又查出什么吗?”   在去程新那边吃饭之前,黎怀澄就已经将今天要做的事情以及一天的行踪都告诉了江斯源。   “一点点。”黎怀澄起身, 与江斯源站在一起, 压低声音道:“我怀疑程昊的母亲与幕后的人有关系。”   江斯源微讶,道:“怎么说?”   “我带了程昊母亲的照片给何老先生看, 何老夫人认出了程昊的母亲, 她之前与我舅舅走得很近。”   江斯源眉心微皱, 道:“那你更应该怀疑的, 应该是你舅舅吧。”   黎怀澄摇头, 毫不犹豫道:“这件事与我舅舅没关系。”   这件事黎怀澄与江斯源早已经讨论过,江斯源首先就提出了最有可能的人是高思谨, 因为与黎家关系亲近的人里, 论手段和实力能够做到不动声色的掉包黎怀澄的只有他的可能性最大, 而且他现在是高远集团的主人, 黎怀澄却是高远集团的继承人。   高思谨和黎怀澄, 是利益相关的两个人, 且牵连他们的并非共同利益, 所以江斯源从最开始就认为高思谨是最有嫌疑的人。   然而, 黎怀澄从一开始就笃定的说这件事与高思谨没有关系,就如同现在这样。   “可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也只有他有作案动机。”江斯源道,“现在就连程昊的母亲都与他有牵扯,我并非认定就是高思谨,但是我认为你可以查一查,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   黎怀澄垂眸不语,确实现在所有的证据好像都将线头指向了高思谨,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不是因为他和高思谨感情多好,事实上直到他去高远集团实习,他才算是真的与高思谨有了接触。   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幕后之人不是高思谨。   就在黎怀澄沉默的时候,江斯源沉缓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你有没有想过,黎家家大业大却在四年内都查不到任何线索是为什么,一定是有十分了解黎家所有动向的人时刻因为黎家的动作而掩盖痕迹。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除了高思谨,还有谁?”   黎怀澄抿了抿嘴,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盲目的相信没有缘来而且十分不理智,而且他也从来没有过什么直觉之类的东西,只是这一次,他真的觉得不是高思谨。   “还有。”江斯源看看黎怀澄瓷白的侧脸,放缓声音道:“如果你的家人与你一样,充分相信着你的舅舅,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调查一直没有进展了,因为他们从不怀疑他,自然也从没有从他身上入手过。”   黎怀澄瞳仁微颤,江斯源的到底还是影响了他,他从来不是一个靠感性或者直觉来做决定的人,在大多数时候他自认都比常人理性,或许高思谨这件事,他确实应该开始着手调查,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怀疑高思谨,而是他认为可能有人在故意引导他们往高思谨身上查。   “我会找人查的。”   江斯源看着黎怀澄垂下的长睫,抿抿嘴,轻声道:“其实你的线索和情报比黎家调查发现的要多,你为什么不将信息共享,然后与你的父亲他们一起查呢,如果你们一起的话,调查也会更加顺利吧。”   黎怀澄从始至终从并没有将自己查到的东西以及自己的想法告诉黎家,这也是调查进度迟缓的原因之一。   黎怀澄抬眸,道:“我与黎家思路不同,从不同的方向调查反而没有局限性,而且我能够知道黎家查到的所有资料,并不会影响调查的进度。”   江斯源垂眼看他平静的表情,知道无法说服他,这些年来他一直看不清黎怀澄对黎家到底是什么态度,但是黎怀澄不信任黎家人这一点让他十分困惑。   即便是黎怀澄童年少年时期的经历过于惨痛,但是据他所知黎家这几年对黎怀澄极为看重,就算是有蒋怀康的存在让黎怀澄对黎家信任感缺失,却也不应该是现在这般发生任何事情都完全不考虑寻求黎家帮助的态度。   黎怀澄身上,到底还发生过多少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江斯源得不到答案,却格外的心疼。   “怀澄,黎家……”   江斯源的话刚刚开头,就被推门而入的杨蒙蒙打断。   “我们回来了。”杨蒙蒙推开门,瞧见楼梯边站得极近好似抱在了一起的江斯源和黎怀澄一愣,几秒后反应过来才道:“你们……怎么站在那里啊。”   周子猷走在后面,将杨蒙蒙就把门开了一小半还挡在门口,奇怪道:“萌萌,你干啥啊。”   杨蒙蒙脸色微变,对黎怀澄和江斯源使了个眼色,江斯源不明所以的眨眨眼,黎怀澄却眸光微闪,往自己的座位那边跨了一步,与江斯源隔开了些距离。   杨蒙蒙这才让开身子,周子猷走进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将打包的晚饭放到黎怀澄桌上,道:“给你们带的晚饭,吃吧。”   黎怀澄笑道:“谢了。”   周子猷摆手,跑到自己桌边,一边开电脑一边转头问杨蒙蒙道:“对了,小萌子你刚刚赌着门做什么?”   杨蒙蒙刚坐下,听到周子猷的问话一僵,看了眼表情晦暗不明的黎怀澄,转过头干巴巴道:“刚刚那个门打不开,我进不去。”   周子猷疑惑的看了眼刚刚关上的时候明明很流畅的寝室门,却没有多想,直接道:“开电脑,咱们开黑。”   黎怀澄收回落在杨蒙蒙身上的视线,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江斯源道:“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江斯源浅浅一笑:“没什么。”   黎怀澄颔首,不再多问。   虽然现在才是大三下学期,许多喜欢提早打算的学生就已经开始考虑实习的事情了,黎怀澄的专业还好,其他专业这段时间讨论的大部分都是实习相关的事情。   今天黎怀澄只有一二节课,下课回寝室发现只有杨蒙蒙一人,他正坐在电脑边查实习的相关资料。   见到黎怀澄进来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会直接去公司实习呢。”   黎怀澄这学期每周的周一都只有一二节课,周二则只有七八节课,其他课程大多集中在周三到周五,所以一般他周一下课之后就会去高原集团实习,晚上不会回寝室,直到第二天下午上课才回来。   “今天有些事就请假了。”黎怀欣笑了笑,将书放下道:“你在看什么?”   “看实习单位啊。”杨蒙蒙叹了口气:“我发现我毕业除了考公去环保局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事情了,实习也只看到自来水厂、污水厂这些,前路坎坷啊!”   杨蒙蒙叹了口气,就在黎怀澄想要安慰几句的时候,他趴在桌上幽幽道:“虽然我女朋友说即使我找不到工作也能养得起我,但是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她养,我还想给她买裙子买包呢……”   说着杨蒙蒙坐直身子,将手机里的图片递给黎怀澄看,问他:“你说这条裙子我女朋友会不会喜欢?”   黎怀澄:……   看向杨蒙蒙求知欲旺盛的一双眼,黎怀澄沉默片刻道:“你每次给你女朋友买的衣服她都不喜欢,你或许可以给她买些别的东西。”   虽然和江斯源谈恋爱,但是整个寝室除了江斯源稍微注重一点穿着之外,他们三人都是直男审美,完全看不出几条裙子除了长短以及颜色不同之外,到底有什么差别,所以杨蒙蒙每次参考他们的意见,十有八九都会很惨。   “那我给她买什么?”杨蒙蒙皱着眉十分苦恼:“还有十天就是我们的一百天纪恋日了,我必须得在这之前买好寄过去。”   杨蒙蒙说的白天纪恋日不是他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一百天,而是每个一百天都会过的纪恋日,不但有百天纪恋日还有一年纪念日接吻纪念日第一次吵架纪念日,这些纪恋日杨蒙蒙记得一清二楚,从来没有忘记过一次,让黎怀澄三人咋舌不已。   “你送口红吧。”黎怀澄记得后世女孩子大多都喜欢口红,建议道:“选个好看的颜色,这个比选裙子容易多了。”   杨蒙蒙眼睛一亮,渴望的视线扫向黎怀澄,黎怀澄连忙抬手拒绝:“别看我,我不可能陪你去化妆品店买口红。”   杨蒙蒙眼里的光暗了下来,想了想突然有了人选:“昨天我陪自由吃饭,他说答应我一件事。”   黎怀澄沉默片刻,心里为周子猷默哀了一遍。   见到杨蒙蒙又开始看电脑,黎怀澄手肘撑在椅背上,一手抵着下巴,微笑着问道,“你知道我和江斯源的事情了?”   杨蒙蒙滑动鼠标的手指一顿,过了一会才转头看向黎怀澄,见他脸上笑意不变,才点了点头:“我知道。”   黎怀澄闻言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学期……很多次你周三没课就不在寝室睡,圆子也会回去,之前想着他家里也在庆市,我就没有多想,直到有次周三我去市中心有点事情,刚好经过了高远集团,那时候我就想你应该差不多也下班了,所以想打给电话给你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但是你的电话一直占线,我就在楼下等着你了,没过一会就见到你下班了,然后也看到等在楼下的圆子。”   黎怀澄皱眉,“就这样?”   杨蒙蒙挠了挠脑袋,道:“我直觉挺准的,不过确定你们在一起不是因为这件事。”   黎怀澄看向杨蒙蒙,杨蒙蒙突然移开了视线,他视线虚晃着看来看去,好一会才用极弱的声音道:“我有次翘课回寝室,看到你们接吻了。”   黎怀澄一怔,仔细回想一番,他和江斯源一直挺谨慎,自从决定暂时不公开关系之后就没有在有杨蒙蒙和周子猷的地方太过亲密过,更不用说在寝室接吻了。   不对,黎怀澄想了起来,好像确实有一次,而且那次可能也确实忘记锁门了。   他记得清楚,是因为那天算是他与江斯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因为调查方向的分歧。   那天是江斯源第一次提出要他查一查高思谨,因为那时候并没有程昊母亲照片这回事,所以他告诉江斯源高思谨没有理由这么做,并且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江斯源却认为高思谨嫌疑最大,两人意见有了分歧却也并没有发生争吵,只是进行了一系列的对话。   江斯源问他:“你为什么如此笃定高思谨没有嫌疑,在我看来,他才是这里面唯一有动机的人。”   黎怀澄答:“他没有动机,若是他想要高远集团,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而且,他会这么笃定还有一个原因,上一世他曾听到风声,传言说高思谨决定在离世之后将所有的财产捐给慈善机构,但是当时高思谨刚刚过四十,看起来也身强力壮,没有人相信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会在这个时候真正签下死后捐出所有财产的协议,因为他随时有可能结婚诞下后代。   可是这一世,他莫名相信了这个空穴来风的消息,之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笃定,后来他才在与高思谨相处的过程中,明白了原因——高思谨没有作为一个人的生气。   他温和儒雅也努力工作,会抽出时间陪伴家人也会参与各种应酬,但是他的眼里,没有对未来的期待,即便是将高远集团再次带向了一个巅峰,他的眼里也没有丝毫类似于成就感的光亮。   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掩饰不住他对未来的期待,可是高思谨没有,或许他根本不喜欢也不期待未来。   然而这一些,黎怀澄不能也不知道该如何给江斯源解释,难道他要说上辈子听说高思谨要捐出所有财产?   因为他无法将这些说出口,所以江斯源还是坚持看法:“但是调查一番总没有坏处,或许也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洗脱他的嫌疑。”   黎怀澄没有答应,他不可能派人调查高思谨,也不会让江斯源去调查高思谨,因为若是被高思谨发现江斯源的动作,对江斯源没有丝毫益处。   若是这里是意国,江斯源这么做或许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是这里是庆市,即便是有江斯源的祖父给江斯源撑腰,他们远在宜市也管不过庆市的事情。   而且,高思谨的过去在黎家一直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若是有人调查打听,黎怀澄觉得被知道以后,那人的有极大的可能性会要遭殃,因为如果真的查到了高思谨不愿意被提及的过去,可能不仅仅是高家的人会因此动怒,就连黎家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这,才是他强硬阻止江斯源私下调查的真正原因。   黎怀澄坚定道:“听我说的,绝对不要私下调查高思谨。”   “为什么?”江斯源看起来疑惑,眼神却寸步不让。   “没有为什么。”黎怀澄别开眼,含糊道:“总之听我的就对了。”   江斯源却难得的执着,一定要听他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在关系到他的安全的事情上,江斯源总是异常谨慎。   黎怀澄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起初还会很耐心的和他一问一答,但是后来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完全偏了话题,他们开始争论起从认识到现在所有意见不统一的事情。   就像是所有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的情侣一样,没有人退步就会引发争吵。   黎怀澄和江斯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有隔壁寝室的人敲了敲门过来借一把剪刀,刚将剪刀给人家,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江斯源压在门口吻了起来,期间他推过江斯源,两人便从门口到了桌边,想必就是那时候被杨蒙蒙看到的。   “抱歉,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黎怀澄道。   杨蒙蒙连忙摆手,“没事,你们不说我也能理解,很正常。”   黎怀澄闻言反而笑了:“你觉得很正常?”   杨蒙蒙没想到黎怀澄会这么问,不知为何,他看到黎怀澄脸上的笑容,却感觉自己看出了他被世俗束缚着想要挣扎,即便是遍体鳞伤也会用笑容遮掩伤悲的无奈。   杨蒙蒙抿了抿嘴,拖着椅子到黎怀澄身边,用认真的表情和语气劝慰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平等自由的,至少在自己的感情上是这样,所以不论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只要是真正相爱就问心无愧,不要被世俗的眼光掣肘,我们都会在你的身边。”   黎怀澄:……   杨蒙蒙此时这副悲天悯人又暗自苦恼的模样让他想到了雷磊,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拳头有些痒。   黎怀澄笑眯眯的问杨蒙蒙:“你为什么觉得我被世俗困扰?”   杨蒙蒙一抿嘴,想到以黎怀澄的骄傲,应该是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难过的,他懊恼的暗骂了自己一声,连忙道:“没有,我是告诉你,我非常支持你和江斯源!”   黎怀澄沉默片刻,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和杨蒙蒙开始这个话题。   杨蒙蒙却误会了黎怀澄的沉默,一脸严肃道:“你放心吧,子猷不知道你们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黎怀澄刚准备开口就见江斯源和周子猷推门进来,本来要说的话到嘴边改成了:“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了?”   “下课碰到了。”   “回寝室碰到圆子了啊。”   说完,周子猷看到黎怀澄和杨蒙蒙坐在一块,两人表情都比平时沉重一些,好像在讨论什么严肃的问题,问:“你们在说什么?”   “我和江斯源……”   “我毕业去哪!”   黎怀澄的声音被杨蒙蒙提高的声音盖过,江斯源的视线移开些许,落在了杨蒙蒙身上,周子猷表情也有些狐疑。   “你和圆子怎么了?”   尽管黎怀澄声音小,但是周子猷站得近自然也听到了。   “我和江斯源请你和杨蒙吃顿饭。”黎怀澄笑道。   江斯源双眸睁大一瞬,看向黎怀澄的眼里满是惊喜和不敢置信,让看到他表情的黎怀澄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不愿意给女朋友一个名分的渣男的错觉。   杨蒙蒙也十分惊讶,但是见黎怀澄微笑着看过来,他又放下了心,黎怀澄一向考虑得十分缜密,应该不会因为他的一番话而选择公开,今天和他说话可能也是思考过的决定。   杨蒙蒙难得聪明,周子猷也难得的带上了智商,他靠着墙,往上捋了一把头发,微眯着眼睛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们:“为什么是你和圆子请我和萌萌吃饭,这里面有什么隐藏的寓意吗?”   可惜周子猷眼睛太圆,即便是做出一副看穿一切的审视着模样也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让黎怀澄揉了一把脑袋,然后黎怀澄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周子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现在已经并排站在一起黎怀澄和江斯源,表情满是抗拒。   江斯源微微紧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周子猷道:“你们真的要一起出国留学?不是说好了都会留在国内吗?”   江斯源:……   沉默片刻,江斯源看了眼毫不掩饰脸上得逞笑意的黎怀澄,难得的用温和的语气对周子猷道:“他骗你的。”   周子猷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江斯源继续道:“请你吃饭是因为我和怀澄在一起了。”   周子猷:!!!   直到坐在饭馆里,周子猷都还是一副没有清醒的模样,等到菜上桌时,他才猛地皱起眉,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人道:“你们这样,有没有想过怎么和家里人说?还有橙子,你现在是高远集团的继承人,若是被爆出……你觉得高家会怎么做?”   江斯源和杨蒙蒙闻言都有惊讶的看向周子猷,没想到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这件事,黎怀澄倒是丝毫不觉得奇怪。   虽然周子猷看起来大大咧咧且漫不经心,又是一副长不大的孩子气模样,但是从他认识周子猷开始,周子猷敏锐的直觉和洞察力就从未出错过。   一个人可能天生就会趋利避害也可能天生就洞察力强于他人,但是能够利用这些游刃有余的处理自己的事情的人,却就不仅仅只是这种老天带来的天赋可以做到的。   周子猷可以迅速让各个阶层不同年龄的人放下戒心并且对他产生好感,并不只是他天生讨喜的一张脸,更多的是因为他非常懂得把握每个人的底线所在,然后在这个基础上随心所欲的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一点,就连黎怀澄都自叹不如。   所以,周子猷平时可能小错不断,但每次临到真正的大事时,他总会抓到事情最关键的地方,甚至因为超准的直觉,也敏锐的洞察力,他的判断几乎从未出错,也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这才是黎怀澄能够将他当做至交好友的原因,不然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与一个时时拖自己后腿的人深交。   甚至就连一开始黎怀澄决定先不告诉周子猷他们交往的事情,也只是因为周子猷不擅长隐藏,他们可以信任周子猷,却无法将同寝室的杨蒙蒙也放在可以如此信任的位置上。   选择现在公开的原因也是如此,既然杨蒙蒙已经知道了,自然也就不必瞒着周子猷了。 第70章   “还有, 圆子, 你与橙子不一样, 你是独生子, 你确定你家里会同意你们的事情吗?还是说你们只是玩玩而已。”   周子猷抿着嘴看向江斯源, 表情严肃且担忧, 显然刚刚从学校到饭店沉默的这一路他想了许多。   “自然不是。”江斯源笑了笑, 并不为周子猷最后一句疑似质问的话而生气, 道:“我和怀澄已经做好了以后将会面对的所有事情的准备, 即便是有所阻挠也没关系, 我们自然会站在最到让人无法插手的高度。”   见到江斯源眼里流露出的自信与, 周子猷沉默的看向黎怀澄。   “放心, 我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黎怀澄看向江斯源, 恰好对上他的视线,对他笑了笑转头道:“而且就算是没了高家,我还有R&SS, 我不认为R&SS的发展会比高家差。”   周子猷皱起的眉心稍平,但还是问道:“那黎家呢?你父母哥哥那边怎么办?”   “你刚刚也说了,黎家并不只有我一个儿子。”黎怀澄说:“而且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看黎怀澄和江斯源都并不为未来担心, 周子猷就知道他们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如此也放下了心, 不再多问。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两人的关系也算是过了朋友这边的明路, 席间气氛也活跃起来。   杨蒙蒙细数在自己听过的八卦, 说到江斯源的八卦时, 突然停了嘴。   黎怀澄注意到杨蒙蒙下意识看向他的视线,喝了口饮料道:“江斯源怎么了?”   江斯源坐在一旁也不明所以,但是看到杨蒙蒙懊恼的表情后直觉他刚刚说漏嘴的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听说江斯源非常得他们教授的看重,想要他保研之类的。”杨蒙蒙别开眼,急智下随便扯了个理由。   没想到他维护江斯源,江斯源却丝毫不配合,反而挑了挑眉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教授要让我保研?”   杨蒙蒙:……   周子猷幸灾乐祸的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道:“看来圆子和你不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啊。”   被三双眼睛注视着,杨蒙蒙咽了咽口水,再次小心的看了一眼江斯源,道:“你确定要我说?”   江斯源倚在皮沙发椅背上,表情漫不经心:“说。”   杨蒙蒙见状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大惊小怪了,道:“我听说有个学弟在计划怎么和你告白。”   黎怀澄:……   周子猷:……   江斯源:“学弟?”   “嗯,学弟……”   杨蒙蒙同情的看了一眼江斯源道,“听说人家还租了气球什么的,打算把你约到游乐场然后告白。”   “挺浪漫。”黎怀澄客观的点评了一句。   江斯源瞥见他丝毫不在意的表情,江斯源皱眉道:“我告白的时候不浪漫吗?”   黎怀澄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你从初三开始就时时刻刻说喜欢我,告白的时候我都没什么感觉。”   江斯源:……   “噗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周子猷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问:“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黎怀澄被问得一怔,仔细想了想,刚准备开口就见到江斯源紧张又期待的神色,嘴角一勾道:“因为可以省下未来几十年的生日礼物啊。”   杨蒙蒙闻言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周子猷却是灵光一闪,问道:“你们在圆子生日那天就在一起了?瞒了我们这么久?”   “因为那时候也不确定合不合适。”黎怀澄轻描淡写的解释道:“所以就打算先瞒着,确定合适了再告诉你们。”   周子猷闻言点了点头,倒是相信了黎怀澄的话,毕竟他和江斯源在一起要考虑的事情确实是很多,就算是他也希望他们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不要公开他们的关系。   这个话题就这么略过,周子猷最近沉迷上了跳街舞,眉飞色舞的夸自己跳街舞多帅,末了总结一遍:“我他妈终于找到适合我的道路了,个子不高跳街舞灵活。”   其他三人都没有打断周子猷的自我安慰,就静静的看他从的脸再次垮了下来:“难道我真的只能止步178了?”   其实178的身高就算是在北方也并不算矮,只能说是在平均线上,但是他的周围不论是黎怀澄还是和冬都比他高,更不要说江斯源这种先天优势的混血儿加上不知道怎么长的快长到一米九的南方人杨蒙蒙了。   正因为此,身高永远是周子猷的痛。   杨蒙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安慰道:“南方的男人大多数都比你矮,到时候你找个南方姑娘就挺好,你这个身高够高了。”   周子猷并没有感觉到安慰,靠在卡座的沙发郁郁寡欢,发现黎怀澄和江斯源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咬起耳朵来。   “真的只是为了省下礼物?”江斯源凑到黎怀澄耳边,刻意压低的声音好像带着一丝委屈。   黎怀澄轻轻一笑,转头对上江斯源近在咫尺的脸,笑道:“你觉得呢?”   江斯源看着黎怀澄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眸子,突然笑了起来:“我觉得是因为你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得不行才答应我了。”   黎怀澄弯着眼睛与江斯源对视着,不置可否。   “你们够了啊!”见到两人深情对视的样子,周子猷觉得自己牙齿都酸了,别开眼道:“能不能关注一下你们对面的单身狗啊。”   杨蒙蒙一脸正经的纠正:“只有你,我不是。”   周子猷:……   四人嬉笑着,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和他震惊的表情。   *   自从公开关系之后,黎怀澄和江斯源在寝室里也不再刻意保持距离,虽然不会有过分的接触,但是江斯源也开心得不行,再次便回了只要没事就要挂在黎怀澄身上的人形树癞模式。   杨蒙蒙看得瞠目结舌,周子猷一脸牙酸的表情给他解释:“你是不知道,他们高中的时候更过分,好歹现在上课还分开了,以前江斯源就连上课的时候都恨不得挂在橙子身上。”   杨蒙蒙自此不再不再大惊小怪,就算看到江斯源在黎怀澄写作业或者工作的时候趴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也能够熟视无睹。   日子一天天过去,黎怀澄在高原集团的工作也变得驾轻就熟,大三下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R&SS成功扩张,开始进入女装市场。   黎怀澄变得更加忙碌起来,经常在高原集团与雷磊的工作室两边跑,就连考试周也是一下考就去公司或者工作室,没有一丝空闲。   就在此时,黎怀澄发现这段时间一直有人跟踪他。   “应该是蒋怀康,上次他已经计划好要对你出手,但是一直没有动作,可能就是等着现在。”   黎怀澄揉了揉眉心,江斯源和他想到了一起,不过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怀疑蒋怀康,而是那个被他抓到跟踪他的人十分不专业,除了蒋怀康他想不到还有谁会请一个如此业余的人来跟踪他。   “蒋怀康的可能性很大。”黎怀澄道,“但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他想找我麻烦,我们都准备好了一切,他却并没有动作,想必是被他身后的人知道后阻止了,现在这个时候再次找我的麻烦,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   自从知道张达曾经和蒋家人有过联系之后,黎家便迅速让沙市盯着王桂花的人将她抓了起来,询问她关于张达的事情。   王桂花起初无论如何也不开口,后来便是一口一个不知道,最后在审问他的人的威胁之下,还讨价还价的要求黎家给予她报酬或者帮忙将蒋宝放出来才愿意说。   黎父知道之后,直接让人拍了一段蒋宝在监狱被虐打的视频传给王桂花,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如果她不开口,受苦的只能是蒋宝。   这样的威胁之下,王桂花才愿意坦白,她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王桂花说,她第一次见到张达是黎怀澄四岁的时候,那时候恰好蒋宝出生,一个陌生人进了她的产房,给了她一笔钱然后告诉她,目前对她的所作所为很满意,希望她继续保持。   王桂花当时十分惶恐,以为是幕后之人不满意她对黎怀澄的态度,为此惊慌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时间久了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王桂花便试探着开始打骂黎怀澄,发现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放下了心,然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黎怀澄黑暗的童年便开始了,再后来,等他一天天长大,看到他越来越出色的相貌和成绩,王桂花想起了那人的提醒——不要让黎怀澄离开沙市,也不要让他有任何出头的机会,不然倒霉的只会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所以王桂花便更加变本加厉起来,甚至希望让黎怀澄退学,断绝他读书出人头地离开沙市的可能性。   后来,也就是王桂花最后一次见到张达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就算是在不同的地方长大,你儿子也比不上黎怀澄,若是黎怀澄有可能去到沙市,让黎家人知道这件事,她会有什么后果让她自己想清楚。   然而还没等王桂花想清楚,黎怀澄便被蒋爱国砍伤住进了医院,然后新闻播出,被黎家知道带了回去。   幕后之人对黎怀澄的满满恶意,让得到审讯记录的黎父怒气喷薄,一向冷静的他砸了书房里的烟灰缸和台灯才冷静下来,就连黎怀锦也捏紧了拳头,拨通电话告诉看着王桂花的人不要让她好过。   相比较黎家人的愤怒,黎怀澄倒是觉得这些经历早已经过去许久,就算是听到也并没有什么波动。   后来王桂花说的东西,才让他惊讶起来,他知道他回到黎家之后蒋爱国进了监狱,蒋怀康也被送了回去,而蒋怀康回来的当天,就将蒋宝踢成了傻子,这些都是黎家人已知的消息。   他不知道的是,蒋怀康再次回到黎家时曾说过王桂花虐待他,都是谎话。   王桂花说她对蒋怀康的感情十分复杂,既觉得愧疚他又恨他,可能其中怨恨的部分更多,因为比起蒋怀康,从小就在她身边长大的蒋宝与她的感情自然更加深厚。   但是即便如此,王桂花在蒋怀康被送回来之后,除了言语上的责备和谩骂,也从未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论是吃还是穿,都是尽可能给他好的,然后将其他的钱挤出来治疗蒋宝。   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蒋怀康突然告诉王桂花他要回到黎家,然后第二天他就走了。   王桂花本要去找他,但是却无法丢下蒋宝,而且蒋怀康在提出要回黎家之前,曾说过:永远都不想要在看见她,也永远不会承认她是他的妈妈。   王桂花想着,黎家人根本不会要蒋怀康,让他吃了苦头自己回来了就好,没想到黎家竟然真的让他再次住了进去。   从那时候开始,王桂花就想着当做没有蒋怀康这个儿子,只是没想到后来张达再次出现,不仅仅给他们换了个地方,还将蒋宝送进了医院,让他接受治疗,而蒋宝也确实治好了。   只是没想到,他不过多久,就出了那种事情进来监狱,王桂花曾经打过张达的电话却根本没有人接,百般焦急之下,独生来了庆市,却没有找黎家人而是想要找到张达,没料到她运气不错,在庆市一个如此大的城市大海捞针般的找一个完全不知道住址的人竟然真的被她碰到了。   王桂花说,当时张达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然后与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进了一个饭店,她跟着过去想要找到张达,却无意间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发现她与之前张达在医院打电话时通话的人的声音一模一样,而那个人,张达曾说过就是帮助蒋宝住院的人。   王桂花没有预约没能进入那个饭店,后来再说的东西也几乎没有有用的信息,但是到这里,她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消息。   第一:张达确实是在帮当初将黎怀澄掉包的人做事。   第二:蒋怀康回到黎家也是受到那个人的指导。   第三:指使张达的人,是个女人。   这里前面两点都与蒋怀康口供对上,但是后面一点,与审问蒋怀康得到的消息恰恰相反。   蒋怀康说,幕后之人是个男人,且不是张达。   蒋怀康那边是黎父亲自带人却审问的,不知道当时黎父说了什么,蒋怀康很快就将自己知道知道的一切都供了出来。   他自从被送回蒋家之后,过得一直不好,因为黎怀澄的事情上了新闻,他作为王桂花的儿子出现,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代替黎怀澄过了十几年好日子的狸猫,不但是同龄人,就连有些老人长辈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其中就包括了他当时所在学校的老师。   蒋怀康在学校过得不开心而且当时不愿意接受黎家人抛弃他的事实,便经常逃课去游戏室或者娱乐场所玩,因此也认识了不少人,让他终于找回了一些安定。   他跟着那群人逃课泡吧,也跟着他们一起收保护费打人,没想到后来提到了铁板,打伤了一个大混混的人,然后便被抓到一个工厂里关了三天,期间那群人不但对他拳打脚踢,甚至一口饭一口水都没有给他吃过喝过。   等到他在工厂里被放出来后,张达找到了他,给了他一个手机。   从那天开始,便有一个神秘人给他打电话,指导他如何扮惨回到黎家,如何取得黎母的同情,并且在黎家站稳脚跟。   显而易见,他做得并不好,后来更是因为伤人被赶出了黎家,但是幕后的人并没有放弃,而是告诉他黎家也有他的一份,让他学会争取,后来更是一步步指导他,教会他如何做才对,直到几个月之前突然失去联系。   而蒋怀康口里的这个幕后之人,一直是个男人。   两人的矛盾之处再次让调查进度受到了阻碍,但是他们能说的也都说了,王桂花被黎家人派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折磨了一番,蒋怀康却是直接就将他放了,然后派人盯着他看幕后之人是否还会出现,其他的事情等到抓到幕后之人再说。   虽然相比较于已经快要疯了的王桂花,蒋怀康目前的处境还算不错,但是也算是自身难保了,难为他还会叫人跟踪黎怀澄。   “你打算怎么办?”江斯源说问。   黎怀澄想了想,道:“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吧,说不定能够顺着这件事查到些什么。”   江斯源并不赞同,可是见黎怀澄显然十分疲惫的表情,也没有再说,只是自己暗自安排了一番。   从雷磊的工作室出来,黎怀澄来到了一家私人会所。   见包厢门被推开,程昊起身道:“黎二少。”   黎怀澄颔首,走到沙发边坐下,看向还站着的程昊道:“坐吧,你今天约我出来,是因为什么?”   程昊坐下,看到黎怀澄嘴角带笑且看起来十分温润的笑容,差点相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他叫到这里来了。   双方既然心知肚明,程昊也没有必要婉转扭捏,开门见上道:“您在调查我的母亲吗?”   黎怀澄没有丝毫迟疑就承认了:“对。”   “你查出了什么?”程昊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黎怀澄像是看不到程昊紧张的神情,笑意不变道:“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要调查你的母亲吗?”   程昊一怔,沉默片刻才道:“那你为什么要调查他。”   黎怀澄眨眨眼,似是真的疑惑的问他:“你真的不知道?”   程昊半晌才道:“你与程新说的完全不一样。”   黎怀澄听到他骤然跳跃的话题也并没有惊讶,反而笑道:“程新是我的朋友,你却不是,我对待你们的方式自然也会不同。”   程昊闻言抬头看向黎怀澄,语气怀疑:“你真的把程新当做朋友?”   “当然。”   听到黎怀澄毫不迟疑的回答,程昊眼眸暗了暗,将话题转了回来:“你查出了什么?”   黎怀澄微笑道:“很多,比如她与我认识的一个阿姨是好友,比如她曾经与我舅舅一个学校一个班级,比如她和你的父亲已经分居只是没有离婚而已……”   “你查到的这些。”程昊问:“对你有什么帮助吗?”   黎怀澄想了想,弯着眼睛道:“任何资料整合之后,都不会毫无用处。”   说完,黎怀澄收回视线,问:“你今天将我约出来,不会只是说这些东西吧?”   “我不知道我母亲做过什么。”程昊缓缓道,“上次告诉你危险,也是因为听到她与别人通话,里面提到了你所以才会多说一声。”   黎怀澄:“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你不用和我道谢。”程昊道:“我说过那是你救程新的报答,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如果真的查到我母亲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能不能看在这个消息的份上,放过她。”   黎怀澄收起脸上的笑,道:“我只能说若是你的消息的价值与你母亲做过的事情若是对等,我可以答应你。”   程昊垂下眼,没有傻乎乎的问若是不对等会怎么样,他隐约能够猜到结果。   包厢内陷入了沉默,程昊不说话,黎怀澄也不着急,反而靠着沙发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程昊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是不是在查当年你被掉包的事情?”   黎怀澄睁开眼,看向程昊。   程昊看着他道:“我虽然不知道我母亲做了什么,也不是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参与这件事的人绝对不止两个。” 第71章   会议室里。   高思谨温和冷静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黎怀澄却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他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程昊说的话。   ——参与当时那件事情的人绝对不少于两个。   黎家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那些人不择手段将他掉包, 可若说他们是黎家的仇人,又何必只针对当时刚生出来的自己?而不是针对整个黎家。   若说他的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处心积虑的东西, 大概也就是高家继承人的身份了,可是当时的高思谨也不过十七岁而已,就算那时候他就和现在众人忌讳莫深那位恋人已经在一起, 也不至于在当初就剥夺他继承人的身份吧。   其实为什么会决定将高远集团留给他继承, 黎怀澄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相信黎家和高家不可能在他还未出生时就莽撞的将继承人的重担放在他的身上, 就算真的因为某些原因将这个身份套在了他的身上,也应该不会大肆宣传。   那些人是如何知道如何计划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完全理不清楚, 因为就算高远集团不会由他继承, 也轮不到除了高家人之外的其他人继承吧。   而且, 上一世他根本没有听说过任何蒋怀康会继承高远集团的传闻,就连他二十七岁时,蒋怀康也并没有在高远集团工作实习过,而是在黎家的世云集团挂了个闲职, 每天吃喝玩乐。   何况直到他死的那天,高远集团也还是由高思谨把控着, 即便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听过他会要将高远集团拱手交给外人的传言。   黎怀澄觉得自己脑袋里一团乱麻, 所有的线索和已知的情况分散在各个不同的点上, 只要将这些点连接起来就可能得到他十分想要的答案,可是他却对如何连线毫无思绪。   “散会。”   高思谨的声音打断了黎怀澄的思绪,他随着人群起身,刚准备往外走就听高思谨道:“黎怀澄,你留下。”   黎怀澄看了眼高思谨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刚刚站起又坐了下来。   等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完了,赵助理也跟着出去带上了门,高思谨才道:“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黎怀澄微愣,下意识道:“没有。”   说完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速也有点太敷衍,黎怀澄加了一句:“舅、高总为什么这么问?”   听到黎怀澄叫错称呼,高思谨眼里浮起些许笑意,声音也柔和些许:“最近你走神的次数有些多,是不是因为调查的事情有些累?”   黎怀澄不惊讶高思谨知道自己在独自调查这件事,闻言点点头:“算是吧。不过现在已经有了许多线索,进展不小。”   高思谨点点头,“何伯对你做的菜赞不绝口,两位老人都很喜欢你。”   想到看起来严肃其实和善的何老先生,黎怀澄笑着道:“我也觉得何爷爷与何奶奶十分慈祥。”   高思谨笑了笑道:“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多去看看他们。”   “好的。”黎怀澄随口答应,然后问道:“舅舅您经常去探望何爷爷吗?”   高思谨颔首:“何伯和何婶并不常在国内,今年才搬回来,他们的孩子都在国外生活,所以我有时间便会去看看他们。”   黎怀澄闻言微微惊讶,他一直到以为何老先生夫妇没有孩子,因为上次去探访也没有看到过他们与子女的合影,而且他们提起高思谨的恋人也就是何老先生的徒弟杞梓时,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久久无法释怀的悲痛也让他记忆尤深。   他还以为是因为没有孩子,所以才会唯一亲近的晚辈离去长达十年都难以平静,没料到他们竟然有自己的孩子。   高思谨看到黎怀澄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笑了笑道:“何伯他们有个孩子,现在已经将近五十了,从高中去高卢国求学开始,就一直定居高卢国,两位老人因为事业重心都在国内,所以也无法去国外陪伴儿子,恰好那时候何伯收了杞梓当徒弟,就直接把他当小儿子养了。”   黎怀澄闻言才明白为什么何老夫妇会如此悲伤,不怪他之前会想岔,人都是有感情的是不错,但是每个人的感情也都是有限的,若是只是普通的或者仅仅只是喜爱的小辈离世,两位老人可能会难过会悲伤感慨,但是绝不会一连十年都无法释怀。   这种连时间都无法抹去的伤痛,只有父母与子女之间,或者深爱的恋人之间才会有。   “我会多去看看他们的。”黎怀澄对高思谨道。   高思谨闻言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温和柔软,不知为何深处似乎又藏着一丝沉冷,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你很像……杞梓。”高思谨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不少,整个人却并不因此显得难以解决,反而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真实感。   “不是长相,而是性格。”高思谨目光虚虚看着远方,低声道:“在极端黑暗的环境下长成的冷漠又善良的矛盾性格,看似是冷漠多一些,其实却心软的不行。”   黎怀澄抿着嘴没有说话,即便是高思谨说他的性格像他逝去的恋人,他也没认为高思谨真的会从他的身上看到他的恋人的影子,因为高思谨说话之后,眼睛从未往他身上看过一次。   “你知道为什么是由你继承高远集团吗?”   高思谨恢复了平时唇角含笑的模样,刚刚颓然沉冷的他似乎没有出现过一般,就连眼里都透着温和的笑意。   黎怀澄摇头,高思谨的下一句话直接让黎怀澄瞪大了眼。   “因为我不能生育。”   见到黎怀澄惊讶的模样,高思谨反而笑了,道:“说起来当时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我和杞梓之间的阻碍会小很多,直到现在我也没觉得是一件坏事。”   黎怀澄恍然大悟,为什么高家只能由他继承,为什么会在高思谨还年少时就决定下来,如果是这样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可就算不是你。”高思谨淡淡道,“高远集团也不会落在蒋怀康的身上。”   黎怀澄微怔,看向高思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即便是我无法生育,若是你没有继承高远集团的能力,高家宁愿将高远集团交个职业经理人或者等我百年之后将我的股份变现全部捐出去,也不会交给一个无法担起集团重任的人。”   “可是蒋怀康当时还小,你们怎么……”   高思谨摇头,淡淡道:“老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不是没有依据的,蒋怀康小时候性格就格外霸道任性,只不过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因为思安看他早产格外溺爱他才造成的原因,所以虽然会提醒你的母亲也不会多想,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们彻底将蒋怀康排除了继承人的范围。”   高思谨眉心微微皱起,显然对自己要说的那件事情十分不喜,他道:“怀欣刚出生不久,因为家里当时太忙,没有人看着婴儿房,你母亲便要蒋怀康帮忙看一看,没料到不过十分钟,怀欣就从婴儿床上摔了下来。”   黎怀澄闻言眉头也隆了起来,他抿着嘴,迟疑道:“蒋怀康做的?”   “对。”高思谨淡淡道:“他当时也还小,而且并不承认,所以没有人为此追究什么,只是不再让他与蛋卷单独相处,但是经过那件事情,就再也没有提过让他继承高远集团的想法了。”   “那你们怎么确定是他。”黎怀澄皱眉,不能说房间里只有蒋怀康和黎怀欣就确定黎怀欣摔下来是蒋怀康做的吧。   “婴儿房里面有监控。”高思谨道。   黎怀澄抿嘴,他确实没想过蒋怀康小时候可做过这种事情,也难怪上一世连听也没有听说过蒋怀康继承高远集团的事情了。   “好了。”高思谨笑着站了起来,道:“如果有烦心的事情的话可以和舅舅说,如果不愿意和长辈说,也可以和怀锦或者你的朋友说,不要憋着,试着多信任信任别人。”   黎怀澄迟疑一瞬才点点头,跟着高思谨出了会议室。   从下午到回去的路上,黎怀澄都在整合脑海里的信息,和高思谨下午的一番谈话解决了他许多的疑问,只是也并没有多余的线索给他。   回到黎家,黎怀澄刚进门就被黎怀欣抱住了腿,黎怀欣已经上小学二年级,除了周末每天都要上课,而黎怀澄又因为工作和实习的关系很难抽出时间回家,就算回家也是早出晚归,和黎怀欣的作息时间完全碰不上,所以黎怀澄也有许久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黎怀欣了,更不要提陪她玩了。   见到下班准时回家的黎怀澄,黎怀欣显然十分兴奋,抱着他的腰叽叽喳喳的和他说起学校的事情,还和他抱怨初七不听话,比她挑食。   还穿着制式校服的小女儿亲昵的抱着小儿子的腰说个不停,大大的眼里满是依赖和笑意,小儿子则是连外套都来不及脱,手里提着的公文包也没有放下,就这样一脸宠溺的垂眼看着身高只比他的腰边高出一点的小女孩。   黎母一下楼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本来就带着柔和笑意的脸上更加温软起来。   “回来了。”黎母走到黎怀澄身前,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道:“王阿姨已经在做菜了,今天刚做做了你爱吃的菜。”   黎怀澄对黎母笑了笑道:“谢谢妈妈,等会我会多吃一点。”   黎母轻轻点头,脸上笑意不变,眼底深处却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和难过。   小儿子一天天长大,可是看她的眼神却从未变过,还是如同刚刚回来一般,温和又礼貌,即便是六年过去,他看她的眼里也没有丝毫亲昵。   就算抱着他的是自己的小女儿,她有时也会忍不住羡慕又悔恨,若是最开始自己没有做错,现在她和怀澄的关系应该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黎怀澄到家没有多久,黎怀锦和黎父也回来了,他们见到黎怀澄也十分高兴,一家人难得聚齐,晚饭在餐桌上还开了一瓶酒。   吃过饭,黎母道:“小蕊周六生日,邀请我们一家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你们有时间吗?”   黎父摇头道:“我星期四要出差一趟,大概星期天才能回来。”   黎母闻言点点头,她知道黎父的行程,并不奇怪。   “我有时间。”黎怀锦道,“周六我陪您去。”   黎母闻言脸上有了笑意,本来她以为一家子大忙人都抽不出时间,没料到大儿子竟然会陪她去。   “我也有时间。”黎怀澄在父母兄长惊讶的眼神下道:“我每年生日方姨都送了我许多礼物,今年她难得的办一次生日宴会,我觉得我应该参加。”   “我也有!”黎怀欣举起手,“我周六不要上钢琴课,可以和哥哥一起去方姨家里玩儿!”   黎怀澄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忙到几乎见不到人影,黎母还以为他应该没有时间,黎母没料到黎怀澄也说会去。   黎母脸上泛起惊喜的笑意,温柔的笑道:“那周六我们就一起去吧。”   ……   很快到了周六,黎怀澄一家吃过中饭便早早去了方蕊的家。   方蕊住的地方不在东城区,在离东城区算不上远的西城区,东西两城区并不是分布在庆市的两端,而是紧密结合的两个繁华区域,但是在这边的富人区也并不少,方蕊家就在西城区的一个独栋别墅里。   车子缓缓开进小区,黎怀澄看着窗外十足有生机的绿色植被,视线划过一栋露出小小尖顶的别墅,不经意问道:“一直只知道方姨在缅国定居,却不知道她到底从事什么职业,哥你知道吗?”   坐在黎怀澄身边的黎怀锦闻言回答道:“方姨是雕刻师,专门雕刻玉石。”   黎怀澄点点头,又多问了一句:“老宅的管家方伯,和方姨是什么关系?我之前见到方姨和方伯说话,他们看起来很熟悉。”   “方伯是方姨的父亲。”黎怀锦道,“方伯在爷爷还年轻的时候就在黎家工作了,后来他的妻子早逝,便直接住在了黎家,方姨也是在黎家长大。”   黎怀澄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多问,似乎刚刚只是因为无聊才展开这个话题,见车子快要停下便兴趣缺缺的止住了话。   车子在一座独栋别墅前停下,坐在前一辆车的黎母与黎怀欣下了车,黎怀澄和黎怀锦也紧随其后。   方蕊好像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口,见到高思安和黎怀澄几人脸上笑意浮起,走过来道:“快进来吧,外面热。”   踏入方蕊家,不论入眼可见的精致装饰品还是纯白的沙发与沙发边纯白色的地毯,都可以发现她是一个极其讲究生活品质的人。   黎怀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视线从装饰品装饰画转移到博古架上好似只是随意摆放的几个玉雕,眸光微闪。   方蕊的财力,比他想象中要更加惊人。   走在最前面的方蕊和高思安挽着手臂,就像是年少时放学回家一般亲昵,两人笑吟吟的说着各自的事情,黎怀澄和黎怀锦跟在身后,黎怀欣也乖乖的牵着两人的手。   方蕊带他们在客厅坐下,吩咐人端上了三人爱喝的饮料和果盘,黎怀澄见到橙汁时还有些惊讶,方蕊注意到他的神色后笑道:“之前在R&SS的庆功宴上就见你只喝橙汁,后来几次见到你,发现你除了橙汁几乎不怎么喝其他饮料,所以我就让阿姨特意鲜榨了橙汁等你来喝。”   黎怀澄微笑着道谢,心里却为方蕊的观察能力和细心跳了跳,这样一个笑容款款又细心温柔的人,很难有人可以拒绝她,黎怀澄这时候倒是能够理解方蕊为什么能够爬到这么高了。   方蕊说完也不再关注这边,继续和高思安说着说,黎怀澄垂眼给黎怀欣递水果,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她们的谈话内容。   ——毕竟进一步调查熟悉方蕊,甚至知道一些证据,才是他今天来参加方蕊的生日宴会的原因。   然而方蕊和高思安说的事情都只是一些女人喜欢谈论的话题,比如时装和化妆品,也比如孩子。   刚刚结束上一个话题,高思安看向方蕊,问:“你还是没有找到喜欢的人吗?我和知铭都特别担心你。”   方蕊笑着摇头,道:“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没有必要刻意去改变。”   高思安闻言叹了口气,问:“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你之前喜欢过的那个人?都这么多年了,如果能够找到他应该早就找到了,你也应该看看其他人了。”   黎怀澄戳着芒果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喂到黎怀欣嘴里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抬起头看向黎母和方蕊的方向,像是单纯的对这个话题也有些好奇。   方蕊微微一笑,似是释然又似是叹息的轻声道:“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所以就这么过下去吧,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想要将就。”   “你呀。”高思安像是无奈的摇头:“我们都说不动你。”   方蕊闻言娇俏一笑,白嫩的皮肤和俏皮神色仿佛还是刚过二十的少女,道:“你不用担心呀,我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说完见黎母只是抿嘴轻笑,方蕊继续道:“你看这栋小小的房子还有里面的每一个装饰,都是我靠自己的双手挣下的,带着自己家里就觉得无比幸福了,其他的想要的东西也可以慢慢来。”   高思安这才开心些许,道:“你确实很棒了。”   方蕊但笑不语,高思安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也收了些许:“今年……方伯会过来吗?”   方蕊脸上笑意微不可查的淡了些许,道:“他每天都要陪着黎伯父和黎伯母,哪有时间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高思安闻言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闹别扭,但是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可以先低头吗?方伯一个人待在老宅陪着爸妈,有时候也是很想你的吧。”   方蕊轻轻摇头,道:“我与他没有什么矛盾,不过是意见不太一样而已,而且他天天和伯父伯母在一起,哪里又有时间想我呢。”   “你呀。”高思安笑道:“这么大了还是像之前一样孩子气。”   方蕊笑笑不再多言,高思安也看出方蕊不想多说这件事,十分体贴的换了个话题,两人又继续聊了起来。   黎怀澄坐在一边听了许久,听到方蕊每次都会可以避开关于自己的话题,知道她大概不会再说什么他想要得到的消息了,于是在方蕊和高思谨说话的间隙,问道:“方姨,我可以一个人在屋子里走一走吗?我对您的装饰很感兴趣。”   方蕊大方一笑,道:“当然可以,你若是有喜欢的就告诉我,直接拿去就可以了。”   黎怀澄微笑着到了谢,牵着不愿意放开他的黎怀欣和准备找个安静空间休息一下的黎怀锦离开了客厅。   黎怀锦在佣人的指示下找了一间客房休息,黎怀澄则牵着黎怀欣的手一点点参观起方蕊的房子来。   这栋房子,黎怀澄越看越咋舌,不论是方蕊博古架上的玉雕还是像普通石头一般堆在花园墙角的石料,无一不再体现着方蕊强大的财力,然而逛了一圈下来,除了惊讶方蕊比他想象中有钱之外,却也没有看到其他什么的了。   牵着黎怀欣回到客厅,刚进去就发现客厅多了一道他不熟悉也绝对说不上陌生的身影——程昊的母亲。 第72章   程母和方蕊黎母坐在一起, 见到黎怀澄和黎怀欣走过来时露出一个微笑,道:“有段时间没见, 怀欣长高了很多, 怀澄也越发帅气了。”   黎怀澄微笑着与程母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牵着黎怀欣坐在了黎母的身边。   黎母有些受宠若惊,以前除了全家人都在的活动, 比如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这类事情,黎怀澄很少会主动陪着她, 更不要说坐在她旁边了。   黎怀澄没有注意黎母的表情,而是安静的坐着, 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温润十足。   程母笑着夸了几句黎怀澄,便又与方蕊和黎母说起了其他话题, 她们说的东西与平常人家关系不错的朋友之间聊的话题没有什么差别, 大多是关于别人家近期发生的事情。   黎怀澄就这么坐在一边,看似乖巧又心不在焉的模样, 实则却在将她们的对话一句句分析可能获取的信息。   有些人觉得从别人的八卦和闲聊里好似无法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其实并非如此,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就在黎母三人的聊天中,黎怀澄知道了不少东西。   比如程母虽然比黎母还有方蕊小上几岁,但是很小便和她们认识了, 小时候也常常一起玩耍, 后来上学之后三人的关系也并未疏远, 只是三人之中,黎母与方蕊关系亲近一些,而程母也与方蕊关系更加亲近,将黎母与程母联系在一起的人便是方蕊。   还有,程母与方蕊似乎只是闹着玩一般的一起开了一个美容院,她们很多时候逛街聚会边便会去那边坐坐。   再比如,程母喜欢高思谨,就算是现在她早已为人母,也并没有放下她。   第三点并非程母透露,但是黎怀澄却从她三番几次有意无意向黎母打探高思谨的消息,而且说起高思谨就连脸上的笑容都会亮上许多可以观察得到。   黎母三人说了一会话,方蕊邀请的客人们也都陆陆续续的来历,此时方蕊也没了可以坐着与好友闲聊的空闲,只留下黎母和程母面面相觑。   “没想到怀澄这么耐得住性子,真实乖巧。”程母笑着夸了一句,微笑着看了眼门外,道:“思安姐,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朋友,我想过去了。”   黎母善解人意的点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黎怀澄好似只是随意一问:“妈妈,您与程阿姨之前的关系很好吗?”   “小时候她经常和我们一起玩。”黎母笑道,“那时候她最喜欢跟在你舅舅屁股后面,直到嫁人了才不这样。”   “这样啊。”黎怀澄好似没有什么意义的感叹了一声,“看来程阿姨还挺喜欢舅舅的。”   黎母闻言表情微顿,似是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些许,不过看向黎怀澄的目光还是温软柔和的,她说:“你程阿姨都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了,而且还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你以后可不能在外面这么说。”   黎怀澄点点头,又像黎母打探了一些关于方蕊和程母的事情,才起身道想去外面透透气。   黎母点头,自己也去找刚刚带走黎怀欣的黎怀锦了。   炎炎夏日,即便是黄昏也依旧没能凉爽几分,黎怀澄走到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园里,找了一张小椅子坐下才感觉到铁艺椅子的温度,他又霍的起身,刚准备换个地方就隐隐听到熟悉的声音。   因为天气很热,所以此时客人们几乎都在屋子里,然而即便如此,站在二楼窗口交谈的两人还是压低了声音。   “我发现最近有人在调查我。”程母声音本就有些尖细,即便是刻意压低也存在感十足。   黎怀澄被靠着墙移到了两人的床下,不动声色的将手机静音之后,打开了录音功能,不论她们说的话有没有用,总归开个录音不会有什么损失。   “……查出来是谁了吗?”相比较程母,方蕊的声音则轻得多,即便是黎怀澄贴着墙根站在努力想要听清楚,也只能听到一个大概。   “没有。”程母回答的很快,“你找人帮我扫一下尾吧,这段时间程梵会回来,我没有办法做多余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样了?”   黎怀澄眉心蹙紧,方蕊的声音十分轻又压得极低,根本听不清楚。   “没事。”程母道,“王桂花和蒋怀康说不出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见过谁,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就算是黎家找到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因为他们唯一认识的方达已经死了。”   方蕊提高了些声音斥责了程母一番,末了声音都不再像之前压得那样低:“不要提张达的事情,记住了没有?”   “我知道。”程母似乎有些畏惧方蕊,却还是带着些抱怨的小声道:“张达已经死了,而且他虽然不是真的自杀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你不用这么草木皆兵。”   回答她的是方蕊的沉默,似乎意识到刚刚自己声音有些大,她不知道她又对程母说了一句什么,楼上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然后渐行渐远。   黎怀澄倚着墙角许久没有动作,虽然说他会来方蕊家本就是想着或许能够得到什么线索,但是没想到这个线索来得如此容易,甚至称不上线索了,可以说这番话将他推到了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然而可惜的是方蕊太过警惕,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也没有多么放松,就算是在隔绝了室内所有人听觉的露台,她也丝毫依旧警觉。   一楼和二楼距离说不上大也绝对说不上小,不过两米的距离,黎怀澄可以听清楚程母所有的话,却没法听清方蕊的声音,更何况是已经打开的手机,估计录音也没能录进去。   黎怀澄从小花园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黎母在找他,见到他的时候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天气这么热,你去外面做什么?”   黎怀澄笑了笑道:“我都说了是透气了,”   黎母不再多言,带着黎怀澄回到了室内。   方蕊见到跟在黎母身后的黎怀澄时,笑了笑道:“怀澄去哪里了,你妈妈没有看见你还以为你自己出去了呢,让她担心得不行。”   注意到方蕊暗藏审视的视线,黎怀澄心里明了,面上却是无辜:“我刚刚一直在前面的休息室,那边没什么人,后来想透透气就去了花园,但是太热了马上就进来了。”   方蕊闻言稍稍放松了些许,对黎怀澄笑道:“这段时间确实很热,快去喝点冰果汁吧。”   黎怀澄笑着点头,向黎怀锦和黎怀欣的方向走了过去。   方蕊生日的第二天,黎怀澄便联系人找到了方蕊和程母经营的美容院,没费什么功夫便打听到了两人常用的私人包间,请专业人士放了一枚窃听器进去,然后就只能等待了。   江斯源听说这件事,沉吟片刻后问:“现在你已经有了证据,为什么不告诉黎伯父呢,交给他去查不是更好吗?”   黎怀澄抿抿嘴,其实他想过将这些交给黎家,可现在证据不足,若是盲目交给他们,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看到黎怀澄的表情,江斯源就猜到了他大概在想什么,他抱住他,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道:“或许你可以多相信相信你的家人。”   黎怀澄苦笑一声,相信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远没有说着简单。即便他也无数次告诉自己要相信自己的亲人,可是想到之前的蒋怀康,他就还是很难放下心结,他以为他不在意,后来才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洒脱大度。   “好了,我要去工作了。”   黎怀澄轻轻推开江斯源,注视着他道:“你早点去机场,路上注意安全,等下了飞机给我打给电话。”   江斯源暑假开始便一直留在R&SS工作,直到前几天他的父母要求他回一趟意国,大学三年江斯源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有更多可以分配的时间,他父母想要多见见他的想法并不过分。   所以,今天便是江斯源回意国的日子。   “等我,一周之后我就回来了。”江斯源不舍的放开黎怀澄,道:“我不在你不要做其他事情,还有那把枪记得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黎怀澄一一答应了,江斯源才吻上他的唇,舌尖一点点探进口腔之中,刚刚温柔的扫过他的牙床就突然急切起来,舌尖的交缠都变得互不相让,谁也不远先停下,即将离别,两人的吻也格外缠绵悠长起来。   等到黎怀澄下车时,他的下嘴唇已经微微肿了些许,他抹了把下唇,向江斯源挥了挥手才转身离开。   江斯源一走就是五天,黎怀澄放下手里的文件,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拖着疲惫的身子洗漱完躺在床上,想到江斯源过两天就会回来才带着笑意睡去。   第二天一早,黎怀澄起床就接到了江斯源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刻,他的脸上就有了笑意。   “怎么了?”   黎怀澄笑道,以为江斯源又如同前几天一般掐着他起床的时间说他想他。   然而这次江斯源却没有开口,黎怀澄看了眼显示通话中的手机,听到江斯源安静的呼吸,脸上的笑意缓了下来。   他再次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斯源这才回答:“我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   黎怀澄抿抿嘴,江斯源沉默的时候他就早有预感,不过他虽然失落却也能够理解,毕竟江斯源的家人与他分离这么久,他好不容易回去想要多留他一会也十分正常。   “没关系。”黎怀澄劝慰道:“你在家里多陪陪伯父伯母,过段时间再回来也一样,反正你也不用再找公司实习。”   江斯源那边却再次沉默下来,只是这次的沉默并不如之前漫长,他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父母要求我现在就进入公司学习管理,我正在与他们进行商谈,只是一周内可能回不来了。”   黎怀澄垂下眼,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语气却并没有什么变化:“没关系,你暂时先好好陪陪伯父伯母,回国的事情不需要太着急。”   江斯源声音微沉,又似乎带着一丝委屈:“你不希望我回来?”   “我当然希望。”黎怀澄说得毫不犹豫,“但是你这么久没有在家,多陪陪你的父母也是好的。”   江斯源不再说话,黎怀澄只能听到他轻却沉的呼吸声。   “既然这样。”江斯源好半晌才开口,“那我就过段时间再回来,你自己注意安全,调查有了结果都告诉我,我让米可明天回国,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他说,他会帮你的忙。”   黎怀澄眼睫微颤,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淡淡的说了一声好。   自从那通电话之后,黎怀澄和江斯源开始了第二次冷战,江斯源的电话号码已经两周没有在显示屏上亮起过。   黎怀澄放下手机,将点开的通话记录退回去,表情淡淡的看了一眼时间后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刚出办公司就见高思谨也走了出来,见到黎怀澄时笑了笑,对他道,“难得见到你心情不好得这么明显,发生什么事情了?”   黎怀澄一愣,看了眼高思谨带笑的表情,扯了扯嘴角道:“没什么。”   “你这幅样子可不像是没什么?”高思谨摇头,拍了拍黎怀澄的肩:“下班有事吗?”   黎怀澄:“没有。”   “既然这样,你就和我一起去吃一顿饭吧,你进公司第一天本来就要请你吃饭,没想到拖到现在也没能实现,刚好今天我们都有时间。”   黎怀澄稍加思索便答应了,今天回家没有什么事情也不需要加班,和高思谨一起吃一顿饭也不错,恰好可以顺便问问他程母的事情。   高思谨带着黎怀澄到了一家装修十分简单却很干净的家菜馆,他熟稔的和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便带着他们去了二楼的包厢。   黎怀澄有些惊讶,坐下道:“没想到舅舅您还会来这种饭店吃饭。”   高思谨将被塑料膜封着的菜单递给黎怀澄,笑道:“在你心里我只会在动辄上千上万的饭店吃饭吗?”   黎怀澄扫过菜单上在他看来可以说是十分便宜的菜式,点点头:“我一直以为舅舅您很讲究,不喜欢踏入这样的餐馆。”   高思谨垂眼一笑,道:“我小时候确实十分讲究,直到遇到杞梓,当初我还被他拖着一起吃过街边的烧烤和麻辣烫,现在想想,真是再也无法吃到的人间美味了。”   黎怀澄视线微顿,抬眼看向高思谨,见他脸上笑意浅淡,复又垂下眼继续浏览菜单,像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高思谨很快恢复了脸上的笑意,问黎怀澄道:“我发现你这段时间工作经常分心,今天开会都看了几眼手机,而且心情也没有之前好,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黎怀澄想了想,还是道:“和一个朋友吵架了。”   高思谨挑眉,问:“女朋友?”   黎怀澄刚想回答,老板就端着菜进来了,等他将菜全部上齐又与高思谨说了几句之后,高思谨已经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而是关心起黎怀澄这段时间反常的起因:“你们为什么吵架?”   黎怀澄夹菜的手一顿,放下筷子道:“其实也说不上吵架,不过是自从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高思谨闻言笑了起来:“她没有主动联系你,你也没有主动联系她吗?”   “没有。”   高思谨笑道:“为什么你不愿意主动联系她?男孩子应该主动一点啊。”   黎怀澄垂下眼,道:“因为我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你真的不知道?”高思谨看着他,“看来你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啊。”   黎怀澄一愣,抬眼就对上高思谨含笑的眼,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喜欢一个人是无法掩饰的。”高思谨说:“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告诉她,不要因为赌气错过了人家。”   说完,高思谨笑了起来:“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会赌气,看来确实还是个孩子。”   黎怀澄垂下眼安静的吃着东西,吃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和高思谨一起吃饭是带着目的的。   于是他问道:“舅舅,您认识盛荣集团的董事长夫人程夫人吗?”   高思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如实答道:“认识,她是我的同学,从小学直到大学都一直和我同班。”   “你对她有什么印象?”黎怀澄问,“或者说她与我母亲或者我父亲是不是有些私人恩怨。”   高思谨闻言皱起了,摇头:“她与你母亲关系挺好的,与你父亲基本上没有什么接触,说不上私人恩怨,怎么了?”   “我调查当年我被掉包的事情,查到了程夫人的身上。”   意外的,在高思谨面前,黎怀澄没有丝毫隐瞒。   高思谨十分惊讶:“和她有关?”   他一直知道黎怀澄也在单独查自己被掉包的事情,甚至这件事连黎知铭也知道,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查到了程夫人身上。   “她是一个很安静的女人。”高思谨回答了黎怀澄开始的第一个问题:“而且学习能力很出众,不管是从哪方面看,她都没有理由参与这件事情。”   黎怀澄抿了口糯米酒,笑了笑没有说话。   高思谨却还是十分惊讶,他相信黎怀澄说的话,也知道黎怀澄的能力,他请到的那些私家侦探都十分出名,能够查到的东西很多而且正确率很高,只是长时间也一直没有错出到什么,就连他和黎父都懒得派人去观察那个侦探是否靠谱了,没料到黎怀澄竟然现在真的查出了什么。   不过既然黎怀澄查到了还和他提起了程母,那自然是有黎怀澄的理由,所以高思谨只要有问就必答,给了黎怀澄许多程母的资料。   回家的路上,因为下班吃饭是和高思谨一起来的,所以黎怀澄就没有开车,没想到高思谨接了一个电话便匆匆忙忙的走了,就留下一个司机在原地等待他们。   今天晚上月色很不错,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很清晰,黎怀澄坐在抬头看着天空中闪光的小点,脸上有了些放松的模样。   车子快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黎怀澄下了车,对司机道:“谢谢您,现在时间还早我就先回去了,您路上小心。”   告别司机,黎怀澄便进了小区,慢悠悠的走着,那一坛子糯米酒度数很低,可是也架不住他喝了许多,现在脑袋感觉有些发晕,他见现在时间还早,便打算一边散步解酒一边走回去。   刚走到人工河边,黎怀澄就感觉到了些许异样,现在还不到九点,所以人工河边的人还有人在慢跑散步,看起来虽然不热闹却也并不荒寂。   黎怀澄转身拐进了花园,故意绕着路走,没想到走了许久那人还是跟着他,他脚步一顿,在花园的一刻小型观赏树后停了下来,见那人也随之停下,黎怀澄立刻加快脚步出了花园,走到了明亮且能够看到人迹的地方,转头对着花园的方向道:“什么人,出来。”   花园里没有声音,直到黎怀澄以为跟踪他的人不会出来时,鞋子踩在草地上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高大的声音出现在黎怀澄的眼前。 第73章   黎怀澄已经蓄力随时准备暴起攻击, 一只手都摸到了身上随身带着的枪,然而看到来人却是一愣。   他往后退一步,借着灯光更加看清了影在树枝阴影下的人:“米可?”   米可点头, 解释道:“Dylan让我跟在你身后保护你。”   黎怀澄放松的紧绷的肌肉,靠在路灯的竖杆上, 笑问:“你确定他只是让你保护我?”   米可迟疑一瞬,作为贴身跟着江斯源的人, 他可以说是最先知晓他们关系的人, 对黎怀澄也比较熟悉, 知道他不相信他的话,所以如实道:“还有随向Dylan报告你的动向。”   “随时?”   米可想了想,道:“一天四五次, 如果他不忙,可能更多。”   黎怀澄闻言垂下了眼, 就在米可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 他笑了笑道:“从现在开始,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米可皱眉, 暗想黎怀澄果然生气了, 然而他天生就口拙, 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自己的雇主挽回一些感情分。   见到米可纠结的表情, 黎怀澄就猜到了他大概在想什么。   他道:“放心吧,我不是和他生气, 而是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你跟着我不方便。”   米可闻言眉心微舒, 却还是道:“如果是这样,请让我还是跟在你身后,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有我不会告诉Dylan的。”   黎怀澄闻言没有拒绝,反而笑道:“那能不能麻烦你准备两张飞意国的机票。”   米可习惯性的点了点头,过后才意识到黎怀澄的意思,惊讶道:“你要去找Dylan吗?”   黎怀澄微微一笑,米可知道他猜对了。   庆市飞冷翡翠大概十一个小时,黎怀澄趁机补了个觉,他下了班就直接到了机场与米可汇合,虽然本来就十分疲惫,但是想到在飞机上睡觉还是觉得自己能够睡着的可能性很小,没想到他这一觉睡得十分沉,等到航班降落时才悠悠转醒。   所以等到下飞机时,黎怀澄脸上丝毫没有长途飞行的疲惫,反而显得精神奕奕,倒是走在他身边的米可看起来要疲惫许多。   “刚刚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好吗?”   听到黎怀澄的声音,米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眼。   黎怀澄见状觉得奇怪,还没多想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抱在了怀里,想要推开的手在鼻尖嗅到熟悉的气味时停了下来,他知道米可刚刚登机时明显坐立不安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了。   “怀澄。”江斯源的脸埋在他的颈间,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对不起。”   江斯源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黎怀澄没能第一时间缓过神来,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周围来来去去打量的目光,尽管视线大多只是好奇和疑惑,但是黎怀澄还是心虚的将江斯源推开了一点,毕竟意国作为一个天主教国家,他和江斯源的关系受到的阻碍可能比在华国还大。   然而江斯源却会错了意,以为黎怀澄推开他是因为还不想原谅他,不由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垂着脑袋一脸乖巧的站在他身前。   瞧见江斯源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的模样,黎怀澄才想起江斯源刚刚的道歉是什么意思,嘴角不由泄出些许笑道,道:“难道你不打算带我参观参观吗?还是你想要一直在这里站着?”   江斯源闻言脸上带着些惊讶,抬眼看到黎怀澄带笑的表情,一双眸子渐渐亮了起来,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我们现在先去我家里放行李,然后我再带你参观。”   黎怀澄一愣,“去你家?”   “对啊。”江斯源点头,“我已经和我的父母说过你会去了,他们都很期待见到你。”   黎怀澄迟疑一瞬,“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江斯源看到黎怀澄眼底的紧张,不由抿了抿唇,道:“我说你是我很好的朋友,要来这边旅行一段时间。”   黎怀澄这才松了口气,他就怕江斯源一时头脑发热,直接将他们的关系曝光了,好在江斯源还算理智。   跟着江斯源到了他家,黎怀澄见到了他的父母,江斯源的母亲是一位身材火辣看起来却稍显强势的女人,而他的父亲年过中年依旧身姿挺拔,表情温和平静,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   黎怀澄礼貌的带着笑意向两位问了好,好在他这几年英语进步不少,而且因为江斯源的存在可以实施进行口语训练,交流起来还算顺利。   江斯源的父母都很热情,他们的家里装饰也十分温馨,从他们的相处和对话可以看出江斯源应该是在一个比较幸福的氛围里长大的孩子。   “澄。”江母道:“听说Ray的工作室是你们三人一起投资,当时你怎么会想到要投资这个工作室呢?”   闲聊的话题说到一半,江斯源的母亲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黎怀澄虽然惊讶,面上笑意却没有变化,他说:“当初我看过Ray的设计,觉得十分打动我,而且他看起来信心十足,我相信投资一个执行力很强并且拥有不俗能力的人即便是失败也不会后悔,何况我和Ray是很好的朋友。”   江斯源的母亲闻言脸上笑意深了些许,也不再继续这样一个话题,而是又扯回了之前的闲聊。   被江斯源的母亲拉着说了不知道多久话,便有人叫他们去吃饭,吃过饭后,江斯源才待着黎怀澄去了他的客房。   一进客房,江斯源被从后面抱住了黎怀澄,笑道:“我母亲的问题很多吧。”   “没有。”黎怀澄想到江母一个接一个不断的话题,心里感叹不管是哪个国家的母亲,对儿子身边的朋友的好奇心都是一样的。   “我母亲因为成长环境特殊,所以性格一直比较强势。”江斯源拉着黎怀澄到床边坐下道:“我小学的时候交的朋友,她也总是会问许多问题,其实只是想要确认我的安全而已。”   黎怀澄闻言心里的怀疑倒是弱了些许,刚刚江斯源母亲的询问是在让他有些心有余悸,一个接一个看起婉转实则直接的问题以及眼底暗藏的审视与打量,都让他暗自心惊,是不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他和江斯源的关系。   “你下午想去哪里玩,或者需要补个觉吗?”江斯源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问道。   黎怀澄也被拉回了思绪,道:“我不困,我们直接出去吧,我只能在这里待三天,有许多想参观的地方。”   江斯源眸光微黯,声音也低了下来:“只有三天吗?”   “只像舅舅请了三天假。”黎怀澄摸了摸江斯源的脑袋,道:“而且我已经查到了大部分证据,相信这段时间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江斯源闻言让黎怀澄将他这段时间查到的东西都告诉他,认认真真听完后也像之前一般说着自己的猜想和分析,看起来十分专注。   两人讨论完,江斯源问:“你觉得程昊说的另外的人是谁?”   黎怀澄沉吟片刻,道:“如果按照方蕊和程昊母亲的社交分布来看的话,许多人都有嫌疑,但是从作案动机看,她们就都没有嫌疑了。”   江斯源若有所思,见黎怀澄也沉浸在思绪之中,他笑了笑道:“先不想这些,我们去玩吧。”   第一天江斯源带着黎怀澄参观了著名的大教堂和城堡,因为时间有限,两人也就在这里逛了逛然后吃了个饭便回去了,第二天他们一早逛完美术馆,江斯源见黎怀澄兴趣缺缺的模样,将车停在了歌剧院门口,笑道:“其实这些都是游客常常会看的地方,没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玩吧。”   黎怀澄没有异议,江斯源便开车载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开去,车子停下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看着眼前一片澄澈的湖水和湖边静静伫立的树木,顿觉心旷神怡起来。   大概是因为地处郊区,这边的人很少,刚刚开车过来都没见到几栋房子,江斯源见状也不再避讳,牵着黎怀澄的手便沿着湖边散起步来。   走到一半,黎怀澄忽然想到:“这边都没有什么人,我们中午吃什么。”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估计午饭时间也是这里没什么人的原因之一。   江斯源笑了笑,从车里拿出一个食盒,然后还拿出一张大大的毯子铺在地上,眼里满是狡黠:“我早有准备。”   黎怀澄见状一笑,坐下来与他一起打开食盒,看到里面一层层看起来十分美味的餐食,觉得肚子饿了起来。   吃过饭后,两人便倚在同一棵树的树干上,任由微风吹拂着,惬意无比。   黎怀澄昏昏欲睡,江斯源见状笑道:“你睡一会吧,等会我叫你起来。”   黎怀澄想要点头,然而困意袭来时,他看起来就像是挣扎都不曾就直接倒在里江斯源的肩膀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黎怀澄听到江斯源压低的沉冷声音才醒了过来。   他刚要抬头,就听到江斯源压低的声音道:“别动,有人在盯着我们。”   黎怀澄微怔,瞬间清醒了过来,保持着靠在江斯源肩膀上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   江斯源道:“等会你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然后我们起身往车的方向走,如果有什么不对,你先马上跑回车里,我刚刚已经向父亲求救,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赶过来。”   江斯源的声音压得极低,而且垂着眼和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几乎都没怎么动,就像是在深情的看着他,没有丝毫异样。   黎怀澄抿了抿嘴,没有回答江斯源的问题,只是装作刚刚醒来的模样舒展了一下身子,他像是睡迷糊了,转头用英语问江斯源道:“现在几点了,我怎么觉得我睡了挺久。”   “下午五点了,你确实睡了很久。”江斯源的声音也听不出丝毫异样。   黎怀澄点头,视线看向前方,突然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今天晚餐就在那边吃,我很喜欢那棵树。”   江斯源微讶,却十分配合,他缓缓起身,还伸手拉了一把黎怀澄,两人便这样并肩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黎怀澄走的时候还会和江斯源闲聊两句,江斯源也面带笑意的回复他,看不出丝毫不妥。   就在两人离车子不到十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踏步声,随后想起的便是一声枪响。   江斯源十分敏捷避开这一颗子弹,在偷袭的人犹带惊讶时,他已经翻身几步过去接近了车子。   黎怀澄紧随其后,就在他靠近车门时,枪声再次响起,他也终于看清了对面的人,是一个各自算不上高的亚洲人和一个个子很高的黑人。   对方是两人他们也同样如此,但是黎怀澄单看他们眼里掩饰不住的血光就知道他和江斯源绝对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黎怀澄不着痕迹的掏出带在身上的枪,在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保险栓,一枪向那黑人打去。   江斯源反应极快,在黎怀澄开枪的一瞬间便打开了门,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大声道傲:“快上车!”   黎怀澄利落的转身,然而他刚刚动作,一颗子弹便向着车门的方向飞过来,另一颗子弹也随之而来,向着黎怀澄的心脏。   黎怀澄翻身一躲,知道这两人已经从他掏出枪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现在便是十分不好对付起来。   江斯源从车里翻出来自己一直带着的枪,趁黎怀澄与那两人交火时枪打中了其中一人的手臂,然后大叫一声:“快!”   黎怀澄反应很快,迅速上车关上了车门,然而他再快也没有子弹快,上车时那只后一步收进来的脚便挨了一枪。   江斯源时迅速倒车,余光观察着后视镜里穷追不舍的两人,鼻尖一嗅才闻到了血腥味。   他脸色一变,转投道:“你受伤了?伤着哪里了?”   黎怀澄冷静的撕开自己的衣服包扎受伤的小腿,道:“你安心开车,我只是皮肉伤,子.弹没有镶在肉里,只是雪留得多了点。”   江斯源眼睛通红,却也会知道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机,他一边拨通了米可的电话与他联系,一边踩油门再次加速。   后面的两人也有车,在他们上车之后便当机立断开车追在了后面,虽然落后一两分钟,却好歹还是在一个岔路口赶上了两人。   江斯源双眸一片冰寒,将油门一踩到底,车子瞬间飞驰而出,后面的那辆车紧追不舍,紧紧跟在他们的车后,距离逐渐拉近,副驾驶坐的人已经掏出了枪,对准了江斯源的车轮。   江斯源若有所觉,迅速转着方向盘,避开了打在车胎上的子.弹。   “这些是什么人?”黎怀澄冷静的把枪的同时不忘问道。   江斯源:“不知道,但是很有可能是我外公家族那边派出来的人,他们最近好像很闲。”   想到第一个开枪的那个亚洲人,黎怀澄眼底划过一丝暗色,那个男人目标十分明确,枪打向的也一直是他,并非江斯源,甚至直到刚才,攻击江斯源的也多是那位身材高大的黑人,而且两人配合十分不默契,看起来认识的时间也没有多长,至少两人不太熟悉。   黎怀澄蹙紧眉,瞄准后面的车胎开了一.枪,那边的驾驶者也十分敏感,车轮一转便避开了黎怀澄的子.弹。   郊区的大路上,两辆车一前一后追赶着,枪声时不时响起,惊醒了这边的住户。   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此时他们的轮胎中了一枪,黎怀澄只觉得车子轻微一震,然后两辆车的距离便肉眼可见的拉近了许多。   江斯源大声道道:“关窗,车窗防.弹!我父亲很快就赶过来了。”   然后就在江斯源话落的时刻,一颗子弹再次射.中一个轮胎,车子后方的两个轮胎前后罢工,车子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只听到刺耳的“滋——”声,车子停在了路中间无法再动。   身后的车很快追了上来,然后他们似乎没有停车的意思,毫不停顿的向他们的车子撞了过来,就在黎怀澄以为事情已成定局时,后方的车子骤然爆胎,与此同时,三辆车从大道的另外两个岔路口开了过来。 第74章   三辆车上一共下来了十个人,其中还包括了江斯源的父亲。   十人将中间一高一矮的黑人和亚洲人围了起来, 枪口对准他们, 从利落的动作可以看出训练有素。   两人中的亚洲人直接将手里的枪一丢, 然后举起了手, 另一位黑人却是眼冒凶光, 抓准时机对着江斯源和黎怀澄的车子开了一枪。   枪子镶在车后玻璃长,裂开了一丝丝网纹却并没有碎,黑人见状还想再补一枪, 却在下一秒停住了动作, 身子微微晃荡一下,直直倒了下去, 亚洲人低头一看, 先看到了黑人脑下蔓延看来的鲜血,随即才将视线移到了他眉心的小孔上, 表情青白惊吓。   见到那群黑衣人想要靠近, 亚洲人连忙将手举得更高,颤抖着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们。”说完怕他们听不懂,还用意语重复了一遍。   刚刚开枪的江父放下了手里的枪, 对手下人下了个命令, 那些人便将黄种人擒了下来,他将枪递给身边的下属, 走到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见到黎怀澄和江斯源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问道:“没事吧?”   黎怀澄想到刚刚江父拔枪开枪时流落的动作和近乎冷酷的表情, 再看到他现在笑容温和的问他们有没有事的模样,骤然理解了江斯源切换自如的变脸绝招是从何遗传而来了。   “吓到了?”   见黎怀澄没有说话,江父担忧的问道。   江斯源早在江父带人围住那两人时就从车里翻出了备用绷带给黎怀澄止血,见他现在还是苍白的脸色,对父亲道:“他受伤了,您带了医生吗?”   江父表情一肃,这才见到黎怀澄略显苍白的脸色,他歉意的对黎怀澄说了声抱歉,道:“刚刚没发现你受伤,现在让医生处理一下吧,医生就在后面的车里。”   黎怀澄点头,余光见到黑衣人压着那位亚洲人进了一辆车里,他问道:“伯父,等会审讯那个杀手时,能让我在一旁观看吗?”   江父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刚想说话就听黎怀澄道:“我怀疑是我连累了Dylan,那个人应该是冲我而来。”   江父闻言有些惊讶,他虽然在国外定居多年,却对国内的财政消息十分关注,庆市黎家自然也是他会关注到的人群之一,他知道黎怀澄的身份,也知道他被掉包然后前几年才被找回来的事情,甚至因为江斯源与黎怀澄交好,他调查了许多他的资料。   但是就目前看来,他并不认为黎怀澄的处境会危险到被人追杀的地步。   黎怀澄知道江父可能不太相信他的话,但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沉默间医生过来了,帮黎怀澄处理好伤口之后,四辆车便驶向了江斯源家。   到江斯源家时,江斯源的母亲安娜已经等在了门前的草坪外,即便是有佣人给她撑着伞,现在也已经将近黄昏,但是她的额间的汗水却一直往外冒着,一双与江斯源如出一辙的湛蓝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   车子刚刚停稳,安娜就一眼看到了江斯源的车,她快步走过去打开车门,见到江斯源安然无恙时大大的动了口气,抱住他时就连手都有些颤抖。   “没事了。”   江斯源的手放在安娜的背上,轻轻抚安抚着,想要打消她的不安感。   安娜很快抬起了头,放开江斯源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微微侧身,看向还坐在副驾驶上的黎怀澄,关心道:“你有没有受伤?”   黎怀澄笑着摇摇头,回道:“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江斯源倒是道:“他不太好,腿上中了枪。”   此时江父也走了过来,恰好听到江斯源这句话,对身边跟着的人道:“扶着澄去休息一会吧。”   江斯源闻言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道:“我扶着他就可以了。”   然后他便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扶黎怀澄下来,黎怀澄虽然可以直接跳下车,可是看到他还紧绷的表情,将手伸了过去,被他拉着扶好,然后小心翼翼的带着他进了屋子。   江父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看向黎怀澄和江斯源互相搀扶的背影,表情稍显复杂。   因为这次受伤,本打算第二天离开的黎怀澄不得不将机票改签,改到了半个月之后。   江斯源见黎怀澄垂眼看着手机迟迟没有动作,问道:“怎么了?”   黎怀澄摇头,拨通了黎怀锦的电话。   他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即便是黎怀澄已经尽可能一笔带过了,但是还是让黎怀锦十分担忧,他直接吩咐了秘书定第二天的机票飞过来,若不是黎怀澄好劝歹劝,他可能真的第二天就来了。   黎怀澄说完,让他随意编个借口告诉父母不要让他们担心,然后给高思谨打了个电话请假,高思谨听到他的解释,沉默片刻后才问他伤得是否严重,听到黎怀澄说没事后声音缓和了许多,挂电话时,对他道:“我已经定了后天的机票,你安心养伤。”   黎怀澄:……   他刚刚劝黎怀锦花费的功夫砸在了高思谨的手上。   “我舅舅说后天过来看我。”   江斯源闻言倒是并不惊讶,道:“我会请人安排舅舅的酒店。”   见到江斯源叫高思谨叫舅舅丝毫不别捏的模样,黎怀澄心情复杂,道:“如果他过来的话,我们调查的进度可能就要慢一些了。”   “没关系。”江斯源眉眼弯弯,“相信我,安东尼的审讯手段无人能及,不过两天,你想知道的东西都能知道的。”   江斯源说着话时,眼睛微微弯着,湛蓝的眸子亮晶晶的,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起来带着些微少年般的可爱意气,然而说出的话却与他的阳光表情截然相反——冰冷且暗藏戾气。   两天一晃而过,高思谨通知黎怀澄他已经登机还没有几个小时,江斯源这边的人已经将审讯记录发到了他的邮箱。   与此同时,江父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对他们道:“这次追杀你们的人是两拨人,两人开始并不认识,后来才在李阳、也就是追杀你们的那个亚洲人他的雇主的联系下,与那个黑人一起合作,黑人来自你的外公家那边,而亚洲人则确实是为了澄而来。”   黎怀澄闻言有些惊讶,他一直觉得那两人就是方蕊派来追杀他的,因为在他来意国之前,他派人安装在方蕊美容店里的窃听器被发现了,而且他相信方蕊很快就能联想到他,毕竟那天他从花园回来时,方蕊看他的眼神并不像是相信了他的话。   江斯源将邮件内容给黎怀澄看,知道黎怀澄看不懂意文,于是一边看一边给他解释道:“那个亚洲人说不认识他的雇主,但是知道她住在庆市,并且认识缅国的一位毒枭,就是那位毒枭给他们牵的线。”   黎怀澄点头,不需要思考就能想到认识缅国毒枭的人是谁。   那位亚洲人交待的不多,然而其中最让黎怀澄惊讶的是,他说过在接到这单任务之后,雇主本来是想要他的命,后来却说只要打残他就可以,最好是终身残疾。   江父见两人陷入沉思也不再打扰,和他们说了一声便出了房间。   江斯源垂下眼,猜测道:“既然是临时改注意,就一定是有人制止幕后人的行为,那人对幕后人的影响应该很大,杀手接单,杀人所要求的赏金反而比伤人更少,更何况临时改变主意,那些人只会再狠狠的敲一笔,所以这绝对不是划算的买卖,但是幕后人却答应了,只能说明有另一个并不希望你死的人插手,或者幕后人有了其他的想法。”   黎怀澄视线落在他看不懂的邮件上,没有说话。   江斯源余光瞥向他,继续道:“我更倾向于前者。”   黎怀澄收回视线,刚准备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时有些惊讶,随即眉眼沉静下来,道:“查到什么了吗?”   那边的人回答很快:“方蕊最近的社交十分正常,唯一一件值得留意的事情是,她与杨家的家主杨察嗣一起吃了一顿饭,之前他们之间的来往并不密切,而且之前方蕊看起来与杨家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黎怀澄眉眼微沉,想到高思谨同样出自杨家的恋人以及没见过几次却对高思谨十分濡慕的杨梓北,他们都姓杨,却都与高思谨牵连甚深。   “你在想什么?”   江斯源见黎怀澄挂断电话便抿着嘴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道。   “你觉得……”黎怀澄声音停顿半晌,道:“我舅舅是不是幕后人之一。”   江斯源一愣,之前不论他怎么说高思谨,黎怀澄都从未动摇过,今天接了一个电话却突然怀疑起来。   他问:“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黎怀澄垂下眼,用沉默回答了江斯源的问题。   江斯源又问:“若是他,你打算怎么办?”   黎怀澄却蓦地抬眸,道:“不会是他,舅舅做事十分谨慎,若事情是他做的,他绝不会留下这样的把柄,何况我被掉包时他不过十七岁,当时的他根本没有动机和意图,更遑论怀欣的事情了,他很喜欢怀欣,我能够看出来。”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疼爱和真心,是无法作假伪装的,只要带有勉强的痕迹,那么总会露出破绽,黎怀澄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你认为,另一个人是谁?”   “杨家人。”黎怀澄道,“虽然不知道杨家人的目的,但他们绝对参与其中。”   江斯源闻言合上了笔记本,问黎怀澄:“是什么让你这样固执的相信他?你能告诉我理由吗?”   黎怀澄看着他的眼睛,道:“就像是如果有人说你要害我,那么我的直觉便是不相信。”   江斯源一愣,随即脸上的冷意微微消退,垂眼时透出几丝懊恼,道:“难道不是更相信我吗?”   “嗯。”黎怀澄浅浅一笑,“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会怀疑一下舅舅,但是如果别人说是你,我不会产生丝毫怀疑。”   江斯源脸上瞬间浮起笑意,他亮晶晶的眼睛看了一眼黎怀澄,突然俯身含住了他的唇瓣,唇齿厮摩间没有丝毫放松力道,像是生气又像是高兴,全用一个吻来告诉他。   黎怀澄知道他的心情,按着他的后脑勺回吻起来,纠缠着他的舌尖,安抚了他的情绪。   两人都没有发现,没有关紧的门刚刚开了一瞬,随即又立刻被轻轻带上。   安娜叹了口气,转身下了楼。   江父坐在沙发上,揽着在他旁边坐下的妻子,笑问:“怎么刚上去就下来了?”   “就算是母亲,也不能打扰正在亲热的儿子啊。”   安娜摇头,脸上带着感慨般的苦笑。   “我觉得澄挺好。”江父笑道,“他们感情好更好,而且我们之前不是说过,日后不论Dylan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干涉他,只希望他开心平安吗?”   安娜倚在丈夫怀里,思考片刻也想通了,赞同道:“澄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孩,最重要的是,我第一次在Dylan的眼里看到他对一个人如此的关心重视,就只论这一点,他就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了。”   楼上的黎怀澄和江斯源并不知道楼下的人再说些什么,他们吻着就滚到了一团,若不是黎怀澄在最后一步及时清醒意识到这里是江斯源家,可能他们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相比较黎怀澄的松口气,江斯源倒是在看到已经关紧的房门后露出来些许笑意。   高思谨在晚饭前到了,黎怀澄和江斯源一同去接,然后三人一起吃了一个晚饭。   晚饭过后,高思谨仔细询问了一番黎怀澄的伤,然后才问他那天被追杀的具体细节。   黎怀澄一一答了,高思谨眉目凛然,告诉他已经派人去查了才自己回了酒店。   黎怀澄坐在江斯源的车上,看着高思谨走进酒店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心头涌起些许沉闷之意,高思谨这一辈子,大概都很难摆脱孤独了吧……   高思谨在意国待了两天便回去了,国内的事物实在繁忙,能够从抽出两天来探望黎怀澄并且了解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容易。   黎怀澄在意国一呆就是大半个月,半个月过后他的腿虽然还没有好,但是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虽然子弹穿过皮肉,可毕竟没有伤及筋骨,而且年轻人底子本来就好,半个月之后他已经可以放弃拐杖缓慢步行了。   虽然江斯源的父母都希望他能够再休养一段时间再回国,但是黎怀澄还是担心坚持离开,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江斯源的父母竟然让江斯源陪他回国,让他十分惊讶。   江斯源倒是并没有觉得奇怪,他道:“你在意国受伤,我们家又是东道主,不管你受伤是谁造成的,总归是我们招待不周,我父母让我陪着你照顾你当然是应该的。”   黎怀澄闻言不再多问,江斯源的父母真的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而且他们对他是真的很好,在江斯源家这半个月,安娜和江父对他就像是对亲生儿子一般,没有丝毫见外和别扭,且他们家里氛围十分轻松开放,而且家里的每个人都十分平等,即便是安娜有时候会生气,也是生江父的气,他们之间的互动十分可爱,让黎怀澄都有些不愿意离开。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随他的意愿决定。   黎怀澄看着窗外的云层,垂下眼目光懒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江斯源注意到黎怀澄的走神,问他道。   黎怀澄回神笑了笑,道:“我在想安娜和伯父真的很好,我很喜欢他们。”   江斯源闻言一笑,道:“你也很好啊,难道你没看出来他们也很喜欢你吗?”   当然看出来了,黎怀澄眼底一黯,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所以想到自己和江斯源的关系以及对他们的欺骗便会乘以十倍的心虚和愧疚,让他有些不敢想象若是他们知道他和江斯源真正的关系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反应。   江斯源见黎怀澄不答,手撑着脸从下至上抬眼看他,笑问:“你刚刚在想我父母什么啊。”   黎怀澄垂下眼,并不隐瞒道:“我在想,若是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到时候又会怎么样?”   江斯源眨眨眼道:“就像现在这样啊。”   黎怀澄闻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感受到他头发的柔软触感后没忍住又揉了揉,才道:“我都拐走了他们唯一的儿子,你确定到时候他们对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和善?”   “当然。”   黎怀澄顺着他的话随口一问,心里却是不相信他如此快速肯定的答复的:“为什么?”   江斯源直起身子,湛蓝的眸子凝视着他,脸上却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我喜欢你啊。”   黎怀澄一愣,笑道:“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他们就会喜欢我吗?”   江斯源颔首,“因为他们爱我,而我爱你,所以——他们一定会接受你。”   江斯源这句话似乎逻辑不通,但是黎怀澄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江斯源的父母爱他,便不会忍心拆散他与他的恋人,从而宁愿委屈自己接受他。   黎怀澄看着江斯源的表情,嘴角轻轻勾起笑意,道:“你有一对十分爱你的父母,你要珍惜他们。”   江斯源深有同感的点头:“你也是,好好珍惜喜欢你的他们,因为他们只会越来越爱你。”   黎怀澄哭笑不得,问他:“你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从这段时间他们对你与日剧增的喜爱得出来。”江斯源笑道,“若是你再住一段时间,或许他们已经将你当做了第二个儿子。”   黎怀澄微愣,在江斯源理直气壮的脸上看出了些许怪异感,江斯源为什么会如此笃定他的父母会接受他,之前江斯源从没有说假话安慰他让他高兴的经历,今天怎么做得这么明显。   “第二个儿子?”   黎怀澄别开眼,低声重复了一遍。   然后抬眼看向江斯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江斯源脸上笑意不变,靠回椅背侧头看他道:“如果你能猜出来,我就告诉你。”   黎怀澄眸光微闪,刚要说话就见空姐问他们中午的菜单,将中饭选好之后,他脱口而出的猜想又迟疑了起来。   江斯源却像是看不到他的迟疑,反而一脸期待的问他道:“你猜到了没?”   “没有。”   黎怀澄垂眼避开他的视线,因为他总觉得在口中呼之欲出的那个答案十分荒诞,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江斯源却撑着脑袋凑过来,满脸都是笑意道:“我觉得你猜到了。”   黎怀澄推开他的脸,淡淡问他:“你说我猜到了什么?”   “猜到——”江斯源拖长声音,尾音里都带着笑意:“我的父母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黎怀澄倏地抬眸,对上江斯源带着笑意的眸子,问道:“你告诉他们了?什么时候?”   江斯源状似苦恼的想了想,然后道:“在他们不让我回华国找你可是我坚持要回去的时候,他们让我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江斯源眼尾眉梢都是笑意:“我再也想不到除了每天都想看到你之外的其他理由了。” 第75章   黎怀澄到家第二天便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来电之人竟然是他许久之前派去调查张达的人。   到底约定的地点, 黎怀澄神色轻松的坐在茶馆最隐蔽的角落, 与江斯源发短信。   “那个人来了吗?”   “还没有, 放心, 这里都是我们的人。”   “枪带在身上了吧?”   “带了。”   黎怀澄整理衣服的时候, 手不经意的划过衣服里坚硬的物体,余光扫向隔壁桌好似在聊天的客人,然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十点十八分,那人与他约定的时间是十点二十分。   看时间的间隙,就见有人走到了他的桌边,那人身材中等长相普通, 大概走进人群便会被迅速埋没其中,让人很难记得他的长相。   黎怀澄之前见过他都有一时没反应过来, 然而也不过一瞬而已, 他起身道:“张先生, 坐。”   张先生笑了笑,在黎怀澄对面坐下。   坐下后,他便直接道:“之前因为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一直很不甘心, 觉得毁了我经营多年的名誉,所以我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张达的事情, 没想到真的被我查出了一点东西。”   黎怀澄认真听着, 等他继续下去。   “我们都以为张达只有乡下老家有个房子, 但是却都不知道其实他在祝市也有一套房, 只是那套房子一直不是以他的名义,甚至不是他认识的人的名义,所以知道的人没有几个。”   黎怀澄颔首,问道:“你在他的那套房子里发现了什么?”   男人打了个响指,笑道:“而且是重大线索。”   黎怀澄面带笑意,看着男人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然后推到了他这边。   黎怀澄伸手拆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小本子,他将本子拿出来翻开才意识到这是一本日记。   “日记?”   张先生笑着点头,指着黎怀澄手里的本子,道:“翻开有惊喜。”   黎怀澄垂眼再次翻了一页,惊讶的微睁大了眼睛——那是一副素描,十分细腻的堪比照片的素描,而里面的人,是方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张先生笑道。   黎怀澄不得不点头道:“非常意外。”   “后面更多意外哦。”张先生点点本子的页面,示意黎怀澄继续翻页。   黎怀澄翻开下一页,看到上面工整且自带风格的字迹挑了挑眉。   “没想到吧。”张先生道,“张达字写得还挺好的,我在他那个房间里看到了几张他写的字,都不错。”   没有回应张先生的话,黎怀澄仔细看起里面的内容来。   这大概是张达毕业就开始写的日记,里面记录着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从他的文字里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十分热爱生活并且有自己个人爱好的人,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变成了别人口里游手好闲的啃老族。   黎怀澄一页页翻着,每一天张达都会记录自己每天发生的事情,然而其中更多的是表达自己对方蕊的爱意,若是哪天与方蕊有接触,他的日记便会增加到两页甚至三页,里面记录着他们说话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再更加热烈的表达一番自己的爱意。   大概是张达文笔还算不错的原因,即使这里面可以看出他对方蕊过于沉重的爱,倒是也没让黎怀澄觉得偏执或者不正常。   黎怀澄看得飞快,一般都只是略过,若是没有重要信息便会翻下一页,不到十五分钟已经看了一半。   他喝了口茶,余光飘到神色悠然的张先生身上,又将视线转到刚刚翻页的本子上。   这么一看,他便皱起了眉,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2003年 10月 23日。   今天她再次与我联系了,她在电话里再一次哭了起来,我知道她是为什么而哭,可是我却无法开口安慰,只能静静听着、顺便陪她。   她哭了许久,然后问我:你觉得我残忍吗?   我没有迟疑,告诉了她我内心的想法:你只是难受罢了,总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   她又问我:你觉得我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是不是很恶毒?   我说不会。她一向是善良的,我永远记得她护着庭院里的小兔子不让狼狗靠近时的模样,明明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护着一只并不属于她的宠物。   或者说,从小到大,她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因为这样,我从不认为她残忍恶毒,相反,让她留在黎家宅院的黎家人才是真正的伪善者。   她听到我的话,似乎平静了不少,她说:我昨天梦到那个孩子来庆市了,梦到我做的一切都被揭发了,然后我就一无所有了,你觉得我的梦会成真吗?   我告诉她不会,她却始终忧心忡忡,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再次去一趟沙市,让那对贪婪的夫妇再收些好处,彻底绝断那个孩子的未来。   黎怀澄安静的继续翻着,手指哗啦啦翻过几页,再次停了下来。   2003年 11月5日   今天我再次找到了王桂花,也看到了那个孩子,他单薄瘦弱得像是一张纸,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坐在草丛里看着黎家灯火通明的宴会厅时,我和她的感受。   这个孩子,天生便是来替他的父母受罪的。   这样想想,其实却是也有些可怜,只是这世上谁又不可怜呢?   我给了王桂花一笔钱,让她警惕不要放那个孩子离开沙市时,顺带威胁了她一通,她果然如同我的想象一般,没有丝毫挣扎的便答应了,与之前的数次一样。   这才是天生恶毒的人,她从来不是。   黎怀澄眸光沉沉,继续往后翻着,看到后面突然意识到有一段时间张达并没有写日记,因为没过多久,时间便从2004年3月跳到了2008年5月,期间有四年多的空白。   黎怀澄看向张先生,他点点头,“这本日记就是从这里断开了,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没有些日记了,开始我没仔细翻的时候还纳闷这本子厚是确实厚,但是如果能够连写上十年日记还是有些牛逼了,没想到他中间断了这么多年,而且后面很多都没有记。”   黎怀澄颔首,继续看日记本上的内容,从这一页开始,可以看出张达的情绪和心态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从他的文字里可以看出来。   2008年5月18日   她今天很难过,最近她经常难过也不愿意见到我。   我问她为什么难过,她说看到黎家那个小女孩便会想到自己的童年,她问我为什么人与人从出生开始差距就会如此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却哭着睡着了。   我知道她不仅仅只是因为黎家的小女孩而哭,会让她哭的事情太多了,可是深究其原因,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黎知铭。   有些人生来就可以获得一切,这并不公平,我很赞同她的这个想法。   2008年5月21日   这几天她都很不高兴,我得想一个办法让她开心,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我确实不聪明。   2008年5月25日   我想出来了,她果然很高兴,只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完全成功,我应该看着她沉下去再走,没想到竟然还被救了上来。   这样看来,上天确实不太公平,至少对我们不太友好。   黎怀澄眸色一冷,捏着日记本的手指用力得发白,如果张达没死,他或许会用一百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张先生注意到黎怀澄的脸色,本来闲适的表情一紧,这个已经有了成熟男人雏形的年轻人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润且令人如沐春风的,但是在这一刻,他却感到无比寒冷,就像是收敛在身体里的气势骤然爆发了出来,让他不寒而粟。   黎怀澄冷着脸继续往下翻着,张达的日记越来越凌乱,日期的间隔也越来越大,里面的内容大部分都是些没有实质的东西——诉说他对方蕊的爱。   他一目十行的看着,尽管手背在看到那一页后暴起的青筋就没有恢复过,但是他还是耐心地将每一页都看了一遍,不愿意放过其中的任何一个小细节。   突然,黎怀澄翻页的手停了下来,看着里面的内容,他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2010年8月30日   她骗了我,原来她一直在骗我,她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像是一个傻子,傻傻的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就算到了现在知道了所有真相,知道她根本不需要我,我也还是忍不住为她付出一切。   那天黎怀欣看到我了,黎家人也已经查到了我,如果我被抓住,他们很有可能顺着我找到她吧。   看来,我终于要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情了。   这件事之后,她或许能够多记得我一阵子,仅仅是这样想着,我就很开心了。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页,再后面便是空白。   张先生对黎怀澄笑了笑,道:“意不意外,这本日记对你应该很有用吧。”   黎怀澄点头,这本日记的发现确实对他十分重要,直接让他确定了方蕊就是当初将他掉包的真凶之一。   只是,方蕊到底骗了张达什么……   黎怀澄有预感,知道这个答案之后,所有的谜题都会揭开。 第76章   江斯源垂眼看着手里的日记本, 眉心一点点蹙起。   黎怀澄注意到他的表情, 见他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道:“你看出了什么?”   “你把这本日记交给你父亲和你哥哥看过没有?”江斯源没有回答黎怀澄的问题, 也抛出了一个疑问。   黎怀澄:“没有。”   江斯源垂下眼, 合上日记本道:“如果我们要想知道方蕊骗了张达什么,我们得知道之前她告诉过张达什么, 而张达已经死了, 方蕊也不可能自己说出答案,所以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面入手, 这件事是只关于张达和方蕊,还是牵扯到了其他人, 如果有另外的人, 那人又是谁。”   黎怀澄抿嘴, 江斯源这番话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差别, 这些事情他也能够想到。   “福尔摩斯曾经说过:‘排除所有的不可能,身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江斯源对黎怀澄笑了笑, 眼底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所以我们不要局限思想, 可以往更多的方向去猜测。”   黎怀澄闻言轻轻皱了眉,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江斯源见状垂下了眼,之前他便一直在思考, 若另一人不是高思谨, 那么会是谁, 是因为什么目的或是为了什么利益,可是今天看到张达的日记,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敢也无法如此轻率的确定自己脑海里突然浮起的人影就是幕后凶手之一。   他必须慎重的验证,在此之前,他不能说出任何可能误导黎怀澄的话。   “你能把之前在方蕊的美容店得到的录音再放一便吗?”江斯源打断了黎怀澄的思绪。   黎怀澄拿过笔记本,将里面早已经剪好做成文件的录音打开:   程母的声音骤然出现:“上次你生日那天,黎怀澄到底有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   “不知道。”方蕊声音淡淡,似乎并不在意:“他就算是听到了,又能怎么样?”   “总会给我们带来一些麻烦。”程母道,“如果他将这件事告诉了黎家人,我们俩的麻烦可能会很大。”   方蕊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觉得仅凭他一张嘴,黎家人会相信他吗?”   “他总归是高远集团的继承人,就算黎家人不相信,若是高家追究起来,我们也跑不了。”   程母显然没有方蕊乐观,她将一切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相信我。”方蕊声音淡淡,“就算是他告诉他们了,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我们之前做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唯一一个有可能牵扯到我们的张达也已经死了,你怕什么。”   程母被安抚了下来,和方蕊再讨论了几句便转了话题。   黎怀澄合上电脑,这段录音很短,而且已经经过了剪辑,因为在方蕊她们说完话的当下,她们就发现了录音器,并且迅速销毁了。   江斯源眸光微闪,见黎怀澄抬起头又压下了面上复杂的神色,笑道:“我们不是还要去雷磊那边吗?现在想不到什么就不想了,先走吧。”   黎怀澄没有异议,没有头绪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做正事。   两人到达雷磊的工作室后,却并没有找到雷磊的身影,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雷磊有要紧的事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让她告诉他们一声,今天的会议取消。   黎怀澄和江斯源就这么被雷磊放了鸽子,从进去工作室到出来不过两分钟。   “我们去哪?”   黎怀澄看了眼时间,昨天因为和那位私家侦探见面没能休息,今天是他难得的可以休息并且倒时差的日子,只是雷磊早就和约好今天开会才会跑出来。   没想到他拖着伤还没好的腿到了这里,雷磊竟然没看见人影。   “你困吗?”注意到黎怀澄眼底的青黑,江斯源问道。   “有一点。”黎怀澄颔首,“不然我们回去吧。”   江斯源抿了抿嘴,道:“我们去酒店吧。”   黎怀澄眉尾一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江斯源道:“我想和你多呆一会,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去酒店一起睡一觉。”   黎怀澄眯起眼,一个男人对他说一起去酒店什么都不做只是盖棉被纯聊天,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江斯源……他觉得还是可以信任一下。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开房时前台的小姐看到他们本来还有些惊讶犹疑,但是看到两人一个比一个坦荡的表情后,又放下了心底的猜测,大概是两人约着一起在酒店打牌或者干什么吧,现在很多家里富裕一点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开个套间然后玩个通宵。   刷卡一进房间,黎怀澄便径直走到卧室里躺了下来,闭上眼就打算入睡。   江斯源轻手轻脚的睡在了他的旁边,呼吸轻浅,似乎害怕打扰到他。   莫名的,黎怀澄的困意消退了一点点,想起他们在飞机上的对话,他开口问道:“当时,你为什么会直接告诉你父母我们的关系,你就不怕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们……最后不能在一起,你现在所承受的压力都白费吗?”   江斯源拱了过来,手搭在黎怀澄肩上环住他,下巴抵着他的脖子,浅浅的呼吸扑在他的皮肤上。   他蹭了蹭他的脖子,问:“你会不喜欢我吗?”   黎怀澄被他蹭得发痒,脑袋往一边避了避道:“那你能够保证一辈子都喜欢我,像现在这样喜欢吗?”   江斯源回答很快:“不仅仅是像现在这样,我的未来都会比前一天更加喜欢你。”   黎怀澄闻言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道:“到了阈值怎么办?”   “没有阈值。”江斯源凑近黎怀澄,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耳垂上。   “为什么?”   “因为……”江斯源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每天都以为自己已经不能更爱你了,但是第二天都会发现,原来我还可以更爱你一点,这样每天多一点持续了七年多,我相信最少还会有八个七年。”   黎怀澄一愣,转头对上江斯源的双眸,鼻尖也抵上了他的鼻尖,两人呼吸交缠,江斯源微微一笑,问:“你呢?你会先不喜欢我吗?”   “不会。”黎怀澄轻轻含住他的嘴唇,轻轻道:“只要你不变心,那么我也永远不会变心。”   两人的唇瓣贴在一起,舌尖不甘示弱的追逐着,都想要闯进对方的口腔占据主导,本就已经许久没有做过那种事的两人便燥热起来,本就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一经挑拨就很难平静下来,之后的事情也变得顺理成章。   因为黎怀澄的腿伤还没有好,江斯源十分克制,只做了一遍便不再继续。   从浴室里出来,黎怀澄看着额间全是汗水的江斯源,轻笑道:“什么都不做,就在酒店睡一觉?”   江斯源轻喘一声抬头看他,手下的动作却并没有听,扯起嘴角一笑,沙哑着声音道:“难道不是只睡一觉吗?”   黎怀澄两秒后才反应过来江斯源的意思,脸上笑意不变,心里却为江斯源越发流氓的语言能力点了个赞。   各自解决好各自的问题,黎怀澄和江斯源便真正在酒店好好睡了一觉,从酒店出来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江斯源不论是睡一觉还是睡觉都很餍足,脸上的笑意也一直没断,见到红灯停车时还会弯着眼看向黎怀澄,直到黎怀澄提醒他已经绿灯才会转开视线。   再一次红灯时,黎怀澄转过他的脸,道:“你专心开车行不行?”   “不行。”江斯源对他眨着眼睛道,“我想多看看你。”   见黎怀澄不为所动,江斯源继续道:“或者亲亲你,如果你吻我一下,我就专心开车。”   见到江斯源眼里的狡黠笑意,黎怀澄对他勾了勾唇便移开了视线。   江斯源却道:“还有十五秒,十二秒,十一秒……真的不考虑吻我一下吗?”   黎怀澄揽过他的脖子,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落上一吻,离开时绿灯恰好亮了起来。   “开车。”   江斯源舔了舔嘴唇,眼里带着笑意转动了方向盘。   黎怀澄也轻轻一笑,转眸看向窗外的风景,两人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车厢内流动的气氛却暧昧无比。   车子在十字路口转弯向另一条街驶去,黎怀澄和江斯源都没有发现,与他们相反方向的车里,蒋怀康表情狂喜的保存下了照片。 第77章   高思安下楼便见王姨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进门, 她有些疑惑的问道:“王姐, 那是什么?”   王姨将文件袋递给高思安,表情也有些困惑:“今天在收信箱看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没有名字也没有地址,不知道是不是寄错了。”   “没名字?”高思安轻轻皱眉,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高思安拿着文件袋回了房间,想到可能是寄给黎知铭的文件, 就随意放在一旁的桌上便开始做自己的事情,没有想去看一眼文件袋的意思。   中午吃饭时, 黎知铭打了电话回来, 告诉她晚上不会回来吃饭,挂电话前,高思安骤然想起放在桌上的文件袋, 问道:“你最近又要人将文件寄往家里吗?”   “没有。”黎知铭说,“怎么了?”   “没事。”高思安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温软笑意,“你晚上加班注意身体, 一定要吃完饭哦, 还有开车要小心一点。”   黎知铭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你也早点睡。”   挂断电话, 高思安的视线落在桌上的文件袋上, 眉心微皱。   黎怀澄接到高思安的电话时正在与高思谨办公室,高思谨见到黎怀澄桌上手机的来电显示,停住了声音,道:“接电话吧,可能是你妈妈找你有事。”   黎怀澄颔首,拿起手机,“喂?妈妈?”   “吃中饭了没有?”高思安的声音温温和和,带着一丝关切。   “吃了。”黎怀澄回答,心里却有些疑惑,“妈妈,您找我有事吗?”   “没有什么事。”高思安笑着道:“就是想看看你中午吃了什么,你的脚伤还没有好就去工作了,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吃的东西更加不能马虎。”   黎怀澄轻轻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中午喝了外婆炖的骨头汤,舅舅带来的。”   高思安闻言笑道:“那就好,多吃一点东西,晚上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好的。”黎怀澄乖巧的回答完,高思安便说不打扰他工作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高思谨刚刚听到自己的名字,拿着笔的手微顿,问黎怀澄道。   黎怀澄摇头:“没事,妈妈就是打电话来问我中午吃了什么,可能是担心我的伤口吧。”   高思谨闻言略一颔首,继续之前的讨论:“这一季度……”   高思安挂断电话,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姨敲门道:“夫人,下午茶点已经准备好了,还有刚刚方小姐打电话过来,邀请您去她家,现在电话还是接通中,您要下楼回复她吗?”   高思安眼睫一颤,回神的同时立刻站了起来,连忙将桌上凌乱的照片整理在一起想要转进文件袋里,表情十分慌乱,然而越急忙越没有章法,刚刚整在一起的照片一个不小心便全部散了出来落在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却撞在了化妆台的桌角边。   “啊——”   高思安捂着撞倒的额头痛呼了一声。   放假隔音效果很好,王姨并没有听到着小小的动静,只是一直没有等到高思安回答,就再次轻轻敲了敲房门,问道:“夫人?您在睡觉吗?”   这一撞高思安却冷静了下来,她很快将照片全部整理好,用平常的声音回答道:“王姐,您帮我对小蕊说一声抱歉,告诉她我今天有些累,就不过去了。”   王姨闻言没有多疑,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门外的动静渐渐消失,高思安捏着照片的指尖用力得发白,面上却十分冷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垂眼看向最上面那张照片,眼底尽是复杂的情绪。   大概因为背景在停车场的缘故,这张照片有些模糊,却可以清楚的看到照片里两个男生十指相扣从电梯里出来,相视一笑时带着让人一眼便能看出的深情和暧昧。   照片里的两人都只拍到了背影也一小半侧脸,但是高思安根本不需要仔细去看,就知道里面有一个黎怀澄,她自己的儿子她最熟悉不过。   另一个男孩她没有看出是谁,只是从身高来看应该是个很高的孩子,仔细辨认一番才发现他就是同一个小区的男孩,上一次黎怀欣和黎怀澄出事时,便是那个男孩先找到了他们,再将他们一起救了上来。   虽然她与他的接触不多,但是她记得那是一个眼神干净而且很有礼貌的孩子。   只是……   即便这个男孩再好再优秀,她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能安心让自己的儿子走上那样一条道路呢?作为一个曾经亲眼见过这样事情发生的旁观者,他们将来会有多么艰难,她再清楚不过了。   高思谨接到高思安的电话时表情惊讶,中午的时候她才给黎怀澄打过电话,若是有事的话,知道他们在一起应该当时就说了,想来现在掐着他下班的时候打电话过来不是什么大事。   “喂?”高思谨走进电梯,笑道:“姐,怀澄已经下班了,你现在打我的电话做什么?”   高思安平时柔和的声音有一丝紧绷,她道:“思谨,等会吃过饭我会回家,你在家里等我行吗?”   听到高思安的声音,高思谨眉心微皱,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高思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道:“很重要的事情。”   “好,那你等会吃过饭过来吧。”高思谨走出电梯,见到停车场里的黎怀澄挑了挑眉,对电话那边的高思安道:“我看见怀澄了……他今天不回家吃饭吗?王哥今天没来接他,接他的是他的朋友。”   高思安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高思谨与黎怀澄以及江斯源打了招呼。   高思谨笑道:“怎么还没有走?打算出去玩?”   黎怀澄笑了笑道:“没有,我们有些事情要商量,他恰好没事就来接我了,我们在车里说。”   高思谨颔首,揉了揉黎怀澄的脑袋道:“你的腿还没有好,就算要出去玩也等伤好了再去,不要落下病根了。”   “我知道的,谢谢舅舅。”黎怀澄看向高思谨还举在耳边的手机,问道:“舅舅您在打电话吗?”   高思谨笑着道:“对,和你妈妈,她找我有些事,你要和她说句话吗?”   黎怀澄点点头,没有多想,接过高思谨递来的手机道:“妈妈。”   那边高思安声音没有丝毫异样,笑道:“你们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王姨已经炖了汤也做了你爱吃的菜,恰好你哥今天也不加班,我们可以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黎怀澄笑道:“好的,我等会马上就回来了。”   他说完将手机还给高思谨,道:“那舅舅我们就先走了,您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那边赵助理已经帮高思谨打开了车门,他对黎怀澄挥了挥手,钻进去道:“你们回去吧。”   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高思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等会怀澄他们就回来了,我先不和你说了,晚上见。”   高思谨挂断电话,旁边的赵助理笑道:“二少和他那个朋友关系不错,经常见到他那个朋友来接他。”   “经常?”高思谨看向赵助理。   “对啊。”赵助理点头,“您下班比较晚,其实二少下班也挺晚的,不过您们很少会一起下楼,所以可能见到的不是很多,我大部分时候和二少一起下楼,都会看到那个男孩在等他,有一次都快十一点了,那个男孩也在。”   高思谨眉心微皱,“什么时候?”   赵助理笑道:“就是去年做开拓国外市场的规划案那段时间,那时二少还是在实习呢,应该说那时候二少还没有现在做事这样得心应手,经常会加班到深夜,恰好那时我也是跟着他。”   “那个男生是宜市雷家家主的侄子吧?”高思谨道。   “对。”赵助理知道高思谨一向不太关心与他没有合作关系的其他家族,补充道:“他叫江斯源,初三便转到了德明,好像从那时候起就与二少关系不错,后来也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   高思谨闻言垂下眼,想了想道:“就是与他一起投资R&SS的那个男孩。”   “是的。”赵助理道,“二少与周家的小少爷周子猷关系也很不错,就连上大学,他们三人都是同一个寝室。”   闻言,高思谨心里划过一丝疑虑,勾起的嘴角缓缓拉平,神色沉静下来,旁边的赵助理见到他的表情便不再出声,他知道自家老板每次在思考一些有些难以确定的时候便会是这个表情。   只是,赵助理不明白的是,刚刚他们只不过说了说二少的交友情况,这里面有哪里需要老板这样思考呢? 第78章   晚上吃过饭, 高思安让黎怀澄以及黎怀锦帮忙照顾黎怀欣,然后和他们说了一声便出了门, 黎怀澄与黎怀锦见她匆匆出门的背影, 表情都有些许惊讶。   “外公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黎怀澄问道,之前高思安从来没有晚上才出去的例子,而且这样略显匆忙的模样更是少有。   黎怀锦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以只是道:“应该没有, 可能妈妈就是想去陪陪他们吧。”   黎怀澄闻言也不再多问, 和黎怀锦一起在黎怀欣的撒娇下陪她玩游戏。   高老先生夫妇都在家,因为高思谨提前说了高思安会回来, 所以两人也并不惊讶,只是高老夫人笑着嗔了一句:“既然要回来, 就带着怀锦他们三兄妹一起来吃完饭呀,何必吃完饭又这样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呢?”   高思安闻言笑着挽起高老夫人的手臂道:“您想他们了吗?明天我就带着他们来看您。”   高老夫人笑道:“我就这么三个宝贝外孙外孙女, 当然想他们,不过说起来,怀锦和怀澄现在也都不小了,也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了, 你帮他们留心看一看,如果他们有自己喜欢的人那是更好,我们两家也不是多么讲究门第的家庭。”   高思安脸上笑意微顿, 随即又恢复如常道:“他们都还早呢。”   “怀澄倒是还早, 刚毕业。”黎老夫人道:“怀锦可不小了, 他早点结婚,我和你外公也可以抱抱曾外孙。”   高思安闻言只笑不语,高思谨道:“妈,姐和我有些事情要谈,我们先上去了,等会她还要回去。”   高老夫人闻言放开高思安道:“上去吧,正事要紧。”   坐在一旁没怎么开口的高老先生此时道:“你这么匆忙来找你弟弟是出了什么事?”   高思安面带笑意,语气带着些调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他说说怀澄工作的事情,他腿伤都还没有好就急着跑去上班,我这个当妈妈的都劝不住,所以现在来这里和他的老板商量商量。”   高老先生还没开口,高老夫人便笑了起来,“这倒是要好好和你弟弟说说,怀澄虽然说是年轻,可是伤筋动骨也得好好休养,可不能落下病根了。”   “小孩子年轻着呢,哪能这么容易落下病根。”高老线摇摇头,对高思安道:“你们上去吧。”   高思安和高思谨这才上楼。   刚走进书房,高思安脸上的笑意便一点点消失,她轻轻叹了口气,满脸疲色的走到沙发便坐了下来。   见到她眉眼里的忧愁,高思谨微微皱眉:“姐,怎么了?”   高思安嘴唇翕动却没能说出声,她抿抿嘴垂下了眼,轻轻呼吸着似乎在措辞。   高思谨见状也不再问,安静的等待着她想好。   然而,高思安过了许久也没有说话,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照片,高思谨接了过来,视线落在照片上微微定住,他一张张翻看着照片,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高思谨看着最后一张照片:车子里,副驾驶座的年轻人侧身对着驾驶座的人,手捏着那人的下巴,与那人唇齿相贴。   说句实在话,大概是因为拍的有些模糊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两人身材穿着都不错的原因,这张照片看起来十分唯美。   但是这里面有一人是他的侄子,就实在难以让人再多想画面感的美好了。   “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   不等高思安回答,高思谨便再次问道。   高思安回答:“有人把这个文件袋放在了我们家的信箱里,文件袋上什么也没有写。”   “收件箱?”高思谨低声重复了一句,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在那边接通之前,高思谨再次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见过这里面的照片?”   “没有其他人。”高思安道,“王姐给我时,这个文件袋没有被拆封过。”   高思谨颔首,刚准备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声音,他轻声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高思安将他打电话的过程听得完整,她睁大眼问道:“你为什么要人查方蕊?与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想让人看看她有什么异常。”高思谨笑了笑,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的讨论。   高思安却并没有这么容易敷衍,她难得的提高了音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一回事,这件事和方蕊有什么联系,还是说你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什么,或者说,是知铭让你瞒着我?”   上一次丈夫与儿子一起瞒着她小儿子的的事情让她至今还心有余悸,此刻见高思谨语焉不详的模样,高思安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丈夫与弟弟联合一起再次隐瞒她。   “不是。”   知道高思安在某些方面格外执拗,高思谨抿了抿嘴,挑拣了一部分说:“我前段时间发现方蕊与张达之前的关系不错,所以才会让人查一下她,只是顺便查一查。”   高思安摇头:“你从来不做顺便以及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你姐姐,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更多,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确实的证据。”   高思谨闻言也不再隐瞒,直接颔首道:“我们的人查到方蕊参与了当年的事情,包括蛋卷落水这件事。”   高思安微微睁大了眼,即使刚刚在听到高思谨提起方蕊时她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应该说她心里已经开始怀疑方蕊,可是现在听到高思谨证实真的是方蕊,她还是震惊无比。   方蕊是从她还懵懂的时候就陪伴在她身边的朋友,她们认识已经超过了四十年,甚至她一直认为,即便是她与方蕊没有血缘关系,方蕊也是她的亲姐妹。   “你们已经找到证据了吗?”高思安声音有些干涩。   高思谨见到高思安这样有些不忍,其实他知道高思安和方蕊的关系有多么好,小时候他跟在她们身后玩耍,有时候高思安对待小她几个月的方蕊比对待他更加亲密,这让小小的他曾经十分难过,所以即便是方蕊再怎么示好,他也从未接纳过她。   只是这个不接纳,与其说是因为吃醋,不如说是他天生的直觉,最初他就觉得方蕊不是他喜欢接触的类型,对她一直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感。   特别是在他与杨杞梓的事情被曝光之后,他更是一直将将方蕊放在警惕对象之列,即便她再怎样宣誓她的无辜,也即便所有人都认为她无辜。   “你已经相信是她了。”高思谨叹了口气,道:“姐,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回去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说完,高思谨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坚硬,于是补充道:“包括姐夫和怀澄,谁也不要说,你应该知道,如果怀澄知道自己的恋情被人发现,只会是最坏的的结果。”   高思安自然知道,就如同当初的高思谨于杨杞梓一般,若是被曝光,他们便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大方承认,二是选择隐瞒。   然而不论他们如何选择,最后的结果都是阻挠和打压。   “我知道的。”高思安垂下眼,突然她似乎想起什么,眉心微微蹙起道:“不能让你姐夫知道?”   高思瑾淡淡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知道了。”高思安没有多问,而是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如果怀澄真的要与那个男孩在一起,我们该怎么办。”   高思谨笑了笑,道:“那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高思安睁大了眼,高思谨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这个回答让她惊讶无比。   “怀澄是个合适的继承人。”高思谨道,“我不会从他的感情生活判断他的事业。”   “可是高远集团那些董事……”   “放心吧,高远姓高,而且怀澄这段时间的表现他们十分满意,不会轻易将他踢出局。”   高思安放下了心,与高思谨再说了几句话便回家了。   高思安离开后,高思谨再次拿出手机,播出了一个电话。   “他查到哪里了?”   ……   “是吗?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许多啊。”   ……   “一切都还是按照之间的安排,看着保护好他的安全就行,我不希望再发生上次在意国那种失误。”   挂断电话,高思谨脸上带了些淡淡的笑意,眺望窗外隐隐发着光亮的一点,低声道:“你期待的那个小家伙成长的很快,我也很快就可以放心将一切交给他了。”   说完,他脸上笑意微敛,眼底流出些许波光,“外甥似舅,他的性格却没有丝毫与我相像的地方,反而很像你,可惜你不能看见他。” 第79章   午休刚过, 赵助理便告诉黎怀澄让他五点去一趟高思谨的办公室。   高思谨这段时间很忙,已经许久没有叫过他了,黎怀澄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都工作进度和完成度, 确认自己没有什么差错,才安心将自己的事情都处理完毕, 然后掐着时间敲响了高思谨办公室的门。   “坐。”   高思谨起身,走到沙发边坐下, 等黎怀澄也坐下后递给他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黎怀澄接过,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这是新的项目?”   “你看看就知道了。”高思谨指着文件袋封口, 示意他打开。   黎怀澄低头打开, 发现里面是一叠照片, 他惊讶的看了眼高思谨,见高思谨没有丝毫表情变化,才将里面的照片拿出来。   黎怀澄惊讶道:“这是?”   “方蕊与杨家家主以及程夫人联系的所有证据。”高思谨失意黎怀澄将照片拿出来, “里面有一张储存卡,里面有他们所有的联系录音。”   在黎怀澄惊讶的表情下, 高思谨笑道:“你是在找这吧。”   “您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黎怀澄翻看着照片, 蓦地抬头问道, “您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些东西?”   高思谨温和的微笑着,语气却带着些许失望:“我还知道你感情用事, 即便是在调查关于自己切身利益以及生命安全的事情却也因为一些领导者不该存在妇人之仁和想当然错过了许多真相。”   黎怀澄一怔,不是因为高思谨话里的内容, 而是因为他与表情截然相反, 近乎冰冷的质疑地语气。   “为什么不调查我?”   久久没有等到黎怀澄说话, 高思谨敛去脸上的笑容,平静的问着。   黎怀澄垂下眼,为什么不调查高思谨,这个问题江斯源问过他数遍,只是没想到这一次问的人居然是高思谨本人。   “应该有人提醒过你,注意身边的人。”高思谨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原本带笑的五官敛去的笑意,变得冰冷且极具压迫感。   这大概才是高思谨本来的模样。   在这样应该严阵以待的时候,黎怀澄心头却骤然浮现出这句话。   下一秒,他蓦地反应过来,抬眼看向高思谨,问道:“您怎么知道有人提醒过我?”   高思谨似是失望的微皱了下眉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黎怀澄道:“您派人跟踪我?”   “程昊是个聪明的孩子。”高思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可惜他的母亲对他未来的影响太大,不然他绝对可以让程家更上一层楼。”   说着,高思谨看向黎怀澄,问道:“你觉得一个人的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黎怀澄听到高思谨似是闲聊般的疑问语气,垂下眼敛去眼底闪烁的眸光,骤然平静了下来。   一个人的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又多大?   自然是无比大的的,大到即便是无法选择,也会影响那个人的一生,父母所带来的一切,不论是好是坏,都会植入孩子的骨髓深处,一辈子也无法摆脱这种影响。   高思谨从黎怀澄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心里叹了口气,换了另一个问题:“如果你是程昊,你会选择为了整个家族也为了自己的未来背叛自己的母亲,还是为了血缘亲情抱着侥幸的心态期待真相永远不会被揭开。”   黎怀澄抬眼道:“我会选择前者。”   “可你现在做的都是后者在做的事情。”高思谨平静的看着他,“你很聪明,而且判断力惊人,但是在除了事业之外的的其他地方却太容易感情用事。”   黎怀澄没有说话,静静听高思谨继续。   “当初你为什么不敢走蒋怀康,因为你想让他留下来看到你比他过得好让他痛苦吗?你确实做到了,可是你却也留下了无穷的后患,若是你回到黎家的第一时间就让蒋怀康再也掀不起风浪,后面的许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当然,我想当时你应该预料到了后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你却还是留下了他。”高思谨直直看进黎怀澄的双眸,道:“因为你想留下他来观察黎家人的态度,对吗?”   黎怀澄一怔,没想到他藏在心底就连自己都迟迟才察觉到的隐秘心理竟然就这样被高思谨一针见血的说了出来。   “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更不要用与自己可能性质相同的人去考验别人。”高思谨淡淡道,“因为这种时候都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后来你有无数次机会彻底阻断蒋怀康兴风作浪的可能性,可是你也没有做。”高思谨道,“你是为了你的母亲吧。”   黎怀澄眼睫微颤,没有说话。   “妇人之仁、优柔寡断都是一个领导者最忌讳的特质之一,你一直将这些藏得很深,事实上你比起怀锦更加容易心软。”说到这里,高思谨苦笑了一声,“这大概是高家人都有的毛病。”   闻言,黎怀澄心里骤然浮起一丝怪异感,消失得快到看不见踪影,他刚想深究就已经无法再想起那种感觉从何而来了。   看到黎怀澄若有所思的模样,高思谨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文件袋里确实是方蕊及当年参与将你调包这件事的所有人的资料,只是,这么多年来,为了掩盖痕迹以及为他们做的事情扫尾,这件事还有另一个幕后人,所有的线索都已经告诉过你,后面的事情需要你自己调查,我会给你一周的时间,如果你一周之后也查不出最后那个人是谁,那么我将会重新考虑你作为高远集团继承人这件事。”   高思谨说完,起身道:“比起一个被感情蒙蔽双眼的领导者,高远集团更不需要的是,自欺欺人的领导者。”   黎怀澄跟着站了起来,看向已经坐在办公椅上的高思谨,道:“即便所谓的真相会颠覆所有人现在平和的生活,即便揭开真相后面对的是其他人的指责,我也应该这样做吗?”   高思谨翻开文件的手一顿,抬眼对上黎怀澄一片澄澈的的双眸,脑海里突然浮起父亲对他的评价: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那个孩子取名叫怀澄吗?因为从他的双眼就可以看到他纯净明澈的内心,心底纯澈的孩子永远比别人看得更加通透,只是这样的孩子大多并不开心,有时候糊涂一点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若是可以,我希望他能够保持善良却不忘初心,做任何事情都不要被盲目的善良和感情拖累了步伐。   当初他一直以为父亲给黎怀澄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保持善意和谦逊,没料到,原来父亲想要 的是他拥有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锐气。   高思谨看着黎怀澄坚定且清澈的的双眸,突然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不只是他,或许所有人都没有真正领会到父亲当初的用心吧,就连黎怀澄自己也一样。   只是,他虽然没能领会,却没有辜负父亲对他的祝愿以及期望。   见高思谨突然笑了,黎怀澄抿了抿嘴,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确实没有必要,在刚刚的那一番谈话之中,高思谨已经十分明确的表示了他的态度了。   就在黎怀澄以为高思谨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你说的平和不过是被真相蒙蔽的假象罢了,如果有人向往这样的平和,你才应该思考那人是否值得你这样为他着想。”   黎怀澄一怔,细细咀嚼这句话之后才豁然开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顾虑实在太多,本以为重生之后至少比上一世的同龄人以及这一世这个年龄阶段的其他人要成熟许多,却没想到,即便是再一次重生,他也还是他,一个拥有十分荒诞的经历却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不论是高思谨还是他遇到的每一位上位者,都比他要敏锐精明太多,就算是江斯源,也比他看得通透。   这大概就是从小到大所接触的层次与背景所带来的差异,即便是重生也无法弥补的巨大鸿沟。   只是……   黎怀澄垂眸浅笑,即便如此这些人也依旧在他的身边,也依旧是他触手可及的一部分,他们促使他加快脚步与他们并肩,在这过程中让他找回了前世已经丢失的自己,让他一点点拾回了属于他的一切,这些才是他重生的意义。   高思谨见到黎怀澄的模样就知道他想通了,对他道:“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还有,我说的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并不是玩笑,希望一周后你能够彻底结束这件事情。”   黎怀澄颔首,与高思谨道别后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自始至终他也没有问,为什么高思谨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让他自己磕磕碰碰一步步调查。 第80章   三天后,黎怀澄再一次来到了上一次与侦探张先生见面的那间茶馆。   他坐在同样的位置, 点了一杯同样的茶, 不同的是, 这一次他的脸上无法保持轻松的笑意,就连带着资料前来的张侦探看向他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黎怀澄从他晦涩的表情里找到了一丝类似于同情的情绪,心底瞬间了然, 文件袋里的资料不需要拿出来, 他就已经知道了里面的结果。   “这是你要我查的东西……”   张侦探坐下将资料推到黎怀澄这一侧,说完这句话嘴角翕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外人说太多好像并不太合适, 所以他将视线转向了黎怀澄身边的年轻人。   江斯源紧贴着黎怀澄,热源通过大腿手臂传递到他的身上, 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动作。   黎怀澄垂着眼沉默了片刻才看向张侦探, 笑道:“没想到你这一次效率这么高。”   张侦探下意识的仔细去看黎怀澄的表情,对上他带笑的双眸时又蓦地收回了视线, 心里感叹了一声黎怀澄过高的心理素质,想到资料里的内容又不由唏嘘起来。   他当了这么多年侦探, 既帮豪门贵妇抓过小三也与警察联手查过连环杀人案, 不说见过什么大世面, 但是各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以及这个世上大多的人情冷暖他都已经见识过。   只是黎怀澄这件事, 还是让他大开了眼界, 因为这个调查也算是他从头到尾一直在跟进的一个大案件了, 毕竟黎怀澄给的钱多事却不多, 除了给他提供必需的线索之外几乎并不干涉他。   所以那时他帮忙查张达的事情一直没有什么结果的时候才会在黎怀澄也放弃的时候坚持要查下去,并不仅仅是为了名声,也是因为他直觉张达身上的秘密与黎怀澄要调查的东西密切相关。   他确实查到了张达所隐瞒的事情,也帮黎怀澄查到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甚至在三天前黎怀澄将一系列详细的时间地点交给他让他查一个人的时候,他都有一种兴奋感,追查了几年的案子,终于到头了,他当然兴奋。   可是,在知道黎怀澄要他查的人是谁,查出所有的真相后,他震惊的的同时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接下某一个案子。   见张达表情晦涩的看着他并不说话,黎怀澄笑了笑拆开了文件袋,就在他要将文件拿出来的时候。   张达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到……你的父亲是最后一个幕后人。”   “或者说……”张达抿了抿嘴,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父亲的?”   黎怀澄抽出文件的手一顿,他为什么会想到父亲参与其中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大概是在很久之前了,只不过那时的他即便是心底有闪过一丝半点的怀疑,也从未真正落实过。   真正确认父亲参与其中应该是在程昊告诉他“小心身边人”的那天,他回去之后想过许多遍,程昊口中的“身边人”指的到底是与他有过接触的人还是与他关系亲密的的人。   最后得出来答案是后者。   其实另一个人是黎知铭这件事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有了端倪,最初的最初,应该是在黎怀澄第一次见到方蕊的那天。   方蕊与黎母关系十分亲密,且按照宴会的传统规矩来说,参与宴会的宾客应该会根据性别分别被男女主人引见其他人或者将他/她带到可以休息或者交流的地方再离开,这一点适用于圈子里的各类正式聚会,除非是夫妻或者情侣携同而来,则是根据夫妻或者情侣间与男女主人关系决定。   可是方蕊作为黎父与黎母共同的朋友,她第一时间找到的却是黎父,虽说那天的宴会算不上多么重视,但是就一般情况而言,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场所,第一时间找的一般都是他们最亲近依赖的人。   而方蕊亲近依赖的不是常常与她联系见面的黎母,而是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也保持着联系却并未没有她与黎母关系那般亲密的黎父。   还有蒋怀康回到黎家那段时间,方蕊曾来家里拜访,与黎母说过话之后还带着水果与饮料上楼到了他的房间,用玩游戏方式与他谈心,当时黎怀澄除了有些惊讶与方蕊的观察能力以及她开朗的性格之外并没有太多其他想法。   只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饭后黎母再次切了一个精致的水果拼盘放在了他的桌边,像是害怕他拒绝一般,说那天晚上她做的水果拼盘他吃了许多才会再次给他做了一个,如果他暂时不想吃也没有关系。   当时黎怀澄的第一反应是:原来那天晚上的水果拼盘是黎母做的吗?   可是既然如此,上来找他谈心并且目的是想要拉进他与黎母距离的方蕊为什么从始至终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在那一刻,黎怀澄便觉得方蕊与黎母的关系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好。   这些虽然让黎怀澄觉得奇怪,可是他却也并没有因此多疑或者有过什么猜测,或者说那时候他虽然觉得方蕊奇怪却从未怀疑过黎父。   他开始怀疑黎父时,大概是在江斯源每一次欲言又止的表情里。   他调查当年真相这件事自始至终参与的只有三个人:他、张侦探、江斯源。   其中只有江斯源了解他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所有的资料,张侦探虽是调查,可是却并不了解方蕊与程母、杨家人复杂的关系,更不知道这个圈子里许多普通人并不了解的内幕,可是江斯源知道。   他记得江斯源第一次问他:你为什么不把你查到的资料分享给你的父亲,一起调查的效率应该更高不是吗?   那时,他并未去深想江斯源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在意他随着调查深入越来越沉默的性格。   可是后来,江斯源一次次的提及这件事情,甚至用高思谨作为引子想要他从身边的人调查时,他才隐隐觉得不对。   江斯源本是利落果断的性格,特别是事关他的安全问题,先斩后奏才是江斯源的的作风,可是他在这件事上虽然坚持却从未真正实施过。   甚至在不久前的一段时间,江斯源还用福尔摩斯的话隐晦的提醒过他:在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得到的结果即使再过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他想到了方蕊家精致且价值不菲的摆设,那一幅幅可以在拍卖行拍出高价的油画,博古架上价值连城的摆件,花园里十分眼熟且与整个房子设计并不搭配的葡萄架和藤椅,以及沙发边财经类的书籍,这一切都隐晦又明目张胆。   明目张胆到方蕊即便是知道他听到了当时她与程母的对话也有持无恐,不是因为他没有证据,而是她认为即便他有证据交到黎知铭手上也没有丝毫用处。   就如同这么多年也迟迟没有进展的调查,也如同黎怀欣落水后即便是查到了模糊的人脸一角的监控,也直到张达再次出现在黎家老宅才请出模拟画像师还原了张达的长相。   一个当年真相的调查对黎家来说真的这么艰难吗?黎怀欣在保卫严密且三步一监控五步一站岗的小区落水这件事的调查真的如此复杂吗?   之前从未体会过一个家族到底能有多大的能力时,黎怀澄或许觉得是很正常的,人家警察局查案子也有十几年都无法破的案呢。   可是在知道黎家人和高家人身份带来的便利,甚至单看周子猷所在的周家在庆市所拥有的权利以及庞大的人脉系统所能做到的一切之后,黎怀澄才意识到,这件事并不正常。   黎家可以五六年查不到久远的以前他被调包的事情,但是绝不可能连就在身边发生的,黎怀欣落水事件都需要查这么久。   唯一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就是有人不希望这件事被查清楚,所以一直在阻碍调查的进度。   而有能力做到这些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黎知铭。   黎怀澄长时间的沉默让江斯源和对面的张侦探都有些紧张起来。   张侦探见江斯源丝毫没有看懂他的暗示,甚至连一句安慰黎怀澄的话都没有时,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句可能算是安慰的话,他放缓声音道:“其实不管是你被调包还是你妹妹落水这件事,你父亲都并没有参与其中过,他不过是……”   黎怀澄抬眼,嘴角勾出轻讽的微笑,主动接下了张侦探没说完的话:“不过是帮忙扫尾然后包庇着方蕊做的事情,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罢了对吧?” 第81章   听到黎怀澄的话, 张侦探愣了一下, 嗫喏片刻再次将视线投向了江斯源。   江斯源垂眼看着嘴角轻勾的黎怀澄, 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我妈妈说她有些想你,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她好吗?”   黎怀澄带笑的表情一顿, 转头对上江斯源似乎盛着一片蓝天又似乎包含整片大海的蓝眸,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眼眶和鼻尖骤然有了酸意, 心底的茫然感骤然消散,他脸上的笑意敛得干干净净, 认真回道:“好。”   张侦探虽然不知道江斯源与黎怀澄说了些什么一下子就让他转变了情绪,但是见状他确实松了口气。   “你可以看看里面的资料。”张侦探道,方蕊做的事情,之前的资料虽然已经足够将她送进牢房了, 但即便是告她让她坐牢也顶多就是几年,我个人建议, 你们可以私下解决。”   黎怀澄闻言挑眉,问道:“私下解决?”   张侦探却不愿多说,“你先看资料吧,这些事情一时半会也无法说清楚。”   黎怀澄颔首,打开资料一点点看了起来, 旁边的江斯源闻言却眸光微闪, 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黎怀澄没有注意江斯源的表情, 一目十行的看着手里的纸质文件, 他的目光落在一处, 有些惊讶,抬头问道:“我父亲并不知道我被调包的事情?”   张侦探点头:“是的,他在你被找回来之后开始了对你之前的生活以及十四年前医院发过的所有事情进行调查,且当时的调查进度十分快,直到查出线索来自方蕊之后,他才中断了调查。”   黎怀澄之前一直以为他被调包的事情黎知铭是知情的,甚至一直认为黎知铭和方蕊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可是从现在的资料看来好像又不是如此。   黎怀澄继续往下看,才发现许多事情都并不似他想象的那般,黎知铭好像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从未主动参与过方蕊的任何计划,可是每次都会为方蕊扫尾,若说是因为他开始猜测的那般——黎知铭与方蕊关系不简单,这件事就可以解释得通,然而他们之间又确实没有不正当关系。   到底是因为什么?   黎怀澄皱着眉一目十行的看着,看到最后一张资料时顿住了视线,头也不抬的问张侦探道:“这是你从哪里调查到的?”   “这个上面写了不确定准确性,但是我觉得可能性很高。”张侦探道,“方蕊流产这一点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前面那个方蕊的母亲为了救你的父亲丧命这一点应该是真的。”   黎怀澄的视线落在手里捏着的纸上:   据四十年前曾在黎家工作过的一个保姆所说:方蕊的母亲曾是专门照顾黎知铭的佣人,黎知铭八岁那年不小心落水,方蕊的的母亲为了救他溺亡,黎知铭曾为此住了半个月院,而当天在黎家当值的所有佣人都被辞退,除了方蕊的父亲。   溺水……   黎怀澄想起调查黎怀欣落水那段时间黎知铭罕见的焦灼,他一直以为是因为黎怀欣差点出事让他害怕,没想到还有这件事。   黎怀澄轻轻点头,视线往下挪。   ——祝市第一医院妇产科一位已经退休的护士从照片认出了方蕊,据说方蕊1990年曾有过流产记录,是一名四个月大小的男婴。   “1990年?”黎怀澄将日期重复了一遍,问道:“没有查出来是几月吗?”   张侦探摇头,道:“只说是冬天,应该是年初,那个护士年龄也挺大了,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医院那边我派了个朋友调取了当年的档案,里面没有方蕊,不知道是那个护士记错了,还是档案在当时被销毁了。”   黎怀澄若有所思,他在1990年八月底出生,如果方蕊在年初就流过产的话,那么他被调包就很有可能与方蕊的那个流掉的孩子有关。   江斯源抓住了关键点,第一次插话道:“祝市?”   张侦探点头,道:“就是张达买了房子的那个祝市。”   黎怀澄闻言也抬起了头,低声道:“张达说的方蕊骗他……会不会与这个孩子有关?既然当时方蕊与黎知铭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么那个孩子应该就不是黎知铭的,既然如此,孩子是张达的可能性很高。”   张侦探说:“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所以已经叫人去查那年发生的事情以及方蕊和张达之间有没有关系了,估计这几天就会有答案。”   黎怀澄合上资料,揉了揉眉心整理了一下思绪。   黎知铭会一直帮方蕊扫尾并且就连自己的孩子被调包被伤害都能忍受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方蕊的母亲为了救他而亡,他处于某一种补偿以及愧疚心理才会如此做。   只是,这样又怎么解释方蕊家里的藤椅和财经杂志呢?方蕊自己买了自己用自己看?   “对了。”黎怀澄问道:“方蕊流产与黎知铭有什么关系?”   张侦探愣了一下,问道:“资料上不是说了吗?那个时间黎知铭恰好在祝市出差,还有方蕊流产的原因是车祸,车上就是她与黎知铭。”   黎怀澄翻了翻,才从背面看到张侦探说的这些。   “所以方蕊如果真的流过产,那么极有可能与黎知铭有关?”   张侦探点头,道:“也就是说,你父亲可能欠了方蕊两条人命,所以……”   黎怀澄垂下眼,所以在他与黎怀欣都没有真正出事的情况下,黎知铭选择了隐瞒以及包庇,为了偿还那两条真正出事并且再也回不来的人命。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倒是能够理解黎知铭为什么这么做了,只是他能够理解,却不代表他可以原谅,如果说他十四年来都从未与他们生活过并没有太多感情,而且总算是回到了黎家,所以黎知铭选择忍耐可以不追究,那么黎怀欣呢?   若是没有他的重生,若是当时江斯源没有及时赶过来救他们,那么他和黎怀欣早已经尸沉湖底,他多活一世说不上太多遗憾,可是他的妹妹才那么小,他怎么能忍下这种恶行?   江斯源却想得更深,他若有所思道:“我认为黎先生可能确实给方蕊提供了许多物质上的资助,直到你回到黎家之前,他或许也只是给予她物质上的资助而已,可是你回到黎家,他查到你被调包这件事与方蕊相关后,才选择了隐瞒,这其中除了对方蕊母亲的愧疚之外,或许也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而怀欣落水这件事,我倒认为他不继续追究是因为他已经骑虎难下,若是他将方蕊暗害怀欣的事情曝光出来,估计这几年拖慢调查的事情他也再无法隐瞒,这样一来……”   江斯源看向黎怀澄,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黎知铭洗脱什么,只是希望这样解释能够让黎怀澄心里好过一些。   黎怀澄知道江斯源在想什么,他对他笑了笑,然后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道:“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瞒不住了,虽然爷爷经常不在国内而且也早就不管公司的事情了,但是这件事一旦被他知道,那么黎知铭黎家家主的位置估计也保不住了,更不要提其中高家的报复以及母亲知道这些会有的反应。”   江斯源颔首:“对。”   张侦探闻言道:“这样确实说得通,如果当初方蕊的孩子流产也与黎知铭有关,那么就更加说得通了。”   见黎怀澄不再说话,张侦探也沉默下来,几分钟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对了,在调查黎知铭的时候,我意外查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黎怀澄抬眸,问:“什么?”   张侦探道:“有个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野路子侦探社的一个人在调查你,而且已经跟了你一段时间,他好像受雇于蒋怀康。”   黎怀澄想起他早就发现的这件事,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他好像拍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十分不守行业道德的保存了一份备份,目前备份已经被我的人销毁了,不过我听他说蒋怀康已经将另一份寄到了你家,时间就是四天前。”   “什么照片?”黎怀澄皱眉道。   张侦探调侃的看了一眼黎怀澄和江斯源,他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也并不避讳,道:“你和江少爷牵手、拥抱、接吻的照片。”   黎怀澄闻言微讶,倒不是因为他与江斯源的关系曝光,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并不在意他们的关系是否曝光了。   他惊讶的是既然照片四天前就寄到了黎家,那么为什么这几天家里都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还没有人看到那些照片,或者说有人看到隐瞒了下来。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82章   黎怀澄将所有的资料交到了高思谨的手上, 高思谨没有打开身前的资料, 而是十指交叉抵着下颚看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黎怀澄笑了笑, 问道:“你是说父亲还是方蕊。”   “自然是参与这次事件的所有人。”高思谨道,“程家、方蕊、黎知铭还有杨家。”   注意到高思谨将杨家放在最后一个, 黎怀澄眸光微闪, 脸上笑意不变道:”您能告诉我该怎么处理杨家吗?”   高思谨交叉的十指分离, 看向黎怀澄的眼里带着审视,“既然你的心里有了答案,就不需要再去征求其他人的的意见, 有时候多种思维带来的不仅仅是新意, 反而更多的犹疑,我希望你是一个果断的领导者。”   黎怀澄闻言笑道:“即便是领导者也无法独裁的决定任何事情吧,我认为集思广益更适合我的管理方式。”   高思谨看了黎怀澄半晌,眼里也有了笑意:“不用因为我而有所顾忌, 杨家也该整顿整顿了。”   黎怀澄颔首,高思谨突然问道:“你认为和你没有丝毫交集的杨家为什么会插手当年的事情?”   黎怀澄一怔, 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觉得是为了已经离世的杨杞梓, 当时我被调包你们年龄还小,我认为最初杨家并未参与其中,知道杨杞梓离世之后,他才在方蕊抛出的橄榄枝下想要参与其中, 因为他们不希望我继承高远集团, 高原集团有您在的时候可以是杨家的靠山, 我继承之后他们就无法享受这个待遇了。”   说着,黎怀澄看了一眼高思谨,继续道:“但是据我所知,杨家其实除了给过方蕊一点人力上的支持外并没有更多行动,想来他们也有自己的打算,或许是想到如果事情败露之后可以用这个借口摆脱黎家的追责吧,可惜的是,方蕊没告诉过他,其实他根本不必担心黎家……”   高思谨微笑着点点头:“前面几点你都说对了,只有最后一点是错的,杨家人担心的不是黎家的愤怒,而是我的愤怒,我之前说过让你调查全面,你没有查过我和杞梓的事情?”   黎怀澄摇头,高思谨垂下眼,突然问道:“你觉得杞梓这个名字怎么样?”   黎怀澄想了想,道:“谐音很多?”   高思谨颔首,似是为人不平的叹息了一口气道:“这个名字能够拥有的谐音就是杞梓在杨家的真实地位,你觉得我会对杨家人格外优待吗?”   黎怀澄若有所思,高思谨笑了笑,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你准备怎么处理方蕊和你的……父亲。”   “将他们做的事情公之于众,方蕊那边我会以牙还牙,至于黎知铭,我认为交给母亲决定更好。”   高思谨闻言好奇道:“你打算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方蕊当初将你调包,你打算也将她调个包?”   听到高思谨调侃的语气,黎怀澄笑了笑,表情堪称温和的将计划中的事情说了一遍,让高思谨刮目相看:“不错,就照你说的做吧。”   *   方蕊在逛街回家的路上骤然被一小帮人马劫持,那些人将她关在了海边的仓库里关了三天 ,三天里她除了喝旁边水槽里浑浊的水之外什么也没有吃过,外面除了狗叫声连一丝人声也没有,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个屋子里逃出去。   第四天,方蕊被关在这里之后终于看到了第一个人,那人竟然是蒋怀康。   蒋怀康见到方蕊也有些惊讶,他道:“方姨?你就是那个一直联系我的人?”   方蕊嗓子干哑得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听到蒋怀康这样问你,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问道:”你是来救我的?”   蒋怀康复杂的看了一眼方蕊,后退一步道:“对不起了方姨,黎怀澄说只要能够折磨你到他满意他才会放过我,我一直以为幕后人是个男的…………没想到是你……”   闻言,方蕊已经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起来,哑着嗓子道:”你去找知铭,去找你以前的父亲,告诉他我的下落,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见到蒋怀康怀疑的视线,方蕊继续道:“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之前我要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好,你不可能因为黎怀澄的威胁而伤害方姨对吗?”   蒋怀康再次后退一步,示意门外的人都进来,直到几个壮汉走进来站在他身后才道:“抱歉了方姨,你教过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这样,你应该能过理解我吧,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完全斗不过黎怀澄,而且我还有把柄在他手里,所以……”   见方蕊抬头,蒋怀康摇头道:“所以只能先让您牺牲一点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要您的命,只要黎怀澄满意了我就叫他们立刻停手。”   蒋怀康说完,比了个手势示意那些人上前,其中一人猥琐的视线从方蕊即便是脏污不堪也能看出平时姿色的脸蛋一点点下滑,他的视线似是毒蛇在舔舐她的身体,让方蕊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使出浑身力气叫住了蒋怀康,道:“只要你帮我离开,我保证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蒋怀康有些心动,虽然之前的他并看不上方蕊的那些珍惜物件,但是现在那些东西对他也相当于巨款了,可是想到被握在黎怀澄手里的把柄他就只能想想而已了,就算是想要那些东西也不能没命享受。   可是,蒋怀康想,方蕊这么说好像确实有些底气,或许他可以做些手脚放她一马,要是让她死了,他不是更有把柄抓在黎怀澄手里了?   “你们等会打她的时候下手注意一点,不要把人打得太厉害。”   想到那段时间方蕊装作幕后人一次次明示暗示他的身份,蒋怀康眯了眯眼道:“方姨虽然出生一般,但是从小也是娇养长大的,给她留一口气。”   蒋怀康说完,方蕊便抬起头看向他,视线冰冷又怨恨。   蒋怀康见方蕊这时候还敢用这种表情看他,瞬间收回了刚刚放她一马的主意,转头道:“好好教训她。”   刚刚用淫邪的视线看着方蕊的男人见状道:“我们都是男人,下手本来就没有什么轻重,这一下子力道控制不好,那位美女就没了,还有开始你叫我们来打人的时候也没说的女的,你这个要求我怕我们哥几个把握不好。”   蒋怀康皱眉道:“那你觉得怎样可以?”   “我倒是有一个既不会过度也能够教训她而且保证能让你交差的方法。”男人笑道。   蒋怀康好奇道:“什么?”   那人凑到蒋怀康耳边低声说几句,说的时候还时不时看一眼方蕊,笑容里满是令人作呕的欲望,让方蕊下意识的抖了一抖。   蒋怀康看了眼方蕊惊惧交加的模样,想了想道:“你们注意一点分寸,还有录像录好,到时候我要交差,我先出去了。”   方蕊见到蒋怀康即将走到门口的背影,用已经嘶哑得不行的嗓子大声道:“如果我今天真的出了事,就算是黎怀澄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也保证让你好看!你自己想一想是连黎家继承权都没有的黎怀澄能够捏住你的命脉还是我。”   方蕊已经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但是她的声音太过嘶哑,导致蒋怀康就听到了一句话——我保证让你好看。   他脚步一顿,对屋内三个大汉道:“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保证不死人就行。”   说完,蒋怀康便直接出了门,破旧的铁门合上,里面依稀可以听到尖叫声和叫骂声,随后尖叫声渐渐变了调,蒋怀康皱着的眉头松了些许,暗骂黎怀澄不是人,竟然让他这样对方蕊。   他想,就算是方蕊要怪也只能怪黎怀澄,他不过是被迫这样做罢了,而且黎怀澄要他教训幕后黑手,说只要留她一口气然后将她仍进海里就可以了,但是没说过幕后黑手是女人。   这样想来,可能黎怀澄之前所说的折磨,就已经实在暗示他了。 第83章   收到蒋怀康的邮件时, 黎怀澄正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是周六,江斯源昨天晚上就打了电话让他将今天空出来, 说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下午, 他根据江斯源的提示找到了他说的地址, 打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 走到游泳池边才被突然冒出来的周子猷杨蒙蒙、雷磊三人围住扔进了泳池里, 他刚进水里,潜在水底的江斯源便抱住了他,唇液顺势贴了上来。   即便黎怀澄早在上次的鬼屋之后开始学习游泳, 但是由于工作繁忙, 并没能真正游上几次, ,再加上江斯源教的游泳课最后都会变成另一个主题,所以他真正学习游泳的机会就更少了, 以至于他现在也只是能在水里扑腾几下而已。   然而被江斯源拥住的那一刻, 可能是因为空气的涌入,即便沉在水底他也不再有之前无法摆脱的冰冷感, 相反因为江斯源吻以及想到泳池边看着的周子猷三人, 他的浑身都发热起来,毫不犹豫的反客为主。   两人直到氧气耗光才从水里浮出来,周子猷几人已经打开了旁边的音响, 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笑着, 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这边。   黎怀澄一脚踢开江斯源, 爬上岸甩了甩脑袋上的水, 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回了房间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之后,他们已经开始准备BBQ的材料了,黎怀澄见周子猷拿着肉串和杨蒙蒙击剑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江斯源身边坐下加入了他与雷磊的话题。   “……我觉得比起香水,珠宝或许更容易在华国打开市场,第一现在国际上的香水品牌已经相对比较成熟,国内生产的的香水认同度并不高,第二我们的渠道获得珠宝原料更加合适,第三虽然目前R&SS旗下的女装品牌发展也还算不错,但是R&SS还是以男装品牌起家,我认为珠宝更容易加入配饰的设计。”   雷磊说完看向坐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黎怀澄,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黎怀澄颔首道:“我觉得雷磊的想法确实不错,国内香水行业并不成熟,我们或许可以借此奠定香水巨头的基础,但是风险太大,一旦失败可能会将R&SS的整体格调拉低,我不赞成如此冒险,而珠宝的话,目前我们的供货渠道非常可靠,可以省去中间许多麻烦。”   江斯源沉吟片刻道:“珠宝市场一向以女士为主要消费群体,男士对于珠宝的消费态度大多是理性且消极的,我认为市场很难打开。”   雷磊摇头:“男士从袖扣到领带夹,甚至是皮带上的点缀都需要珠宝,没有人说过某种原料只能由某一性别使用,我有信心将它做好,珠宝不代表项链耳环,我希望R&SS的珠宝能够国内甚至国际上首屈一指的男士配饰品牌。”   雷磊说完见黎怀澄垂眸思考的模样才想起今天聚在一起的主要目的,转开了话题:“不说工作了,我们去看看周子猷又在搞什么,串个烤肉串了半个小时也才串了两串。”   黎怀澄顺着雷磊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周子猷和杨蒙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到游泳池里一人背着一把巨型狙击枪,见他们一起看过去,水便直接身寸了过来。   黎怀澄一个激灵,嘴里冒出一句脏话,周子猷和杨蒙蒙不知道从哪里装的的冰水,水枪碰力极强,打到身上完全可以造成透心凉的效果。   大战一触即发,黎怀澄三人联合将周子猷和杨蒙蒙打了个落花流水,等到战斗结束,整栋别墅基本上没有哪处没被水淋过了,原先为了BBQ买好的炭火也全部淋湿了,更不要说放在一边的食材了。   计划的BBQ无奈只能取消,五人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便准备外出吃饭,黎母的电话也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黎怀澄接电话时脸上还带着笑意,然而听到黎母后一句话时便笑不出来了。   她说:“怀澄,你带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子一起回来吃顿晚餐吧,今天你爸爸和哥哥都不在,妈妈想看看那你喜欢的人是一个怎样的男孩子。”   黎怀澄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笑的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开心的江斯源,沉默了下来。   黎母半晌没有听到黎怀澄说话,道:“不可以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见他也可以的,这件事妈妈不会反对,只要你开心就好。”   黎怀澄垂下了眼,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有人对他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上一个人是江斯源,这一次的他的母亲。   大概是前世遇到的善意和爱太少,导致他即便是重生之后收获了许多友情也收获了亲情爱情的情况下,也还是无法拒绝每一个对他这样说的人。   “我问问他。”黎怀澄说。   黎母似乎松了口气,柔声道:“如果你们会回来吃饭,你就帮我问问斯源喜欢吃什么吧,今天王姨也回家了,妈妈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好。”   黎怀澄挂断电话,转头看向脸上犹带笑意的江斯源。   江斯源注意到黎怀澄的视线,笑着凑到他面前道:“怎么了?刚刚是谁给你打电话?”   “我妈妈。”黎怀澄看着江斯源带笑的双眸,道:“她让我带你一起回去吃饭。”   江斯源脸上笑意一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黎怀澄问道:“她让我征求你的意见,你去吗?”   江斯源僵硬的点头,脸上的笑意化为了忐忑,“当然要去,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怎么办。”   周子猷和杨蒙蒙一辆车,雷磊和黎怀澄江斯源一辆车,此时雷磊正在开车,听到黎怀澄和江斯源的对话后看向后视镜道:“怎么了?”   “我妈妈让我带江斯源回去看看。”黎怀澄笑了笑道:“今天晚上不能和你们一起吃饭了,我们下次再约。”   雷磊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阿姨叫你带江斯源回去吃饭?什么意思?阿姨知道你们俩在一起了?”   黎怀澄想到高思谨说过的照片,颔首道:“知道了。”   “知道了这么淡定?还让你带江斯源回去吃饭?”雷磊迟疑道:“我记得黎夫人温和的性格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好,不会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太好挽回的事情吧?”   黎怀澄看向雷磊,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你举个例子说说?”   “比如进门对着Dylan就是一枪,然后大吼一声:‘叫你带坏我儿子,我杀了你!’之类的话。”   “你最近又看什么电视剧了?”黎怀澄白了他一眼道:“以后没事少看些这种东西,我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我喜欢我爱护我。”雷磊眨了眨眼,捏着嗓子道:“但是你现在已经有我表弟了,我不能对不起我的表弟。”   黎怀澄:……   江斯源瞥了一眼雷磊,拉回了黎怀澄的注意力,道:“阿姨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黎怀澄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她既然让我带你回去,自然就是同意了,而且即便是她不同意,我也不会和你分开。”   江斯源轻轻点头,表情已经没了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忐忑,但是闪烁的眸光和手机搜索栏上“第一次见岳母需要做哪些准备?”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嗯?岳母?”黎怀澄挑眉问道。   江斯源余光瞥见他的表情,将“岳母”改为了“婆婆”。   就在此时,蒋怀康的邮件发了过来,黎怀澄看了一眼邮箱提醒并没有点进去,而是继续不着痕迹的安慰看起来非常淡定,但是坐得格外挺直的江斯源。   到达黎家时恰好是晚上六点,黎母站在玄关迎接他们,脸上笑意温婉。   “你们回来了。”黎母笑着对江斯源道:“快进来坐吧,饭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在客厅等一会就能吃饭了。”   江斯源腼腆的点头,“好的,谢谢阿姨,今天麻烦您了。”   黎母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不麻烦,快进来吧。”   黎母说完去了厨房,黎怀澄带着江斯源到了客厅,坐下道:“不用紧张,这里有些水果,你是不是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说完黎怀澄才发现江斯源还笔直的站在一旁,笑道:“过来坐啊。”   江斯源这才反应过来,坐下有些忐忑的问道:“我表现的怎么样?”   “很不错。”   黎怀澄话音刚落,那边黎母便叫他进去帮忙端菜,黎怀澄走了几步,见到江斯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不免有些好笑,道:“你就坐在那里吧,要不就去餐厅,马上就吃饭了。”   江斯源抿了抿嘴低声道:“可是我刚刚看网上说去岳、婆婆家要勤快一点。”   黎怀澄失笑,刚想说话就听到门铃声响起,于是道:“那你去帮忙开门吧,也算是勤快。”   江斯源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去开门了,黎怀澄笑着摇摇头,转身去了厨房。   刚走进厨房,黎怀澄便听到外面传来有些陌生的女人声音,还不等他疑惑,突兀的枪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第84章   黎母端菜的手一顿, 枪声太过突然,而且刺耳得有些失真, 让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转身想要问黎怀澄怎么回事,然而回头才发现, 厨房里早就已经没有了黎怀澄的身影。   黎怀澄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客厅,大叫着江斯源的名字,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引起开枪的人的注意,脸上已经全然失去了冷静。   江斯源听到黎怀澄的声音后第一时间答复他道:“我没事!”   黎怀澄脚步不停,走过客厅电视墙的拐角,看到江斯源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时候他才有时间去已经被江斯源制服的人。   “这是?”   被江斯源擒住的女人身着素雅的旗袍,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鬓,大概因为刚刚江斯源制服她粗暴的动作, 有几缕头发垂散在脸颊旁, 她听到黎怀澄的声音时抬起脸,露出了她精细描画的妆容。   “方蕊?”   在方蕊怨恨毒辣的视线下,黎怀澄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底却有些惊讶,他认为蒋怀康不可能敢背着他放了方蕊, 因为现在有几批人在寻找蒋怀康的下落, 只要他将蒋怀康德的位置泄露出去, 等待着他的绝对是难以想象的折磨。   本来他是因为张侦探的提醒才派人去盯着蒋怀康免得他做出什么在最后关头坏事, 等到最后再一起和他算总账, 没想到去蒋怀康家里才发现他早就已经不知所踪,然而没过多久黎怀澄的人就在沙市的一个车站里抓到了他。   蒋怀康以为黎怀澄的人是赌场或者高利贷那边的人,所以当时就吓得不清,根本没有丝毫挣扎就跪下来大哭着说自己会马上还钱,在知道那些人是黎怀澄的人的时候几乎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松了口气,说只要黎怀澄帮他隐藏踪迹,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这时候他才知道蒋怀康竟然借了巨额的高利贷赌博的事情,而且他手气十分不好,几乎是十赌九输,现在输的钱加上高利贷已经滚成了一个就连黎怀澄都为之咂舌的数字,导致蒋怀康现在不得不东躲西藏来避开那些要债的人。   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黎怀澄也十分惊讶,可是仔细一想也算是蒋怀康会做出来的事情了,蒋怀康花钱十分大手大脚节,没有丝毫节制,失去黎家的资助之后,他虽然还有方蕊打给他的钱,但是方蕊给钱绝对不可能向黎家之前那么大方。   而且蒋怀康一直不愿意放弃与之前的朋友联系更不愿意放弃自己早已经习惯得优越生活,为了这些他铤而走险选择用豪赌来挣钱倒是可以预料的了,只是他运气不太好,不但没有赌赢几场,借的钱也利滚利组成了一个让他一辈子都无力偿还的数字。   黎怀澄当时看到蒋怀康害怕得涕泪满脸,就连他们两人之前有多少恩怨都已经忘记了的蒋怀康哭求他帮他找个地方躲起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个办法,让他把上一世他与方蕊联手杀死他所做的事情在方蕊身上重复一遍。   虽然他要蒋怀康将方蕊打残之后丢进海里,却已经安排了人在合适的时候把方蕊捞出来,他自然不会让方蕊如此简单的去死,他的人将方蕊捞出来之后便会把她送到偏远的山区送给一个瘸了腿的老光棍。   既然她喜爱奢侈,那么他便要她一辈子只能在饥饱里挣扎;既然她喜欢繁华,那么他便让她永远只能待在连水电都是奢侈的深山;既然她好享受,那么他便让她以农活为生;既然她可以得意与自己就算将他与蒋怀康调包也因为没有涉及个人利益且证据不足而无法进行刑法,那么他也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不涉及利益的情况下将她送给一个老光棍,让她永世无法脱离那座深山。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人将方蕊送去深山里,而且她现在不说缺胳膊少腿也应该遍体鳞伤,可是现在看她的模样,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   “很惊讶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方蕊看着黎怀澄,声音沙哑到粗粝,”以为我现在已经尸沉海底了?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方蕊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她看着走到黎怀澄身边高思安道:“我当然必须得活着,就算是让一群男人轮奸,就算是用这幅身体勾引救我上来的老男人我也必须要活着来找你们啊,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我的好姐妹,也十分遗憾没能告诉你你小时候过的日子让我有多么开心。”   黎怀澄眉心微皱,他觉得方蕊此时的精神状况不太正常,特别是她精致的妆容以及典雅的穿着更是让黎怀澄有一种很熟悉的诡异感。   不过,想到方蕊刚刚说的话,黎怀澄问道:“什么轮奸?”   方蕊笑了几声,眼神满是怨毒,“你会不知道吗?不愧是高思安的儿子,无辜的表情与她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都一样让人作呕。”   江斯源膝盖微抬,顶向方蕊的肚子,在她痛呼出声的时候对看过来的黎怀澄无辜笑道:“腿有点麻。”   在这样的时刻,黎怀澄还是没忍住笑了笑,一直没有开口的的高思安道:“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虽然早就在高思谨那里听到了方蕊做过的事情,这么长一段时间她也一直在想办法让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件事,可是现在见到方蕊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之后,她还是想问出自从知道方蕊做出这些事之后就想问出的问题。   “我自认从小都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算是你对我有什么怨言或者我做过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你都可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对怀澄下手,当时他不过刚刚出生,在我怀孕的时候你甚至说过想要他快快出生说自己是他的干妈,为什么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方蕊闻言脸上笑意更深:“干妈?我不想做他的干妈,我只想让他去死,甚至是你和黎怀锦黎怀欣,我都希望你们去死,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就是讨厌你摆出这幅无辜的表情让所有人都喜欢你的模样!”   “你不知道吧,虐待你儿子的蒋爱国一家是我特意挑选的,我要让你出生便是天之骄子,注定要继承母亲家族的儿子在一个粗鄙不堪的家庭长大,然后让你将他们的儿子当作自己的儿子养大。”   “我想要看看你如果知道自己千娇万宠养大的儿子其实是这样一家人的孩子,而自己真正的儿子却被养成了真正的粗鄙之人。”   “将他调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只要想象到你儿子日后的生活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出生高贵又怎么样?有疼爱你爱护你的父母弟弟又怎么样?你的儿子只能像我一样在泥泞里挣扎,在下等人里周旋,甚至对所有人卑躬屈膝。”   “你高思安是最高贵的公主,是黎家人尊敬爱戴的女主人,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却被所有人踩在脚下,像我一样,被人夺取他的一切,想要的东西永远只能奢望的看着,连碰一下都会被感到自己的卑贱,被人觉得那是玷污……”   “只要想到你知道这些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会多么绝望多么内疚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可惜的是他竟然十几岁就被你们找回来了,让我的计划没有完成,可是那又怎么样?”   方蕊笑道:“高思安,你看看你从怀上他的那一刻就充满着爱意,想要将全世界最好的一切的一切都捧在他的眼前的儿子有没有把你当作亲密无间的母亲,就算是只有十四年也够了,我知道你往后的日子都会因为这些而觉得折磨就够了。”   听到方蕊说的这些话,高思安第一时间便是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想过她身边既然潜藏着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人,更不愿意相信她一直当作朋友的恶方蕊会说出这些话,可是看到方蕊毫不掩饰的怨毒表情,她却不得不相信了。   高思安红着眼眶,脸上的表情却很冷静:“总有一个理由吧,讨厌我讨厌到连我的孩子都要伤害的理由。”   “理由?”方蕊笑道,“需要理由吗?仅仅只是因为看到你高兴我就难过而已,所以只要你不高兴,我就会很高兴了。”   黎怀澄扶住身子颤抖的母亲,冰冷的视线划过门口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上,最后落在高思安身上,淡淡道:“应该是有理由的吧,我很好奇,你这么讨厌我的母亲,讨厌我们一家,刚刚你说希望我和我母亲哥哥妹妹都死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我的父亲?如果不是忘了,那是什么理由单单漏掉了他?”   说到最后一句话,黎怀澄对上了黎知铭复杂的视线。 第85章   高思安表情微变, 早在听高思谨说方蕊可能参与甚至可能是当年事件的主谋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猜测方蕊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做。   她有过诸多猜测,从自己可能做了什么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但是却真正伤害了她的事情到方蕊母亲当年的死亡,她一遍遍回忆了她们这几十年的相处, 仔细思考后似乎又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事实上她在第一时间就想过是不是与自己的丈夫黎知铭有关系, 可是思考一番之后又觉得可能性并不大,她知道黎知铭大大小小的所有会议, 也十分清楚的知道他的工作时间和岀差地点。   正是因为夫妻间的坦诚和毫不隐瞒才能让他们的感情几十年如一日的好, 若是因为方蕊的错误而怀疑自己的丈夫, 这无疑是没有丝毫好处的。   所以黎方蕊与黎知铭的关系是高思安第一时间考虑过也是她第一时间否定的, 可是此刻,黎怀澄了然且冷淡的语气让她突然心慌起来。   更让她慌乱的是,丈夫复杂却又沉默的视线。   高思安轻轻开口, 看着黎知铭道:“知铭,这是怎么回事。”   黎知铭的视线从黎怀澄身上移开, 落在高思安苍白的脸上,这是他一直在避免一直害怕法身的画面, 为此他一错再错付出了让他夜不能寐的代价,可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江斯源找了一根绳子将方蕊绑在一旁轻轻向黎怀澄颔首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毕竟是黎家的事情,即便他已经差不多知道了这一系列事情的真相也非常希望陪在黎怀澄身边与他一起面对。   可是他的身份并不合适,想必黎怀澄此时也并不愿意他留在一旁观看。   江斯源离开客厅之后, 黎知铭才开口:“对不起。”   高思安抓紧了黎怀澄扶着她的手, 表情却异常冷静:“你告诉我你对不起我什么, 将所你认为对不起我对不起怀澄的事情都说一遍,然后再向我道歉,好吗?”   黎知铭眸光微黯,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道:“在怀澄找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已经知道了当年他被调包的幕后主使是方蕊,当时我第一时间选择的是隐瞒……”   “是因为我哀求他放过我!”方蕊抬头道:“当时我用我孩子的死哀求他,我告诉他是因为我的孩子就在黎怀澄出生前半年流产,而且当时有很大的原因是他的原因,所以我才利用他的愧疚要他放过我。”   “孩子?”高思安表情惊愕,她从来不知道方蕊有过孩子,那个孩子是谁的孩子?   方蕊像是看出高思安的怀疑,道:“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他只是我一次醉酒之后与张达发生关意外怀上的而已,只是发现的时候已经三个多月很难打掉了,其实……如果那个孩子或者,大概会与你的孩子先后出生吧。”   方蕊看向黎怀澄,眼底满是遗憾,她继续道:“那天知铭到祝市出差,我请他一起吃饭,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本来应该是坐在副驾驶的他受伤,可是我临时改了方向,那个孩子也就这样流掉了,知铭一直因为这件事觉得非常愧疚,所以我求他放过我的时候才会心软,那天之后我就去了缅国。”   高思安看向黎知铭,问:“她说的是真的?”   黎知铭看了眼方蕊,轻轻颔首。   “那怀欣的事情呢?”高思安吻,“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放过了她?”   “因为我的母亲。”方蕊道,“我母亲当年就是为了救知铭死的,你应该知道的吧,但是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小时候,知铭说过我会照顾我一辈子,会永远爱护我,我也一直以成为他的新娘当作人生最大的目标,可是他从始至终都只把我当作救命恩人的女儿,再多一点就是妹妹……”   “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吗?”方蕊对高思安说:“你大概不知道吧,从小到大,你只要笑一笑就什么都有,所有的人都喜欢你都下意识的保护你,就连最开始,我也觉得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可是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就连知铭也要夺走?”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看故事书,我说好羡慕灰姑娘可以和王子在一起,希望以后也能找到自己的王子,可是你却告诉我,因为灰姑娘本身就是公主才能和王子在一起,读完故事,你会留在布置得与公主的房间没有什么两样的大卧室里睡觉,我却要去另一栋楼那个狭小的房间睡觉,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和我之间的差距。”   “你以为我们之间是好朋友,我们一直是平等的相处吗?”方蕊笑了笑,道:“对,黎家花钱让我和你还有知铭上同样的贵族学校,让我同样也可以出国留学,可是你知道学校里其他人都怎么看我,黎家和你们高家的佣人又怎么看我背后怎么说我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关心我身边发生了什么,你说的友情也不过是你高高在上的虚伪施舍罢了!”   方蕊说到最后,嗓子已经沙哑到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但是安静的客厅里,其他三人还是可以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高思安真的不知道方蕊竟然是这样想她,她确实不知道其他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会说方蕊什么,也没想过优越的生活环境带给方蕊的不是感激反而是怨恨,甚至为此让她的儿子遭受了这么多苦难,现在又让这个家庭变得摇摇欲坠。   高思安突然想起那天从高思谨送她出门,明明是他的弟弟却一向都更像是兄长的他突然叹息道:若是日后知铭不能保护你,我和爸妈也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她记得当初她嗔道:我都已经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那还需要你来保护。   高思谨调侃的笑道:从下到大,你总是最迷糊的那一个,现在已经做了三个孩子的妈妈也一样,不过好在怀澄和怀锦都是好孩子,到时候他们两个也能照顾好你了。   那时候方蕊的事情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所以只当高思谨是在玩笑,没料到,其实当时他早就看穿了一切。   她只知以善意待人,不以恶意度人,却不知道这个世上也有人将善意当作恶意,肆意扭曲真相。   高思安放开黎怀澄,向前走了两步,平静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你的心里我是这样的存在,也没想过你喜欢的人一直是知铭,可是既然如此,在最开始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争取反而笑着祝福我们呢?你应该知道,如果当时你说你也喜欢他,甚至你在我和他在一起之前告诉我你喜欢我,我都可能不会和他在一起。”   方蕊闻言反而笑了起来,嘲讽的看着她道:“就是你现在这样,用大度善良的表情告诉我自己喜欢的的东西都要去争取,可是我拿什么争!”   方蕊质问道:“用家世还是身材美貌,这些我能争过你吗?他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因为你的存在,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我明明知道这些也要去争吗?”   闻言,高思安静静地看着方蕊好一会,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走到了黎怀澄的身边,看也没有看不远处的黎知铭一眼,对黎怀澄道:“她非法持械私闯民宅,报警吧。”   黎怀澄向泪流满面的方蕊,视线落在自从方蕊开口就没有说过话的黎知铭身上,最后掏出手机报警。   ”报警?”方蕊听到后勾起唇道,“你觉得我还会害怕坐牢吗?我今天带着枪来就想到了所有的后果。”   “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所有事情,既然我爱的人永远都不能爱我了,那么我就让他爱的人痛苦一辈子吧。”   砰——   方蕊在最后一个字落音的同时开了枪,枪口对着正在看手机的黎怀澄,脸上满是报复的狰狞快意。   在黎怀澄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有一道柔软却坚定的力量将他往旁边推了几步,力道不大,让他连半步的移动都没有,可是却让他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思安!”   黎知铭迅速扑了过来想要查看高思安的伤口,高思安没有理他,捂着受伤的肩膀吃力的抬头看了看表情茫然的黎怀澄,见到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在黎怀澄看过来的时候,她笑了笑轻声道:“没受伤吧?”   黎怀澄后知后觉的摇头,他的视线落在高思安已经染红大片衣服的伤口上,迟疑的叫了一声:“妈妈?”   高思安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别害怕,妈妈在。” 第86章   黎怀澄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 旁边是陪在他身边的江斯源和急忙赶来的黎怀锦, 黎知铭靠在手术门边的墙上, 短短几个小时仿佛老了十几岁,意气风发也变为了颓然。   从高思安中枪的那一刻起,黎怀澄的脑袋就变得混钝起来, 心底浮起的震惊与复杂倒因此变得迟钝,从小区的保安冲进来到救护车的声音响起再到现在亮起的手术灯,黎怀澄的脑袋始终处于乱成一团的状态。   好像想了许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清楚。   黎怀锦担忧询问的声音就在耳边, 可是在他的耳里却转化成了一团乱麻, 从左耳流入绕过大脑又从右耳流出,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怀锦第一时间找的就是黎知铭,可是他除了最开始于医生交流之外, 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问黎怀澄也没有丝毫反应, 现在只能问一直在的江斯源了。   江斯源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黎怀澄, 与他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 放轻声音简洁道:“当初将怀澄调包然后让怀欣落水的人都是方蕊,她今天带着木仓来了黎家, 打伤了伯母。”   江斯源话落, 黎怀澄眸光微微聚合,低声道:“因为我。”   黎怀锦迟疑的看向江斯源, 江斯源抿嘴道:“方蕊的木仓对着的是怀澄, 被伯母档下来了。”   黎怀锦表情微变, 坐下揉了揉黎怀澄的脑袋道:“妈妈不会有事的,不要怕。”   江斯源见状有些惊讶,他开始不想说黎母是为了黎怀澄挡木仓就是怕黎怀锦因此迁怒黎怀澄,现在黎怀澄心情和心理状态都让他有些担心,他不希望再出现任何可能让黎怀澄更加难过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想到,黎怀锦明明担忧得连表情都很难控制,甚至眼底都带着一丝慌乱,可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安慰黎怀澄。   今天的事情让江斯源对黎家人都有了很大的改观,不论是黎知铭还是高思安和黎怀锦。   黎怀锦见黎怀澄并不说话,他抿了抿嘴,拦住他的肩膀道:“如果你觉得这是你造成的,那么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   黎怀澄嗡嗡作响的大脑似乎有片刻安静,他抬眸看向黎怀锦,听他认真道:“就像当初你将怀欣从水里救上来一样,这本就是母亲的本能,如果当时我在,我也会第一时间挡在你的面前,因为她是你妈妈,而我是你哥哥。”   黎怀锦笃定且平静的表情让黎怀澄渐渐冷静下来,也让他第一次思考亲人的真正意义。   事实上,从回到黎家的那一刻到高思安为他挡枪之前,黎怀澄并没有一种自己是黎家的家庭成员的自觉,他一直认为,黎家除了黎怀欣之外的其他人,比起亲人更像是合作伙伴。   他与高思安之间像是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关系纽带,他扮演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满足高思安与亲生儿子分别十四年带来的遗憾和难过;黎怀锦则是与他分别承担着黎家与高家责任的合作者;而黎知铭更像是指导他与黎怀锦更好的管理公司而存在的引导者。   他们之间存在着纽带,却并非其他家庭那种只是因为血缘亲情而产生的感情,就像他除了必要很少会花时间与父母兄长呆在一起,以及调查自己被调包的真相时,自始至终也没有分享过任何自己的资料给黎知铭以及黎怀锦。   他们住在一起,血脉相连,却并非单纯的亲人,所以也并不需要多余的其他感情,这一直是黎怀澄之前对黎家的理解,他也一直在觉得黎家的其他成员也默认了这样的关系。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错了。   他觉得自己并不怪罪黎家为未发现他和蒋怀康的抱错,他也为自己的不怪罪找了冠冕堂皇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心里的责怪的,甚至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多,或许早在上一世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对素未谋面的黎家人有了芥蒂。   他以为他不在乎母亲当初对他和对蒋怀康的差别对待,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其实他非常在乎,所以他才会一反最初只希望看着蒋怀康走向毁灭的想法,不但推波助澜,甚至在蒋怀康跌进尘埃里的时候拉他一把,就是为了将他踩的更低。   他以为自己说不上光明磊落,但至少大度宽容,现在想来,他骨子里的自私与锱铢必较并不比蒋怀康以及蒋家人少,或许还要更多。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黎怀锦抱住黎怀澄已经褪去少年清瘦变得结实的肩膀,像是第一次揉他脑袋那般小心翼翼又带着些些安慰,笑道:“就算是为了我们,妈妈也不会有事。”   黎怀澄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哥……”   “哥哥在。”   黎怀锦笑了笑,就像是每次给黎怀欣读完故事书,在她睡的迷糊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的时候一般,笑容宠溺又温柔,像是在说,这就是哥哥的应该做的。   不论是黎怀欣还是黎怀澄,都是永远他需要保护的弟弟和妹妹。   黎怀澄将头抵在他的肩上,一直堵在喉间的话终于溢了出来:“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不知道是对谁说,黎怀锦却莫名听懂了,他拍拍他的背,柔声道:“没关系。”   站在一旁的江斯源看着这一幕,心底也浮起许多复杂的情绪,黎怀澄对黎家的态度他一直看在眼里,若是高思安能够平安无事,或许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比起坏处,带给黎家以及黎怀澄的好处更多。   手术灯终于暗了下来,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黎知铭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一向冷静的男人第一次露出紧张且害怕的神色,他站在医生面前,嗓子干涩得连声音都险些发不出来。   “……我妻子怎么样了?”   医生笑了笑:“手术很成功,虽然黎夫人失血过多但好在并没有伤到要处,今天晚上在加护病房观察一晚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黎怀澄和黎怀锦走过来恰好听到了这句话,黎怀锦松了口气,对医生到:“辛苦您了,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去看看我母亲吗?”   医生点头:“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您母亲麻药效果就会过去,不过最好只去一个人,黎夫人心脏本来就不是很好,人太多可能打扰她的休息。”   黎怀锦闻言颔首,医生笑了笑道:“我看还是让黎先生去看看吧,黎夫人进手术室之前说过要是醒过来想见一见黎先生,您们的感情可真好。”   医生的感叹让在场除了黎怀锦之外的三人都表情微变,黎怀澄看向先是惊讶后来却蓦地颓唐的黎知铭,在他抬眼前移开了视线。   注意到黎怀澄和江斯源略显奇怪的表情,黎怀锦本来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或许还发生了其他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问清楚这件事的好时候。   高思安醒来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在她醒过来的第一刻,黎知铭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病房看高思安,反而在病房门口踌躇了一会才进去,这让黎怀锦更加觉得奇怪。   等到黎知铭一进入病房,黎怀锦就问道:“爸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   黎怀澄沉默片刻,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方蕊说过的所有话以及黎知铭从始至终的默认态度。   黎怀锦安静的听着,在黎怀澄的叙述过程中没有打断过一次,就连在最后他说完之后,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感情波动,虽然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难过,但面上却一直是沉稳的。   黎怀澄说完便不再开口,留下时间给黎怀锦自己消化,没想到过了十几分钟之后,黎怀锦只是淡淡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对上黎怀澄惊讶的视线,黎怀锦笑了笑道:“其实早在之前我就觉得我们的调查进度和方向都不对,但是调查的主导一直是父亲,所以我虽然疑惑倒也没有怀疑过什么,现在倒是有一种花恍然大悟的感觉,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告诉爷爷,到时候他自有决断。”   黎怀澄迟疑的颔首,他并不是想说这些,可是他能看出来这是黎怀锦在故意转移话题,可是很少安慰人的他并不知道现在说些什么合适,所以只是道:“哥,你不要难过。”   黎怀锦扯起嘴角笑了笑,刚准备开口就见黎知铭打开门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近乎仓皇的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第87章   高思安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二天, 黎老夫妇以及高老夫妇都接到消息来到了医院,四位老人再这天得知了事情全部的经过。   黎老先生震怒不已, 直接一拐杖打在了黎知铭的身上骂他畜生,高老先生夫妇站在一旁没有动作, 反而是一直安静的高思谨低声问道:“姐,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高思谨声音不大,整个病房却骤然安静了下来,方蕊苍白的脸上带了些笑意, 对坐在外厅的黎怀锦道:“怀锦, 你能带妹妹去吃点水果吗?她今天一天都没还没有吃水果。”   黎怀锦看向黎怀澄, 见黎怀澄点头才答应下来,牵着表情犹显懵懂的黎怀欣离开了病房。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高思安开口道:“爸妈,我已经知铭说好了, 我们打算离婚。”   黎知铭站在一旁捏紧了拳头,即便是刚刚黎老先生的拐杖重重落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有露出过痛苦的神色, 此刻面上却已经满是悔恨和痛苦。   高思安没有看黎知铭,继续道:“怀锦和怀澄都已经成年了,所以并不存在抚养权的问题, 但是怀欣必须跟我, 希望您们能够理解。”   黎老先生动了动嘴, 最终只是点点头道:“是我和你妈对不起你, 如果我们俩一只待在国内, 这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说到底是我们黎家对不起你,如果你心意已决,那怀欣……就交给你抚养吧。”   高思安笑着点头道:“爸妈,您们永远是怀锦和怀澄怀欣的爷爷奶奶,只要您们想他们了就可以来看他们,他们也会经常去看您们的。”   黎老夫人坐在黎怀澄旁边握紧了他的手,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眼里满是心疼,低声道:“那时候你就该和爷爷奶奶回老宅住,或者干脆和我们去国外念书也是好的。”   黎怀澄笑了笑,安抚的拍拍老人的手臂道:“奶奶,我和哥哥妹妹会常常去陪您们的,就算是爸妈离婚了,我们去看您们的时间也不会比之前少的。”   黎老夫人闻言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虽然她也认为儿子做得不对,但是她还是更心疼自己三个孙子要面对离异的家庭,即便是现在这个年代,普通人家离异尚有那么多留言碎语,何况是他们这种家庭。   她只担心,日后怀澄和怀锦在公司的日子可能就不会有这样好过了。   黎知铭听到黎怀澄和自己母亲的对话,悔恨的闭了闭眼,比起黎怀欣,他一直觉得更对不起黎怀澄,所以才极力想要补偿他,可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再次建立起来的些许父子情谊,被他亲手毁于一旦了。   不仅仅只是黎怀澄,想必黎怀锦和日后知道真相的黎怀欣,也再也不会将他当做孺慕尊敬的父亲了。   高思安看到黎怀澄和黎老妇人握在一起的手,欣慰的笑了笑,其实这一次的事情,她反而觉得算是因祸得福,方蕊和黎知铭联合造成的结果早已经不可避免,但是最后方蕊那一枪却拉进了她与怀澄的关系。   单单就只算这一点,她就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离婚是既定的结局,那么那颗子弹反而是使得她与小儿子之间更加亲密的催化剂。   “财产分割我希望委托给思谨进行,还有一点,为了怀锦他们三个,我和知铭离婚这件事暂时不会向外宣布,我打算先带着怀欣搬走,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说。”   “我会搬走。”黎知铭道,“怀锦在公司的管理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挑剔了,这边也并不需要我坐镇,过几天我就会去米国分公司那边。”   高思安闻言微愣,然后冷静的道一声谢,继续道:“还有,我希望方蕊得到应有的惩罚,若是你无法下手,我不介意自己动手。”   黎怀澄闻言惊讶的看向那边,如果不是高思安现在带着冷意的表情,他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黎知铭道。   高思安皱眉:“将她送进监狱,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黎知铭闻言表情倒是轻松了些许,摇头道:“监狱并不适合她,她前几天闯进我们、家里打伤了你,而且表现得十分不正常,我觉得她可能在精神方面受到了刺激,已经派人将她送到了阳山医院,她会在那边度过余下的一生。”   高思安有些迟疑,黎怀澄却十分惊讶,阳山医院虽然名字有医院两个字,但是其实就是一家疯人院,连精神病院都不算的类似于监狱的地方,那边有最晚上的监管制度,进去里面的人逃出来的几率趋紧于零,比监狱还低。   而且阳山名字虽说有个样子,但是那座医院由于建在山后方,风水不通,阳光照射率极低,那一片常常是阴沉沉的潮湿天气,不要说病人,就连医生呆在那里都不怎么受得住。   但是那边,其实并不存在真正的医生。   阳山医院,名字阳光且治愈,但是里面的阴暗和残忍只有这个圈子里的少数人知道,那里关押的都是一些得罪了那些权贵却不被送往监狱或者只是私仇无法送进监狱的人,那些人在里面呆不了多久不是疯就是死,所以才有了疯人院的称呼。   黎怀澄知道这些,是因为上一世听一起喝酒的某位富家子弟说起过,一个妄图和他争家产的私生子便是被他母亲抓去了那里,不过一周人就疯了,他说其实面色凉薄且嘲讽,眼里没有丝毫对性命的尊重,甚至更多的是理所当然的幸灾乐祸,让当时的他不寒而粟,也深深记住了这个地方。   大概是因为那些听闻到的场景超出他对人性的理解到让人头皮发麻,而且,要送人去那里需要一定的的渠道,他暂时也没有会这样的渠道,所以这一世即便是想要报复方蕊和蒋怀康,黎怀澄也从未想过将他们送去那里。   只是黎怀澄没想到,一直选择包庇方蕊甚至因为愧疚而数次对她妥协的黎知铭,竟然能狠心将她送去那里。   高思谨倒是并不惊讶,反而很是理解,他知道黎知铭有多么爱他的姐姐,可以说即便是黎怀锦三人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高思安。   当初黎知铭会选择瞒下黎怀澄的事情,他以自认为比起对方蕊的愧疚,或许更多的反而是因为当初的高思安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接受自己的亲生儿子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姐妹调包的事实,而这件事的隐瞒,也让黎知铭不得不继续隐藏黎怀欣落水的事情。   事实上,他一直知黎知铭在查到黎怀欣是方蕊做的之后,就彻底切断了方蕊的经济来源,甚至亲手毁了方蕊一手经营的的玉石工作室,就是为了警告她不要再惹事。   可是,黎知铭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嫉妒会带来怎样的波浪,也没想到他的儿子其实比他想象的要强大自主太多。   有些时候,感情才是摧毁一个人的理智与生活最强力的武器,黎知铭只是做错了一个判断,却得到了现在的结果。   正因为此,高思谨对黎知铭说不上怨恨,甚至在某些方面可以说还有些同情,这也是他查到一切之后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反而让黎怀澄自己慢慢查证的原因。   高思安与黎知铭离婚的一个半月之后,高思安终于出院,黎怀澄在她的授意下带来了江斯源,当天,高家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黎怀澄与江斯源在一起的事情。   相比较于黎怀澄以为的或激烈或冷静的反对,高家人对此反而十分平静,高思谨更是笑着说早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关系,大概是因为有了高思谨之前的经验,两高老夫妇两人对江斯源并没有丝毫偏见,反而高老先生在知道江斯源就是当初将黎怀澄和黎怀欣救上来的人之后十分喜欢他。   黎怀欣年龄小且懵懂,但是她一直是喜欢当初将她救上来的江斯源以及他的猫,只有黎怀锦有些无法接受自己一直以为的弟弟的好朋友突然变成了弟媳妇,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见到江斯源都十分沉默。   黎怀锦正式继承世云集团的第三天,也就是黎知铭离开华国去往米国的的第一天,听说方蕊称人不注意自杀了,但是阳光医院抢救措施十分完善,很快将她救了回来,医院的人承诺会加强看护患者,最少还会让她再活十四年。   蒋怀康在将邮件交给黎怀澄之后就被他的人送到了越国,他在那边躲藏了三年之后,再次前来一屁股债回了国,他不敢与任何人联系,悄悄找到了王桂花,王桂花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身体状况也每日逾下,所以没有怎么挣扎就接受了大儿子再次回来的生活。   二零一八年八月初,黎怀澄彻底接手了高远集团。   八月中旬,R&SS继大胆创新的男士配饰系列大获成功之后,推出了男士香水,一上市便备受好评,被经典时尚杂志《The》评价到:R&SS是即将建成的又一奢侈品王国。   八月二十八日,他与江斯源在意国举行了婚礼,除了周子猷雷磊等好友,身体硬朗的黎老先生夫妇和高老先生夫妇四人都有来参加,那天天气十分晴朗,黎怀欣说她结婚的时候也希望在这样晴朗的时刻举行婚礼,然后找到一个像三个哥哥一样的新郎。   有人说,礼堂举行婚礼的当天,他似乎看到了一抹有些沧桑的身影出现在教堂门口,那人和已经与高女士的前夫黎知铭有些相似。   黎怀澄闻言只是一笑,并没有在意也不想追究那天教堂门外的人到底是谁。   同年十二月,黎怀澄和江斯源为自己放了一个假,打算补上八月因为忙碌而无法实施的蜜月旅行,在他们待在国外的第二天,黎怀澄接到了张兴的电话。   张兴告诉他,王桂花疯了。   蒋宝提前出狱了,在出狱的第一天又再次进入了监狱,而且这一次可能再也出不来了,因为他回家看到了母慈子孝的王桂花和蒋怀康,一时气极上涌,去厨房拿起刀子就砍向了蒋怀康。   一刀正中脖子的大动脉,蒋怀康就这样死在了蒋宝手里,蒋宝当即就吓到了,慌不择路还没有逃出沙市就被抓到了,而王桂花则在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听说自己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也会判死刑之后当场就疯了。   黎怀澄听到后不知为何并没多少情绪起伏,没有快意也说不难过,早在蒋怀康在越国那段时间,他就已经让他受了足够的惩罚,所以在那之后也就没有关注过蒋家,现在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他反而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蒋家人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是太过久远的过去了。   江斯源坐在旁边将经过听了清楚,闻言只是紧了紧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把自己的冰淇淋递到他的嘴边,笑道:“这个超甜,你吃了一定更甜。”   黎怀澄早已经熟悉了他的套路,眯眼道:“我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你自己吃吧。”   江斯源眨眨眼,早已经成熟的男人笑起来却还是带着几分少年意气,他吃了一口冰淇淋含住了黎怀澄的唇,将冰淇淋渡到了他的嘴里,等他吞咽下去之后,对他笑道:“那我帮你中和一下,是不是没有那么甜了。”   黎怀澄舔了舔还有些粘腻的嘴角,勾下他的脖子印在他的脸上,笑道:“双倍的甜。”   阳光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紧紧相扣,路过的行人目不斜视,有人看到了转头惊叹一声两人高于常人的颜值,随即便是善意的祝福。   黎怀澄和江斯源停住脚步,看着前方转动的大风车,江斯源凑到他耳边道:“等八十岁的时候,我们再来这里看一看风车怎么样。”   黎怀澄眉眼笼罩着笑意,开朗道:“好啊,等八十岁,我们就在这里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