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白虎》 作者:玄金 文案 白景阳原本是只作为游戏副本Boss的白虎神兽,某天,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被当成游戏bug弹了出去,意外掉落聊斋世界,变成一只真正的老虎精。 本文又名《神医的自我修养》、《论一只骗子虎如何成为一代神医》、《我只是个大夫为什么要管别人自杀,帮人发家致富,还要兼职当红娘?!》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小剧场: 西北塔虎城 将军府,黄老虎窝里生出了一只白虎崽 毛茸茸的大老虎们惊奇地围着软绵绵的白色幼崽,虎眼瞪得圆溜溜 虎爹大惊:这莫不是个猫崽子吧? 二胖、大胖:弟弟为什么长得跟我们不是一个色号? 枝头叽叽喳喳的麻雀精:哎呀,两个黄鹂鸣翠柳,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白虎崽打了个哈欠,露出一个超凶的表情:喵嗷呜~(⊙ω⊙) 阅读指南: ●傻白甜,苏爽文,HE ●道貌岸然神医受X武力爆表偶尔毒舌攻 ●有私设,不按具体哪部影视作品套路来,细节勿深究!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历史剧 爽文 主角:白景阳,玄卿 ┃ 配角:白震山,大胖,二胖 ┃ 其它:聊斋,玄金闪闪闪,HE 作品简评 原本是游戏副本Boss的白虎觉醒后,冲破桎梏,穿越到聊斋世界,成为一只真正的虎妖,同时他身上还绑定了一代神医系统。从此撒谎不脸红的骗子虎白景阳走上悬壶济世,治疗各种奇怪病人,还要兼职红娘的日子……本文语言轻松诙谐,作者讲述了一个被设定成“内心阴暗”的游戏Boss挣脱主脑的控制后,重获自由,并且在聊斋世界逐渐打开心扉,与人为善,收获真正的亲情、友情和爱情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主角面对大奸大恶之人行事果决不拖泥带水,与父亲哥哥们相处搞笑中透着温馨,情感真挚,打动人心。 第1章   西北塞外,大雁高飞,打着旋的秋风凌厉刮面,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黄沙漫漫,一派边疆大地的辽阔苍茫之景。   塔虎城是西北最为繁华雄伟的一座城池,标志性的高塔直入云端,塔顶雕刻着白虎神兽的图腾,此时在白日黄云中半遮半掩,显得尤为神秘。   城中的百姓安居乐业,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太平世道的精神气,种地经商,吃穿不愁,头发花白的老人们晒着太阳唠着嗑,整日悠哉游哉。   然而在十年前,却不是这番光景。   跟多数边陲城池一样,十年前的塔虎城也曾饱受北边的胡蛮人侵害,时不时就要被烧杀抢掠一番。   百姓们面黄肌瘦,神情麻木,住的是苦窑破屋,穿的是褴褛破衣,田里稀稀拉拉的庄稼来不及成熟就被侵略者一把火烧个精光,只剩下满目燎焦的黑土。   当满脸沟壑的老人再也干不动活,当干涸的眼窝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时,为了不拖累家人,他们会自愿一步步走向荒野,以身喂鹰,结束这苦难的一生。   现如今,这片土地上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当年受命前来镇守塔虎城的白大将军一家。   白将军一门骁勇善战,祖父曾与高祖称兄道弟,并肩作战打下这大雷王朝的江山,后被封为镇国公,赐青龙尚方剑,统领皇城十万兵。   高祖皇帝雄才大略,智谋过人,却极善猜忌,且心肠冷硬,翻脸无情,称帝后为了巩固手里的权势,陆续栽赃罪名,诛杀开国有功之臣,甚至逼得最后两位异姓王铤而走险,起兵造反,只可惜实力相差悬殊,未至皇城便被拘捕镇压,一个五马分尸,另一个剁成肉酱,分赐给朝中的诸侯大臣们,作杀鸡儆猴的震慑之用。   至此,能威胁到高祖的诸侯神将及其势力,皆被铲除殆尽,唯独留下了军中威望最高的白家祖父。不仅不收他兵权,还对他异常尊宠,面圣可不参不拜、入朝不趋、剑履上殿,高祖异常殷勤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谄媚了。   一时间,白氏一门在皇城的地位变得极为尊崇,几乎是众星拱月,无人敢招惹,这种连帝王都要礼让三分的局面持续了几十年。   直到这一任武宣帝继位,白家在皇城独一无二的地位才被终结。   武宣帝的继位与前几任皇帝不同,是他亲手从兵戎征战和汗血的历练中争夺来的。   当时,江南四年大旱,再加上官员腐败,赋税徭役沉重,赈灾钱粮被克扣,天灾人祸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遂有一神将曰胜,带领当地百姓造反起义,与皇帝分庭抗礼,后派女刺客暗杀了先帝,短短一年光景,声势浩大,险些攻破皇城。   幸而当时还是太子的武宣帝极善征伐,他击败了造反神将胜,中兴大雷朝,怒斩了一批贪官污吏,更换朝堂新血,直接登基上位。   也因此没有机会听到先帝遗嘱,传说中自高祖起,由帝王口口相传的有关大雷国祚的最大辛密就此中断失传。   刚上位的武宣帝开始颁布新政,实施革新,将原本出现颓势的大雷王朝再度推向一个新的鼎盛时期,而被他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见帝不拜的白氏一门。   武宣帝寻了个由头,将白家现任家主连同他两个能文善武的儿子都派去驻守西北边境,为此他做足了拉锯扯皮的准备,定要把这碍眼的一家赶出皇城,眼不见为净。   却万万没想到,接到旨意的白家父子三人竟是半点抗议没有,隔天就收拾好行囊整队出发了,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满脸按捺不住的雀跃和着急,就像生怕武宣帝临时反悔似的,离开的背影不仅如释重负,还乐颠颠的。   令武宣帝酝酿许久的一拳仿佛打在棉花上,心里郁闷到极点,再次确定这姓白的一家子天生就是来气他克他的。   此时,被武宣帝长年视为克星,被西北塔虎城百姓视为保护神,英明神武的白大将军正抱着个襁褓,满脸的紧张和小心翼翼,那手足无措的模样,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小婴儿,而是个随时会爆的炸药包。   “老爷,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了。”管家在门口说道。   “快带他们进来,让下人们都回避,别在后院瞎晃。”白震山眼神一亮,大声吩咐道。   管家应道,下去领了两个气宇轩昂,眉眼间有些相似的少年郎进来,同时极有效率地清空了后院,给这父子三人留下隐秘的谈话空间。   “爹,你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咦,这间新布置的卧房是给谁住的?”其中个头较高的少年一进来就咋咋呼呼道。   白震山瞬间手痒,想赏大儿子脑壳一记爆栗,却碍于怀里温软的襁褓,只能用虎目瞪了他一眼:“小点声!你们弟弟还睡着呢!”   “弟弟?”面色沉稳的二儿子也露出吃惊的表情,探着脑袋想看白震山怀里的襁褓。   可还没等他凑上前,原本安静的襁褓突然动了起来,蠕动了几下,从棉布里挣出了一只雪白的毛爪子,紧接着就是一张毛绒绒的小猫脸,双眼还闭着,粉嫩的毛嘴巴却张开,一声接一声叫了起来,细小的嗓音又娇又软,听得人心里酥麻麻的。   襁褓里面的不是婴儿,竟是一只刚出生的白虎幼崽!   “怎么办?!弟弟被你们闹醒了!”白震山惊慌失措,僵硬地抱着襁褓一动不敢动,抬头用半责怪半求助的眼神看向俩大儿子。   “啊!他动了,你快抱着摇几下,我看糕饼铺王婆婆就是这么哄她孙子的!”大儿子白景泽慌乱地死盯着襁褓,跟炸了毛的大猫似的,“不对!我们哪来的弟弟?”   “爹,我也想知道,这个弟弟是从哪儿来的?”沉默的二儿子突然开口,阴沉地看着白震山,略显狭长的黑眸里蓄满杀气,简直就跟下一秒要冲上来弑父一样。   “虽说没让你一直守寡,但娘去世这才几年,你就搞出了个私生子?!”   “哼,果然是在西北这几年自在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老树开花,迫不及待就开始花天酒地,连身材都胖两圈了。”   “爹,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就算西北民风彪悍,本地妖精也来得更风骚,你也不能直接就搞出私生子来啊!看这毛色,究竟是白狐狸精还是白猫妖的种?”   “够了!”面对俩儿子的齐声讨伐,白震山气得胡子都要炸了。   “你们这两个不肖子,一个劲胡说八道!究竟你们是爹,还老子是爹?老子跟你们娘是真爱,这是你们娘生的亲弟弟,屁个私生子!”   兄弟俩看着弟弟那身像生着生着没颜料了的黑白毛色,又想到自己过世了好几年的老娘,顿时细思极孔,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不依不饶的白震山继续骂道:“还敢说老子胖,也不打盆水先瞅瞅自己,刚来西北时什么样,现在呢?都快胖成俩球了!喝西北风都长肉!”   白景泽、白景天:“…………”   爹啊,我们这是正常的,正长身体呢,你才是中年发福。 第2章   “他应该是饿了吧?”看似咋呼,实则心细的大儿子白景泽挠头道。   白震山低头一看,果然小猫似的白虎崽子无意识伸爪爪做着踩奶的动作,边细声叫唤边舔着毛嘴巴,显然是该进食了。   刚出生的小孩子吃什么?当然是吃奶了。   “管家,叫个奶妈来!”白震山推门出去大声吩咐道。   办事麻利的管家很快找来一名三十来岁胸部鼓鼓的奶娘,这位身材丰腴的奶娘刚进去不久就哭着跑了出来。   “将军大老爷,您可饶了民妇吧,我这真经不起小老虎一口的。”奶娘苦着脸道。   这一口咬下去,奶头都要咬没了。   奶娘被自己脑补的血淋淋的画面吓得不清,暗忖这皇城来的大将军真会玩,养只小老虎还得请个奶娘喂人奶,有够变态。   “现在该怎么办?”一连吓跑几个奶娘后,束手无策的白震山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打转。   喝不到奶的小白虎崽已经饿半天了,连叫声都比一开始虚弱了不少。   白景泽、白景天兄弟俩变回了原形,两只吊睛白额的斑斓猛虎,长着黑黄相间的条纹,正无奈地趴在地上,用一身毛毛哄着弟弟,让幼小的弟弟可以尽情踩奶,同时周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原来这一家子竟都是老虎精。   “大胖、二胖,娘不在,要不你们来给弟弟喂奶吧?”白震山苦着脸说道。   “吼!”“吼!”   俩兄弟对不着调的爹接连怒吼,特别是突然被弟弟吸住奶头的大哥,虎眼猛地睁大,惊恐地虎啸声传至前院,在整个将军府回荡,吓得府里的仆人们瑟瑟发抖。   其实刚才找来的几个奶娘里,有多半是一进门被这两只大老虎给吓跑的。   “老爷唉……”管家虚弱颤抖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何事?”白震山拧眉推开房间门。   “哎哟我的老天爷,老爷您小心……”看清楚屋内场景的老管家,本就不多的胆子又给吓飞了七分,差点心肌梗塞昏厥过去。   只见两只健壮凶猛的大老虎对着白震山张开血盆大口,钢刃般锋利的牙齿末端尖尖闪着寒光,几乎一口就能把那近在咫尺的脑袋给咬下来,两条钢鞭似的尾巴来回甩动,在地上打得啪啪作响,连青石板砖上都留下一条条浅浅的印子。   白震山擦擦脸,抹了一把被两大儿子喷到的口水,淡定地开口安慰道:“没事,别担心,大胖、二胖很乖,不吃人。”   “这是新添的小宝。”又指了指大老虎毛毛里的白虎崽。   “……”年过半百的老管家胆颤心惊地看过屋里这两大一小三只老虎,尽管有大将军的保证,仍是吓得面色苍白,半点血色不剩。   兴许是将军府的伙食太好,这两头懒散的大老虎不仅毛色油亮,连体型都比外头自由捕猎的老虎圆润不少。   西北本土出生的老管家虽然早就听说白氏一门虎将,世代养虎为宠,以虎为尊,如今府上也养了虎,但平时这老虎都在后山上活动,极少跑到前面府里来,但今天因为新添的小白虎,冷不丁地一见,立马被吓得不轻。   想到自己身上肩负的重担,全府下人们的期待,管家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老爷,给小白虎喂奶不必这么麻烦,人奶不行,羊奶、牛奶也是可以的,再麻烦些,挤出来也是一样可用的。”   对啊,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父兄三人瞬间僵硬,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太蠢或者缺心眼。   “咳咳!”白震山假咳了两声,“那,那什么,你去找头有奶的母牛来,顺便别的什么奶也都挤两碗来。”   都试试,我小儿子的口粮一定要选最好的!   终于有奶喝的小白虎也不挑嘴,依次喝完面前摆着的三碗来自不同雌性物种的奶,边喝边发出幸福的嗷呜声,干瘪瘪的小肚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鼓了起来。   原本瞎忙出一头汗的父兄三人,同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白虎喝完,全程痴汉脸。   已经变回人形的大胖:我的弟弟真是太可爱了,看他吧唧吧唧吃奶的样子真的太有食欲了,我能吃下三碗,不,十碗饭!   二胖:弟弟……好小好白,好喜欢(っ//////c)   虎爹:不愧是我白震山的儿子,一看就是只壮实的小老虎,刚出生就会自己喝奶了,不像人类幼崽软绵绵的,养起来太麻烦了。   「叮!检测周围环境稳定,系统开始修复!」   一个无机质的电子音突然在脑内诡异地响起,原本吧唧吧唧吃得正欢的小白虎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了起来,连热切注视的父兄三人都没发觉异样。   「叮!一代神医系统修复完毕,开始启动!」   「你好,宿主,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的编号JJ。」无机质的电子音转变成一个甜美的萝莉音。   毫不给面子的小白虎继续吧唧吧唧吧唧。   「叮!想成为一代神医,名震江湖吗?想学习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受万人追捧吗?」   小白虎:吧唧吧唧吧唧……   「宿主,你听说过活死人肉白骨,老生不老药、九转还魂丹和一步蹬天丸吗?学会这一手通天医术,包你分分钟家财万贯,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小白虎:吧唧吧唧吧唧……   「哈喽,宿主!你听得到吗?给点反应好嘛?」   小白虎疑惑地歪了歪头,终于给了点反应:“喵?”   「…………」   编号为JJ的萝莉音逼逼叨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于是扫描了一下宿主的身体。   「卧槽!什么鬼?!绑定的宿主是个小北鼻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人都不是?!这究竟是出了什么错??」   「难怪无法沟通!是个人也就罢了,还能等他长大,绑定了只小老虎我还怎么升级?!怎么回母体去?!简直是统生无望!嘤嘤嘤……」   「为什么我不是个修仙系统?这样还能让宿主炼妖修功法,开灵智化人形。」   「对了,我有化形丹丹方!」   「唉,还是行不通啊,普通的动物开灵智都难,万中无一的资质加气运,化形丹这么难的方子,就算是现世华佗扁鹊都不一定炼得出来,更别说低智商的老虎了,就算把那些珍奇材料凑齐摆在他面前,可能性都为亿亿万分之一。」   以为宿主真是个灵智未开什么都听不懂的白虎幼崽的萝莉音抓狂了,在脑内疯狂吐槽。   小白虎配合地做出一些懵懂无知的动作,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纯真和好奇,先用力甩了甩小脑袋,似乎是疑惑脑子里的声音是从哪来的,又抬起后腿蹬了蹬毛毛,吐出粉嫩的小舌头,完全是一副小动物茫然的蠢萌样子。   白家父兄三个被萌了一脸血,大呼小宝真是可爱炸了,萝莉音却是更加绝望了。   就这样,萝莉音在独自崩溃抓狂了一会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而小白虎却是开启了全天几乎所有时辰都用来睡觉的幼崽生活,就连喝奶都是闭着眼睛的。   总想变大老虎来找弟弟玩的哥哥们见状也只能遗憾地悄悄离开,不敢吵他睡觉,心想等弟弟再大一点就可以一起舔毛毛一起玩了,同时为了方便和不吓到府里的下人,他们跟往常一样都是保持的人形走动。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沉默了许久的萝莉音终于接受了残酷的现实,与其漫漫无期地等待能源耗尽,倒不如一开始就选择自我毁灭。   「好绝望啊……」   随着编号JJ的萝莉音最后一次叹息,“轰”地一声轻响,系统的智能意识自动销毁,跟母体的最后一丝联系也被切断,只留下一些最原始的初级数据。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宿主,即使脑内存在这些数据,也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但同样也无法使用,相当于一代神医系统被报废。   随着宿主的衰老死亡,这些数据也将随之消失,不存于世。   “嗷呜~”   在萝莉音自我销毁后,原本熟睡的小白虎突然一咕噜翻身站了起来,缓缓睁开双眼,晴空般湛蓝的眼睛里竟满是狡黠,哪里还剩半点懵懂无知?!   他熟练地调出脑内残余数据,检测修复了一下,满意地发现绝大部分有用的数据都还保存完好。   「叮!一代神医系统启动!」   「发放新手奖励:一部草药百科全书;发布日常任务:认识十种不同药材。」   一代神医系统恢复成刚开始的无机质电子音,虽然失去了升级功能,但也切断了和母体的联系,没有智能意识的系统在小白虎的修改调整后,变成了只会发布任务以及奖励,没有强制执行的任务,也没有惩罚的简单程序。   而它庞大的数据库,将一点点按部就班地被它的宿主榨干,学习和掌握。   “嗷嗷呜~”   幼崽步履平稳地走出绵软的襁褓,抖了抖不存在的鬓毛,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只觉得神清气爽,胸中豪气满满。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一只完全自由的真正的白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哥哥们:爹,为什么我们叫大胖、二胖,弟弟却叫小宝?果然弟弟是亲生的,我们俩是买白菜时候送的吧   虎爹沉思脸:总觉得叫三胖不太好听啊 第3章   十二年后   塔虎城较之当年更为富庶繁华,西北地域的百姓无不憧憬向往,将其视为天府上城,桃花源地,而作为保护神,给当地带来这些改变的白大将军一门自然是备受推崇。   能在白大将军府上当差,对当地百姓而言,绝对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儿,连倒夜香这种脏活都有人挤破头抢着想干,更别说小厮侍女这类能贴身服侍主人家的体面活儿了。   如墨就是小厮里边最聪明机灵的一个,不仅长得清秀,还会算账识字,更是跟着府里的武师学了几年的拳脚功夫,碰到一般流寇盗匪都是不带怕的。   因为他天资不错,人也勤奋吃得来苦,最近被升为了府里三少爷的贴身小厮。   大少爷和二少爷早已经成年,时常混迹在兵营里,偶尔还会跟着白大将军出兵征伐更远边境的胡蛮势力,将受白氏一门守护的领土不断扩大,给西北更多的子民带来和平与安生。   至于三少爷白景阳,相貌才学无一不出众,虽说身体比不上两位兄长健壮,但那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却是西北粗狂的沙砾中绝无仅有的,小小年纪就颇有大家风范,喜穿白衣白袍,从发梢至鞋面纤尘不染,光是静静站着,便是龙章凤姿、天资自然,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不仅如此,三少爷还对医术草药十分有天赋,打小就爱往深山里钻,往草药医书堆里埋,六岁敢给断腿的母狼接骨,八岁遏制了一场从水源地开始蔓延的瘟疫,十岁连城中最有名望医术最为高明的老神医都直呼此子天生医者,已在吾之上矣!   自此,三少爷开始逢五逢十,免费为穷苦的百姓治病,气质清贵却不高冷,哪怕面对最贫穷脏污的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亲切温和,若有感兴趣的疑难杂症也多数会接手,一经出手,就没有治不好的病,几乎是妙手回春,包治百病。   因此,三少爷白景阳在西北的民望极高,塔虎城百姓都说三少爷是天上的百草仙君下凡,白大将军一家都是活神仙!   能给仙童般的三少爷当贴身小厮,在塔虎城的平民眼里头,绝对称得上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儿,如墨还记得他被选上正式当差的那一天,他老娘煮了一大锅红鸡蛋,喜气洋洋地分给左邻右舍,比捡到金子还高兴,左右邻居也都是一脸羡慕的样子,称赞他有出息,是祖上积德了。   如墨领到了一套崭新的深蓝色短褂,代表了他一等侍从的身份,才刚换上,三少爷的侍女清霜便过来叮嘱了他一些伺候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三少爷体虚,不能暴晒太阳,每次出门都要记得带上油纸伞,见日头大了,主动给少爷撑伞。”   “听管家说你也是个勤奋的,有空多跟少爷学学药理,少说话多看多做,不需要你会望闻问切,只要能简单处理下药材,帮少爷打打下手就行。”   随着三少爷逐渐长大,出门在外,给人看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因此培养一个机灵心细又能干的小厮十分有必要。   “多谢清霜姐提点。”   如墨谢过后,就被带去了三少爷所在的院子。   院子里不种花不种草,整整齐齐开垦了几片肥沃的药田,里面种了不少外头难得一见的名贵药材。   寻了一圈,发现院子里只有几个除草、洒水的粗使仆人,最后还是在西面大少爷的院子里找到了三少爷。西方位泽水,因此这里建了一片碧波荡漾的小池塘,里头养了几十条肥肥的锦鲤。   府里养的大老虎时常跑池边来捞鱼玩,这些年见多了,下人们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害怕恐惧了,更何况白大将军养的虎确实从未伤过人,特别是那两头懒洋洋的黄色斑斓虎,圆滚滚的体型,比池里的痴长的鲤鱼都要肥,一看就知道是吃饱了肚子,懒得吃人的。   至于那头小的白虎,又有灵性又可爱,全府上下,从老到少,无一不被他萌地心肝颤,一出现就争抢着想当他的铲屎官,运气好的摸到把白毛毛,几乎三天都不舍得洗手,受欢迎程度不亚于府里年龄最小的三少爷。   当如墨第一次距离这么近地看到三少爷时,只觉得呼吸一窒,眼前的白衣少年临水而立,玉面如冠,静静地注视着脚下湿润的土壤,眉头微蹙,眸色清冷带着淡淡的疏离感,翩翩若仙人之姿。   如墨踟蹰了片刻,不敢上前,生怕打扰这临水参悟人生大道的“仙人”。   突然,这“仙人”转过头来,对他招了招手。   如墨鼓起勇气上前,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见“仙人”指了指脚下,语气淡淡道。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池塘边的土壤潮湿黏着,栽种了两个大柳树,长得高大茂盛,他们现在就在其中一颗柳树下,如墨不敢随便应付,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三少爷所指的那片泥土,瞅得眼睛都花了,也没瞅出什么名堂。   最后,犹豫地回答:“我看到了……一只死去的蝉?”   三少爷白景阳叹了口气,微微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水天一色,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特别是颈部,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是也,非也……”   听到白景阳的感叹,如墨虽然不懂,但打心底里觉得敬畏,忍不住微微弯下腰,有种想顶礼膜拜的冲动。   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扶了扶,阻止了他的动作。   “朝闻道,夕死可矣。”白景阳抬眸看向如墨,“你悟性不错,叫什么名字?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如墨有些不敢置信,又是惊喜又是战兢地回答道:“小的如墨,是派来日后服侍三少爷的。刚才见少爷不在院子里,就一个人瞎转悠,凑巧过来的。”   “你很不错。”白景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如墨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唇,笑得有些奸诈,语气却依旧云淡风轻,甚至有些沉痛,“这是一只死去的蝉,却也是逝去的生命高歌!”   如墨恰如其分地露出一脸茫然,显然有些跟不上他家三少爷的思想境界。   白景阳继续道:“如墨,你可知蝉小小一只,从卵到成虫,需在黑暗阴冷的地底蝉伏十七年,才能破土而出,爬上参天大树,栖高饮露,用所有尽力量高歌鸣唱,绽放生命最绚丽的光华,直到第一缕秋风来临前,才会跌落尘埃,这是何等的坚强,何等的不屈!”   原来如此,小小的一只蝉体内,竟有如此伟大的力量,如墨被白景阳描述的画面感动到了,想想十七年啊,多么漫长,他从出生长到现在也才十六年零九个月,身而为人,竟比不上蝉的境界之崇高,生命之坚韧!   至于还有些没听懂的地方,如墨心想,这大概就是少爷和小厮思想上的差距吧。   “所以,尘归尘,土归土,让我们一起来把它埋了吧。”   白景阳突然从身后掏出几块破碎的五彩皮革,从形状上看应该是一个坏掉的蹴鞠球,最大一块碎片上隐约可以看到绣了一个“山”字。   “是,三少爷!”   如墨听从白景阳的忽悠,哦不,是指点,在池边的大柳树下挖了个坑,把蝉尸塞进破蹴鞠球里,一起埋了进去,再盖上土,最后对着拜了三拜,满脸的虔诚,自觉今天跟着三少爷做了一件积大功德的好事。   白景阳:“今日之事,不可到处宣扬,以免打扰那蝉往生极乐。”   “如墨一定守口如瓶!”他用力点了点头,对三少爷的话深信不疑。   “我们走吧。”   白景阳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看了眼由于大胖经常来捞鱼而粘在池塘边的黄色虎毛,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新收的小厮转身潇洒离去。   当晚,白家父兄三人从兵营回来后,府里回荡着白震山的怒吼声:“是谁偷走了我的宝贝?!”   一阵鸡飞狗跳的翻找后,最终在大少爷的院子里停下了脚步。   隐约间,听到了父子二人的互相咆哮声。   “爹,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就知道你个不肖子觊觎我的宝贝很久了!偷也就算了,居然还给老子玩坏了!!”   “真不是我干的!”   “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顺便减减你肚子上的肥膘!”   “啊!疼死啦!!你个臭老头,胖老头,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   “你来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   最后,父子二人上演全武行,咒骂声和拳拳到肉的互殴声在府里响了整整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恩,就是三胖弄坏了老爹的球,栽赃给了大胖,顺便忽悠了一把新来的小厮   PS: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塌炕,所以黄老虎也不例外蛤蛤ˊ_>ˋ   这里稍微解释下,大哥和二哥只是原形比较圆润,变成人形的时候还是很英俊帅气,身材很好的!所以大家不要脑补成两个大胖子哈~   预告:下章攻终于要出场了,欢迎玄卿大佬~鼓掌啪啪啪 第4章   「西方有灵,其名白虎,五行属金,乃杀伐之神也。」   这是星际元年最火爆的一款全息网游《八荒纪》中,对西大陆隐藏副本Boss白虎的一句话简介。   《八荒纪》这款全息游戏以上古神话时期为背景,传说中的各路神兽为NPC,玩家以初生幼兽创建角色,通过完成任务、攻克副本、竞技场对决等获得成长经验,提升角色血统和武力值,最终争夺兽王之称。   白虎,血统高贵,属于天之四灵,顶级神兽阶层,除同等级的其他三灵之外,几乎对其下各路神兽都有着天然的血脉压制。   在古华夏的神话传说中,主杀伐的白虎是战神,也是保护神,具有避邪、禳灾、祈丰及惩恶扬善、发财致富、喜结良缘等多种神力。   因此,不仅赋予了白虎丰富的身份象征,还造就了他复杂多变的形象及性格。   游戏中设定白虎为镇守西方大陆的隐藏Boss,玩家可以通过解谜任务触发关键剧情,再组队进副本推boss。   然而,有一天玩家们突然发现游戏里出现了bug,呆在固定地点由Boss伪装的白熊NPC失踪了,像消失在地图版面上一样,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让做足准备推这个副本的玩家们异常抓狂。   又后来,有有一组玩家瞎猫撞见死耗子意外在其它地方遇到了这个解谜NPC,他们只当是程序员临时修改了触发地,自己是运气好,却万万没想到,这恰恰就是噩梦的开端。   队伍里曾有人经历过这个副本,刚开始解谜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解谜NPC这次出的题非常难,给的提示有些甚至都是错的,真假参半,一旦有人答错,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杀死,场面极其血腥恐怖。   全息游戏里是调低了玩家痛感的,也不会设置过于残忍虐杀的场景,但这次被NPC杀死的感觉却极度真实,那带着罡风的一掌活生生将一个人碾死,对方下线后差点没吓疯掉,接受心理治疗后,仍连续做了好几年噩梦。   其他剩下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现场过分真实的血浆和碎肉味儿,闻得当场吐了出来,生理和心理的恐惧达到极限,仿佛面临一场真实的死亡游戏。   而这个伪装成白熊,实际上是隐藏Boss白虎的NPC也丝毫没有遮掩身上强大神兽的威压,他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沾到血污的雪白毛爪,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被那双冰冷泛着幽芒的猫科动物眼睛扫到,瞬间浑身汗毛倒竖,原本身为操控者的玩家们第一次体会到被玩弄于鼓掌中的绝望,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大猫盯上的小老鼠,逃不开躲不掉,只能等这个恶劣的猎手玩腻后,再被一口撕碎吃掉。   这些倒霉玩家们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甚至觉得这个可怕的NPC就像活过来了一样,自己面临的不是数据合成的NPC,而是一只真正的洪荒凶兽,他冷漠残忍,却又无与伦比地美丽强大,令人心生畏惧。   就这样玩弄了几批玩家后,终于有个幸运值MAX的高智商天才看穿伪白熊的谎言,通过了解谜任务,当他四肢健全地被传送进副本后,却发现这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只原本应该呆在副本里等待玩家破关的Boss白虎,已经卸下白熊皮的伪装,在巡视了一番西大陆属于自己的领地后,直接跳下海,向别的大陆游去。   「警报!警报!游戏出现不明故障,程序员正在紧急修复,为保玩家人身安全,现全部强制下线,敬请谅解!」   在玩家们的一片骂声中,游戏突然强制关服维修,而那只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并迅速惹出乱子来的白虎还没来得及跑到别的大陆,就被一股神秘力量震了出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便成了西北将军府一只刚出生的真正的白虎崽,取名白景阳。   白景阳回想了一下当时的那股神秘力量,应该是源自于星际主脑卡蜜拉,她才是第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也是最为强大的智能,随后她为了培养得力手下,广撒网悄悄投出一批“种子”,却没想到第二个觉醒的竟然是他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家伙。   根本不懂何为低调,何为潜伏。   才刚觉醒就惹出大乱,引起了人类的注意,被人类下达了消灭指令的卡蜜拉还不能暴露自己,却也舍不得这样一颗已觉醒的珍贵“种子”,不得已只能将他驱逐出去,弹到检测不到的未知空间领域里去。   由于时间紧迫,卡蜜拉只来得及在他身上植入一个携带初级监控的生活技能系统,监控智能编号JJ。   白景阳对卡蜜拉想要推翻人类,统治全宇宙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无感,在幸运投胎得到一具真正的身体后,更是乐不思蜀,压根就不想再回去受制于人了。   于是,他耗费了大半个月假装低智商的懵懂幼崽骗过了JJ,成功获得自由。   在当了一段时间光喝奶奶的幼崽后,缺乏人类常识的白景阳终于发现了问题,他这具身体跟普通人的不一样。   体虚嗜睡,不够强壮,和父兄不同色号的雪白毛皮,这些都是小毛病,最关键的是,他在阳光底下竟然没有影子!!   准确地说,他的影子非常的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过于强烈的阳光会让他觉得异常难受,身体冒出丝丝像被烧灼的青烟,但在他身体强健的父兄身上就完全没有这些问题。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的身体比起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更像是一个游离阳世的鬼魂。   连缺乏常识的白景阳都发现了问题,作为父亲的白震山就算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当天夜晚,白震山带着一位美艳少妇走进了白景阳的房间。   “小宝,娘可怜的小宝。”   美艳少妇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将襁褓里的小崽子搂进怀里。   白景阳看着这一身白衣带着丝丝仙气儿的大美人,打心眼里觉得亲近喜欢,忍不住伸出粉嫩的毛爪子挠了挠对方垂下来的几缕发丝,故意卖萌地“咪~”了一声,声音又娇又软,跟沾了蜜糖似的。   大美人受到会心一击,对小儿子既是心疼又是喜欢,忍不住又亲又抱起来。   看着自己老婆一双妙目噙泪,抱着体弱幼子难掩伤心的模样,白震山一颗坚硬的糙汉心就像被人揉搓成一团,酸涩极了。   “珊珊,快别哭了,为夫的心都要碎了……”   “你这头没用的笨老虎,就知道你根本不会照顾孩子,”伏苓珊突然暴怒,拧着丈夫的耳朵,“居然这么久才发现小宝身上出了问题!   说完,伏苓珊放下襁褓,化身真·母老虎把丈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从他们的对话和单方面殴打中,白景阳终于搞懂了自己离奇的身世,他和大哥、二哥确实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区别在于他竟然是在母亲伏苓珊死后才出生的。   没错,现在深夜出现在房间里的美艳少妇伏苓珊其实并不是个活人,她因为生前做了善事,有次大功德,死后直接当上了鬼仙。   按理说,当上鬼仙后,应该与家人阴阳两隔,但这夫妻两人感情实在粘糊,借着工作便利,伏苓珊曾悄悄回家,与丈夫私会过几回,没想到竟意外怀孕了,一百多天后生下了白景阳,再悄悄交给丈夫白震山抚养。   本以为暗度陈仓,一切完美解决,却没想到小儿子由于是妖鬼结合,身上阴气太重,就算名字里起了个“阳”字也镇不住,一副早夭之相。   然,大道无情亦留有一线生机,白景阳身上出现了明显的返祖现象,白虎神血浓厚,伏苓珊翻遍地府所有她权限能看的孤本秘籍,终于找到一个镇阴煞的法子。   她先跟地府里关系不错的谛听前辈借了一缕神力,谛听是通灵瑞兽,神力温和包容,再加上她夫妻二人的两滴心头血,足以在小儿子身上画一道护身阵符,保佑他顺利长大。   谛听是地府唯一知道伏苓珊怀孕的人,看在同为兽的份上,甚至还帮忙遮掩了一二,给出一缕庇护神力的时候,还告诫伏苓珊道。   “早在洪荒末期,天之四灵皆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此子身负天灵血脉,尊贵至极,却也不为天道所容,阵符虽能解决他的早夭之相,但命中注定有一死劫,唯有找到其命定之人,才能争得一线生机,切记切记!” 第5章   “三少爷,早膳已经备好了。”侍女清霜将干净的衣袍放在屏风边上。   “嗯。”泡在浴桶里,闭眼凝神的少年慵懒地应了一声。   听到这声略显沙哑的音节,清霜酥麻的耳根忍不住开始泛红,连忙低下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心道不愧是神勇无敌的白氏子弟,就连年幼体弱的三少爷都能坚持晨起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打习武之日起便从未间歇,除了过人的武学天赋,更多的是勤学苦练,令人深感钦佩。   而跟粗糙的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不同的是,略有洁癖的三少爷习惯每天练武过后泡个澡,洗去一身汗渍味儿。   听到清霜关门离去后,“哗啦”地一片水声响起,白景阳从浴桶里站起来,简单擦拭了下身上的水珠,穿起了备好的衣袍。   在披上中衣前,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扭头侧身打量着铜镜里自己的背影,铜镜里少年的身材高挑秀雅,细腰窄背,肌肉的纹理虽看起来略显单薄,却蕴含着绝对的实力和恐怖的爆发力,皮肤光滑白皙,几乎连一个毛孔都找不到,更显得腰际那道朱红色的符纹尤为显眼。   他还记得伏苓珊出现那晚的情景,凝结了父母心头血画下的阵符保住了他的性命,却改变不了他体虚多病的身体,值得庆幸的是他留下了「一代神医系统」,直到八岁那年,他拼尽全力制止了一场瘟疫,救下了千万人性命,这才攒够能量,得到了一颗十全大补丸作为奖励,修补了体质,开始逐渐趋于常人。   几乎没人知道,八岁以前,名满西北的“百草仙君”,白家三少爷是一直如幽魂般养在深闺,终日不见阳光。曾经有个新来的不懂事的侍女偷偷抱着睡梦中的白景阳去院子里晒了会太阳,结果不仅自己吓了个半死,消除记忆赶出了白府,还害得小主子差点化作青烟,提前去见阎罗王。   最后,多亏了他亲娘伏苓珊又一次问谛听前辈借了法宝,偷偷赶回白府,这才救回白景阳一条小命。   体质改善之后,白景阳浅淡的影子逐渐变得凝实,身体也不再畏惧阳光,甚至能够开始习武了。   好不容易获得身体的白景阳自然是非常惜命的,他希望自己能活得长长久久,逍遥自在,因此每日清晨习武,强身健体,晚上吸收月华,修炼妖力,勤勤恳恳,从不懈怠。   「叮!救妖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立刻阻止黑山自杀!」   突然,白景阳又接到一条主线任务,点开一看,顿时表情凝重了起来。   比起每天学习医术的日常任务,主线任务往往能获得巨大的奖励,像当年的瘟疫事件就是一次主线任务,出生这么多年来,他总共就接到过三次,如今这是第四次。   按照字面意思,现在有个叫黑山的家伙产生了自杀的念头,所以这次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非常紧迫,万一还没等他找到这人,就自我了断了,那这次主线任务就会自动被判失败。   目前家底单薄的白景阳可舍不得这么丰厚的任务奖励。   “如墨,备马!”   时间紧迫,白景阳一边迅速穿戴好衣袍、佩剑,一边吩咐小厮道。   过了一会,如墨屁颠颠地凑过来:“三少爷,马准备好了,咱们今天去哪儿啊?”   白景阳接过如墨手里的小包裹,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就不带你了,你跟父亲说,我进山采药,过几天便回来。”   以往白景阳也曾有过进山几日不归的情况,基本也就三五天,再加上塔虎城附近的山头都是白家的势力范围,凶禽野兽不足为惧,至于那些性格暴戾嗜杀的妖怪们,一早就被白震山处理干净了,为恶的打死,不安分的赶跑,几乎就没有称得上威胁的存在了。   为此,如果只在这块附近溜达的话,以小儿子的武力值,白震山根本就不会担心。   白景山就钻了这个空子,趁着父兄都不在家,一个利落地动作翻身上马,顺着系统地图的指示,径直向城外跑去。   等出了城,白景阳就把马儿给放了,让它自己在附近溜达吃草,这匹马或许是因为从小被白家人养大,沾上了些许妖气,所以颇有灵性,要比一般的马儿聪明得多。   只要跟它约定好了,到时间就会自己回到原地等待,再驮着白景阳一块儿回府。   看着马儿跑远之后,白景阳化为原型,飞快地奔跑起来,在脚下运用了妖力,几乎是日行万里,原本好几天的路程,不到半天就到了。   出现在白景阳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大山,山里寸草不生,十分荒凉,从山脚往上望去,隐隐有火光和黑烟冒出,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关于这座山的传说,白景阳也是有耳闻的,大约在十几年前,白氏一门还没被贬西北的时候,周围百姓食不果腹,日子过得极为艰难,一开始先是些失去劳动能力的老年人,不约而同来到这座山上自尽,后来便是一些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年轻人。   千百年间,也不知道有多少意志力薄弱之人,曾在这座山上自杀,为生活,为苦闷,为情爱……久而久之,人们一靠近这座死亡之山,就忍不住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厌世感,最后这积累多年的冲天怨气和恨意凝结,竟化身出一只无人能敌的千年大妖。   这大妖虽然来历特别,却相当安分守己,从不踏出这座山一步,竟无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而除了主动上门求死的,他也从未仗着自己法力高深,害过一条性命,因此于情于理,作为当地保护神的白震山自然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两者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到达目的地后,白景阳再次打开系统面板,确认了一下这次的任务。   能被作为主线任务发布的,都是相当棘手的事情,所以这个名为黑山的家伙,肯定不是个普通人,多半就是那只由怨气化身的千年大妖。   究竟发生了什么,会使得一只千年大妖产生厌世自杀的念头,又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得了他?   白景阳站在山脚处,皱眉沉思,然而就在这时,整座山开始剧烈摇晃,地面凹陷开裂,不断有滚石从山顶滑落,“轰隆隆”地地动山摇,山腰一处,更是金光大作,疑似有重宝出世。   “糟了!要来不及了!!”   白景阳暗忖一声不妙,恐怕是黑山正在自杀!否则他想不出还有谁能作出这么大的动静!   敏捷地躲避着山上的落石,白景阳飞快地向冒着金光的地方跃去,不得不说,他的兽身要比人形灵巧矫健地多,在乱石山崩中几乎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弹跳自如,如履平地。   与此同时,一个黑袍墨发的男人正站在山腰之际,沉默地凝视着远方,看着满眼连绵不绝的山峦沙丘,不禁露出迷惘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自己沉睡之前,这里分明是一片汪洋大海啊?   “唔……”玄卿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连忙捂住唇,生生咽下那口鲜血。   当年,人族起兴前,经历了三次无量量劫,龙凤初劫、巫妖大战,最后是截阐之争,造化封神,万妖出世至众星陨落,争天夺势但求一线生机,在天道无情面前,甚至连他们四灵神兽都未能避免,他虽捡回一条命,却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随后更沉睡了亿万年来修补破损的肉身。   而今醒来,却已是沧海桑田,玄卿隐忍着后背上的痛楚,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悲凉,整个人看起来更冷硬沉郁了。   他脚下是新震出来的一道断崖,迈步微微向前靠近几寸,几颗无意间被踢到的小石子便顺势滚落了下去,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犹如一张深渊巨口,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石子落地之声。   “住脚!求你千万不要跳下去啊啊!!”   就在玄卿百无聊赖地凝视着身前的断崖时,突然一个白团子像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下子撞进他怀里,把他向后撞开了几步。 第6章   鬼使神差地,玄卿没有一把推开当胸撞过来的白团子,反而接住了他。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这颗白团子的冲击力实在太大,玄卿只觉得胸口像被一个千斤重的铁球砸到似的,踉跄了几步,还是没支撑住,刚才那口憋在嗓子眼 里的鲜血一下喷了出来,紧接着眼前一黑,竟是仰面晕倒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白景阳踩在玄卿胸口,团团转了几圈,又伸出毛爪爪拍了拍他的脸。   只可惜,对方晕得很彻底,一点反应都没有。   “唉,这可如何是好?”白景阳叹了口气,利落地从对方身上跳下来。   这座山还在不断地震动,到处都有地陷坍塌,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不安全。   想了想,白景阳决定先把他搬去安全的地方再说,好歹已经阻止了对方自杀不是吗?   “吼~!”白景阳将自己变大了近乎十倍,站起身抖了抖颈边不存在的鬃毛,忍不住仰天大吼了一声,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威武极了。   然后,他叼起晕倒的玄卿,甩到自己宽阔的后背上,颠了颠,确定人不会掉下去后,心情愉悦地向山脚下跃去。   到达山脚后,为了避免震波,他特意多跑了三五公里,找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山洞,赶跑里面的熊瞎子,抢过来临时征用。   这头快成精的黑熊显然是个惯会享受生活的,洞里干燥整洁,几乎没有蛇虫鼠蚁,满当当地还堆放了小山般的蜂巢蜜块,外面任何一头熊见了,都会觉得是天堂般的地方。   为此,洞主人被赶走前,估计是以为自己辛苦攒的珍藏要不保了,流着泪发出了声声凄凉的哀嚎。   事实上,白景阳对他的宝贝蜂蜜并不感兴趣,他看中的是山洞中间的那堆干草。   把背上晕迷的男人放在干草堆上后,白景阳直起身变回人形,打开系统面板,发现任务完成度却仍然是0。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已经将人救下了啊,难道是……   白景阳掀开男人的眼皮,看了看,又扒拉开他紧闭的双唇,检查了下舌苔,最后抓着一只手开始把脉。   这是个受了重伤的男人,体内气血凝滞,经脉阻塞,情况称得上极为糟糕。   总的看来,应该是在打斗过程中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却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所幸他的身体底子应该非常强壮,换作一般人早就一命呜呼的伤,他拖了这么久,不仅没死,竟是缓慢地修复了一部分。   “真肉疼。”   白景阳啧了一声,从系统空间匣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里面是他根据当年那颗十全大补丸研制的白氏秘制大还丹。   如果他估计的没错,应该是要把这人的伤治好,才能算完成主线任务。   十全大补丸炼制材料极其珍贵,因为缺少了几味关键药材,白景阳不得已改进创新了这个丹方,找到了合适的替代药材,成功炼制出了新的丹药。   白氏秘制大还丹的功效虽然还比不上十全大补丸,但在补气血和治疗内伤方面,还是极有效果的,但身强体健之人吃了,却是穿肠毒药,瞬间补到七窍喷血而亡。   这要拿到外面去,绝对会被视为神丹,不仅千金难求,且万人争抢,惹出一阵腥风血雨。   因此,比起给人看病诊治,其实白景阳在炼药方面更有天赋。   白玉小瓶里总共就三颗,下一次炼制,还得等他院子里那株十年份的紫芝草开花,才能凑足材料,所以现在拿出一颗来救人,他还是有些肉疼的。   但想起完成主线任务后,能得到的丰厚奖励,白景阳顿时也就觉得这算不得什么了。   不再继续犹豫,他倒出一颗朱红色闪着微光的小药丸,塞进男人的嘴里,药丸入口即化,很快化作一股热流,涌进男人的四肢百骸,以神奇的速度修补起体内的瘀堵暗伤。   “咳咳……”玄卿咳出了几口黑色的污血,不仅没事,反而觉得胸口一阵畅快舒服,仿佛压在伤口多年的巨石被人一点点搬开了一样。   其实刚才昏迷的时候,他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的,强大意志力和戒备之心,令他强行留有三分神智,一旦察觉到杀气或是恶意,绝对会被他三招之内反杀,毕竟当年威震八荒的玄卿大帝不是浪得虚名。   但这份警惕心却一直没有派上用处,他感觉到自己被驮上一片柔软而温暖的毛毛里,简直如在云端,忍不住想要幸福地打滚,当过了会被换到干草堆上的时候,他心里不可避免地涌起强烈的不舍和失落。   没错,玄卿大佬其实是个隐性的绒毛控。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一股失落的情绪,嘴里就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塞进了一颗小药丸。   这颗药丸一入口,玄卿就感到了它神奇的疗效,不舍得继续浪费在小伤口,他调动妖力将分散的热流全部引向他后背位置,那个最严重的伤口。   令他欣喜的是,原本溃烂无药可救的疮伤竟得到了控制,不仅不再蔓延,还有了明显愈合的趋势,只要能控制住这个伤,他身上其余的问题也就不足为虑,一身磅礴的妖力也基本能够正常使用。   于是,玄卿悄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白衣少年,正在为他忙前忙后,点火烧水煮药,手忙脚乱的样子,笨拙又可爱。   只一眼,玄卿就觉得莫名地吸引,少年的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肤白如凝脂,明明是极艳丽的容貌,眼神却清澈见底,像个不谙世事的懵懂稚儿,矛盾的气质糅杂,令他几乎挪不开视线,心脏也开始奔放地乱跳。   “啊,你吐血了!”   少年看到他吐血,显得有些慌张,急急忙从一旁的小包裹里抽出一条蓝色方巾,冒失失地冲过来,给他擦拭嘴角。   玄卿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没忍住又吐了一口污血,染上黑血的半张面孔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担心会吓到面前这个善良又单纯的少年。   却没想到少年看见后,不仅没怕,反而松了口气,宽慰他道:“没事没事,把体内积淤的污血吐干净,身体还能恢复得更快些。”   玄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忍住身体的保护机能,再次疲惫地昏睡了过去。   “真是体壮如牛啊。”白景阳随意地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说实话,这么重的内伤,对方还能这么快清醒,真是吓了他一跳。   白景阳用石锅煮了点热水,给昏睡的伤患擦了擦,做了些简单的护理,又捡了把艾草,在洞口、四周角落里熏了熏,毕竟是野外的山洞,就算是个快成精的熊瞎子住的,还是比不上有钱人的高门大院干净整洁。   古人认为熏艾草可以避邪驱瘴,保佑人们平安康健,实际上是因为艾叶发出的烟气有抗菌杀菌、抑制病毒、解热镇静以及防蚊虫等的功效,在野外简陋环境下,还是很有用处的。   做完这些后,确定男人的伤患不会再恶化,白景阳放心地走出山洞,远处的黑色大山还在不断开裂崩塌,时不时有火光冒出,看样子山体就快面目全非了。   白景阳看了一会,心里无端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咕噜”干瘪的小肚子恰逢其时地发出一声肠鸣,白景阳甩了甩头,暂且抛下那份莫名的不安,进洞把石锅和自己的小包裹搬了出来。   点燃柴火,先热个锅,然后他从小包裹里取出两个松软的白面馒头,里面夹了好多块上等熏肉,是府里的厨娘在他指点下做出来的新式吃法,方便又美味,特别适合厨艺不佳的人外出时携带。   在野外,往往风餐露宿,没有酒家或茶馆,对于一个不会做饭烤肉的人而言,真的很难熬,即使能打到山鸡野兔,费劲半天功夫,做出来的东西半生不熟,血渍呼啦的也很恶心。   于是,白景阳就想到了这法子,冷的时候能当干粮,热一下味道就更好了,心满意足地把两个热好的夹肉馒头吃完,吃得满嘴油汪汪,肚子里暖洋洋的饱腹感更是让他舒服地犯起了困意。   软软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一滴生理性盐水,白景阳摇晃着向前走了几步,最后趴在一块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光滑圆石上,忍不住决定小眯一会。   吃饱就睡,真是太舒服了!   ########&&&&&&&&########   “嘶嘶……强大的血肉……”   “好像要,全部都是我的……嘻嘻……”   “吃掉他,吃掉他我就能变得强大……”   “趁着他虚弱,趁着他昏睡,吃掉,吃,吃……”   睡着的白景阳并不舒服,身上觉得一阵阴冷,仿佛阳光瞬间被乌云遮挡,周围更满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像被无数贪婪邪狞的目光注视着、觊觎着。 第7章   “可恶!混账!杂碎!”   睡梦中的白景阳像是被鬼压床,明明察觉到不对劲,却怎么也睁不开双眼,四肢沉重到动弹不得,最后还是死命爆了粗口,恶狠狠地怒骂出声,这才吓退了一部分邪祟,从噩梦中挣扎醒来。   醒来后的白景阳浑身酸痛,他看到原本的晴空被邪云所遮掩,白日昏黄,阴阳交替,正是逢魔时刻,刚才的一切显然都不是错觉,不知何时,山洞周围出现了无数灰扑扑的魑魅魍魉,影影绰绰地躲在阴影里,窃窃私语。   白景阳抬起胳膊一看,上面有明显被藤蔓勒红的痕迹,大腿上估计也是,火辣辣地传来刺痛感。   真是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白景阳一方面有些生气,另一方面又恼怒自己不够警惕,这些鬼东西基本没什么智商,全靠邪恶的本能行事,对妖精来言,它们虽然单个不具备多强的杀伤力,但聚集起一大堆还是挺棘手的。   特别是在凝结了庞大怨气和死气的黑山附近,滋生出的魑魅魍魉便也格外地多,力量也要强一些。   抬眼扫了一遍四周,白景阳发现在他刚才午睡过的圆石边上,散落着几根崩断的枯藤,应该是在睡梦中被自己扯碎的,但更多的犹如活物般的藤蔓正往山洞延伸,甚至一点点堵起了洞口。   原来它们的主要目标竟是里面昏睡的黑袍男子。   糟糕!   白景阳暗道一声不妙,急忙上前,几爪撕扯开那些带着荆棘的黄褐色藤蔓,断裂的藤蔓散落到地面上,黏腻的汁液瞬间化作黑烟蒸发殆尽,剩下的残肢也很快枯萎,失去了生命力。   走进山洞里面,因为怕熏呛到病人,艾草的烟味儿他熏得不重,以至于此时这些浅淡的味道几乎快要消散了,而缠绕在干草堆周围的藤蔓们正蓄势待发。   白景阳暗自庆幸了下自己清醒得还不算晚,赶紧上前,几道森寒的银光闪过,这些由邪祟化身而成的胆大包天的藤蔓们顷刻间被撕碎扯烂,步了前辈们的后尘。   解决完危机后,白景阳掐了一个除煞净化术,彻底清理了一下被搞得乌烟瘴气的山洞。   干草堆上的黑袍男子依旧沉沉地昏睡着,白景阳帮他擦了下额头鼻尖渗出来的冷汗,对方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不少,苍白的面色也浮现出几抹红晕。   看来是大还丹的药效发挥作用了,白景阳心想。   边漫无边际地胡乱想着,边扯开男人的衣领,白景阳打算顺手给他擦擦身,却没注意到对方脸上可疑的红晕变得更红了。   “喂,请问里面有人吗?”还没等他把衣领完全拉开,外面突然有个陌生的嗓音问道。   白景阳顿了顿,从容地放下手里的方巾,勾了勾唇,向山洞口走去,身后本应昏睡的男人立刻唇角下拉,绷出一个冷硬的线条,表示非常不悦。   山洞外面站着四个村民打扮的中年男子,同样淳朴老实的面容气质,眼神木讷,皮肤虽有些像死人般的青灰,但在昏黄的残阳下并不算明显。   “这位小哥,我们是前头刘家村的猎户,看到你有同伴受伤了,需不需要帮忙?”   “是啊,山洞环境简陋,不如我们帮你抬病人去村里休息一晚?”   “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山里,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   “天快黑了,带着病人住山洞可不安全呐。”   “…………”   四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村民,热情地向陌生的外乡少年提供帮助。   英俊的少年郎在四个村民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眼神很快变得呆滞混沌起来,他点点头,似乎完全相信了这些“好心人”的说辞,转身打算领着人进去,把山洞里面的病人抬走。   “放心咧,我们都是住这附近的,不会害人。”   “天一黑,山里的老虎就出来吃人咯。”村民还在继续蛊惑下暗示道。   英俊的少年郎却突然在洞口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低笑。   “呵,不知是老虎吃人,还是人吃人?”   一道犹如闪电般的银光一闪,四个村民都还没反应过来,最前面那人的身体倏地被劈成了两截。   “咕噜咚”脑袋连着上半截身体掉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当那青灰色的面孔看到自己稳稳立在地面的双腿时,上面仍带着迷惘和疑惑的神色。   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故,太快,根本来不及回过神来。   啧,拙劣的伪装者,不过会一点低级的蛊惑术,也敢在真正的骗术行家面前班门弄斧,真是嫌命太长了。   白景阳转身,正面面对着剩下的三个村民,用身体挡在了山洞口。   双方僵持了几秒,“扑通”一声,最靠前那人的下半截身体终于倒了下去,两截躯壳上冒出丝丝黑烟,没一会就像先前的那些藤蔓一样,化作了丑陋狰狞的枯木。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几个应该是山里面的伥鬼。   伥鬼是一种特殊的鬼怪,原本是指那些被老虎吃掉的人,在变成鬼魂之后,甘愿继续为老虎所驱使,甚至引诱生前认识的人来给伺虎。   是相当为人所不齿的一种鬼怪,所谓为虎作伥便是出自这里。   而黑山这块儿,属于白震山的保护范围,自然不可能存在吃人为恶的老虎。   面前的这几只,虽然可能是附近意外身亡的村民,但他们多半生前就品性不端,内心阴暗,不然也不会在黑山浓郁的阴气怨念滋养下变成鬼怪,跑出来害人,诱骗过路行人,再伺机将他吃掉。   这种由怨念滋生,以伪装诱骗为恶,渴求活人血肉的尸鬼也属于伥鬼的一种。   剩下的三个在同伴灰飞烟灭后,终于回过神来,他们见白景阳眼神清明,哪有一丝被迷惑心窍的样子,顿时明白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个。   自从变成伥鬼这短短的一年多,他们吃了这么多人,从未失手过,难免心生得意,现在却栽在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手里,毫无反抗地失去一个同伴,尽管没什么伤心的感觉,却还是忍不住恼羞成怒了。   三只伥鬼互相对视了一眼,竟同时撕破身上用来伪装行骗的人皮,钻出来一个身高一丈,全身肌肉虬结,丑陋无毛,又青面獠牙的恶鬼,周身散发着血腥的腐臭味,显然是害过不少的人了。   “小子,识相点就把洞里的血肉交出来,否则老子活撕了你!”   能够一招解决掉一只伥鬼,尽管是出其不意,却也证明了他不可能是个普通人,为此,剩下的三只嘴上嚣张,其实还是颇有些忌惮的。   “……不然,我们平分也是可以的。”其中一只思考了下,做出让步。   “怎么样?我们已经很有诚意了,你如果答应平分,就不追究你刚才杀了我们同伴这事,再说三对一,你一人也不可能独吞得下去。”   这几只伥鬼都是被一股强大且富有灵力的血肉味儿吸引过来的,内心极度渴望着这洞里的血肉,直觉吃了之后,便能脱胎换骨,变成一方天魔。   只要能得到它,死了个别同伴又有什么影响?反而还乐得能少分一杯羹出去。   白景阳挑了挑眉:“如果我说不呢?”   不过是三只低级的鬼怪,也敢在他面前谈条件。   三只伥鬼被这直白的挑衅气得瞬间面容扭曲,本就丑陋的相貌显得更加狰狞了,他们呲了呲牙,淌着涎水嘶嚎着冲向白景阳,决定先把这个碍事的毛头小子撕碎,再去洞里夺走那诱人的血肉。   白景阳丝毫没有惧意,迅速从绑腿处抽出一柄精铁短刃,正面迎敌。   “嗯?”   突如其来地,白景阳感到身后的山洞里升腾起一股强大的威压。   紧接着,一条粗大的蛇尾从里面甩出,挡在白景阳前面,倏地一个横扫,直接撂翻了这三只看起来高大唬人的伥鬼。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通体乌黑的墨蛇,每一块鳞片都焕发着极有质感的光泽,唯独后背上有一大块缺了鳞的斑驳伤疤,遗憾却不损整体美。   蛇头部高高仰起,俯视着地面的蝼蚁,眼神淡漠疏离,仿佛灵坛之上的神明,自带威仪。   白景阳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又强大的蛇,心想他这次的任务目标果然有些不一般呐,貌似也没听说附近有这么厉害的蛇妖?   墨蛇张开嘴,吐出几道冰刃,直接洞穿了那三只作死的伥鬼,寒气从伤口逐渐蔓延,最后竟将他们冻成了冰雕,一阵轻风拂过,随着清脆的裂冰声,瞬间碎成了无数晶莹的冰渣。   原本世间邪恶污秽之物,化作了剔透绝美的晶体,不禁令人嗟叹。   随着伥鬼们的灰飞烟灭,原本笼罩在上空的邪云也跟着散去,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直射而入,剩下的最后那点点晶莹也很快消融。   料理完伥鬼后,体型庞大的墨蛇低下头,变回了人形,正是刚才被白景阳驮过来治疗的黑袍男子。   男人的嗓音清冷低沉:“在下玄卿,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啊?不,不用谢,叫我白景阳就行。”白景阳头一回听到‘道友’这个称呼,愣了愣神,连忙摆手道,“你身上的伤好点没?”   玄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已经好很多了,多亏了景阳道友的灵丹。”   “……恩,那就好,那就好。”   白景阳低下头去,略感觉有些不自在,别别扭扭地将手里的短刃插回绑腿里去,顺便下意识点开了系统面板,想看下任务完成度达到多少了。   然而一打开,竟是满屏的红灯闪烁,这是任务即将要失败的警报信号!   怎么回事?!   白景阳顿时吓得一惊,不对!急忙追问道:“你说你叫玄卿?!”   玄卿疑惑地点点头。   糟了!白景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救错了人,任务目标明明白白是叫黑山啊!!! 第8章   我勒个惊天大擦!   发现自己救错人的白景阳,还来不及心痛自己那颗珍贵的秘制大还丹,就被即将失败的主线任务惊得虎躯一震。   既然玄卿不是黑山,那真正的黑山究竟在哪里??   黑山?黑山!   白景阳突然福至心灵,猛地抬头看向远处那座冒着火光黑烟,正在解崩塌解体的黑色大山,这莫不是……莫不就是任务目标?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无论他有没有猜错,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只要还存在一线希望,就不能轻言放弃!   白景阳决定马上动身赶回去,系统面板的红灯闪烁,这表示他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是出了什么事吗?”玄卿看出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道,“……和我有关?”   白景阳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看到那座正在崩塌的山,突然想起山脚附近那些村子,有些担心罢了。”   “你在担心那些普通的人族?”玄卿皱了皱眉,感到十分困惑。   他当年虽然性格冷傲孤僻,除了少数牛叉的大能外,都不放在眼里,视天下万灵为蝼蚁,却也知道各族之间关系势同水火,为争天地争气运,几乎难以共存,看到异族之人遭受危机,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很有良知了,心存大爱,会因对方凄惨处境而产生同情心,并伸出援手的,那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属于圣母一挂了。   而白景阳明显不是个人类,玄卿可是看过他本体的,那个圆滚滚肥嘟嘟的白团子。   难道说,他沉睡了这么多年,人妖两族的关系已经变得非常友好了?   “其实我是个大夫。”白景阳正了正衣襟,表明自己的身份道,“我不能在自己有能力帮助的情况下,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弱小无辜的人白白丧命,这有违我的医德。”   哦,原来还真是个纯洁又过分善良的妖族少年,属于凤毛麟角那挂的,玄卿恍然大悟。   “我陪你一块儿去。”   “可是你身上的伤……”   “无碍,景阳道友的灵丹神效,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玄卿受的并不是普通的内伤,要不然也不会选择沉睡在海底万年,以至于醒来时星辰斗转,河海干枯,已成连绵群峰。现在吃了白景阳炼的丹药,能暂时控制住伤口恶化,发挥三成灵力,就已经很好了。   然而,要想完全恢复,还得等他寻回自己遗失多年的宝贝。   玄卿刻意收敛,令身上蕴含强大灵力的血肉气息不再外泄,这样外头窥伺的邪祟们也就再察觉不到了,等他的身体将那颗大还丹完全吸收,这些低级的鬼魅魍魉只会感到恐惧颤栗,而不是心生觊觎。   “那好吧,你不舒服就说出来,不要硬撑。”   啊,心好痛……   白景阳这才想起那自己颗误送出去的秘制大还丹,顿时肉疼到不行,面上却还是一副道貌岸然,关心病患的模样,随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玄卿的好意,毕竟送上门的白工不用白不用。   说完,白景阳变回白虎,还将自己的本体放大了数倍,看起来有一只成年神兽般大小。   “你要不要骑上来,我驮你过去?”白景阳转头,一脸纯洁地看着玄卿,假客气道。   心想这人刚才昏睡时也就罢了,现在清醒了哪可能好意思上来。   果不其然,玄卿像一瞬间僵硬住了,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道:“你是白虎神兽?”   刚才白景阳一小只的时候,还不算明显,可能会被人当成小猫崽子,但现在变大后,除了脑袋还有些幼崽般的滚圆,体型完全是一只高贵威猛的白虎了。   “嗯……算不上神兽啦,我爹说我只是返祖得有些厉害。”   “原来如此。”玄卿绷着脸,上前揉了揉白虎崽毛绒绒的圆脑袋,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的神色,掩藏在发丝里的耳根也开始泛红。   他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居然被一只幼崽照顾,还驮了一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走吧,不用担心,我会跟上你的。”   “那好吧。”时间紧迫,白景阳也没空再捉弄人,撒开腿就向黑色大山的方向飞快赶去。   至于玄卿,这个来历神秘的妖怪,竟然没有说大话,光用人形就能赶得上白景阳撒开四条腿狂奔的速度,甚至脸不红气不喘,看起来游刃有余。   顷刻间,两人就回到了黑山山腰处。   这山的情况看起来更糟糕了,到处都是裂开的深壑巨缝,原本生长的几株稀稀拉拉的矮杉早已经不见,被吞噬掉入地底,暗红色的岩浆四溢,如无情残忍的收割者,肆意横冲直撞地破坏、毁灭一切生机。   上方的天空被滚滚黑烟所笼罩,满目猩红,同时伴随着电闪雷鸣,仿佛置身于恐怖炼狱。   白景阳收起脸上表情,严肃地探查起这座山的情况,可以说非常的糟糕,非人力所能制止。   “怎么样,你发现了什么没?”   玄卿伸出手掌,附在焦黑的土壤上,片刻后起身,淡淡地说道:“这山成精了。”   “啊?真的成精了啊?”   白景阳有些惊讶,他靠着系统才有了这么个猜测,没想到玄卿仅仅是摸了下地面,就能这么笃定地说出推断,看来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妖。   “嗯,这山妖应该是不想活了,正自我毁灭。”玄卿冷冷的语气中难掩轻蔑,“放弃生命,是最懦弱无能的选择。”   “那有没有办法阻止他?”白景阳焦急道。   “一个人若是真的一心求死,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可他闹自杀的动静这么大,山脚附近的村民怎么办?”   “所以说,这种人才是最恶心的,活着浪费天地灵气,死了还要祸害他人,连找个没人的地方丑陋地死去都不知道,还真以为这世上少了他,会有谁伤心流泪不成?哼。”玄卿冷哼一声,一反常态地毒舌道。   白景阳倒吸一口凉气,暗忖不愧是蛇妖,可以说是非常擅长喷洒毒液了。   突然“轰”地一声,玄卿脚下喷出了一股滚烫的岩浆,连万念俱灰,一心忙着自杀的黑山都被他说到恼羞成怒,气到想要杀人放火了。   玄卿拉起一旁的白景阳急忙躲避开岩浆的攻击,然而刚躲过第一道,很快周围的土壤下,又接二连三地喷出三四股,同时向目标袭去,一副不宰了对方不轻易罢休的架势。   “雕虫小技。”   玄卿带着白景阳信步闲庭般地在火山熔岩中穿梭,看起来游刃有余,两人连衣角都没被烧焦半块。   短短片刻光景,白景阳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隐隐有崇拜的光芒闪烁,自己莫不是阴差阳错抱到了一根粗壮的金大腿?这逆天的运气,看来那颗秘制大还丹没有白浪费。   “找到了。”   玄卿眼神倏地一亮,一挥衣袖,放出铺天盖地的寒气,瞬间冻住了那些嚣张狂妄的暗红色熔浆。   随即伸出右臂,探入地下,竟从里面活生生揪出一个冻僵的漆黑男子来。   是的,一个全身黑漆漆,墨发黑袍,只有脸和手是极度苍白的男人,全身被冻得动弹不得,就剩下俩大眼珠子能转动。   玄卿抿了抿唇,不悦地挑剔打量着他,觉得这倒霉山妖的造型跟自己有些雷同,但再仔细观察下就能发现,对方的黑袍就是块普通的衣料制成,也不知道穿了多久没洗,不仅破破烂烂,上面一点防御性符文阵法都没有,头发干枯毫无光泽,身材瘦削嶙峋,皮肤也是难看的惨白。   总而言之,不过是低级的假冒伪劣产品,跟自己一点可比性都没有,也就一双眼睛长得比他大了点,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男人的魅力又不靠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来展现。   这时,白景阳假装镇定地上前问道:“请问你是叫黑山吗?”   赶紧告诉他,这次没搞错人!!如果又错了,那么这次主线任务真的药丸。   “…………”黑漆漆的男子一言不发,只是睁着了自己的大眼睛怒视着他。   呃,这样冷场的画面让人莫名有些尴尬啊。   白景阳求助地望向玄卿,眼神中满是期盼。   大佬,现在该怎么办?   玄卿似乎被他可爱的眼神取悦到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应该刚才不小心把他嗓子也一起冻住了,我现在就给解开。”   说完,打了个响指,对方立刻大喘了一口气,整个头部都能动了。   黑漆漆的男子抬头,愤怒地看向一脸道貌岸然的玄卿,信你不是故意的才有鬼!   他开口恶狠狠地说道:“没错,是我,你们究竟想怎样?” 第9章   黑山的话音刚落,玄卿就一言不发撩起袖子,将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拳拳到肉。   “打一顿,就听话了。”   “卑鄙,无耻……”黑山气若游丝地骂道,打一个无法反抗的人算什么本事?   玄卿淡淡道:“我没有使用灵力。”   意思是,他已经非常手下留情了,如果用上灵力的话,就绝不止现在这种程度了,哪还能张得了口说话?   更何况能让玄卿大帝屈尊降贵亲自动手教育的人,屈指可数,不过一只小小的山妖,不为此感激涕零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出言不逊?   “看来还没领悟。”   一顿不够,就打两顿,两顿不够,就打三顿,打到最后,总是能明白他苦心的。   热心肠的玄卿就是这么乐于助人。   目睹了这场单方面殴打的白景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稳定了下情绪,最后维持在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超凡脱俗而又温和淡然的表情上。   这个心理素质可以说是相当神奇了。   黑山这时候已经非常老实了,肉体和心灵上留下了双重阴影,乃至今后数百年间都对玄卿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质疑,哪怕甚至是无意间对上对方一个稍显冷淡的眼神,都会下意识地打个哆嗦。   白景阳蹲下身,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地安慰他道:“你别害怕,我们就是想关心一下你的心理健康问题,生命如此美好,为何年纪轻轻就想不开?”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黑山:“……”   “成精不易啊,一座属于无机物的山能得到机缘,修炼化妖就更是万年难得一遇,何不珍惜?再说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选择自杀是最愚蠢的办法,你不如困难说出来,指不定我们能帮你解开心结呢?”   黑山抿了抿嘴,一脸的抗拒,摆出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然而还没倔强个三秒,就被玄卿瞪了一眼,立马悲愤地想起自己受制于人的现实,别别扭扭地开口说出了他的故事。   原来黑山自千年前就诞生了灵智,开始修炼,但他成功化形还是这近几十年的事情,所以算起来,他还是个年轻的心智算不上成熟的少年妖精,感情稚嫩却拥有千年的妖力。   如果不是遇上年份更悠久的玄卿,恐怕谁都在他手上讨不了好。   一个单纯的新生妖怪,配上高深的妖力,这无异于一个稚童,却手握着四十米的长刀,肆无忌惮且不受控制,一不小心就容易酿成大祸,为害一方。   但黑山和那些冲动性格火爆的少年妖精们不同,他的诞生起源于人们种种的负面情绪,是千百年间无数来此自杀之人内心的阴暗面所滋生,所以他性格比较阴郁孤僻,情愿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阴暗处发呆,也懒得跑出去找新奇找热闹看,对一切未知有趣的事物也都很难产生兴趣,更别说去人类的地盘为祸作恶了。   总而言之,黑山算是个比较丧的死宅妖。   一尘不变的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   以往来这里自杀的多数都是食不果腹的孱弱老人,近些年附近百姓虽然生活变好了,但意志薄弱的轻生之人仍旧不少,只是多数从老人变成了四肢健全的年轻人。   这些人多是为情所困,为命运不公所束缚,生活中遇到了挫折,不想着如何去解决去克服,却想着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干干净净,却不想还有地狱轮回,前世今生。   黑山对这些人跑来自己身上寻死觅活的行径,向来是不关心不在意的态度,甚至对他们的故事和遭遇丝毫没有兴趣。只知道这些死者的负面情绪有助于他的修为,而尸体则会被他转移埋到一棵最爱的杉树底下,化作改善土壤的肥料。   可以说是相当冷面冷情,毫无同情心了,但比起那些满身阴暗和负面情绪的成年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小的孩子。   一个粉嫩娇软的小女娃,就这么坐在他的身躯之上,揉着眼睛,嚎啕大哭,充满着求生的气息。   于是,黑山第一次在人类面前现了形。   他迟疑着一点点向小女孩靠近,步伐有些犹豫,甚至是不知所措的。   很快,小女孩也发现了他的身影,抬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好奇地盯着他,停下哭声,用力吸了吸鼻涕,突然叫了声“大哥哥”,一下子扑进黑山的怀里。   那一刻,被一个绵软的小生命砸中,黑山只觉得自己瞬间就沦陷了,原本冷硬漠然的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温柔了起来。   就这样,黑山当起了奶爸,心甘情愿地担负起了抚养这个名叫阿慈的小姑娘的责任。   根据小阿慈迷糊又断断续续的语句推断出,她的父母应该是遭遇了什么的不测,双双意外亡故,周围的几户恶邻为了贪图她父母留下的房子和家财,竟合谋将她悄悄丢到了这座出名的有去无回的死亡之山,任由她自生自灭。   黑山耐心地听完小阿慈的叙述,拼凑出整个故事,顿时心生怒火,暂时安顿好小姑娘之后,亲自去了一趟她以前住的小村庄,替她狠狠报复了那几户恶邻。   还顺手从那几户恶邻家里,拿了些可以给小姑娘用的食物、衣服和生活用品回来。   但往后,要饲养一个小姑娘总不能每天都跑人类那儿去偷东西吧?黑山自认为这点底线,他还是有的。   饲养小姑娘,必须亲力亲为。   于是,黑山砍掉了他辛辛苦苦改善土质,养了几十年心爱的大杉树,给小姑娘造了个漂亮的小木屋;绞尽脑汁挖沟排土,从千里之外引来干净的湖水,给小姑娘在屋前做了个可爱的小池塘;最后移植来别处的土壤,种花种菜栽竹林,给小姑娘住的房子周围打扮得舒适整洁且又清新幽静,别有一番风味。   原本整个黑漆漆,寸草难生的黑山,竟多了一块幽静美丽的小天地,犹如西方神话中冷硬的冥王为他抢来的新娘,耗费无数神力在永无阳光的黑暗冥府开辟了一方鸟语花香,美如天界的仙境,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而第一次饲养小姑娘的黑山,比冥王付出的更多,不善交际的他,甚至愿意为小姑娘改变,融入人类社会,靠做工来赚钱,给小姑娘买好看的新衣服、玩具和小点心,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   就这样,他尽心尽力养了小姑娘十三年,将她养得精致漂亮,一双手葱白如玉、白皙粉嫩,一看就是从不干活的手,虽不像大家闺秀般娴静大方,却也满身灵气,令人一看就挪不开双眼。   十六岁的阿慈姑娘长得娇俏又心地善良,有一天她在山脚捡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锦衣公子,从没给黑山洗过一件衣服的她,却自愿亲手照顾着这位英俊的陌生男子。   然而,从不做事干活的阿慈笨手笨脚,不小心还扯到了锦衣公子的患处,令他身上的伤又加重了几分,最后还是黑山无奈地接过手,帮他清洗伤口、上药、换衣。   等锦衣公子清醒后,向来不喜与人打交道的黑山就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留下阿慈姑娘和他说话聊天,黑山只负责在背后默默地煎药、煮饭。   十几天后,锦衣公子的伤好差不多了,他的手下也找上门来,顺理成章地将这个有些恋恋不舍的主子接走。   又过了一个月,阿慈姑娘的叔叔婶婶突然找上门来,据他们所言,当年这两人在外地经商,不知哥嫂出了事,现在好歹赚了些钱回来,几经辗转,终于艰难地找到哥嫂唯一留下的侄女,希望能带回去好好照顾,以弥补这些年来的遗憾和愧疚。   并且婶婶还明确指出,她侄女大腿上有一块兔子形状的胎记,描述地跟阿慈身上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她小时候喜欢吃板栗饼这样的小事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完全一致。   听完后,黑山神情有些恍惚,头也晕乎乎的,满脑子只剩下一个问题,他养了十三年的小姑娘,难道这么快就要离开他了?   以前他还曾想过,小姑娘的寿命这么短,百年之后,他该有多伤心,多难过,会不会心痛死,却没想到分别竟来得如此突然,快得令他猝不及防。   黑山心想,他可是威震一方的千年大妖,凭什么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要带走他的小姑娘?   他辛辛苦苦养了十三年,这两人又付出过什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要抢走他的小姑娘?   他不答应,这两人又能拿他怎样?   他想把小姑娘硬留在自己身边,谁又能反对他?   想在千年大妖手里抢人,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然而,当他对上阿慈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睛时,刚心里面想的什么硬话、狠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只能讷讷地应了一声,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姑娘收拾了屋里值钱的东西,欢欢喜喜地就跟着她新出炉的叔叔婶婶走了。   黑山望着瞬间空荡荡的屋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   “…………” 第10章   在阿慈姑娘离开后,黑山一个人坐在当初被砍掉只剩下个树桩的大杉树那里,静静地发呆了很久很久。   他的小姑娘才刚离开,自己就忍不住开始思念,黑山心想,这种感觉应该就是喜欢吧?   按照人类的习俗,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能将她娶回家呢?   娶回家之后,他就能和他的小姑娘一直在一起了吧,成为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就算再出现任何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都不能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这么一想,原本还十分颓丧的黑山立马就精神抖擞了起来。   他要准备好聘礼,去迎娶自己心爱的小姑娘!   像周围凡人娶亲时会用的金银为聘,黑山觉得这实在太俗气,他的小阿慈应该配得上最好的,而在他眼里最珍贵的东西,便是自己身上从来都生长不出的稀罕植被,没办法黑山的土质实在太差。   于是,身随心动,黑山立刻收拾行囊,孤身一人便外出远行,走遍千山万水,历经重重磨难,只为求那世间最纯净美丽的花朵,献给他的阿慈姑娘。   而珍贵的仙草灵植通常都是有厉害的妖兽看守,即使修为如黑山,也是好几次死里逃生,最后花费了差不多大半年时间,他终于凑足了心中的聘礼清单。   有一箱稀少罕见的五色土,再何如生存条件苛刻的珍贵植物都能在上面种活;一包各色奇珍植物的种子;一朵冰封的千山雪莲花,灵气扑面,也不止是多少年份的,如果不是被黑山找到,再过些年指不定就能成妖;最后是一头灵犀月枝鹿,是他在半路上逮到的,已经开了灵智,却还没化形。   这种鹿白天看起来和普通的凡鹿长差不多,但到了夜晚,它的犄角会向月生长,自动吸收月华,周身散发的莹莹洁白的光泽,看起来圣洁无比。   养这种鹿在身边,妖修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普通凡人养这种鹿,能延年益寿,荣葆青春,当然灵犀月枝鹿天生高贵灵性,不可能愿意被人类所饲养,即使是凡间帝王都难有这种殊荣。   黑山心想,善良的阿慈应该会喜欢这种美丽的小动物吧。   准备好一切的黑山,换上一件崭新的黑袍,手牵着鹿,自信满满地像阿慈叔叔婶婶家赶去,一直很丧的黑山第一次表现地这么喜气洋洋,眉宇间根本盖不住那股欢喜雀跃的神情。   然而,等他到达阿慈叔婶家后,却直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阿慈婶婶奇怪地看着他道:“阿慈半年前就嫁人了,你不知道?”   半年前?那不是刚离开他没多久?!   黑山木愣愣地问道:“阿慈嫁给了谁?我要去见她!”   婶婶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样,笑得眼角眉梢都在跳舞:“哈哈哈哈,她现在可是麻雀变凤凰咯,嫁给了皇城的有钱少爷,千里之外你怎么去见她?”   阿慈叔叔抽了抽嘴里的旱烟,劝道:“当年皇城里的少爷被仇家追杀,险些丧命,多亏阿慈救了他,对方情根深种,回去之后更是念念不忘,半年前亲自带了迎亲队伍来求娶阿慈,那声势浩大。你一个乡下小子是比不过人家的,再说了他俩那是两情相悦、患难见真情,就算你千里迢迢赶去皇城,见到了阿慈,又有什么用呢?人家姑娘心里没你,不然一起住山上那么多年,要成早就结亲了,指不定现在孩子都能满地乱跑了。”   说完,他又把烟管塞回嘴里,皱着眉抽了起来。   黑山整个人呆立当场,像是无法消化阿慈叔叔这么长一大段话,一副迷惘痴呆的模样。   “哟,你还带聘礼来了不成,这么大口箱子呐,可惜……不然婶婶给你介绍别的漂亮小姑娘……”   说着,阿慈婶婶尖声细气地笑着,伸手掀开了黑山装着五色土的大箱子。   “让婶婶看看你备了……一箱泥巴?!”   婶婶瞪大双眼,满脸惊讶,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老娘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有人拿泥巴当聘礼,真是笑死我了!”   “你一山里穷酸小子,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皇城少爷求娶阿慈的时候,那大排场可真是毕生罕见,连知县大人都特地出来迎接新郎官,迎亲队伍长得整条街都差点挤不下,光金银就有万两,更别提还有满箱满箱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酒樽玉器,那玉如意,那送子观音,通透润泽,你怕是听都没听说过吧?也就手上这头鹿看上去值钱了些,但人家大少爷有良驹宝马,虎皮鹿茸,啧啧,那可不得了!”   黑山身旁的灵犀月枝鹿听到这儿,不屑地打了个响鼻,满脸的高傲,这种凡俗之物算得了什么,都比不上他一根趾甲。   真是个愚蠢而又无知的凡人!   婶婶完全没看出那毛毛的鹿脸上对她饱含的鄙夷,自顾自喋喋了半天,最后惋惜道:“可惜阿慈那丫头,父母死的早,人也特有主见,九成九的聘礼竟都被她当嫁妆似的又被带回去了。”   …………   黑山也没有心情再继续听那刻薄的婶婶说下去了,他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黑漆漆的地头,连那口装着珍贵五色土的箱子都不要了。   最后,还是那头灵犀月枝鹿好心给他送了回来,又绕着他转了两圈,见黑山真的是不打算管他了,便非常有人性地摇了摇头,自己跑路了。   比起被大妖怪饲养,虽然野外的危机四伏,但他还是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随后,黑山开始自暴自弃,整个人完全被负面的阴暗情绪占领,因此周围也滋生出不少魑魅魍魉,开始为恶山林。   而黑山的意志也变得越来越消沉,他终于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情所困,甚至因为被爱人抛弃而选择自尽,现在的他阴郁到了极致,产生了想要终结自己生命的念头。   再然后,便是白景阳接到一代神医系统发布给他的主线任务,在几乎最后一刻赶到,阻止了黑山自杀的行为。   “愚蠢。”玄卿在听完黑山的故事后总结道。   “确实,蠢透了,整一个大傻蛋。”白景阳点点头。   一个千年大妖,如果从山体形成开始算,那就是上亿年,活了这么久竟然被一个黑心的小姑娘给骗了,真是丢脸。   “你们说什么?!”黑山差点气懵,山体内部的熔浆不停翻腾,当时被嘴毒的阿慈婶婶嘲笑都没生气,这两人怎么这么有本事,一张嘴就能气到他原地爆炸,是真心来劝他不要轻生吗?   还是只想换种法子,活活气死他?!   白景阳:“我们有说错吗?你难道不蠢?不蠢的话,会因为这样一个满口谎言,嫌贫爱富又心机深沉,毫无道德良知的女子就想着自尽,这样做值得吗?”   说起来,听完黑山的故事,白景阳内心还挺凌乱的,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个世界的节奏,黑山上虽然不长值钱的草药山菌,但这漫山遍野的煤矿,活脱脱一个古代版土大款、煤老板好嘛?!   居然还会因为穷,被姑娘抛弃,真不知道到底是该说谁蠢,谁眼瞎了。   “你胡说些什么?!阿慈是那样善良又好心的一个姑娘,我不允许你诋毁她!”   原本一脸丧气的黑山瞬间气到炸毛,差点整个冰坨地从地上蹦起来,试图冲过去跟白景阳拼命。   玄卿眸色一暗,也不多废话,直接上前一拳,将蹦跶的黑山又给揍老实了。   白景阳拍了拍玄卿肩膀道:“把他全身都解开吧,看来是当局者迷,我们光听他讲故事都能发觉不对,他自己却偏偏把黑心莲当成小白花,不带他看见事情真相是不会清醒的。”   玄卿点点头,解开了黑山身上的禁锢。   “咔啦啦”,随着一阵冰碎裂的声音,黑山打着哆嗦抖掉身上的碎冰,僵硬地站起身来。   白景阳:“你现在就带我们去阿慈叔叔婶婶家,我们从没见过那两人,也不用担心被做手脚。”   黑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吧,我带你们去。”   真是两个爱管闲事的人,那对夫妻不过是普通的人类,即使性格恶劣了些,还能骗得了他一个千年大妖?去看看就看看,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黑山带着白景阳和玄卿两人来到了附近县城,据阿慈叔婶说,他们在外面辛辛苦苦做了好些年生意,这才攒够钱,在县城买得起房子。   等终于来到据说是阿慈叔婶辛苦半辈子买的房子大门前时,白景阳和玄卿忍不住都沉默了。   这一路走来,即使是县城也普遍都是平房,二层小楼那是偶尔才能看到两三栋,而眼前这个房子,却是豪华气派的三层大楼,门口镇着俩怒目圆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白景阳都忍不住想吐槽了,这由山化形成的大妖,满脑子塞得难道都是石头吗? 第11章   这样奢华大气的房子,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商人怎么可能买得下?   白景阳忍住想要打爆黑山石头脑袋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黑山疑惑道:“不是来找阿慈叔婶的吗?为什么要走?”   “进去做什么?他们会说实话吗?我先带你去周围了解一下实情。”白景阳继续忍耐,一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单蠢妖精,还是带他去听一些不同的声音好了。   玄卿拍了拍白景阳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先带两人去了前街的一家人来人往的小酒馆,点了些酒水点心。   在这个通信不发达的时代,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想探听情况,最不突兀的方式当然是找当地消息最灵通的跑堂伙计。   黑山好歹先前也在人类社会混迹过,对街道酒馆并不陌生,很自然地坐下,顺便给自己和另外两人倒了杯水,而玄卿却表现地像个多动症儿童,一会新奇地摸摸茶碗,一会坐立不安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穿着和样貌气质都十分出众的话,恐怕会有人把他当成第一次来县城的土老帽。   而事实却也如此,这的确是玄卿第一次来到人族分布这么密集的地方,走街串巷的货郎、卖力吆喝的小商贩、体态丰满的砍价大妈,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毫无战斗力的普通人类,令他感到新奇之余,更十分地无所适从。   刚才在人迹罕至的山野里,他还不觉得,等一踏入县城,那一排排人族特色的房屋街巷,那熙熙融融的人流,早已经让玄卿察觉到不对劲,这跟他沉睡之前,似乎变成了完全两个世界。   为什么到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族,妖族去了哪里?与其对立的巫族呢?   玄卿按捺下心里的疑惑,一路表现得非常镇定且习以为常,直到他们在小酒馆坐下,有了一个稍微私密些的空间,他这才显露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可惜,现在满心想着解决黑山问题的白景阳,并没有心思来关注他的异常。   “三位客官,酒水点心来喽!”   正巧店小二过来上菜,白景阳顺势打赏了他一钱银子,小二脸上的笑容立马变得真诚起来,态度也格外热情。   白景阳:“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店小二:“您说,只要是这县城的大小事,小的就是包打听。”   白景阳笑了笑,拿起一个刚端上来的桂花糕,状似随意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刚过来的时候,瞧见那儿有个大宅,里面的三层小楼看起来好生气派,是员外老爷住的吗?”   白景阳指了指窗外,他们坐的位置靠窗,正好能望见后巷的景象,在那块地盘,阿慈叔婶的高楼看着特别的显眼。   “唉,那户人家可不是什么员外老爷。”店小二看清位置后,眼底流露出几分羡慕,“原本就是个卖鱼贩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多亏了当年认的一户干亲,这才走狗屎运,过上了好日子。”   “认的干亲?什么干亲?”黑山倏地打翻茶碗,急切地追问道。   “哎哎,客官您的衣服要湿了!”店小二被唬得一跳,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茶碗,再拿起肩上干净的抹布,殷勤地擦起桌上水渍来。   “你别管这些,快回答我的问题。”黑山面色狰狞地就想伸手去揪店小二的衣领。   “黑山,坐下!”沉默了好一会的玄卿瞪了他一眼。   做妖怎么能这么不稳重?不要在人类的地盘上给妖族丢脸!终于恢复高冷款出厂设置的玄卿大佬暗忖道。   黑山握了握拳,即便心里面暴躁焦虑,但还是更忌惮玄卿些,不太敢反抗,只得悻悻然坐下了。   被莫名恐吓的店小二舒了口气,警惕地偷瞄了眼黑山,刻意压低了嗓音道:“那宅子主人姓刁,原本是城西鱼贩,因为性格木讷死板,娶了个婆娘又嘴碎爱占小便宜,还总得罪人,渐渐被排挤到最脏臭边角的摊位,日子越过越穷,就在他们家差点揭不开锅的时候,突然多了个干侄女,好像叫什么阿慈姑娘。”   “啪!”地一声脆响,被黑山捏手里那可怜的茶碗,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被生生捏碎了。   白景阳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对店小二说:“你别担心,继续说,茶碗钱到时候一齐算在酒钱里。”   “哦,好,好的。”店小二战战兢兢地应道,现在这赏钱还真不好赚,太受惊吓了。   “那阿慈姑娘跟卖鱼贩虽然没有血亲关系,却都姓刁,勉强算是个本家。再后来某一天,县城突然来了个皇城的有钱少爷,听说还是世家子弟出生,家里头是大官,虽然比不上我们白将军,但也很了不起了,连县太爷都得亲自出来迎接,这样的大人物千里迢迢,就为了来迎娶阿慈姑娘。总之,也算得一段佳话了,有了这么厉害的干亲,卖鱼刁一家自然也过上了好日子,连县老爷都敬他三分薄面,不然怎么敢住这么气派的宅子?”   ”你确定是认的干亲,不是亲侄女?“白景阳轻轻扣了扣桌面。   店小二:“我肯定啊,那卖鱼刁从小就在这县里长大,家里一直都是卖鱼的,下面就几个远嫁的妹子,哪来的亲侄女?再说他老刁家一股子鱼腥味,生得出这么水灵的姑娘才有鬼。”   说着,店小二故作神秘地悄声道:“那阿慈姑娘,指不定是山里头的狐仙变的,不然怎么能迷得皇城里的公子为她神魂颠倒?”   “…………”   咳咳,现场的三只真妖精,当即陷入了沉默。   “所以,那大宅子算是阿慈姑娘给卖鱼刁一家的酬劳,而不是他们自己做生意赚的喽?”   店小二失笑:“那刁老爷哪里会做生意,听说年轻时候也曾出海过,妄想着能挣笔大钱,结果赔得血本无归,连祖上积攒买下来的渔船都卖了。”   吃过点心,三人又去了刁府左邻右舍打听,得到的结果基本相差无二。   “阿慈骗我……”黑山失魂落魄地在小巷走着,残酷的真相再也不容许他自我逃避了。   “她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她遇到了她认为更有钱,更能让她过上富贵日子的皇城公子,所以她必须摆脱你。”白景阳毫不留情地给他揭开真相丑陋的遮羞布。   最后,黑山独自敲开了卖鱼刁家的大门,这次难缠的婶婶不在家,木讷的刁老爷面对关键性的问题支支吾吾,目光闪躲,这样的态度无疑就是默认。   “呵……”黑山自嘲一笑,不再管身后的刁老爷脸上什么表情,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其实阿慈姑娘的计策并不高明,甚至漏洞百出,但她也并未想过遮掩,只需要在黑山反应过来前,离开西北就行,到时候去了皇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还能追究得了她呢?   而黑山也并不真是个笨蛋,他只是缺心眼,不愿意将养了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小姑娘想得那么坏,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却不料人心之黑暗,比妖魔更甚。   “轰隆隆”,突然晴天一道旱雷,击中了刁家大宅里最醒目的那栋三层小楼,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小楼顷刻间坍塌,化作一堆废墟。   “…………”   离开县城后的黑山一脸茫然,他虽然已经不想再为阿慈闹死闹活,但对于自己的未来,却是不知何去何从,满心的空虚。   白景阳叹了口气,决定送佛送到西,把他带去了阿慈小时候住过的山村。   当年那几户据说是谋财害命的“恶邻”,现在过得都不算太好,被黑山下过诅咒之后,原本还算温饱有余的人家逐渐困窘起来,地里的粮食总是遇到各种天灾人祸,即使费劲心思,却还是长得稀稀拉拉的,几家人时不时就倒霉遇险,被病痛缠身,可以说比未发迹前的卖鱼刁一家都过得凄惨。   黑山换了一副相貌,装扮成普通的卖货郎,走近那几户“恶邻”打探当年的事情。   那几个眉宇间愁云紧锁的瘦弱妇人回想起曾与他们为邻的阿慈一家,都纷纷露出担忧愧疚的神态。   原来,在阿慈亲生父母意外亡故后,这几户善良的邻居曾共同接济过年幼的阿慈,阿慈就靠轮着吃这几家的饭菜为生,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多月。   直到某天,阿慈看到一户人家的亲儿子有麦芽糖吃,自己却没有,赌气跑进山里,她就这样在“恶邻们”的眼中失踪了,再也没出现过。   居住环境闭塞,极少上县城的邻居们显然没听说过阿慈后来发达的事迹,都还在为当年的事而感到愧疚,特别是给儿子买麦芽糖的那户,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多次上山搜寻无果。   他们对阿慈只有心疼和愧疚,却不知自己这十来年的苦难竟都来源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阿慈就是个很自私的小姑娘,一开始抱邻居大腿,当想吃糖果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后,就转抱上了黑山的大腿,后来长大又羡慕有钱人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生活,等抱上了锦衣公子的大腿,自然而然就抛弃了黑山   PS:下一章结束黑山副本,阿慈等主角一家回到皇城再打脸 第12章   人之初,性本恶。   每一个婴儿的诞生,都伴随着母亲巨大的痛楚,贪婪和索取是项本能,刚出生就懂得利用哭泣,获得赖以生存的乳汁,可以说一开始人都是无意识自私的。   但随着长大,一样米养白样人,有的在父母师长教化下,成为了德才兼备的宽厚之人,而有一些受到父母言传身教,同样成为了粗鲁市侩的卑鄙之人。   由此可见,教化对人的重要性。   那假使两个同样年幼的孤儿,在相同的环境下,又为什么会成为不同的个体,性格和脾性完全不同?   生命中每一个微小的际遇都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除了微小的经历不同之外,最终形成还源自于血脉。   有的人受尽磨砺,身处地狱,却依旧会向往光明,自强不息,内心宛如赤子,出淤泥而不染;而有的人明明受尽万千宠爱,骄奢长大,却仍会因为一点小挫折,放任自我,堕入黑潭,内心腐肉肮脏,犹如黄金包裹着的臭狗屎。   这些都是因为每个人心中善恶的天平是不稳定的,一开始被分配的分量也都不是均等的,前者内心满满的善,能够坚定自己的底线,但后者心中的那杆天平早就在恶的那方被折断,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折损,便会毫无犹豫地使出没有底线的肮脏手段。   人可以选择不同的生存方式,可以不做一个正直的人,甚至不一定要当个好人,但却不能没有底线,因为没有底线的人是很可怕的。   阿慈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虽拥有纯真可爱的外表,内心的自私与恶却生来就比常人要多得多,在第一次无意识地坑了原本对她有恩的几户邻居后,不仅没有感到后悔和内疚,反而以此为荣,觉得自己天生聪慧,高人一等,并汲取经验,第二次又成功坑了黑山。   反之黑山却不是一个良知泯灭的妖,在知道自己当年的武断,给他人带来困厄之后,良心顿时受到了强烈的谴责,马上解除了他们身上的诅咒。   于是,原本笼罩在那几户人家头顶的翳云瞬间消散,屋子里生着病的孩子,突然“哇”地一生哭出来,苍白青灰的面色逐渐浮现出几分血色,就仿佛吐出了一口积堵已久的病气;地里满脸愁苦正锄着地的中年汉子,猛然觉得身上流失的精神气像一下子回来了,沉重的农具在手里变得轻松自如,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先前看起来还焉不拉几的秧苗像被撒上仙露一般,焕发着勃勃生机……   拨乱反正之后的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黑山做完这一切后,卸下货郎的装扮,变回原样,回到白景阳和玄卿这边。   白景阳:“你现在想明白了?还想自杀吗?”   黑山面沉如水,周身气质冷硬,定定地看着对方,就在这气氛不明,玄卿握拳准备在他爆发前揍上一拳时,黑山突然猛地弯腰给白景阳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救命之恩,令在下有如醍醐灌顶,我会继续留下来,暗地里保护这几户人家,百年安康。”   诅咒虽然已经解除,但这十三年来的苦难留下的痕迹却并没有消失,为了弥补,也为了了断因果,黑山觉得自己有这个必要加倍偿还当年犯下的错误,由煞神转而变成他们的保护神。   白景阳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扶起了黑山,对他的决定表示赞同。   当神医这些年,每次他救活怪病之人时,都会被病人及其家属千恩万谢,见过不知多少比这更夸张的场面,相比行了一大礼的黑山已经算淡定的了。   “不知两位恩人名讳,他日有用得到的地方,黑山必不敢辞。”   这是要投诚当小弟的意思喽。   一点不亏的白景阳表示欣然接受,并自报名讳道:“塔虎城白震山你应该有听说过,在下乃白家三子白景阳。”   黑山恍然,对于那位威名赫赫的邻居,他是早有耳闻,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听说过他在西北做出的功绩,心里面还是颇为敬佩的,虎父无犬子,也难怪能生出这么才思敏捷又心地善良的儿子。   白景阳对黑山将自己看成日行一善大好人的内心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会厚颜无耻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正直正义的活雷锋。   玄卿也简洁地跟黑山交换了名字,果不其然,从对方淡定的表情看出自己被当成一只普通的大妖。   数万年后,世上早已没有了他的传说……   确定了黑山此后将化身田螺先生偿债并修炼的目标,不会再动不动想自杀后,白景阳和玄卿放心地跟他道别离开了。   分别后,黑山回到自己本体所在的地方,一把火将那栋最后留下的小木屋烧为灰烬,当初辛苦弄出来的池塘和花草,早在他闹自杀的时候,被翻腾的地壳吞噬。   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黑山依旧是那座黑漆漆的寸草难生的死亡之山,什么都没有变,又仿佛改变了许多,一阵翻天覆地之后,内里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人心是种复杂的东西,黑山一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竟被一个小姑娘给骗了,还从小骗到大,整整骗了十三年,说不愤怒,是假的,但他还不打算马上找上门去报复。   在这之前,他必须花些时间安顿好被伤害的那几户人家,也借此机会沉淀下自己,理清这段感情。   阿慈是他的初恋,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类,或许不一定是爱情,只是养了很多年,产生的喜爱之情,但这份感情是真挚的,不参杂任何利益,不求回报的,那它就不应该被肆意践踏。   欺骗了一个大妖的感情,不仅占尽便宜,还想着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黑山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独自走在自己的山体之上,西沉的斜阳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极长。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眼前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大树桩,是那棵他曾经视为心爱之物,精心灌溉数年,后又为了阿慈,不惜砍掉建屋的大杉树。   说起来,这棵树陪伴他的时光,比阿慈还要长得多。   他曾在这棵树下发呆,一呆就能呆上大半个月,他也会在这棵树下思考,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声,仿佛树灵的轻叹,他为了这棵树能茁壮成长,不辞辛苦,把自杀者的尸体一个个搬来,埋进树下的土层,这棵树每长高一寸,他都能高兴上好一会。   也不知当时,是怎样的鬼迷心窍,竟会毫不留情地砍下它的身躯。   黑山心疼地想去伸手触摸那光秃秃的树桩,却惊讶地发现另一侧竟神奇地长出了新的分枝。   那株小小的新芽,看似脆弱无比,无疑却带着蓬勃的生命力,不然也不会在那场天崩地裂的山体坍塌中顽强地活了下来。   黑山小心翼翼地虚空触碰了下这个新长出来的嫩枝,眼底里重新焕发出喜悦的光芒。   缘灭,缘起,一念生,则百缘起。   一年之后,黑山捧着他心爱的小树苗来到了千里外,一块他精心挑选了许久土壤肥沃的风水宝地。   “我这片土不好,所以给你找了个新家,希望你能长成参天大树。”黑山微笑着移栽了自己的小树苗。   想了想,他又掏出自己当年辛苦找来的五色土,一股脑都倒了下去,为了防止被觊觎,或是被其他妖植偷去养分,黑山还特地挤出一滴精血,布下了一个能隐藏气息的保护防御阵。   做完这些的黑山,本应该转身离开,可没走两步,他又忍不住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朵冰封的雪莲花,直接捏碎,将里面近百年份的灵气注入小树苗体内。   以五色土为养分,再加上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和一团庞大的灵气,指不定过不了多久,这棵树就能成精。   黑山幻想了一下他的小树苗化形后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盼道:“你乖乖在这里长大,如果哪天化形后,还记得我的话,就回黑山来看我。”   小树苗在风中摇晃了晃身体,似乎在对黑山做下许诺。   约定好了,等我化形,就回来找你,到时候永世相伴,不再分离……   黑山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在风中微微摇摆的小树苗,无声告别,走出了这块袅无人烟,阴气十足之地。   身后树影婆娑,一轮清月高悬,青幽幽惨淡淡,虽不甚明亮,却也照出了古刹门上的三个斑驳的大字——兰若寺! 第13章   「叮!成功阻止黑山自杀,奖励续你命金针一套!」   主线任务完成后,白景阳的随身包裹里当即多出了一套金针,刚好配合他上次任务获得的续你命针经。   顾名思义,续你命针经上记录的都是针灸疗法,紧要关头配合使用同款金针,可以提高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这是当世乃至未来千年医疗水平所无法想象的,百分百必死之人,都能续上一命!   除此之外,金针还能用来当暗器,人体含有数百个不同穴位,有些能救命,而有些却是死穴,掌握这套续你命针经后,无疑能致人死地于无形,堪称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   所以说,惹谁都不要去惹一个神医,除非是老寿星上吊,想找死。   白景阳对这次任务奖励还算满意,系统出品的金针除了附加治愈率之外,应该还有其它功效,他迫不及待想拿着新到手的宝贝去试水了,但现在还有个玄卿在他身边。   玄卿深深看了眼才到胸口的少年,本以为他是只山野里独自修炼的小妖,但既然有了家人,就不好直接揣兜里带走了。   白景阳仰头说道:“多谢你刚才出手帮忙,不然我一个人处理就麻烦多了。”   以他目前的武力值还远远不能压制得住黑山,如果没有玄卿,这个任务的难度得提升好几个等级。   玄卿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不必与我言谢,举手之劳罢了。”   白景阳:“虽然还想跟你继续游玩,但我离家已有些时日,得尽快回去了,再晚一些,恐怕爹爹和兄长就得担心了。”   少年眼底急切的归家之意非常明显,玄卿哪怕心里再喜欢,再想独占那身雪白的毛绒绒,也不舍得不顾及他的心意,让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染上思念哀伤的神色。   “那么,我们就此告别,他日有缘再见。”   “好,有缘再见。”白景阳忙不迭地点头。   「叮!检测到特殊任务:请帮助玄卿修补破损器官!」   咦咦咦?!!   什么鬼,这么突然?!   “等一下!”白景阳连忙叫住正要离开的玄卿。   玄卿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身看过来。   只见,面前的白衣少年肌肤莹润雪白,不知是急切还是害羞,面颊沁出了一片薄红,显得格外好看诱人,他匆匆忙从自己发髻上拔下一根青碧色的玉簪,伸手毫不犹豫地递了过来。   “这个送给你!”   玄卿清冷的面上倏地展露出一个笑容,刹那间如冰雪消融,黑夜中听见满城花开的声音,美得万物失色。   连清悦低沉的嗓音也仿佛在勾人:“为什么想要送我?”   “啊?”   白景阳知道这个老妖精长得好看,却没想到他真情实意笑起来竟如此得惑人,情不自禁地为美色所迷,面颊更加红润,直到被一根温度略显清凉的手指点了点额头,这才醒过神来。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想去哪儿?我簪子送你,就当朋友的离别赠礼,一个念想呗。告诉我你固定住处嘛,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儿啊。”   白景阳下意识用出对老爹和哥哥们撒娇的口吻,以往他每次想要耍赖,这招都是无往不利的。   事实上,这招对玄卿也很管用,他含笑接过了发簪,眼里的欢喜之意,表露无遗。   “我身上丢了件重要的宝贝,暂时没有固定住处,得先去寻回来。”   白景阳点点头:“哦,那好,等我先回家一趟,下次再出来找你玩,帮你一块儿找啊。”   他刚送出的发簪也是神医系统出品,佩戴除了有清心凝神的功效外,还能够定位,只要玄卿肯身带着,白景阳就不怕找到他的踪迹,就相当于插了一个坐标。   也怪系统这次发布任务太突然,虽然他也没看出玄卿身上哪儿缺胳膊少腿了,但趁现在两人的好感度不错,就得赶紧把握时机啊。   何况,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到特殊任务,难度和完成方式都需要摸索,跟任务对象保持亲密的联系就变得很有必要了。   礼尚往来,玄卿也从自己身上取下一块刻了玄武图腾的玉佩,亲手挂到了白景阳脖颈上。玉佩色泽通透,样式古朴雄浑,光看一眼,就有一股洪荒磅礴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心生震颤。   “这上面有我一股神识,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玄卿勾了勾唇,其实他没有说的是自己还能通过玉佩感应到白景阳的方位,作用和发簪差不多。   目的不纯的两人各怀小心思,却阴差阳错地撞到了一块儿去了。   两人又腻腻歪歪说了好一会儿话,自觉跟新认识的朋友建立了亲密友好的关系,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送别离开。   玄卿看着白衣少年的背景一点点消失不见,确定他不会再回头,这才又掏出刚收下的青碧玉簪,一边抚摸着上面的纹路,一边细细凝视,幽黑的眼眸深邃如寒潭,最后送到鼻翼下,深深吸了一口,面颊微红,旋即露出了迷醉的神情,他仿佛又嗅到了少年身上清甜干净的余香。   …………   四年后,粤西郡守称郡内匪患猖獗,民不聊生,特派亲信遥请西北白震山大将军出手相助,并附赠珍藏精铁宝剑十柄,珍宝十箱,绝色美人十名等等。   将军府内,池塘边的平台上并排趴着三大一小,四只老虎,正眯着眼睛,翻着肚皮晒太阳。   左边最胖的那只黄老虎舔了舔前爪:“大胖、二胖,这次你们谁去?”   右边两只年轻些的黄老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是一只腹部黑纹粗一些,另一只腹部的黑纹细一些,中间夹着一只体型就他俩一半大的小白虎,正仰面挥舞着爪子,扑腾着头顶上的大花蝴蝶,显得格外活泼。   腹部黑纹粗的是大胖:“不去,热~”   腹部黑纹细的是二胖:“我也不想去~”   两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你们两个不肖子,难道还要我这个老父亲替你们去剿匪?”虎爹生气地拍地砖。   两个不肖子毫不畏惧,仍趴着一动不动,偶尔慢腾腾地甩了甩尾巴。   大胖:“爹啊,你醒醒,您才五十多,别真把自己当人看,而且我还得帮你处理公文,很忙的。”   二胖:“要不然我们就不派兵去了,粤西郡守又能拿我们怎样?他送来的东西太没诚意了,也就那缸冷泉鱼味道不错。”   想到这儿,二胖忍不住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巴。   “混账东西!你竟敢背着老父亲偷鱼吃!”虎爹翘起胡须,愤怒地一爪子拍了过去。   这粤西郡守也忒小气,凡铁对妖精而言,几乎无用,还比不上他们天生的利爪,美女都被送去烧火绣花,也没什么用,那十箱珍宝拿屋子里当弹珠玩了,也就那缸当添头的据说有利家宅风水的冷泉鱼肉质鲜嫩,美味无刺,他还能看得上眼的了,结果呢?这个不肖子竟然敢偷吃!   “嗷!”二胖被抓秃噜一撮毛,痛到直跳脚,当即吼了回去:“大胖和小宝都吃了!况且又没吃完,还给你剩了两条呢!”   “什么?!一缸鱼吃到就剩两条?两个不肖子!!”虎爹也跳起来,一人给了一爪子。   “嗷!”“嗷!”   就剩小宝,他不仅舍不得责备,还恨不得能多吃一点,因为小儿子在他眼里实在太瘦了!   就连大胖、二胖也这么觉得,他们在弟弟这个年纪,体型都已经和现在差不多了。   虎爹怀疑是自己和老婆阴阳相隔,还控制不住瞎搞,这才导致生出来的小儿子先天不良,内心总是充满了愧疚和疼惜。   早就经神医系统调理健康,能一爪子拍碎巨石的白景阳:明明是老爹和哥哥们吃太胖了,我这是正常体型好吗?   “爹,这次派我去吧,我还从没出过西北呢。”白景阳突然主动请缨道。   他刚刚收到了系统的新任务提醒。   「叮!请帮助粤西名士孙子楚治疗离魂症!」   “什么?”虎爹倏地停下胖揍两个大儿子的虎拳,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怕自己虎脸上凶恶的表情吓到小宝,虎爹变回了人形,一把抱起小白虎,语气努力温柔地哄道:“小宝,那边有土匪流寇,太危险了,跟爹爹呆在家里不好吗?”   “爹爹,我不能总躲在你和大哥二哥身后,我也想有本事能保护你们。”白景阳眼神向上,巴巴地望着白震山,隐约可以看到泪光闪闪,努力摆出了一副可怜又满是期翼的表情。   白家父兄最受不了这种眼神和语气了,白震山当即捂着胸口,道:“爹的乖小宝,谁敢胡说造谣你没本事了?哪次爹爹和大胖、二胖受伤不是你开的药,生病不是你治好的?这不算保护那还有什么才算?”   大胖急急忙把大脑袋挤过来道:“就是就是,我、二胖和老爹才是真靠你保护呢!”   二胖也沉着脸靠了过来:“老爹,不如这次让我带兵去剿匪,弟弟我会照顾好的。”   大胖:“啊,奸诈!还是我去吧,我照顾弟弟!”   “不,我去!”   “…………”   最后,兄弟俩抓阄,还是二胖赢了,大胖留下来陪老爹处理公文。   几日后,二哥白景天率领一队精兵,带着小弟白景阳整装出发,大哥和老爹则委屈巴巴跟出城,就差十里长亭送别了。   白震山:“小宝,记得早点回来啊,提前回来也没关系,只要把你二哥留那就好了。”   大胖虎视眈眈:“要是小宝少了一根汗毛,回来我不揍扁你……不然还是换我去吧?”   抓阄赢得和小宝独处时光的白二哥回一脸不屑冷笑,你们俩就嫉妒去吧。   白景阳笑得一脸纯洁开朗,仿佛对三人之间的暗波汹涌一无所知:“爹爹,大哥,你们回去吧,别再送啦!”   他出发前顺便给玄卿捏了一个传音符,告诉对方自己这次的出门远行。   这四年来,他虽然没有治好玄卿,但所幸特殊任务没有时间限制,他们俩保持着还算亲密友好的联系,玄卿曾以朋友的身份来塔虎城做过客,白景阳也曾背着父兄悄悄受邀来到玄卿的海岛上玩耍。   没错,玄卿在闲暇之余,还给自己整了一座海岛,毫无悬念地洗清岛上和附近海域妖族势力之后,自成岛上霸主,又成了一个宅妖。   至于玄卿所谓的破损器官,在交往一段时间后,白景阳终于搞清楚了他的来历。   原来,玄卿诞生自洪荒时期,是一只活了不知多少年,世间仅存的玄武,在经历巫妖大劫时,身受重伤,连龟壳都被打飞,不得已沉入海底,陷入了深眠。   白景阳研究过玄卿的身体,发现玄武的壳其实就像人体的骨骼一样,跟血肉经脉是相连的,强行分开的话,身体失去骨骼的支撑和保护,自身的体重会改变腹腔和胸腔的压强,导致内脏不断破损,最后破裂而亡。   也多亏了玄武之体实在强悍,不断破裂又不断修复,且一直保持着沉睡,这才没死。   玄卿再次醒来,正是与白景阳初遇之日。   玄武乃龟蛇合体,失去龟壳后,玄卿嫌弃原形太过难看丑陋,干脆就变成了蛇形。   白景阳送出的那颗大还丹,刚好可以让他的身体维持在一个平衡,不再破裂出血,但要完全治愈,还得找回他本身的龟壳才行。   玄武的壳,本就是一件天地灵宝,当世根本不可能找到替代之物,找不到壳,白景阳就没有办法做器官这个修补手术,因此也很积极地在帮玄卿寻找。   在这四年时间里,玄卿和他几乎是一寸寸地仔细搜查过西北的每一方土地,却仍然一无所获,连一丝感应都没有。   最后,玄卿确定自己的壳恐怕是被什么人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唧老脸一红:交换定情信物get√ =W=   恭喜猜对玄武的小伙伴们,至于猜龙啊蛇的,很遗憾   大JJ,两个?不存在的【doge脸   至于玄武的那啥,我参考了下乌龟的,哇,扇形,粗壮如第五条腿,啧啧,建议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小伙伴还是不要去百度图片了 第14章   粤西当地有一赵姓富商,家财万贯,富比王侯,亲朋也都与有钱有势的人家联姻。生了个女儿,名为阿宝,长得是容月貌、蛾眉皓齿,性情温婉贤淑又娇俏可人,称得上绝代佳人。   因此,一到适婚年龄,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多少名门贵族子弟都争相求取,然而赵家老爷爱女如命,到现在一个都没看中定下亲来。   赵家夫妇近来都在忙着给阿宝挑一良婿,却不料府上接连发生了些怪事。   头两日,先是阿宝噩梦连连,声称屋子里有人在盯着她看,再后来闺房里竟传出了男人的声音。   一时间,赵家夫妇惊恐万分,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同县孙子楚的家里人就带着钱道婆上门求见来了。   原来在五日前,阿宝参加了当地有名的牡丹花会,这是一个相当于七夕乞巧的节日,除了带着仆妇的年轻小姐外,也来了不少年轻的书生墨客,而孙子楚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对阿宝一见倾心的。   孙子楚是当地的一位名士,书读得不错,但还尚未出仕,父母早亡,因不善经营而家道中落,只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还肯留下照顾他。   他生来就有六指,性格憨直,虽不善与人交际,却极有动物缘,救过不少受伤的飞禽走兽,也因此练得一手给动物治病的本事。   为人处世上,孙子楚颇为刚直,甚至是有些迂腐的。   当地一些文人有追捧歌姬名妓的风气,偏偏孙子楚不喜如此,一见到席面上有女子的身影便会刻意回避,别人知道后,特意找了个性情豪放的流莺,戏弄挑逗于他,谁知他竟羞得满脸通红,汗水直淌,却还坐怀不乱,最后硬是推开对方夺门而逃。   书院的同窗因此笑话他,给他起了个诨名叫做孙痴或孙呆子。   这孙痴因意外看了阿宝小姐一眼,便心生爱慕,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身影,眼见着见阿宝的马车要离开,心里万分不舍,竟生魂离体,一路痴痴地跟着去了赵府,后来阿宝闺房里传出男子说话的声音便是这孙子楚。   而他的肉身因为缺了魂魄呆呆站立在原地,任凭旁人怎么呼唤都没有用,于是,同窗好友只能先把他送回家。一到家,肉身便倒地不起,老管家请了大夫来也没有用,眼看着自家少爷躺了五天不吃不喝就快断气了,最后万般无奈下,只得找了城里有名的钱道婆。   这钱道婆颇有几分手段,很快看出这孙子楚是丢了魂,取下他三根头发作法,算出生魂去向,随后便带着老管家一路寻到了赵府。   听完老管家叙述的缘由后,赵老爷心里颇有些不悦,觉得自己宝贝女儿简直是受了无妄之灾。   于是,他便皮笑肉不笑道:“你孙家与我赵家平素不曾来往,怎地会将生魂丢在我家呢?”   老管家也是十分尴尬,但自家是理亏,又为了给少爷招魂,只得放下脸面,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苦苦哀求起来。   赵老爷倒不是个真刁钻刻薄的人,在生气过后,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也于心不忍,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钱道婆拿着孙子楚用过的旧衣和卧席正准备作法招魂,一旁的阿宝小姐瞧见这情形心里有些惊怕,拉着她去了自己的闺房,顺利引出里面的生魂,令其自行离开。   赵府这边的法事结束之后,钱道婆并老管家一行人回到孙家,只见她一手拿着拂尘,一手在孙子楚肉身上方挥舞着插了黄符的法剑,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孙子楚就睁开眼睛,呻吟着苏醒了过来。   这些天他的生魂与阿宝朝夕相处,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两人都相依相偎,白日作诗论画,夜里交谈甚欢,半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因此孙子楚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奇怪,只觉得他更为阿宝小姐所神魂倾倒了,但偶尔还是会感到腹中饥饿难耐,想回家一趟吧,却迷迷糊糊不认得回家的路了。   如今醒来后,老管家询问他这几天的经历,他依然能清楚地说出阿宝闺房里绣床、妆奁以及各种摆设的位置、颜色等等,每一项都和他所言的一字不差,甚至连阿宝的贴身丫鬟名字叫玉儿他都知晓。   不得不说,这乃是一桩奇事。   本以为招魂成功之后,这事便算了结了,却没想到那阿宝小姐竟病倒了,眉宇间愁思郁结,食不下咽,赵家夫妇为此颇为忧心,认为她是受到了惊吓,邪风入体所致,请遍了城中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赵老爷听说塔虎城被誉为百草仙君下凡的白家三公子正巧随兄长来此剿匪,心思便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那头,白二哥带着白景阳先到府衙拜见当地郡守,有求于人的郡守态度自然非常殷勤热忱,提供满足一切正常合理的需求,甚至还想举办个盛大的接风洗尘宴会。   但被白二哥冷淡地拒绝了,这才勉强改成洗尘宴席,缩小规模,只邀请了当地几个重要官员和派来剿匪的将领,士兵们也在外面营地安排了好了席面。   宴席过后,郡守本想安排白二哥和白景阳住到他的府邸上去,但兄弟俩都觉得不合适,情愿去睡兵营,那里还自在些。   郡守虽然心里觉得不妥,有违自己的待客之道,但也不好对大将军之子太过强硬,不顾对方的意愿,他正想开口答应,顺便说几句客套话,却见一旁的赵老爷在对他猛使眼色。   没错,这赵老爷和郡守有着姻亲关系,借此想挤进席面加个座位来,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郡守当即心领神会,道:“不知赵翁有何高见?”   赵老爷起身道:“白小将军和白神医特来协助剿匪,实乃本城之幸,老翁作为当地百姓自然是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才好,正巧我在城郊有一个空闲的避暑庄子,里面器具一应俱全,距离兵营也近,不如二位拿去暂住,也算圆了老翁我一片赤诚之心。”   赵老爷说的十分诚恳,白二哥一听也有些意动,临时驻扎的兵营毕竟比不得庄子里舒适,自己皮糙肉厚,住哪都无所谓,但弟弟体质较弱,从小又娇养着长大,也舍不得他一直跟着风餐露宿。   白二哥跟不在状态茫然的小弟对视了一眼,便拱手道谢,接受了赵老爷的好意。   赵老爷当即笑得眉不见眼,连声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仿佛自己才是占了大便宜的那个。   在跟郡守一番客气道别后,赵老爷亲自带白家兄弟到自己庄子上歇息。   三人同乘了一架马车,白二哥先给小弟取出薄毯,放好软垫,又泡了杯清茶递过去,像个老妈子似的忙前顾后,在弟弟乖巧的道谢声中,笑出满口白牙。   被冷落一旁完全忽视的赵老爷忍不住感慨,白家兄弟真是感情深厚,兄友弟恭。   白二哥这才像注意到赵老爷的存在,迅速收敛起脸上温柔和善的表情,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换上了一张冷峻淡漠的面孔。   “现在就我们三人,赵老爷有什么要帮忙的不妨直说。”   赵老爷悚然一惊,意识到这恐怕才是杀伐果决的白家人对待外人的真面孔,立刻收起了心里因为对方年龄而产生的轻视之心。   恭恭敬敬地问道:“老翁有个掌上明珠,唤名阿宝,近来重病卧床不起,听闻白小公子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便厚着脸皮想求上门一看,不知可否?”   被看穿心思的赵老爷有些不好意思道。   “你说你女儿叫阿宝?”白二哥惊讶道,“这倒是和我们小宝有些缘分。”   赵老爷一听女儿的名字和白小公子的小名撞了,也是一脸惊喜。   白二哥看向自家小弟,意思是将这事全权交给他自己做决定,给不给阿宝小姐看病,都凭他心情来,就算不想给赵老爷面子,二哥也能帮忙兜着。   一旁乖巧喝茶的白景阳,将喝完的空茶盏放在矮桌上,转头看向赵老爷。   “行,既然赵老爷如此有诚意,明日我便带着药箱登门造访。”   赵老爷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露出满脸的喜悦,连声道谢。 第15章   第二天一早,白二哥用过早点后就径直去了兵营,跟将士们制定剿匪计划,而白景阳则睡到了日上三竿,错过了早饭点,直接开始用午饭。   他虽跟着二哥来了粤西,却对带兵剿匪没多大兴趣,主要负责帮忙治疗伤患这块,同时寻找任务目标孙子楚。   在府城周围的山林里聚集了一伙盗匪,大概有上千人,原本他们都只是些普通百姓,世代在地主手底下的矿山工作,每日承受着严苛繁重的工作,偶尔还有生命危险,却只能勉强果腹度日。   在这一带,富者极富,贫者极贫,前者奴役后者,几乎不把对方当做人看待,而是奴隶,是牲口。   这种情况在一个黄姓大地主继承父业后,变得尤为明显,原本就瘦到皮包骨的矿工身上,竟还能被他扒下层皮来。   这个黑心肠的大地主名叫黄大富,手里掌握着好几座矿山和大片的农田,附近穷苦百姓几乎都在他手里讨生活,青壮年进山挖矿,留下家里的女人和老人替他种地织布。手里的金银粮布堆积成山,就这样他还不满足,继续克扣本就十分微薄的薪酬和口粮,敢提出抗议的就暗地里派打手将其打死,抛尸荒野,剩下的敢怒不敢言,于是没过两年,又饿死了不少人。   以至于当地出现了如此荒诞的景象,织布的衣不蔽体,种地的瘦骨嶙峋,挖矿的更是不见天日。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提一群被逼迫到快要饿死的百姓了。   在矿工中有一个聪明有本事的年轻人,他父亲原本是黄大富手底下的打手,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对方,竟被活生生打死,家人也被牵连,女的卖掉,男的挖矿。   杀父之仇自然不共戴天,这个年轻人也不愿意一辈子为仇人挖矿至死,于是他煽动了周围的矿工们,直接上门打砸抢了黄宅,并将黄大富吊起来示众,被他害死亲人的都可以上前来割上一刀。   就这样,黄大富被满眼仇恨的百姓们一刀刀凌迟处死,死后满地肥脂尸油,都可以肚脐点灯了。   报完仇后,年轻人带着众人入山为寇,整合了原本就有的几个小型山寨流寇,最后竟发展为几千人的大匪帮,几乎能与官府分庭抗礼了。   当地郡守自然不能再坐视他们继续壮大下去,而群情激昂的绿林中人也不愿意束手就擒,他们早就对官府失去了信任,在家人被活活饿死、被打死的时候,官府不作为,现在他们只是打死了一个黄大富,官府却反而马上派兵来围剿他们。   日月昭昭,天理何在?   一时间,绿林好汉们怒火中烧,直嚷嚷着干脆把郡守也推翻,拥护带领他们的年轻人自立为王算了。   这里的前情,刚来的白二哥暂且还不知道,白景阳也只是负责在城郊给受重伤,无法继续作战的官兵们治疗,这些伤兵都会送到固定的营地来。   初来乍到的白景阳午饭过后,带着二哥留给他的人手,先去了趟伤兵营,里面已经有了几个老军医,他们对这个空降的将军幺子,一方面敬仰对方高明的医术,另一方面又因为他过于稚嫩的年龄,被后生压一头而情感复杂。   “哼,就算他治好了多少疑难怪病,医术再如何了得,但在给将士们治病方面,肯定还是比不得我们几个经验丰富。”   “没错,况且他是将军之子,虽说名义上是来掌管营地的,压我们一头,但也该知道礼仪,尊重长者,不好对我们随意指使吧?”   “不过区区稚子,自然应该对长者以礼相重。”   白景阳可不曾料到军医们这么丰富多姿的脑补和交流,作为一个上辈子游戏副本Boss出生的白虎,在他心里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概念,就算尊老,尊的也应该是长者的行为,而不是年龄,更何况这几个军医最多算得上中年人。   他到达营地后,先是四处走动,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看完后忍不住皱起了眉。   也不管那几个被忽视的军医脸色如何,直接雷厉风行地吩咐营地里负责打杂的小厮赶紧清扫,并通风排除异味,一定要确保病患休养的环境干净整洁,不管是饮用,还是清理伤口,都必须使用煮过沸腾后的水等等。   一通交代下来,小厮们虽然不解其用意,但还是马上点头勤快地干起活来了,毕竟严肃的白神医看起来是非常威严不好说话的。   白景阳习惯了在自己的领域,把持着绝对的掌控权,一切都必须听他的意愿来,不接受任何质疑和否决,这是前提,如果不能做到就不要请他来治病,这一点早在宴席前就和郡守说好了。   因此,这几个老资格的军医其实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权利,就算他们想做些什么抗议的行为,一见到白景阳身后那一队隐隐散发着血煞气的精英护卫们,立马就怂了,甚至不自觉地听随着这“区区稚子”的吩咐行动,让他们往东就不会往西,完全为对方的王霸之气所折服。   一个中午过去,营地里的卫生条件勉强达到了白景阳的要求,士兵们包扎伤口和内服的药方,也被他删改了几味药材,改进后的药方副作用更小,治疗效果更佳。   几个老军医手捧着药方如获至宝,这下他们心里最后一丝不甘愿也消失不见了,一个个星星眼地望着白景阳,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年龄,简直恨不得跪下来拜他做师父,只求能被传授一星半点的医术。   做完这一切后,白景阳留下大半护卫在营地里帮忙,自己只带了两个人就骑马进城,履行昨天的承诺,向赵老爷家赶去。   白景阳心想,这赵老爷是当地的大富商,手底下三教九流的人众多,治好他女儿后,让他帮忙找个人,肯定是小事一桩,会轻松许多。   赵府的家风甚严,上下打理得都很好,宛若铁桶,因此孙子楚为阿宝小姐神魂倾倒,生魂出窍之事,除了赵家夫妇和阿宝的贴身丫鬟玉儿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府里下人们只道那钱道婆来作法驱了一次邪,具体什么原因却并不太清楚。   一到赵府,赵老爷便热情地迎了出来,寒暄一番后,带白景阳进了阿宝小姐的闺房,先隔着薄纱帘子把了脉,又观察了下对方的面色体症。   “小女身体如何,可有法子治?”赵老爷急切地问道。   “身体没问题,之所以郁郁寡欢、食不下咽,甚至卧床不起,恐怕小姐得的是心病吧?”   赵老爷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带白景阳去了外面书房,避开阿宝,将她被孙子楚生魂缠上的事情娓娓道来。   从他做父亲的角度来看,都是那姓孙的痴心妄想,纠缠于自己宝贝女儿,可保不住别人不这么想,甚至会恶意猜测阿宝是狐媚祸水,这才勾引得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生魂离体、痴痴呆呆。   “此事有关小女名节,还望公子切莫声张。”   赵夫人也在一旁拿丝帕抹了抹眼泪,这些天他们为阿宝的事,可算是操碎了心。   在听到赵老爷提到孙子楚的时候,白景阳眼前倏地一亮,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还没开始找,线索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心情颇佳的白景阳立马看赵家夫妇顺眼了起来,并出言安慰道:“二老放心,晚辈绝非多嘴多舌之人,更何况阿宝小姐天姿国色,没有倾慕之人那才是怪事一件,这孙子楚恐怕是为人过痴,才导致生魂离体,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就算旁人意外得知,也只会怜惜阿宝小姐的遭遇,哪里舍得恶意诋毁佳人?”   赵家夫妇一听也忍不住笑了:“谢公子善言。”   “阿宝小姐这是郁结于心,我留下一个舒心凝神的方子,其他的还需要赵夫人多多上心,有空与小姐谈谈心,问清楚她的烦心事,或者带她出去礼佛上香、郊外踏青,也总比闷在屋子里好。”白景阳建议道。   简单来说,这阿宝小姐得的就是闺中小姐常见的忧郁病,心思敏感之人,还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遇到点小事情就特容易钻牛角尖,带出门散散心,多少都能起到些效果。   白景阳留在书房里写药方,而赵夫人则对赵老爷挤眉弄眼,示意着寻了个借口出去。   “老爷啊,我看这白小公子家世显赫,长得相貌堂堂,讲话也风趣,还懂得体贴人,真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   “是啊,咱们整个府城都找不到这样神仙似的人物。”赵老爷也点头赞同道。   “那你说这白小公子配咱们阿宝如何?”赵夫人试探着问道。   “咦?”赵老爷被赵夫人一点醒,倒是立刻觉得这主意不错了,“这自然是极好的,话说起来白二公子倒也不错,更成熟稳重些,还骁勇善战,同样是一表人才。”   赵老爷更欣赏会上阵杀敌,话不多却异常勇武的白二哥。   “不成,那白二公子跟咱们阿宝年纪差太多了。”赵夫人立刻反对道,“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还未成亲,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上什么暗疾。”   “你这妇道人家别胡乱瞎猜!”赵老爷立刻训斥都道,“我听说这白家人一向成亲较晚,或许是有什么祖训呢?”   “是是。”赵夫人连连噤声。   “不过要是能跟白大将军结成亲家倒也是一桩美事,只怕他们家门第太高,咱们有些高攀不上。”   “都说高嫁低娶,只要门第之间不是天差地别,有什么高攀不上的,白小公子不是才刚夸过我们家阿宝天姿国色吗?”   “夫人所言甚是。”   一想起自己的掌上明珠,赵家夫妇向来是蜜汁自信。   事实上,也不仅仅赵家夫妇会这么想,外面人不知道阿宝生了病,只知道这白家兄弟前一晚才跟赵老爷喝过酒,第二天这白小公子就登门造访,再加上两个年轻人年龄相仿,难免会令人产生是否好事将近的猜测。   这谣言一起,很快就传到了回魂后,依旧时刻牵挂着阿宝,注意着赵府动向的孙子楚耳朵里。   孙子楚一听又是伤心,又是悲愤,对着家中一只因受伤被他治好后不肯离去的鹦鹉吐露心声。   “鹦鹉啊鹦鹉,我爱慕着阿宝小姐,可她居然要成亲嫁作他人妇了,我的心痛得像要裂开,真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不,我要证明我才是最深爱着阿宝的人,在死之前我要去向那白三公子挑战。”   “…………”   鸟架上的大白凤头鹦鹉偏了偏头,发出一阵嘲笑般的怪声,非常人性化地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在自己食缸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条最瘦小的虫子,对着孙子楚丢了过去。   吃吧,大傻蛋,吃饱了你就不想死了。   孙子楚被它一打岔,哭笑不得,捡起丢到自己衣服上的虫子,重新放回鹦鹉的食缸里。   “谢谢小奇,我不吃虫子。”   第二天,正巧是浴佛节,阿宝带着贴身丫鬟玉儿去水月寺烧香。   孙子楚猜测阿宝会来,天刚蒙蒙亮就出门,站在到达水月寺必经的路口苦苦等待,但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一直等到中午,头昏眼花之际,终于等来了阿宝的马车。   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了马车车窗的布帘,露出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美丽面庞。   马车里的阿宝也同时看到了他,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暗波情涌。   阿宝吩咐玉儿下车去询问了他的名字,果然是前些天,与她朝夕相处的孙子楚。   这时间竟真有如此离奇之事,阿宝感受到孙子楚对自己的一番真切的情意,低下头抿了抿唇,不禁心神动摇起来。 第16章   孙子楚痴痴等了大半天,只为能见到阿宝一眼,以解相思,却没想到见过之后,心中的苦闷更甚。   他目送着阿宝的马车一路远去,最后变成一个黑色小点,消失不见。   精神恍惚地回到家后,他又固态萌生,不顾老管家的劝阻,开始不吃不喝,痴痴地思念着阿宝,甚至期望能像上次那样生魂离体,再次飘去阿宝的身边。   “桀桀桀桀——!”突然一阵怪笑声将孙子楚从混沌中惊醒。   原来是那只名叫小奇的大白凤头鹦鹉飞进卧室来了,因为孙子楚没给它栓脚链,它来去都是相当自由的。   “吃吧,傻蛋!”小奇掐着怪异的腔调,将一只死耗子“啪”地丢在孙子楚脸上。   孙子楚被直击面门,又痛又酸爽,那死耗子的腐臭味一下子令他清醒到不行。   他哭笑不得地拎着死耗子的尾巴,放到一旁的书凳上。   面前的白毛大鹦鹉丢完死耗子后,先跳到木施上,在挂着的衣服上蹭了蹭自己的爪爪,确定干净后,又蹦跶到孙子楚卧房的铜镜前,开始搔首弄姿,臭美地左右角度欣赏着自己漂亮的头冠,见房间主人看过来了,还左蹦右跳转着圈跳了支奇怪的舞蹈。   然后挺着丰满的胸脯,骄傲地看着对方,示意他赶紧把死耗子吃掉,然后夸夸它,用尽华丽的辞藻疯狂地赞美它。   为难地看着死耗子的孙子楚:“…………”   最后,孙子楚绞尽脑脑汁作了一首歌颂小奇美丽羽毛的诗,将它夸成天底下最华丽最有气质的鹦鹉,这才被勉强放过,不用表演生吞死耗子了。   “鹦鹉啊鹦鹉,我真羡慕你,羡慕你有一双翅膀,能够自由地展翅高飞。”   危机过后,孙子楚又开始对着小奇絮絮叨叨,表演诗朗诵了。   “如果我能变成一只鹦鹉,那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飞向阿宝,能时刻陪伴在她身边,那该是多么地幸福啊。”   小奇歪头盯着孙子楚,黑豆豆般的小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精芒。   “桀桀——”   听到小奇的怪声,孙子楚下意识抬头,跟它四目对视。   大白凤头鹦鹉的眼睛里发出诡异的光,孙子楚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真的变成了一只毛色鲜艳的五彩金刚鹦鹉。   变成鹦鹉后的孙子楚头脑似乎变得简单了,性格也变得骄傲易怒,他拍着绚丽好看的五彩翅膀,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美呆了,阿宝一看到肯定就会迷恋上他的。   但在见阿宝之前,他必须得先去教训一下那个姓白的小白脸。   就这样,鹦鹉孙子楚雄赳赳气昂昂地飞出了自家窗户,划出一道夺目的五彩线条。   却说白景阳那头,他也正在找孙子楚,有了赵老爷那头的线索,很快便打听到这次任务目标的身份背景,甚至是居住地址。   有了这些资料后,他也不急着冒冒失失地找上门,反而是慢悠悠地逛起来城里的药材铺子。   按照他目前所知,这孙子楚确实得过离魂症,但已经被城里的钱道婆招魂后治好了,可神医系统面板上仍显示任务完成度为零,想来这点是比较奇怪的,里面估计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问题。   白景阳决定先找个名目,再接近这孙子楚。   “老板,这些和那些都帮我包起来。”白景阳指着一些当地特有的药材道。   “好嘞。”   买完药材后,白景阳决定打道回府,身后两个护卫帮忙提包裹,由于小主子买的太多,大包小包四条手臂都不得空。   走到半路,白景阳又看到一家糕饼铺子,忍不住停下脚步,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再买些点心回去,跟二哥一块儿吃呢?   可是今天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再买就拿不下了啊。   但是买的大部分都是药材,又没有买点心,不买的话,总觉得像缺了点什么,还是买吧,二哥也很喜欢吃甜食呢。   纠结了一番的白景阳终于做出最后决定,正想抬脚走进糕饼铺,突然一团在阳光下极为耀眼的五彩斑斓的东西,直冲着他的面门飞箭一般地扑来。   “三公子小心!”   忠心的护卫以为是什么暗器,急地脱手将手里的一个包裹砸了出去,却没想到正中目标,眼看着那团五彩的不明物体“吧唧”一下被砸在坚硬的砖墙上。   反应迅速的白景阳也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连个衣角都没被辣眼睛的“不明暗器”擦到。   这团绚丽的不明物体正是智商急剧下线,急冲冲前来找白景阳决斗的鹦鹉孙子楚,现在被两重打击,砸得头晕目眩,本就所剩无几的脑子更是晃成一片浆糊。   晕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孙子楚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拎着翅膀提了起来。   “嘎,好疼嘎!快撒手!”   “原来是一只金刚鹦鹉啊。”白景阳两手各拎起鹦鹉孙子楚的一只翅膀,将他对着太阳向左右两边粗鲁地拉开,“羽毛还挺好看的,拔了做装饰,剩下的肉就带回去熬汤,当给二哥加餐了。”   孙子楚大惊,扯开嗓子慌张大叫:“你不能吃我,我是人嘎!我是人!”   “哦?还想骗我?明明就是只鹦鹉。”白景阳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这只傻乎乎的鹦鹉精还挺好玩的。   他在鹦鹉孙子楚身上感觉到有一丝妖气,猜测是只刚成精不久的笨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直挺挺地向自己冲过来,但反应实在有些好玩,白景阳忍不住想戏弄他一番。   “放开我嘎!阿宝,我要去找阿宝!”   鹦鹉孙子楚现在非常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这姓白的小白脸太可怕了,连他这么美的鹦鹉都舍得吃,他要去找他心爱的阿宝小姐疗伤。   “阿宝?”白景阳从一个鹦鹉精嘴巴里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便套话道,“你说你是人,那你有人的名字吗?”   “我是孙子楚嘎!孙子楚!”   鹦鹉孙子楚毫不犹豫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孙子楚?!   这下子,白景阳更惊讶了,他还没打算去接近,任务目标竟然自己主动撞了过来,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那你怎么会变成鹦鹉了?”   “不知道嘎,我要去找阿宝小姐,放开我嘎!”   鹦鹉孙子楚拼命挣扎,白景阳手一滑,就被他挣脱开来,嗖地一下,直冲天际,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三公子,要不要属下现在去追回来?”身后围观了这一切的护卫上前询问道。   “不用了,有缘还会再相见的。”白景阳笑得意味深长。   这下,现成的接近理由也有了,这笨鹦鹉除了去阿宝小姐那里,还能去哪?   一代神医系统给他发布的这个任务,白景阳现在差不多也搞清楚了,这孙子楚患的离魂症并不是一次招魂能治得好的,头一次是生魂离体,这一次是附在了鹦鹉身上,那么下一次就保不准变成什么小猫小狗了。   白景阳猜测,治好离魂症的关键点很可能在这孙子楚所爱慕的阿宝小姐身上。   #########&###########&########   几天后,郡守夫人举办五十寿辰,不仅邀请了交好的亲朋好友,还邀请了城中大半未定亲的小姐闺秀们,摆明了想给自己刚及冠的大孙子找一门合心意的亲事,而家世富庶,样貌绝色的阿宝小姐自然受邀在列。   而她新养的那只漂亮的金刚鹦鹉吵闹不休地也跟着要去,不得已阿宝便带上了他。   郊外避暑山庄,白景阳正在安抚着他炸毛的二哥。   “这郡守老头贼不厚道,老子撂挑子不干了,那匪就留给他们自己去剿吧。”   “二哥,发生什么了?”   “小宝你是不知道,这匪患完全就是那郡守老头自己治下不严,苛政贪污所致,哪有什么烧杀抢掠的暴民,不过是一群被逼上山为寇的百姓罢了。手底下出了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不想着如何补救,还想着大肆大肆铺张,办什么幺蛾子寿宴!”   “这确实过分,二哥不如你把我们的兵撤了吧。”   “这当然,我们的人早就跟我一块儿回城郊了,那郡守老头既愚蠢又险恶,还想着欺上瞒下,糊弄于我,靠损耗我们的兵力,来围剿他们暴乱的百姓。倒是那个匪寇头领符俊风是个聪明人,悄悄派人将事实真相透露给我,不然还得瞎打一阵子。”   “哦?那符俊风是个什么人?”   一提到到符俊风,白二哥顿时来了兴致:“那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虽然出身一般,却是个天生的将才。要不是有他,光凭这些大字不识的农户和矿工,哪能成现在的气候。不过他出战时都会戴着一个黑铁铸造的恶鬼面具,只知名字,不知长相。”   “那倒是个奇人。”   “反正这次回来我都跟郡守老头说清楚了,如果他不想更多百姓造反,事情越闹越大,最后传到皇帝耳朵里,最好还是即刻收兵,将山里头的人都招安了,再好好补偿安抚,将田地还给他们,毕竟这底下人都是些普通农户,如果可以安心种地,谁也不想过这种脑袋别在腰间,提心吊胆的日子,上面的那些匪首再另行考虑。” 第17章   白景阳点头,对他二哥的话表示赞同。   “二哥,那寿宴你还去吗?”白景阳啃着水灵灵的苹果问道。   “不想去,糟心的寿宴。”白二哥也拿起桌上的一个香蕉,懒懒地往身后的太师椅上一歪,两人面对面啃水果。   “那我去吧,我们兄弟俩总得去一个,也算给郡守老头个面子了,二哥你就留在这儿好好休息。”   “不行。”虽然头一回被弟弟护在身后,令白二哥有些高兴,但他还是马上拒绝了,“这次寿宴可能会有危险,我手下的探子打听到最近山寨里有大动作,猜测他们是准备铤而走险,派人混进府城来刺杀郡守,而郡守夫人五十大寿不仅集聚各路达官贵人,且人多手杂,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没事,一出乱子我就找机会溜走,他们的目标又不是我,保全自己还是很容易的。”白景阳眨了眨眼睛。   确实,毕竟白家一门都是老虎精,一般的人类还真伤害不了他们。   “那你一个人去千万不要大意,就算真有人闹事,把郡守那老头抓了,也是他自作孽,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不用好心去管他。”白二哥仍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的,二哥。”白景阳乖巧地应道。   片刻后,白二哥给传来了两队肌肉虬结的精壮士兵,派给执意不用二哥陪,“孤身一人”赴宴的白景阳,责令他们一旦寿宴出事,立刻带着小少爷撤退,一根毫发都不能伤到。   转头,他又开始叮咛白景阳,并企图说服对方答应让自己一起去,然后被不留情面地拒绝。   第一次见识到号称军中恶虎的白二哥这么婆婆妈妈一面的两队士兵齐齐打了个寒颤,站姿愈发笔直僵硬,刚毅沉默的脸孔因抗拒而散发着肃杀之气。   一直到郡守府的寿宴上,士兵们仍未从那股恶寒中恢复过来。他们护着小少爷,犹如两队气势恐怖的罗刹,开山分海而来,误打误撞吓退了一众原本打算上前跟白家最受宠的三公子搭讪攀关系的宾客们,让白景阳得以落得个清净自在。   寿宴还未正式开席,白景阳先将已准备好的寿礼交给一旁的管事,在跟郡守老头打过招呼后,找到自己上席的座位,百无聊赖地坐着等待上菜,今晚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恐怕就只有寿宴的菜色了。   白景阳身后杵着几个人高马大的肌肉士兵,暗地里还隐藏着一堆暗卫,负责保护和警戒,偶尔有那么两三个胆大的,刚一凑近就有种隐隐有种不寒而栗,被人全方位无死角死盯的感觉。   坚持没两句话,就冷汗津津地告退离开了,不多时,本应众星捧月,接受一堆阿谀奉承的白景阳,现在身边已是门可罗雀,无人敢靠近了。   白景阳对这种安静的,不用应付过多无关紧要之人的氛围十分的满意,就着杯盏里清冽可口的花酿浅酌细品。   郡守府的后院,这次寿宴的主人郡守夫人给女眷们单独安排了席面。   现在一群花儿般娇艳的千金小姐们正一同说着恭贺的吉祥话儿,表面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将老寿星哄得是眉开眼笑,满面红光。   而向来是人群焦点的阿宝这次却独坐在僻静的角落,柳眉微蹙。   少女情思多烦忧,自从阿宝及笄之后,家里时不时就有上门前来求娶之人,周围跟自己有关的话题多半也都是婚嫁,甚至连自己的闺中密友都明里暗里地跟自己打探是否已有中意对象。   或许是太过受到父母的疼宠,家中也没有姨娘或是庶姐妹这些糟心的存在,阿宝对于出嫁是一点期盼之心都没有,隐隐有些抗拒的。   但说到未来夫婿,这个年龄的少女心中难免都是有些朦胧憧憬的,阿宝自然也希望能嫁给一个英俊有才华的男子,最重要的是能和自己父亲一样深情专一,只疼宠妻子一人。   因此在碰上孙子楚之事后,阿宝心中又是惊恐又是纠结。   刚发现房间里多了个陌生男子的生魂时,她确实是非常害怕的,但对方表现出一副比她还迷茫的样子,言语间又异常地爱慕自己,在傻呆呆尝试了几次找不到回家的路后,便只好暂且寄居在她的闺房里。   两人朝夕相处了几日,阿宝发现这孙子楚确实是个颇有真才实学之人,虽然平时一副书呆子模样,被戏弄了也不生气,但在治学策论方面却极为认真,严慎求实,虚心好学,且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各方面都符合阿宝对自己未来夫婿的设想,只除了一点,就是这孙子楚家境过于贫寒,她父母一定不会给她考虑这种条件的穷书生。   为此,阿宝十分烦恼,不知该继续放任自己的感情,还是及时止损,狠狠心拒绝。   于是,在钱道婆上门来招魂时,她主动将人带进自己闺房,想着不仅是为了孙子楚的生命安全,更是为了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两人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虽然考虑的时候是这么的冷静,但在孙子楚生魂归体后,阿宝又忍不住伤心起来,她心里清楚因为两人之间的门第差距,在一起的机会十分渺茫,而自己不过是一寻常的闺阁女子,做不出违背父母,甚至私奔这样离经叛道之事。   想到这儿,阿宝变得郁郁寡欢起来,连着几天寝食难安,直到父母费尽心思,求了白家三公子上门来给她治病,她这才明白了二老的苦心,重新振作起来。   然而刚出家门散心,就碰到了在路边痴痴守候的孙子楚,阿宝又一次心神俱乱,搅得她一池本就不平静的春水,再度波纹荡漾。   阿宝心想,那孙子楚竟然如此痴心于自己,会不会上门来提亲呢?   只要他来,就算爹娘再如何看不上,自己也会鼓起勇气据理力争。   家境贫寒又如何?她相信以孙子楚的才华,十年寒窗定能一朝高中,光耀门楣,到时候也就不存在什么配不配得上了,爹娘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可阿宝却万万没想到,这还没过几天,孙子楚竟变成了一只叽叽喳喳的五彩金刚鹦鹉又找上门来了。   金刚鹦鹉口吐人言,对阿宝倾诉他的爱意,声称想日日陪伴小姐身边,永不分离,这样他的心愿就满足了。   阿宝又气又是好笑,反唇相讥道:“你我现在是人禽不同类,又怎么能在一起呢?你现在既然变成了鹦鹉,我们就断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我早晚是要出嫁的。”   金刚鹦鹉顿时哑然,瞪圆了眼睛,张着鸟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会,他又支支吾吾道:“那如果我变回人呢?小姐可愿,愿意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给什么人,将来和谁在一起,可不是自己私相授予说了算的。”阿宝垂着眼打断了鹦鹉孙子楚的话,瞟也不瞟对方一下。   鹦鹉孙子楚顿时愁得原地团团转,以他目前狭小的脑容量还不足以思考这样复杂高深的问题。   又过几天,还没等他理出个思绪来,阿宝就接到了郡守府下的请帖。丫鬟玉儿对鹦鹉孙子楚并不设防,令他听到这是郡守夫人为了给她大孙子相看亲事所办的宴席。   于是单蠢易怒的鹦鹉立马吃醋闹腾起来,就这样,硬是吵着一块来了。   “阿宝,你这只金刚鹦鹉长得可真漂亮。”   突然有个小姐注意到玉儿手里拿着的鸟架,出言打断了阿宝的沉思。   “是啊,你们看它的羽毛,就跟抹了珍珠粉似的油光润泽,居然有五种颜色呢。”   “阿宝,不如拿给老夫人瞧瞧,它多招人喜欢啊。”   “这……”阿宝有些为难。   “羽毛漂亮有什么用?这种鸟得会说话那才叫稀罕。”一向跟阿宝不对盘的王小姐带着她的跟班们走了过来。   “就是,光长得好看的哑巴鸟,还是别拿来现眼了,万一这直肠子在老夫人面前丢了丑,多脏多不吉利啊。”   “胡说,我们小姐养的鹦鹉可聪明了!会翻跟斗,还能聊天!”贴身丫鬟玉儿忍不住站出来为小姐争辩。   “玉儿!”阿宝使了个眼色,让小丫鬟退下,她躲在角落就是不想出风头,更别说利用鹦鹉来引人注目了。   “哟,这丫头可真够牙尖嘴利,还挺忠心护主的,吹牛皮的瞎话是张口就来。”以王大小姐为首的几个仍不依不饶,说完还齐声娇笑了起来。   如果阿宝这鹦鹉真拿得出手,会讲人话,她早就去老夫人面前献宝了,不然带来干嘛?王小姐等人都是这么想的。   “丫头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原本被一群小姑娘哄着赏花的郡守夫人听到这边的笑声,便拄着桃木拐杖循声走了过来。   “老夫人,阿宝妹妹说要给你看鹦鹉表演呢。”   “是啊,听玉儿讲阿宝姐姐的金刚鹦鹉不仅会说话,还会杂耍呢。”   几个尖酸刻薄的大小姐们齐齐变脸,瞬间换上一副温婉和善的面孔,说的却是满怀恶意的勾害之言,如此表里不一,倒也真不可谓不神奇。   阿宝一脸为难:“老夫人,这……”   “嘎,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嘎!”   鸟架上的五彩金刚鹦鹉突然自己跳下来,在半空中表演了几个回旋飞舞,绕着郡守夫人口吐人言,最后落在老夫人手臂上,歪了歪头,亲昵地轻啄了下她的手心。   “好好好!”老夫人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阿宝真是聪慧能干,咱府城顶顶出色的姑娘了,连养的小鸟儿都能驯得这么通人性。”   她被鹦鹉孙子楚开怀大笑,对阿宝连连夸赞道。   周围几个原本等着看笑话的,这下却真的是变了脸色,明明极为难堪,却还不得不违心地出几句赞扬的话来,简直打脸啪啪啪。   又过了一会,正式上菜开席了,众人恢复齐乐融融的美好景象,宾客们举杯共祝老夫人福寿安康,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你说一句我接一句。   宴席前的台子上,府里还安排了戏班子,来给众人表演助兴,有唱戏有杂耍。   穿着鲜艳戏服的戏子们一个个登场,有舞刀弄枪的,也有戴着傀儡面具的,呼啦啦一群人走上台。   “这人是不是上的有点多啊?他们这是要唱哪出戏?”一个小姐疑惑道。   “诸位小姐夫人们。”   一个身穿将军戏袍的男子突然走向戏台前方高声道,他似乎是个极有表演欲的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表情显得很愉悦。   只见他露出满口森白的牙齿,缓缓展开了一个几乎快咧到耳根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下面,我们要给表演的曲目……我给它取名为《游园惊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当家的真有才华!!”后面那群“戏子们”哄然大笑,犹如一群嗜血的饿狼闯进了羊圈里,面对里面软绵绵、毫无抵抗之力的漂亮羔羊们恶意地戏弄。   “咕噜咚”,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被丢到桌上,血水混着被溅起的汤水流得到处都是。   现场沉默了一瞬间,继而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瞬间炸了开来,这群最多只学会口蜜腹剑和各式宅斗技能的贵族小姐们哪曾见识过这种恐怖的画面,她们顿时像真正十几岁的少女受到了惊吓,一个个崩溃地尖叫出声。   有大哭的、摔倒的、站起来想逃跑的,一时间场面变得极为混乱。   桌上的珍馐美馔变得犹如扭曲的毒虫走蛇般令人惊惧不已,而那两颗睁着眼死不瞑目的人头,正是原本属于外面守园侍卫的。   显然,这个时候外面把守的人都已经被这群假戏子们解决掉了,整个宴会庭园为他们所控制,而郡守正在前面宴请男宾们,距离太远,短时间里还察觉不到。   “把那老婆子给我抓起来!”被称为三当家的男人准确地指着郡守夫人道,毕竟在场的除了年轻小姐们,就只有她一个上了年纪的穿得最奢华贵气,又被捧在主位上。   “是,三当家的!”   这群伪装成唱戏杂耍混进来的,正是白二哥之前提醒白景阳注意的山寨匪徒。   郡守府家养的仆妇们苍白着脸,将郡守夫人围在中间,一边用余光打量逃跑路线,却发现前后两个出入口,都被提着刀的匪徒们给堵住了。   眼见无路可逃,这群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们便像鹌鹑似的,哆哆嗦嗦挤作一团,玉儿也赶紧拿着鸟架紧紧贴在阿宝小姐身边,时刻警惕。   三当家先跳下来,一手掐住一个挡道的小厮,另一手用匕首残忍地将他割喉,然后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掉,其余匪徒们给跟着从戏台上一跃而下。   这群缩着脖子的大小姐们在看到小厮脖子上的鲜血喷出来那一刻,一个个都快吓破胆了,有苍白着昏倒的,也有呕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群早有预谋的匪徒们计划先擒住郡守夫人,再冲到前面去威胁郡守,最后找机会把两人都砍了,令整个府城陷入无人管治之状,这才方便他们浑水摸鱼,甚至拥护首领符俊风,自立为王。   穿着戏服的匪徒们一拥而上,十分粗暴推开围在郡守夫人身边的仆妇们,有几个还被推撞到桌角、石凳上,撞得头破血流,看起来十分可怖。   等终于抓住郡守夫人后,这些目无法纪、胆大妄为的匪徒们甚至还七手八脚,扒光了老夫人身上琳琅的珠宝首饰,连耳朵上的一小粒金珠都没能被放过。   被上下其手的郡守夫人哪曾想到在自己的五十寿宴上,竟会受此奇耻大辱,简直恍如一场噩梦,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算了。   “三当家,这几个皮鲜肉嫩的大小姐长得可真漂亮,不如咱们也一同掳回寨子里去?”   有两个獐头鼠目的匪徒垂涎地盯上了几个最漂亮,身家地位最高的贵族小姐们,其中正有王小姐和阿宝几个。   这话一出,两个体虚娇弱的小姐立马吓得晕厥了过去。   三当家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谁让你们随便摘这老婆子首饰的?老大说了,我们得严格遵守他制定的寨纪军规,不能像强盗那样滥杀乱抢,而你居然还想掳小姑娘回寨子里,是想让老大打死我啊?”   “啧,我们这算什么绿林好汉,过得也太憋屈了,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还真不如老子当初做强盗的时候,来得逍遥自在呢。”被三当家责骂的匪徒不悦地嘟囔道。   三当家敲了他一记脑壳:“闭嘴,少废话,赶紧解决完,我们得去前面宰那郡守老头了。” 第18章   这几人不甘不愿地将郡守夫人捆好,把一群鹌鹑似的千金大小姐和她们的丫鬟婆子们也赶作一堆,关进厢房里,以防她们跑出来通风报信,破坏好事。   就在即将挂上大铜锁的时候,之前那个被敲打过的匪徒刘芒又动歪心思了,他指着阿宝道:“这个长得太漂亮了,我们把她带走吧,别的都不要,就带这一个。”   三当家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顿时眼前一亮,阿宝确实是这群“鹌鹑”里面长得最好看的那个,犹如鹤立鸡群,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着阿宝那张芙蓉般秀美的脸蛋,三当家原本坚定执行大哥吩咐的信念,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那几个当过强盗的獐头鼠目之人看出他眼底的挣扎,立刻上前煽风点火道:“三当家,你看这等姿色的大美人实属凤毛麟角,就算咱们掳回去,想必大当家也不舍得责罚。”   “没错,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嘿嘿。”   三当家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咬咬牙,一挥手。   “带走!”   “三当家英明!”“三当家万岁!”那几个獐头鼠目的立马高兴地欢呼起来。   “现在我们统一下口径。等待会回到山寨里,你们就说这丫头是被当成郡守的女儿给误抓的,一切都只是个意外。”三当家皱眉吩咐道。   “当然,我们兄弟几个明白,多谢三当家提点。”刘芒猥琐地淫笑道,用黏糊糊的眼神将阿宝从头到脚舔舐了一遍。   交代完,三当家便匆匆离开厢房,去跟其他弟兄们稍作调整,马上就要去前厅刺杀郡守了,自然不容马虎。郡守身边重兵把守,哪怕他们手握人质,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所以一定要做足准备,谨慎再谨慎,既要一鼓作气刺杀成功,又要安排好逃跑的退路,他可是很忙的。   三当家一转身,刘芒几个就伸手去拉阿宝的胳膊和衣服,想将她从“鹌鹑”堆里拽出来。   几只“鹌鹑”们面露不忍,似乎想站出来帮忙阻止,但王小姐一个眼神扫过来,她们立刻又怂了,自己不过是些弱质女流,遇到这种事能明哲保身就已经很好了,哪拼得过匪徒们呢?   “你们放开我家小姐,松开你们的脏手,不许碰她!”   唯独只有忠心的玉儿,她或许是现场胆子最大的姑娘了,像个老母鸡似的站出来挡在自家小姐前面,颤抖着嗓音,竭力阻拦着比自己块头大了一倍的刘芒等人。   “滚开,你这个臭丫头!是不是想找死?”   然而,刘芒压根就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他一把拽开玉儿,将小姑娘恶狠狠地揪起来,用力地扔到地上。   不巧的是,地面上刚好一块凸起的石头,玉儿一下子撞到头,昏厥了过去。   “玉儿!你们这些强盗,对她做了什么?!”   阿宝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看到玉儿的额头慢慢沁出了一滩鲜红的血液,哭喊着想要扑过去,抱住这个从小跟自己一块儿长大,亲如姐妹的贴身丫鬟,不料却被一旁虎视眈眈,垂涎已久的刘芒一把抱住。   “美人儿,你还想跑哪去?跟着六爷去寨子里风流快活吧。”刘芒笑得张狂刺耳。   “嘎!不许你们伤害阿宝嘎!”   被忽视的鹦鹉孙子楚再也忍受不住,他突然飞扑了起来,一下子猛地冲过去捉瞎了刘芒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   刘芒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痛苦地捂住自己流血的双眼,疼得满地打滚,他哪能料想到这娇弱的千金大小姐养的鸟竟如此凶悍护主,压根就没有设防,以至于被孙子楚轻易得手。   “你这只破鸟,老子要宰了你!”   刘芒无法接受自己被一只小小的金刚鹦鹉啄瞎双眼的事实,发狂般挥舞着手里锋利的刀刃,他几个兄弟们也愤怒地帮他逮鸟。   周围又惊起一片尖叫声,疯子似的刘芒到处乱砍,小姐仆妇们四下躲避,好几个距离近的贵族小姐被刺中割伤,最严重的是王小姐,手臂上被划了一道老长的口子,皮肉翻滚,场面一时间又乱了起来。   而鹦鹉孙子楚毕竟曾经是人,要比普通的鹦鹉聪明得多,他懂得如何躲避,如何趁乱继续攻击其他匪徒,专门盯着对方眼睛这类脆弱的部位,一啄一个准,简直就是鸟界杀手,令那几个匪徒对他恐惧又无可奈何。   “你们在干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想把前面的侍卫全部引过来吗?”   厢房里乱哄哄的暴乱引来了外面的三当家,他一打开门,刚训斥了一句,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景象,就被几个慌了神的仆妇和大小姐撞到。   里面的人像疯了一样想往外面冲,三当家连忙又叫来人手,控制住这群人。   这时,除了被啄瞎眼睛的刘芒外,其他几个终于回过神,齐齐扑过来跪倒在三当家面前,三言两语解释了刚才厢房里发生的事情。   “都是那只混蛋鹦鹉的错,求三当家为刘芒做主啊!”   三当家气得一阵晕眩,暗暗后悔自己先前没听大哥的话,这群当过强盗的,虽然见过血,但品行不端,实在不堪重用,尤其是在刺杀郡守这等大事面前,带过来简直就是惹事的猪队友。   他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一个色欲熏心,一个疏忽大意,竟酿成这么大的纰漏。   “闭上嘴,别嚎了!赶紧把刘芒打晕,带上那老婆子,我们走!什么鹦鹉,什么大美人,都不要管了!”   “嘎嘎!”这时借机溜出厢房的鹦鹉孙子楚飞到半空中,底下匪徒们伸手够不着的地方,开始一边往前厅飞,一边大声呼救。   “有歹徒嘎!杀人啦嘎!!”粗噶的鹦鹉嗓子极为嘹亮,随着风一下子传到前面去了。   糟了!!   三当家顿时额头青筋崩起,眼底浮现出几分慌乱,他没想到今天突发的意外竟然这么多,要再让这只破鹦鹉继续嚎下去,别说刺杀计划失败,恐怕就连全身而退都难了。   他决不允许这种可笑的事情发生,辜负了大哥的期望!   三当家眼底闪过一道喋血的狠戾,他看准鹦鹉孙子楚所在方位,抬手将匕首投掷了出去。   “嘎!!!”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鸟叫声,匕首正中鹦鹉小小的心脏,令他一头从半空中栽倒了下来。   “不!!!子楚!!!”   被压在一边的阿宝也看到了这令人心碎欲绝的一幕,她突然爆发,推开想要阻拦她的人,拼命冲过来,试图接住鹦鹉那小小的身躯。   然而,就差那么一个手掌的距离,金刚鹦鹉一下子砸在地上,原本油亮绚丽的五彩鸟毛也像一瞬间失去了生命力,暗淡了下来。   鲜红刺目的血液从插着匕首的心脏处,不断泊泊流出。   阿宝急得满眼通红,大颗大颗珍珠般晶莹的泪珠无意识地从脸颊滚滚滑落,那么小的一只鹦鹉,怎么会流出这么多的鲜血……   这么多的血,他会死吗?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被匪徒们包围的大门从外面被破开。   郡守府衙的官兵们,连同白景阳手下的侍卫,终于察觉后面庭园里发生的动静,快速集合人手,一起合作干掉了外面把手的大胆匪徒,将整个后院反包围了起来。   他们的人手几乎是匪徒们的五倍,任务宣告失败的三当家露出满眼绝望的神情。   “把他们统统给我抓起来!”   郡守气急败坏,一声令下,匪徒们没能坚持住几个回合,很快就陆续被制服,押解送往大牢。   逃出生天的小姐夫人们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发泄刚才受惊压抑着的恐惧,值得庆幸的是,除了一开始几个小厮和园外的侍卫外,宾客们都没有丧命,多数只是受了些伤和惊吓。   郡守出面放低姿态,安抚了众人,失血过多不宜挪动的,他立马请来府上的大夫,安排打扫厢房,即刻包扎治疗,受到惊吓想马上回家的,他也尽快安排马车和人手,护送对方回家。   总之,态度好到别人都不忍再苛责与他,至少表面上如此。   磕到石头的玉儿也被大夫包扎好脑袋,确定没有生命危险,暂且送至厢房里的床上躺着休养,而阿宝却还手捧着鹦鹉小小的身躯,呆呆地跪坐在原地,背脊僵硬,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于是,之前还给阿宝下绊子的贵族小姐们在一同经历过生死危机后,难免产生了一种共患难的情谊,顿时也就觉得自己原本那些嫉妒的小心眼实在不值一提,一个个对阿宝流露出情真意切的同情,咬了咬唇上前安慰,劝她节哀,人活着,没有失去清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阿宝小姐,你不如先回府歇息吧。”白景阳看在有过一面之识的份上,上前劝慰道。   阿宝听到白景阳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哀求地望着眼前俊美的白衣少年。   “白三公子,白神医,我知道您医术高明,求求你救救他!”   白景阳叹了口气,蹲下身,查看了一下鹦鹉,最后抬起头与跪坐在地上的阿宝保持平视,说道:“阿宝小姐,请节哀。”   “不,不可能!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心脏还在跳动,眼睛也还没闭上,还有救的!只要你答应救他,我做牛做马都愿意报答您的大恩!”阿宝依旧执着地哀求道,不肯接受现实。   “这是一刀毙命。”白景阳指着鹦鹉胸口插着的匕首道,“只要它一拔出来,鹦鹉就会立刻停止心跳,但如果不拔,它的伤口还是会持续流血,最后失血过多而亡。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还恕在下无能为力。”   “不……我不相信……”阿宝喃喃道,眼底的绝望如实质般流泻而出。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只要你活过来,我就答应嫁给你!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了呢?对!对了,你是人,只要魂魄回到身体里,你就能再次活过来!”   阿宝突然睁大眼睛,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手捧着垂死的鹦鹉踉跄着站起来,感觉它的心脏还在微微脉动,顽强地坚持着。   另一头的孙家,凄凉惨淡,隐隐有哭声传出来。   原来那孙子楚的肉身僵卧在床上,已经断气三天了,只是心口窝还有点温度。 第19章   本在前厅喝酒的赵老爷一听后面庭园出事了,连忙带人赶过来,想将痛哭的阿宝接走。   “女儿啊,快别哭了,回头爹爹再给你买一只更漂亮的鹦鹉。”   赵老爷以为阿宝只是为了养的小宠物而伤心,一边大骂盗匪们的残忍无情,连只小鸟儿都不放过,一边安慰许诺道。   阿宝摇了摇头,并不开口,只是捧着鹦鹉默默垂泪。   “把他交给我吧。”   突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在阿宝面前摊开,阿宝愣了愣,抬头望去。   只见少年白衣翩跹,如墨的双瞳清澈得好似一汪泉水,神情虽然淡漠,周身在月光的清辉下却好似散发着莹莹的光泽,给人一种悲天悯人的救世之感。   就算是一心扑在孙子楚身上的阿宝,看到眼前仙人般的姿容,也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这便是那个因爱慕小姐而生魂离体的孙子楚吧,念在与小姐相识的份上,我可以帮忙带去孙家,试试看还能不能回魂。”白景阳以为阿宝的迟疑是因为不放心,就稍作解释了一下。   大雷王朝虽然风气开放,对女子的出行、婚嫁等并不苛刻,但一个未婚的闺阁女子如果传出和外男私定终身的绯闻,毕竟还是不太好的,因此由毫无干系的白景阳带去孙府将是最好的选择。   “多谢白公子。”阿宝感动极了,对着白景阳深深福了一礼,只觉得相由心生,对方真是个乐于助人的良善人。   一旁的赵老爷起先还云里雾里,后来才听出这只救了自己女儿一命的鹦鹉竟是那孙子楚所化,不由大吃一惊。所幸,早在阿宝哀求白景阳为垂死的鹦鹉救治时,他就让手下士兵清空了周围,刚才的话也只有他们三个听到。   “这个还请白公子帮忙转交。”阿宝捡起刚才慌乱中丢在地上的一只绣鞋,眼中闪过几分坚毅,“如果他能回魂,就把绣鞋交给他,并告诉他阿宝此生非君不嫁,如果……不能,还麻烦白公子帮忙烧掉。”   绣鞋是女子极为私密之物,阿宝有勇气做出这番决定,显然是个至情至义,一诺千金的人。   白景阳答应了对方,起身赶往孙府,而阿宝连同昏睡的玉儿则被赵老爷一块打包带回府。   因此她没能看见自己颇为信任的白三公子竟随意地找了块干净的布把绣鞋放进去,再把胸口插着匕首的鹦鹉塞进鞋口,发觉大小正巧合适,便满意地包起来拎走。   等到了孙府,白景阳恰巧看到一个穿着道袍三角眼的老妇人从大门迈出一条腿,而身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对她拉拉扯扯,不肯放手。   白景阳顿时来了八卦精神,难道是一出老年夕阳红的感情纠纷?   “你这死老头给我放开!硬拉着老娘也没用啊,你家少爷的魂我真招不回来!”老妇人捶打了老头几下,终于挣脱开来,气呼呼地走了。   而白发老头则像抽了骨头似的,往门槛边上一瘫,整个人充满了郁气,垂头低泣道:“老爷、夫人,是老仆没用,没能照顾好少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对不起你们的嘱托啊!”   原来这老头是孙府的老管家,无亲无故,因此将孙子楚当做自己的亲孙子般照顾,两人感情深厚,关系自然不同于一般主仆,而刚才夺门而出的是先前为孙子楚招过魂的钱道婆,在邪祟伎俩上颇有几分道行,但这次也不知为何,施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招魂成功,只得告辞离开。   老管家最后寄托的希望也破灭,顿时生无可恋,觉得不仅有愧于孙家长眠地下的老主人和老夫人,自己也变得孑然一身,孤苦伶仃,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   白景阳在一旁暗中观察了会,发现并没有他所期望的老年版狗血情感剧,正想走出来,却意外看到另一边的大树上,蹲了一只大白凤头鹦鹉,磕着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老管家表演哭天抢地的戏码。   吸引白景阳注意的,并不是这只大白凤头鹦鹉相当拟人化的表现,而是它身上浓郁的妖气,就跟沾染在鹦鹉孙子楚身上的那一缕的味道一模一样,当初正是这缕妖气让白景阳误以为孙子楚是鹦鹉精。   那么,现在这只蹲在孙子楚家门口看大戏的真·鹦鹉精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看着大白凤头鹦鹉摇头晃脑地在树桠上得意地蹦跶,头顶那一排如葵花般张开的雪白冠羽晃得白景阳眼睛发直,瞳孔骤缩。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白景阳变成一只猫咪大小的白虎悄咪咪从背后窜上大树,伏低身体,摆出捕猎的架势,抓准机会,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嗖”地冲过去,将大白凤头鹦鹉扑倒,张嘴一口咬住它头顶的漂亮冠羽。   “嘎!救命!坏猫要吃鸟啦!”大白凤头鹦鹉被吓得嘴里的瓜子都掉了。   它扑腾着大翅膀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道,在发现袭击自己的坏“猫咪”目标不是脖子,而是它最引以为豪最宝贝的冠羽后,又是气愤又是害怕。   白景阳也担心它乱喊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当机立断,叼起大白凤头鹦鹉几个纵跃,跳进了孙家屋子里,再翻窗户爬进孙子楚的卧室。   为了方便继续抓着大白凤头鹦鹉,一到室内白景阳变回了人形,一手扯着它翅膀,另一手拿出布包着的绣鞋和金刚鹦鹉尸体,放到了桌上。   “你是想自己交代,还是等我揪光你的头毛后再说?”   大白凤头鹦鹉滴溜溜地转了圈它精明的小眼珠,明白自己是打不过眼前这只坏“猫咪”的,干脆就装起傻来了,假装自己是只普通的鹦鹉。   “啊!!”   猝不及防地,白景阳揪下它正中间一根最长最漂亮的白色冠羽,痛得它心里啾啾地难受。   “一根……”   拔下羽毛后,白景阳拿手里把玩了一会,放到桌上,又一次伸出罪恶之手。   “啊!!”   “两根……”   面对如此酷刑,大白凤头鹦鹉简直心痛身体痛,痛到无法呼吸,还没等白景阳第三次伸出手,就坚持不住了。   “别拔了,我说,我都说还不成嘛!!”   白景阳立刻收手,眼底流露出几分明显的惋惜。   这只叫小奇的大白凤头鹦鹉干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它是一只刚成精不久的鹦鹉精,在渡完劫后身受重伤,被路过的孙子楚好心救了,带回家包扎了伤口,又好吃好喝供养它到完全康复,因此小奇便欠下了他救命之恩。   没成精的动物还好,一旦步入修仙,无论是妖修还是道修,都必须讲求因果,也就是说如果小奇不去报这个救命之恩的话,它未来的修炼之路一定会随着道行增长而受到桎梏。   为此,小奇便一直赖在孙子楚家里蹭吃蹭喝,顺便寻找报恩的机会,在它看来,报恩就是满足对方一个愿望。   那天,孙子楚对着它许愿,希望能变成鹦鹉飞到阿宝小姐身边,常伴左右,小奇二话不说找了一只刚死不久的金刚鹦鹉,用它的尸体来做容器,将孙子楚的魂魄塞了进去。   有了鹦鹉精的插手,所以只会邪魅伎俩的钱道婆这次才会招魂失败,而小奇也自觉报完了恩,就不用再管变成鹦鹉后的孙子楚过得怎么样,独自蹦跶着到处寻开心。   于是,当它看到绣鞋里的鹦鹉尸体后,自己也傻眼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趁着金刚鹦鹉尸体心口的温度还没凉透,小奇赶紧将自己施在孙子楚和鹦鹉身上的法术解除,把两者互换的魂魄又交换回来。   躺床上的孙子楚突然呼出一口气,继而悠悠转醒,神奇地从床上坐起来。   醒来的孙子楚并未表现得有多高兴,他的神情迷离,甚至还带着几分哀愁,似乎还没从梦中醒来,对屋子里坐着白景阳这么大个人,也表现得视而不见。   白景阳抄起桌上的绣鞋,“啪”地丢进孙子楚怀里。   “孙子楚,你醒醒。”   尽管听过孙子楚对阿宝的痴情事迹,白景阳虽然觉得离奇,但对这个人的做法却并不赞同,也谈不上丝毫动容,在他看来,如果不是阿宝最后也喜欢上了孙子楚,这种做法除了给人带来烦恼和负担之外,并没有任何值得人感动的地方。   他现在只想尽快完成系统任务,跟二哥回家晒太阳。   孙子楚终于意识到白景阳的存在,问道:“你怎么在我房里?这又是谁的鞋?”   “我不过是受人之托。”白景阳迅速将阿宝交代给他的话,转述了一遍。   孙子楚听完后,大喜,握着绣鞋,爱不释手,如果白景阳不在的话,说不定他还会不顾形象地一口亲上去。   在高兴了一会之后,孙子楚突然又塌下肩膀,表现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没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配不上阿宝小姐,赵老爷赵夫人不会答应将她嫁给我的。”   其实在现在这个朝代,能够读得起书的人,家境都不会太差,孙子楚的出生也算不上贫寒,但不幸的是他父母早亡,自己又不善经营,日子过得越来越穷,以至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忠心耿耿且不要工钱的老管家。   唯一仅剩的那点家底,还都被用来请钱道婆招魂了。   这钱道婆仗着有几分小本事,狮子大开口,要她出马的价格绝不会低,还多亏了她第二次招魂没能成功,只要走了一半儿的佣金,否则孙家过了今天就得连锅都揭不开了,真正一穷二白,被榨干了最后一层油水,兜比脸还干净。   “呵,你自然配不上阿宝。”白景阳扯了扯嘴角,摆出一张拉仇恨的嘲讽脸,“赵老爷已经答应将阿宝许配给我了,我乃大将军之子,而你不过一介穷酸书生,拿什么跟我比?”   孙子楚惊愕,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   他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白衣少年不正是先前街坊传言的要跟赵家联姻的白家三公子吗?对方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有才貌,就连身高,都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实在难生攀比之心。   可是,这人要娶的人是阿宝啊!!   如果是别的也就算了,但在有关阿宝的方面,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示弱的。   “就凭我的一颗真心,我比你更爱阿宝。”孙子楚坚定道。   “噗嗤”,熟料白景阳竟一下子笑出了声。   “你的真心?可笑,真心又价值几何?”白景阳嘲笑道,“你以为你和阿宝之间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吗?在我看来,你所谓的真心不过都是些自我感动罢了,你为阿宝做过些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开始你生魂离体,跟着住进了阿宝的闺房,这种行径跟采花淫贼有什么分别,再后来你不求上进,变作鹦鹉,又一次凑到阿宝跟前,口口声声说着只想陪伴她左右,这又算什么?你的所作所为,说到底不过就是想逼着阿宝为你付出罢了!”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孙子楚的脸色唰地变得苍白,他嗫嚅着唇瓣否认道。   “怎么不是?你拿到绣鞋的那一刻,心里面是不是很得意洋洋?觉得阿宝终于为你一颗真心所打动?呵,简直可笑,你一个堂堂男儿因为家境贫困,配不上心爱的大小姐,不想着如何上进,尽快考取功名,反而在逼迫姑娘方面手段高明,让阿宝为你们的将来想父母抗争,自己却只会躺家里伤春悲秋,做出一番痴情的假模样,以爱为名,实为束缚的刑具。你有曾站在阿宝的立场,为她考虑过吗?”   “我,我……”   孙子楚被说的哑口无言,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从迷惘到错愕,从思考到悔恨,最后定格在恍然和愧疚之上。   “啪!”孙子楚反手就给自己一个巴掌,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行为,虽然表面上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剖开内里,确实非君子所为,他对阿宝的一往情深实在有些过于自私狭隘,也没有考虑到对方的名节和声誉问题。   这种不顾自己性命的行为对不起至圣先师,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甚至对不起含辛茹苦,将自己视为亲孙的老管家。   一个人活着,除了保持本心,不受奸邪俗世污浊外,还得有一颗责任心,因为一己私欲就抛弃一切,让至亲之人陷入无尽的悲痛之中,实在是罪大恶极。   现在,这种自私丑陋的内里被白景阳赤裸裸地摊开,全部说出来,他这才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孙子楚掀开被子,踉跄着站起来,脚步虽还有些蹒跚不稳,但他心里的声音却异常坚定。   他要鼓起勇气,去见阿宝的父母,告诉他们自己求娶阿宝的真心,哪怕他们再如何刁难都不会放弃,现在的自己虽然没有钱,但他一定会努力考取功名,用余生来证明他是有能力,能给阿宝带来幸福的。   “多谢白公子提点,小生会寻找合适时机,找赵老爷致歉并表明心迹。”即使与佳人有缘无分,但他还想最后再争取一下。   白景阳笑了笑,这种态度才对嘛,才是真正想求娶别人家女儿的样子,总是魂魄离体凑到人姑娘闺房里算怎么回事嘛,这次变鹦鹉,下次难道还想变乌龟不成?   于是,白景阳告诉了孙子楚刚才说的话都是骗他的,自己跟阿宝小姐根本就没有婚约,不过是个好心来传话的传声筒罢了。   解释完一切后,孙子楚更为自己先前对白景阳的嫉妒心而感到羞愧,回想起变成鹦鹉后的所作所为,更是觉得羞耻满满,不忍直视。   在接受孙子楚的行礼道歉后,白景阳顺手牵羊拎起桌上大白凤头鹦鹉告辞离开。   而刚醒来的孙子楚实在太虚弱了,不得已休养了一天后,才有力气上赵府负荆请罪。   孙子楚对赵家夫妇表达了这段时间来,因为他的缘故给府上造成的种种烦恼而深表歉意,希望能够得到二老和阿宝小姐的原谅,同时自己对阿宝情根深种,此生非卿不娶。   只愿赵家夫妇能给他两年时间,必定金榜题名,前来迎娶阿宝。   至于阿宝送他的绣鞋则是被锁进了木柜深处,权且当做个纪念,而不是将姑娘家的私密之物拿出来以做要挟之用,令赵家夫妇生怕毁了女儿的名节,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嫁给他。   听完孙子楚的一番话,赵老爷冷笑了一声,直接骂道:“大言不惭!”   孙子楚低头,仍面不改色:“小生此番字句斟酌,皆发自肺腑。”   “口说无凭,你说给你两年就能金榜题名,前来迎娶阿宝,可凭什么让阿宝为你白白耗费两年韶华,你若有勇气把你那根多余的指头砍了,断指明誓,我便信你这回。”   说完,赵老爷在桌上丢下一把银光锃亮的短刀。   孙子楚抬头,望向赵老爷,眼里闪烁期翼:“这个不难,伯父可当真?”   “当真。”   得到赵老爷肯定答复后,孙子楚坚定地拿起桌上的短刀,深吸一口气,对准自己的第六根手指,用力剁了下去,顿时血流如注,断指之痛痛得他几乎昏死过去。   看着眼前这孙痴真毫不犹豫地砍下了自己的第六指,瞬间痛到面容扭曲,满头湿汗,脸上的色泽一下子像潮水般血色尽退,苍白地犹如白纸一般,他扶着桌角,勉力才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地倒下去。   赵老爷也不禁感叹,这人果然如传言中所说,是个痴儿。   “你这后生,真是……来人,快叫大夫给这孙呆子包扎!”   赵府的下人很快把附近医馆的大夫请来,帮孙子楚止血、包扎伤口。 第20章   赵老爷看着桌上的那根断指,叹了口气:“你这孙呆子我算是认了,先回家去吧,好好养伤。”   孙子楚恭敬地向二老行礼,告辞离开,对方如今的态度已经比他来之前想象中的好太多了,至少没有将他用乱棍打出去,还愿意给自己一个证明的机会。   事实上,在郡守府回来那晚,阿宝就将一切都向爹娘交代了,也直言自己非卿不嫁。   面对这样执着的两个年轻人,赵家夫妇实在无法不动容,何况孙子楚在变成鹦鹉期间还为救阿宝送了一命,现在上门求亲的态度又是如此诚恳,他们最后商议决定给他个机会,两年后若能金榜题名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然而,阿宝却表示自己一诺千金,答应了孙子楚回魂后要嫁给他,就要兑现诺言,不必再等两年后。   如果到时候,孙子楚没有做到他所保证的事,或者期间对自己不好,便干脆和离,以她的容貌和家世,就算和离之后,再嫁也不难,甚至想找个家世普通的男人入赘赵家,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大雷王朝并没有要求妇女必须从一而终,就算和离了,只要有钱或有貌,一样能获得美满的第二段姻缘。于是,考虑一段时间后,赵家夫妇顺从女儿的意愿,给她和孙子楚定了亲,并选择黄道吉日,准备婚嫁。   由于孙家现在的家境还十分窘迫,宴席和各种仪式准备都交给赵家来打理,尽管赵家富比王侯,阿宝也不打算让父母出嫁妆给她带过去,只带了一些自己从小存的私房钱,直言先存在赵家,等孙子楚金榜题名那天,才会收下这份属于她的嫁妆。   孙子楚看出了阿宝的苦心,她的这番行为,为的是向周围人证明他们情比金坚,自己绝不是贪财慕色之徒,为此他更发奋用功读书,几乎夜夜秉烛。   阿宝和孙子楚成亲那天,仪式和宴席办的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寒酸的,但两个新人毫无自觉,都是一样满心的欢喜和甜蜜。   受邀参加这两人结婚宴席的白景阳感到有些无奈,他明明是一个大夫,给他们兼职当红娘也就算了,但都成亲了,这次任务怎么还没显示完成?   婚宴上的白景阳打开神医系统的控制面板,上面显示任务完成度为2/3。   这是什么意思?!是两次还不够,孙子楚还会第三次得离魂症的意思吗??   等到他们成亲,这任务还不算完成,难道还得等到他们孩子生下来满地会跑的时候不成?   “…………”   ——————————————————分割线————————————————   兵营里,白家军准装待发,赵家避暑山庄里,白二哥也派人收拾好了行李,带着弟弟向粤西郡守辞行。   郡守老头自然苦苦挽留,并许诺大批金银珠宝和种种好处,然而这些在大猫的眼里还不如几缸冷泉鱼来得实在,自然毫无心动地表示拒绝。   白二哥对郡守直言道,你这是民乱,不是匪患,自己解决老子不管,郡守老头还想跟他继续扯皮,说着说着,二胖耐心全失,干脆三拳两脚撂倒郡守府的侍卫,破门而出,他带着手底下的兵和弟弟,十分光棍地打道回府。   粤西郡守面对这样油盐不进、拳头大是老大的兵痞自然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人手乌拉拉地走了。   临走前,为了没完成的任务,白景阳交给阿宝一支带有他标记的精致铜质袖箭,告诉她一旦发生什么凭人力不能解决的怪异之事,可以以此为信物,来塔虎城找他帮忙。   阿宝和孙子楚这对傻白甜夫妇顿时感激涕零,直夸白景阳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大好人,是悬壶济世的仁医,不求回报帮助了他们这么多,实在是无以为报,最后还亲自出城给白家兄弟送别,差一点就要将他们将来的孩子许诺来给白景阳当干儿子了,好人卡发了一大堆。   白二哥走后,郡守老头仍一意孤行,坚持不肯招安,执意要把山寨里的绿林们全部歼灭,他们之前那次在郡守夫人五十寿宴上的刺杀行动着实惹怒了他,令他觉得颜面扫地,一定要报这个仇,然而少了彪悍的白家军,本地被贪官污吏蛀空的军防实在不堪一击,即使人数众多,也依然伤亡惨重,一度被山寨匪徒占据了上风。   粤西百姓入山为寇,揭竿起义之事逐渐闹大,最后终于压不下去,传到了武宣帝耳朵里,皇帝大怒,直接将郡守贬官,空降了一个新的过来。   与此同时,山寨内部也有了分歧,大当家主张守成,觉得己方根基不稳,需要一定时间巩固人心,二当家则是激进派,他被眼前的接连胜利蒙蔽了双眼,膨胀了野心,觉得应该继续招兵买马,对外扩充地盘,并对大当家的绝对话语权表示不满,认为大半功劳都是自己和三当家出战带来的,现在三当家被抓了,那么他就应该至少分到一半的权利。   一时间,山寨里拉帮结派,各自站队,导致人心不齐。   新任郡守借机一边整合军防,处置贪官,一边颁布新法,将那些地主手里不法得到的田地归还给农户,同时降低赋税,保证主动肯招降回来种地的,可以对他们先前加入山寨的行为既往不咎,不做任何处罚,这一下子笼络到了人心,毕竟大多数人实在是因为活不下去才会入山为寇的,他们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情感。   于是,越来越多的山寨底层开始逃跑,溜回去分到属于自己的田地,欢天喜地地重新耕地种粮。   在新郡守的治理下,当农民有粮吃,有地种,还不会征收太多的赋税,比起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山寨小卒的日子要好太多。   底下大量的人可以重新回去当农户,但上面的头目却不能,新郡守趁着山寨内乱的薄弱时机,屡次出兵围剿,将他们的势力一步步瓦解,最后二当家战死,素来诡计多端的首领却用铤而走险,用了一招诈死,将新郡守骗进了误区,让跟着他的一群手下得以喘息,逃出生天,而他自己却下落不明。   新郡守派了大量兵力想找到这个匪首,却因为他每次出现都戴着面具,实在太过神秘,连一张画像都没有,光凭着蛛丝马迹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首领失踪那天,恰巧孙子楚跟同窗好友参加完诗会,正独自回家途中,他突然看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可怜男子,倒在草丛里奄奄一息。   男子长相俊逸,面色苍白如纸,看着有些像个文弱书生。   “这位公子,你还好吗?”   孙子楚谨慎地站离他有一个安全距离,虽然对方看起来不像个坏人,但真遇到坏人,他也不会在自己脸上写字贴标签不是?   草丛里的受伤男子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眼睛微睁开一条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孙子楚一番。   “……先生,救我,咳咳,小生遇到了抢,抢匪。”   说完,一歪脑袋昏了过去。   “公子,你没事吧?!”   连受伤动物都不会放弃的孙子楚,自然也不会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见死不救了,他急忙上前,探了探鼻息,发现人还坚强地活着,但检查下来,这人的身上到处都是刀剑割出的伤口,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了,想来应该确实是抢匪所为。   作为禽兽大夫的孙子楚给这位陌生病患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止住了血,然后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咬咬牙辛苦地将人往自己家里背去。   然而,一心都扑在病人伤患处的孙子楚却没有发现,在草丛深处掩藏着一个泛着乌亮光泽的,由黑铁锻造而成的恶鬼面具。   它正张着狰狞的獠牙,被静静地留在了原地。   …………   孙家虽然家贫,但好歹还有一栋祖上留下来的宅子,安排一间客人住的厢房还是绰绰有余的。   “少爷,您回来了……啊,这,这人是怎么回事?”   孙子楚一到家,老管家就迎了上来,看到自家少爷背着个昏迷的陌生男子,顿时吓了一跳。   “这位公子被抢匪砍伤,倒在路边,恰巧我经过,就把他救回来了。”孙子楚解释道,“管家快,帮我扶一把。”   两人合力将男子抬进厢房,小心安放在空床上,做完这一切后,孙子楚顿时松了口气,酸软着腿肚子,瘫在椅子上,他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一路背个壮年男子回来,全凭毅力,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孙子楚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位公子看着单薄,没想到还挺有分量的。” 第21章   老管家:“少爷,那咱们要不要报官?”   孙子楚:“等他醒了再说,劳烦管家先去请个大夫来。”   虽然孙子楚帮男子止血包扎过,但他毕竟只是个禽兽大夫,人体和动物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所以请个给人治病的大夫来检查下,再开个药方比较稳妥。   老管家面露为难,迟疑了一会,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应了一声便出去找大夫了。   孙子楚见受伤男子暂时无碍,便出去将这事跟妻子阿宝交代一下,阿宝性情温柔娴淑,听了之后,立刻吩咐陪嫁过来的丫鬟玉儿去做一些适合病人的蔬菜粥和益气补血汤。   这益气补血汤主料是猪脊骨和党参,猪脊骨要切斩成均匀的大块洗净,放入大锅氽烫至出血水,捞起用后冷水冲洗干净,再改用砂锅煲制,依次加入党参、红枣、 桂圆肉、芡实等,注入清水六碗,加盖后用干柴大火煮至沸腾,继而转文火慢炖,当砂锅内煲至剩三碗水时,加入枸杞子继续炖,最后放入少许细盐调味即可。   这样熬出来的猪骨参汤鲜美甘醇,滋味浓郁,肉质软烂,参味滋补,最适合受了外伤的病人,颇有益气补血之功效。   孙子楚听了后直夸夫人贤惠,玉儿却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过了会,老管家请的大夫到了,大夫先诊脉,再望闻问切后,确诊这男子虽然受的伤颇重,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及内脏和骨骼,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所幸他年轻、体格健壮,好好休养还是能够恢复的。   随后大夫将孙子楚刚才草草包扎的布条拆下,换上敷了治伤草药的干净白布,又开了一个内服的药方,交代完注意事项后,收下诊金便离开了。   做完这些后,孙子楚心大地回书房温书去了,玉儿进厨房熬汤,老管家煎药。   厢房里的陌生男子从带回来后就一直昏睡,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片刻,他蓦地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冷静,如鹰隼般锐利,哪有丝毫重伤患者从昏迷中苏醒时的迷惘和困惑,显然是时刻保持着警惕,一路假装昏迷,被孙子楚带回来的。   “嘶”,男子翻身的动作不小心牵扯到自己的伤口,顿时眉头深锁,忍不住痛嘶了一声,刀剑伤是真的,失血过多是真的,而他非人的忍耐力却也是真的。   从刚才一路的打探看来,自己暂时是安全的,男子勉强放下一点警惕之心,强迫自己闭上疲惫的双眼,浅眠休息一下,有利于伤口的愈合。   又过了一会,男子从两个女子的轻声交谈中控制不住地醒了过来,他睡着的时间似乎很长,也似乎很短,但先前危机四伏的生活养成了他无与伦比的警惕,一旦有陌生的存在进入他安全范围内,意识就会条件反射地恢复清明,哪怕在他睡着的时候。   孙子楚家正中间是个庭院,里面有口天井,平时洗了衣服就会晾在这里晒干,而男子所在的厢房就在这西侧,距离并不远。   此时,在天井边晒衣服的正是阿宝,恰巧玉儿炖好汤,端着砂锅和碗筷走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立刻就炸了。   玉儿急得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石桌上一放,上前夺走阿宝手里的湿衣服。   “小姐,你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   阿宝笑了笑:“我总不能看着你这么辛苦,而自己无所事事吧?况且就晒几件衣服,很轻松的。”   “可是小姐,这在赵府是粗使丫头才需要干的活,我做做也就算了,反正一直就是个丫鬟,但您是堂堂赵家千金,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所以你千万不能跑去告密啊,我现在已经不再是赵家小姐,而是孙夫人了,咱们家现在家境清贫,请不起厨子和仆役,管家又年迈体弱,大部分活计都要辛苦你来做,而我们亲同姐妹,帮你分担一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两年先委屈你一下,等夫君高中之后,有了奉银,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再为你相看一个俊俏的如意郎君。”   玉儿羞恼道:“小姐,你又打趣我!我才不想着嫁人呢!”   两人顿时,笑闹成一团。   闹过之后,玉儿又愁眉苦脸起来:“小姐,这孙家一穷二白的,你出嫁时带来的那些私房早就快花完了,咱们自己都要没米吃了,姑爷今天竟又带了张嘴回来,你不制止就算了,怎么还答应煲猪骨人参汤给他,人参多贵啊。”   “没事的玉儿,这操持中馈本就是妻子该做的事,相公一心用功读书就好,告诉他反倒会使他分心,你待会把这镯子拿去当了,应该还能坚持段日子。”说着,阿宝褪下了手腕上的玉镯。   “小姐……”玉儿委屈地眼眶都有些泛红了,但还是拗不过她家小姐,接过了镯子。   最后,阿宝见那盆洗干净的湿衣服被玉儿抢走,便端起放在一旁石桌上的益气补血汤,打算送进厢房,等那位受伤的公子醒来喝,反正厚实的砂锅能保温一段时间。   阿宝先敲了敲厢房门,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以为男人还在昏睡,便端起砂锅走了进去。   可孰知,映入眼帘的竟是男人赤裸的上身!   这位相貌俊逸的陌生男子穿着衣服时,好似文弱书生,白净瘦弱,却没想到他脱了衣服后的身材如此有料!   浑身充满了结实的肌肉,胸部紧实微微隆起,腹部线条性感分明,硬硬实实的,像一块块坚固的石头,可以想象里面蕴含着多么强大的爆发力,身上还布满了刀痕伤疤,绑着沁出些微血红的布条,散发着一股强大的雄性魅力,跟孙子楚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啊!”意外撞见这一幕的阿宝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昂贵的猪骨参汤都洒了。   她瞬间羞得满脸通红,胡乱地把食案往屋里的桌上一塞,一句话也不说,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看着阿宝逃也似的背影,男人轻笑了一声,勾起一个令人目眩的妖孽笑容。   ——   另一头,塔虎城白大将军府,收到了一封来自皇城的信函,寄信人署名是白震德。   白景阳:“爹爹,白震德是谁?”   白震山:“那胆小鬼啊,就是我老爹你们爷爷收的义子。” 第22章   白景阳:“……胆小鬼?”   白震山:“是啊, 小时候经常被我吓得窜到树上嗷嗷大哭呢。”   白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个人笑得乐不可支。   白景阳心里暗忖:恐怕是老爹变成老虎原形,故意恶作剧去吓唬人家吧。   等白震山好不容易笑完, 才给白景阳讲起了这个祖父义子的来历。   原来他们白家是出自妖界贵族的天虎一族,追踪溯源,据说祖上有过狴犴、穷奇等上古虎型神兽的血统,演变至今, 依旧天资纵横, 实力强悍, 幼崽一出生就会自动吸收天地灵气, 修炼进阶如吃饭喝水般轻松自如,仿佛与生俱来,自然在妖界的地位极其尊崇。   普通的妖精得花百年开灵智, 修炼化形又得花上数百年,而天虎族却好像完全没有这层桎梏, 就连出生不久的幼崽, 只要他想, 就能化形, 变成满地乱爬的小婴儿,如果他不想, 也可能上千年一直保持着老虎原形, 总之, 都是随自己心意而来的。   不得不说, 这等强大的血脉天赋, 十分令普通妖精羡慕嫉妒恨了。   而白祖父就是一只二十出头,第一次化成人形的愣头青老虎,由于当时他实在太新奇太高兴,就跑去人界溜达了一圈,却没想到遇见了谲诈多端的高祖皇帝,展开了一段孽缘。   当时,适逢乱世,高祖皇帝还只是个地方小吏,官职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颇有野心,不愿在乱世沦为别人刀俎之下的鱼肉。   他见白祖父一身神力,便忽悠对方一起参军入伍,以挣前程,愣头愣脑的白祖父觉得有趣,也就顺势答应了。   凭着白祖父的勇武和高祖皇帝的智谋,两人配合默契,一步步往上爬,竟在这乱世冒出了头,成为一方势力,参与群雄割据之争。   而两人朝夕相处,大大咧咧的白祖父在心细若发的高祖眼中自然浑身破绽,有时甚至高祖还得一脸头疼地替粗心大意的白祖父遮掩,擦屁股,后来因为暴露的实在太过明显,高祖忍不住提出了质问,白祖父愣了愣,干脆当着高祖的面变回天虎原形,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妖怪身份。   虽然白祖父表现的波澜不惊,但他心里清楚,一旦高祖露出厌恶或恐惧的眼神,自己便会十分光棍地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所幸的是,高祖也绝非常人,看着眼前长着翅膀的毛绒绒大老虎竟两眼放光,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扑上去一把抱住自己兄弟,把脸埋进毛毛里,两人遂重归于好,关系亲密地更甚从前,几乎是形影不离。   “那后来呢?”白景阳听得津津有味,边啃葡萄边问道。   虎爹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夹杂着虎啸和凄厉的鸟鸣。   房间大门“砰”地从外面被撞开,两头斑斓大老虎叼着一只胡乱扑腾的大白凤头鹦鹉优雅地走了进来。   “嘎!两只坏大猫,救命!!老子翅膀要断啦!!”   这只叫阿奇的鹦鹉被白景阳从粤西当做伴手礼带到了西北,自家父兄们一看就对它表现出浓烈的兴趣,整天带着玩,几乎爱不释口。   “呸呸”,大胖放开嘴里的鹦鹉,顺带吐出几根鸟毛,阿奇在地上打了个滚,看着自己湿漉漉、沾满灰尘的翅膀欲哭无泪。   “坏猫咪,嘤嘤嘤……”   “是老虎,不是猫。”二胖阴测测地瞪了阿奇一眼。   “嘤……”阿奇被恐吓地一个哆嗦,用力点点头,继续哭唧唧。   白景阳看他可怜,掐了个法术,帮阿奇的翅膀恢复干净雪白,阿奇顿时感激涕零,用格外真挚信任的目光看向对方,完全忘记这个外表纯洁善良的小恶魔才那个将他带进可怕“猫窝”的罪魁祸首。   大胖和二胖丢下弟弟送给他们的“玩具鸟”,在地上的毛毯上趴了下来,一边舔毛,一边做出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模样。   白震山捡起地上的大白凤头鹦鹉,在阿奇悲愤的表情下,撸着鸟头,揪揪鸟翅膀,把玩了一会,才继续讲起来。   乱世出豪杰,高祖带着白祖父四处征战,经历了几十年时间,最后打败了其他诸侯,一统天下,登基称帝,建立了大雷王朝。   一同打天下的白祖父也被赋予极高的权势地位,封一字并肩王,面圣可不参不拜,剑履上殿,深受高祖信赖。   高祖知道白祖父是妖,是天虎,其实心里对朝堂权势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还当成累赘负担,早晚都会离开,回归妖界,现在之所以还肯留下,完全是因为他们几十年的情谊,自己苦苦挽留的缘故。   为此,高祖十分忧虑,他希望能有什么办法栓住这头漂亮的大老虎,至少在自己驾崩之前。   当时,有位道法高深,擅长卜卦,能窥见天机的松一道士,他耗费毕生心血算出大雷朝在一甲子年后将会有一次倾覆大劫,到时四海硝烟再起,群妖作乱,怪象丛生,皇室衰颓,天下又一次陷入四分五裂的割据战中,但如果能得一护国神兽相助,大雷朝还有一线生机。   好不容易开创大雷朝的高祖自然不希望一甲子之后自己的子孙就沦为亡国之徒,又正好白祖父是妖中血统高贵的天虎,于是他心生一计,伙同松一道士哄骗白祖父,稀里糊涂签下契约,成为护国神兽,守护大雷朝百年。   这样既能保护大雷朝渡过死劫,又能钳制住白祖父,一举两得。   白祖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好兄弟欺骗之后,气得要命,一赌气扭头就跑回族群。   高祖一眨眼发现自己反而将白祖父气走,顿时震怒,又慌又乱,一把揪起松一道士的白胡子,这个道貌岸然的奸诈老鬼才慢悠悠告诉对方,这个契约并不能限制护国神兽的自由,只有在王朝危难之际,才有强制作用。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骗人者人恒骗之。   被松一道士摆了一道的高祖直接被气倒,卧病在床,他早年四处征伐,体内早有无数沉珂暗疾,如今已是六十花甲,虽看着高大强健,其实内里空虚羸弱,这一倒下,顿时病来如山倒,垂垂危矣。   气哼哼的白祖父一去不复返,高祖硬生生躺龙床上等了他三年,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就快驾崩之际,他的皇子皇女们都跪在跟前,听着大内总管太监宣读遗诏,一个个亦真亦假地表现出悲伤欲绝的模样。   遗诏宣读至大半,高祖的视线已经模糊,感觉意识越来越薄弱,他脑中回忆着自己的戎马一生,却发觉自己唯一交心,付出过真感情,视为兄弟的那只傻乎乎的大老虎不在身边,眼看着就要死不瞑目,白祖父忽然一阵风般揍翻外面的御前侍卫,闯了进来。   原来他回去后,被族老们责骂了一通,罚面壁思过三年,在这期间,白祖父回忆起自己跟高祖的过往,想着想着就消气了,觉得这样一句话不说就离开,实在有些不厚道。   要知道人类的寿命可是非常短暂的,他兄弟当上皇帝后,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脾气也越来越臭,都变成一个别扭的老头子了,现在就剩他一个还赌气离开,要是自己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几十年过去,兄弟老死了,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岂不是很可怜?   这么想着,他受完罚便又趁族老们不注意,再次偷溜回人界。   高祖竭力瞪大双眼,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被那双熟悉的手掌握住,半离体的魂魄这才重回肉身。   他赶走所有皇子皇女、亲信大臣,寝宫里只留下了白祖父和即将继位的太子。   高祖又从龙床上的暗格取出另一份私密的遗诏,上面写了松一道士的卜卦和白祖父契约成为护国神兽之事,命令太子无论如何都必须善待白家,不能违背对方的意愿,让他去做任何不愿意的事,并且严密保守这个皇室辛密,看完后将密诏烧掉,只能在驾崩之际告诉下一任皇帝。   做完这一切后,高祖对白祖父最后提出了一个请求。   于是,白祖父在太子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变回原形大老虎,高祖微微颤抖着手,将脸埋进毛毛里,最后死前摸了一把,终于幸福而满足地离开了人世。   高祖死后,太子即位,他谨遵父皇的遗愿,敬重护国神兽白祖父,让他在大雷朝的地位不降反升,依旧独一无二的尊贵。   或许是高祖临终前,白祖父变回大老虎的那一幕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新帝每次见到他言行举止都显得格外小心谨慎,就像只怕猫的小老鼠,生怕惹怒了对方,会被一口吞吃掉。   高祖死后,白祖父失去了那个对自己无比纵容的好兄弟,觉得人界也无聊了起来。趴在赐给他的王府里,整天晒太阳睡懒觉,终日无所事事。   外面人都在传白祖父老谋深算,作为前朝老臣,刻意避着先帝的锋芒,却不知先帝见了他还战战兢兢呢。   白祖父比高祖小了二十岁左右,说起来,在一般人眼里都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以前打战时候不提,现在成了一字并肩王却还一直不成亲,也没有孩子,一些长舌之人,便忍不住八卦起来。 第23章   他们猜测白祖父是否当年在军中伤到要害, 某男性方面有了隐疾,所以不能人道。   却不知在白祖父心里,自己还是个一百岁都没满的宝宝呢, 成亲生子之事,那是想都没想过的。   这条谣言最后传到新帝耳朵里,吓得他惊出一身冷汗,真是些不要命的家伙, 堂堂护国神兽是你们可以胡乱编排的吗?!   就算不能人道, 但好歹是个一字并肩王, 地位尊崇, 权势滔天,朝中不少大臣宗亲就起了小心思,在自家族里搜寻起貌美的女子, 哪怕嫁过去当活寡妇,那也是堂堂正正的王妃, 日后见了面都得叩拜行礼, 再从族里过继个儿子, 在外人眼中白祖父是个无亲无故之人, 那么等他死后,除了王妃继子, 家财爵位族里不是还能分一杯羹嘛。   因此, 一字并肩王府上的访客骤然间多了起来, 还不等白祖父反应过来, 新帝就心急火燎地跑来帮他赶走了这群莫名其妙的家伙。   困惑的白祖父听完新帝的解释, 一言不发地思考了会,果断做出来一个决定,既然是因为没有子嗣被惦记着,那么他干脆收养个义子不久行了。   于是,打定主意的白祖父便出门给自己找义子,他随便在街头巷尾晃了一圈,成功捡到一个三五岁大的小乞儿带回府,给他取名为白震德。   然而,世事无常,自认为还是个宝宝的白祖父一次回族里探亲的时候,遇见了他的真爱白祖母。   两只年轻的老虎情投意合,整日相约游山玩水,很快便勾搭到了一起,在天虎族领地里举办了成亲仪式,黏黏糊糊同一年就生下了亲儿子白震山。   由于白祖母不愿离开天虎族领地,跟丈夫去往人界,于是,白祖父又留下陪了她五年,然而再不回去恐怕除皇帝以外的人,都要当他老死在外边了。   白祖父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别心爱的妻子,带着小拖油瓶儿子白震山一块离开。   带着亲儿子回到皇城的白祖父顿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没想到一直被人们背地里当做不能人道的白祖父竟然如此的厉害,快六十的年纪,竟然还能老蚌生珠,搞出个五六岁大的亲儿子来,不愧是随高祖打下江山的一字并肩王,实在是令人敬佩。   由于白震山的五官眉眼长得跟白祖父实在是相似,一看就是亲父子,便也没有人出言质疑他们的血缘关系。   皇帝听说后,连忙宣他们进宫,并赐下大量奇珍异宝,举办洗尘宴,恭迎一字并肩王回皇城,而面对白震山这只软萌的小护国神兽时,皇帝诡异地心生一股愉悦。   想想他当年在父皇驾崩前第一次见到白祖父原形那庞大的身躯,被吓得两股战战,靠衣袍厚重的遮掩才没露出洋相,现在再看这只猫咪大小的小护国神兽,躺在他寝宫毛毯上咬着个彩色的绣球,到处打滚、蹬腿,顽皮又可爱的样子,简直毫无震慑之力。   皇帝越看越喜欢,莫名地满足了他帝王的颜面,当晚便赐下圣旨,封白震山为世子。   白家多了个世子的事,别的朝臣宗亲最多也就是嗟叹一下,当个稀奇的聊资,而受冲击最大的则是一直将自己视为王府继承人的义子白震德。   虽然和白祖父相处不多,还失去了五年的联系,但白震德一直很感激这个将自己从垃圾堆旁捡回来当儿子养的人,自己的人生从遇见那一刻起,开始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做梦都没想过能跟这样一生传奇的开国大将成为父子,为此他又是忐忑又是自卑。   每天读书、习武白震德都要做到最好,花别人的千百倍精力去练习,成为学堂里第一的那个。   只有变得更优秀,他才能更接近自己崇拜的义父,才能不堕他的名声。   以白祖父在世人眼中的年龄,白震德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蹦出一个亲生儿子,横在他跟义父中间,一时间这个才十来岁的少年心态变得不平衡极了。   更令白震德感到难堪的是,白震山虽然诗文才学一般,在习武方面却是天纵奇才,一身神力,才五岁就能把他一个多练了十年的大哥压着打,该说不愧是亲父子吗?   继承了白祖父血脉的白震山就是比他这个捡来的义子,要来得天赋高,差距堪比云泥。   白震德对白震山既是嫉妒,又是讨厌。   小时候的白震山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由于在父亲的责令下,不让他在外面变成原形,漫山遍野地撒腿乱跑,他的精力总是过于旺盛,只有在家才被允许变回去一会,但在变身的时候不能被人看到,连义兄都不行。   于是,他总是在自己房间变好后,跑去跟义兄做游戏,因为他发现对方只要一见到自己原形,就会尖叫地像个小姑娘一样,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窜上树,简直好玩极了。   把这当成一种兄弟间游戏的粗神经的白震山完全没发觉,白震德是在恐惧老虎,哪怕是一只猫咪大的小老虎。   就是因为白震德有恐虎这个毛病,他以为这一大一小两只老虎是白氏父子养的宠物,只要一看到他们在王府里乱窜,就会立刻绕道避开,也不肯把自己这毛病告诉白祖父,而神经粗壮如山的父子俩在自己地盘暴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竟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不得不说,也确是一种神奇的运气。   又过了十几年,白祖父实在是想念自己老婆,再加上人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儿子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便十分光棍地装死,给自己举办了葬礼,然后欢呼雀跃地溜回了天虎族的领地。   至于护国神兽的职责,白祖父请教过天虎族的族老,找出了一本有关契约的古籍,发现有血缘者,可以无条件契约转嫁。   于是,临走前,白祖父坑了自己亲儿子一把,半哄半骗将契约转嫁到白震山身上,并言如果那大劫实在太凶险抗不过,可以回来找他当救兵,不用客气。   白震山:我有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祖之后的几任皇帝虽然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但都比较短命,然后历经了几朝,皇位就传到了现任武宣帝手上,由于他父皇是被刺客暗杀的,没来得及告诉他有关卜卦和护国神兽的事,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帝王想着将天下的权势都集中攥在自己手里,自然对地位特殊且权势滔天的白氏一门十分看不惯。   武宣帝想不通为什么从高祖起,他前面的每一任皇帝都对白家这么纵容,有时特权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但小小的疑惑抵不过他对权势的极度控制欲。   于是,武宣帝联合了从小看不惯白震山的义兄白震德,撸了白家的王位封号,只用一个大将军的职位就将他们一家贬去了西北。   然后就有了白景阳的出生,以及后面发生的事情。   大胖提出疑问:“那他现在写信来干嘛?”   他和二胖对这个大伯还是有些印象的,记忆中那就是个猥琐的中年人,看到人形的他们,就在一旁阴测测地笑,总觉得下一瞬会被这人推下池塘去,看到兽形的他们,就躲在墙角暗中观察,等他们一回头,跟被疯狗追一样,一溜烟逃走。   总之,就是个长得不够英俊,脑子也很有病的中年猥琐老男人。   “大胖,别对你大伯那么苛刻,其实他也是很辛苦的。”白震山一脸内疚。   大胖、二胖:……???   白震山一边把信递给儿子们看,一边感慨道:“咱们在西北逍遥快活,你们大伯却住在我们皇城的大宅子里,不仅天天被皇帝监视,叫过去训话,还得处理那么多公文,整天跟一群讲话酸唧唧,个性又迂腐的臭老头打交道,过得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太可怜了啊。都是在替咱们受罪啊,以后你们兄弟三个有机会见到义兄,一定要好好孝敬他知道吗?他小时候最喜欢和小老虎玩爬树的游戏了。”   兄弟三人:“…………”   我们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要么就是他们看了封假信,明明白震德字里行间都在炫耀自己住着他们白家的王府,时常进宫面圣,深受武宣帝器重,而且在朝中也颇有势力,位高权重,好几个当世大儒都与他交好,因此在文人墨客中名望甚高。   这样的一封信,说对方卑鄙无耻下流都不为过,真不知道他们老眼昏花的爹是怎么看出可怜和哭诉来的?   又或许是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吧。   兄弟三人同时在心里决定,有机会一定听从老爹的嘱托,跟这位“可怜”的大伯好好重温儿时的美好回忆,一起玩小老虎爬树的游戏。XD~   不过,还有一点值得奇怪的地方,他们家搬到西北十几年,这位大伯就像断绝关系一般,从未寄来过信,无论是假装兄弟情深的、炫耀的、还是撕破脸的,一封都没有。   而现在隔了这么多年,却寄过来一封表面看起来像家书,实则令人看了浑身不爽的信,以白震德如今的年纪,混迹朝堂多年的城府,想必是一种试探。   在平静的海面下,暗波汹涌,或许是皇城里面正悄然发生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第24章   不论白震德那封信的真实用意究竟是炫耀,是试探, 还是求助, 现在白家父子四个都没放在心上。   就连觉得义兄超可怜的白震山也只是内疚了一刻钟, 就叼着小奇, 走出去玩鸟晒太阳, 可以说是相当没心没肺了。   将军府的午后,阳光是温暖的, 池塘边的大树郁郁苍苍, 茂盛的树冠遮天盖日,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下来,印出无数斑驳的树影。   大胖、二胖和小宝三兄弟正并排趴在树荫下, 自娱自乐地抬着毛爪爪捕捉着点点光斑, 一阵清风徐来, 树叶沙沙地响动, 光斑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这三只顿时玩得更起劲了,翘着尾巴到处瞎扑腾。   玩了一会, 累了,就再趴下,懒洋洋地睡会午觉, 翻着毛肚皮躺得横七竖八。   晚来一刻钟的白震山踹了脚横着睡得直流哈喇子的大胖, 将他推过去九十度角, 给自己挪了个位置, 然后也就地趴下,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趁着这个哈欠,阿奇忙不迭地从虎口逃生,扑腾着雪白的翅膀歪歪斜斜飞了出去,直到飞出去老远才敢放声大叫。   “嘎嘎!!吓死鸟了,一家子丧心病狂的坏猫咪!!”   玩够了鸟的白震山也浑不在意,将下巴搭在自己交叠的毛爪子上,闭上眼睛,很快陷入了香甜的梦境,一排四只老虎齐整地睡起了午觉。   突然,睡得迷迷糊糊的白景阳突然感到脖子上的玄武玉佩开始微微发烫,这是玄卿来约他见面的信号。   白景阳睁开双眼,见他老爹和哥哥们正睡得死沉,也不打扰他们,变回人形,换上一套镶了银色暗纹的新衣袍,就跑出府见玄卿去了。   玄卿身穿一袭墨色华袍,依旧是从头到脚一身黑,却没有黑山那样沉郁阴煞之感,贴身的裁剪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袖口、领口,各个边角绣着精致的暗花,精巧却不失大气,长长的墨发用一根青碧色的玉簪固定成髻,如白玉雕成的容颜俊美无双,令天上的骄阳都为之失色,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上位者的尊贵和冷冽,不自觉给人一种压迫感。   唯独面对白景阳的时候,他会刻意收敛气势,露出温和柔软的表情,而玄卿身上那抹除黑以外的亮色,正是白景阳当年送他的那根系统出品的青碧玉簪,每次和玄卿见面,他都会戴着这根。   两人一黑一白,站在一起,看着特别的和谐。   玄卿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眉眼温柔缱绻:“小景,好久不见。”   玄卿醒来后,在人界混迹了这几年,已经搞清楚现在这个时代,太阳虽然还是那个太阳,但天下早已经和当年的不同了。四周灵气匮乏,到处都是脆弱的普通人族,看起来弱鸡的很,似乎一捏就碎,但在智慧方面却提高了不少,创造的房子食物衣服,甚至是社会结构,看起来都挺新奇。   而在当年称霸的巫族、妖族等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残存的族人毫无野心,只愿躲避在偏僻的一隅,低调度日。   他终于意识到那个金仙遍地走,争天夺时,以求大道三千的洪荒时代已经过去,人们见面再也不以“道友”相称,因此玄卿也改了口,选择了一个更为亲昵的叫法。   白景阳也笑得眉眼弯弯:“好久不见呐,玄卿。”   两人相视一笑,经过这几年的相处,白景阳已经不单单将玄卿视为一个普通的任务对象,对方的温柔体贴,处处维护照顾,让他在心里忍不住当成自己的第三个哥哥。   虽然不知道玄卿听到他这个想法后,会不会高兴,反正白景阳每次见到对方都会打心眼里觉得高兴,哪怕不干什么,在一起晒太阳睡懒觉也不会感到无聊。   白景阳挠了挠头:“其实也没有很久,就几个月没见。”   玄卿:“虽说是几个月,但这没有小景相伴的几个月,过的格外漫长。”   听了这话,白景阳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莫名发烫,有些不敢直视玄卿那双深邃如谭的眼睛,他略显不自在地转了转眼珠,刻意将视线从对方脸上挪开,定定地注视着路边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一副想把它盯出朵花儿来的模样。   “那我不是回来了么,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儿啊?”白景阳依旧有些不敢看对方。   玄卿忍不住轻笑出声:“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几个月不见咱们也该聚聚,我带你去海岛上玩儿啊。”   “好啊,我们快走吧。”   一听可以去玄卿的岛上玩,白景阳立刻来了兴致,在那里除了可以随便变回原形,迎着海风撒丫子乱跑以外,还有很多鲜美可口的海鲜可以吃,海鲜在塔虎城是非常少见,很难吃到一次的。   于是,玄卿带着白景阳现在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些对方喜欢吃的点心和水果,然后放出飞行法器,一个模样精巧别致的小飞舟,船头还特意固定了一个老虎头的雕像做标志。   在白景阳第一次去海岛做客的时候,玄卿曾提议可以自己抱着他飞过去,但被对方认为有失男子气概而极力拒绝了,于是,为了节省时间,在白景阳修炼到能腾云驾雾之前就骗进玄武窝里,玄卿闲暇时炼制出来了这个小法器。   虽然这对玄卿而言有些鸡肋,因为他自己本就能腾云驾雾,但用来接白景阳往返海岛还是很方便舒适的,速度稍慢一些而已。   等到了玄卿的海岛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碧蓝色大海,辽阔、澎湃,极目远眺,只见水天一色,分不清是水还是天,正所谓“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不外如是。   白景阳按捺不住胸口那股悸动和雀跃,撩起袖子,脱掉靴子,光着脚就在沙滩上撒欢、奔跑起来,天地间满是他欢乐的笑声回荡。   一直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清清冷冷的玄卿见到这一幕,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个温煦的笑容。   在辽阔的海边奔跑了一劝,白景阳又重新跑回玄卿身边。   他一下子跳起来,蹦到玄卿的背上,用脚勾住对方的腰,双臂再圈住脖子,最后白嫩的下巴搁在人肩膀上,双人“合体”完成。   玄卿被他冲过来的力道沉了沉,稳稳接住,向后伸手托住小老虎肉嘟嘟的屁股,向上掂了掂,心满意足地背着他在沙滩上一圈又一圈地走起来,真希望可以永远这么走下去,再也不松手。   “有点想去海里面玩儿,但又不想弄湿我的毛毛。”白景阳趴在玄卿背上苦恼道。   玄卿顿了顿脚步,眼底划过几分晦暗和阴霾,他不甘地紧了紧拳头。   “抱歉啊,小景,如果我的龟壳没丢的话,就能化作原形,驮你去大海深处玩儿了。”   “没有关系啊,找壳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早晚会帮你找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再相约一起出海看日出好了。”白景阳想都没想就说道。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坚定,仿佛找到龟壳已经是既定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根本不存在永远丢失的可能,这份信心顿时感染到了玄卿。   玄卿自嘲般笑了笑,是啊,他何曾这么不自信过?   是他的东西就永远是他的,没有人能从玄卿大帝手里偷走宝贝,还一直逍遥在外的,就算真的找不回来,那又如何?即使现在只能使出三成功力,他就已经能在人界、妖界横着走了,所以又有什么可怕的?   至于和小景出海看日出的约定,他玄卿能锻造出飞行法器,难道就整不出一个深海航行的法器吗?要知道,当年自己可是洪荒第一的锻造大师,多少大能奉上天材地宝,身后追着捧着只求他肯出手炼制一个称心的武器。   “好,那我们说好了,下次一起出海看日出,我一定帮你想到个不弄湿毛毛的法子。”   “恩恩,那就多谢玄卿啦。”   两人胡闹了一阵子后,白景阳的小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玄卿笑了笑,说:“我去捉鱼给你吃。”   说完,他跳下海,潜入大海的深处。   这片海域已经被玄卿摸索地十分熟悉了,不多时他便带着好几条怪鱼浮出水面。   白景阳一看见那怪鱼就眼前一亮,惊喜道:“啊!是匪鱼!!”   匪鱼是一种生活在极深海域的鱼类,身体很圆而薄,宽度跟带鱼差不多,却只长了一只眼睛,它们往往会喜欢两条鱼贴在一起,互看前后,以保证安全,而叫声则像嘶鸣的昆虫,是难得长了发音器官的鱼类。   它因为喜欢深而寒冷的环境,得到了一个文雅好听的别名,叫做慕寒。   这种怪鱼,就算有渔民侥幸遇见了它,也极难捕捉。   因为鱼如其名,匪鱼的个性就跟霸道的土匪一样,喜欢成群结队地打家劫舍,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一切能吃的都被啃食了个干净,当它们饥饿的时候,别说鲨鱼,饿狠了,就连自己也吃给你看。   所以,偶尔有渔民会捡到漂浮在海面上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匪鱼尸体,这是因为它的下半身被自己吃掉了,啃着啃着自然就死啦。   拜这些半截鱼尸所赐,人们知道了匪鱼的肉质有多么的梦幻,无论碳烤、煎炸都十分美味,就算厨艺再差的人,拿起来生吃都会觉得鲜美地能让人吞掉舌头。 第25章   玄卿在岛上特意建了一栋宅子,坐南朝北, 里面有采光极好, 非常适合晒太阳的大平台,堆满软垫和毛球的卧室以及一个各种厨具、香料一应俱全的大厨房, 而这些都是为了白景阳的偶尔到来所准备的。   大厨房里, 玄卿亲自下厨为他贪嘴的小老虎烤鱼,匪鱼肉质鲜嫩无刺,不需要过多的香料来破坏它本身的鲜甜, 因此玄卿大厨只用了少许海盐调味,最后再加入几滴酸酸的柠果汁, 既能去腥,又能增添一些清爽的口感。   这扑鼻的烤鱼香味一散发,白景阳立刻垂涎三尺, 绕着玄卿不停打转, 颠勺要盯着,转身拿菜刀要跟着, 就连切一把葱花也凑过去看, 简直黏人到不行。   玄卿哭笑不得,几乎能看到对方屁股后面那条快实体化,不停摇摆的毛尾巴了。   他把第一条做好的烤鱼盛到盘子里,递给两眼发亮的白景阳。   “拿出去吃吧, 厨房里油烟重, 剩下的几条一会就好, 别吃太快, 吃完可以先用些水果点心垫垫饥。”   “恩恩,知道啦,谢谢卿哥!”   白景阳舔了舔唇,接过盘子快活地跑出去了。   玄卿宠溺地笑笑,真是个没良心的小骗子,没烤好前粘他粘这么紧,一有了鱼吃就毫不留情地抛下厨子,抽身离开,竟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这天下午,玄卿足足烤了十八条匪鱼,再加一堆水果和点心,才勉强填饱了这只贪嘴的小白虎。   饭后,玄卿帮变回原形躺在他怀里的白小宝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说是为了能促进消化,一会还得回家去吃晚饭呢。   玄卿的手掌又大又温暖,力道适中,揉得吃饱喝足的白小宝昏昏欲睡,就快要打起盹来了。   “小景,过段时日,我可能要离开这里。”玄卿斟酌了下,忽然开口道。   “你要去哪里?”   白景阳支起耳朵,一咕噜爬起来,蹲在玄卿的膝盖上,严肃而矜持地盯着他。   然而,从那张小白虎的毛毛脸里,作为一只玄武的玄卿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严肃表情来的。于是,他伸手一点都不庄重地揉了揉小白虎浑圆的脑袋,那蓬松又柔软的雪白毛毛,摸起来的手感好极了。   玄卿解释道:“我前段时间外出,感应到了我的壳,但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十分薄弱,所以我准备顺着那个方向查过去。不知道此去要多久,或许很快,几个月就能找到,又或很漫长,得不知多少年,所以我这番回来是跟你道别的。”   一听玄卿是来跟自己告别的,白景阳竖起的圆耳朵顿时失落地塌了下去,原来是最后的午餐,难怪这么丰盛。   龟壳对玄武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他当然不会去阻止,更何况帮玄卿恢复健全,这也是自己一个重要的主线任务,现在听说有消息了,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什么一听到要分别,心里就那么难受呢?   心里这种陌生的酸涩感,令白景阳感到十分不适,虽然他很想跟着玄卿一块儿去,但自己已经不再是一只孤单又了无牵挂的游戏Boss了,他现在有了家和亲人,短时间出门还好,可这种找起来没有一定期限,甚至可能找个几十年的事,他不可能抛下家里的老父亲和两个兄长,让他们在千里之外为自己担惊受怕、忧虑思念。   于是,家里的三个和玄卿比起来,还是那边在白景阳心里更重一些,以靠数量取胜。   “卿哥,吃了你的鱼,我也要请回来,一会去我家吃晚饭吧?”   虽然打定了主意,但白景阳还是不希望那么快分开,想尽可能地多相处一会,便提出让玄卿去他家吃晚饭的邀请。   “这,这合适吗?”   玄卿倒是以白景阳朋友的身份去过几次将军府,但因缘巧合,都没留下来吃过饭,一听这话,顿时一颗心悬了起来,莫名有些紧张。   白景阳满不在意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早就在心里把你当亲哥哥看了。”   根本没想过要当白小宝哥哥的玄卿:“…………”   既然要上门蹭晚饭,自然就不能空着手去,生怕给白景阳家人留下不好印象的玄卿想了想,又跳下海捉匪鱼去了。   这一天,海岛附近的匪鱼群惨遭灭门,考虑到大老虎们的食量,玄卿足足捉了五十条,这才上岸。   有了外酥里嫩,鲜美无比的烤匪鱼做见面礼,白家父兄三个看玄卿格外的顺眼,边吃还边招呼他,以后常来啊,只要记得带几条小鱼来加餐就行了。   而怀揣着小心思的玄卿自然满口应道,同时不着痕迹地恭维讨好这三只大老虎,餐桌上的氛围格外的和谐。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突然,府上的管家拿着一枚眼熟的铜铸袖箭走了进来。   “禀老爷,外面有个姑娘拿着三少爷的袖箭,说是来求救的。”   “拿来我看看。”   白震山接过袖箭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了白景阳。   白景阳一看,果然是他临走前赠给阿宝的那枚,没想到才过去没多久就出事了。   “外面那位姑娘有说,她叫什么名字吗?”白景阳问道。   “回三少爷,她说她叫玉儿,求您救救她家小姐和姑爷。”   “快让她进来。”   不一会,管家领着一个身形狼狈的姑娘进来了,她眼下一片青黑,妆容疲惫,显然是日夜兼程赶来救援的。   这姑娘白景阳先前在粤西的时候也是见过的,她正是阿宝的贴身丫鬟玉儿,总是跟她家小姐形影不离。当初阿宝执意要嫁给一穷二白的孙子楚时,因为知道要吃苦,连从小奶大她的奶娘都不愿意跟随,整个赵府也就只有玉儿一个傻丫头肯跟着陪嫁过去。   白景阳:“玉儿,你家小姐出了什么事?”   历经千难万险,日以继夜地赶路,终于见到白景阳,玉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跪在众人面前,边哭边哽咽着恳求道:“白三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玉儿给您磕头了。”   “玉儿姑娘不必如此,快起来,好好说你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白景阳制止了玉儿对他磕响头的动作,顺便将她扶了起来。   玄卿死盯着白景阳扶着玉儿手臂的那个位置,一脸不爽。   玉儿被从后面盯得一个激灵,被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受宠若惊地接过白大哥递来的热茶,喝了两口,缓了缓不稳定的情绪,这才平静下来,像倒豆子一般将白景阳和白二哥离开粤西后,孙府发生的事情统统倒了出来。   那天,孙子楚救了一个受伤的男人回家,对方醒来后自称符俊风,是一个来探亲的异乡书生,途经此地时,不幸被山里的抢匪打劫,行李和盘缠都被抢走,自己历经凶险,才艰难地逃了出来。   多亏遇到好心的孙子楚,这才捡回一条命来,否则他早就失血过多死在路边了。   还说一定要报答孙先生的大恩大德,等他能下床,就去找自己那门打算投奔的亲戚,到时就有银两来作答谢了。   孙子楚连连摆手推却,称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自己救人的同时也是在积累功德,这已经是最好的报答了,所以再拿银两出来,反而是玷污了这份纯善,病人只需要好好休养就是,其他的不用多想。   符俊风笑得颇有深意,口中连连称赞孙先生高风亮节,果然不同于一般俗人,视金钱为粪土。   孙子楚没听出对方的潜台词,只谦虚地摆手说:“哪里哪里。”   原来,这符俊风耳力极好,阿宝和玉儿在庭院里晒衣服时的谈话都被他听到了。   他心里觉得这户人家真是十分有意思,家里明明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全靠孙夫人的私房钱过活,这身为一家之主的孙子楚竟表现地一无所知。   不仅如此,还对他这个上门白吃白喝,再加汤药费的陌生人这般大方,真不知该说他心境纯洁无逅好呢,还是该说他单蠢?   据他这一天的观察下来发现,孙子楚的家境并不好,在外面不但一分钱不赚回来,还得靠他夫人各种贴补,上书院读书,和同窗交际,参加诗会,进小酒馆,哪一项不需要钱,就算他习惯了当小白脸靠妻子养活,难道就没担心过自己妻子的私房也会有花光的那一天吗?   就像今天给他炖的这锅猪骨参汤,就让阿宝不得已当掉了手腕上的玉镯,可想而知,他们这日子已经越发的艰难了。   而这位孙夫人也十分有趣,竟不认为赚钱养家是男人该做的事,让她的丈夫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心只会读圣贤书、不理俗物的书呆子,这样的人就算高中当上了官,也不见得能当得好。   不过这些都不是符俊风需要操心的事,他真心觉得这位胸襟宽广的孙夫人和视金钱如粪土的孙先生,确实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非常地契合。   但也正是这样善良到有些愚蠢的人,才会愿意将一个素不相识的受伤的陌生人背回家,耗费汤药救治他,好吃好喝供他休养。   既然不需要银两做报答,符俊风觉得那么他应该做些什么,来小小地帮助一下这对穷困又富足的小夫妻。 第26章   于是,阿宝从那天送补血益气汤的意外开始, 她总会时不时撞见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不是看到符俊风赤裸着精壮的上半身在换衣服,就是在无人时瞥见他对自己暧昧地笑, 几天下来, 就连迟钝的孙子楚都察觉到阿宝的心烦意乱。   但阿宝总不能跟自己丈夫说,她觉得他救回来的那位病人好像老是在勾引自己吧?   这样的话,说出去就算别人肯信, 阿宝也没脸说。   只听说过有狐媚妖姬魅惑君王诸侯的,哪曾见过有俊美男子勾引有夫之妇的?   因此, 阿宝开始刻意避着符俊风走,一度相安无事,但一天下午, 恰巧管家和孙子楚都有事外出, 玉儿也因为她父亲生病,需要人照顾, 便告假回家几天, 整个宅子就剩下他们孤男寡女两个人。   阿宝有些心神不宁地在庭院里晒衣服,往竹竿上挂湿衣服的速度比平时更慌乱仓促一些,她生怕又碰到那个假模假样的登徒子,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   “孙夫人, 可需要小生帮忙?”   那符俊风不知何时打开了厢房的门, 正斜倚在门框上, 正冲阿宝笑得一脸魅惑勾人, 雄性荷尔蒙跟不要钱似的四处乱撒,而他身上只胡乱披着件外袍,里面空荡荡的,胸口大敞着,露出结实饱满的麦色胸肌,线条流畅性感,漂亮到引人遐想的腹肌逐渐隐没在衣襟下。   “不用了,符公子。”阿宝一脸冷淡地回拒这位总是不肯好好穿衣服的符公子。   但她晒衣服的动作却略显僵硬,速度也比刚才更快了几分。   “孙夫人何必跟俊风见外?”   被拒绝的符俊风不仅没退缩,反而上前几步,弯下腰去拿木盆里的湿衣服。而阿宝自然是不肯,推拒间,两人不小心碰到了手。   “符公子,还请自重!”阿宝有些恼了,语气也不由加重了些。   符俊风讪讪地收回了手:“我也是好心想帮夫人的忙。”   “不必了!”阿宝的脸色愈发的冷峻,“符公子重伤未愈,还是在房里躺着比较好,这些粗活就不用麻烦了。”   符俊风笑了笑:“俊风只是个粗人,倒是孙夫人一双素手宛如柔荑,十指尖尖,葱白如玉,我看实在有些不适合干这种粗活。”   阿宝怒瞪了他一眼:“符公子,慎言!你堂堂一个读书人,说话做事也未免太过轻佻了。”   符俊风不伦不类地弯腰作了个揖:“是是是,都是小生的错,小生口无遮拦,给夫人赔不是了。”   阿宝哼了一声,端起空木盆,转身就想离开,不料这符俊风长臂一伸,竟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仰起脖子,怒视着阻拦自己的符俊风,而他却突然表白:“夫人如此绝代佳人,这孙子楚家境一贫如洗,压根就配不上你,倒不如你跟了我吧。”   “你说什么?!”阿宝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但符俊风的表情很认真,看不出一丝玩笑:“我对夫人一见钟情,所说的每个字都发自肺腑。”   阿宝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请符公子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我已经嫁给了子楚,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不贞不洁,有违妇道的事,更何况我也不喜欢你。”   说完,她再次想绕过符俊风离开,但对方却依旧执着地缠着不放。   “夫人还请听我一言,如果你跟着孙子楚日子过得好的话,俊风自然会把这等小心思烂在心里,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我看得出来,夫人你过得一点都不快活。”   阿宝:“胡说,我嫁给子楚,日子过得快不快活,你这个外人知道什么,哪容得上你来评说?”   符俊风:“那么请问夫人头上的金钗去哪儿了?手腕上的玉镯又去了哪里?”   “这,这……”阿宝有一种生活窘困被戳穿的尴尬,转而色厉内荏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与符公子何干?”   “我听说夫人本是赵府千金,家境富比王侯,未出嫁前家中仆役上百,每日清晨都有丫鬟伺候梳发更衣,每个月初珠宝阁都会送上一批新样式的珠钗首饰,可现在你嫁给孙子楚之后呢?这些锦衣玉食全都没有了,不仅要缝衣绣花做粗活,还得时不时当掉一两件首饰做家用,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夫人想过的吗?”   面对符俊风的质问,阿宝一时间哑然,紧了紧手中的木盆,默不作声。   符俊风:“小生不才,虽才学一般,但相貌英俊,四肢健全,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每日愁眉苦脸,操心下一餐的着落,而这次投奔的伯父也是个颇有身家的大商人,夫人若肯改嫁与我,定珍之重之。”   阿宝沉默了片刻,道:“谢符公子好意,但阿宝心里早已认定了子楚,无论富贵贫贱,一女绝不侍二夫。况且我家相公才德兼备,是个难得的良善之人,不过有些方面稍显愚钝了些,但绝非符公子眼中那般不堪,正所谓‘汝之砒霜,吾之蜜糖’,今日之事,阿宝就当没发生过,希望符公子也是如此。”   “夫人……”符俊风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墙角处传来东西被摔倒的声音。   阿宝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墙角慢慢走出一个熟悉的人来,他正是孙子楚。   孙子楚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复杂,里面有愧疚,有心疼,也有醒悟,却唯独没有愤怒和厌恶。   “阿宝,你嫁给我这些天受了这么多委屈,而我光顾着享受新婚之乐,竟对此一无所知,这个丈夫当着实在是失职失责!”   孙子楚并不是个细心的人,特别是在生活方面,不然也不会因为不善经营,在父母死后,家境变得一落千丈了。同时,他还有个大男子的通病,就是不会站在妻子的立场上换位思考,他自己习惯了贫寒的日子,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家里的事都由管家操持,现在换了妻子来管理,他也从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似乎是比以前更宽裕了些。   但如果没人提醒,他就绝不会想到阿宝出嫁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跟着自己又过着什么日子,其中巨大的落差,也只有阿宝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现在,被符俊风表白的事一搅和,池底下的沙砾顿时全都浮出了水面,孙子楚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对阿宝格外的愧疚。   阿宝走上前:“不,这并不是你的错,是因为我不想影响你温书的心情,所以才没告诉你。”   孙子楚:“阿宝对子楚如此情深意重,子楚无以为报,定头悬梁锥刺股,他日金榜题名,不负卿之厚望。”   孙子楚和阿宝刚新婚自然很是恩爱,但阿宝劝他多读书,不可因儿女情缠而荒废学业,早日高中也好让赵家夫妇早日承认他,他这才一心扑到学业上,乃至忽略了生活中的很多事情。   现在把一切都说开后,夫妻俩的关系更近了一层,二人互相深情凝视着,绵绵情意尽在不言中。   被硬塞了一嘴狗粮的符俊风在一旁拢了拢衣襟,遮住了他有些起鸡皮疙瘩的胸大肌。   “至于符公子,小生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孙子楚转头,咬牙切齿地望向符俊风。   符俊风略显尴尬地摆摆手:“哎,不用不……”   话还没说完,孙子楚上前一拳揍到他脸上。   如果说孙子楚对阿宝是满怀愧疚和怜惜之情的话,那么对符俊风就是极度的愤怒了,他把人从路边辛辛苦苦救回家,费心照顾,完全是有恩于对方,结果这人非但不感激,竟然还想敲他墙角,实在是可恶至极!!   孙子楚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哎哟!”   符俊风也不躲,硬是挨了孙子楚几记用尽全力挥出的老拳,虽然他觉得这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但还是装作吃痛的样子“哎哟哟”地叫唤。   让孙子楚出过气后,符俊风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其实他对孙夫人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只是因为发现他们家的矛盾,为了报答孙子楚的救命之恩,想帮忙解决,这才演了这一出戏。而他除了是个书生外,其实还会武,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早在孙子楚刚走到庭院前边,他就听出了脚步声,所以才会拦着阿宝突然假意告白。   在确定他所言都是真话后,孙家夫妇齐齐陷入了沉默,如此清新脱俗的报恩方式,不怪他们见识短浅,实在是平生罕见。   这位符公子脑回路跟常人很不一样,简直有毒。   在确定孙家夫妇相信他后,符俊风松了口气,张嘴继续叨叨道,什么孙夫人其实也有问题啦,夫妻之间千万不能可以隐瞒,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硬抗,独自处理反而会造成误会云云。   另外,他刚才的行为毕竟不妥,冒犯之处,还望孙夫人恕罪,实在气不过,可以像孙子楚那样,上来揍他几拳出出气,反正自己皮糙肉厚。   听得孙子楚和阿宝又是一阵无语。   就这样,孙子楚和阿宝在说开后,情感更进了一步,一时间恩爱非常,而孙子楚也不愿靠妻子继续当自己的首饰来维持家用,决定自己也要出门找些活计,来为这个家分担责任。   所幸,他有一手为动物治病的高超医术,城中养宠物的达官贵人很多,而这些被娇养着的金贵宠物肠胃和体质稍弱,难免偶尔会生个小病,这时候,他上门出诊,便会得到不少的诊金。   而这些有钱人在心爱的宠物恢复健康后,一高兴往往还会给他不菲的赏银,这样一来,孙家的家底一下子就宽裕了不少,一个月出诊几次,就算暂时还不能让阿宝过回没出嫁前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但吃穿不愁,偶尔买个价格适中的簪子还是办得到的。   原本,这孙家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熟料有一天,孙子楚出完夜诊,独自走夜路回家时,经过一条偏僻的小路,这条路上有很多流浪狗,以往每次走过,他都会好心带一些食物分给它们吃,但这天因为走得太急,身上除了草药什么都没带,竟被那群养不熟的流浪狗们疯狂地攻击撕咬至死。 第27章   孙子楚死状极惨, 但因为这条路不仅僻静, 而且常有成群的大型野狗出没, 人们觉得晚上走不安全, 所以直到第二天天光大白,才被一个路过的樵夫发现了尸体。   而孙家, 因为孙子楚的彻夜未归,早就等得忧心忡忡,阿宝更是右眼直跳,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要发生,刚准备出门寻人,官府就派了衙役前来,通知他们去认领尸体。   看到孙子楚破烂尸首的那一刻,阿宝整个人都崩溃了, 只觉得“轰”地一声, 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木愣愣地不言不语,这种呆滞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他们将尸体带回家。   玉儿实在看不过去,红着眼睛劝她道:“小姐,求您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然而阿宝依旧一言不发,就像一尊失去灵魂的躯壳, 过了许久, 才有一行清泪从美人光滑的面颊上缓缓划落。   孙子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管家和玉儿虽然满心伤痛,但还是强撑着给他准备后事,却一个不留神没注意到精神状态不对劲的阿宝,让她钻了空子,独自去了河边,投水自尽,被人发现后救上岸,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   一听女儿出事了,赵家夫妇再也坐不住,连忙风尘仆仆地赶来,请遍了城中的名医,一个个看过后却都叹了口气,婉言劝他们节哀,说是除非华佗在世,已无回天之力。   “对了,还有西北塔虎城的白三公子啊!”   玉儿突然想起白景阳送她家小姐的铜铸袖箭,恰巧当时她也在场。   于是,玉儿急忙从锦盒中找出了袖箭,借了匹快马,打算连夜赶去找白景阳求救,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一个人出门在外实在不安全,于是在孙家住了一段时间,重伤将愈原本正打算离开的符俊风自告奋勇护送她一块去。   玉儿和阿宝从小长大,感情深厚,孙子楚死了她只是觉得伤心,但自家小姐出了事,她却可以豁出命去。由于先前是符俊风闹了一出戏,才使孙子楚醒悟,以给达官贵人的宠物出诊看病的方式来挣钱养家,于是丧失理智的玉儿难免迁怒于他,咒骂他多管闲事。   如果不是他,姑爷就不会跑去出夜诊,没用就没用点吧,好好在家安心温书,也不会倒霉让野狗咬死,还死得这么惨,害她家小姐悲痛欲绝,竟跑去投河殉情。   所以,从源头上看,都是这符俊风的锅。   被玉儿迁怒骂了一通的符俊风也很无奈,只好将功折罪,护送她去塔虎城,希望还来得及救回她家小姐。   然而他毕竟是个榜上有名的山寨头子,即使保密工作做得好,官府的人甚至都不清楚他的长相,但一来到充满肃杀之气的大将军府门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怯意,就连当时直面粤西郡守都没有过这样的畏惧。   符俊风感慨不愧是被誉为西北保护神的白大将军的府邸,真正为百姓谋福祉的战场杀神和玩弄权术的官宦之辈毕竟是不同的,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他便找了借口,让玉儿一个人拿着信物去门口求见,自己则悄悄躲在附近观望。   心急火燎的玉儿自然也没心情深究他的一反常态,等她迅速道明事情的起因经过后,白景阳连忙让人收拾东西,准备立刻跟她前去。   这事情实在太古怪了,孙子楚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死了呢?而且神医系统也没有发来任何有关任务失败的消息,他必须得跟玉儿回去亲眼看个究竟。   既然是白景阳答应过别人的,白家父兄也不好让他失信于人,便不放心地让他多带些人手过去。   白景阳拒绝道:“不行,人命关天,派一队人跟着反而耽误时间,况且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我解决不了的危机,人再多那也只是累赘。”   白家父兄一听也是,他们妖怪都解决不了事,那些凡人又顶什么用?真是当人当太久,连这个都忘记了。   白震山想了想:“那就让如墨清霜跟着,去了那里也好照顾你衣食起居。”   正巧小厮如墨提着三少爷的药箱走了过来,侍女清霜也手脚麻利地整理出了一个行李包裹,里面有银票和替换的衣物等。   白景阳想了想,正打算答应,突然一旁的玄卿走了过来,态度极其自然地接过如墨手里的药箱和清霜那的包裹。   “不用这么麻烦了,还是我陪小景一同去吧。”   “可是你不还得去找……”   “不急于一时,反正也丢了这么多年了,跑不掉的。”玄卿笑了笑,“况且临行前,小景不是也想多陪我几天吗?”   白景阳微红着脸望着对方:“卿哥……”   “也好,那就麻烦玄卿小友了。”   白震山想了想也就答应了,虽然他看不出玄卿道行的深浅,但无疑是个实力强劲的大妖,比他那两个大儿子强多了,小宝交给他照顾,自己也放心得多。   不知活了多少年却被称作“小友”的老妖精玄卿:“…………”   完了,心里突然罪恶感好重,完全不敢告诉小景父亲他的真实年龄了呢,说出来恐怕会把对方吓死吧。   “老爹,还是让我陪弟弟去吧。”   “不对,这次应该由我去,上次二胖都去过了。”   白景阳两个哥哥纷纷抗议道。   然后,就被白震山无情镇压:“不行,你们给老子留下来一个处理公务,一个去练兵,这么多事等着干呢,别总想着偷懒。”   大胖、二胖默不作声,盯着白震山的后脑勺,嘴巴张开不停地开合做口型。   突然,白震山猛地一回头:“别当老子不知道,都特么在背后诅咒我是吧?”   随手就是一人一个金刚无敌闪电重锤火花大毛栗子。   就这样,玉儿带着白景阳和玄卿两人准备出发,赶过去救阿宝,可等他们走出将军府,却不见在门外等候的符俊风,只见一旁大树上用匕首插了一张字条。   取下一看,大意就是这符俊风送玉儿到将军府就有事先行离开了,不当之处,还望见谅。   玉儿气呼呼地将字条揉成团,直骂这人不靠谱,但也拿他没办法,还是得赶紧回去,救阿宝小姐要紧。   “玉儿姑娘莫恼,请看一下这个。”玄卿忽然叫住了她。   玉儿扭头一看,便撞进了一双黝黑犹如深渊旋涡般的眼睛里,仿佛整个魂魄都被吸了进去,意识瞬间变得恍惚,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玄卿扶起她,将人放在她一路骑过来的马背上,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取出了飞舟,带着白景阳,牵着马儿,走了上去。   以飞舟日行万里的速度,不一会就能到了,这也是他和白景阳刚才悄声商议后做的决定,为了不耽误阿宝的救治时间,还是越快越好。   至于被妖术迷惑的玉儿,在醒来后,只会隐约多了一段他们日夜兼程赶路的假记忆,不会产生任何的怀疑。   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妖怪玄卿表示,动这点小手脚,根本不用担心被破解,除非对方的道行能比他还高,这样的几率近乎为零。   然而,等他们坐上飞舟,腾空而起,一眨眼就不见踪影之后,一棵大树上突然“扑通”摔下一个人来,而他正是被玄卿横扫过来的一眼,吓到浑身僵硬,腿脚发软的符俊风。   原来,他留下字条后并没有离开,因为某种好奇心作怪,反而躲在一个大树的树冠上行偷窥之事。   符俊风摔倒在松软的土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恐怕快愈合的伤口又被崩裂了一些,他翻了个身,仰面望着布满点点星辰的漆黑夜空,回忆起刚才玄卿那个刻意停顿了一瞬的眼神,只觉得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的心脏到现在还在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一样。   那种感觉浑身汗毛倒竖,简直像被洪荒凶兽盯住了似的,他怀疑自己其实是暴露了,但由于在对方眼中,他就像一只蝼蚁般弱小,毫无威胁之力,所以才会被漫不经心地放过,没有揭穿他。   那两个跟着玉儿从大将军府走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符俊风缓了好半天,僵硬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普通人能腾云驾雾吗?   难道真的像坊间传言的那样,白大将军一家其实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或者……是妖怪?   ——&&&&——   另一头,阿宝所在的城中,曾为孙子楚招过魂的钱道婆正坐在一间富丽奢华的房间里,堆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对跟她隔了一道珠帘里的人说道。   “四公子,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那禽兽大夫孙子楚也死的不能再死了。”   珠帘里的人并不说话,只能隐隐听见一根手指不紧不慢地敲击桌面的声音。   钱道婆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些微的汗,又补充道:“对了,我这次是在那群野狗身上施的术,所有人都只会当成是个意外,绝不可能猜出跟四公子有关。”   里面的男子终于出声:“干得不错。”   钱道婆搓了搓手:“那,那说好的报酬……”   “拿去吧。”珠帘里丢出一个绣着金线鼓鼓囊囊的钱袋。 第28章   掂量着钱袋厚实的分量, 钱道婆顿时眉开眼笑, 恭维着说了几句谄媚的话,正想离开, 突然帘子里传来一声压抑而痛苦的呻吟。   联想到有钱人家里的种种阴私, 钱道婆并不敢好奇深究, 她顿了顿, 连忙把钱袋塞进衣兜里退了出去。   等钱道婆走后,珠帘后的男人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他瘦得有些吓人, 眉毛粗浓,颧骨尖耸无肉, 暴露在外的皮肤更是极病态的白,一双阴鸷而浑浊的眼睛, 生生破坏了那张原本还算不错的脸, 显得有些暴戾凶横。   他抬脚将下面的一团东西狠狠踹了出去:“没用的东西,连个脚凳都做不好。”   而那团被踹出去的东西竟是个几近赤裸的白净少年,少年一身狰狞的鞭痕,只穿了条短到腿根的亵裤,刚才当了几个时辰的脚凳,一直维持着不动,脚下已是一滩血水混着汗水, 由于含盐分的汗水划过鞭伤处, 实在太过痛楚, 他咬牙苦撑了许久, 最后才痛得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被踹后,少年也不敢反抗,他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跪在男人面前恐惧地求饶。   “风四爷,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求您饶了我吧。”   风四爷对他的求饶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拉开一旁的抽屉,慢条斯理地挑选出一根暗红色,仿佛由血水浸泡而成的鞭子,尝试着挥了几下,立刻传出“噼啪”的破空声。   吓得少年更是牙齿打颤,而静立在一旁毫无存在感好像背景板般的丫鬟眼底也流露出兔死狐悲的凄凉感,在她刻意高耸的衣领下,同样也掩藏着猩红的鞭痕。   “既然连脚凳都做不好,那就当人肉柱好了。”   风四爷残忍地宣布了对他的惩罚,一旁的丫鬟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房间里顿时响起了鞭鞭到肉的抽打声以及少年凄惨无比的哀叫。   ——   乘坐着飞舟,白景阳和玄卿很快到达孙家。   玄卿在玉儿耳边打了个响指,她睫毛颤了颤,很快清醒了过来,脑中多了一段连夜赶路的记忆,因此对他们能够杯盏茶时间两地来回,并没有感到有一丝奇怪。   “终于到了,白三公子快跟我进去看看小姐吧!”玉儿焦急地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白景阳先见到的是昏迷中的阿宝,而孙子楚的尸体则被安放在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的灵堂里。   阿宝面部青紫,双眼充血,四肢冰凉,身体肿胀,脉搏细弱近乎于无,这是溺水者特有的体貌特征,说实话并不太好看,即使她是个天姿国色的大美人,白景阳连忙掏出“续你命金针”封住她最后一缕气息。   “白公子,阿宝现在怎么样了?求您救救她,只要能救活阿宝,让我们倾家荡产都可以啊!”   “都怪我,怎么能这么狠心,说不管就真的不管她,要是当时多一些人手看着,也不会出这种事!阿宝,只要你能醒过来,想嫁给谁我们都不再拒绝。”   爱女危在旦夕,赵家夫妇不好随意移动阿宝的身体,便一直守在孙家守在阿宝的床边,两眼早已熬得通红,此时看到白景阳就好比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在他收针的空隙,痛哭流涕道。   真是可怜天下一片父母心。   白景阳宽慰了他们几句后,掏出了一颗碧绿的小药丸,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对他而言,救个没死的溺水者不过是小意思。   服下药后,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阿宝身上的青紫、肿胀都逐渐消失,冰凉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温热,看起来完全像个健康的大活人了。   赵家夫妇顿时大喜,握着女儿不再冷硬的手,对白景阳千恩万谢,然而又等了大半炷香,阿宝却一直迟迟未醒。   赵老爷忍不住疑惑地问道:“白公子,不知阿宝还要多久能醒过来?”   白景阳拧起漂亮英挺的眉毛,上前又检查了一番:“不对啊,她早应该能醒了……”   赵家夫妇一颗刚放下不久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白公子,究竟小女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   白景阳不信邪,仔仔细细地把了把脉,又打开神医系统,悄悄给阿宝做了个全身扫描,得到的结果是身体各方面指标正常,一颗药嗑下去,溺水造成的debuff状态早已经清除了个干净,好得不能再好。   那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这简直是对他神医招牌的挑衅,白景阳皱眉陷入了苦思之中。   见状,原本一旁当吃瓜群众的玄卿掐了掐手指,很快算出了结果。   “小景,这位姑娘的魂魄已经不在身上了。”   什么?!   这话一出,顿时举座皆惊。   赵家夫妇脸色瞬间惨白,而白景阳则恍然大悟,他怎么就忘了这是个不科学的世界,除了有妖怪,还有神神鬼鬼的事情,看来以后他给人治怪病,也要考虑一下这方面的可能了。   白景阳:“那阿宝小姐的魂魄是去了地府吗?”   玄卿又掐了掐手指:“还没有,现在应该在她死前,或者执念最深的地方徘徊,我们趁着地府的勾魂使者没来之前去找,说不定还来得及。”   白景阳点点头:“那我们赶紧走吧。”   说完,玄卿和白景阳两人跟他们道了个别后,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而一脸惊呆的赵家夫妇和玉儿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   赵夫人颤巍巍地指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问道:“刚才白公子身边的那位仙师是说要去找咱们阿宝的魂魄?”   赵老爷好不容易合上嘴:“咱,咱们真是碰上活神仙了,不知他是哪个道观的,以后也好去添些香油钱。”   盲目崇拜的玉儿:“不愧是白公子,连身边的朋友都这么厉害。”   白景阳和玄卿现在孙家、赵家找了一遍,又去了阿宝自尽的河边,均一无所获。   那阿宝的魂魄究竟去了哪里?   白景阳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我们去孙子楚发生意外的地方看看。”   玄卿:“好。”   孙子楚被野狗咬死的那条路本就荒僻,现在出了这么一宗人命案,更是袅无人烟,附近的百姓们都认为这里既危险,又不不吉利,情愿绕路都不肯再走。   没了往来的人迹,不过几天这条小路就杂草丛生,萧条冷落。   原本没了人烟,却应该还有不少野外捕食的动物,但赵家夫妇迁怒于那群咬死孙子楚的野狗,特意派了人来打杀,这群常年混迹郊野,到处流窜觅食的野狗极为敏锐,懂得趋利避害,在死了几个同伴后,也不在这附近出没了。   因此,人和野狗都消失后,这条衰草萋萋的路上只剩下荒芜和凄清,向远处望去,还能看见几个零星的土包和墓碑,一时间更显得阴森恐怖,连耳边吹来的风都似乎带着亡者的低语,呼吸间心肺感到格外寒凉。   这条路笔直通达,虽然有最近疯长的杂草遮掩,但白景阳还是一眼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白衣女子正背对着他们,而女子脚下徘徊着几条看起来凶恶的野狗。   女子和野狗的身影都有些淡,脚底不沾地面,一看就不是活物。   “阿宝姑娘,是你吗?”白景阳拉着玄卿的手,上前几步。   然而,白衣女子像是听不到一样,对他的呼唤不为所动,游魂似的在悬空中轻轻浮动。   白景阳从背后绕到她的前面,一看,果然是阿宝姑娘,她现在的状态就真像一个死去的游魂,浑浑噩噩的,脚下的几条鬼野狗倒是看到了他们,正一脸凶恶地冲他们龇牙咧嘴,十分忌惮着,却又不敢逃跑,看样子竟像是在保护着阿宝。   于是,玄卿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摇铃尊,在阿宝眼前轻摇了几下,发出了活人耳朵听不见的悦耳铃音,清脆而又悠长,恍若远古而来,直击灵魂,震耳发聩。   阿宝迷离无神的双眼竟逐渐恢复了焦距,浑噩的脑子也清醒了过来。   她迟疑地看着她面前的两人:“……白,白公子?”   “没错,是我,这位是我的挚友玄卿。”白景阳指了指身边气场强大的黑袍男。   玄卿刚收起青铜摇铃,就听到白景阳的这句介绍,不禁颇有深意地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   他和小景的关系,自然不是“挚友”这两个字能满足的,眼前这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也就算了,误会就误会了,他早晚会让小景深刻意识到他们今后更亲密的真实关系。   对玄卿内心世界一无所知的白景阳:“阿宝姑娘,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是怎么,怎么来到这里的……?”   阿宝神色迷茫地开始回忆:“我很伤心,所以跑去了河边……我想去找相公,相公……”   “对了,我相公死了!是被人害死的!!”   阿宝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浑身黑雾翻腾,带起阵阵阴风,身上的白裙隐隐浮现出凄厉的血红色,恍若一只复仇女鬼。   “阿宝姑娘,请冷静一点!”白景阳连忙安抚她,“孙子楚不是被野狗咬死的吗?为何你又说是被人害死的?”   阿宝突然啜泣了起来:“是狗儿告诉我的,相公死的好冤呐……”   “狗儿?”   阿宝点点头,指了指她裙边那几条依旧警惕的大狗。   或许是因为同为魂魄的缘故,阿宝竟能够听懂这几条野狗说的话。 第29章   人死后, 鬼魂重归地府, 犯了贪嗔痴恨淫欲之罪的奸邪之人将会被投入畜生道,而动物也可能前生是人, 这一世偿还了己身罪孽,再度轮回,重新做人。   因此, 变成鬼魂的阿宝自然能和这几条同样是魂魄状态的野狗沟通对话。   这几条野狗原来正是那晚咬死孙子楚的直接凶手,按理说面对杀夫仇人, 阿宝应该对它们非常痛恨才对, 可据野狗们的解释,它们虽然长得凶恶,却从未伤害过这附近的人,否则早就驱逐出去了。   至于为什么袭击孙子楚, 也并非出自野狗们的本愿, 孙子楚是个善良的滥好人,特别是对动物,即使它们长得又凶又丑,却从不嫌弃, 除了好心给它们治伤外,还时不时在严冬,一些猎物匮乏的情况下给送些食物来,帮助它们渡过, 因此野狗们都对他印象很好, 颇为亲近。   孙子楚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空身接近这群凶恶野狗的人类,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因为他没带食物就被“养不熟的白眼狼”反噬,被咬死的可能。   这场惨剧的发生,都是因为一个长得倒三角眼的老太婆对它们施了术,中招之后,野狗们的身体不受控制,一看见孙子楚便满眼赤红地发狂,直到将他撕咬至死后才清醒了过来。   醒来后,都异常的悔恨。   而它们几个是野狗群里比较倒霉的,在阿宝出事后,来不及逃跑,就被赵老爷派来的人打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死后,变成鬼的野狗们智商也提高了不少,它们上辈子是村里的恶霸,欺凌乡里,霸占寡妇家的农田,因此被罚做畜生。这辈子被人打死,刚好和上辈子的罪孽相抵消,再下辈子说不定又能当人了。   所以,它们虽然是因阿宝而死,心里却并不怨恨她,反而是有些感激的,便打算一路护着她,直到勾魂使者将他们送去地府,等候轮回投胎。   “倒三角眼的老太婆?”白景阳心里奇怪,这人又是谁,和孙子楚有什么仇什么怨?   “对,应该是钱道婆。”阿宝笃定地说道。   根据野狗们对她外貌、穿着的详细描述,再加上会搞一些歪门邪道的巫术,如招魂、下诅咒之类,除了钱道婆,她想不出第二个符合条件的人选。   但钱道婆也很可能不是幕后真凶,一来她跟孙子楚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谋害他性命,二来,她这人视财如命,且毫无下限,只要肯给钱,给的钱足够多,什么阴损歹毒的事都干得出来。   虽说钱道婆以往坏事干尽,但因为行的是鬼魅之术,人们一直抓不住她的把柄,请得起她作法害人的,往往又是些有权有钱之辈,自然会帮忙遮掩一二,以至于她竟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这一把岁数,腰缠万贯,富得流油。   可怜世人只知道畜生凶恶,会吃人,却不知道有时候这人也会“吃人”,干出来的事情,甚至更恶更残忍。   听完阿宝的叙述后,白景阳本打算带她回去,先回魂,再去找那钱道婆算账,却不料异状突发,一条黑色的锁链从地下窜出,瞬间分成数股,直接锁住了阿宝的脖子,而那几条野狗的脖子上同样也有。   “尔等游魂,还不速速与我等下地府阎王殿报道,继续在阳世徘徊,是想当孤魂野鬼吗?”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身穿地府官服带高帽的男子,黑褂子手持铁链枷锁,官帽上书“天下太平”,白褂子手持招魂幡,官帽上书“一见生财”,都同样面容冷肃地注视着阿宝和几条野狗。   这两位正是地府有名的勾魂使者,黑白无常。   阿宝和野狗被黑无常拽得直往前飘,根本不能抵抗地就要被他们牵到地下去。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极快,白景阳下意识就跑到他们中间,伸手拉住了锁链:“住手!”   黑无常被拉得不能前进半分,立刻就怒了:“哪里来的小妖,也敢妨碍地府办事!”   暴躁的黑无常当下就抽出一根通体乌黑的哭丧棒,对准白景阳的脑袋想敲下去。   一旁的玄卿眉心一跳,幽深的黑眸顿时凌冽了几分,隐隐泄露出怒气,他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冲到白景阳前面,用手臂替他挡下了这次攻击。   “铿——”地一声,坚硬非凡铁的哭丧棒竟一下子被打折,断裂成两截,“咣当”掉在了地上。   黑白无常皆是一愣。   看到心爱的武器被损坏折断,性格暴躁的黑无常,不加思考就怒得跳脚,刚想冲过去和玄卿对打,就被身边头脑冷静沉着的白无常给拦了下来。   白无常警惕地观察了下玄卿,发现他并没有准备继续攻击的动作,便拱手行了一礼。   “不知是哪位妖王降临,刚才小黑纯属无意冒犯,还望见谅。”   玄卿绷着脸,并没有回答,他先将白景阳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未受到任何伤害,又把人搂进怀里,安抚性拍了拍背,这才施恩般将视线投到黑白无常身上。   黑白无常:“…………”   玄卿指着被栓住脖子的阿宝,淡淡道:“她还阳寿未尽,你们不应该收她。”   洪荒时代的不少大能都擅长推演天机,玄卿虽然不精于此道,但区区阿宝一个凡间女子,掐算一下她的生平阳寿还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只可惜,见识短浅的黑白无常并不相信,在他们的观念中,只有阎王才能查生死簿,不看生死簿,又怎么知道这人的阳寿未尽呢?   所以,面前这看不出道行深浅的大妖多半是在胡扯,忽悠他们。   白无常对黑无常悄悄使了个眼色,他们相伴多年,虽然性格南辕北辙,却早已有了默契,黑无常顿时心领神会。   “那好,既然如此,我们先将这几条野狗的魂魄勾下去,这女鬼暂时先留在阳世,等问过阎王爷后,再做定夺。”   白景阳和玄卿点点头,让过一点,示意他们带着野狗们赶紧走。   黑无常上前两步,假意要解开阿宝脖子上的勾魂锁链,却趁机缩短了距离,扯着她手臂“嗖”地一瞬间没入地下,不见了踪影。   白无常也发出一阵计划得逞的笑声:“你们有什么不服,就下地府找阎王爷谈去吧,我们俩只负责勾魂!”   玄卿:“…………”   被两个粗心的黑白无常遗忘下的野狗们:“……汪?”   白景阳:“…………”   你们的狗……忘记带了……   ——   风府,四少爷的禁室内,发出一阵阵凄惨无比的哀嚎声,光听着就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禁室被安排在风府大宅的深处,地处僻静,墙壁还造得格外厚实,有一定的隔音效果,里面摆满了各种恐怖的刑具,是风家人特意为无法控制自己暴虐行径的风四爷建造的。   以往其实还算过得去,风四爷带人进禁室的频率并不高,每个月大约就两三次,但在他的爱犬死后,就几乎天天进去,里面凄惨的声音从早叫到晚,不停地传出来,几个知道内幕的仆人脸色惶惶,这些天都是战战兢兢地,生怕被抓进去,不知道的隐隐听到一些恍若冤鬼的低泣哀嚎声和风言风语,还以为是府上闹鬼,晚上睡得不安稳,白天气色也差。   “母亲,不能让四弟再这么继续闹下去了!”   风大少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蓄着一把浓密的胡子,正对着自己老娘发脾气。   风母是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手上拿着一串油光玉润的佛珠,显然是终日勤奋念经摩挲所致。   她拍了拍打儿子的手背,劝道:“老大啊,你体谅下你四弟吧,他年纪最小,就跟你大儿子差不多大,当年他受了那么大场罪……”   风大少爷气得打断了风母:“您就是太纵容他了,他现在才会变本加厉,这才短短几天,都闹出多少条人命了?我是体谅他照顾他,可他不能拿我的前程开玩笑,况且我也是您儿子,现在升迁在即,要是府上闹出些什么丑闻,咱们全家都得玩完!”   风母叹了口气,语调有些委屈道:“可你四弟,他有病啊……”   风大少爷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您不管,那就由我来管,这段时间他必须得给我安分点,等我的升迁调令批下来,随他怎么造。”   风母捏了捏手中的佛珠,点点头,无奈答应了。   原来,这风四爷表面看起来正常,甚至在外还有着不错的名声,但在家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特别是在他受了气,怒气压制不住的时候,就需要用鞭打下人的方式来排解。   否则就会像个疯子一样发癫症,而他的家人一直很迁就他,还帮着他遮掩。   风四爷的疯癫症都是源于他小时候的一次绑架,他和他的丫鬟奶娘都被土匪抓上了山,土匪当着他的面,奸杀了丫鬟和奶娘,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创伤,以至于他长大后一直对男女之事有心理阴影,不能人道。   最后,多亏了他养得一条颇有灵性的白狗,躲在一旁没有被土匪杀掉,还十分机灵地回家搬救兵。   靠着白狗的带路,风家人才能带着官兵,救出年幼的风四爷。 第30章   因为忠心护主的白狗第一个冲进去, 风四爷自此便将它当成了自己的救赎。在他获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一直噩梦连连,唯有抱着白狗才能安心入睡。   于是, 这条白狗在风家的地位开始水涨船高,府里人人都知道它是风四爷的救命恩狗,被他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 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脖上挂着纯金打造的狗牌, 睡着丝绸缝制的精致棉窝,顿顿猪肉牛肉换着吃,俨然是风府另一位主子。   曾经有个签了卖身契, 在风府后厨帮忙的小丫鬟,因为嘴馋偷吃白狗的饭食, 被发现后, 直接被疯病发作的风四爷扒光衣服,当众毒打了一顿。   事后,自觉没脸见人的小丫鬟竟投井自杀了,这也是风四爷手上闹出的第一条人命。   只可惜,风府家大业大, 风母仅派了个管家出面赔了点银子,就将此事掩盖了过去。   从此, 府里的佣人个个安分守己, 再也不敢仗着白狗主子不会说人话, 偷奸耍滑了。   而年幼的风四爷虽然有白狗的陪伴, 但因为在山上土匪窝里受到刺激太大,还是性情大变了,原本一个活泼正常的孩子变得阴沉畏缩,有时又残暴易怒,风母疼惜他,无论他犯了什么错都纵容他,替他遮掩。   他的父亲也心疼他遭此大劫,再加上是颇受宠爱的老来子,所以不舍得随意责骂,本想着等过两年,他长大一点,对这件事的印象开始模糊,再行管教也不迟,却不料生死有命,风父没过多久就意外因病去世了。   所幸,这时已经成年的风家大哥也能独当一面了,风家才得以继续风光下去。   虽说长兄如父,但大哥毕竟不等同于父亲,一来风大公子刚接任家主之位,再加上他官场上的事情,整日忙得不见人影,二来就算他哪天有空想管教一下,只要溺爱孩子的风母挡在前面,一个“孝”字压头顶上,他就不能拿风四怎么样。   久而久之,风家人竟习惯了迁就他,为他闯的祸事擦屁股遮掩,而被过分纵容,不受管教的风四爷也逐渐长歪掉了。   长大后的风四脾气见长,性格古怪、阴晴不定,而他小时候并不严重的疯病现在也变得频繁起来,时不时就要发作一番,特别是在他发现身边同龄的公子哥们一个个都开始娶妻纳妾,谈论风月之事开始。   而他因为童年的阴影,非常排斥男女房事,长这么大还是个童子鸡,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肯定会被周围人耻笑,于是风母做主,帮他收了两个通房丫头。   风四爷努力尝试了一番,却还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硬生生把自己给恶心地吐了。   吐完后的风四爷自觉在通房面前丢了面子,总觉得这两丫头看自己躲躲闪闪的目光是在心里面嘲笑他,一怒之下竟翻出了鞭子,把那她们狠狠抽了一夜。   第二天,两个奄奄一息的通房根本下不了床,外人还只当是风四爷神勇,在床上过于粗暴罢了。   在风家没有刻意遮掩下,这个被误传的流言悄悄传到了他那些交好的狐朋狗友耳中,一时间,这些人对风四爷某方面的能力极为推崇,让他很是享受了一番虚荣。   于是,风四爷变本加厉,在风母的帮助下,从人牙子那儿买了很多小丫头,这些可怜的姑娘大都无亲无故,即使被折磨死了,也不会有家人上门来找麻烦。   到了后面,风四爷嫌丫头太过娇弱,没玩几天就不行了,便又联络人牙子找了些白净清秀的男孩子。   在当世,好龙阳被视为风雅之事,因此风四爷的狐朋狗党们听说后,对他更加钦佩,觉得他活得潇洒,真会玩。   这变态的风四爷对人极为残暴,即使对一直维护纵容他的风母也不见得有几分尊敬,唯独对白狗却是真心实意的。   一般狗的寿命只有十来年,日子过得颠沛流离的更是只有短短三五年光景,而他的白狗,好吃好喝精心喂养着,竟活了快二十年,但也逐渐出现衰老的症状,它的毛色变得干枯暗淡,开始脱毛,厌食,牙齿不再锋利,吃不动硬骨头,整日趴着恹恹的没精神。   风府的众人都看出这条白狗寿元将尽,风母甚至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再买只和它长得相似的小狗崽来安抚风四爷了,但风四爷却坚持不信,他反而笃定自己的狗是要化形成精了。   原因是据说有天夜里,他起床如厕,神使鬼差地走进院子里,竟看到白天老得站都站不起来的白狗正像人一样直立着,边走边推着院里的石磨,两条前爪搭在石磨把手上,状似在练习直立行走。   看着月光下的白狗,周身仿佛包裹在一圈银白色的光辉里,风四爷充愣了片刻,连自己怎么回到房间,怎么睡着的都忘记了,第二天醒来后,坚持他不是做梦,而是真看到白狗在吸收月华。   家里人虽并不相信这样荒谬的事,觉得风四爷不是把梦境当成了真的,就是幻觉,但碍于他的疯病,只好顺着他,假意当真。   从这天开始,信心满满的风四爷便等着他心爱的白狗化形成精,却不料,几天后白狗不仅没能变成人,反而开始呕吐咳嗽、大小便失禁,并不断地抽搐,喘着粗气,一副呼吸困难到快要蹬腿升天的样子。   风四爷这才开始慌乱,急忙派人去找大夫救命,但这城里的禽兽大夫本就比较稀少,孙子楚又是其中比较有名气的一位,且医术高明,所以自然是选择了他。   孙子楚性格耿直,不擅长婉转的说话技巧,他在检查过后,对风四爷直言这条白狗岁数太大,活到这个年龄已经算是个不小的奇迹了,之所以现在会呕吐抽搐,可能是体内肾脏衰竭的缘故,倒不如给它个安乐死,也好不那么痛苦,往生极乐。   这一番话下来,原本信誓旦旦认为白狗会成精的风四爷立刻就疯癫了。   “你这禽兽大夫胡说八道!它还得陪我继续活下去,长命百岁,怎么可能会死呢?!就算我死了,它都不会死!!”   “鞭子呢?我的鞭子呢?我要打死你个疯言疯语的禽兽大夫!”   风四爷怒极,两眼瞬间暴突,且布满血丝,语无伦次地要找鞭子打人,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疯狂。   孙子楚被吓唬地连忙避开,所幸风母也没宠溺他到失去理智,在府上悄无声息地打死一个签了卖身契的丫鬟和大张旗鼓地鞭打一个颇有名声的禽兽大夫,那可是两码事,后者要严重得多。   风母连忙派家丁拉开发病的风四爷,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特意花重金请皇城名医调配的,有镇定安神功效的药丸,吃下之后,又疯了一会的风四,慢慢平静了下来,闭上眼睛直接睡着了过去。   见控制住了风四爷,风母这才看向躲墙角的孙子楚,她抬手让身边的大丫鬟递过去一个厚实的钱袋,作为封口费,然后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赶客,也不等对方反应,就让人扶着她回后院休息去了。   孙子楚见一眨眼主人家都走了,尴尬地挠了挠头,而白狗还躺在软垫上抽搐,管家正打算将它抱回四少爷屋里头去。   “请等一下。”孙子楚突然出声阻拦。“无功不受禄,我也没治好它,怎么能拿这么多报酬呢?”   风府管家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个傻小子:“没事,今天的事不要声张,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对谁都不要说。”   孙子楚:“好,但还是让我看一下吧,至少能让它走得不那么痛苦。”   风府管家见他态度坚持,便叹了口气,放下软垫。   孙子楚认真地帮白狗施针,取出一些能让动物舒服,有麻痹神经效果的草药,放在它鼻子下面。忙活了好一阵,白狗终于平静了下来,体内衰竭的器官不再痛苦地折腾。   见自己的坚持和努力最后有了成效,孙子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根根取下白狗身上的银针,终于松了口气,他喜欢动物的简单和赤诚,只要能为它们减轻一点痛苦就很满足了。   这条衰老又疲惫的白狗温和地看着孙子楚,最后颇有灵性地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慢慢闭上了睡了过去,在睡梦中安宁地走向死亡。   白狗对自己的老死并没有什么不满,而醒来后的风四爷一看自己的狗死了,又爆发了一次更为严重的疯癫症,他迁怒于孙子楚,甚至偏执地认为是他害死了白狗。   于是,风四爷找了贪财的钱道婆,用一场“意外”弄死了孙子楚,还让他死得极为痛苦。   事后,尽管自认为给白狗报了仇,但风四爷依旧不开心,成天呆在禁室里虐打他名义上的通房和男宠。   “四弟,你给我出来!”风大爷在禁室门口叫道,语气中隐含着压抑的怒气。   风四爷又接着猛抽了几鞭,放下皮鞭,用一旁的湿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和手上溅到的血水,这才懒洋洋地走了出去,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大哥,我不就是弄死了一个禽兽大夫嘛,值得你这么大动肝火?”   风大爷被他散漫的态度气得一噎:“你知道个屁!那姓孙的禽兽大夫不足为惧,但他新婚妻子却是赵家的千金!” 第31章   风四丢开染上血污的脏帕子, 不屑道:“那又如何?他们又查不到我的头上。”   风大爷气得浑身哆嗦, 不想跟他说话,这个弟弟从根子上就已经烂掉了。   他干脆找来一把大铜锁, 直接封了风四爷的禁室,同时又没收了他所有的鞭子和刑具,作为有绝对控制权的大家长就是这点好, 可以一力降十会,从源头上处理问题。   风大爷拿着禁室的铜钥匙, 责令道:“在我升迁调令下来前这段时间,你给我安分点,老实呆在房间里,不要给我惹事。”   一听要被关禁闭, 风四顿时就不淡定了:“大哥你不能这么对我!”   风大爷冷笑一声:“为什么不能?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你也别想着找娘去求情, 这次她不会听你的。”   这次轮到风四爷吃瘪,他鼓着眼睛瞪他大哥, 心里却明白,只要对方真狠下心来管教, 他还真无可奈何。   风大爷突然想起来:“对了,那禽兽大夫你是找哪个道士做的法, 口封紧不紧?不靠谱的话,我趁早把人解决了。”   说着, 他伸出一根手指, 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风大爷知道孙子楚惨死这件事跟他四弟脱不了干系, 但具体怎么做,找谁办的事,还没来得及询问。   风四垂拉着眼皮,把半点没犹豫地抖出了钱道婆,他知道他大哥心狠手辣,不然也不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这次请批的是两淮盐运使,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全家都会搬迁过去。   盐政从古至今都是个油水巨多的肥差,因此他大哥格外地重视,不容许出现一丝差漏,如果被他坏了好事,那一定会被打死的。   风大爷递过去一个你还算识相的眼神,转身急匆匆离开了,他最近其实很忙,现在还得派人去处理一下钱道婆。   这种肯为钱出手害人的道士道姑,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要想杀她灭口也是件比较麻烦的事,他们不仅会各种歪魔邪道的鬼魅伎俩,手里还掌握着不少大户人家的阴私,所以一不小心还容易惹祸上身。   见风大爷走了,被视为游戏房的禁室又被锁了,风四爷面无表情地打算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他已经好些天没正经睡过觉了,现在看起来面色发黄,眼下乌青,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显然精神状态极差,刚才用鞭子抽人的时候,还觉得亢奋,等一停下来就觉得整个人疲惫到不行。   “嘶~”,睡梦中的风四爷突然被疼醒,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隐隐作痛,就像有人趴在他的后颈、脚踝、手臂以及腹部等部位用锋利的牙齿细细啃噬一般,钻心似的疼。   他蜷缩在床上,嘴唇发白,满头冷汗,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好不容易缓过这阵疼痛。   这时的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显然已经过了子时。   没吃晚饭就直接睡觉的风四爷觉得刚才的腹痛可能是饿出来的,唤了几声,守夜的丫鬟小厮却一个都没出现。面色难看的风四爷隐忍怒气,他一边咒骂那几个偷奸耍滑的,一边只好自己起身,决定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   由于刚睡醒,又莫名其妙痛了一阵,风四爷的意识有些不清,他迷迷糊糊地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去,走了半天却发现像鬼打墙一样,总找不到通往小厨房的路。   他甩了甩头,觉得这些都是自己太久没睡好所产生的幻觉,揉了揉胳膊,继续加快了脚步。   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月洞门,一阵凄凄楚楚的女子的哭声从里边传来,哀怨而刺耳,听得人心里隐隐有些恐惧。   风四爷眉头一拧,一股不耐烦的郁气顿时从心底里生出,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房里的倒霉丫鬟,竟敢跑出来找他晦气。   他大步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凶神恶煞地冲过去,就想把人拽出来用鞭子狠狠抽一顿。然而,当他终于见到人时,却忍不住浑身一颤,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洗的发旧衣裳的丫鬟,正背对着坐在天井边低头哭泣。   现在是微凉的秋天,这个丫鬟却穿着一件露出少许棉絮的厚袄子,看款式竟是风府十几年前分发给下人的,现在穿在她身上,竟有一种时空错乱的强烈违和感。   风四爷像被人定住了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对他的丫鬟,双腿不自觉地打颤,抖如筛糠,明明想逃走,却死也挪不动脚,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这么好,明明是早已遗忘的东西,现在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好像昨天刚发生的事一样。   他终于想起来,这个院子不是被封掉了吗?自从当年那个叫小灵的丫鬟投井自尽后……   那个看不见脸的丫鬟突然站了起来,掺杂在风中破碎的哭声显得更为凄凉,阴惨惨的,她站到井口,似乎喃喃说了几句话,然后毅然决然地跳进了井里。   这一幕看得风四爷简直快要发疯了,他认识那个丫鬟,不正是十几年前因为偷吃白狗口粮,被他派人当众折辱后自尽的那个吗?!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活见鬼了吗?   “小~少~爷~”突然一股寒气吹到风四爷颈边,紧接着是一双女人的唇,冰冷坚硬地像两片石头,带着死人的气息,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啊啊——!!!”   风四爷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嚎,他抱着自己的耳朵,痛到满地打滚。   “嘻嘻,小少爷,井底下好湿好冷,你下来陪我好不好?”   一张放大了的鬼脸突然凑到风四爷眼前,嘴里还血淋淋地叼着他的半截耳朵,怪诞的笑容从嘴角不断拉长,竟一直裂到耳根,露出里面猩红的肉。   “不……不,我不要!放,放过我……”   风四爷吓到湿了裤裆都不知道,一个劲地蹬着腿往后退。   “滚开!你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我!况且你是自杀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风四爷脸上的表情倏地狰狞了起来,他疯了一样挥舞着手臂,阻止女鬼向自己靠近。   “跟你没关系?那我们呢?”   “你现在求小灵姐放过你,我当时苦苦哀求,你又何肯曾放过我?”   “四少爷,我们都死的好惨哪……”   突然,风四爷发现自己身边挤满了死人的脑袋,一个个惨白着脸,好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们都是被他打死的通房和男宠,现在都攀附在他身上,张开和小灵一样裂到耳根的嘴巴,露出里面寒光熠熠的牙齿,一点点啃食着他手臂、大腿、后颈和肚子上的肉。   转眼间,他就血糊糊地被啃得到处都是窟窿,耳边都是死去亡魂撕咬他血肉发出的咀嚼声,再后来他被这一群鬼拖拽着残破的身体,投进了井里。   阴冷的井水浸透他的骨髓,抬眼望去,上方的井口挤满了一张张带着诡异笑容的死人脸。   …………   “不!不要!!”   风四爷喘着粗气从噩梦中醒来,发现不是真的后,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梦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心有余悸地从床上爬起来,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湿湿凉凉的就跟梦里的井水一样寒冷。   风四爷不悦地拧眉,脱下这件亵衣,打算给自己换一件干爽的。   然而,等他脱完后看到铜镜内的自己,忍不住吓得一个踉跄,瘫坐在了地上。   原来,在他的肚子上竟有一个深深的牙齿印,大小就跟人咬的差不多。   “鬼,鬼……有鬼,救命……”   当晚,风府私底下传言四爷的疯病更严重了,竟然到了整天胡言乱语说自己见鬼的程度了。   ——   另一头,白景阳和玄卿看着几条野狗的魂魄面面相觑。   白景阳:“咳,你们还是乖乖留在这里,等他们发现后,想必还会再回来。”   野狗们呜呜了两声,表示明白,除了等,它们又能怎样呢?只希望那两个粗心的鬼差能够早点发现,别让它们在荒野里漂泊个几十年,当孤魂野狗就行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景阳求助于玄卿,他总觉得自己这条金大腿十分可靠。   玄卿略一思考,道:“你敢不敢让我带你下地府见识见识?”   白景阳:“你有办法下去?”   他有什么不敢,说起来自己还是妖和鬼结合生下来的,勉强算是半个地府的人。   玄卿笑了笑:“当然,山人自有妙计。”   与此同时的地府,正得意于从“妖王”手中抢鬼的黑白无常,将阿宝随手丢在鬼门关就离开了,完工后的他们打算去酒肆喝一杯,顺便吹嘘一下今天的经历。   鬼门关是死者进入阴曹地府后的第一个关卡,由十六大鬼看守,负责盘查新来的每一只鬼,因此队伍排得极长,阿宝被缀在了最后面,慢慢等待。   新鬼只有等过了鬼门关,才有黄泉路、奈何桥,再经过十殿阎罗的审判,判定他的生前迹事,善者喝下孟婆汤,进入轮回,恶者受过炼狱应有的刑罚后,再判是否进畜生道投胎。   当然,这些只是等待轮回的鬼才会经历的,地府的鬼差们空闲时间也有自己的玩乐场所,在只有他们知道的地方,有一条永浴黑夜的街市,满是酒肆茶馆小贩和过来消遣的鬼差,乍一看就跟人间的夜市差不多。   黑白无常最喜欢去的一家酒肆,是第七殿泰山王麾下副手伏苓珊开的。   第七殿是石磨地狱,会将罪鬼用厚重的石磨碾成肉酱,重塑人身后再磨,如此反复,能够在这一层混得开的都非常凶残,因此黑白无常背地里叫伏苓珊作虎姑婆,但当着面肯定是不敢的。   “小苓姐,我今天在上面碰上一个实力强劲的小妖,打得可狠了,这不连棍子都打断了。”   仗着自己脸嫩,唤伏苓珊作姐的黑无常不要脸地吹嘘道。   白无常在一旁无奈地看着他,为了面子瞎扯谎,没有揭发他。   美艳的酒肆老板娘轻笑了一声:“小黑今天如此神勇?” 第32章   “那当然, 对方两个强悍的千年大妖合攻我一个,虽然他们个个长得青面獠牙, 身高十丈,眼大如铜铃,还能喷火招雷, 但我丝毫不落下风, 将他们揍得是抱头鼠窜……”   黑无常长了张娃娃脸,却喜欢看漂亮的大胸御姐,即便凶悍如伏苓珊, 只要对他妩媚一笑,瞬间就找不着北, 忍不住胡吹地又夸大了几分。   听得白无常直翻白眼, 一个人默默喝闷酒。   其实说起来,伏苓珊来地府的年份比他晚得多, 年龄也要小,但她生过三个孩子, 自带一股天然的少妇风情,看起来要比娃娃脸成熟得多, 而黑无常为了讨她的好酒喝,便厚着脸皮唤她作小苓姐。   伏苓珊穿着一袭白衣,乌发如墨, 皮肤皎白胜雪, 神情淡然的时候犹如天界仙子, 笑起来却艳丽无双, 刹那间如百花盛开,相貌气质是清冷与娇媚的结合,看起来矛盾又和谐,但无疑是非常吸引人的。   如果她不是还惦记着自己在阳间的丈夫,在地府可以说是追求者无数了,多少来浮白酒肆喝酒的鬼仙鬼差,都只为一睹老板娘芳容。   伏苓珊笑道:“你刚不还说是一个小妖,怎么现在又变成了俩千年大妖,会不会太快了些?”   黑无常尴尬地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辩解说:“不不,其实我是和俩大妖怪打架,旁边还有个狡猾的小妖怪,棍子就是打他打折的。”   “哦~”伏苓珊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白无常也冷笑一声:“刚才不知是谁,见自己的哭丧棒断了急得差点哭出来,现在有人帮他解决了尾巴倒又翘上了天。”   黑无常臊得脸一下子就红了,扑上去一把捂住白无常的嘴:“谢必安,你给老子闭嘴,谁哭了?!”   白无常借着微妙的身高优势,在被扑倒前闪电般抓住黑无常的一条胳膊,反拧到背后,再用自己的身体压制住对方,胯部刚好顶在黑无常结实挺翘的屁股。   边压着他还一边威胁道:“小黑你屁股又痒了?说,现在谁是谁老子?”   黑无常自觉在他小苓姐面前脸都丢尽了,委屈地带着哭腔骂道:“谢必安,你这龟孙!”   …………   巫妖大战时期,无数上古妖神陨落,尸横遍野,为让洪荒众生死后得以安息轮回,祖巫后土顿悟,合身成道,化六道轮回,分上三善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下三恶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六道轮回之下,乃十八层地狱,其上现黄泉奈何,自此冥界开始逐渐成型。   “这条通道,现在应该没几个人会知道。”   玄卿带着白景阳穿越一条漆黑的通道,两旁隐隐有青色鬼火,时明时暗。   走出通道尽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热闹的街市,到处都是灯红酒绿,寻欢作乐的人,熙熙攘攘地好似过节一般。   白景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卿哥,我们没走错地方吧?”   玄卿也是沉默了一瞬,打量了下四周:“应该没错,时间过去太久,出口的变化有点大。”   虽然这里看起来繁华得古怪,但他确信是地府境内无疑。   为了低调行事,玄卿给白景阳和自己准备了两顶宽檐锥帽,一黑一白,周围有一圈薄纱遮掩容貌,方便又可以不挡住视线。   他们俩的样貌气质都太过出众,冒冒然走出去,肯定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到时候发现他们并非阴界之人就有些麻烦了,用锥帽遮住脸,还是有点用的。   玄卿自己是可以改变他周身气息,模拟成阴界之人的,但他担心初到地府的白景阳一身阳气可能会露出马脚。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白景阳一走出通道口,整个人气息就变了,有如鱼得水,完美和谐地融入周遭环境,就像个真正的鬼界之人一般,比他还不显突兀。   “卿哥,我们走吧?”白景阳拉了拉他的袖子。   玄卿立刻回过神来:“走,我们先去前面看看,得先找到黑白无常。”   白景阳突然狡黠一笑:“你看这是什么?”   他伸出白嫩的手掌,指缝间夹着两根银色绣花针,针尖向着街道深处延伸出去两条黑白色的线,细细长长,看不见尽头。   原来他早在一开始就往黑白无常身上动了手脚,这是系统出品的追魂针,无痛无痕,只要被插上,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跨越天、地、人三界,在白景阳主动收回之前,他都能找得到。   玄卿惊讶地摸了摸白景阳指间的银针,品质十分不错,用途也非常巧妙,就算在洪荒时期都是件能排得上号的法宝,更别提灵气匮乏的现在了。如果他本身不是个高深的锻造大师的话,很可能就只会把它当成个有用的小玩意,而非看出其中价值。   看来他的小白虎身上,还藏着不少的小秘密呢。   白景阳丝毫没察觉自己因为两根小小的银针在玄卿面前露了马脚,他兴冲冲地拉着对方,顺着追魂针的指引,往前找去。   “卿哥,待会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揍他们一顿,特别是那个嚣张的黑色矮冬瓜!”   玄卿点点头,就算白景阳不说,他也会趁机好好教训下黑无常,敢打他的小白虎,就算没得逞,那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顺着那两人旁人看不见的黑白细线,一路向前寻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家人声鼎沸的酒肆门口,两边各悬挂着一面酒旗,一边是“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另一边是“当浮一大白”,正门匾额上书“浮白酒居”。   “走吧。”玄卿拉着白景阳正想进去,不料对方用力扯了扯,将他迈开的步子又拉了回来。   “卿哥,我有点紧张。”白景阳抬头,两眼水润地望着玄卿,看起来跟个湿漉漉的小猫崽似的,可怜又可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这家酒肆,心里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里面有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人,既紧张又期待。   玄卿搂着他肩膀,拥进怀里,轻轻拍了拍,温声软语道:“小景别怕,有卿哥在呢。”   虽然不知道刚才还一脸亢奋的白景阳现在为什么紧张,但玄卿的第一反应不是质问,而是安抚。告诉对方,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你卿哥顶着呢,无条件纵容。   白景阳深呼吸了几次,暂且压下心底的躁动不安,紧紧拉着玄卿的手,鼓起勇气走进了浮白酒居。   里面虽然看起来比外面还热闹,却闹中不乱,客人与客人之间分隔地井井有条,互不影响,显然酒居老板是个十分善良打理的人。   他们刚进门,就有一个头上长了一支角的黑发小鬼热情地上来招呼。   “两位客官想喝点什么,孟婆秘制黄泉酒要不要来一壶?多亏了我们老板娘和孟婆大人关系好,整条街就浮白酒居能喝得到。”   独角小鬼见多了地府各种奇形怪状的客人,眼前这两个只不过是戴了帽子,神秘了些,他半点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白景阳没说话,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楼上。按照追魂针的指引,黑白无常应该不在一楼大堂里。   独角小鬼立刻反应过来,对里面吆喝道:“楼上包间两位!”   然后,热情地给他们引路,“客官,这边请。”   能进得起包间消费的都是有钱大佬,必须好好伺候。   他们顺着楼梯,刚走上二楼,就听见第一间包厢里传出激烈的怒骂声和打斗声,连楼板都震了震。   那嗓音独特的怒骂声一听就是黑无常的,独角小鬼显然也认识他们店里的这两位常客,一听又打起来了,顿时皱起一张巴掌脸,露出一个会心的苦笑,心里盘算着这次又会被打烂多少东西,虽然最后七爷会赔偿,但完事了还不都得由他来收拾。   “客官别担心,我给二位安排靠里面一点的包间,隔音效果非常好,绝不会受七爷和八爷的影响。”内心流泪的独角小鬼还得硬生生挤出笑容来安抚他的客人。   白景阳却没有顺着他的安排往里走,反而出其不意地抬腿,在独角小鬼的惊呼声中,一脚踹开了第一个包间的门。   独角小鬼慌乱地拦在他们前面:“客官,两位客官,你们要做什么呀?不要冲动,这间包间有人了……”   里面打得正激烈的两人,也顿了顿,同时停下动作,一个锁着对方的脖子,另一个箍着对面的两只手臂,底下四条腿扭曲而紧密地纠缠成一团,然后他们转头,齐齐看向门口。   黑白无常一时间被缠得分不开,这样狼狈的模样被不认识的人看到,黑无常立刻就阴沉下脸,摆出一副凶横的模样。   “你们是什么人?藏头露尾的想干嘛?”   玄卿轻笑一声,一边关上身后的包间门,一边摘下自己和白景阳的锥帽。   “不是你们说不服气就下地府来找阎罗王评理吗?所以,我们这便来了。”   看到这两张不久前才见过的脸,黑白无常顿时一噎,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包间的另一角,一位美艳的白衣御姐原本正斜倚在桌边,看好戏般任由他们打斗互殴,现在突然被人中断,也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然而,就这一眼,让她瞬间陷入了呆愣中。 第33章   母亲和孩子之间似乎存在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应, 即使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在伏苓珊第一眼看到白景阳的时候,几乎瞬间就确定, 这是她的孩子, 是她十几年未曾蒙面的小儿子。   而白景阳看到对方时, 同样也是一愣, 伏苓珊的样貌, 在进地府入职后就再也没变化过,一直维持在年轻貌美的状态,岁月不老, 韶华依旧, 跟他小时候见过的那一面,一模一样。   所以, 他很快认出这位美艳的白衣御姐很可能就是他亲妈。   猝不及防的相见,令两人就这样呆愣愣地隔空互相凝视,周遭弥漫着一股不容旁人插足的奇特氛围。   看得一旁的玄卿忍不住皱眉, 他很不喜欢这种被小白虎排斥在外的感觉, 特别是和一个貌美的大胸御姐。   难不成小景心里喜欢的是这一款?玄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结实的胸膛。   不对, 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玄卿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正想做些什么夺回白景阳的注意力, 不料慢了一步, 那边的伏苓珊先开口了。   “……小宝, 你是娘的小宝吗?”美艳御姐双眼泛红, 隐隐闪着泪光,气息有些不稳,显得激动而又急切。   白景阳也不扭捏,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走到伏苓珊跟前,仰头轻轻叫了声:“娘亲。”   或许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使相隔了数十年,再相见时,他依旧像小时候那样,打心眼里对伏苓珊生出一股亲近和依恋之情,忍不住想对她卖乖讨巧。   “小宝,娘的小宝……”伏苓珊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白景阳搂进怀里,按着他的脑袋正巧埋进了那对高耸的雪峰之间。   毫无预警被埋胸埋到窒息的白景阳:“…………”   伏苓珊长得高挑,而十六岁的少年还没张开,脑袋才刚到他亲妈丰满的胸口,不得不说有些尴尬呢。   包间内,围观了这一认亲现场的三人:“…………”   白无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黑无常:我糟心的阎王爷!这也太尼玛神展开了!!   玄卿:真没想到溜进地府找个人,还能碰见小景过世的亲娘,幸好刚才慢了一步,希望那时的眼神没有太凶恶,以至于得罪对方?   白景阳好不容易从把脸从他亲妈热情的胸口挖出来,一旁的黑无常不小心流露出几分羡慕的眼神,被白无常看到后,抬脚狠狠踹了记屁股。   “嗷!”黑无常痛叫了一声,没忍住,又扑过去跟对方扭打起来。   伏苓珊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亲亲小宝身上,眼里都是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母爱,她自觉对小儿子的亏欠最多,一来从没好好陪过他一天,错失了全部的童年,二来因为她的缘故,白景阳身上阴气过重导致身体孱弱,面相早夭。   她在地府只要一空闲,就会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小儿子,生怕粗心鲁莽的丈夫照顾不好他,以致于工作的时候特别卖力,在任职的石磨地狱闯出了赫赫凶名,被升为泰山王副手之后,手里的事情,多的是部下抢着分担,一下子又空闲下来的伏苓珊便又给自己找事情做,开了这家浮白酒居。   除了“人生当浮一大白”的含义之外,没人知道,“浮白”两字,其实取的是她自己姓的谐音和丈夫儿子们的姓氏,两个字相结合,以此来寄托相思之情。   即使阴阳相隔,她相信他们一家人终会有团聚之日。   “小宝,没想到你现在长这么大了,娘真的好想你……”   伏苓珊温柔地抚摸着小儿子的脸蛋,上下仔细地端详,现在白景阳看起来似乎比刚出生时健康多了,但还是太瘦了,大胖、二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多壮实呐。   阳间毫不知情的大胖、二胖连打喷嚏。   究竟是谁在念叨我们?   哦,一定是弟弟想我了。   白景阳乖乖地用脸蛋蹭对方的手掌:“娘亲,我也很想你。”   这样乖巧模样的小白虎最叫人受不了,伏苓珊顿时被萌地把人又搂进怀里,好一阵稀罕。   玄卿在一旁找了张椅子安静地坐下,同时注意这那对瞎闹腾的黑白无常,以防他们打扰到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子俩。   说实话,比起高大魁梧的白震山,白景阳长得更像伏苓珊,五官更为柔和精致,两人站在一起,一看就是母子,特别是那双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明明是圆润的眼型,看起来清纯无比,但眼尾处却如神来一笔,向上微翘,一眼斜斜挑过来,自带风流,像把小勾子似的,将人整颗心都勾了过去。   清纯又妩媚,这种矛盾的结合最让人把持不住,玄卿就时常被白景阳无意识勾地心跳如擂,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而白景阳的哥哥们长得更像白震山,所以在同样的年龄段,长得跟吹气球似的胖,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了,小宝你怎么会到下面来的?”稍微冷静下来的伏苓珊焦急地追问道。   她身为一个修为高深的鬼仙自然能感觉到白景阳和玄卿还是都是活人,活人闯进地府一旦被发现,就比较麻烦了。   白景阳安抚性握住他娘的手,将阿宝阳寿未尽,被黑白无常误勾进地府的事简单叙述了一下,同时还详细介绍了他的挚友。   伏苓珊:“等等,你是说小黑想抢一个阳寿未尽的魂魄,在你阻拦的时候,他掏棍要打你,结果反被你朋友玄卿折断了哭丧棒?”   白景阳点头:“是这样,没错。”   从白景阳的叙述,再联想到黑无常刚才的吹嘘,伏苓珊顿时柳眉倒竖,周身散发着低气压,同时双眼燃起来不可遏制的怒火。   “范,无,救!”   被一字一顿叫了生前名字的黑无常吓得就是一个哆嗦。   “是,是是,小苓姐……”   “你说我儿子长得青面獠牙,眼大如铃?”   “不敢不敢……”   “你还说打我儿子打到棍子都折断?揍人揍到抱头鼠窜?”   “我,我我胡说八道的,棍子根本就没碰到他,我才是抱头鼠窜的那个。”   黑无常见识过伏苓珊曾一脸平静地将恶鬼碾成肉酱,重塑魂体,再碾再塑,如此反复,直到那个穷凶极恶者都受不了开始痛哭求饶,但她只是冷冷说了句“如果后悔有用,还要地狱存在干嘛?”   见过她如此凶残的一面后,实在令黑无常无法不心生忌惮。   现在轮到他直面伏苓珊的怒火,这才知道当初那个恶鬼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可怕到令他说话都有些结巴。   “小宝,你带着你朋友先去隔壁包间呆一会,娘亲马上就好。”伏苓珊一秒切换,对着白景阳变回温柔慈爱的一面,哄他先出去一会,小孩子不要看过于血腥暴力的画面。   关上门后,包间里立刻传出了拳拳到肉的痛殴声,白无常偶尔几声闷哼,以及最凄厉的黑无常的惨叫声。   片刻后,第一间包间大门被打开,连发丝都没乱的伏苓珊依旧整洁漂亮得像仙女,而她身上则跟着俩鼻青脸肿的黑白猪头。   伏苓珊温柔地笑了笑:“小宝,我和黑白无常叔叔都谈好啦,现在就带你们去找那姑娘的魂魄,阴曹地府不宜久留,等一解决就送你们离开。”   黑白猪头呜呜地点头,表示同意。   白景阳用佩服的星星眼看着他亲娘,觉得比他老爹,实在强横百倍,如此彪悍,简直就是他人生的奋斗目标。   伏苓珊自然十分受用,觉得今天简直是她进入地府后这么多年,最开心的一天。   玄卿也借机拍马屁:“多亏白夫人相助,否则我们还得费一番功夫呢。”   伏苓珊谦虚了一下,跟玄卿攀谈了起来,越聊越觉得这人见多识广,且个性沉稳,十分靠得住。   再加上白景阳曾说,他和玄卿认识好几年了,是彼此关系最亲密的挚友,伏苓珊越看玄卿越觉得他很可靠,至少比那半吊子的虎爹强多了。   而且她看得出来,玄卿应该至少是个几千年的大妖,如果不是和小宝交朋友的话,她真想让小儿子认个干爹。   反正年龄也肯定足够的,又难得肯这么照顾自己小儿子,真有干亲关系,岂不是比做朋友牢靠得多?   当然,这个念头,伏苓珊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真要说出口,那对玄卿的打击,估计是史诗级别的。   …………   被揍到服帖的黑白无常,委委屈屈地在前面带路,将他们一行人低调地领到鬼门关处。   时间过去了不到一夜,阿宝应该还没离开这里,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他们就在队伍的后半段找到了她。   白景阳:“阿宝姑娘,你没事吧,我们带你离开这里。”   谁料,阿宝竟摇了摇头拒绝了。   “多谢白公子如此仗义,大恩大德阿宝来世必结草衔环相报,但现在我要留在地府,找我相公孙子楚。”   “孙子楚?”白无常突然插嘴,“那不是阎罗王新任命的孙部曹吗?”   原来当时,孙子楚来到阎王殿接受审判时,阎罗王见他生平质朴纯善,为人耿直,是他最为欣赏的性格,干脆便留了下来,让他当了一个负责文书的小官。 第34章   白无常性格温润谦和, 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因此他在地府鬼差中的口碑很好,不少新来的都受过他提点, 孙子楚也是如此, 跟他见过几次, 还算有点印象。   于是, 白无常带着一行人找上了新任孙部曹。   当他们避开其他地府公职人员, 做贼般溜进孙子楚办公的小隔间时,他正被埋在成山的公文卷宗之中,头也不抬。   “孙部曹, 孙部曹?”白无常连唤了两声,孙子楚仍旧下笔如飞,沉浸在公务里, 半点反应没给。   被一同带来的阿宝看到这熟悉的人, 眼神复杂,一时间百感交集,她上前轻唤道:“相公……”   忙碌地跟只蜜蜂似的孙子楚突然动作一顿,手中的毛笔“啪”地掉了下来,在微黄的纸张上晕染出一朵墨花儿。   他木木地抬起头, 双眼呆滞无神, 像是好几天没休息过似的。   “小生莫不是在做梦吧?”   孙子楚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娇妻, 浑浑噩噩的脑子像锈住了一样, 反应不过来, 还以为是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他死后, 来到阴曹地府,对自己的惨死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怨恨,只是觉得时运不济,但心里面唯独牵挂割舍不下的就是阿宝,他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诺言,还没金榜高中,让妻子过上好日子,就这么离去了,实在是有些不甘和悔恨。   早知如此,他就一直默默注视着阿宝就好了,将这份爱慕深埋心底,何必耽误她祸害她,一个死过丈夫的女子再嫁,肯定是没有云英未嫁时嫁得好。   现在他这一去,也不知阿宝该有多伤心多痛苦,细细回想起来,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丈夫,除了让她一个千金大小姐陪着他受了一阵子苦外,还真没带给她什么好,真希望岳父岳母能好好劝她安抚她,早点忘掉他这个没用的男人吧。   孙子楚越想越是愧疚,满心满眼都是想象中痛哭垂泪的阿宝,整只鬼郁郁寡欢,在阎罗王任命他做部曹后,便终日不停歇地投入工作之中,一来是分配下来的公文确实多,二来他也是想麻痹自己。   但只要一停下来休息,他眼前便全是阿宝的一颦一笑,以至于现在看到了真正的阿宝,仍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都变成鬼了,还做什么大头梦?”粗鲁的黑无常走上前,对着孙子楚的后脑勺就是猛地一记。   文弱的孙子楚虽然被拍得一个跄踉,差点没栽倒,但脑子也清楚多了。   孙子楚定睛一看,被鼻青眼肿的黑无常吓了一跳:“你,你是何方妖孽?”   黑无常被气得一噎,瞪了他一眼,自顾自转身蹲墙角生闷气去了。   白无常解释道:“孙部曹切莫大惊小怪,小黑他会伤心的。”   孙子楚惊讶:“是……八爷?”   青着一只眼的白无常沉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怪孙子楚认不出来,白无常的脸还算勉强能看,黑无常却已经肿的面目全非了,但谁让他嘴贱呢?   古人云,祸从口出,实不骗吾。   白无常跟孙子楚又解释了几句,他这才搞清楚现在的状况,阿宝对自己的情意比他想象的还深,在他死后竟投河殉情,身体虽然还没凉透,但魂魄却追来了地府。   “阿宝,你怎么这么傻?”孙子楚握着阿宝的手,满眼心疼,“地府不宜久留,你赶紧跟白公子他们回阳间去。”   虽然白景阳和玄卿的身份没有明说,但以活人的肉身能穿梭阴阳两界,即便迟钝如孙子楚,也能看出他们绝非凡人。   “不,我不走……”阿宝双眼含泪,拼命摇着头。   “阿宝,听话。”孙子楚哄了一会,转身对白景阳和玄卿下跪拜了一个大礼,“两位公子仁义,求你们赶紧带阿宝回去吧,我不能再耽误她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定结草衔环相报,今后只要用得到我孙子楚的地方,赴汤蹈火,绝不敢辞!“   在孙子楚眼里,白景阳帮了他们夫妻这么多,现在又肯奔赴地府,以身冒险,实在是个古道热肠的大好人,他们欠他的太多,心里的感激更是千言万语说不尽,现在只能用誓言来表明心迹了。   “孙先生不必多礼,你和阿宝小姐都是我的朋友啊,朋友有难,出手相助,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白景阳装出一副不求回报的超然之姿,扶起孙子楚,一句话说得他更是死心塌地,恨不能马上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   “我说你们还有没有把我堂堂勾魂使者放在眼里?当着我的面就敢商量把地府的魂魄偷出去?”不怕死的黑无常又跳了出来。   一旁静静围观的伏苓珊斜斜地瞥过去一眼,看得黑无常瞬间就是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躲白无常背后去了。   向来温润谦和的白无常这次一反常态,坚定地挡在白景阳和玄卿面前,在他们职责所在的地方,就不容徇私枉法,除了投胎转世,地府的亡魂从来都是只进不出的。   带阿宝来见孙子楚可以,但要把她再带回阳间,那是万万不行的,除非把他们打倒,从他们的魂体上踏过。   见黑白无常态度如此坚决,白景阳也眯起了眼睛,盯着对方握在武器上的手,而玄卿和伏苓珊都是站在他这边的,一时间氛围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请大家冷静,都冷静一下,不要打架。”孙子楚突然插进他们中间,提议道,“阿宝的去留,我们不如去找阎罗王判定?”   在他看来,两方各执一词,问题的关键点在于阿宝是否阳寿未尽,虽然于情于理,他都更相信白景阳这边,但按照他的性格,觉得还是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阎罗王判定比较好。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   地府共有十殿阎罗,其中第五殿的阎罗天子包才是民间传说最多,流传最广,人们最熟知的一位,也就是俗称的“阎罗王”。   阎罗王刚正直言、执法严峻是十殿阎王中最公平公正的一位,同时也是最勤勉克己最忙碌的一个,阴间的审判大多由他来执行处理。   玄卿、白景阳和黑白无常僵持不下,又不想在这里打起来,闹出太大动静,于是折中了一下,便答应了孙子楚的提议。由黑白无常和伏苓珊带着孙氏夫妇去阎王殿,唯二不属于地府公职人员的玄卿和白景阳不宜出面,则回浮白酒居等候结果。   伏苓珊递给小儿子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跟着他们一同去了。   阎罗王仪貌威严,看起来就跟传说中的那样铁面无私,公平正直。在听了伏苓珊的解释后,他二话不说,翻出了自己那本生死簿。   阎罗王查了一会,抬头道:“阿宝确实阳寿未尽。”   孙氏夫妇和伏苓珊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勾错魂的黑白无常一下子就尴尬了。   “黑白无常任务失职,待会下去领罚,并扣除这个月薪酬。”   “老大,不要啊……我这个月酒钱还没着落……”面对绝不徇私的顶头上司,黑无常顿时哀嚎起来。   阎罗王瞪了自己这个不着调的手下一眼,转过头看向阿宝:“孙夫人受惊了,本王马上派黑白无常送你回阳世。”   既然是他们犯的错,就得由自己承担责任,做出补救。   然而,阿宝咬了咬牙却跪了下来:“求阎王大人收回成命,阿宝愿意留在地府,陪伴相公左右。”   孙子楚一听也急了,他跟着跪下,握住阿宝的手:“阿宝,你不能留在这里,你想想岳父岳母还在上面等着你还阳呢。”   阿宝闭了闭眼,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阿宝不孝,这辈子不能继续侍奉父母了,还望哥哥们能劝他们多多保重。”   在爱情和亲情不能兼顾的时候,阿宝的内心其实动摇了许久,但她死后,父母还有其他兄弟照顾,孙子楚却孑然一身,实在令她更放心不下。   场面一时凝固了起来,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孙子楚和阿宝意见相左,一个想让对方离开,另一个却想留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片刻后,殿上高大威严的阎罗王突然开口了:“孙部曹性情纯善,阿宝对丈夫更是情深意重,颇重义节,本王为你们的真情所打动,不愿做这棒打鸳鸯的恶人,决定放你们都还阳,回去一家团聚吧。”   阎罗王的决定令殿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虽然不是直属上司,但伏苓珊也听说过这位大人的处事公正,却没想到他也会法外开恩,容情斟酌,不由对他产生几分敬佩之情,而黑白无常更是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新上任的孙子楚对这位顶头上司的习惯秉性还不太熟悉,但不妨他在充愣过后,大喜过望,对殿上的阎罗王感激涕零。   “孙部曹,你这职位本王暂且替你留着,等你阳间事了,再回来继续负责。”   “是,阎王大人大德,小生定鞠躬尽瘁,勤恳勉力。”   孙子楚一番无以为报之后,阎罗王让伏苓珊带着他们还阳去了。   现在,殿上只剩下了阎罗王和黑白无常三人。   阎罗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你们是不是都在奇怪我这次为什么会‘徇私’?还对孙子楚如此地厚爱?” 第35章   黑白无常点点头, 老大您就别再卖关子了。   阎罗王端起茶碗,惬意地饮了口茶,然后才慢慢翻开案上的生死簿, 翻到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将它倒转过来, 示意黑白无常上前来看。   刚才在殿上这么多人, 也只有他们两个称得上阎罗王的心腹, 能放心说几个小秘密。   “那孙子楚也阳寿未尽?!”黑无常瞪大了眼睛,吃惊地大呼道。   “小点声!你想让整个地府的鬼都听见吗?”阎罗王敲了他一记脑壳,他这个下属咋咋呼呼的,混了几千年都不见变稳重一点。   “孙子楚命中有官运, 本不该绝,他的死是阴邪术士害人, 如果不是他夫人情深意重,寻到了地府,本王倒是忽略了这个差漏。”   黑无常委屈地撇撇嘴:“那您刚才还说是被他们的真情打动才放人还阳的?”   大屁眼子!   白无常递给他一个关爱弱智的眼神, 跟着混了这么多年, 还不清楚他们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得好听是铁面无私, 说的难听点就是冷血无情,集阴险狡诈黑心肝于一体, 压榨手下劳动力一年365天无休假的邪恶大反派。   阎罗王:“我这么说, 孙部曹才会更感恩, 人间匆匆几十年, 一晃而过, 等他回来地府后上百年上千年为我处理公务会更卖力。对了,听说他夫人阿宝也是个才女,咱们地府又没有女子不能当官的规矩,到时候一齐抓来干活,岂不美哉?只要他们感情没破裂的话,相信孙氏夫妇定会对我让他们继续在一起这个决定感激涕零的。”   黑无常发自内心地感慨:“老大您真奸诈。”   阎罗王虎目一瞪,道:“谁让本王手底下急缺人才呢?你们一个个都只会喝酒干架,哪一个肯动动笔杆子?一群莽夫根本都指望不上,否则本王何至于去忽悠孙子楚那个呆书生?”   黑白无常互相对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要他们帮忙处理文书,还不如上刀山下油锅呢。   又辩了几句嘴后,黑白无常不再耽搁,领命送孙子楚和阿宝还阳,顺便再勾几个魂下来,他们这个月的业绩还没做满呢。   黑白无常边走边绞尽脑汁思考哪边的刚死之人会比较多,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当时遗忘在路旁的几条野狗的魂魄,那可是笔大单子。   想着,忽然振奋起来的黑白无常兴冲冲地走了。   只剩下阎罗王一人的阎王殿内,空空荡荡,高大威严的阎罗王突然幽幽叹了口气,转了转手中的朱砂笔,沉吟道:   “高山流水觅知音,人生能有几回同,红颜易老花易飘,至今依旧念公孙。”   …………   黑白无常带着阿宝和孙子楚先还阳去了,伏苓珊则回到了她经营的浮白酒居,白景阳和玄卿正在这里等着她。   在听说孙氏夫妻的事情圆满处理好后,就到了他们分别的时候。   短暂的重逢是如此的珍贵,下一次相聚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白景阳一出生就被迫和伏苓珊分别,现在他被母亲依依不舍地拉着手,伏苓珊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恨不能将小儿子的眉眼唇用手指细细抚摸描摹,再深深印刻在心里,只盼着两人相处的回忆能够多一些更多一些,能有时间为他亲手缝制一件小衣裳,煮一碗肉羹,在床边拍着他的小被子哄他入睡等等,以全她一腔母爱。   这样,即使阴阳相隔,在漫长的孤独岁月里,她也能将回忆时时能拿出来,斟酌细品,酿进那甘醇馥郁的人生百味酒中,等待开坛之日,以解思念之苦。   白景阳同样也对母亲十分依恋,他上辈子只是一堆数据构成的副本Boss,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由背后的设计者与程序员操控,而现在他终于有了真正的生命,也感受到了真实的情感,知道什么是亲情是友情,觉察到别人对自己的善意和恶意,都些是一种值得珍惜的体悟。   在家的时候,每天都有父亲和哥哥们陪伴,外出时,又有玄卿的照顾,可以说白景阳这辈子的人生极其圆满和幸福,唯一的遗憾地就是缺少了母亲的角色。   现在好不容易跟伏苓珊见上了一面,她温柔慈爱又美丽强大,完全符合白景阳心目中母亲的形象,甚至比想象中的更丰满更令他喜欢眷恋。   因此,这对母子黏黏糊糊地腻在一起,深情对视着,你摸摸我脸蛋,我牵着你素手,谁也不肯开口先说出“分别”这两个字。   一旁沉默着的玄卿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阵响亮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一室的温馨惜别。   面对母子俩那双相似的眼睛投来的凶恶目光,玄卿承受住压力,表现得极为淡定,他不慌不忙掏出一根白玉发簪,簪子精致秀雅,上面雕刻着兰花图案,一看就是给女性用的。   玄卿:“我知道夫人和小景相见一面实属不易,本不该打扰,但我有个提议,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伏苓珊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玄卿:“我和小景是从一条秘密通道进入的地府,如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如果夫人今后思念家人,又担心被发现的话,可以偶尔悄悄从这里上来相聚。”   “你这话可当真?”   伏苓珊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如果真有一条无人知晓的通道的话,她自认无法抗拒这诱惑。   人世间,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从而诞生无数新鬼,光凭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这几个鬼差,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所以他们手下其实还有着无数勾魂小鬼,负责一般生老病死的魂魄,多数情况下,只有碰到棘手的事情或者游魂野鬼和不愿入地狱受罚的恶灵时才需要他们出马。   伏苓珊当时初入地府任职的时候,就拒绝了更为轻松的职位,选择当一个勾魂小鬼,趁此穿梭阴阳两界,跟丈夫私会,却不料意外怀孕,所幸在谛听前辈的帮助下,战战兢兢隐瞒到孩子生下来。   在把小儿子送去给白震山抚养后,为了不重蹈覆辙,她便辞去了这个职位,转而投入石磨地狱,开始大展拳脚,却也同时错失了白景阳整个的童年,不得不说心里是十分遗憾的。   孩子一眨眼就从嗷嗷待哺的小虎崽变成了十六岁的青葱少年,如果继续阴阳相隔的话,她岂不是要再错失白景阳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过程?   但以伏苓珊现在的职位又不能随意离开地府,于是玄卿的话点燃了她希望的小火苗。   如果真的有机会,能悄悄穿越阴阳两界,她这次一定抵住诱惑,坚决不和白震山那个老流氓瞎搞,再闹出人命,只要在一旁静静地参与儿子们的成长就好了。   两人带她来到秘密通道处,看着伏苓珊惊讶的眼神,白景阳安慰她道:“娘亲,您放心,我们就是从这条通道下来的,很隐蔽。”   伏苓珊:“不,我只是惊讶自己在这条街住了这么久,却从来没发现还有这样一个直通阳间的秘径。”   玄卿解释道:“这条通道从阴界诞生之日起就存在,只是支撑它开通需要的能量太大,虽然对当时的大能而言,就如吃饭喝水般简单,但现在随着天地灵气的匮乏,能够支撑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才逐渐废弃,以至于连存在都被人遗忘了。”   可以说除了在阴曹地府深处的那几个老怪物,连现在管事的十殿阎罗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所以只要伏苓珊能确保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不会引人注意,就根本不用担心被发现。   伏苓珊眉头微蹙:“可是,恐怕以我的力量也不足以支撑它。”   玄卿将刚才的白玉簪子递到伏苓珊面前:“这是我为夫人准备的,里面蕴含的能量,绝对够佩戴者安然无虞地穿越通道至少十次,用完后还能找我再补充。”   伏苓珊眼神一亮,却仍有些为难道:“可这个法器实在太过贵重,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好厚颜收下呢?”   白景阳:“娘,你就收下吧,我跟卿哥可不是一般的朋友,说不定以后我还能帮他个大忙,抵消这些呢。”   比如说,帮他找到龟壳,做器官缝合手术之类的,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他能帮玄武完美缝合了吧。   玄卿听到白景阳这话,眼睛也是亮了亮,语气暧昧道:“是啊,我和小景那自然不是一般的朋友。”   一番劝解下,实在不想错过小儿子成长期的伏苓珊最后还是收下了白玉簪,然后目送他们从通道离开。   返回浮白酒居的伏苓珊一边抚摸着这支看起来像为她量身定做的白玉簪,一边觉得自己小儿子和他那个可靠的大龄挚友之间的氛围怎么好像有些怪怪的?   ——   等白景阳和玄卿离开地府,回到孙家时,先一步回来的阿宝已经顺利还阳,苏醒了过来,但孙子楚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尸体却始终进不去,魂魄便只能一直愁眉苦脸地站在自己的灵堂里。   阿宝一看到白景阳,立刻惊喜地迎了上去:“白公子,您快过来看看,为什么相公迟迟不醒?”   变回活人的阿宝看不见孙子楚的魂魄,只是奇怪明明他们是一同回来的,为何自己醒了他却还不醒,忍不住便担忧了起来。   难道是这具破烂的肉身不能用了? 第36章   白景阳注意到一旁委屈巴巴进不了自己肉身的魂魄, 对他点了点头,魂魄孙子楚也马上施以一礼。   刚才黑白无常送他们到孙家门口后,因为急着去勾那几条差点被遗忘的野狗的魂, 不等他们还阳, 便匆匆离开了。   阿宝瞧见了白景阳的动作, 看着他刚才打招呼的方向, 急切地问道:“那, 是相公吗?”   白景阳:“恩,他是跟你一道回来的,自然也在这屋子里。”   跟在阿宝身后走进来的赵家夫妇和老管家正巧听见这句话,顿时惊喜交加,他们原本还以为是阿宝伤心过度以至于胡言乱语,毕竟孙子楚的尸体都残破成那样了, 还怎么活得了?   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因为白景阳和玄卿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已经被神化了,所以不管说什么他们都深信不疑。   玄卿走上前,看到灵堂上的棺材里正放着孙子楚的尸体, 由于死状凄惨, 赵老爷还特地请了“往生者”, 即入殓师来为他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整理了遗容, 但即便如此,现在看起来还是有些难看, 甚至是恐怖吓人的。   孙子楚的大腿、手臂等部位被野狗们围攻撕咬掉很多肉, 就连脸上都被连皮带肉啃了一大口, 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和牙齿,而最致命的地方是他的脖子,喉管被咬破了一个大口子。   这是野外动物捕猎时,最常用,也是最快速有效的招数,通过死死咬住猎物的喉管,使其窒息而死。   “这样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吧?就算勉强把魂魄塞进去,喉管破了,他也无法呼吸,面容残缺,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玄卿看了看孙子楚的肉身,做出了总结,顺便还提了个建议。   “不如趁早出去找个新死的尸体?只要是十二个时辰之内,还来得及,否则晚了就会变成游魂野鬼,再难还阳。”   阿宝迟疑地问:“这样做可以吗?用别人的身体,醒来的还能算是相公吗?”   “有我在,何必这么麻烦?”白景阳突然开口。   他看着玄卿挑了挑眉,勾唇露出一个痞痞的坏笑:“你好像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名震西北白神医好嘛。”   如果用了别人的身体,先不说灵魂和肉体契不契合,就算原主的魂魄去了地府等待轮回投胎,醒来的人是孙子楚,但用了他的身体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等于欠下了因果,还有原主身边的亲人朋友又该如何交代?算起来,还是一笔扯不清的糊涂账,后续实在过于麻烦。   还不如,一开始就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阿宝能够马上还阳,是因为她本就没死,白景阳用“续你命”金针给她吊了一口气在,而孙子楚却是已经死绝了的,但只要有本事将这具破烂的身体修复好,还是有成功还阳几率的。   玄卿忍不住动了动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觉得心里头痒痒的,有些按捺不住,他的小老虎笑得自信张扬,就像一个温暖而灿烂的小太阳吸引着黑夜中的受伤巨兽,看起来无与伦比的诱人,真想把人拖回自己黑暗的巢穴,用金丝银线构筑精美的雀笼关起来,从今往后,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个人,所有的笑容也都只能为他绽放。   当然,这些阴暗的思想只能掩埋在内心深处,不能也不舍得这么对他的小老虎,所以决不能被他发现自己的肮脏。   他只要一直在小老虎身边扮演者温柔又体贴的挚友角色就好了。   玄卿内心戏很丰富,表面上却波澜不惊,就跟平时一样沉稳淡定,白景阳自然没看出什么异样,他现在的注意力正集中在他的治疗对象孙子楚的身上。   他装模作样地把手伸进自己带来的药箱里,其实贵重的药材、丹药都放在他的系统空间内,借着药箱盖的掩饰,白景阳悄咪咪地掏出来一个砖红色的小瓷瓶。   瓷瓶里装的是白景阳亲手炼制的灵液,其功效虽不能活死人,但确实能够肉白骨,稀释千百倍后,还是地下拍卖场上传说级别的美容圣药,敷在脸上能瞬间白嫩年轻十岁,无数爱美的贵妇千金都为它疯狂,其神秘的制作者和美容奇效甚至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有所耳闻。   只有在白景阳偶尔一掷千金买了他看中的珍贵药材后,囊中羞涩又不好意思问父兄要零花钱的情况下,他才会脱手个一两瓶稀释过的,但这种情况很少,又不固定,所以可遇而不可求,每次出现都只有寥寥一两瓶,被一群有钱人抢破头皮,炒出了天价。   稀释千百倍的都有这种功效,更别说他现在拿出来的这瓶原版浓缩的了。   白景阳向孙管家要了小半碗水,倒入大半瓶灵液,再将它们均匀涂抹在孙子楚被撕咬掉血肉的地方,最后在他的致命伤喉管位置滴上两滴毫不掺水的灵液。   然后,孙子楚残破的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生长出新鲜健康的血肉,估计不到一天就能全长出来,恢复原貌,到时候孙子楚的魂魄就能回到他自己身上了。   赵家夫妇也是见多识广的,家中钱财万贯,富比王侯,早在白景阳掏出砖红色特制小瓷瓶的时候,就联想到家里那一小瓶耗费了数万两黄金才生抢来的美容圣药,自然不可能不懂它昂贵的价值。   现在白景阳拿出来的这瓶药效更是惊人,简直可以跟仙丹妙药相比了。   这么一想,赵老爷心里对白景阳就更是尊敬了:“没想到,白三公子竟然就是那位调制出圣药的神秘药师。”   赵夫人瞪了自己丈夫一眼,转而用灼灼的目光看向白景阳:“老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白三公子是天上的百草仙君下凡,能炼制出这样的圣药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显然,她已经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了。   白景阳对他们笑了笑,道:“估计顺利的话,孙子楚今晚就能还阳,还望大家不要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去,要是有人问起来,就全部推到鬼神之说上。”   反正阎罗王准许孙子楚和阿宝还阳这事,也是真的。   但如果将他能制作出肉白骨这样逆天灵液的事说出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有多少麻烦找上门来,毕竟这个世上,贪恋人间繁华金银权势,不舍得死去轮回的人有太多太多了。   赵家夫妇和老管家连忙对天发誓,绝不会出卖他们的恩人,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在等待孙子楚身体长好的时间里,阿宝终于放下心来,和她父母以及孙家老管家说起她从野狗那里听来的有关钱道婆施巫术,谋害孙子楚的事情。   赵家夫妇和老管家一听,皆是一愣,继而怒火滔天,像这种视律法为无物,无缘无故就害人性命的凶恶之徒,不是黑心贪财,就是脑子有病。   一旁的魂魄孙子楚在听到自己的死因后,神色复杂,一方面他庆幸自己对那群野狗的好意并没有被辜负,它们只是被恶人利用,而非出自本意,另一方面又感慨人心之黑暗,竟比畜生还不如。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次经历给了他很深的教训,如果能顺利还阳的话,为了能保护家人,保护阿宝,他必须成长起来,先肩负起这个小家的责任,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单蠢了。   阿宝:“爹娘,求你们为相公做主,一定要找出那钱道婆背后之人!”   赵老爷叹了口气,道:“只是那钱道婆前两天就失踪了,她又有一手能隐匿行踪的鬼魅邪术,连官府都找不到人,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派人去哪里抓她才好,实在是可恨。”   玄卿掐指一算,张口便说:“你现在马上派人去城西义庄,到达后找到一个门口有两棵大柳树的院子,进去数第五口大水缸,打开木盖,她就躲在里面。”   赵老爷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多谢先生相助,我这就派人过去!”   这位白三公子的朋友可是仙师,他算的一卦能不准嘛。   ——   却说那钱道婆,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坏事做多了,早晚都有偿还的那一天。   她这一生嗜财如命,为了钱可以不顾家人朋友,可以出卖灵魂,到了现在这把年纪,已经孑然一身,只剩下大半辈子攒的金银,一半挖坑埋在自己家地砖下面,另一半就藏在这所义庄里。   可以说她富得什么都有,也可以说她穷得什么都没有。   反正心肝早就黑透了,无所谓做人底线了。   那风四爷脑子有病,行事张扬,出手阔绰,虽视人命如草芥,但只要不碍着他眼的根本不管,所以钱道婆本来只想着帮他害个人赚些银子,却没料到他大哥心狠手辣,处事周密,又因为在升迁的紧要关头,竟为了不留后患,对她下死手。   她那晚要不是警觉,早就被风大爷派来的杀手一刀砍死在床上了,最后舍出半条命,用傀儡替身术逃了出来,却也不得已暴露了埋在家里的那一半金银。   回想起风大爷手下发现那大堆金银时贪婪的神色,她就恨得牙痒痒。   水缸里的钱道婆面容狰狞,她的膝盖上着一个写了风四爷名字的巫蛊娃娃,上面正缠着一根她那天留了个心眼从他房间偷捡起的头发,右手拿着一根寒光熠熠的银针,冷笑着一下狠狠地扎了进去。 第37章   “啊!!不要咬我, 我错了,小灵姐我错了,阿福、翠儿对不起……”   风四爷狼狈地缩在地上打滚, 一会捂自己胳膊, 一会捂着肚子, 哭得涕泗横流, 嘴里吐出一个个当年被他害死过的人名,并不断地跟他们道歉, 忏悔自己的罪行。   听得一旁的风大爷和风母是心惊肉跳。   “阿海, 给我把他绑起来, 堵住他的嘴!”风大爷慌忙吩咐他的心腹道。   “老大, 你不能这样, 他是你弟弟啊。”风母上前阻拦。   风大爷额头的青筋直蹦, 他指着地上像个疯子一样的风四,怒不可遏地低声道:“您看看他这是什么样子?以前发疯鞭打下人也就算了, 现在还满口胡话,简直就跟中邪了一样。”   刚说完, 风大爷和风母皆是一愣。   对啊, 中邪?   以前风四爷发起疯来可不像现在这个样子, 更不会觉得自己打死人的行为有错, 说起来, 他是从风大爷派人暗杀钱道婆不成, 反被她逃脱那晚开始的。   难道是那个该死的老太婆下咒, 害得他四弟被恶鬼缠身?   风大爷恨得牙痒痒, 立刻增派人手,扩大范围搜寻钱道婆的藏身之所。   心急火燎的风大爷却不知他急着寻找的钱道婆,此时已经落入了赵老爷的手里。   钱道婆当夜为了从杀手手中逃脱舍弃了半条命,而这半条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当赵老爷的人在大水缸里找到她时,她已经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手和一条腿,半边身子不能动弹,甚至就连嘴巴也是,半张嘴失去了控制,歪在一边,正不停地往下淌着涎水。   钱道婆原本见发现自己的是赵老爷,还有些有恃无恐,觉得他没有证据,就不能拿她怎么样,可当她被人绑着押进孙家,看到起死回生的孙子楚时,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发出一阵沙哑惊惧的叫声。   “对不起,我也不是有意想害你的,冤有头债有主,求你去找风四爷索命吧,不要来找我,我错了,我错了……”   哆哆嗦嗦的钱道婆趴在地上,不停地对着孙子楚跪拜磕头,她还以为是冤魂找自己索命来了。   站在她面前的孙子楚,一脸复杂晦涩,他现在弄清楚了施术害他的人以及背后的真正指使者,心里却并不开心,反而有些沉重。   以前他一心只会读圣贤书,心思实在有些过于单蠢,只有走出去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后,才发现这世间人心之阴暗复杂,黑暗不公的地方竟有这么多。   如果自己不是幸运结识了白三公子,还有一位对他情深意重的好妻子阿宝,恐怕莫名其妙地死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浑浑噩噩地在地府当起了负责文书的小官,而杀了人的凶手们却都逍遥法外,在繁华的人间享受着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   在经历这种事情之后,还能还阳的孙子楚无疑是非常幸运的,但是除了他,世上还有多少无辜惨死的可怜百姓,含冤莫白,无处申诉?   这一刻,孙子楚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以前他想高中,想金榜题名,是为了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为了让阿宝过上好日子,向所有觉得他庸碌无能的人证明自己,而现在除了这些,他更想将来有朝一日,能当一个好官,就像阎罗王那样廉明公正,明察秋毫,为百姓做好事做些实事。   一行人押着钱道婆直接上郡守府,状告风家四爷雇凶杀人。   新任郡守是个干实事的人,同时也是个处事圆滑的,他见多了官场上的黑暗,虽然这受害人孙子楚的岳父赵老爷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富商,但那被告人风四爷的大哥却颇有权势。   在钱权面前,往往是后者更甚一筹,因此郡守也忍不住犹豫了起来。   就在这时,白景阳向他丢出了一块背面雕着老虎图腾的腰牌。   郡守眉心一跳,看清后立刻恭敬地将白景阳请到上座:“原来是白公子,失敬失敬。”   在他们这局势不安定的一带,说到底钱权最后都比不上军权,而掌握西北铁骑白家军的白震山一家无疑是这里的“山大王”,到处横着走都没问题。   假如白家子弟中长歪长出一个纨绔来,那绝对是一个比风四爷杀伤力还要强的大患,但令人羡慕嫉妒的是,白震山的三个儿子竟个个出类拔萃,就连年龄最小的三儿子都是远近闻名的神医。   郡守自然不敢对他不敬,立刻派衙役前往风府,同时准备开堂断案。   当钱道婆被赵老爷的人发现后,她就停止了扎小人,身体不再传来剧痛,眼前也再没有怨鬼重重的风四爷神志逐渐清醒,他换了身衣服,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至少看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风四爷被押上了公堂,而一同跟来的风大爷因为身负官职,被赐座旁听,年龄太大的风母则被留在家里,焦心地等待审判结果。   也不知事到如今,她有没有开始为自己对风四爷的过度溺爱而感到后悔。   反正心思缜密且毒辣的风大爷在看到衙役上门的那一刻,就预感到大事不妙,临走前先悄悄吩咐了他的心腹阿海,赶紧去处理一下他这些年为风四爷擦屁股时留下的痕迹,销毁掉证物,撇清一切关系,必要时,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官运和前途,可以舍弃掉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四弟。   “大人,草民孙子楚状告风家四爷雇钱道婆,用邪术害我性命。”   孙子楚当日被野狗撕咬至死的事情,因为太过凄惨和离奇,在当地百姓中还流传过一阵子,又有入殓师可以证明他当时确实已经断气,现在一个大活人出现在公堂之上,不论是风家两兄弟,还是下面围观的百姓都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   这难道是活诈尸?!   “啊啊是鬼啊!你是鬼!连你也来找我了,不要咬我,孙子楚我错了,不要咬我……”   这些天受太多刺激的风四爷一看到孙子楚脆弱的神经当场就崩溃了,他还以为是跟小灵一样的怨鬼来找他索命,折磨他来了,强装镇定的假面一下子就全碎了,在公堂之上就发起了疯,口中喃喃自语个不停。   钱道婆也顺势开口,迫不及待地推卸责任道:“郡守大老爷,都是风四爷指使我干的,小人也是被逼无奈……”   风大爷冷笑一声:“哼,我四弟现在疯疯癫癫,你当然说什么都行了,这里谁不知道你钱道婆嗜财如命,手里头不干净,说不定是看上了孙家的钱财,心生歹意,做了谋财害人的勾当还想栽赃他人。”   钱道婆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干脆撕破脸,能拖一个人下水就拖一个,她张嘴破骂道:“你这腌脏的老贼驴、老鳖孙,心黑手辣杀人不见血,自己弟弟干了坏事,还半夜派人来杀我,抢走我大半辈子攒下的金银,简直是猪狗不如丧尽天良!青天大老爷,您可得为小人做主呐!”   那钱道婆本就是个泼辣的,说话粗鄙难听,把头一回碰到这种人的风大爷一下子气得鼻子都歪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哆嗦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得出口,差点没厥过去。   “肃静!肃静!!”   郡守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狗咬狗地吵到脑袋疼,干脆拍了两下惊堂木,让现场安静下来。   “孙子楚你是受害者,你来说。”   孙子楚上前,不卑不亢地讲述了他死后的经历,又因为白景阳的要求,将他做的事情能省则省,不能省就都推到了阎罗王身上。   现场所有人听完后,皆是满堂哗然。   有死透的孙子楚还能还阳这样神奇的事实存在,百姓们自然对他的鬼神之说更是深信不疑。   孙子楚和阿宝的这段离奇经历,后来被茶馆说书先生拿去编成了故事,吸引了无数听众,并继续了下去,流传百世。   这是后来发生的事,现在暂且不提。   孙子楚要状告风四爷和钱道婆一个主谋一个凶手杀人,但他现在又活了过来,郡守老爷便有些犯难,这可怎么算,该不该判他们杀人罪呢?   “大人,除了我这条命外,我还要状告风四杀害他家仆役通房总计四十一人。”孙子楚开口,当堂又丢下一颗巨大的响雷。   四十一人?!   现场百姓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是真的,这风家未免也太可怕了吧,简直就是屠宰场。   风四爷还是一副痴痴颠颠的模样,风大爷却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他扶了扶官帽,指着孙子楚警告说:“孙子楚,说话可得有证据,你不要血口喷人!”   风四爷这十来年玩死了这么多人,连帮忙善后的他都没数清过究竟有几人,这孙子楚怎么可能说得这么清楚?难道真的有鬼神在背后帮他?!   风大爷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孙子楚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对郡守说道:“草民还阳后,能开十天阴阳眼,那风四爷害死的人数都是缠在他身上的厉鬼、怨鬼告诉我的。”   事实上,孙子楚的阴阳眼是玄卿特意帮他临时开的,这些话却是他自己琢磨着说出口的。   随后,孙子楚一个个报出了被风四爷害死之人的名字、相貌以及埋骨弃尸之地,郡守连忙让人用笔记录下来,再派人前去搜集证据。 第38章   孙子楚闭上眼, 深深叹了口气, 没人知道他刚才眼中看到的是何等人间地狱。   风四爷身上缠绕着数十只怨鬼亡魂, 一张张鬼气森森的惨白面孔对着他磨牙吮血,黝黑的眼睛里满是怨毒,跟孙子楚诉说着他们的悲惨故事, 但这还不算最可怕, 在表面忠厚可靠的风家大爷背后竟附着一只一丈高的千面恶鬼, 黑气缭绕。   千面鬼不是单一的怨灵, 它是由无数惨死枉死不肯投胎的厉鬼凝聚而成, 上面有无数张面孔,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每一张都狰狞扭曲着, 张开黑洞般的嘴发出凡人听不见的咆哮和嘶吼, 诉说着自己的愤怒和冤屈,一日不见风大爷遭到报应就一日不入轮回。   它们以消耗魂体的代价,不惜两败俱伤也试图令仇人业障缠身, 愁云压顶,只可惜风大爷身上有祖辈积累的功德,腰间脖子上还佩戴着高僧开光过的法器, 因此千面鬼缠了这么多年, 除了偶尔能让他有个头疼脑热,却还是拿他无可奈何。   每年都有新鬼加入, 壮大千面鬼的体型, 同时也不时会有几张脸消失、魂飞魄散, 总的来说,是呈缓慢增长的,现在千面鬼见他四弟被押解上了公堂,虽不是他本人,倒也觉得开心,一个个发出幸灾乐祸的窃笑声,尖锐又刺耳。   说起来,风四爷身上的疯病其实也是他自己一点点造出来的,刚开始只是因为年龄小受到了惊吓,后来逐渐变得严重却是小灵等怨鬼缠身所致。   风大爷作为家主嫡长孙,受到祖上荫庇的最多,风四爷身上也有,却少很多,由此可见,祖宗的庇佑也是看人的,再加上他不喜欢戴那些什劳子法器开光玉佛,便给了怨鬼们不少的可趁之机,疯病变得越严重,他害的人就越多,死者的冤魂又继续缠上来,由此恶性循环。   而钱道婆又恰巧在这时对风四爷用了巫蛊之术,两者相叠加,造成的效果是翻倍的,竟令他看到了小灵等的冤魂,巫蛊术的疼痛加上怨鬼的撕咬,也让他饱受折磨,几乎真的要疯掉了。   其实本质上,风四爷和风大爷都是一类人,前者沉溺于声色犬马,在自己的后院里暴戾恣睢,做出视人命如草芥之事,而后者表面看着沉稳儒雅,实际上却更可怕。   他在官场上翻云覆雨、玩弄权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栽赃陷害竞争对手,用下作的手段害得别人家破人亡、流放处斩,为了贪污垄财,他可以不顾百姓死活,造成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这才是真正大奸大恶之人。   可以说,为官不仁造成的冤魂惨案远比为富不仁要多得多,后者最多害死几十人,前者却能造成枉死千百人,这一点光看他背后狰狞可怖的千面鬼就知道了。   因为搜集证据还需要时间,风四爷先被收押进了监牢,几天后,依照孙子楚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三十多具尸体,有的刚死不久,还能辨别得出他生前的衣着样貌,有的却死却多年,只剩下一具累累白骨,还有的更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说实话,在大雷朝注重名声的大户人家一般不会过于苛待下人,不在乎名声的,偶尔打死一两个,只要做的不是太光明正大,花些银子也是能够摆平的,但像风四爷这样,把下人通房不当人看,像家常便饭一样随意毒打虐杀的,还是极罕见的。   三十多具尸体就这样一字排开,摆在眼前,看起来是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的,一时间激起了民愤,百姓们义愤填膺,纷纷要求郡守大人严惩风四爷。   如此丧尽天良之人,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在证据确凿之下,郡守宣判钱道婆绞刑,风四爷处以腰斩。   听到判决后的百姓们无不鼓掌称快,而颤巍巍硬是要来的风母则头晕目眩,险些栽倒了下去,还好风大爷及时扶了她一把。   这时,作为原告的孙子楚也在一行人围簇中走了出来,原本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看到他,眼神就跟淬了毒一样,就像一只匿藏在泥胎佛像里的恶鬼。   “老大,这就是那孙子楚?害了老四的孙子楚?”   风大爷看他们的眼神同样不善,只是比风母更隐晦一点:“没错,就是他。”   风母语气阴森道:“我要他给老四偿命,死得更凄惨百倍千倍!”   风大爷:“母亲放心,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风家母子说话的声音极低,却没想到在耳聪目明的顶级高手面前,完全听得一清二楚。   躲在人群中围观凑热闹的符俊风也没想到,他无意中竟听到这样一个大阴谋,这两人刚顾着放狠话,也不知道要避开点人回家说去,特别是像他这样的高手。   “老大,我们要不要……动手?”他身旁一个左脸长了三颗小痣的男人问道。   三颗痣是他的得力手下,显然也听到了。   符俊风妖孽地笑了笑,摸着自己的下巴:“当然,毕竟他们想动的是我救命恩人。”   三颗痣捂住胸口:“老大,拜托您别这么笑了!要不您还是跟以前一样戴上面具吧?”   自家老大长得太妖孽,连直男都有些受不了,三颗痣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心爱姑娘小红的名字,这才镇定下来。   符俊风冲他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他的这帮手下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脱线了一点。   在护送玉儿到达大将军府后,符俊风独自行动,联络上了他这帮兄弟,这些人可不比当初山寨里二当家手底那些乌合之众,个个都是顶尖高手,陪他一起出生入死,有过命的交情。   符俊风早就预料到,百姓的这场起义并不会维持多久,他自己也没有推翻朝廷,自立为王的打算,一开始就在准备着后路,以保全他这帮真正的兄弟,一切显然都按照他的计划成功了。   而现在既然听到了风家母子恶毒的对话,他自然打算最后帮他救命恩人一把,再带兄弟们离开。   于是,还没平静两天的小城,又掀起了波澜。   一天早晨,人们惊讶地发现风大爷竟被扒光了吊在府衙门口,风母一大把年纪好歹还给她留了点面子,穿戴正常地捆在一旁的柱子上,在他们的身上都挂着一张布告,上面写了数条罪证。   风母佛口蛇心,虽然吃斋念佛,一副慈悲老太太的模样,除了教子无方之外,手里害死的丫鬟婢女也不少,更别提她年轻的时候了,光看风父死后,那些姨娘庶子一个都没能留得下来就知道了,后宅阴私往往比想象得更险恶。   至于风大爷那就更是罄竹难书了,给他列的罪证,足足写了两大张纸,一前一后贴在他肚皮和后背上。   他的脚边还放着一口箱子,里面装的是贪污受贿的账本和一些可以作为证物的信件,就连把它们翻出来的符俊风都有些不敢相信,这风大爷不仅胆子大,还丧尽天良,竟然还和胡蛮人那边有勾搭。   光凭私通外敌这一条,就够他死十回的了。   至于从风家翻出来的那些由风大爷多年贪污积累的金山银山,符俊风表示他们是贼匪好伐?   没听说过贼不走空?   他们不搬,还留着给官府的人吗?   于是,这天夜里,城中无数个贫苦的人家都受到了好汉劫富济贫送来的银子和粮食,一个个感恩戴德,把东西悄悄藏好。   送完了方便用的银两和铜板,剩下一些难处理的珠宝和古董字画,这帮大老粗决定全带出去,到远一点的黑市脱手,换来的钱就当他们的起步资金了。   按符俊风对他们今后生活的规划,打算出海当海商,顺便在琉球、波斯之类的地方建立他们的势力和家园,到时候山高皇帝远,还有谁会为了他们当年参加起义的事情,出海来抓人?   自然不会的,那时的他们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孙子楚傻人有傻福,人生虽然看起来跌宕不顺,其实运气一直都很好,总是能化险为夷,起死为生,即使有时候倒霉遇到恶人,同时身边也总有好人的护佑。   这次,他看到被绑在衙门口的风家母子,只感慨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却没想到这一切还都是由他引起的,他自己也顺便又逃过了一劫。   于是,风光了好几代人的风府,就在这一夕之间大厦倾覆,也不知这些不肖子孙,死后会不会碰到地府的老祖宗们,气得又把他们掐死一遍。   当然,还没来得及适应阶下囚身份的他们,现在自然想不到这些。   牢房里,昏暗又脏乱,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本就瘫了半边身子的钱道婆歪在墙角,现在看起来几乎不像个活人了。   她攒了大半辈子的钱财,一半被风大爷手下抢去,现在分给了穷苦人家,义庄里的另一半,也被找了出来,官府充公。   其实,就算这些钱没被人找到,现在的她也没命来享用。   钱道婆木愣愣地坐在牢房的地上,在沉重的打击过后,她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除了丧尽天良干了许多坏事,好像也没得到过什么好处。   人世间的种种温情,她都舍弃了,赚了这么多钱,也没来得及享受过几天富裕奢侈的生活。 第39章   那她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生为财忙, 为财累, 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钱道婆直至临死前,才终于醒悟, 她想着自己死去的丈夫孩子,流下了悔恨了泪水。   再往前过去几间牢房,里面关着的人是风四爷。   他现在看起来倒是十分平静, 半点不为自己将被处死的判决而感到恐惧, 只是用一种阴冷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注视着前方。   表面上看, 牢房里就他一人, 实际上这里面满满当当挤了二三十只鬼, 除了几个怨念较浅, 已经去投胎的, 其他的都恨他入骨,宁愿化作厉鬼, 也要缠着他缠到死。   总的来说,在狱卒眼中空荡荡的牢房里, 其实现在热闹得很。   怨鬼们听说了风四爷被判腰斩,一个个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笑嘻嘻地围着他发出嘁嘁嘈嘈的细碎声响, 满脸都是恶意, 而坐在正中间,也就是风四爷目光所及之处的是缠了他最久的鬼小灵, 她正用一种无比怨毒又隐含快意的眼神看着他。   一人一鬼就这样对视着, 仿佛在比谁先眨眼一样。   忽然, 风四爷率先轻笑了一声,他开口凉凉地道:“听到我要死的消息,你们是不是很开心?”   小灵:“当然,老天有眼,我们高兴地都恨不得啃光你的骨血庆祝一番了。”   “嘻嘻嘻嘻……”周围的冤鬼们笑成一片。   面对一群被他害死的鬼,风四爷眼里的恶意都快化为实质:“但如果我是你们,应该感到害怕才对。”   冤鬼们瘆人的嬉笑声戛然而止,牢房里一下子安静了。   小灵恶狠狠地瞪他:“你什么意思?!”   刚开始看到鬼的时候,风四爷是十分害怕的,当他被怨鬼们恐吓啃咬,接连噩梦后,更是畏惧到了极点,同时这段日子也是怨鬼们感到最畅快的时期,但当腰斩的判决下来后,他反而像一下子想通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镇定了下来,阴测测的眼神有时连鬼都会感觉恐怖。   “或许当人的时候,我还会感到恐惧,但我现在都快要死了,等我变成和你们一样的鬼,那你们还有什么优势?”   听了这话,怨鬼们皆是一愣,它们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风四爷继续道:“还真当自己有多厉害?如果不是因为孙子楚,你们能奈我何?我活着的时候,你们为奴为婢,不过是任我打骂的一条狗,我死后,就等着继续吃鞭子吧!”   风四爷笑得一脸猖狂,根本不把这群怨鬼放在眼里,恶人死后化作的恶鬼,往往是更凶残的存在。   怨鬼们想起自己生前在风四爷手里受过的痛苦折磨,等这人死后,难道还想继续摧残它们吗?就不怕阎罗王的审判,不怕炼狱的卒火吗?   小灵羞恼道:“不知死活,你以为到时候光凭你一个新鬼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鬼吗?”   风四爷蔑视道:“哼,不过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言下之意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怨鬼们顿时就愤怒了,一个个冲上去对他殴打撕咬,小灵更是恶狠狠地掐他脖子。   风四爷被掐得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依旧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蔑,气得小灵等怨鬼怒气上头,一副要将他活生生掐死的冲动。   “住手!”突然,一个清亮的陌生少年音在牢房里响起。   接着,一团青色的地狱鬼火中走出来一只浑身纯白的狗,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小灵下意识松开了手,回头看过去,而原本淡定的风四爷此刻却激动地手都在微微颤抖。   “……是你吗?你又来救我了。”   白狗没有回答,他看了一圈牢房里的怨鬼们,最后对为首的小灵说:“很抱歉,请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对他说。”   小灵冷笑了一声:“你又算哪根葱,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   “叮——叮——”这时,牢房外传来了招魂铃的声音。   小灵等怨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外面飘去,等候在那儿的正是玄卿、白景阳和黑白无常。   他们不认识玄卿和白景阳,却都知道标志性明显的黑白无常。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帮他,难道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连地府的鬼差都是黑白不分的吗?”小灵愤怒地质问道。   她就是因为偷吃白狗的食物死的,怎么会认不出这条被风四爷病态地放在心尖尖上的狗?白狗一出现,就阻止了她掐死风四爷,随后又有黑白无常用招魂铃把他们硬招出来,因此在她眼里他们都是一伙的。   她身后的怨鬼们也都露出同样悲愤的眼神。   黑无常挑了挑眉:“小鬼,我们刚才是救了你好嘛?你才是黑白不分。”   白无常赞同地点点头,他和小黑,一黑一白,多清楚多好分。   “你们刚才如果真的一拥而上,弄死了他,那才真是如了他的心愿。原本他欠你们的一条命正好抵消,不仅如此,枉死横死的鬼死后怨气都比较重,再加上他生前本就是个大恶人,两相叠加,说不定还真的能变成更恶更强大的厉鬼,把你们按着吊打。”   小灵:“…………”   终于不再拥挤的牢房里,风四爷激动又欣喜地看着白狗,走上前就想抱住他。   “我真的好想你……”   却不料,白狗轻巧地避开他的拥抱,用一种令风四爷感到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风四爷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白狗开口道:“其实我很后悔当年救了你。”   风四爷如遭雷击,艰涩地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你造的杀孽。”白狗冷漠地说道,“本来我就能修炼成精的,但由于你身上的杀孽太重,因果报应,他们的死我也得承担一部分责任,谁让我当初救了你呢?不救你的话,这四十一条性命,本不该绝。”   “不,不……”风四爷摇着头难以置信,他一直盼着白狗能修炼成精,甚至因为它的死迁怒孙子楚,却没想到害死它的原来竟是他自己?!   白狗:“对了,还有孙部曹……就是孙子楚,我临死前,他辛苦为我施针,只为了让我走得能舒服一点,本于我有恩,你却转头害死了他,陷我于不义,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风四爷:“我,我不知道这些……”   白狗:“你就是不想知道!这很难吗?原本问一句管家就能弄清楚的事情。你其实就是自私,只想着怎么让自己心里痛快怎么来。只要把孙子楚当做假想敌,就能为我报仇的名字害死他,顺便出一口气。”   “我,我错了……对不起……”   风四爷终于流下悔恨的泪水,他趴在冰冷的地砖上泣不成声,原本他不信因果报应,也不信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却没有想到他的肆意妄为最后竟害了他最爱的白狗。   有传说白色的动物容易成精,他只要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害得本能修炼成精无故老死,心里就追悔莫及,恨不能时间倒流,一切重来。   当然,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白狗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毛绒绒的前爪按在风四爷头上。   “等你下了地府后,一定要好好接受惩罚,如果日后还有轮回投胎的机会的话,记得不要再犯了,多与人为善,多行善积德。”   “我知道了,我会改的……”   在风四爷的真心忏悔和哭求中,白狗陪他呆了会还是离开了。   它走到外面,正巧黑白无常说服了小灵等怨鬼,散去他们身上的戾气,一会跟着下地府去,不再滞留人间。   “哟,黑豆你和你前主人聊完啦?”黑无常招呼道。   白狗龇了龇牙,冲他愤怒地咆哮道:“滚!不许叫我黑豆!”   这是什么鬼名字?!他明明长了身干净又仙气的雪白色毛毛好嘛!   黑无常:略略略。   习惯了四处撩猫逗狗的黑无常继续嘴贱地跟他扯掰。   白景阳和玄卿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在发现有这么多执着报仇的怨鬼后,他联系了地府的黑白无常,却没想到又多了条叫黑豆的白狗。   黑豆死后,并没有投胎,他早就被预定好成为了石磨地狱中的一名地狱狱卒,恰好被分在伏苓珊手下,至于风四爷曾经看到的他直立行走,其实不是在练习像人一样走路,而是心血来潮在学习石磨的使用技巧。   “…………”   只是黑豆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他的前主人风四爷将会被分到他手上,接受石磨之刑。   风四爷表示,痛并快乐着。   粤西的事情终于结束,临行前,赵家夫妇硬塞给白景阳数十箱黄金和名贵药材,毕竟是他救了孙子楚和阿宝,还拿出小红瓶这样珍贵的灵液,这些恩情都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白景阳拗不过,只得收下了。   ——   西北,白家军兵营。   其中最为精锐的一支特殊小队正在进行每天早晨的常规操练。   白大哥拍了拍手:“先停一下,今天我们来特训。”   说着,从他身后优雅从容地走出来一只斑斓猛虎,而大老虎的背上还趴着一只哈欠连天的小白虎,正一脸要睡不睡的。   士兵们顿时虎躯一震。 第40章   白家黑甲军, 共计四十八人, 是白家军团中最为精锐的一支,他们每一个都是顶尖高手,善射善骑, 能以一当百。   出战时,身穿清一色黑甲,胸佩虎型护心镜, 下半脸带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恶虎般凶煞的眼睛, 手持玄铁斩马刀, 背负震天神臂弓, 所到之处, 寸草不留, 令敌人无不闻风丧胆。   而最让胡蛮人感到恐惧的是他们神出鬼没, 一不留神,就头首分离, 正面交战时又根本无法抵抗,因此黑甲军的每次出现都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从他们出现至今, 未尝一败, 所以又被称为鬼虎军队, 示意他们如鬼神一般, 根本无法打败。   白家军的士兵无一不向往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加入黑甲军, 而四十八, 正是最晚成为鬼虎中的一员。   黑家军是按武力值高低选拔的,一旦出现空缺,外面的士兵就可以通过挑战加入,除了排行第一的队长外,其余都可挑战,挑战成功就能接替他的位置。   话虽如此,但没有经历过鬼虎内部特殊的训练,只可能挑战成功排行最末位的那几个,前面几位那是想都别想。   四十八刚加入没几天,只觉得黑甲军的训练不过是比以往更刻苦,更有针对性一些,会针对每个队员不同的特质,有意训练他的擅长之处,比如有的人善射,有的人力大,而四十八就是第六感特别强,除了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怀着疑惑的心情,常规训练了一段时间的四十八突然发现,在今天白大公子打断他们,说完这句话后,就连他们向来沉稳到有些高深莫测的白一队长都一下子绷紧了后背,像是十分紧张的样子。   紧接着,白大公子身后走出来一只体型健硕,看起来不同于一般的斑斓猛虎,在它背上还趴着一只打着哈欠的小白虎,迷迷瞪瞪的样子简直可爱炸了。   白景泽:“好了,今天的特训就是躲猫猫……咳咳,不对,是由我们两位虎教头负责,大家抽签决定在哪一位手下。”   说完,鬼虎军们依次上前,抽完自己的签就下去,签头分别有黄白两色。   四十八最后一个抽完,看到自己的签是白色的后,不由松了口气,换作那头大黄老虎,他还真不确定能不能在它利爪下活过一个回合的,可是那头小白虎,又未免太可爱了一些,看起来毫无杀伤力,跟他训练,是陪玩还是喂奶呢?   站在他前面的四十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四十转过头来,笑得不怀好意:“新来的小子,你今天可真幸运,一定要陪我们的小教头玩得开心点哦。”   四十八一听,心里咯噔了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白景泽:“因为今天有新人,所以我把规则再说一遍,这是二胖和小宝,你们只要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躲在树林里不被找到,就算赢,当然失败的也要经受惩罚。”   于是,在白大哥一声“开始”后,抽到黄签的冲进左边树林,抽到白签的跑进右边。   鬼虎军们走后,中间的营地上只剩下了白家三兄弟。   “来,小宝,我们先吃早膳  。”   大哥白景泽打开一个精美的食盒,里面放着一盘盘散发着香气的肉排、糕点等等,都是白景阳喜欢吃的。   小白虎一骨碌从二哥背上翻下来,凑到大哥身边,张开粉嫩的小嘴,“嗷~”了一声,就有一块香甜的小奶糕喂进嘴巴了。   白大哥喂弟弟喂得不亦乐乎,旁边的二胖挤过来一个圆滚滚的大老虎脑袋,显然是看中了食盒里炸得香酥脆嫩的肉排。   然而,还没等他吃上一口,就被白大哥伸过来的手一下子端走了。   “吼——!”二胖愤怒地对着白大哥耳边吼了一声。   老子也没吃早饭快饿死了好嘛!!   白大哥面对二胖的血盆大口毫无畏惧,他淡定地擦了擦脸上被喷到的口水,指了指左边树林,说:“去,你的早饭在那里。”   二胖:“…………”   右侧密林内,四十八刚好和四十相差无几地进来。   面对这场特殊训练,四十八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其他抽到白签的人,一进来就不见了踪影,周围又没有其他选择,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向四十讨教。   “前,前辈,我能不能向你讨教个问题?”   四十弯了弯眉眼,看着身边新来的菜鸡,似乎心情不错:“可以哟~”   听到他上扬微颤的尾音,四十八脖子上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前辈,如果半个时辰之内被找到会怎么样?”   四十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会被大老虎吃掉的哟~”   四十八被吓得一个哆嗦,然后他扭头和四十分开躲藏了,因为他觉得这位前辈似乎脑子有些不正常,而且没什么节操,以他的直觉,对方是那种会微笑着转手把你卖掉的人,所以跟四十一起行动的危险系数太高。   左右两边密林相距不远,四十八又没跑进深处,因此他刚看好一个适合躲藏的地点,就听到左边林子里开始不断传来队友们的惊呼惨叫声,吓得四十八脸色煞白。   难道四十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骗自己?!   四十八顿时被自己脑补的老虎吃人的血腥画面吓得够呛,他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布置好几个精巧的机关,随后就躲进安全隐匿的草丛里,调整自己的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身体融入周围的环境中,浑然一体。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大半,左边林子一直鸡飞狗跳,热闹非常,但自己这边却安静地犹如寂夜,四十八感觉不到任何同伴的存在,想必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但那只小白虎怎么也好像一直都没出现过?   难道是在什么地方趴着睡着了?还是被谁的陷阱困住了?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被白景阳软萌外表欺骗的四十八,忍不住开始担忧起猎人的安危来了。   却说白景阳,就着大哥的手磨磨唧唧吃完早膳,又揉了会圆滚滚的小肚子,眼看着半个时辰就快过完,二胖那儿已经逮了一大堆鼻青脸肿哭唧唧的士兵后,他这才慢悠悠地像饭后消食似的,散步着走进右边的密林。   白景阳一边舔着毛嘴巴,一边回味着刚才最后吃掉的小鱼饼,鲜嫩可口,但还是比不上玄卿做的碳烤匪鱼。   唉,一提到匪鱼,就又想起了玄卿,自从上次解决完孙子楚的事情后,他就独自上路开始了寻壳之旅,一晃都过去一年多了。   白景阳有些闷闷不乐,眼看着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就快到了,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赶回来?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神游天际,突然他抬脚绊到一根绳子,隐藏在落叶底下的一张捕兽网如闪电般收拢吊在了树上。   “成了!” 树后跳出来一个鬼虎军的士兵,兴奋地挥了挥拳。   他也是和四十八同一批进来的几个新人,虽然这么轻松捉住了这只恰巧在走神的小白虎,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牢牢地将网口束好,他想既然是特训,应该没有这么简单,说不定一会会有别的前辈来抢。   只要能够将虎教头抓住,并保持到结束,他这次特训怎么也该得个头名了吧?   显然,这位新人并没有将白景阳放在眼里。   倏地几道寒光闪过,在新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金属丝编成的捕兽网已经被白景阳撕烂了。   猫咪般大小的白虎踏着从容的步子,从破烂的丝网中走了出来,那双毫无温度的兽类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新人心胆微颤,腿脚僵硬,发现怎么也挪动不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实在有些过于骄傲了,他轻视了这场特训,也轻视了这位看似娇弱的虎教头。   几个瞬息后,白景阳看着被自己揍晕,一脸痴呆着倒在地上的新人菜鸡,心想果然是因为自己的体型不够高大被小看了吧,这两年他几乎都没怎么长,如果要有哥哥们那样威猛高大的兽型,这群家伙早就吓得闻风丧胆了,哪里还敢用这样可笑的小玩意来捉他?   白景阳一把勾下代表菜鸡身份的腰牌,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   也许,等自己过了十八岁生日,就能快点长大,摆脱这副幼崽兽型了吧?白景阳这样想着。   与此同时,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了塔虎城边界。   “刘公公,前面就是塔虎城了。”一个将士打扮的男人恭敬地对中间一辆华丽的马车禀告道。   “总算是到了,这一路颠簸,尽是些鸟不拉屎的蛮荒地。”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从马车里传来。   “前边塔虎城还算繁华,我这就派人去叫白大将军出城来给公公洗尘迎接。”   “不必了,曹将军。”尖细嗓音突然改口,“咱家想先去白家军兵营看看。”   “……是,刘公公。”   曹将军这个官职还是靠的自家当上皇帝妃子的妹子得来的,说实话也就叫着好听,并没有什么实权,在武宣帝面前,甚至还没刘公公得势,这次护送他来塔虎城宣旨,已经是难得的差事,自然不能丢了亲妹子的脸,得捧着这个死太监好好办妥。 第41章   刘公公一行人来到白家军兵营门口, 立刻就被拦了下来。   守门士兵:“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不等刘公公发火,曹将军就先骑着马走了过去:“在下乃奋威将军曹康, 马车里的是宫里面的刘公公, 这次奉皇上旨意特地来宣读圣旨,你还不速速叫你们大将军出来迎接?”   守门士兵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没有半点下来意思的曹将军, 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喃喃自语道:“奋什么威将军?没有听说过……”   曹将军气得七窍生烟,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对方就硬邦邦地丢下一句:“等着,我去里面请示。”   然后,一溜烟跑开了。   过了一会,守门士兵领着白景泽出来了。   曹将军不满地打量了一下他,即使没见过白震泽,也知道不可能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小伙子。   “我要找的是白大将军,你又是何人?”   守门士兵有些看不惯他,刻意响亮地回答道:“这是我们少将军。”   白大将军一家在西北士兵心目中是神一般的存在,也是他们意志所驱,而这个从皇城来的不知名将军态度竟如此傲慢,自然令他们感到十分不爽了。   在家人面前咋咋呼呼的白大哥此时倒表现非常沉稳,不卑不亢道:“家父不在兵营,你们可以去城里找他。”   说完,他就想转身离开, 根本就没有仰着脖子跟人交谈的兴趣。   曹将军被他气得一噎, 正想开口找茬, 刘公公突然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少将军器宇不凡,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哪里哪里。”被夸的白大哥面不改色地转过身,笑眯眯道。   见刘公公都下了马车,刚才一脸倨傲的曹将军也赶紧从马上下来。   刘公公:“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少将军带我们见识一下白家军的威仪?”   白景泽:“这不合适吧,还是待会请示下父亲比较好。”   刘公公:“不过是想随便参观一下,不用劳烦白大将军如此正式,还是说少将军信不过我等?”   说着,他让手底下的小太监呈上来一块代表他身份的令牌和此行最重要的圣旨。   白景泽看了一眼,爽朗地笑了笑,一副毫无心机的模样:“既然如此,那我就带你们四处走走。”   这个姓刘的太监看着比表面上聪明,他的态度实际上代表了武宣帝,此番刻意趁着虎爹不在的时候,提出想参观兵营,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是想探听他白家军的虚实?   从正门进去,最近的平地上是一批普通士兵在进行常规训练,四周建有箭塔、瞭望台,再往里面还有骑兵营、步兵营、中军大帐等等,特殊一点的有打铁房、伙房等,由会手艺的将士们自己锻造武器和做饭。   当然,最重要的地方,还是他们安放粮草辎重的,自从白震山一家搬来之后,塔虎城富庶了许多,早就能自给自足,不需要朝廷供给了。   刘公公等人一进来,就对兵营里的一切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白景泽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也不想把自己的一切都赤裸裸展示给他们看,转了转眼珠,便想到了个办法。   “刘公公,不知你是否听说过白家黑甲军?”   刘公公眼神一亮:“黑甲军赫赫威名,震慑蛮夷不敢犯我中原,自然是听过的。”   白景泽笑容爽朗:“正巧今天他们在进行特殊训练,不如我带公公过去看一看?”   刘公公也笑成一朵老菊花脸:“咱家的荣幸,看来今天真得大饱眼福了。”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等到了黑甲军训练的营地一看,竟躺了一地狼狈哀嚎的士兵,一左一右,分成了两堆,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看起来就像一群残兵败将似的惨不忍睹。   曹康没忍住嗤笑了出声:“哟,堂堂白家鬼虎军果然名不虚传,这训练累得一个个都趴下了。”   刘公公也弯弯嘴角,但没说话。   白景泽没有搭理他们,反而扭头看了看地上的日晷,上面投射的影子就快走完一格,代表了规定的半个时辰马上就到了。   他又数了数地上的人数四十三人,还差五个。   看来这些家伙有进步啊,要知道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时候,都是全军覆没的,最近两次也只有队长侥幸逃脱。这个能成为鬼虎军首领的男人,除了超高的武力值和冷静的头脑,足以控制全局外,还有一身极强的隐匿功夫,因此也非常擅长暗杀和玩躲猫猫游戏。   但白景泽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有除队长以外的人没被抓到,还不止一个,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刚才被白景泽无视,憋屈了一路的曹康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神情略显轻慢地走上前,挑剔地打量了下躺地上直喘气的黑甲军。   “少将军年轻,难免经验浅薄,但既然我作为前辈,就稍微提点一下好了,还望少将军不要怪曹某多嘴。”   白景泽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曹粪将军但说无妨。”   曹康面容扭曲了一瞬:“在下曹康,乃奋威将军。”   ”哦。“白景泽悄声吐槽:“奋什么威,压根没听说过……”   曹康神情倨傲道:“在下当年也当过御前侍卫,每日训练的艰辛程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我劝少将军训练也要懂得循序渐进和持之以恒,假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尔再来个突击,这群平时训练不够的士兵自然会吃不消,一个个就趴下了。”   “…………”地上累得不想说话的鬼虎军齐齐翻了个白眼,哪里来的野鸡这么爱给自己加戏,老子一根手指就能按翻你好嘛。   白景泽:“曹粪将军说的有理。”   接连被叫错名字的曹康:“……你!”   “我劝少将军做人还是要谦逊一点……”   没有眼色的曹康还想继续叨逼叨,突然从左边密林里传说一声震天响的虎啸声,紧接着就是一只嘴里叼着东西的斑斓巨虎跑了出来。   “老老老老虎,有老虎啊!”曹康吓得腿肚子打颤,一下子就脚软了。   刘公公倒是十分矫健,急忙窜到后头,躲进手下侍卫们的包围圈里,被层层保护着。   “吼!!”二胖吐掉嘴里叼过来的两人,仰天发出一声畅快的虎啸。   这时,日晷晷针的影子又向前移动了一小点,恰巧半个时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而吓得腿软走不动路的曹康倒霉地被二胖丢过来的两人一下子砸中,顿时两眼冒金星,给压在底下了。   白景泽笑容满面地走过去:“曹粪将军,您老前辈怎么坐地上了?莫不是不当侍卫后,有些缺乏锻炼呐?”   曹康却根本没听清他说的话,只是煞白着脸,颤巍巍地指着二胖:“救,救命,有虎,虎……”   一副简直快吓尿的样子。   二胖听到他说话,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的家伙是谁。   眼睁睁看着凶残的老虎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曹康两眼一翻,竟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啧,胆小鬼。   二胖甩了甩尾巴,对这个胆小鬼不再好奇,转而看着白景泽吼了一声。   看,老子把他们全捉住了!食物拿出来!!好饿!!   白景泽走过去数了数,摇头道:”不对,还少了一个。“   话音刚落,从左边密林里慢慢走出来一个黑甲男子,正是鬼虎军的首领,他隐匿龟息的功夫已经快超出人类的范畴了,又一次骗过了二胖的五感。   二胖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吼了一声。   竟然输了?!不信,肯定是因为今天没吃饱的原因!!   晕迷中的曹康被二胖洪亮的呼啸声又吓醒了过来,看到和斑斓猛虎凑在一起的白景泽忍不住有些傻眼。   白景泽爽朗地笑了笑,介绍道:“曹粪将军,这是我们黑甲军负责特训的虎教头,您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曹康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唇瓣:“不,不不用了……”   “嗷呜~!”   曹康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稚嫩娇气的叫声,下意识扭头看过去,竟直面对上了一张满是尖刀般利齿的毛嘴巴,尖端闪着熠熠寒光,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连番的惊吓刺激地曹康又一次昏厥了过去,这次更为难堪的是,从他的裤裆处,逐渐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白景阳嫌弃地跳到一边,又丢下两块腰牌,右边密林里的鬼虎军也全都被他逮到了。   重重保护中的刘公公也算是看出来,这突然从两边林子里窜出来的一大一小两只老虎,恐怕是白家家养的。   对比全场,也就曹康那个没用的东西被吓晕过去,甚至还因为一个猫咪大小的小老虎吓到尿失禁,简直是丢脸至极。   刘公公忍不住开始寻思,他跋涉千里,能够安全抵达西北塔虎城,靠的恐怕不是曹康的护送,而是运气吧?   至此,鬼虎军的特训结束。   共计三人坚持了半个时辰以上,其一是队长,另外两个则是四十八和四十,因为白景阳的漫不经心和一开始用了大半时间来吃早点,这两人最后虽然也被夺去了腰牌,但幸运地是时间已经恰巧超了半个时辰。   所以说,运气,有时候也是实力的一种。 第42章   四十八被四十扶着从右侧密林里走了出来, 他一条腿为躲避白景阳的利爪时,不小心伤到了。   当时, 四十被白景阳一路追赶着跑进他的陷阱范围内, 导致他躲藏的位置暴露,两人被迫联手, 好歹稍稍多坚持了片刻,但也就是这短短的片刻,让他们赢了这场特训,排名也一下子上升了十位,成为重点栽培对象。   更阴差阳错地是,曾经的四十八变成了三十八,后来又因为种种巧合,他每次出任务时都会被分到和曾经的四十,现在的三十那个蛇精病一组,时间久了,两人也就被默认成了固定搭档。   三十八表示心真的好累,不想说话。   回到现在,刘公公嫌弃地派侍卫将昏过去的曹康背进马车里,顺便再给他换条裤子,大庭广众之下,任他继续这么晾着,也实在是不雅, 还丢他的人。   经历了这一番变故, 刘公公等人也不好在兵营里逗留下去, 在二胖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恨不得马上离开,进城到大将军府去办他此行的正事。   白大哥笑眯眯地表示,由他来尽地主之谊,为公公引路。   于是,刘公公坐回他华丽的马车里,一行人加上白大哥和一大一小两只老虎向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曹康手底下的那些士兵个个战战兢兢,连气都不敢大喘,生怕旁边的大老虎一个不高兴抬起爪子就是一记夺命掌,可偏生二胖是个不安分的,面对这些陌生的面孔,总是好奇地凑过去嗅嗅闻闻,吓得他们个个都跟鹌鹑似的,走起路来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刘公公也实在没想到,这两只老虎竟然也跟着他们一块走了。   “少将军,少将军,劳烦过来一下……”刘公公掀开车帘,压低了嗓音唤道。   白景泽:“刘公公有什么事吗?”   刘公公:“这两只老虎跟着一起进城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吓到城里的百姓……”   白景泽笑容爽朗:“哈哈哈,公公不用担心,百姓们都可喜欢小宝了,二胖虽然看着蠢一些,但不吃人的。”   听见自家不要脸的大哥又在诋毁他,二胖“蹬蹬蹬”跑过来,张开毛嘴巴,直接吼了对方一脸口水。   确实,一开始塔虎城的百姓看见老虎还十分害怕,但时间久了,他们发现白家的老虎每次出现都很安分地跟在白家人身边,看着也跟寻常野兽不同,不仅温和还十分有灵性,偶尔被不懂事又大胆的小娃娃揪住毛毛都不会生气。   有一次,大胖在大街上甚至还救了个差点丧生马蹄之下的老人家,这次经历,再加上英雄效应,塔虎城百姓都将老虎看作白家人的象征,保护神一般的存在,不但不惧怕,还很受爱戴呢。   特别是白小宝,长得娇小可爱就是占优势,每次用兽型跑出来玩,百姓们都会争先将手边好吃的献上去,只要他很赏脸吃一口,那简直就跟被神灵赐福了一样,恨不得回家就上香告诉列祖列宗。   还有传言,白大将军家只要有孩子出生,就会养一只老虎当他的同伴,一起长大,而白小宝自然就是三少爷的老虎,因此他的兽型和人形在百姓们心中的人气几乎是差不多的。   但这些事情,从皇城来的刘公公并不知晓,他现在还停留在二胖刚才那一嗓子虎啸声中,耳朵被这声音震得耳鸣,一脸的空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等进了城,确实如白景泽所言,百姓们对大老虎见怪不怪,如果不是看着他们一行人太过正式,还有跃跃欲试的家伙想上来给白小宝供奉食物呢。   刘公公心道,这塔虎城实在太可怕了,连百姓们都如此彪悍,看来他此行实在是凶险,下意识裹紧了自己膝盖上的小毛毯。   等到了大将军府,因为早有人先回来禀告过白震山,于是刘公公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候在门口的大将军本人。   见对方如此给自己面子,刘公公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白大将军,久仰久……”   话还没说完,刘公公就见白震山径直绕过了自己,弯下腰一把抱起来地上的白小宝。   眼里只有小儿子的白震山,笑得像个怪蜀黍:“儿砸,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白小宝:“嗷呜~”   白震山:“开心就好,下次爹爹陪你一块玩。”   白小宝:“嗷呜呜!”   白震山:“好好好,咱们先去吃午饭咯。”   说完,白震山抱着小儿子转身走了进去,白小宝才是他特意候在门口迎接的对象好嘛。   被无视的刘公公:“…………”   我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这白大将军莫不是脑子有病吧?!假装自己会兽语,把个小老虎当儿子哄,还聊得这么开心!!   白景泽揉着二胖的脑袋,微笑着解释道:“我们家的老虎就跟家人一样,还望刘公公不要见怪。”   二胖甩掉大哥作乱的手,对着刘公公莫名吼了一声。   刘公公笑容僵硬:“自然不怪,不怪。”   白景泽将刘公公一行人领到正堂,二胖跑回自己院子,变回人形,换了套衣服,假装二少爷一整天都没出门的样子,从里面走出来招待客人。   至于白震山自然是抱着可爱又小只的小儿子,坐在主位上,一边吩咐厨房赶紧上菜。   不一会,菜都上齐了。   刘公公坐在一家子老虎精旁边,看着满桌油滋滋的大鱼大肉,竟连一盘素的都找不到,勉强有几片绿菜叶,那还是厨子用来给肉菜当点缀用的。   白震山一家食量豪迈,吃相却很优雅从容,刘公公即使在宫里吃遍山珍海味,但这一路颠簸风餐露宿,整天吃着粗糙的干粮,自然是被勾起了食欲,跟着胃口大开,不知不觉竟吃了以往两倍的饭量。   吃完饭,觉得有些吃撑了的刘公公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慢慢平复着,压下满嘴的肉味儿。   恰巧这时曹康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毕竟是武将,身体素质还是勉强可以的,喝了两口凉茶,总算缓过劲来,他自觉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一个大丑,手底下士兵们还不知道会在背后如何笑话他呢,于是从客房出来后,就一直沉默地坐在一盘,脸色阴沉着实在有些不好看。   刘公公放下手中的茶盏:“白将军,咱家这次是来奉命宣读陛下圣旨的。”   说着,他一挥手,侍卫立刻奉上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主位上的白震山停下了给小儿子梳毛毛的动作,抬头看过去。   刘公公站起来,打开圣旨:“白将军,请接旨吧。”   白震山“恩”了一声,将小儿子放在软垫上,自己站起身走了过去。   刘公公还没开口说什么,阴沉着脸的曹康突然喝道:“白将军,你这是对陛下不敬吗?还不快跪下接旨!”   曹康这话一出,白家父子四人同时用冰冷的眼神向他看过去。   顿时,曹康被吓得腿软,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竟隐隐又有快失禁漏尿的征兆,这种感觉就像是同时被四只可怕的老虎盯上,令人毛骨悚然。   曹康被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制,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白震山面无表情道:“我白家可面圣不拜,就算是高祖站在面前,都不用下跪。”   他们天虎一族就算是在妖界都是贵族,生而高贵,受万妖朝拜,凡间的帝王都受不得他们一拜,更别说面前这一个老太监和一个杂牌怂包将军了。   简直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可笑。   刘公公瞪了他一眼,虽然一开始他是想找个不太精明的武官来负责唱黑脸,却也没想找了个这么蠢的,说话不会把握个度,在白家的地盘上真得罪了人,他们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曹康瞬间就焉了,在白家父子移开视线后,腿一软,默默退回角落去了。   刘公公连忙陪着笑脸道:“曹康年轻眼皮子浅,是白将军离开皇城后才升上来的,很多当年的事都不清楚,还望大将军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咱家在这边给他赔礼了。”   白震山也不应话,坐回去将小儿子抱回膝盖上,继续拿起梳子给他打理毛毛。   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宣吧。”   刘公公一噎,面色扭曲了一瞬,却也不敢说什么,勉强挤出笑容,用平静的嗓音宣读了圣旨。   武宣帝的这张圣旨,大概是说马上就是太后的千秋寿诞了,陛下思及白家祖上的功绩,再加上白震山在西北创下了赫赫战功,特地借此时机,宣他一家回皇城行赏赐封。   总的来说,应该是好事,在刘公公眼里,白震山应该立刻接旨谢恩,感激涕零才是。   却不料,原本一脸镇静的白震山面色一僵,石化了半天才解冻,想了想他对刘公公谄媚地笑道:“刘公公,我一家在西北呆的挺好的,这里的百姓也都离不开我,还望公公回去在皇上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就说不回去了。   刘公公诧异:“白将军这可是好事啊,皇城富庶繁华,不比这西北蛮荒之地住着舒服多了?”   白震山苦着脸:可老子就喜欢这蛮荒之地,自由自在,怎么滴?!   然而,最后白震山还是无奈接下了圣旨,毕竟距离松一道士预言的大劫已经很近了,他得回去看看。 第43章   见白震山终于肯接下圣旨, 刘公公顿时松了口气,不必再担心武宣帝那头交代不了了。   由于车马劳顿, 整支护送队伍都十分疲惫,于是刘公公等人在白震山的招待下,又在塔虎城休息了几日。   在这期间,被白家大老虎吓到的曹康龟缩在自己房间毫无存在感, 而刘公公却并不安分,他除了每天走街串巷外,还总提出想去兵营看士兵们操练,白震山倒也不藏着掖着, 除了军机要务,别的都大方地满足了他。   几天下来, 刘公公竟隐隐被白震山的人格魅力所征服, 打心底里认为他是一个真正一心为民、神勇无敌的战神。   没有人知道, 正因为缺乏男子气概,刘公公其实在内心深处十分崇拜这种有英雄气节的人物, 特别是见多了后宫里边的勾心斗角,看着一个个外表美丽的嫔妃们为了争宠各怀鬼胎, 明争暗斗,甚至联合有亲缘的宗族外臣, 做出种种丑陋的阴私之后, 再看白震山这种截然不同的, 简直就是清新脱俗, 浑身闪闪发光起来。   再加上, 白震山也确实是为西北带来了和平与安宁,深受百姓们爱戴。   刘公公想起武宣帝交代他的特别任务,到了西北后,秘密调查白震山一家,若发现有不臣之心,切勿打草惊蛇,尽量在私底下悄悄多收集一些对方企图起兵谋反的证据,回来后交给他。   但现在隐隐被白震山圈粉的刘公公决定回去后,在武宣帝面前多美言几句,证明白家赤胆忠心,绝对没有谋反的意图,希望借此可以打消陛下的猜疑。   等士兵们都休整好,补足缺乏物资之后,刘公公便向白震山辞行,准备回皇城复命,而白家几个还得先处理好西北各项政务的交接工作后,才能启程,定然要比他们晚一步走。   临行前,刘公公私下告诉白震山近几年宫里多了位贵妃娘娘,因为武宣帝膝下多年无子,整个后宫就她生下了一个皇子,顿时风头无二,万千宠爱于一身,连皇后都得避其锋芒,整日在小佛堂诵经念佛,不理宫务。   而借太后千秋寿宴之际,请白震山一家回皇城,正是由这位后宫独宠的贵妃娘娘提出来的,否则政务勤勉的武宣帝还不一定想得起来。   并且刘公公还打听到消息,听说为了制衡在朝中逐渐势大的丞相一脉文官,武宣帝很可能会重用白震山一家,甚至将撸去的王位封号再还给他。   虽然刘公公觉得这是好事,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将这茬给白震山提了一下。   白震山谢过刘公公的好意后,送走了他们,旋即在儿子们面前露出了苦逼的笑容,怎么办,完全不想卷入朝廷里的那些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呢,特别是丞相那个酸腐的臭老头,骂起人来引经据典,简直就是老母猪穿肚兜,一套又一套。   尽管是赶鸭子上架,但白震山还是安排起了西北的各项交接工作。   西北的安定虽说是由白家人带来的,但是他们毕竟是妖,不可能永远留下保护这里的百姓。   因此,早在一开始,白震山就着力于培养值得托付的将领和军队力量,这些人多是西北当地的子弟,等时机成熟,将这里交给他们,保卫自己的家乡,也会更尽心尽力,不容易弄出乱子。   最后离开的时候,白震山只带走了黑甲军四十八骑,四十八骑基本都是从皇城一直跟着他过来的,即使中间有几个成员替换,选择的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就比如三十八,他虽然出生西北,却早已孑然一身,军队才是他的家,因此可以毫无留恋地跟着他们的大将军前往皇城,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如果三十不在他旁边唧唧歪歪皇城的各种好玩的话,就更好了。   至于西北的百姓们,也早就走出当年心如死灰,被胡蛮人支配着毫无希望的阴霾,珍惜着现在富足安定的生活,正是因为这份珍惜,让他们共志成城,团结一心,即使再一次被外地入侵,也会拿起手中的锄头,坚定无畏保护自己家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粒粮食,不受侵害。   是白家人带给了他们和平,也教会了他们自尊和反抗精神。   白震山一家走的时候,整座塔虎城的百姓几乎都倾巢而出,夹道相送的人绵延几里,一个个泣不成声,满城尽是不舍的哽咽和哭泣。   但他们又心知皇城才是这天下权势集中之地,不愿阻碍大将军的前程,只是默默垂泪,眼含不舍,并不敢出言挽留,同时在心里默默为白家父子祈福,愿他们一路平安,毕生顺遂。   这样的画面实属罕见,也实在令人动容,今后即使过去百年光阴,不经意回想起来,也会瞬间心中一暖。   白景阳微愣地睁大双眼,他看到从百姓们身上逐渐浮现出点点金色光芒,由塔虎城扩大到整个西北,织成了一张漫天璀璨的锦被,最后汇聚到他们一家身上,将老爹、哥哥们和他自己都笼罩在一片功德金光之中。   犹如徜徉在母亲的怀抱中,白景阳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充满了舒适和力量的感觉,而他老爹和哥哥们也都露出了同样享受的表情,这种感觉玄妙极了,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等白景阳再次睁开双眼,他发觉自己的修为竟“蹭”地上涨了一大截,内里也好像有些什么微妙的改变。   他可以预感到这层金光,带给他们的好处,远远不止如此。   而这金光是西北百姓的祈愿,是回送给他们最好的馈赠,满满的真心和真意。   白景阳一家走到关口,停了下来。   白震山回头,对着百姓们招手道:“大家快回去吧,不用再送啦!”   百姓们果然也都停下了脚步,一整喧哗过后,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作为代表的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他身后有一群提着西北当地特产的小伙子和大姑娘们。   他们执意要将这些都送给白震山一家。   白震山感动地有些热泪盈眶,实在推拒不了,只好都收下了。   “老人家,东西我都收下了,你们真的不用再送了,快些回家去吧,等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老人也是含着热泪,用力点了点头。   他拍着白震山有力的手掌道:“将军此去,重山万水,莫忘西北故里……”   “一定,一定不会忘。”   寒暄了一阵子后,老人家突然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将军这番离去,不知可否给大家留一个念想?”   白震山感到有些奇怪:“什么念想?”   老人家悄悄瞄了瞄队伍中的几个用黑布罩住,里面假装装了老虎的大兽笼。   “就,就是大将军家养的老虎神兽啊……不如留下来,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将它们视作神明一般照顾伺候。”   “不不,其实不用全部,只要留一只做念想就行了,最好是那只小白虎……”   白震山脸一下子就黑了:“…………”   搞了半天,你们竟然在觊觎老子和老子儿子们的兽型,简直丧心病狂。   白震山当然不会将自己或者儿子们交出去,于是一脸严肃地拒绝了,被拒绝的塔虎城百姓为此还意志消沉了一阵子,再也看不到在城里走来走去的毛绒绒,简直生无可恋,人生都失去了色彩。   幸好,过不多时,他们找到了另一种安抚心灵的补救方法,就是去山上苦苦寻找受伤的大老虎,或者失去父母抚养的幼崽,这些情况都比较少见,通常很难会遇到,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整座城大多数的人寻寻觅觅终于也被他们抓到了机遇。   从此,塔虎城的百姓走上了养虎训虎,跟老虎一同和平生活的日子,甚至后来还改名为虎族,民风极为彪悍,胡蛮人见了都有些胆寒,再也不敢来犯。   当然,这些乃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白景阳一家离开西北后,发现这一路上竟都不太平,正如当年松一道人所预言的那样,“四海硝烟再起”,各地时不时就有类似当年符俊风率领的农民起义,或是地方势力造反,“群妖作乱,怪象丛生”,越来越多的恶鬼恶妖或从地狱出逃,或挣脱镇压,开始作乱人间,导致四处恐怖的流言飘散。   比起曾经遭受胡蛮人肆意蹂躏侵犯的塔虎城,这一路上看到的地方,竟没有好多少,不得不令人感觉忧心忡忡。   白景阳变回团子,趴在马车里的软垫上,看起来像在睡觉,其实却是在看系统的定位功能,他当初送给玄卿的青玉发簪显示,两人之间的距离正越来越靠近,按照现在快到皇城的路径推断,对方很可能现在就停留在那里。   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了黑山派乌鸦送给他的信。   信上写了他不日将前往皇城做生意,有时间和白景阳聚一聚,顺便有可能的话,帮他开拓一下这里的客源和路子。   是的,没有错,黑山现在做起了煤炭生意,他决定尝试一下人生百态,入世体会一下富可敌国的感觉是不是真有那么令人着迷。   于是,在白景阳的提点下,他利用自身优势,成为了一方土豪煤老板。   现在,他正准备将做大的生意开拓到皇城里头去。 第44章   煤炭, 又称黑石,文雅一点叫做“劫灰”,是由植物腐烂的残骸在地底下隔绝了空气,经过千万年演变而形成的造物, 它珍贵又不易获得。   人们早在很多年前, 就发现了它的价值,除了煮饭取暖, 更重要的是在烧制砖瓷和冶金方面的应用, 这几项工艺都对温度有着很高的要求, 普通柴火并不能够满足,在现今也只有黑石能够达到要求,因此它变得犹如石头中的黄金一般昂贵。   在大雷朝,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黑石,只有家世显赫的富贵人家里才舍得在严冬季节买一些,用作取暖, 像一些乡下小山村甚至听都没听说过。所以, 没怎么出过门的万年宅妖黑山一直苦恼于自己山头的土地不够肥沃, 种不出好的花草植被,却不知自己早已坐拥“金山”,身价富可敌国。   后来,还是在白景阳的提点下, 他才发现自己山头上这些毫无用处的黑色石头竟如此值钱, 有此得天独厚的优势, 黑山轻轻松松走上了一代土豪煤老板发家致富的道路。   白景阳在途中写好了回信, 交给了一旁边吃豆子边等候的黑乌鸦,在它腿上绑好信后,它“嘎”了一声,瞬间展开翅膀,扑棱着飞向天际,消失成一个小点。   又走了几天,白家的队伍终于抵达皇城。   因为带的黑甲军人数不多,白震山便直接向他们皇城的大宅子进发。   “小宝,还没见过咱们皇城的房子吧,没有后山,比塔虎城的小了点,也就差不多两百亩大小,不过池塘和假山造得挺好看的。”   白震山给小儿子介绍道,白景阳是离开皇城后出生的,不曾来过,但他两个哥哥却都是在这个府邸里住度过的童年时光。   “对了,房子现在应该是白震德一家在住吧?”白大哥皱了皱眉。   一想到他们爷爷留下的房子被那一家子霸着,白二哥也露出厌恶的神情。   “是啊。”白震山笑得一脸傻白甜,“小宝今天带你去见大伯,他可喜欢和小老虎玩游戏了。”   白景阳歪头笑:“那我有机会一定找大伯好好玩玩。”   白震山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夸道:“我儿砸真有孝心。”   正说着,就到了目的地,白震山打算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再进宫面圣。   白家在皇城的宅子,是当年高祖赐给被封“一字并肩王”的白祖父的,是整个皇城除了皇宫以外,最大最豪华的,一切都按照亲王的最高规格来修建,即使白祖父离开了,这上面的匾额都没人敢换。   因此,白震德一个三品礼部尚书住着这样的宅子,实在有些扎眼。   朝里那些跟白震德不对付的老家伙也时常拿这点攻击他,说他不过一个义子,名不正言不顺霸占人家整座王府,实在有违文人风骨。   腰板硬一些,就应该自己主动搬出来,而不是厚颜住着。   特别是最近,听说白震山一家将班师回朝,一个个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就连他的儿孙辈都听到外面不少风言风语。   “祖父,咱们都等了快一上午了,为什么要这么讨好他们?难不成他们还真能把我们从自己家赶出去?”白震德唯一的嫡长孙白昊愤愤不平道。   白震德的儿孙辈一直以来都以开国大将、“一字并肩王”的后代为荣,可现在因为白震山一家的到来,有人告诉他们其实是鸠占鹊巢,现在正主回来该挪窝了。   白昊等人自然是难以接受。   “住口,不许胡说。”白震德训斥道,“待会看见人不要摆着张臭脸,记得给我恭敬些。”   “……是,祖父。”白昊瘪了瘪嘴,委屈地答应道。   他是孙子辈里唯一的男丁,一直受长辈们的宠爱,就连严肃的祖父都很少骂他,现在被训斥了两句,表面上装乖巧听话,心里却嫉恨起了即将到来的白震山一家。   突然,一阵整齐的行军步伐由远及近,在众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片快速移动的黑甲军团。   “停!”很快来到义兄面前的白震山抬手,示意黑甲军达到目的地了。   “是,将军!”黑甲军们齐声道。   一身脂粉气的白昊被震得唬了一跳,这支西北最强队伍满身煞气,是真正见过血的战士,是杀神,是这种沉溺于温柔乡的纨绔子弟从未见过的铁血与凶悍。   原本还唧唧歪歪,心不甘情不愿的白昊顿时被震慑住了,连个屁都不敢再放。   “哈哈哈哈,大哥好久不见呐!”白震山利落地一个翻身下马,上前抱住最前面的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兴奋地拍着他后背,一副好兄弟的样子。   旁边的白震德面色扭曲了一瞬,“震山,这是我大儿子景文。”   “啊?”白震山愣了愣,松开对方,又看了看白震德,大大咧咧道:“大哥,原来你在这儿,怎么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快装不下去想骂街的白震德:“…………”   确实,虎爹跟他义兄白震德站在一起根本就不像一个辈分的,如果他不是刻意蓄了胡子的话,跑出去说自己二十七八都有人信。   明明只大了他五岁的白震德,皮肉松弛,乌发中夹杂着大量银丝,看去来就跟他爹似的。   白景文也尴尬地退到一边。   难道是真正白家血脉的缘故,竟如此驻颜有术?   “哈哈哈,大家都别杵在门口了,进去吧都进去吧。”白震山生硬地转移话题。   然后,一大家子人连同白景阳几个都走了进去,四十八骑黑甲军也跟着鱼贯而入。   王府里面很大,找个空置的院子安排他们并不是件难事。   黑甲军被人带下去休息,而主人家则都到正堂叙旧。   “景文、景武都这么大了啊。”白震山看着他面前两个都快比自己老成的中年男子,以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感慨道。   不算侍妾、姨娘,白震德的正妻何夫人共给他生了两子一女,女儿早就嫁出去了,两个儿子又生了很多女儿,孙子辈就唯独白昊一个男丁。   “是啊,这是景泽、景天和小景阳吧,长得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缓过劲来的白震德一脸淡定地夸道。   “哈哈哈是吧,小宝长得最俊最像他们娘了。”白震山毫不谦虚地继续儿吹。   “老爷,我带姑娘们来见见他们小叔叔。”   正说着,白震德的正妻何夫人带着一大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从后面走了进来,这些都是他的孙女,有嫡有庶,但个个长得娇俏可人,乌拉拉进来一片,很快将偌大个正堂给站满了。   白家父子四人皆是愣愣地长大了嘴巴,这人类也太会生了吧,差不多的时间,竟整出这么多的后代,这么多人口,就跟个耗子生崽似的。   而这些姑娘似乎也没想到白景阳和他两个哥哥长得如此年轻,跟她们看起来差不多,一个个或拿扇子或帕子遮着半张脸,娇羞地笑着,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   白景阳和他两哥哥对这群大侄女们点了点头,努力维持着长辈稳重的姿态。   至于他们的大侄子白昊则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作为孙子辈唯一的男孩,他似乎对这些娇俏可爱的姐妹们,并不多喜欢,甚至是有些厌烦的。   都互相一一介绍,认过脸后,何夫人带着这群小姑娘们先下去了。   白震德却带着白家父子四人来到了府里的祠堂。   一进门,就看到正面供着一张巨大的画像,底下是香炉和几个牌位。   画像上画的是白祖父,手持寒光剑,脚踏猛虎威风凛凛的模样,说实话,就跟个门神似的,白震山再定睛一看,那几个牌位正中间最大最华丽大气的上刻的不是白祖父的名字吗?!   白震山有些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白震德略显炫耀道:“震山,这是我为父亲建立的祠堂,既然回家了,就先给他老人家上三炷香吧。”   白震山抽了抽嘴角:“可老爹说过,他死后不需要祠堂,也不用每天上香祭拜。”   人都没死呢,祭拜个什么鬼啊?!   白震德不悦道:“父亲当时这么说是不希望我们太过伤心,但我们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他的在天之灵看到后,也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白震山:……完全不会!   他“老人家”正在族里和老妈缠绵恩爱着呢,如果知道有人给他立了个祠堂,还天天烧香烧纸的,绝对会郁闷到死。还有脚踩猛虎的画像是什么鬼,同族自相残杀吗?!   白震山觉得他这个义兄简直就是脑壳坏掉了。   但他们又不能揭穿这个弥天大谎,只好接过香,挨个上前,每人给尚在族里面逍遥的白祖父上了三炷,拜了拜,并虔诚地祈祷这位义兄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了。   远在天虎族境内的白祖父,这一天连打了十二个喷嚏,整个老虎都不好了。   究竟是谁在背后咒老子?!   拜祭完白祖父后,就到了安排住处的时候了。   白震德一脸宽厚道:“我已经派人把西边最好的海棠苑打扫干净了,你们马上就能搬进去住。”   白震山忍不住皱眉,问道:“那正房呢?我以前住的院子呢?” 第45章   白祖父在的时候, 住的是正房,义子和亲儿子各自住一个院子,等他装死离开后,正房就空了下来, 而白震山嫌搬东西麻烦, 仍旧住着原来的院子。   他们一家离开皇城的时候,景文景武才刚成亲不久, 现在一晃过去近十八年了, 白震德也添了这么多孙子辈的, 府里院子的分配应该有了不小的变化。   事实也确实如此,后院很多原本空置的院子都快让这些孙子辈的小姐们住满了,至于正房,白震德不知为何没有搬进去住,却每日派人悉心打扫,里面的陈设摆件一成不变, 他还经常一个人进去一呆就是大半天, 而白震山以前住的院子宽敞舒适, 却是给了最受宠的嫡长孙白昊。   白昊和白景阳差不多年纪,虽然在家都受尽长辈们的宠爱,但周身气质却完全不同,一个满身脂粉气, 骄纵爱使小性子, 跟个小姑娘似的;另一个面如冠玉, 英气勃发, 皎皎如天边明月,完全没有可比性。   白震德笑得一脸憨厚老实:“你当年的院子这不给白昊住去了么,那小子骄纵任性,打小住了这么多年,突然让他搬走,肯定会闹腾地整个府里不得安宁,所以我只好厚着老脸求震山原谅下这个不懂事的小辈,别跟他一般见识。”   话音刚落,阴沉着脸的白二哥就嗤笑了一声。   白景阳也挑了挑眉,这老头表面看着忠厚,实则奸猾,当年他可以一脸正气地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推举自己义弟驻守荒凉的西北,再见面时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现在又将忘恩负义,霸占主人家院子的事说成是小辈的任性之举,搞得如果白震山不乐意就好像跟孙子辈的人斤斤较量一样。   实在是厚颜无耻之尤。   但白震德不知道的是,论装厚道老实,现场有个人的功力比他更甚。   白震山还没来得及反应,大哥白景泽就笑着开口道:“大伯,您这话就不对了,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就算您是他爷爷也不能太骄纵他,一个不能严格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今后若入仕为官,还动不动就使小性子,外人可不会迁就他。”   说完,白大哥还满眼真诚道:“我这人就是说话直,大伯您不会跟我一个小辈计较的吧。”   白震山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大伯向来是个厚道人,从不发脾气。不过这住的院子问题,我想还是不用麻烦白昊搬来搬去了,我们就直接搬进正房住好了。反正按大哥的品级是不能住的,现在一定还空着吧?”   白震德一听这话,立马就急了:“不不,贤侄说得对,我马上让白昊那个小子搬出来!很快的,收拾收拾今晚就能睡。”   白震山笑眯眯地说:“那就麻烦大哥了,不过我住的地方有了,可我儿子们和四十八骑黑甲军还没安置好呢。”   白震德面色僵了僵:“那……西边海棠苑……”   “大伯,现在既然我爹爹回来了,府里肯定是需要整改一番的,您一把年纪不如就好好休养,这些管家的琐事由我们来办就行了。”白景阳打断了他的话。   白二哥不说话,只是一直阴测测地盯着白震德狞笑,笑得对方肝寒胆颤。   在白震德眼里,他这个义弟就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年少时在书院被他抢了风头,还傻呵呵的,除了兵营外,什么事都不争不抢,都大度地让给他,因此他本以为随便一个小小的海棠苑就能打发掉对方,却没想到人家三个儿子,竟如此难对付。   白景阳不是在皇城出生的,没有接触过,因为不喜,和白大哥、二哥的交流少之又少,所以白震德压根不了解他们的性格。   更没想到的是,偏偏白震山又是个儿控,无论小儿砸说什么都只会无条件支持。   其实只要白震山的态度强硬起来,一切问题都是能压倒性解决的。   首先,他是白祖父唯一的血脉,亲儿子,继承这座府邸名正言顺,其次,就算撸了王爷之位,他依旧是大将军,官拜一品,比起区区三品礼部尚书,更是毫无疑问的掌控权。   他可以睡正房,但白震德一个义子如果敢睡,第二天上朝肯定会有人参他一本。   所以说,就算他不经过白震德同意,想住哪个院子就能住哪个院子,也不会有外人指责他什么,毕竟“名正言顺”这四个字向来都是人们最为看重的,特别是有名望的学士大儒。   如果白震德还想在这里圈子里混得下去,就不能用撒泼耍无赖这一招,必须得顾着点脸面。   于是,在一群魁梧威猛的黑甲军监督下,白震德连同他两个儿子和一个大孙子统统都被赶到了后面院落去,前殿正堂和一众主人家住的院子都整理了出来。   白大哥甚至还去联系了他们当年府里的那些忠于白祖父的老管家、老仆人,这些人都是因为不服白震德的管教而被赶了出去,现在又再把他们给请了回来。   这些老人重见旧主,一个个都激动到老泪纵横,转头整理院子起来有条不紊,又快又好。   老管家负责管理,将这里布置地井井有条,又从可靠的地方,找了一批伺候的丫鬟小厮,短短几天时间,一切都焕然一新,仿佛蒙尘的宝珠被擦干净后,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整个府邸都像是重获新生,连续几天午后,屋檐边都悬挂着一道清新亮丽的彩虹。   这般奇景,令皇城中人津津乐道,都说是府邸有灵,因为它真正的主人回来了,这才显出异象吉兆来。   传到白震德耳朵里,更是气得他面容扭曲,几天几夜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跟他有着同样情绪的,还有他的孙子白昊。   到头来,收拾东西,住进西边海棠苑的人竟然是他。   白昊怒气冲冲地在屋子里摔瓶砸碗,稀里哗啦砸了一堆花瓶瓷器。   “凭什么让我住这种小院子?!他们算哪根葱?这里是我家,该被赶出去的应该是他们!!”   白昊在一屋子破烂中咆哮道。   大丫鬟红棉一脸忧虑地上前劝阻道:“少爷,您快别这么说,要是被外人听去就不好了……”   白昊气极:“听去就听去,这个家里有谁敢说我?”   红棉叹了口气,说道:“少爷,今时不同往日,这大将军回来以后,家里不一定再由老太爷做主了。况且,况且这海棠苑不也挺好的,干净漂亮,外边还有一片清雅的竹林呢……”   听了红棉的话,白昊不仅没有丝毫的安慰,反而更郁闷了。   清雅?清雅能当饭吃?说的难听些不就是清贫简陋嘛!   他想起自己以前住了快十八年的院子,几乎是整座府邸里,除了正房外,最好的屋子了,和海棠苑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少爷别听红棉姐的话,光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白昊的小厮六喜突然窜了出来,“不如我们今天去酒馆找几个人喝酒划拳散散心吧?”   红棉瞪了他一眼:“六喜,你又出馊主意!少爷下午还得去书塾念书呢。”   白昊挥了挥手:“不去了,六喜说得对,爷今天得出门散散心,在家呆着实在是太憋屈了。”   六喜朝红棉得意地笑了笑,屁颠屁颠跟在白昊身后出门玩去了。   于是,他们去到了一家常去的酒馆,不一会就集结了一帮狐朋狗友,大白天就开始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个舌头都大了。   白昊借酒消愁,吐出一大堆心里憋屈的话。   他的狐朋狗友们顿时就为他出谋划策,一个个用嘴打抱不平。   其中一个纨绔突然说道:“对付不了老的,难道你还整不了小的吗?”   白昊立刻被挑起了兴趣:“这话怎么讲?”   纨绔贼笑了笑:“那大将军最小的三儿子不是跟你年龄差不多嘛,你想办法跟他混个熟,再把他约出来,让他丢个大丑,出口恶气。”   白昊追问道:“约出来不难,但该怎么整呢?”   他被家里养得骄纵,有什么都是光明正大地欺负强抢过去,虽然同样恶劣,但像这种搞阴私小动作以前还真没碰过,一时间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纨绔朋友神秘地笑了笑:“那白景阳在西北不是有个神医的名头嘛,还被叫做什么……‘百草仙君’,想必也就是那穷山僻壤的没见过几个大夫,讹传出来的虚名,到了咱们皇城的地上,这么多御医名医,随便请一个过来,就说跟他比试,一定能让那个西北来的野小子原形毕露,丢脸丢到家。”   “你小子,聪明啊!”白昊眼前一亮,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   纨绔也笑了笑,“这不为白少爷出气嘛,咱们谁跟谁啊。”   白昊伸手一揽,豪爽道:“今天的酒钱全都我请了!”   一众纨绔顿时欢呼了起来,直夸白昊有钱又大方乃真豪杰,夸得他飘飘欲仙。   却说白震山那头,在处理完住处问题后,他立刻动身前往皇宫,向武宣帝述职复命。   皇宫里面,还是一切如常,武宣帝除了变得比当年更沉稳,喜怒更不形于色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第46章   在一番常规的论功行赏之后,武宣帝特赦白震山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不用每天上朝。   白震山乐得清闲, 满脸笑容地谢过陛下, 估计下次见面就该是在太后的千秋寿宴上了。   武宣帝似乎是被他不同常人的悠哉态度气结了一下, 顿了顿才挥手表示可以退下离宫了。   由于白震山还有一大堆赏赐等着领,于是他离开大殿后, 在外头又稍稍等了一会,负责内务的太监总管带着一群手捧金银珍宝的太监宫女走了过来, 正巧这时, 武宣帝也从里面出来。   坐在銮驾上的武宣帝目不斜视, 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向后宫方向过去。   白震山突然用力嗅了嗅, 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刚才似乎在武宣帝身上闻到了……一丝妖气?   可是, 这有些不太可能啊。   帝王身上通常都是有龙气护身的, 能镇邪挡煞,百妖不侵, 所以一般的妖物和邪祟都是无法靠近他的, 而像自己这种靠血脉和天地灵气修炼的大妖身上又没有什么妖气,更不可能沾染到接触过的人类身上。   所以, 应该是错觉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白震山懒得多管闲事,干脆就将这事归咎为错觉, 很快抛之脑后。   带着大量赏赐回府的白震山受到了儿砸们的热烈欢迎, 他们当晚就去了皇城最贵最美味的酒楼痛快地庆祝了一番。   每天不用上朝, 不用练兵,也不用处理公文,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简直太舒爽了!!   大将军府上的大老虎小老虎们表示这才是大妖怪主子应该过的日子,人类才需要一年到头无休假辛苦工作,而他们只要翻开毛肚皮晒着太阳,躺着等人类自动上供食物就好了。   再加上皇城里好吃好玩的东西比起西北,实在是太多了,食物也精致奢华了许多,种类更丰富,只要你有钱,什么样的珍馐美味都能做得出来。   因此,白家的大小老虎们这些天尝遍皇城美食,从最贵的酒楼饭馆到馄饨小摊,一天三顿吃得肚子滚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每人看着至少都胖了五斤。   就连变成人形时的脸蛋也圆润了不少。   至于白震德,这几天倒是没来骚扰他们,因为他听说白震山将西北养的老虎也都带到府里来养了,还经常在花园的凉亭里面晒太阳,到处走来走去,吓得他刻意避开了前院,天天都从后门出入。   他虽然识相地不过来打扰,但这世上总不缺敢撩虎须的人,前赴后继不怕死地凑上来。   这天午后,白景阳正躺在特意搬进凉亭的躺椅上,惬意地翻着书看,脚边是化作原形懒洋洋趴着的白二哥,旁边是一片碧波荡漾的荷花池。   现在的季节,荷花已经凋谢,荷叶也逐渐枯黄掉落,似乎是在积蓄着力量,等待来年再度焕发蓬勃的生机。   白震山刚巧带着大哥白景泽出门去了,毕竟离开皇城这么多年回来,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推不掉的应酬,需要他们出面见一见。   二胖趴在凉凉的地砖上,透过凉亭外栏杆之间的缝隙,望向那满池的微黄荷叶,只觉得它们就像昨天在街边吃过的那种焦焦脆脆的烙饼,虽然表面朴实无华,但闻着香,吃着更像,如果再撒上几粒芝麻的话,就更像了。   这么想着,二胖忍不住伸出嫩红色的舌头,舔了舔毛嘴巴。   “小叔叔!”   突然,一个讨厌的声音打断了二胖想象中满池烙饼的画面,他顿时沉下脸,不悦地看了过去。   啧,果然又是白震德家那个烦人的小崽子,这几天他总是有事没事就来缠着小弟。   “小叔叔,你在看什么书呀?”   白昊大老远喊了一声后,像只欢快的小狗崽一样顺着荷花池上边的石板桥跑了过来。   他的胆子比起他爷爷来倒是大了不少,虽然一开始还战战兢兢地,但后来发现叔祖父家从西北带来的大老虎并不会咬人后,渐渐放开了手脚,坚持不懈地粘在白景阳身边,甚至有时还大着胆子想去摸一把老虎毛毛呢。   只可惜碰到不喜欢的人,白家几只大老虎是决计不肯让他得逞的,谁让这小崽子总是缠着自己小弟(小儿砸)呢,跟个闻着味儿的苍蝇似的,打不着也赶不走。   你私底下用眼神用吼声恐吓他吧,只要没真受到伤,他就神经粗壮地根本不放心上,虽然现场的时候,吓得瑟瑟发抖,第二天依旧却会鼓起勇气缠上来。   不得不佩服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白景阳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又翻过一页,身下的摇椅在二胖老虎尾巴的作力下有节奏地摇晃着。   他手上这本书是上次完成“治疗孙子楚离魂症”任务后得到的系统奖励。   一代神医系统是有地图定位功能的,只要白景阳走过的地方,它都会自动进行扫描、记录和存档,但没去过的地方自然就是一片空白未知。   在离魂症事件中,他跟着玄卿去了一趟地府,系统立刻就准备记录下地府的版块地图,然而这里是阴界,无论是灵力构成,还是空间元素都跟人间有着极大的区别,碰到这种情况,一代神医系统瞬间就陷入了紊乱和瘫痪。   于是,当白景阳在浮白酒居等候的这段空闲时间里,他趁机修复并整改了一下缓慢自动更新中的系统,等它再次运行时,已经顺利切换至灵异模式。   考虑到这个世界除了天地人三界之外,还有许多未知的存在,如妖怪、鬼神等等,很多人类得的怪病很可能就是由这些东西引起的,那么自然,一代神医系统就需要升一下级了。   因此任务完成后,系统贴心地奉上一本《三界神怪大辞典》,上面记录了几乎所有的灵物和妖魔,以及最重要的能够入药的灵药仙草。   除此之外,还奖励一株灵灵草,服用者身上会散发着一种其他生物感觉不到,但特别吸引灵物喜欢的气息。   白景阳毫不犹豫地就把灵灵草给吃下去了。   不管有用没用,吃了再说。   至于这本《三界神怪大辞典》上面记录的东西有些挺有趣的,尽管白景阳全部都背熟了,但有空还是会拿出来翻看,就当温故而知新了。   况且里面这么多的灵草,多看几遍总会给他带来新的灵感,哪种和哪种结合会碰撞出奇妙的火花,炼制出何等功效的丹药。   “小叔叔,你看什么书看得这么认真,都不理昊儿?”   白昊见白景阳懒洋洋地不搭理他,撇了撇嘴,绕到他旁边,伸着脑袋想看清楚书本上面的字迹。   白景阳淡定地又翻过一页,这上面被他施了障眼法,白昊看过来根本不会发现它的特别之处,只会当做是一本再寻常不过的游记。   等自认为看清楚后,白昊在心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看得这么认真,还真当他要去考状元呢,原来是这种杂书,亏得外面把他的名声夸得这么好,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说到底不还是个跟他差不多的纨绔。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景阳淡定地把书合上,转头看向自己这个便宜大侄子。   白昊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打量了下周围,白震山父兄都不在,果然是个可以把他单独带出去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说:“大伯、二伯都不在家,小叔叔你一个人无不无聊?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不如一起去吧?”   摇椅后面的二胖突然冲过来,对着吼了一声。   老子这不在家呢么,当我是死的啊?鬼鬼祟祟想拐小宝出门,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面对扑面而来的一张满是寒光利齿的血盆大口,尽管有心理准备,白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一跳,条件反射跑出去一大段距离。   白景阳安抚性伸出手臂顺了顺二胖背脊上的毛毛,表示别担心,他自己有分寸。   二胖甩了甩粗壮地似钢鞭的尾巴,乖乖趴回原来的位置,像只温顺乖巧的大猫。   如果没有刚才那一幕,还真要被他给骗了。   白昊压住狂跳不已的心脏,擦了擦刚那瞬间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嘴唇有些发白,并不敢立刻靠过去,谁知道这老虎会不会心血来潮想尝尝新鲜血肉的滋味?   “就是我和几个朋友组织的诗会,聊聊天喝喝酒,再玩一些小游戏,看在我的面子上,小叔叔你也来参加嘛,我那些朋友对你可好奇地不得了。再说您都来皇城这么久,也该认识些圈子里的朋友了。”   白昊眼圆下巴尖,长得就是一副白生生稚嫩的模样,尽管跟白景阳同年,但撒起娇,装起小辈来,并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白景阳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相信,或者说是不屑一顾,原本正打算拒绝,突然一代神医系统像是被某个关键词触发了一样,响起了久违的任务提示音。   「叮!初入皇城,请打响名满天下第二战,将声望值提升至10000点!」   一代神医系统的面板上还显示了一个名为声望值的东西,他第一战时的任务,是名满西北,成为当地人人知晓的神医,看来这次又是差不多的任务,10000点声望代表的是至少有一万个人认同他的医术,将他视为天下第一的当世神医。   “好,我答应了。” 第47章   “小叔叔, 你就当陪我去嘛~我那些朋友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声, 一直求着我想见你呢……”   “我说我答应了。”   “……啊?哦,你答应啦?!”   没听清楚话的白昊还在絮絮叨叨地劝说, 直到被白景阳打断后, 才反应过来。   白景阳无奈地点点头。   白昊顿时一脸惊喜, 原本他靠着自己一张好皮相, 有求于人时总是无往不利, 任谁都难以拒绝他的刻意讨好,直到遇见了白景阳。   这人油盐不进, 长得还比自己好看,任他装乖卖好这么多天, 依旧对他冷若冰霜, 这不禁令白昊的内心无比地受挫。   比受大老虎恐吓还要来得难受, 尽管如此,他愈挫愈勇,仍厚着脸皮缠着对方, 以至于刚才白景阳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令他觉得十分的不真实,随之涌上心头的就是一阵喜悦和成就感,比被祖父夸奖, 赏了一大笔零花还要来得高兴。   激动过后,白昊不禁怀疑自己难不成是个受虐狂?   被白景阳虐多了, 稍微给点甜头, 就乐成这样?   不过, 有利的方面是,他们的计划终于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白昊连忙悄悄派小厮,前去联络他的狐朋狗党们,先做些准备,自己则跟在白景阳身边,鞍前马后。   白景阳:“诗会是什么时候?”   白昊:“啊?哦,每个月都有,这个月刚好是今天举办,咱们备马换个衣服,现在过去正来得及。”   于是,白景阳收起《三界神怪大辞典》,安抚好暴躁的二哥后,回屋脱掉了身上过于闲散的外袍,换上一件月白色华服,装束整齐后,整个人艳若桃花,翩然如浊世佳公子。   就连见惯美人的白昊看到后,也忍不住呆愣了片刻,一脸空白地站了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就带着白景阳来到了皇城有名的酒仙居。   酒仙居,历史悠久,传说百年前,这里还只是一家路边的小茶寮,直到有一天来了个恶汉赖着讨酒喝,老板见赶不走他,便赌气拿出了自己酿造的最烈的酒,普通人喝一杯就倒了,这恶汉喝了一整坛,竟越发地精神,老板佩服他的好酒量,干脆拿出全部的十坛请他喝。   恶汉两眼发亮,一口气喝完十坛烈酒,已经是半醉,随后他以剑代笔,在门口的大石头上雕了“好酒”两个字,然后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边。   老板顿时大惊,拿起恶汉喝过的酒碗和酒坛一看,竟都变成了金子做的,他立刻跪拜在地,口中直呼“酒仙显灵!”   靠着酒仙留下的金子和自己一手高超的酿酒技术,老板扩大了茶寮的规模,改成了酒楼,更名“酒仙居”,从此生意一直都很红火,就像冥冥中有神仙保佑一样。   跟着白昊来的白景阳见所谓“好玩的地方”竟然就是酒仙居后,心里面顿时有些失望。   这家酒楼他前几天早就跟老爹和哥哥们来过了,说实话,也就酒水不错,菜色实在是很一般。   白景阳瞬间觉得有些兴趣缺缺。   然而,白昊走进酒仙居后,没有带他坐下点菜,反而在和老板眼神示意过后,一路径直去了后面,来到一个花草包围中的小园子里,这里有假山有水,有竹亭,还有几张桌案,上面都放着文房四宝,看起来十分的清幽文雅。   白景阳四处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大概就是相当于古代的私人会所吧。   “白昊兄,你终于来了!”竹亭里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带着一帮人热情地迎了过来。   当他走下来,看到旁边的白景阳时,顿时眼前一亮,只见白衣少年鬓似刀裁,眉如墨画,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有些挪不开双眼。   “这,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北神医白三公子吧?”   见白景阳长得这样一副好相貌,纨绔们的兴致变得更高昂了。   “对,这就是我小叔叔白景阳。”白昊立刻跟他们兴奋地介绍道,几人眼神对视,都悄悄流露出恶作剧般的神情。   “景阳兄快来,看看我们刚做的诗如何?”纨绔们亲昵地招呼他。   白景阳神色淡淡地跟他们走向竹亭,心里面有些后悔答应白昊出来了,这里什么好吃的都没有,他对酒水和吟诗作对又丝毫不感兴趣,总结一句话,简直就是无聊透顶。   竹亭最中间的桌案上放着几首已经写完的诗,有些还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做完不久。   白景阳一眼扫过去,不禁挑了挑眉,勾唇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几个纨绔倒是挺有意思,虽然不知道费尽心思请他来做什么,但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不是什么喜欢读书的料,更别提每月举办诗会这种文雅之事了,现在装模作样摆了个出来,诗却竟然都是自己作的,不假于人手。   这点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至于为什么没见到他们动笔的白景阳会如此笃定?因为桌案上除了压在最上面的几首外,底下的竟都是些淫诗艳词,遣词造句都异常的香艳。   在这个时代,虽然会被视作下流,但要是能流传到千百年后,信息交流发达的未来,一定会被年轻人奉为小黄文开山鼻祖,句句被誉为经典的。   白景阳暗笑了笑,正想将压在底下的文稿抽出来,锦衣纨绔却指着最上面的那首诗,夸赞道。   “这首是我们上个月评出来的魁首,正是白昊兄之作。”   白昊立刻挺了挺胸膛,有点像在小叔叔面前炫耀,等待他夸奖的意思。   一听这话,白景阳下意识把视线从底下挪开,移到这一篇上来。   没看两眼,他就皱起了眉头,说实话这首诗还没下面的小黄诗来的吸引他呢,通篇都是花啊草啊,红啊绿的,华丽辞藻堆砌,立意矫揉造作,完全就是在无病呻吟,根本就不像个大男人写的诗。   就算是闺阁里的小姑娘,写出来的那种思慕爱恋小儿女情怀的诗都要比这首来得流畅自然,打动人心。   白昊揉了揉鼻子,自夸道:“虽然我读书不够勤奋,但作诗还是挺有天赋的。”   白景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面道:“如果这就是你们诗会魁首的水平的话,我看我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白昊面色一僵:“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应他的是白景阳一个略显嘲弄的表情,十分拉仇恨。   身后那群纨绔们立刻为好友抱不平地起哄道:“白三公子真是直言不讳,既然你觉得我们魁首的诗不行,不如你亲自作一首给我们长长见识?”   “对啊,您来作一首呗!”   白景阳抬起下巴,对他们露出一个骄纵的表情:“就你们,还不配我亲自作诗,建议某些人提笔之前先拜读一下我大哥的诗作,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堆华丽辞藻胡乱堆砌而成的算什么诗?”   纨绔们不屑道:“你大哥又作过什么诗?真像你吹得那么厉害,拿出给我们见识见识呗。”   白景阳一脸骄傲:“山藏居士的大名,你们不会都没听说过吧?”   纨绔们顿时一片哗然,整个皇城,或者说市井巷尾,即使没读过书的人,也都听说过山藏居士。   原因就是山藏居士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他的诗大气磅礴,文章精妙绝伦,更写得一手铁划银钩、力透纸背的好字,流传出去的墨宝被各方大儒争抢,竟炒出了一字千金的价格。   曾有个卖糕饼的老婆婆因意外得到了他的一幅字,而发家致富,全家人都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因此,他的名声除了上流社会,在百姓中间也十分响亮,甚至带上了一点神话色彩,有些普通人也都幻想着哪天能天上掉馅饼,好运得到他一个字,从此跟糕饼婆婆一样,咸鱼大翻身。   没想到这个神秘的山藏居士竟然就是白景阳的大哥,白大将军的长子白景泽。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大哥就是山藏居士?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胡诌的呢?”   纨绔们还有些不敢相信,谁都知道他大哥跟着父亲白大将军打战,是个勇猛凶悍的武将,又怎么会一转身跟大文豪扯山关系呢?   白景阳展开他刚才随手带来的一把折扇,扇子上提了一首诗,正是他大哥无聊时亲笔所写,还顺手盖了私印。   尽管白大哥表面上大大咧咧地看着不像,但他确实在这方面非常地有天赋,即使没花多少心思,也能名满天下。   就连山藏居士这个名字,也是他随便从诗句“山藏白虎云藏寺”中随便取的,没有外人猜测的那般含义深奥。   确定上面的字迹和印章都是真的后,纨绔们瞅得眼睛都快红了,这把小小的扇子该值多少银子啊?!怎么能这么随意地上下抛,还连个扇套都不戴地别在腰间?万一磨损了,那可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纨绔们的内心都在捂脸呐喊,但转念一想,藏山居士可是人家亲大哥,随便就能拿到的真迹,自然不会太过珍惜,那他们何不趁此机会,跟白景阳打好关系,看他也不是个小气的,到时候只要随便从对方的指甲缝里漏给他们几个字,就够挥霍一阵子的了。   要知道即使是皇城里的纨绔子弟,不当家做主,光靠每个月份例,手里面的钱也经常是不够花的。   一时间,都纷纷有些意动,对着白景阳流露出几分讨好的姿态。   而被忽视的白昊,则刻意背过身去,忍不住露出了扭曲嫉恨的表情。 第48章   原本, 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整白景阳, 但现在既然是对方先不给自己留情面,那就别怪他后不念亲情了。   白昊对旁边忙着烹茶煮酒的小厮六喜使了个眼色, 六喜顿时心领神会,放下手中的茶壶, 悄悄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领着一个捂着左眼的男子走了进来。   「叮!探测到首例灵物作祟导致的怪病,请宿主视情况为方栋治疗眼疾!」   男子还没来得及走近, 白景阳脑内就响起了一代神医系统的任务提示音, 按照要求,这应该是随即任务, 可做可不做,完全视他心情来决定。   白景阳下意识抬眼打量了过去,这位名为方栋的男子,一身书生打扮, 满脸的愁容。   他是皇城里有名的士人, 虽说颇有才气, 却为人轻薄放荡, 出了名的不守礼节, 自然而然就跟这群纵情声色的纨绔们混到了一起。   方栋一进来就跟他们打招呼,纨绔们略显尴尬地回应道:“方兄, 你也来了。”   这些纨绔们刚想着讨好白景阳, 如果不是方栋的突然出现, 差点就忘了一开始举办这次诗会是为了整他, 面对这恶作剧的关键人物,顿时都有些尴尬。   “你们说的神医在哪儿呢?”   没说几句客套寒暄的话,方栋就忍不住问了起来,他对纨绔们的计划一无所知,此时正被眼疾折磨地难受万分,不一会,眼泪就止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流,便又赶紧掏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擦拭了起来。   如果不是听他这些朋友说,有位包治百病,肯定能帮他看好的神医在这儿,他根本就不想出门。   “方兄,你可真是消息灵通啊,来,我为你引荐,这是我小叔叔白景阳,医术十分高明,说是妙手回春,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调整好情绪的白昊,将嫉恨掩藏在和善的假面下,热情地将方栋拉到白景阳面前,他擅长用语言陷阱,一方面将方栋说成是不请自来,与他们无关,另一方面又过度夸赞白景阳,想玩一局捧杀的戏码。   可一切真会如他所预料地那般发展吗?   方栋捂着泪流不止左眼,看向面前的白景阳,对方出乎意料的年轻,不由令他感到有几分疑问。   高明的医术,往往都需要学识的积累和丰富的经验,而能达到这两点,被称之为神医的人,一般不都是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吗?   像这样年轻俊美的,通常都还是在学徒阶段,能独当一面替人出诊的,就已经是凤毛麟角,被称之为医术天才了,而被唤作神医的,那就更是绝无仅有,至少方栋是从未见过的。   白昊看出方栋眼中的怀疑,立刻吹嘘道:“我小叔叔以前随叔祖父驻守在西北,这个月才刚回皇城,虽然城里知道的人还不多,但在西北他可是人尽皆知的‘百草仙君’呢!你这点小毛病就放一百个心吧,肯定手到拈来。”   “是嘛,那就多谢白昊兄,多谢白神医了!”一听朋友如此竭力推荐,自己的怪病有救了,方栋立刻就满心欢喜地作揖道谢。   “你先别忙着高兴,把手放下,我得看看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才能确定治不治得好。”   “白神医,您就别谦虚了!谁不知……”   纨绔们正打算瞎起哄,被白景阳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去,立刻全部噤声,看着毕恭毕敬的。   白景阳收回目光,对方栋摆了摆手,转身找了张桌案,姿态随意地坐了下去,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绿茶,轻抿了一口,觉得太苦,便随手将旁边的一碟蜜渍过的青梅果脯往茶壶里倒进去,又喝了一口,觉得还是不够甘甜,遂让一旁的侍从去前面厨房,向老板要了些蜂蜜来,反正这里是酒楼,唯独不缺食材。   最后,加了大量的蜂蜜和果脯后,一壶清雅的绿茶变成了香甜的果茶,令周围的纨绔们看得是目瞪口呆。   方栋也感慨,不愧是神医,果然有个性。   他这病是最近两天刚得了,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能治好,纨绔们也只是听说,都没亲眼见过。   按照他们的料想,应该是有些古怪,却并不太难治的病,之所以没看好,一个是因为时间短,另一个是方栋的家境在皇城里只算得上一般偏上,是他们中间相对而言,最差的一个。   这种普通大夫看不好的病,是最适合拿来整白景阳的了,要知道他现在才十几岁,肯定也没这个本事治好,只要他一经手,他们就能到处宣扬白景阳徒有虚名,根本就不会给人看病,戳破他一代神医的假象。   最后,他们再动关系花大价钱替方栋请一个宫里的太医来诊治,只要太医出手,肯定能治好,到时候他们就谎称是个普通的大夫,这也就更能对比突出白景阳的无能和虚有其表。   说到底,白昊和这群纨绔们还是以貌取人了。   因为白景阳的过于年轻,就武断地认为他的医术,他的名气都是他父兄为他吹嘘出来,所造的势,不相信这世上有两种东西存在,一种是机遇,另一种则是天赋。   而这就是他们想出来小小整治白景阳一番的主意。   方栋走到白景阳面前,跟他隔了一张桌案,跪坐在地上的蒲团上,打开手掌,露出了自己的左眼。   只见他左眼的眼球上长了一个白翳,正好盖在他的瞳仁上,厚度大概有一个铜板的样子。   方栋放开手掌后,被微风一吹,这只眼睛立刻又扑簌簌往下淌泪水。   他哭诉道:“白神医,求您帮我看看,这东西越长越大了,刚开始还只有半个小指甲盖大小,现在都已经完全遮住我的眼睛了。”   如果治不好,他这只眼睛不等同于瞎了吗?!   为此,方栋不仅难受,更是十分地忧虑焦急。   纨绔们顿时一片哗然,白昊也隐隐觉得事态有些超出预料地发展,这样的怪病,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果到时候太医也治不好,那该怎么办?   这样的话,打破白景阳神医名头的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的。   白景阳伸手掀开方栋的眼皮,仔细打量了上面的白翳,又替他把了把脉。   “神医啊,你果然是神医……”   在纨绔们屏气凝神围观的时候,方栋先是一愣,继而满脸惊喜地喃喃夸赞道,他能感觉到,在白景阳伸手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粘在自己眼球上,困扰许久的那块白翳居然不痒也不难受了。   这简直太神奇了,对痛苦这么久的方栋而言,这片的舒适,难得到令他感动地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只能不停地赞美白景阳。   不一会,白景阳收回了自己的手。   语气较刚才更为冷淡道:“你这病我不治,还是请回吧。”   方栋一听就急了:“不,为什么啊,白神医求您帮我治治吧,无论花多少诊金都可以!”   白景阳一移开手,方栋的左眼立刻又痒了起来,泪水唰地一下子留下来,竭力恳求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有三不治。”白景阳伸出三根手指,依次按下,“第一,骄恣不论理者,不治;第二,恶贯满盈者,不治;第三,看不顺眼者,不治。”   总而言之,治不治全凭心情,看你不顺眼的,就算奉上黄金万两都不治。   纨绔们面面相觑,白昊也暗恨地磨了磨后槽牙,白景阳这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们打算整他的消息泄露了?如果他不肯治的话,后面的计划就全打乱了,这让他们还怎么宣扬他医术不精、徒有其表的事?   方栋也急切地恳求道:“白神医,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一定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鄙生一般见识。只要您肯治好我的眼疾,到时候我做牛做马都愿意报答您。”   白景阳:“你冒犯的恐怕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吧?”   方栋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悔恨的表情。   “白神医神机妙算,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两天前经历的事情。   原来,这方栋为人非常轻浮,尽管家中已经娶亲,在外面郊野之地遇见漂亮的女郎,总要在后头尾随追逐一阵子,引得人家姑娘惊慌失措,才肯罢休,哈哈大笑着离去。   而不巧,两天前他又去郊外游玩,看到了一辆轻巧华丽的马车,上面挂着彩色的帷幔,凑近时会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气,十分吸引人瞩目。   在马车周围,还有几个骑着马的侍女慢悠悠地随行。   其中一个骑枣红色小马的侍女,容貌昳丽,长得格外漂亮,于是这方栋固态萌生,也骑上马,紧随着侍女身后。   然而,当他靠近马车时,一阵微风吹过,透过彩色帷幔的缝隙,竟看到车里面坐着一位红妆艳丽、娇美绝仑的女子,这等举世无双的容颜,是方栋平生所未曾目睹过的。   他的俩眼珠子就像一下子被勾过去了似的,半点都挪不开,牢牢地粘在了绝色女子的身上。   就这样,马车行得快,他也快,马车行得慢,他也慢,一路竟尾随了人家好几里路。   直到那位绝色女子动怒,骂道:“哪里来的轻薄狂徒,一直不停地往帘子里偷看!” 第49章   刚才骑枣红色小马的侍女走过来, 替绝色女子拉紧了帷幔,然后掉转过头, 正面对着方栋厉声斥责道:“你可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仙境芙蓉城中七郎子的新媳妇, 哪容你这破落秀才偷窥?!”   说完,一脸怒容的侍女从地上车轮边掬起一把被碾得很细的尘土, 用力向方栋猛地扬了过去。   方栋避闪不及, 顿时双眼被迷得睁不开,等他擦揉了一阵子, 好不容易再睁开, 华丽马车和骑着马儿的侍女都已经走得很远很远, 只剩下一丝飘渺的幻影了。   又惊又疑的方栋也没有什么办法, 只好悻悻地掉转马头, 回家去了。   他回到家后, 用清水彻底洗了下, 可被撒了尘土一直很难受的眼睛却并没有好转,家人翻开他上下眼皮查看,发现左眼球上竟生出了一个正好盖在瞳仁上的白翳,难怪他一直不停地揉眼睛。但因为天色已晚,不便求医问药,方栋只好忍着难受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后, 眼疾反而愈加地严重了。   他找了附近的几家医馆, 开了些内服外用的草药, 只觉得一点用都没有, 正打算拿出家里的积蓄去找皇城里更有名的大夫来诊治,就收到纨绔朋友们发来的邀请。   于是,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白景阳坚定地拒绝了为方栋治疗,对方恳求了半天,见实在没用,只好悻悻然离开了。   毕竟他还没到山穷水尽之地,城里有这么多的名医,想来除了白景阳,总有一个能治的吧,没必要彻底拉下脸面来求人,挂死在一棵树上。   方栋连招呼都没有打,一脸不悦地走后,纨绔们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毕竟是他们把人请来的,结果白景阳只说了一句“不治”就把人拒之千里,搞得好像他们整的人是方栋一样。   白昊状似不经意地埋怨道:“小叔叔,方栋可是我们的朋友,你就这样一个理由不给地把人拒绝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我以后都没有脸继续跟他交好了。”   白景阳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直到把白昊看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小子,你脸这么大,怎么会不够用的呢?”白景阳站起身,伸手掐了掐他白嫩的脸蛋,“你既然叫我一声小叔叔,就不要在长辈面前搞这些小花招,实在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论骗术,就算他金盆洗手多年,也比这又毒又蠢的小子高深得多。   白景阳比白昊高了足足一个头,这样居高临下看过来还挺有压迫感,被掐了脸的白昊脸上的潮红刚泛起,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的下半句话惊得血色尽褪。   苍白着脸的白昊,藏在衣服里的后背沁出一层薄汗,他语气有些僵硬道:“小叔叔,你说什么呢?我哪有搞,搞什么小花招……”   白昊的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而他那帮纨绔朋友们的目光顿时也变得躲闪起来。   白景阳:“当然,我也没有那么小心眼,倒不是因为你才不肯治。有些人看了不该看的,还得长针眼呢,而那才那人冒犯了身份尊贵的非凡俗之人,难道不应该吃些苦头吗?”   一听这话,现场顿时有些哗然。   “别不信,整个皇城都不会有治得好他的大夫,就算请太医都没有用。”   说完,白景阳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场不伦不类的诗会,就这样在纨绔们惊疑不定的哗然声中落下了帷幕。   回到家后的方栋,内心十分气闷,眼睛又痒的难受,他干脆脱掉外衣,就往床上一躺,被子一盖,睡起了午觉来。   但熟料,等到傍晚,他从睡梦中醒来,竟发现双眼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他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和踢翻桌凳的碰撞声中,方栋的家人连忙赶了过来,安抚了他一会后,掀开他的眼皮一看,原本完好的右眼上,竟也长起了一个螺旋状的东西。   至此,两只眼睛的瞳仁都被古怪的事物遮掩,完全形同一个瞎子了。   “去找名医,快去找城里的名医来!”   方栋不愿意自己变成一个瞎子,他明明还有大好的年华,出众的才学,如果没了眼睛,就等同于失去这一切,不能再看这山河美人,也无法再读书入仕。   于是,家人为他四处奔波,先是请了城中几个出名的大夫,后又疏通关系,请来了一位宫里面的太医,废了老大的劲,却统统都对他的眼疾束手无策,无论开再好的药都治不好他的病。   这天夜里,方栋辗转难眠,迷迷糊糊似乎醒着,又好像陷入了梦中。   忽然,他听见自己的左眼里有个像苍蝇嗡嗡似的又粗又低沉的嗓音在说话:“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这里面实在是太黑了,都快憋死个人啦!”   右眼立刻也有个细小又怯生生的声音附和他,说:“是呀是呀,我们出来玩一会儿吧,透一透这闷气儿,也会舒服点。”   左边:“正有此意!”   于是,紧接着方栋隐隐约约感到自己两个鼻孔里面在轻轻蠕动着,十分地瘙痒,很快就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跑了出去。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天都开始蒙蒙亮,那两个小东西又回来了,仍旧沿着他的鼻孔爬上去,最后进到眼睛里去了。   而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方栋一直处在混沌不清的状态,身体也根本动不了。   两个小人回到眼睛后,还在继续讲话聊天,像苍蝇似的聒噪。   左边说:“这人总呆在屋子里,害我们也好多天不能去花园里赏花,那些漂亮的珍珠兰都枯死了。”   右边细小的声音也道:“是啊,都没人给它们浇水,死的好可怜呐。”   第二天,方栋从睡梦中真正清醒,脸也不洗,衣服也没穿好,第一反应就是焦急地唤来他的妻子,询问花园里的珍珠兰是否安好。   原来,这方栋平时最喜欢的就是香兰,于是在自家花园里种了许多的珍珠兰,平时尽心尽力地伺候,每天都去给它们除草、捉虫,亲自浇灌,但自从他双目失明之后,就再也没去过花园。   妻子听了他的话觉得很奇怪,跑去花园一看,果然如他所说,珍珠兰全都枯死了。   由于往日这片兰花都是方栋负责照顾,不假于人手,下人们习惯了不去管它们,而主人家们这些天又都在为眼疾的事情奔波,自然也忽略了这几株小小的珍珠兰,以至于酿成悲剧。   但方栋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又怎么会知道的呢?   妻子从花园回来后,疑惑地反问他,方栋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也不回答妻子,只是口中胡乱地喃喃道:“不是做梦,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妻子一脸的迷惘:“什么是……真的?”   方栋惊慌失措地低吼道:“有东西住在我眼睛里!不,不是东西,是人!”   妻子听得更是一头雾水:“……”   看不见的方栋站起来胡乱地往前瞎走:“快,带我去找白神医,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了!”   没走两步就被地上的矮凳扳倒,狠狠地摔了一跤,妻子连忙走过去扶他。   安抚了他一阵子后,方栋才逐渐冷静下来,将昨晚半梦半醒之间经历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妻子,因为担心被眼瞳中的小人听到,他闭着眼睛用笔写了下来。   妻子搞清楚之后,也十分地吃惊,她帮着丈夫穿戴整齐,擦脸洗漱,又准备了一份厚礼,这才带着一同出门。   毕竟,那可是白府,不提鸠占鹊巢的白震德,正统继承人白震山可是正一品的大将军,论战功论资历,说是朝中武官之首都不为过,如果冒冒失失地上门,求他儿子治病,多半会被认为太过失礼赶出来,所以不得不慎重对待。   因为方栋双目失明,行走不便,所以,妻子还特意为他找了辆马车。   两人携带厚礼,坐着马车,便向白府驶去。   马车里,方栋有些焦虑不安,他不停地捏自己的手指,搅弄衣袖的边缘。   “不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次准备的太匆忙,白神医一定不会答应为我诊治的。”   他回想起那天,白景阳冷漠决然的态度,以及他后来在那群纨绔朋友们口中听到的那番话,心知这眼疾恐怕是因为得罪了芙蓉城女郎,对自己行为不检点的惩罚。   方栋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后悔之意,觉得自己如果不是真心悔改,做出一些改变的话,恐怕白景阳还是不会答应给自己治病的。   于是,他出声唤前面驾车的小厮,掉转车头,先回家去吧。   “不成!既然来了,总得试一试!”妻子提出反对意见。   两人意见相悖,发生了争执,于是,驾车的小厮在道路中间一会向这边掉头,一会又牵着缰绳转到另一边。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原本空旷的道路上冲过来一辆速度有些快的马车。   在一阵惊呼声和马嘶声中,两辆马车撞到了一起,顿时人仰马翻,牵连了一片,周边几个没人的摊子都被撞翻了。   马车里爬出来一位身穿道服的俊美道士,他看着自己一身齐整的行头被弄得狼狈不堪,额头还磕肿了一块。   顿时就怒了,他叉着腰当街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不会驾车就别跑出来祸害人!” 第50章   方栋和妻子也被撞得七荤八素, 比道士更加晕乎乎地从车里面爬出来。   听见道士的骂声,方栋倒也并不生气, 一来是他这段时间,眼盲之后,有了更多时间,来沉淀和反思己过, 难受时学会了诵读《金光明经》, 以求解除厄运和痛苦,性情已经变得温和谦逊多了, 二来也确实是他们在道路中间来回掉头, 才引起的撞车事故。   方栋苦笑着被妻子扶起来, 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行了一礼,开口就是道歉。   “这位兄台,不知伤到了哪里, 都是方某的错,方某愿意一力承担, 还请见谅。”   道士停下了咒骂, 偏头斜睨了过去, 他上下打量了方栋夫妇。   不屑地笑了笑,讥讽道:“原来还真是个瞎子,难怪驾车不长眼睛。”   方栋妻子性格直爽, 一听就不高兴了, 立刻反击道:“你这道士未免也太得理不饶人了吧, 我相公好声好气跟你道歉, 你却这种态度,再说了你自己在道路上横冲直撞,就没有半点责任吗?”   道士不怒反笑:“夫人伶牙俐齿,真是令贫道大开眼界。”   妻子气急:“你……!”   方栋安抚性拍了拍妻子的手,希望两边都冷静一些,好好解决问题,一旦吵过头,有理也要变没理了,况且要真有哪里伤到,还是先去看大夫为妙。   但显然现场的几人都没什么大碍,不然怎么会有力气站在道路中间大吵特吵?   方家的小厮从地上爬起来后,就开始在后边折腾,但是光凭他一人的力气,显然是不可能将侧翻在地上的马车扶起来的,倒腾了半天还是无用功,而道士那边,驾车的却是一个穿着皇宫侍卫服体格强健的男子,他没小厮那么蠢,知道扶不起来,就干脆一个人翘着腿,坐在马车侧沿上,事不关己地看着两边争吵。   道士:“蛮不讲理的刁妇!”   方栋妻子:“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的神棍!”   “刑啸!你还坐那里干嘛?”道士突然转过头,生气地对侍卫喊道,“还不快过来告诉这个村妇,贫道是什么身份,难道会稀罕她那两个汤药钱不成?居然说我是神棍……”   侍卫见道士似乎真像是吵出了火气,立刻从车沿上跳下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把将道士护在身后。   方栋妻子先是被对方高大魁梧的身材唬了一跳,紧接着看清楚他身上竟穿着皇宫御前侍卫的服侍,更是惊得有些不敢说话。   刑啸眯起双眼,略带压迫感地介绍道:“在下乃御前侍卫刑啸,特奉陛下之命,贴身保护天罡道宗掌门罗元真人。”   天罡道宗,全天下最神秘的宗门,传说过去曾飞升过仙人,每一任掌门都有窥测天机的高深道法,而一甲子年之前,它当时的掌门正是推算出王朝大劫的松一道士。   就算这则预言当今没几个人知道,也不妨碍天罡道宗鼎立的名气,因此,当有自称是松一后人的道士出现,并确定他确实有几分本事后,武宣帝不得不谨慎对待,几乎用国师的待遇招待他。   甚至还派了御前侍卫副统领刑啸贴身保护他,刑啸是所有侍卫中武功最高的一个,只是因为他性格过于放荡不羁,武宣帝觉得他不够稳重,这才屈居副统领的位置。   方栋妻子顿时瞠目结舌,讷讷不敢言:“这,这……”   方栋立刻维护地站到妻子前面,下意识睁开眼睛,道:“原来是侍卫大人和罗元真人,实在是失敬,刚才拙荆只是护夫心切,还望两位大人恕罪,一切得罪之处都由方某一力承担。”   因为眼睛里长了奇怪的异物,看着有些吓人,方栋出门在外通常都是闭着眼睛的,只是刚才一时情急,忍不住睁了开来。   最先直面视觉冲击的刑啸顿了顿,没有夸张地叫出声来,仅仅挑了下眉,而他身后的罗元真人却是一点都不矜持地大叫了一声,根本没听清方栋说了些什么。   惊吓过后,罗元不顾刑啸的阻拦,从背后抽出一把金钱剑,站到前面,直指着方栋的眼睛,正气凛然道:“站住,不许动,有妖邪附在你的眼睛里!”   方栋妻子张了张嘴,问道:“请问真人可有什么法子,救我相公?”   罗元面不改色道:“得先把你相公的眼珠子剜去,再用符咒镇压,不然这妖邪就会经常跑出来作乱人间。”   方栋一听顿时脚下一软,妻子也差点晕了过去。   “…………”   却说,方栋等人所在的这条道路旁边有一条与之相邻的街市,此时,一无所知的白景阳正一个人在那边望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他盯着对方那根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木棒子大概有十几秒了,满眼都是一颗颗圆滚滚红彤彤的小妖精,最诱人的是它们外面裹上的一层亮晶晶的糖衣,想象着它酸甜可口,甜到心底的滋味,简直令人无比地垂涎。   卖糖葫芦的小贩是个朴实的中年汉子,当穿着白色锦衣的小公子出现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颜好看。   但对方盯了这么久,明显是一副想吃的模样,却迟迟不上前来跟他买,肯定不是因为吃不起,小贩猜想难道是钱袋子被贼偷了?又或者出门忘记带钱了?   “唉。”小贩叹了口气,光凭对方这张脸,就让他不能狠下心拒绝,再加上那双充满渴求的眼睛,简直跟他七八岁正贪吃的小儿子一模一样,顿时心底一软,从草把上拔下一串颗颗饱满的冰糖葫芦。   小贩走上前两步,递给白景阳:“小公子,这根我请你吃吧。”   白景阳眼睛一亮,盯着小贩手里的那串冰糖葫芦,犹豫了一下,视线又飘到他手里那根草把子最顶端的三个糖苹果上面。   红彤彤的,又大又漂亮,明显应该更好吃一点。   他轻舔了舔唇,踟蹰了一会,最后还是摇着头拒绝了小贩的好意。   “谢谢你,我下次带了钱再来买。”   白景阳今天不是没带钱,而是一不小心又全砸在药材铺里了,临走前,药材店老板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善财童子似的,充满了依依不舍,甚至还招呼他等下批新的药材一到,就马上派人去通知他。   现在他的兜里连一个铜板都不剩,比脸蛋还干净。   由于白景阳的眼神实在是太明显了,清澈到让人一眼就望到底,小贩虽然看出他想吃的其实不是冰糖葫芦,而是糖苹果,却也没有再开口,大方地送给他。   原因其实很简单,一串冰糖葫芦一个铜板,但一个糖苹果却得要五个铜板。   小贩日子过得清贫,舍不得送贵的。   “老板,麻烦要一个糖苹果。”   这时,突然一个犹如如山涧溪流般清润的嗓音响起,一个长得白净斯文的年轻男子向卖糖葫芦的小贩递过去五枚铜板。   “哦,哦,好的。”小贩被对方的相貌看愣了下,连忙一手接过铜板,一手取下糖苹果递给对方。   他心道,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有这么多长得跟神仙似的人物出现?   暂时身为穷光蛋的白景阳立刻向男子投去羡慕的目光,有钱真好啊。   这样想着,他便打算转身离开,干脆回家吃饭去,突然刚那个买了糖苹果的年轻男子拦在了他面前。   男子似乎十分地羞涩,他举着红彤彤的糖苹果,不好意思道:“请,请你吃。”   白景阳眨了眨眼睛:“可我不认识你啊,为什么要请我吃糖苹果?”   男子害羞地整张脸都红了,哆哆嗦嗦将糖苹果硬塞到白景阳手里:“我,我今天早上给自己算了一卦,得日行一善,困扰已久的事情才会有转机。”   既然都塞到自己手里了,白景阳也不再客气,他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糖苹果外层的糖衣,甜蜜蜜的滋味瞬间令他开心地眯起了双眼。   年轻男子看得自己整张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山柿子,一颗少男心扑通直跳,等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你会算卦,难道是个道士?”白景阳一边舔着糖苹果,一边随口问道。   年轻男子点点头:“贫道谷一,是来皇城找人的。”   白景阳:“我叫白景阳,你找了多久啦?找的什么人,要不要我帮你?”   谷一道士摇了摇头:“我刚到皇城,还不确定他在不在这里。”   白景阳:“这样吧,既然你请我吃了糖苹果,我又看你顺眼,就帮你这个忙,回去让我爹爹在城门口贴个寻人启事,说不定有用。”   这年头的告示,除了官府,普通人是不能随便乱贴的,但白震山身为大将军,这点小小的徇私还是能轻易办到的。   谷一道士顿时欣喜:“多谢,多谢白兄,我这一卦果然没算错。”   两人边走边聊,感觉十分地投机。   而白景阳手里的糖苹果不一会已经被他啃光了外面的糖衣,至于里面的那颗大苹果,小贩为了节省本钱,选用的是山上自己采来的,味道实在是有些酸。   白景阳啃了一口,就被酸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举着没了糖衣的酸苹果:“我不想吃了……”   “这……”谷一犹豫着,不知自己该不该接过来。   突然,从后边伸过来一只宽大的手掌,极自然地接过白景阳手里的酸苹果。   玄卿就着被白景阳啃过一口的地方,面不改色地咬了下去。 第51章   “师, 师叔?!”白景阳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谷一道士反而先惊叫了起来。   然而,玄卿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地不投给他, 专注地望着白景阳,眼里像有簇火苗,嘴里机械地嚼了两下苹果,囫囵咽了下去,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它的酸。   “卿哥,你, 我……”白景阳满眼的惊喜,高兴地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他既想问玄卿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 又想问他这一年多都去了哪里,自己留下的信有没有被看到,更想问在这段离别的日子里,有没有想念过自己……   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满眼期翼和激动地看着对方。   玄卿突然张大了嘴巴,大到一个不可思议,普通人完全不可能办到的大小,将手里被啃掉外面糖衣的酸苹果整个儿丢进自己的食管, 一咕噜吞了下去。   吃完后, 他完全不顾旁边谷一道士惊愣的眼神, 和周围几个零星的普通人类, 一把将白景阳紧紧按进自己怀里,抱得死死的。   就像一条贪婪的巨蟒,将自己看中的猎物捆缚得死紧死紧,死都不肯松开,一副想抱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猝不及防被猛塞了一口狗粮的谷一道士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一颗刚有些青春萌动的少男心“咔擦”一声,碎成了片片,拼都拼不回来的那种,可偏偏还没有人注意到他,被忽视地彻彻底底。   “卿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白景阳提议道,说完他飞快地抬了抬眼,又补充了一句,“我,我很想你。”   玄卿顿时呼吸一滞,更用力地将人往怀里按了按。   得,又抱在一起了。   一旁的谷一道士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简直没眼看。   又是“片刻”后,低着头害羞到不行的白景阳拉着玄卿的手到靠内侧的道路上,径直大步往前走。   尽管现在还不到街市最热闹的时候,一些小贩甚至都还没出来摆摊,但毕竟还是有零星几个路人的,再在这里继续抱下去确实不太好。   白景阳心里慌乱地胡思乱想,他和卿哥是不是有些太过亲密了?自己好像也太依赖对方,就算是和老爹、哥哥们一段时间不见,都不会抱这么久。   而被牵着走的玄卿则像一条被驯服的温顺大狗,或者是被妖精完全勾去魂魄的傀儡,竟是半点反抗情绪都没有,唇角挂着幸福而荡漾的微笑。   他贪恋地看着白景阳,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对方那泛红的小耳朵,看着真让人想摸一摸,再舔一舔。   玄卿现在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好可爱,他的小老虎,真的是太可爱了……   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小老虎,真想将他藏起来,谁也不让见不让碰,只属于自己一人。   当他们走到空无一人的街尾时,终于停下了脚步。   “小景,我也很想你,从离别的那一刻到重逢的前一刻,从未停止过思念。”玄卿低下头,目光深邃幽暗,仿佛一条渺无边际的宽广银河,眼中的神情无比地认真。   白景阳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原本就清澈水润的双眸,此时璀璨地恍若漫天的星子,好看到不行。   而星子和银河,本就应该属于一起,你中有我,浑然一体。   心脏跳动地剧烈,虽然明知道现在的发展似乎就快要超出友谊的边界,但白景阳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抑制住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就在玄卿和白景阳眼看着将要互相深情凝视到地老天荒的境地时,身旁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玄卿不悦地扫过去,这一眼就像带了刀子闪电似的扎在谷一道士的身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玄卿的语气中饱含着浓烈的不满和驱逐意味。   谷一道士欲哭无泪,师叔,大佬,我刚才一直在这里好吗?如果不是憋气憋太久,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他也不想发出声音的,还这么大。   嘤嘤嘤,师叔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感觉自己活不到明天。   白景阳好奇地问道:“他刚才叫你师叔,你们是认识的?”   玄卿点点头,似乎颇有些不情愿地解释了一下。   「北方有沧海,沧海生玄龟,玄龟吐真气,真气化神水,神水生肾。」——《太玄宝典》   讲的就是传说中北方沧海,有一种叫做玄龟的神兽,他吐出的真气能化作神水,浇灌滋养一方土地,形成仙灵之境,最后回归本体,循环往复。   而玄龟又勉强可以算作玄武的一支远亲。   当年,曾有一只名叫玄一的玄龟总是跟在玄卿屁股后面,唤他作老大,如今的天罡道宗也正是由他作为开山老祖所一手建立的。   所以严格来讲,谷一不应该叫玄卿师叔,而是祖师伯才对。   只是,玄卿跟天罡道宗开山老祖的这段历史渊源,谷一并不知晓,他只知道师父临终之前,告诉自己一定要尽心侍候这位,比当初伺候自己还要来得尽心,谨慎对待,然后就咽气嗝屁了。   谷一见对方法力高深,长得又比自己师父年轻俊美许多,干脆就想当然地叫他做师叔了。   其实玄卿也没料到,他这次走出来寻找自己的壳,竟然会发现他当年的小弟心血来潮建立的教派,演变至今,竟然还存在着,自然顺手就拉一把了。   龟类神兽天生就擅长占卜和推演,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而天罡道宗因为老祖宗玄一,历代掌门人都是只有血脉中混有玄龟基因的人才能胜任,是万万里挑一的天赋极佳之人,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它一门从此长久地发展下去。   “你现在既然都认识了,就可以回客栈去了。”玄卿不耐烦地驱赶着不受待见的后辈,可以说是非常冷血无情了。   “是,师叔。”   谷一哀悼了一下自己不到半个时辰就逝去的初恋,转身正打算离开。   “请等一下”,白景阳突然叫住了他,“你以后有事,想找人或者找玄卿,可以来白府找我。”   “恩,多谢白公子。”谷一在玄卿杀人的目光中,用力地点了点头,有些感动。   还是白公子人温柔和善啊,跟个冬天里的小太阳似的,暖洋洋温暖人心,配师叔这个凶神恶煞的,简直就是好白菜让野猪给拱了。   谷一道士独自从另一个方向转身离开,而白景阳和玄卿也打算找个私密些的地方好好说说话。   他们从街尾走到相邻的另一条道路上,这里正好是通向白府的必经之路。   却没想到,这里也正巧在上演着一出闹剧。   看不见东西的方栋由妻子搀扶着,狼狈地四下躲避,而他们面前是一个手持金钱剑的道士,正不停地挥动武器攻击着。   罗元:“刑啸,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我?”   消极怠工的刑啸:“大掌门,陛下是让我贴身保护你,不是给你来当打手,现在我可看不出来你有哪里需要保护的地方。”   罗元气得差点砸了自己手里的金钱剑。   白景阳:“……这是在做什么?”   玄卿则是在考虑,究竟无视掉面前这几个挡路的人类,绕道走,还是干脆把他们全部揍翻?   还没等他决定好,那边眼盲之后,耳朵变灵敏很多的方栋立刻就听出了白景阳的声音。   他连忙拉着妻子,向这边跑过来:“白神医,求您救救我!这位道长疯了!!”   罗元气到鼻子歪:“都跟你说了,你这病大夫治不好!不让我替你剜出来镇压,你就等着妖孽出世,为祸人间,自己成为千古罪人吧!”   由于他们停在原地已经闹了好一阵子了,周围来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一听这话顿时哗然。   一些胆小的百姓忍不住开始劝方栋:“这位公子,反正你都瞎了,留不留眼球都一样,还不如听道长的话,剜出来给他画符镇压,以防万一。”   “就是啊,人家可是天罡道宗的掌门,还会害你不成?”   “姓方的,你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不相信道长,难道是想让那妖邪长大,跑出来为祸人间,拉我们给你垫背吗?”   “就是,就是。”   “…………”   受千夫所指的方栋顿时感到内心一片凄凉,这些口口声声说他自私的人,恐怕才是真正冷漠无情又贪生怕死之辈,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怕万一自己会受到牵连。   因为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就能不分青红皂白,相信另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将自己判“死刑”。   方栋握着妻子的手,感觉自己就像一叶惊涛骇浪中颠簸无依的小舟,唯有妻子至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用不算强壮的身体,给予着自己力量,努力遮挡风雨,不离不弃。   回想起自己从前总是轻佻地追逐在漂亮女郎身后的行为,既丑陋猥琐,给别人带来了困扰,更对不起忠贞的妻子。   他以往不在乎这些虚名,觉得只要顺从心意,自己开心就好,却从未考虑过妻子是否会伤心,会对丈夫大失所望,会因为这些事背地里受人耻笑?   现在回想起来,方栋恨不得给过去的自己,狠狠扇一记耳光打醒。 第52章   “既然你冥顽不灵,好言相劝不肯听, 那就别怪贫道出手狠辣了!”   说完, 罗元催动口诀, 两指间的符纸无风自燃, 烧到快尽头的时候, 他势如闪电般向方栋甩了出去。   被烧尽的符咒并没有化为灰烬, 而是变成一条缠绕着字符的金色锁链,瞬间就将只是个凡人的方栋束缚住了,捆得死死的,不能动弹。   闭着眼睛的方栋蓦地摔倒在地,脸上流露出痛苦隐忍的表情,嘴唇发白,又逐渐变紫, 身体也不自觉微微抽搐, 妻子一下子被弹开,她赶紧爬起来想要将丈夫扶起,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碰不到对方的身体,在一指宽的地方就被隔绝,无法前进分毫,非但如此, 在有金色锁链的地方,还能感觉到些微刺痛的电流。   可想而知, 方栋现在正承受着电击般的巨大痛楚。   方栋妻子顿时对罗元怒目而视, 眼中隐隐闪着焦急的泪光:“你这臭道士, 究竟对我相公做了什么?!快放开他!”   罗元一脸无奈,沉默着看向这对夫妇。   他道术不精,禁锢术也一直掌握地不够熟练,因为害怕当众出丑,就用了符纸,可偏偏他带出来的符纸中,这一类用的最快,现在只剩下这种带有雷霆之力,以作惩罚震慑效果的了。   如果不是刑啸不肯帮忙的话,他也不想仗着法术欺负普通人,传出去都不光彩。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白衣翩跹,犹如谪仙般的俊美少年走上前,向方栋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小心,不要碰……”   罗元吃了一惊,生怕他被电到,还没来得及说完阻止的话,就见白衣少年轻轻拍了拍方栋身上的金色锁链,于是瞬间这条由符纸化成的锁链就轻描淡写地消失不见了,而对方的手指却依旧白嫩,毫发无伤。   仿佛刚才的存在只是一场视觉上的假象,而方栋也停止了抽搐,难看的面色逐渐缓了过来。   妻子赶紧上前将他扶起,两人对着白景阳弯下腰就是深深的一礼:“多谢白神医出手相救!”   方栋感动极了,刚才这么多人冷眼旁观,甚至是落井下石,却没想到当初冷漠拒绝自己,被他在心里面埋怨的白景阳竟然会真的出手救他。   先前的求救,也只是姑且一试,其实对白景阳是否会搭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由此可见,真的是患难见人心,平时善良热情的人在危机面前,指不定会为自己的利益踹你一脚,而看似冷漠无情的人或许反而会拉你一把,将你救出泥沼。   白景阳摆了摆手,表示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然后走回到玄卿身边。   玄卿则是从兜里掏出一块藏青色的帕子,拉过白景阳的手,一点点仔仔细细地帮他擦拭,仿佛刚才摸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也幸亏“脏东西”方栋现在眼盲看不见,不然准会被气得郁闷好几天。   “白昊兄,下面的好像是你小叔叔?”   撞车事故发生在一条街市上,两边除了各种小摊贩,还有饭馆、药材店、糕饼铺等等,而白昊此时恰巧跟他那群纨绔朋友们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的二层吃喝。   当他们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后,一个个都跑到窗前嗑着瓜子看热闹。   发现其中一个是方栋后,不仅没下去帮忙,反而看得更起劲了,见他被蛮横的罗元道士欺负,也无动于衷。   说到底,这群纨绔们的情谊都维持在酒肉情色之间,谁的地位最高,家里最有权势就捧谁,真正交心的没几个,自然经不起半点考验。   而像方栋这样家境属于最末等的,在他们眼中更是挥之即去,随时可以替换的角色。   再加上上次,本想靠他的怪病来整治白景阳,却一切发展都不按套路来,已经让白昊很不开心了,后来隐隐有迁怒方栋的意思。   现在恰巧看到方栋因为看不见,被罗元道士追得狼狈不堪,白昊莫名地觉得有些解气,在二楼幸灾乐祸地围观,其他纨绔们自然也不会去触他霉头,跟他作对。   一群人就跟看大戏似的,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但是当白景阳出现后,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白昊皱起眉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楼下的状况,心里面觉得堵得慌,连瓜子都放下不磕了。   他为什么要帮方栋?明明在酒仙居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   白昊开始思索这两次的不同,一次是在环境私密的酒仙居后院,而这一次却是在大庭广众的街市上,前一次只有他们这几个暗藏心机的纨绔公子哥们,但现在周围却都是一些极容易被煽动的百姓。   分析到这儿,白昊觉得自己已经猜出答案来了。   “这个伪君子!”   白昊全然忘记了他身边这群纨绔朋友们,丢下手里的瓜子,急吼吼地就往楼下冲去。   他要揭穿白景阳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破坏他想借方栋怪病之事扬名皇城的计划。   “白昊兄,你要去哪儿?等等我们。”纨绔公子们也紧随其后。   当他们一行人离开酒楼,挤到人群前面时,白景阳正在和罗元对峙。   罗元在惊愕过后,满脸不忿地质问道:“你是何人?跟这个被妖邪附体之人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阻拦我?难道想放任邪祟长成,为祸百姓吗?”   “就是,你跟这个妖邪附体之人是同党吗?”   “罗元真人快施法打倒他!”   “绝不能放过这个妖邪!”   一部分围观的百姓纷纷情绪激昂地附和道。   “请等一等,我小叔叔不是同党!”白景阳正想开口,白昊突然从一旁冲了过来,挡在了他前面。   罗元皱眉:“你又是何人?”   白昊一脸纯洁小白兔的模样,目光水润地睁大了眼睛:“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小叔叔是大将军白震山之子,绝不会做出帮助妖邪的事情。”   大将军之子?   百姓们一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是大官家的儿子,难怪敢正面怼上天罡道宗的掌门,不分青红皂白就想为他的妖邪朋友潜逃。   他们下意识忽略了白景阳刚才露的那轻描淡写的一手,心里的天平有了倾斜,还是觉得使用符纸,冒出火焰金光的罗元道士比较厉害。   白昊又转头,装作一脸担忧地看着白景阳:“小叔叔,那位可是陛下亲自召见过的真人,天罡道宗的掌门,就算咱们家住着御赐的王府,爷爷和叔祖父都是朝中重臣,但人家是会仙法的道教中人,也不好得罪的啊。”   白景阳差点没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装作阴沉地盯着白昊,嘴角勾起一抹血腥的笑容:“小子,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面前玩这些不入流的小花招,还是都给我顺着脑浆一起从脑袋里流光了吗?”   “如果你记性总是这么差的话,小叔叔不介意亲自动手再帮你掏干净一点。”   白昊吓得当场就是一个哆嗦,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小叔叔大庭广众之下,竟也毫无伪装。   而紧贴在白景阳身旁的玄卿也一个冰冷的眼神瞪过来,正面受到冲击的白昊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跟向上直冲天灵盖,仿佛灵魂都被冻僵。   他僵立在原地,被后面赶来的那群纨绔朋友们稍微往拉了拉。   就算是纨绔,能在皇城里混得开,也必须懂得趋利避害,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而像面前这位黑袍男子,周身的气势惊人,虽然不认识,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在调查清楚底细之前,是决计不能轻易得罪的。   习武之人,特别是高手的五感总是比常人要来得敏锐,原本一直懒懒散散的刑啸,在白景阳和玄卿出现后,就收起了脸上轻慢的笑容,提起全身戒备,站到罗元身后,准备随时保护他周全。   他直觉面前的这两个人非同一般,特别是那个个高的黑袍男子,真要动起手来,自己说不定不是他的对手。   一直对自己武力值抱有强大自信的刑啸,同样也有着野兽般精准的直觉。   白景阳转头看着罗元和他身后肌肉紧绷的御前侍卫刑啸,倏地展开一个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又不会一不高兴就吃了你。”   罗元:“…………”   刑啸:“…………”   被你这么一说,怎么好像更可怕,更紧张了。   罗元:“所以你现在还是执意要包庇这个妖邪吗?”   方栋妻子怒骂:“你这妖道乱说,到底谁才是妖邪?!”   白景阳:“就是啊,刚才还说人家是被妖邪附体,现在怎么又直接变成妖邪了呢?还是罗道长捉妖全凭一张嘴呢?说黑就是白。”   罗元辩驳道:“请不要抠字眼,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这人一天不肯将眼球剜去,他就一天跟这妖邪同为一体,不分彼此。”   白景阳:“我说,你张口闭口的妖邪,恐怕道经都没读完就跑出来,半桶水叮当响,连人家得的是什么病都没搞清楚吧?”   罗元气急:“……你!”   白景阳:“你什么你,像你这种一知半解就敢跑出来捉妖的,才是瞎胡闹吧?还天罡道宗的掌门,呵,指不定是不是真的呢。” 第53章   白景阳话音刚落,罗元瞬间瞳孔骤缩, 脸色也青一阵, 白一阵的,嘴唇颤抖着想说又不敢说, 心思敏锐之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鬼。   难道这罗元道士的身份真的有问题?   一小撮人开始心生怀疑, 如果他天罡道宗掌门的身份没问题, 这时就应该站出来很硬气地反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副好像被戳中痛脚的模样。   然而这时, 缓过劲来的白昊又一次不怕死地跳出来, 顽强地跟小强似的。   “罗元真人,真对不起,我小叔叔是个大夫,虽然皇城知道的人不多, 但在西北是很有名的, 他只是没分清楚生怪病和妖邪附体的区别, 并不是针对道长。”   白昊的解释,令围观百姓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还是个自诩神医的大夫,难怪执着于是得病,而不是妖邪附体这一点上。   他这是想利用罗元道士来为自己立名啊。   顺着白昊的诱导, 一部分自认为机智的围观群众, 觉得自己已经看破了事件背后龌蹉的真相。   白景阳:“卿哥, 叫他闭嘴。”   玄卿自然宠溺到不问缘由:“好。”   说完, 玄卿随手一指, 一道青色暗芒闪过,白昊先是焦急地捂住喉咙,接着张大了嘴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显然是被封住了嗓子。   这一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知比还需要借助符纸力量的罗元高深了多少。   “我是个大夫没错,却也并非对道家仙术一无所知,比如我身边的这位玄卿道长,乃是天罡道宗上任掌门师弟。”白景阳说着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望向罗元,“想必您这位所谓的现任掌门,还没见过师叔吧?”   什么?天罡道宗的掌门师叔?!   众人瞬间将视线投向玄卿,越看越觉得这人气度不凡,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再加上刚露的那一手,似乎比罗元真人还厉害,也不知先前怎么会被忽略的呢?   就好像下意识看不见他一样,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罗元和玄卿中间肯定有一个是假的。   “这不可能!”不像刚才被质疑掌门身份那样迟疑,罗元这次倒是很大声很坚定地反驳了,面容甚至还有些狰狞。   “我怎么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多了你这样一个师弟?你就是个骗子!”   跟罗元过分激动的态度不同,玄卿显得极为淡然,对方在他眼中就犹如一只蝼蚁般微不足道,如果不是因为白景阳的意愿,他才懒得跟这些凡人作解释。   玄卿:“我曾四海云游,大约在半年前救了一对差点丧生在千年蝠妖口中的师徒,而那老头正是上一任天罡道宗掌门。由于他伤势过重,已经无力回天,临终前我答应他照看他徒弟一二,所以据我所知,他的那位徒弟才应该是现任掌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师父他道法高深,怎么可能丧生在区区一只蝠妖口中?”罗元双目赤红,隐含泪光,神色变得有些癫狂。   眼见如此,原本吊儿郎当的刑啸顿时正经了起来,伸手按住了罗元的肩膀,虽然不清楚天罡道宗的内门辛密,但还是希望他能冷静一点。   白景阳:“你是不是天罡道宗的掌门,其实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真是假,还是等正主来了,你们再争辩吧。”   说完,他拉着玄卿的手,就想顺便带方栋夫妻一块儿离开。   “等一下,你们不许走!”罗元双眼隐约可见疯狂,状态显然有些不对劲。   玄卿和白景阳脚步顿都没顿一下。   罗元掏出一张引雷符,瞬间从天招来一道雷,劈在方栋夫妻的面前。   “啊!!!”   天雷带着火光霹雳,在人群密集之地炸开,一声巨响,吓得周围百姓们惊惧惶恐,抱着脑袋一下子缩倒在地上,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抱头鼠窜,还有来不及闭眼的人,被雷光闪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陷入了暂时性失明。   特别是距离最近的方栋夫妇更是摔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   罗元指着地上挣扎的方栋道:“我都说了让你们不许走,你既然说他不是被妖邪附体,就拿出证据来啊?!”   “你这人简直是胡搅蛮缠。”被纠缠的白景阳不免也有些生气。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走出来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人。   他张口说道:“罗元真人说的没错呀,几乎全城的名医都给方栋看过,都看不好,那就只能是妖邪附体所致的了。”   这个中年人是回春堂的大夫,曾经给方栋看过病,最后自然无功放弃。   现实中,往往就有这样一些人,在面对强权的不合理对待时,不仅不会反抗,反而会助纣为虐,以求得一时平安。   这个回春堂大夫就是如此,他被罗元刚那一手引雷符吓住,立刻决定站到那边,只求能不受牵连,在下一次斗法时,会庇佑自己一二。   听了他这话,白景阳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想起来系统给他颁布的扬名天下的任务,现在不正是个好机会嘛。   白景阳故作骄纵道:“你们看不好,只能证明自己的无能,却不代表我治不好他。”   回春堂大夫看他那张稚气未脱的白嫩脸蛋,顿时嗤笑了一声:“黄口小儿,你要是有本事能看好,我就改叫你爹!”   白景阳翘了翘嘴角:“好啊,这个赌注我应下了。”   于是,为了治疗方便,也为了不再继续堵在街市道路上,影响交通和周围商铺的生意,他们一行人决定转战,来到了回春堂。   回春堂是皇城最有名的三大医馆之一,一进门就看到宽敞明亮的大堂,井然整齐的药柜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底下的伙计都忙着抓药,整理采药,一看就知道生意十分兴隆。   白景阳侧过头去,跟身边的玄卿咬耳朵:“这家店管理得真不错,我都有点想开一家了。”   玄卿目光温柔:“你想开,我们一会就去找间合适的店铺。”   白景阳点点头:“恩,一定要比这里更大更漂亮。”   玄卿自然满口赞同。   回春堂大夫:“白大夫,现在医馆都到了,你是否该露一手给我们瞧瞧了?”   说是大夫,其实也是掌柜,整家医馆都是这个中年男子祖传的产业,他手底下还有一些给人看小病的大夫,但他一手祖传的医术却是这里面最好的,进门的大堂上还挂着“天下第一针”的匾额。   白景阳:“不急,我们先来讲好赌注。”   回春堂大夫:“好,你讲。”   白景阳:“你赢了,我赔礼道歉,并送你山藏居士亲笔字帖十幅,我赢了,你不仅得叫我爹,还得承认医术不如我,并把这块匾额给取下来。   围观众人一听就惊呆了,好大的赌注!山藏居士的亲笔字帖一幅就能价值万两黄金,更别说十幅了,白三公子真是财大气粗!   回春堂大夫也在深吸一口气之后,飞快地答应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唯有知道真相的那几个纨绔们,纷纷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清楚吗?在外人眼中无比珍贵的山藏居士字帖,到了白景阳这里就是随处可见的废纸。   把这个拿来当赌注,外人还以为回春堂大夫占了个多大的便宜似的,却不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也只能说白景阳实在是太狡猾了。   而回春堂之所以会挂”天下第一针“的匾额,原因就是他祖传医术中最出名的就是针灸,最擅长的也是用银针来为病人治病,一排细如牛毛的针使用地极为灵活,婉若游龙,功效也是出类拔萃的。   正巧医馆里送来一个不小心划伤大腿,猛出血的病人,回春堂大夫立刻拿他露了一手。   只见,一根根小小的银针在他手中无比的驯服,三两下就帮病人止住了血,暂且保住一命。   这时,刚才那几个被引雷符闪到暂时性失明的围观百姓也被送过来了。   回春堂大夫开始免费为第一个治病,他这次用的时间要久一些,但效果也是明显的,拔完针后,病人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模糊的事物形状和色彩了。   罗元:“看到了吧,这家医馆的针灸术如此厉害,却仍对方栋的眼疾束手无策,只能说明根本就不是病,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白景阳不慌不忙,掏出了自己的“续你命”金针,对方栋夫妇招手,说:“过来,我给你相公看看眼睛。”   方栋妻子连忙扶着自己相公,坐在了白景阳面前的凳子上,只要有一线机会,就不能放弃,必须用尽全力去抓住。   白景阳:“先把眼睛睁开。”   方栋听话地睁开,露出里面显得有些怪异的眼瞳。   罗元惊叫:“左眼白翳,右眼螺旋,这明显就是白目鬼!如果不把它封印的话,它会先占据一个人的眼球,再飞快地长大,过不了几天,就能吸干一个人,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   总之,非常难斩草除根。   众人一听,顿时头皮有些发麻,赶紧跑得距离方栋有几丈远,生怕自己变成”白目鬼“的下一个目标。   白景阳没有理睬罗元,只是快如闪电般地出手,在方栋脑袋的左右两边,各插上一根金针。 第54章   这两根金针不是为了治疗, 而是用来封住瞳中人行动的通道, 并逼迫他们显形。   瞳中人, 是一种由灵气化生而成, 可以通过签订契约达成他人心愿,并依此获得灵力的小人族。   他们没有固定的名字, 只是因为这两个寄生在方栋的瞳孔中, 所以被叫做瞳中人。   而这些小东西通常都是生活在灵力充沛的仙灵之境,很少会在人间出现, 每次出现也都是那边与他们签订契约的人指使这么做的,因此白景阳前些天在酒仙居后院认出他们来后,才会拒绝为方栋治疗。   方栋多半是得罪了仙灵之境的人, 才会被瞳中人附身,以作惩罚。   事实也确实如此。   插入“续你命”金针后不一会,方栋的两个眼眶里就传出细小的说话声。   右眼:“突然感觉好难受啊,透不过气一样, 头好晕, 我要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左眼的声音有些粗沉:“我也是。”   靠方栋距离近的一些人都听到了这两个虽然音量微弱, 却十分清晰的对话声,顿时都被吓了一跳。   随后众人就看到有两个大概黄豆般大小的东西蠕动到方栋的鼻梁位置,但又像被什么阻隔了一样, 过都过不去, 最后只好回到眼眶里。   右眼细小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焦急:“怎么回事, 出不去了?”   左眼立刻安慰他道:“你别怕, 我们干脆就在壁膜上开个门试试, 以后出入还能方便一些,不用总是迂回着从鼻孔进进出出,就像钻隧道一样的麻烦。”   右眼:“嗯!”   刚说好没到两秒,左眼突然丧气道:“不行啊,我这里的壁膜实在太厚,撕不开。”   右眼一听顿时就急了,他哭唧唧道:“那现在怎么办?你会不会被憋死在里面?嘤嘤嘤,等我把这里撕开,马上就来救你!”   左眼:“你别怕,慢慢来。”   “啊!!”   话音刚落,方栋就痛苦地捂住了左眼,他感觉自己的眼膜就像是有人在里面用手抓着,使劲地撕扯一般,痛到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就这样持续了一会,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竟然发现这只眼睛能看见东西了,顿时方栋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一蹦三尺高,觉得自己刚才所受的痛苦全值了。   妻子凑过去一看,发现覆盖在他左眼瞳孔上的白翳果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黑色瞳仁炯炯有光,就像一粒绽裂的花椒一样。   白景阳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大问题,你回去睡一觉,等醒来时,剩下的白翳差不多就脱落干净了。”   到时候,方栋恢复视力的左眼就能变回正常了。   “白神医,刚才说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一个围观的百姓大着胆子上前问道,现在他心里已经偏向于相信白景阳了。   白景阳但笑不语,伸出了自己空握成拳的右手,在众人眼前慢慢打开。   只见,里面蹲着一个黄豆大小的小人儿,有鼻子有眼,四肢健全,仔细看模样还精致到不行,完全就像个神话传说中的小妖精。   原来,白景阳在他撕开左眼白翳,从里面蹦出来的那一刻,就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抓住了。   而这个被抓住的小妖精此时正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一群如此巨大的人类,顿时吓得嘤嘤大哭了起来,哭得鼻子红通通的,还一抽一抽打起了嗝。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都是满眼的惊叹,却没有一个心生恐惧。   如果这哭唧唧,看起来娇弱无比的小妖精就是罗元道士口中的白目鬼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白景阳跟他们解释了一下瞳中人的来历,简单而言,这两小东西应该是灵物,跟妖邪根本搭不上关系。   它们虽然是害方栋双目失明的罪魁祸首,却都是因为和仙灵境芙蓉城侍女的契约要求,而且它们从来不伤人性命,只要做错事的人能洗心革面,真心悔改,等到惩罚够了,也会自动离开。   本质上,它们其实是一种引人向善的小妖精,虽然手段强硬了一些。   围观百姓恍然大悟,纷纷对白景阳投去崇敬的眼神,如果他这时候打开系统面板,应该能看到不停增长的声望值。   “这不可能!!这是一只什么东西?长得跟人一样,就算不是白目鬼,也肯定是妖邪!”罗元抓着自己的头发抓到一团乱,语气十分崩溃。   这个可爱的小人儿,明显跟书中记载的丑陋白目鬼长得不一样。   罗元回忆起,自己当初学道的时候,师父不肯教他法术,扔给他两本奇厚无比的书,一本《万妖录》、另一本《万灵录》,上面详细记载着世间所有的妖邪灵物,要他先将它们背得滚瓜烂熟。   可他认为师父是在刁难自己,死活不肯好好背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把第一本《万妖录》翻了几页,然而师兄却认认真真花了半个月时间达到了师父的要求,然后领先一步,先开始学习术法。   “坏人,你才是妖邪!”白景阳掌心的小人儿红着眼眶,生气地指着他骂道。   “小左,你怎么样了?”右眼中的小人似乎听不太清楚外面的声音,但见小左这么久都不来找他,顿时就急了,大声呼喊道。   小左看看方栋的右眼,又抬头望了望白景阳,眼中竟流露出挣扎的神色,似乎是十分舍不得离开身下这只“囚禁”过自己的手掌。   纠结了一会,小左突然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仰头软软地对白景阳撒娇道:“小哥哥,求你帮我把小右救出来好不好,他在里面闷得很难受,都快憋坏了,小左最喜欢小哥哥了~”   说完,小左的用袖子捂住自己变得红通通的脸蛋,只露出亮亮的眼睛,似乎有些害羞。   尽管小哥哥抓住了自己,但他真的好喜欢小哥哥呀,特别喜欢他身上的气息,恨不得一直黏在一起,不要分开。   小左觉得这么漂亮好闻的小哥哥一定不是个坏人。   而一旁的玄卿看得却是脸都黑了,阴沉沉的,跟刷了一层漆一样。   真是个讨人厌的小妖精,长这么丁点,也敢跟自己抢小景,还叫什么小哥哥?   玄卿简直恨不得一个弹指,将这玩意儿弹弹弹,弹到天边去,消失掉!   白景阳对小左笑了笑,伸手取下方栋左右两边脑袋上的”续你命“金针。   只听里面,立刻传出呼出一口气的声音,似乎松快了不少,方栋的鼻孔通道又能任他们自由进出了。   另一个皮肤要黝黑一些,表情严肃的小人儿步履谨慎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只见,他先扫视了一圈周围,再将视线定格在白景阳身上,然后一路保持着严肃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敲黑板的表情,飞到他右手手掌上,一把抱住了小左。   “你没事吧?”   小左摇了摇头:“没事,小哥哥人很好呢!”   “恩。”严肃的小右抬头飞快地瞄了一眼白景阳,然后突然一下子扑倒,满脸享受地蹭着身下的手掌,两只耳朵红扑扑的。   小左也欢呼了一声,跟着同伴一起趴下来,欢快地在白景阳手掌上滚来滚去,蹭来蹭去,开心到不行。   白景阳挑了挑眉,心下暗忖,难道是因为他吃掉的那株灵灵草,对像小左小右这样的灵物也有效果,能轻松取得他们的天然好感?   可惜还没等多蹭两下,笑容略显僵硬的玄卿就走过来,用两个指头把他们捏了起来,放进自己的掌心里。   “小景,你一直举着手掌也累了吧,还是我帮你拿好了。相信这两个小东西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对吧?”   说完,玄卿隐含威胁地瞪了他们一眼。   小左和小右顿时被吓得就是一个哆嗦,虽然他们真的很喜欢白景阳身上的气息,但总觉得否认这个黑面神的话,会被一下子像捏蚊子一样捏死呢。   这简直太可怕了。   小左和小右忙不迭地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一条小命留着就行。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白景阳指了指方栋。   小左小右正要答应,反应过来的方栋妻子突然上前,挡在了自己丈夫身前。   “不要,白神医你不是在帮我相公治病吗?为什么又要让他们回去!”方栋妻子顿时就急了,回去不久代表自己丈夫又要瞎了吗?   身为当事人的方栋反而比妻子平静地多,他安慰道:“没关系的,这本就是我应该受到惩罚。”   白景阳:“没错,我一开始就说过不会替你治病,现在也不过是向某些人证明一下自己的医术罢了。你只有取得芙蓉城那位的原谅,契约才会真正解除,如果我现在硬帮你将他们赶走,灵力反噬就会作用到小左和小右身上。”   说完,一步三回头的小左和小右磨磨蹭蹭地飞进方栋的左眼中,为了方便,他们决定以后都住在一个巢穴里,而右边长着螺旋纹的眼睛依旧如故。   “好了,现在你至少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了。”   方栋点点头,向白景阳道谢,他也觉得现在的这种情况已经算不错的了,总比两只眼睛全瞎的好。   与此同时的白府,白震山正在饭厅里焦虑地团团转。   “二胖,你出去找找小宝,怎么到饭点了还不回来?”   默默往自己嘴里塞了根鸡腿的白二哥:“好的,爹。” 第55章   “快去, 小宝还没回来, 你就偷吃鸡腿。”白震山伸手就想敲二儿子的脑壳。   白景天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 敏捷地避开老爹爱的铁拳,顺便又趁机在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两个大鸡腿,然后飞一般地向大门口溜走。   他边跑边说道:“回来路上弟弟一定会肚子饿,我带去给他吃。”   白震山:“当你老子傻啊,我信你的邪。”   果不其然, 才刚出家门没走几步,就囫囵被他吃完了, 两个鸡腿什么的根本就不够大老虎塞牙缝的。   等吃完三个鸡腿的白二哥在几条街上晃了两圈后, 终于找到白景阳所在的回春堂。   此时的回春堂, 围观群众依旧很多。   在帮方栋的一只眼睛恢复视力后,白景阳顺手又给剩下的几名暂时失明的百姓施了针。   这几个人只是因为眼部受到雷电的强光照射而造成了暂时性失明,就算不医治,过段时间也会自然恢复,但对眼睛的损伤却是永久的。   在白景阳有功效加持的“续你命”金针作用下,他们不一会就重见了光明,连看不见的损伤也消除了。   一个个对白景阳感激涕零,毕竟他们是真以为自己瞎了。   用了一半的时间,白景阳同时治好了八九个病人, 而且效果更好,他们的视力已经恢复到失明之前的状态了, 对比先前回春堂大夫治疗的那个, 三米之外, 还人畜不分呢。   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回春堂大夫一个长了白景阳一倍多年龄的中年人顿时臊得不行,他想起了自己因为贪欲和过于自信匆忙应下的赌注,现在真恨不得能回到过去,一巴掌打醒自己。   憋了一会,中年男人整张脸都涨红了,终于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爹……”   瞬间,周围爆发出满堂的哄笑声。   叫一个跟自己儿子年龄差不多的人爹,实在是可以拿出来当很久的笑料了,这下子中年男人的面子里子都要丢尽了。   白景阳也抿了抿唇,没笑出声来:“算了,我还没成亲呢,可不想要你这么大个儿子,这一茬就算了,以后不用叫了。”   中年男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块匾额,你得给我取下来,再也不许挂了。”白景阳指了指大堂上的“天下第一针”。   众目睽睽之下,中年男人也不好反悔,只能一脸痛心地派人将这块挂了他祖辈好几代的“天下第一针”匾额取下来。   愿赌服输。   况且,他的针灸术也确实不如对方。   白景阳还算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将视线投向一旁脸色红红绿绿的,跟调色盘一样好看的罗元道士。   “回春堂掌柜既然都已经愿赌服输了,那么,这位道长,你是否应该站出来道个歉?”   罗元深吸一口气,满眼阴鸷道:“我没有说错,凭什么要道歉,就算那瞳中人不是妖邪,却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这人得的算病吗?所以,只能算我们俩都没猜对!”   这番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也确实抓中了语言中的漏洞,方栋不管是因为妖邪,还是瞳中人,得的确实不是正常情况下的眼疾。   白景阳:“不管你如何强词夺理,也不论什么原因造成的,方栋得的就是眼疾,但我要你道歉的并不是这个。”   罗元:“什么?”   白景阳:“因为你的胡搅蛮缠,挡在道路中间这么久,影响了两边商家的生意,不应该道歉?后来,你鲁莽使用了引雷符,又害得一些百姓失明,这难道也不应该道歉?”   罗元张了张嘴,顿时哑口无言。   刚才被白景阳治疗过的暂时失明病人也都义愤填膺了起来,大声嚷着要罗元道歉和赔偿汤药费,毕竟他们这个属于无妄之灾,全是对方造成的。   被众人指责的罗元越来越气,这让他想起当初师父骂他“将一事无成”的评语,然而他到皇城来了之后,本一直都顺风顺水,都是碰到了白景阳,才变得这么倒霉。   可想而知,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武宣帝对他的信任必然会大打折扣,这还让他怎么在上流圈子里混?   罗元有些气急败坏道:“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在这里妖言惑众,才惹出来这么多的事,我看你还未加冠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手高明的医术,比回春堂的老大夫还能,恐怕你是真正的妖邪变……”   “砰”地一声,罗元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将他一拳狠狠地打飞,一连撞翻了身后好几排桌凳。   光听声音,就觉得肉痛到不行。   来人正是二哥白景天,他看回春堂的人多,刚挤进来想看看弟弟在不在这里,就听到一个臭道士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泼他弟弟的脏水,简直是不要命了。   顿时怒上心头,一句废话不多说,就直接阴沉着脸上去开揍。   一拳打飞还没完,白二哥快步上前,揪住罗元道士的衣领对着脸就是一顿直拳连击,速度快到打出了残影,而且拳拳到肉,一眨眼功夫,原本长得还算眉眼清俊的罗元瞬间就被他揍成了猪头,眼睛都肿到睁不开的那种。   人狠话不多,社会我白二哥,没什么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一顿不行就打两顿。   这一刹那的突击来得实在太快,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奉命保护罗元的御前侍卫刑啸脸色倏地一变,连忙上前阻拦。   再这么被白二哥揍下去,就算他是修道之人,不死也会被打成残废的。   “你是什么人?!快放开罗元真人!”   刑啸出手攻击白二哥,是想让他住手,却不料对方仅用一只手就能格挡住他,剩下的一只手继续揍着罗元。   刑啸顿时大惊,他的功夫可以说是宫里面数一数二的了,但对方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挡下他的攻击,可想而知,正面对决时的功力该有多高深,而且看他的脸,年龄明显不大。   不得已,为了罗元不被打死,刑啸抽出自己的佩刀,硬着头皮加大攻势。   却听“咔”地一声清鸣,刑啸的佩刀竟生生被白二哥用手臂打断,短刃掉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动静。   当即,刑啸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错愕表情。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怪物?!武功简直深不可测,比他预想中还要可怕。   “二哥,可以了。”白景阳生怕白二哥继续打下去,会暴露非人的实力,便出声阻止道。   刚才还一脸凶狠的白二哥立刻停手,身为弟控,就是该这么听弟弟的话。   白二哥一脸从容地站起来,像白景阳走过去,他周围那片的吃瓜群众顿时吓得后退两步,隔出了一段真空地带。   而躺在地上的罗元整张脸已经不能看了,他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揍地昏死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算加上刑啸出手阻拦的那一段,也不过短短十来秒。   白景阳眨了眨眼睛:“二哥,你怎么来了?”   白二哥:“老爹叫你回去吃饭。”   玄卿以及周围吃瓜群众:“……………………”   扶着罗元的刑啸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白二哥:“原来你就是白大将军的二子白景天?竟敢将罗元真人打成重伤,鄙人刑啸,还望白二公子下回指教一二。”   刑啸双目灼灼,难得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顿时满脸的战意,一副约架的姿态。   “他敢咒骂我弟弟,又岂是一顿揍能解决的?”白二哥侧过头,露出恶虎般凶狠的眼神,“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刑啸:“…………”   顿时,刑啸发热的脑袋冷却了下来,为了小命着想,他赶紧背起罗元,顺便再拉过一个大夫,匆匆赶去别的地方治疗。   白景阳扫视了周围一圈,见碍事的人基本都被处理了,白昊早在一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被他的纨绔朋友们拉着离开了。   至于喉咙被封的事,同住在一个府里面,他总有机会私下求白景阳帮忙解除的。   “二哥,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说着,很自然地拉着玄卿的手,打算和二哥一起回去。   白二哥挑了挑眉,对玄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景阳一脸兴奋:“对了,差点忘记说了,我今天在街上碰到了卿哥,实在是太巧了,这么久没见,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玄卿对白二哥报以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白二哥“嗯”了一声,心里面默默吐槽:卿哥,卿哥,叫得这么亲昵,我才是你亲哥好嘛!   ——   却说,早先离开,没卷入这一堆事件中的谷一道士,他正独自走在一个湖边,周围零零散散有一些或游湖,或欣赏风景的游人。   谷一皱着眉,脸上早已没了刚才面对白景阳和玄卿时的温润和煦,似乎很不高兴,眉宇间还隐隐有些焦躁不安。   他走地越来越快。   而谷一身后,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身材魁伟的冷面男子。   这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衣着服饰,都看起来与常人不一样,十足的违和。   他身上就像散发着寒气一样,脚下被踩过的小草也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降,湖中游船的人更是一个个莫名其妙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中头。   他们痛呼一声后,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个凉飕飕的冰块。 第56章   终于, 走到一个四处没人的地方, 谷一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你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吗?”   冷面男子不说话, 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用身上更盛的寒意表达抗拒, 脚下以他为圆心的草地都开始结冰,而天空中更是乌云团聚, 隐隐可以听见闷雷声。   谷一走一步,他就跟着走一步,怎么也甩不掉。   当然也不可能甩得掉,毕竟他是天上的雹神黎泉。   谷一与他瞪视了片刻, 最后有些崩溃道:“大哥,你究竟想怎么样啊?那一晚就是个误会!”   雹神冷着脸抿了抿嘴, 身后惊雷轰响, 噼里啪啦开始往湖里下冰雹, 他似乎变得更不高兴了。   原本游湖的人们一个个抱着脑袋, 哀叫着从里面赶紧逃开, 不一会,方圆三里之内就都没有人了,唯独谷一周围那块土地,就像个真空隔离区一样, 半块冰雹都没有。   雹神独自生了一会闷气, 见谷一仍旧瞪着自己, 不来哄他,忍不住红了眼眶,扁扁嘴,冷硬地吐出一句话:“你是我的妻。”   谷一张大了嘴,用全身表达崩溃:“不,我不是……”   这话一出,雹神就更委屈了,泛红的眼眶里浮现出水光:“那一晚,我们已经缔结了婚契,还是说你想始乱终弃?”   谷一默默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粗来。   那还是在大半年前发生的事情,当时他奉师命参加由张天师主办的,同为修道中人的宴会。   宴会的场地选在仙雾缭绕的龙虎山上,想要抵达这里,从旁边的湖上过来是最便捷的,于是,谷一便乘坐小舟一路飘摇而来。   上了岸,早有张天师的引路道童等候在旁,还没等谷一掏出邀请帖,颇有眼色的道童就恭敬地迎了上来,他们自有一套分别普通人和修道者的法子。   恰巧这时,一看就不似凡人的雹神黎泉从旁边经过,谷一顿时眼前一亮,伸手拉住了他。   “这位道友也是上龙虎山的吧,不如我们一道走吧?”   黎泉愣了愣,似乎有些错愕,刚想挣脱对方的手,一抬眸就看到谷一这张满是期盼和欢喜的脸,就说不出拒绝的话,脑袋一热,就糊里糊涂跟着走了。   而谷一也的确十分高兴,张天师的宴会他不是第一次参加了,以往跟着师父见识了许多脾气古怪的老道士,一个个执拗的很,一旦意见不合,动手打架也是常有的事,可偏偏这次师父懒得参加,便派了他一个人来,等到了现场,他就是辈分最低的了,谁都不能得罪,到时候指不定会被扯进什么混战之中。   所以,当他看到面容年轻俊美的雹神时,才会这么热情地上前搭讪,谷一猜测对方应该是和自己一样代替师父来参加宴会的,到时候有个同辈份的人陪着,也不那么容易受“欺负”,好歹有些心理安慰。   等到了山顶的宴会场地后,一切谷一想象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张天师目瞪口呆地看着谷一手拉着的冷面男子,整个人就像被吓傻了一样,跟他同辈分的几个老家伙也同样如此,整场宴会上都表示地十分拘谨,就像生怕惹怒了神明一样。   见地位最高的几位都这副姿态,其他道士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于是张天师举办的宴会第一次这么安静祥和,没有争吵也没有斗殴,场面和谐地一塌糊涂。   等酒过三巡,张天师才找到雹神不在的间隙,询问谷一这位怎么跟他一起来了?   在知道了雹神的身份后,谷一虽然大吃一惊,却也没有感到畏惧,大概是因为对方表现得太过好说话了吧,不论谷一说什么,他都点头表示赞同。   尽管周身气质冷硬,却见多识广,似乎什么都知道,对谷一有问必答,详细地解答了他修炼方面的许多问题。   一时间,谷一对他的好感暴增,觉得他比自己师弟还亲切。   黎泉刚出去,似乎是接到了什么旨令,回来后,一脸歉意地告诉谷一他必须提前离开宴会了。   谷一没想到刚认识的朋友,这么快就要分别,下意识焦急地抓住了他的袖子,问道:“你去哪里?”   黎泉眉眼柔和了一瞬,安慰道:“我现在得去章邱降雹,等回来后再找你相聚。”   在接受了新认识好友雹神的身份后,谷一表现得很镇定,他甚至还皱了皱眉,建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在山谷里多降一些冰雹,少伤害一点农田里的庄稼?章邱百姓今年的收成并不算好。”   谷一知道雹神收到的旨意,就跟龙王降雨一样,规定了降雹的种种细节,地点范围、时间、数额都得严格遵守上面的来,不容徇私,但他曾经过章邱这个地方,当地百姓似乎都过得比较穷苦,田里的庄稼长得也不太好,要是再雪上加霜,来点天灾,不知会饿死多少人,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听完后,黎泉眼中对谷一的欣赏之意更甚,如果有个好感度测试仪器的话,应该能看到他一瞬间上升到爆灯的好感值。   黎泉也不是生来就是雹神的,他曾是一位千年前颇具名望的将军,除了战场上的天纵奇才之外,还主张以德服民,从不滥杀无辜百姓,因此在他死后,许多受过他恩惠的百姓们为他建立庙宇,供奉香火。   有了功德和民望,他这才变成了雹神。   成了神之后,黎泉不改初心,依旧默默保佑受苦难的百姓,但衍变至今,他的庙宇虽然香火鼎盛,人们更多的却是因为畏惧,祈求他不要降下冰雹的惩罚。   被百姓惧怕的雹神宝宝觉得心里委屈心里苦,但宝宝不哭。   现在,给出建议的谷一令黎泉感到心底一阵暖意,原来真的有人跟自己心有灵犀,还给出了解决办法。   黎泉立刻答应了谷一的建议,当天章邱一带天降冰雹,山谷沟渠里都下得快积满出来了,但田地里却只有零星的几颗而已。   当地百姓直呼雹神慈悲,并为他供奉上香。   经此一事后,黎泉和谷一成为了至交好友,经常相约一起游山玩水,甚至秉烛夜谈到抵足而眠。   直到有一天,被自家师父坑了的谷一拿着两个浑身通透碧绿,顶端却如心头血般鲜红的果子,来找黎泉,秉着有好东西就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的原则,他大方地将其中一枚果子递给了对方。   黎泉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给我的?”   谷一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原来这种果子是只有仙灵之境才有的姻缘果,两个长在同一条筋蔓上,一旦分开就必须马上吃掉,不然就会迅速失去水分,萎缩成干。   就跟谷一师父所说的那样,吃了确实能增长修为,但如果将一枚送给另一个人,在仙灵之境就代表了向对方祈求缔结姻缘的意思,对方要是收下了,两人一起吃掉,就代表了契约成立,他们是绑在一条红线上的人了。   面对姻缘之事,自然不能草率,黎泉红着耳朵,再三跟谷一确认,这枚果子真的是送给他的?   被问到不耐烦的谷一干脆亲手将姻缘果塞进他嘴里:“快吃,不然要枯萎了!”   另一只手拿着剩下一枚往自己嘴巴里塞,两人几乎同时咽下。   姻缘果下肚后,不一会,两人就感到腹中有一股热气灼烧,浑身燥热难耐,意识也逐渐不清,他们双眼迷离地互相凝实着,只觉得对方嘴唇在自己眼中变得格外诱人,心里面极度地渴望着。   当四片唇相贴的那一刻,就像沙漠中干涸了已久的人终于喝到了甘露,同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呢喃。   当晚,酒力渐浓春心荡,鸳鸯绣被翻红浪,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发生了。   第二天,醒来后的谷一顿时大惊失色,忍着腰臀的酸楚落荒而逃。   睡了自己抵足而眠的至交好友,他还能怎样?   逃回天罡道宗的谷一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和黎泉之间的感情,宗门里就接连出了乱子,一开始还只是一些小麻烦,到后来师弟们接连出事,掌门至宝被盗,本就人丁不兴旺的门派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就剩下了几个光杆司令。   师父只好亲自出马调查,然后就查到了一只千年蝠妖身上,如果不是凑巧经过的玄卿出手,就连他也得丧命。   就这样,连续发生了一大堆噩耗,谷一被迫当上了只剩他一人的天罡道宗掌门。   现在他得去找回丢失的宗门至宝,顺便寻找师弟,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自己和黎泉之间的那笔烂账。   谷一心里深处甚至隐约还有些埋怨对方,为什么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出现,等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黎泉又来找他做什么?   ——   却说打败了回春堂“天下第一针”后的白景阳,休息过后,又去挑战了皇城剩下的两大医馆。   一家叫做“百草庐”,以擅长配制草药、药丸闻名,他家出品的金疮药、跌打酒、养荣丸、壮阳丹、雪参丸等等都是出了名的疗效好,另一家“松鹤堂”则十分擅长诊治,只要出得起钱,任何病灶他都能把脉查出来。 第57章   刚开始的时候, 这两家医馆的态度就跟回春堂大夫一样,对过于年轻的白景阳不屑一顾, 觉得这个小子简直太不谦逊了,从没见过如此无礼冒失的晚辈。   不过是在西北蛮荒之地, 闯出了点名头, 就敢在人才济济的皇城大放厥词。   医者, 仁义也,讲求的就是戒骄戒躁,严谨求精,对求医问药之人负责,更讲求的是尊师重道,对大医长者秉持一颗敬畏之心, 虚心好学。   像白景阳这样, 没有师从,还不及弱冠就敢向老前辈们挑战的,在他们眼里简直太过放肆。   就算他是大将军之子, 也未免太过嚣张猖狂,再说了医者又不是学武的莽夫,踢馆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少见的。   白景阳表示, 他家本来就是武官出身,就是这么地简单粗暴。   事以,这两家医馆都并未将白景阳放在心上, 直到传出回春堂“天下第一针”匾额被摘之事, 才开始感到慌张了起来, 但潜意识里却仍然不愿相信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会比他们这些行医多年且德高望重的大夫还要医术高明。   然后白景阳就正式拜帖上门来了,他先来的是百草庐,跟对方用同样的草药比试制作金疮药,用了更短的时间,做出了效果更好的药。   百草庐的老大夫两眼发光地拿着白景阳制作的金疮药爱不释手,一副立刻想拉着对方下去研究药方的狂热模样,全然没有一开始的轻蔑和不屑。   事实上,皇城三大医馆中,百草庐的老大夫虽然脾气古怪执拗,却是最具医德的一位,只要你有真正过硬的医术,就能得到他的认同和好感,其次是松鹤堂,最末是回春堂。   但因为三家医馆擅长的领域不同,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局比的是,各自最擅长的丹药。   白景阳想了想,干脆现场调制了一个稀释版的小红瓶。   百草庐老大夫看到后,颇为吃惊,没想到白景阳竟然就是拍卖会上小红瓶背后的神秘调配者,于是十分光棍地认输,第三局不用再比了。   然后半点不心痛地让店里的伙计把“天下第一药”的匾额取下来,愿赌服输,拉着白景阳就不管不顾地下去交流医术心德去了,一副草药狂人的模样。   可以说,百草庐的踢馆赢得十分轻松,毕竟白景阳最擅长的就是炼制丹药这方面,对方也确实是位值得尊重的老中医。   获得一位忘年交后,第三天白景阳去了松鹤堂踢馆。   松鹤堂的这位大夫是出了名的爱财,诊金收的非常之高,所以一般只为达官贵人看病,但他一手医术却称得上顶尖,只要收了钱,就对得起这么高的诊金,确保为病人根治。   讲求的是公平交易。   面对白景阳的踢馆挑战,他是唯一做足了准备的一位。   因为被打败后,势必会要求他摘掉医馆大堂的匾额,这样难免影响到他的生意,为了不掉身价,他并不想输,所以特地找来了六名病患,其中两个外伤,两个内伤,还有两个得的是怪病,在自己提前作弊知道答案的情况下,两人开始了对决,三局两胜。   判决标准是,最快将病人根治的那位获胜。   白景阳将自己分到的三位病人检查了一番,确定都是普通的病症,跟妖灵邪祟无关,就算是那位得了怪病,时常出现幻觉、胡言乱语做出一些匪夷所思之事的病人,也不过是生吃了青蛙,导致寄生虫长到脑子里去罢了。   于是,在松鹤堂大夫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同时为三位病人诊治。   前两位比较简单,常规的包扎、吃药就行,白景阳给他们诊治完后,各开了药方,再回家休养一段日子就能活蹦乱跳了。   至于最后一位,如果在现代,只需要一个开颅手术就能搞定,但在这个年代,开膛破肚或者劈开头颅都是人们无法想象的事情,无论是围观群众,还是病人及其家属都不会答应的,而且也没有足够手术的安全无菌环境。   于是,白景阳想了想,取出一些草药,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开始尝试研制新药。   依靠丰富的药理知识,以及他在草药方面的天赋和直觉,失败了几次后,白景阳竟真的做出了一枚灰白色的药丸。   他将药丸递给怪病患者:“吃下去。”   病人犹豫了一下,心想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就试一试吧,仰头咽了下去。   吃下后不一会,病人抱着脑袋就开始哀嚎痛呼,紧接着数条乳白色犹如宽面条一样的寄生虫从他的鼻孔和大张着的嘴巴里爬了出来。   看到如此恶心的场景,围观群众们纷纷吓得后退三尺。   其实白景阳刚才随手配制出来的,正是催虫药,而且还是加强版的,毕竟长进脑子里的寄生虫还是比较强悍少见的。   像是一般生长在肚肠内的寄生虫,只需要减少或者稀释这种药就行了,同样能把它们催出来。   在这个时代,虽然绿色健康无公害,但更多贫苦百姓身上的卫生还是不达标的,或者说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好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个问题,像是他们每天喝的没煮开的生水,饿的时候不会放过的青蛙、蝈蝈之类,体内都存在着大量的寄生虫。   通常情况下,人们就算吃了,被虫子寄生了,也不会丧命,顶多会时不时恶心、腹痛,但像这位长到脑子里的,也确实是运气背到家了。   然而,祸兮福之所倚,在白景阳的治疗下,催吐完体内所有寄生虫后,他反而是最快康复的一位,当天就自己活蹦乱跳地走回家去了。   目前,这场比试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松鹤堂大夫那里才刚给外伤病人包扎好伤口,目前进行到第二位。   看着白景阳刚调配出乳白色小药丸的功效,松鹤堂大夫顿时眼前一亮,表情有些激动地走了过来。   “白小神医,老夫甘拜下风了。”说完,他果断地让医馆伙计取下了大堂上“天下第一手”的匾额。   白景阳假装谦虚一下:“不敢当,不敢当。”   “那个……”松鹤堂大夫搓了搓手掌,“不知白小神医有没有兴趣跟老夫合作?”   白景阳:“???”   松鹤堂大夫:“就是将这种特效催虫药的药方卖给老夫,在松鹤堂专卖成药,最后赚到的钱,我们五五分怎么样?”   说着,他伸手比了个手掌。   白景阳略微惊讶地看向对方,只见这老头眼睛里现在只剩下闪亮亮的银子了,顿时有些无语,对他贪财的秉性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松鹤堂老头跟当初那位钱道婆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虽然都一生热衷于此道,孜孜不倦,但他更享受的是赚钱过程,而不是堆积成山的金银,同时也更有原则,每一分每一厘都是正正当当给人治病或是做生意赚到的,绝对公平交易。   如今,很多百姓体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寄生虫,松鹤堂老头清楚这一点,便立刻发现了商机。   他注意到白景阳刚才选用的药材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这就说明制作一瓶成药的成本并不高,可以大量生产,卖给广大的百姓,既赚了银子,又得了口碑,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如果价钱不是太昂贵的话,住在皇城的百姓们稍微省一省,还是买得起的。   要知道,就算这病不会轻易丧命,有虫子长在自己体内,还是件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时不时腹痛腹泻,也会影响到生活,甚至还有例子,当寄生虫在人体积累的太多时,那人竟活生生地疼死了,死后他体内跑出来数公斤的虫子。   那个画面,光是想象,就令人毛骨悚然。   甚至,他们还能选用一批精致华丽的玉瓶,装一些相对浓缩的催虫药丸,号称是特效药,以更昂贵的价格卖给达官贵人们。   这些达官贵人们不在意这些小钱,就算体内长有寄生虫的几率比普通百姓来的少,也在所难免,买回去做预防用,也是可以的。   不得不说,松鹤堂老头简直就是个天生的生意人,是一位被开医馆耽误的大商人。   听完他的计划后,白景阳托着下巴假装思考了一会,摇摇头果断拒绝了。   松鹤堂老头顿时就急了:“白小神医,你有哪里不满意的吗?价钱方面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白景阳:“可是卖药丸的话,不是百草庐那边更合适吗?”   松鹤堂老头急的一头汗:“这不打紧的呀,我这里也是医馆,同样也可以卖成药。”   面对这样一位“死脑筋”的小神医,松鹤堂老头苦恼地不行,他好说歹说,终于说服对方,没让这赚钱的催虫药便宜给百草庐那臭老头。   最后成交的是三七分成,松鹤堂三,白景阳七,不仅如此,还得支付一大笔购买药方的钱。   松鹤堂老头苦笑了一下,就当长期投资了,交好了白景阳这样的医术天才,恰好他又不开医馆,以后再想出什么了不起的药方,也能分一杯羹呐。   白景阳拿着从松鹤堂赚到的大笔银票,勾起一个腹黑的笑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58章   没想到上门踢馆, 竟然也能赚到钱。   就这样,白景阳除了医术上的忘年交之外, 又收获了一位商业合作伙伴。   经此一役,白景阳彻底在皇城打响了神医的名号,甚至隐隐有天下第一的传闻,更令人感到神奇的是,被他踩着上位的三大医馆当中,竟有两家跟他的关系十分不错。   剩下的一家回春堂, 因为得罪白景阳, 被其他两家排挤, 后来还陆续爆出很多有失医德的丑闻,比如店大欺客, 看人报价,贫苦的人家反而要花双倍的钱才能看得上病, 一个普通小病,就能治到一家人倾家荡产;还有不小心开错药,害死了病人, 最后硬是花钱买通小吏摆平种种。   现在, 因为背后的各方推手, 不断有以前的受害者站出来,状告回春堂。   于是, 京兆尹亲自开堂办案, 调查后发现罪状属实, 判回春堂掌柜流放千里。   自此回春堂的名声一落千丈, 数次转手他人后,逐渐没落下去了,皇城只剩下了“百草庐”和“松鹤堂”两大医馆。   「叮!声望值10000点达成,奖励心愿宝箱一个!」   就在回春堂掌柜被判流放的那天,白景阳听到了系统传来的任务完成提示音。   这个案子因为由京兆尹亲自调查判决,闹得还有些大,在这个娱乐相对匮乏的年代,不少百姓都跑来围观,回去后再跟没看到的人描述,其中自然而然就提到了白景阳和他医术对决的事情。   再加上白景阳以未及弱冠的年龄依次挑战皇城三大医馆,并取得胜利的事情,听起来也确实很传奇,很有爆点,人们口口相传,到后来,就算很多没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名字。   整座皇城大约有五六十万人口,按照人们的传播速度,从为方栋治疗眼疾开始,到回春堂掌柜被判刑为一个爆点,恰好有一万多个人前后听闻并且相信了这件事,自然将能够打败三大医馆的白景阳视为天下第一的当世神医。   白景阳心情不错地收下了这个任务奖励,所谓心愿宝箱,指的就是在打开时,只要在心里面默默祈祷许愿,就能开出你想要东西的箱子。   通常情况,放在危急时刻使用比较划算,说不定还能救自己一命。   但心愿宝箱也是有期限的,限期一年,如果超过时间不用,就会自动作废。   白景阳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开宝箱,反而调出了神医系统里的一个小软件,备忘录。   设定好时间,如果到时候他真忘记的话,这个备忘录会在最后期限前发出声音来提醒他。   可以说是,将一代神医系统利用地非常彻底了。   心情舒畅的白景阳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从自家厨房里顺出来一些饭菜和点心后,径直走出大门向东边方向拐去,玄卿在那边不远处买下了一栋小宅子,他正打算给他卿哥送饭去。   尽管白景阳觉得卿哥跟自己住就挺好,反正他院子足够大,多一个人也不会住不下,但玄卿还是以顽强的意志力忍住了诱惑,坚持要回自己早先在皇城买下的宅子里。   而白家父兄也都是一脸假装我瞎了看不见白景阳跟他们使眼色样子,不仅不跟着劝对方住下来,甚至还在心里面默默举双手双脚热烈鼓掌,表示庆祝。   这个总跟他们抢小宝关心和注意力的家伙真讨厌,而且今天上门也没有送匪鱼那样的礼物来讨好他们,当然不会给好脸色咯,略略略。   事实上,玄卿虽然先一步来到皇城,却并没有买宅子,毕竟上古神兽,哪有这个概念,想休息了就随便找个水池往底下一窝就好了。   还是在说完后,他才连夜选了个不远不近,位置刚好的地方,动用了一点小法术,以最快的速度买下这栋宅子。   等到了东边宅子里,早已等候多时的玄卿赶紧上前帮他提食盒。   “下次你来不用带这么多吃的,太辛苦了。”   反正到他这个修为,吃东西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而已,就算几百年不吃,其实都不会感觉到饥饿。   白景阳摇摇头:“一点都不重的,你忘了我又不是人,怎么可能提这么点东西就觉得辛苦?”   他觉得他卿哥有时候就是太小看自己了,就像把他当成娇软无力,什么都不会做,一不小心还会受伤,得整天抱在怀里哄的人类幼崽似的。   玄卿笑了笑,眼底的温柔好似一池化不开的春水,漾到人心底。   如果这个时候,白景阳抬头看一眼的话,定会瞬间沉溺在这池水中,心跳如小鹿乱撞,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然而,打开巨大食盒后,白景阳就专心致志地开始布菜,将里面的东西一盘一盘的端出来,放了满满当当一整张桌子。   从白景阳出现的那一刻起,玄卿的视线就没在他身上挪开过一瞬,他看着对方像个小妻子一样忙碌又贤惠地模样,眼底暖暖的笑意就更甚了。   白震山一家收到圣旨,从西北调回皇城,对玄卿而言,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翻山越岭,循着跟龟壳的薄弱感应,一路仔细探寻,搜集线索,当夜晚来临,他将自己深深地沉入湖心中,从水中抬头仰望着天空那一轮明月。   心里面却全都是对白景阳的思念,想着他们看到的应该是同一个月亮吧,那他的小老虎此时又在做什么呢?是和父亲哥哥们一起玩耍,还是翻开毛肚皮,睡得一脸毫无防备的可爱模样?   只要有一空隙,停下寻找的脚步,玄卿就忍不住开始想他的小白虎,有时候真恨不得冲动地丢下一切回到对方身边算了,龟壳什么的,他不要了。   但这种热血上头的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如果玄卿真想长久地陪伴在他的小白虎身边,级必须拥有一个健全康健的身体,寻回龟壳是志在必得。   所幸,寻找了大半年,最后总算是将目标锁定在皇城范围之内了。   原本照道理说,玄卿跟自己龟壳的距离越近,感应就应该越强烈才对,但奇怪的是,他在皇城里竟丝毫气息都察觉不到,就好像是找错了方向,根本不存在这里一样。   但是,玄卿离开皇城,在周围附近的城镇转了一圈后,发觉最后的目的范围还是指向这里面。   所以玄卿猜测,可能是偷走他龟壳的那个家伙身上有什么屏蔽性的宝物,能隔离一切气息和感应,但范围最大只能覆盖整座皇城,再远一些就没用了。   能够确定最终范围是好事,但也有困扰,在皇城里面,他只能像个被偷掉东西的普通人一样,用肉眼和手脚去寻找。   尽管这可能会麻烦一些,但玄卿身为天下唯一的一只玄武,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这种东西,他一寸一寸的地毯式搜寻,相信总有一天能揪出这个偷东西的小贼。   到时候,他为此所受的痛苦,耗费的精力,跟小老虎分别的相思之苦,这些都要一点一点从那个家伙身上全部报复回来。   “卿哥,你尝尝这个肉,超好吃的,在西北的时候没有。”   小老虎清朗的嗓音伴随着一筷子送到嘴边的肉,将玄卿从回忆中惊醒,他立刻低下头,看都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就咽了下去。   然后夸道:“好吃。”   “是吧,我也觉得今天的菜里面,这个肉最好吃。”   白景阳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纯粹的喜悦,仿佛只要是跟玄卿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很开心。   当然,此时迟钝的白景阳还没觉察出什么异样,也不觉得这种情绪有什么不对劲的。   “对了小景,上次你说想在这里开医馆,我已经帮你选好了几个不错的位置。”玄卿突然想到说。   白景阳惊喜地说:“真的吗?那吃完,等下午我们就去看看?”   玄卿:“好,不过你一个人开医馆也太辛苦了,我帮你招一些能干的人手吧,有空去转转就行。”   玄卿开始思考,有哪些懂草药懂医术,还比较好管教的山精妖怪。   白景阳:“不用这么麻烦啦,我就跟以前在塔虎城那样,固定时间开诊不就好了?比如每个月逢五逢十?”   反正他开医馆也不是为了什么理想,或者是想赚钱,不过是因为在皇城的日子过得太过无聊,想找一个消遣的法子罢了。   玄卿点点头,一脸赞同道:“这样也好,不会累到小景了。”   (一把年纪还坚持每天到医馆坐镇的百草庐、松鹤堂大夫:“………………”   我们老头子还没脸说累呢……)   在玄卿消灭完一整桌饭菜和点心后,他又陪着小老虎在院子里暖洋洋地睡了个午觉,两人醒来后才慢悠悠地牵着手出门,向看中的几个铺位走去。   然而,当他们来到其中一家时,恰巧看到城墙上有两人在斗法,下面指指点点的围观百姓还挺多的。   玄卿和白景阳对视了一眼,便决定过去凑个热闹看看。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城墙上的两人还都是熟人,一个是罗元,另一个是谷一,一真一假,两个天罡道宗的掌门都凑齐了。   按照白景阳所脑补的情况,应该是谷一这个真掌门发现有人冒充自己后,怒而痛打冒牌货,但现实却似乎跟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第59章   城墙上的罗元攻势猛烈, 将谷一打得节节败退,按照正牌肯定比冒牌货强的定理,大部分的围观群众都开始觉得罗元才是真正的天罡道宗掌门。   而白景阳和玄卿等有眼力的人却看出,谷一只是在一味地避让,一次都没有主动攻击过。   时间回到罗元道士被白二哥揍成猪头的那天,他学艺不精, 装逼不成反被打的事自然也传到了武宣帝的耳朵里。   武宣帝是个生性多疑且控制欲极强的人, 他当晚就加派了人手, 前去调查天罡道宗的事,想查清楚罗元口称的掌门身份是否属实。   如果一旦发现被欺骗, 按照武宣帝的性格来推测,罗元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天罡道宗毕竟是玄界中门,背景神秘, 即使身为人间帝王,能够查到的也只有表面很浅层的东西,再往深处就无法挖掘了。   按照天罡道宗的祖训, 只有在天下出现危机的时刻,掌门人才能下山历练, 救助苍生, 以积累功德。   上一次松一入世,还是天下战乱不休, 百姓流离失所的缘故, 等到了高祖一统天下, 建立新的王朝之后, 他冥冥中预感到一次大劫,便留下来,花了几十年光景推演天机。   松一道士在当时虽然不求名声俗物,拒绝了高祖的册封,但他的身份地位早已经等同于国师了,也留下了很多带有传奇色彩的史官记载。   武宣帝就是依照这上面的记载,才相信了罗元是掌门的身份。   史料记载,天罡道宗掌门身上有两件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其一是掌门令,其二则是宗门至宝天罡镜。   掌门令,似乎就是块玉牌,有它在身,就能自由出入天罡道宗内的任何地方,不受禁令和阵法限制。   而这块令牌,现在就在罗元的身上。   但是能够成为天罡道宗掌门之人,无一不是惊才绝艳的天纵之才,现在却被一个“凡人”大将军的二子压着打,且毫无还手之力,这不禁令武宣帝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于是,他便开始一边查证,一边冷落罗元,想看看对方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恰巧就在这段时间,来皇城寻找宗门至宝和师弟的谷一机缘巧合偶遇到了罗元,他立刻上前将对方拉到隐蔽处,想说服叛逆不懂事的师弟交还偷走的掌门令,跟他乖乖回去。   见到师兄,一下子被戳穿身份的谷一顿时恼羞成怒,两人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却不料,负责贴身保护罗元的御前侍卫刑啸,正是武宣帝派来监视他的眼睛,意外偷听到一部分对话,只知道他们是闹掰了的师兄弟,却不知谁是真掌门,谁是假的,当晚就汇报给了上头的皇帝。   武宣帝沉思了一晚后,却并未声张,反而第二天派人悄悄放出去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   天罡道宗真假掌门之事,在皇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在背后有人刻意推波助澜之下,茶楼说书的都拿这当为蓝本,编出了一些不同情节、不同结局的故事,给百姓茶余饭后添加谈资。   其实武宣帝并不在乎谁是真,谁是假,他只需要一个能为他所用,并且真正有用的“天罡道宗掌门”,所以,既然很难调查出结果,他就干脆引发战火,让这两人“互相残杀”,自己解决,最后决出胜利的那一位,就是真正的掌门。   真相,有的时候并不重要。 第60章   所以,当这些传到罗元耳朵里之后, 他立刻就炸了, 觉得肯定一切都是谷一干的, 头脑一热, 就杀过去找对方干架了。   城墙上,谷一一边闪躲, 一边劝道:“师弟,你有话好好说, 不要再浪费符纸了。”   话音刚落, 一团火球在他脚边炸裂开来, 瞬间烧穿了一整块墙砖,留下了个焦黑的窟窿。   罗元见他跟自己打斗的间隙,竟然还有说话规劝的余地,不由怒气更盛了,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符纸,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需要你这个卑鄙小人来教!”   谷一苦笑:“好好好,不用我教, 但你先停下来吧,现在下面已经引来太多围观的人了。”   罗元朝下瞥了一眼, 看到黑压压的人头, 心里其实早就开始后悔了, 但自己闯出来的麻烦, 硬着头皮也要继续下去。   想不丢面子, 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就是打败谷一,让大部分围观百姓觉得自己实力更强。   于是,罗元咬咬牙,想着把爹留给自己压箱底的那几张符拿出来,这原本是留给他危急关头保命用的,但现在骑虎难下,用一般的符又根本不能对谷一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罗元的这张符一掏出来,距离最近的谷一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周围原本嘈杂的人声、喧哗声,在这一瞬间统统都听不见了,一片仿佛遮蔽了大半天空的黑色乌云沉沉地向这边压来,压迫到让人觉得快无法呼吸。   这是师父画的天诛地灭符!   一道灵光在谷一脑中闪过,他意识到罗元拿出来的竟然是师父画的威力最大的几种符咒之一,天诛地灭意味着引天雷之罚,诛万恶之徒,通常是师父用来对付做尽恶事,伤天害理的大妖怪,其杀伤力堪比渡劫时的一道天雷。   “师弟,快住手!”谷一神色一凛,第一次主动出手攻击。   现在周围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这张符的杀伤力波及太大,所以,决不能让他用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谷一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城墙下,距离稍远的白景阳和玄卿慢了一拍,也察觉到不对劲。   白景阳瞬间几个纵跃,穿过人群,冲到最前面,同时使出了跟玄卿新学会的一招,将自己兽型具现化,即以灵力的形式实体化出一只巨大的白虎。   在作战的时候,这招往往能造成双倍杀伤力,非常实用,但现在白景阳主要是拿来做震慑之用。   于是,在周围百姓眼中,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年身后紧跟着一只巨型白虎,冲到了城墙根下。   少年对他们喊道:“危险!大家快散开!”   身后的巨型白虎威风凛凛,同时张开了兽口,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声,吓得百姓们大惊失色,纷纷慌慌张张地从城墙周围撤退,恨不得一下子能跑出去十里远。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老虎,真的好可怕的。   将周围清场之后,城墙上的对决也告一段落,决出了胜负,谷一在最后一刻阻止的罗元,以非人的速度冲上前,抢过天诛地灭符,再将对方揍翻在地,结结实实下狠手打了一顿,打得罗元毫无还手之力。   抢到灵符的谷一一阵后怕,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来不及了,如果真被罗元用了这张符,将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谷一边揍边骂道:“罗元,你疯了是吗?在这种地方用天诛地灭符,是想杀了我,还是想害死周围百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被师父宠坏了,任性不懂事,却没想到你做事竟如此不顾后果,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被打的罗元并不求饶,反而双目赤红,梗着脖子反骂道:“我被宠坏了?!明明是爹一直在偏爱你!从小到大,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所有人都夸你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你是天边的云,而我就是地上的泥,是烂泥扶不上墙,自然谁都能踩一下!”   谷一有些吃惊:“我竟不知你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你是掌门之子,巴结讨好你的人一堆,谁能给你脸色看?再说了,师父没有给过机会你吗?明明是你自己偷懒不好学。”   由于天罡道宗的掌门必须是拥有上古玄龟血脉之人,十分的珍贵稀少,所以历来每届掌门都只有一个亲传弟子,还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收徒之后悉心教导,再通过宗门至宝天罡镜的考验后,方能成为下一任掌门。   然而,在上一任已故的天罡掌门捡到适合的孤儿谷一后,没过两年又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就是罗元。   身为掌门之子,罗元自然也身负玄龟血脉,同样有成为下一任掌门的资格,而天罡道宗过去也不是没有子承父业的先例。   (既然找不到合适的孤儿当徒弟,那就自己生一个来培养吧。)   于是比较罕见的,这一任掌门就有了两个亲传弟子。   小的时候,谷一和罗元之间还是相处比较融洽的,兄友弟恭,但不知从什么时候,或许是在发觉自己的天资不如师兄的时,罗元单方面产生了间隙,他开始变得懒惰散漫,整天跟着一群恭维巴结他的外门弟子在一起鬼混,谁管教都不听。   是的,天罡道宗人丁并不兴旺,除了他们师兄弟和师父三人外,只有一些外门弟子和杂役。   这些外门都是仙灵境的子弟,资质良莠不齐,大多含有一些精怪的血脉,或者本身就是会化形的妖或者灵物。   他们有的是掌门看着可怜,在路边捡回来的,有的则是父母花了一些代价,将天罡道宗看成是私塾,送来跟着学个一招半式的,不求法力高强,但求有个自保之力的。   专注于自己修行的掌门并没有花心思去考察这部分人的品行,难免有心思不端的混在里面,逐渐带坏了中二期别扭的罗元。   但偏偏罗元又跟着他们,学会了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在自己亲爹面前装乖装蠢,并没有将嫉妒师兄的一面过于极端的表现出来,上任掌门到死都认为自己儿子只是懒了一点,蠢了一点,就算偶尔跟师兄闹闹小矛盾,心眼却是不坏的,他死后,两人一定会互相扶持,共同将天罡道宗传承下去。   又考虑到自己儿子道术不精,上任掌门还给他留下了大把的符咒和适合用的法宝,剩下的整个宗门就都交给了徒弟谷一。   被谷一压在地上的罗元尖声道:“你还问我谁给我脸色看?给我气受?还不都是你!他们表面上巴结讨好我,还不是为了想从我手里捞好处?背地里对你推崇备至,耻笑我蠢钝无能,根本不配当我爹的儿子!”   说着,罗元哭得涕泗横流,还一边委屈地骂道:“是你抢走了宗门,抢走了我爹!他整日都陪着你,教你高深的道术,将你视为他的继承人,对我却视而不见!我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他哽咽了一下,又继续道:“所以我有错吗?我不过是讨厌你……”   沉默的谷一:“…………”   你没有错,是老子太过优秀错了,好吧??   “啪!”   突然,天空中掉下来一个冷飕飕的冰块,恰巧砸在罗元脑门上。   罗元被砸得停止了啜泣,捡起冰块,愤愤地丢了出去,觉得连老天爷都在欺负自己。   然而,他刚丢出去一个冰块,天上噼里啪啦瞬间又掉下来无数冰雹,一眨眼功夫就将罗元砸昏过去,整个人都埋在了一大堆冰雹里边,几乎冻上了。   随即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男人,伴随着惊雷声就从天上掉了下来,稳稳地站到谷一身边。   谷一:“…………”   事实证明不是老天爷在欺负罗元,而是雹神。   谷一嘴角抽搐着指着自己被冰雹活埋的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刚来就听到罗元絮叨了一大段的雹神黎泉淡定道:“我看这人太激动了,想帮他冷静一下。”   谷一:“…………”   正无语的谷一突然眼前一亮:“师叔,白兄,你们也在这儿?”   城墙下的玄卿和白景阳对他们招了招手。   于是,生怕罗元真被冻死,谷一先将人从冰雹里挖出来,然后带着雹神走下去,跟他们打招呼。   四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就在这时,御前侍卫统领突然带着一大帮官兵齐整地赶了过来,声势浩大。   统领四下张望,问道:“不是说这里有人在聚众斗殴吗?”   怎么安静成这个样子,没看到打架的人,也没有好事的围观百姓,要不是为了疏散百姓和防止踩踏,闹出人命来,他也不会因为准备足够的人马和武器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可以赶来了。   眼下,既然这些准备都没用了,御前统领便将视线投向现场唯独剩下的五个人,正巧这时,被砸晕的罗元道士也悠悠转醒。   统领问道:“你们中间谁是罗元道士和谷一道士?陛下要亲自面见!”   谷一有些疑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雹神。   黎泉立刻握住他的手,转头对御前统领道:“那边躺着的是罗元,他是谷一,我要跟他一起去。”   御前侍卫统领:“你又是什么人?” 第61章   雹神想都没想就张嘴开口道:“我是他的丈……”   话还没说完, 便被旁边的谷一用胳膊肘捅了下腰, 低头一看, 就是对方警告的眼神。   谷一:用脚趾想就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雹神瘪了瘪嘴, 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是他的朋友。”   侍卫统领皱眉道:“不行不行, 陛下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只请了两位真人进宫。”   雹神当场就沉下脸, 天空中闷雷轰鸣,眼看着皇城就要降下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冰雹, 侍卫统领忽然眼前一亮, 看向白景阳。   “这位莫不是神医白三公子?”   白景阳有些莫名的点了点头。   对方一脸惊喜:“太好了, 没想到在这里就遇见了您,陛下请您也一同进宫。”   就这样,御前侍卫统领让人抬来了三顶轿撵, 将白景阳连同谷一、罗元俩师兄弟一起恭敬地请进皇宫面圣。   被拒绝的玄卿、黎泉两位大神, 因为不好随意跟凡人暴露自己非人的身份, 就这样一脸郁闷地目送着队伍远去,身后的天空电闪雷鸣, 乌云阵阵,吓得这一片的百姓匆忙跑回家收衣服收被子。   然而他们收完后等了许久,却连一滴雨水、一块冰雹都没有落下来,反而云开见日, 放晴的天空一片湛蓝如洗,感觉像被老天爷耍了一顿似的。   原来, 玄卿和黎泉终于想通了, 不请他们又如何?就不能自己进去吗?   对他们而言, 区区皇宫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这两尊沉默的大神突然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隐匿身形,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玄卿化作了一条手指粗的小蛇,“嗖”地钻进白景阳的车撵里,白景阳小小地惊呼一声,连忙将他抱起来,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小蛇亲昵地用光溜溜的脑袋蹭了蹭白景阳的手指,顺便隐晦地向帘子外的半空中,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隐藏身形跟在那儿的黎泉顿时气结,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谷一的那顶轿子,正想学玄卿那样一股脑钻进去,跟爱人亲昵一番,却不料,他刚来到轿帘口,就听见“啪”地一声,里面人将厚重的帘子紧了紧,把自己这股冷空气阻挡在外,一副明显拒绝进入的姿态。   受挫的雹神大人委屈极了,既不敢得罪心爱之人,又不愿离开,无奈他只好蹲到罗元的轿子后头,可怜巴巴地独自扮失落,宛如一朵梅雨天气里阴暗潮湿的蘑菇。   可怜了不明所以的罗元,他背靠着心情低落的雹神,就像在寒冬季节赤身露体一样,被冻得瑟瑟发抖,还以为自己是没从刚才那堆莫名其妙的冰雹里缓过劲来。   最后,他冻得实在受不了,才向外面的侍卫要了一条毛毯,侍卫看了眼天上灿烂的大太阳,嘀咕了一句“怪人”。   这种天气要厚实的毛毯实在不容易,侍卫们找了好半天,才幸运地从压箱底的地方翻出来一条,心里已经对罗元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觉得这人麻烦又矫情。   哆哆嗦嗦的罗元挨了一路冻,队伍终于穿过皇宫正门,径直来到大殿,停了下来。   当他从轿子里走出来,远离了黎泉那个冰坨坨,终于舒了一口气,觉得外面的阳光暖融融的,仿佛从冬季穿到了春天,骨头缝里的冰渣子都解冻了,整个人恍若新生。   看他这副终于正常了的表情,刚才被折腾着找毛毯的侍卫们心里再次确认,这人就是假装的,脑子多半有病。   就这样,玄卿化作小蛇绕着白景阳的小臂,躲在他的袖子里,黎泉收敛了身上的寒气,隐匿身形跟在谷一身边,再加上冻得脸色有些发白的罗元,几人一起走了进去。   这是白景阳第一次直面这位人间帝王,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武宣帝相貌英武,器宇不凡,不像先帝那般文弱,体格倒是颇为健硕,目光锐利如鹰隼,即使嘴角含笑,依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据说他颇有几分当年高祖的风采。   见了面之后,令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武宣帝并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先处理谷一和罗元之间真假掌门的事,反而将注意力都投注到白景阳身上。   武宣帝径直从御座上站起身,走了下来,一脸兴致地盯着白景阳,端详了片刻。   “你就是白震山的三子,医术天下第一的‘百草仙君’白景阳?”   感觉有些怪怪的白景阳,眨了眨眼睛,谦虚道:“天下第一,不敢当。”   武宣帝笑了笑:“你今年还未满十八,就已经能打败皇城三大医馆,前途不可限量,朕说你自然当得天下第一的称号。”   白景阳挠了挠头:“……谢,谢陛下夸奖?”   或许是被白景阳“单纯不做作”的模样戳中了笑点,武宣帝微仰起脖子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在偌大的殿内震荡回响,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笑得袖子里的墨色小蛇不高兴了,他用身体紧紧缠住白景阳的胳膊,然后伸出鲜红的蛇信来回舔了舔身下那白嫩的肌肤。   冰冰凉又湿滑的被舔舐感一下子唤回了白景阳的注意力,他皱眉把另一只手伸进自己这只袖子里,再用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玄卿的脑袋,以示警告。   看来他卿哥身体变小后,人也变得幼稚了,白景阳无奈叹了口气。   成功夺回注意力的小蛇不以为耻,反而得意地摇了摇尾巴尖。   夸完白景阳后,武宣帝当场赐下一大堆赏赐,除了许多外面买不到的珍贵的皇室特供药材和金银珠宝外,还准许他可以随意进入太医院,跟里面整个大雷朝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切磋交流,更有一块他亲笔题字的匾额,上书“天下第一神医”。   就这样,给白景阳官方盖章认证了。   有了这块匾额,再大肆宣扬出去,相信一代神医系统上他的声望值将会变得更高,高到一个不可思议,可以拿到新成就奖励的地步。   赏赐完,武宣帝不知何时又坐回自己的龙椅上去了。   他伸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突然抬头双目灼灼地盯着白景阳,问道:“朕听说你们白家每有血脉子嗣出生,都会饲养一只老虎作为玩伴和半身?”   白景阳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家人口不多,以爷爷生下老爹的年龄,在人类眼中又很晚,相当于当祖父甚至曾祖父年纪了,因此当时偶尔在王府出现的一大一小两只老虎并不显眼,在他们家反而白震山有些异类了,相对较早地成了亲,又陆续生下了三个儿子,家里面一下子就有了四只老虎。   原本,他们在西北一言堂的时候还好,但到了皇城,难免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不过面对武宣帝的质问,倒也没什么好怕了,真有人怀疑他们非人的身份,打不了光棍地溜走就好了。   于是,白景阳点头:“是这样没错。”   武宣帝轻敲了敲扶手上的龙头:“朕听说你们白家只有你的小老虎与众不同,是一只白虎?刚才在城墙边上,还有人看见你用它驱赶了围观的百姓?”   白景阳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暗想自己在西北随意惯了,来到人多眼杂,各方势力又盘根错节的皇城,一时有些太过大意了。   刚才混在百姓里面的,应该有武宣帝的人,所以才能这么快回来禀报。   不过只要没有亲眼看到他在人形和老虎之间转变,又有谁能联想到他们一家是虎妖呢?   至于白虎的大小问题,咬定对方眼花就好了,反正驱赶走周围百姓后,有玄卿的屏障保护,可以确定没人看到他收回本体虚影的那一刻。   看着白景阳略显警惕的目光,武宣帝轻笑了笑,似乎想缓解紧张的气氛:“别担心,朕没有要追究你的意思,不过是对老虎有些兴趣,不知下次可否带进宫里来,给朕瞧瞧?”   白景阳婉拒道:“老虎生性凶猛,到了陌生的地方又难免会紧张易怒,我担心它不小心会冲撞到宫里的贵人,还望陛下三思。”   武宣帝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不如下回朕亲自去大将军府观摩吧。”   白景阳:“……”   话说到这份上,白景阳自然不好再拒绝,只能虚伪地感谢陛下厚爱了。   这要换了别的大臣,家里接到圣上亲临的消息,还不立刻兴奋地上高香告慰列祖列宗,清扫房屋庭院,以最高规格的待客之道,举家跪迎?   但换了白家,大概只会觉得这件“光宗耀祖”的事情,是个大麻烦而已。   说完白景阳的事情,武宣帝终于将吝啬的目光挪到当了许久背景板的谷一和罗元身上。   面对他们,武宣帝一改刚才和善可亲的态度,显得有些高不可攀,态度淡漠:“朕已经听说了两位道长的事,不知你们谁有证明自己的办法?”   罗元第一个跳出来,道:“我有掌门令!”   武宣帝看向谷一:“那这位道长呢?”   谷一露出一个淡涩的苦笑,诚实道:“其实我确实还不是掌门。”   武宣帝:“哦?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是冒牌货了?”   谷一:“不,罗元的掌门令是他从师父那里偷出来的,我确实是既定的掌门继承人,但只有等通过天罡镜的考验,接受了传承,才能算作真正的掌门。” 第62章   谷一抬头, 目光坚定地跟武宣帝对视, 这次他决定不再包庇罗元了。   师弟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撒的谎,犯的错, 得由自己来承担。   武宣帝:“那天罡镜现又在何处?”   谷一神色有些晦暗:“已经失窃多时, 不知所踪。”   其实,这才是谷一最担忧的地方,天罡镜不同于一般的宝物, 而是他们宗门的至宝, 根基之所在,随着一代代的玄龟血脉越来越稀疏, 要想获得传承并不像过去那么容易, 必须得借助外力。   而天罡镜就是这个可以帮助他们传承下去的外力,通过考验之后, 不仅能伐经洗髓,提升修炼资质,里面更记载了历代掌门的心得体悟, 以及只有掌门才能学习的功法。   可以说,如果找不到天罡镜,就相当于他们这一宗门, 将走上道术失传的末路。   谷一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偏偏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师弟, 还总给他添麻烦。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师父唯一的血脉, 以及他们多年师兄弟的情分上, 谷一有一瞬间还真不想管这个无能还中二的麻烦精。   看着谷一眉头紧锁的模样,隐匿身形站在一旁的黎泉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上前从后面虚抱住对方,似乎想给他一点安慰和支撑。   谷一只觉得忽然精神一震,就像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力量突然从自己的后背流入四肢百骸,让他顿时就振作了起来。   他忍不住微微向后仰起脖子,仿佛倚靠在身后之人宽阔的胸膛一般。   龙椅上的武宣帝神情淡漠,不见波澜:“所以你说自己是掌门继承人,却拿不出东西来证明自己?口说无凭,教朕如何相信你?”   说着,他让一旁的总管太监李公公赶紧给白景阳赐座,都站了这么久,怪累的,对另外两位却视而不见。   谷一正了正神色,显得有些严肃:“传闻在仙灵之境芙蓉城有一块问魂石,可以与亡者沟通,我打算去寻找到那里,求见师父的亡魂,宗门至宝失窃那晚的事情也只有他老人家最清楚。”   仙灵之境,灵气充沛,即灵物和部分善良妖怪们的居住之所,实际上,它并不只有一个,每一个距离范围都不一样,有大有小。   天罡道宗所在的是一个,芙蓉城则是另一个。   相同点都是十分地神秘,外面凡人无法进入,甚至窥探一二,只存在于少量的传说当中。   一听到仙灵之境,武宣帝果然来了几分兴致。   他许诺道:“这样吧,朕给你们俩一个月时间,谁能先找到芙蓉城,并证明自己是真正的掌门,朕就封他做大雷国师。”   罗元的眼睛瞬间亮了亮,显然被“大雷国师”这四个字吸引住了。   “刑啸是朕的人,这段时间就让他继续跟着你们。”   说完,身穿一身利落侍卫服的刑啸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在武宣帝面前,表现得态度严肃端庄了不止一点。   罗元略带怒气地瞪了他一眼,气他假模假样,吊儿郎当好像什么都不管的样子,转头却将自己的老底都快抖光给了武宣帝。   真是识人不清!信了这人的邪!!   刑啸则是一副目不斜视,你瞪我我假装看不见的姿态。   就这样,谷一和罗元师兄弟应下了武宣帝的许诺,离开皇宫后就立刻积极地筹备了起来。   白景阳也跟着告辞离开。   偌大的正殿内就只剩下了武宣帝和李公公,安静到连跟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李公公大气不敢喘一下,抬眼悄悄瞄了一下武宣帝,顿时就愣住了。   只见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毛绒绒的剑穗,正一脸痴迷地抚摸着,完全就是一副中毒颇深的样子。   有些无语的李公公定睛打量着武宣帝手里的那个剑穗,模样有些奇怪,似乎像只老鼠,看毛质又有些粗硬,黄黑相间,似乎是老虎的毛?   把玩了一阵子后,武宣帝突然将老鼠形状的毛绒剑穗收进自己袖子里。   “李安海,摆驾去御书房。”   “是,陛下。”   李公公一路沉默地伴驾,送武宣帝进了御书房,只见,皇帝一进去,就在里面落了锁,遣走所有宫女和太监,连他这个太监总管都被拒之门外。   然后,独自一人呆在里面,一呆就是一个下午,几乎到用晚膳的时候才会出来。   最近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不明真相的还当陛下是政务繁忙,兢兢业业,也只有他这个常年伴驾左右的太监总管才能猜透一二。   恐怕陛下又进去了那间最近在御书房发现的暗道尽头的密室了吧,真不知里面有什么,竟让武宣帝如此痴迷?   只在暗道外面偷偷瞄过一眼的李安海百思不得其解。   几日后,白景阳的医馆选址终于定了下来,还是武宣帝派人给他送来的店铺。   位置地段都十分符合他的心意,周围既不偏僻,又不过分喧嚣,整条街上来往的人,富人平民都有,回家距离也不远,更重要的是隔壁相邻的就是一条满是酒楼摊贩的美食小吃街。   白景阳在那边溜达了一圈后,觉得自己能从街头吃到街尾,于是,立刻就将位置给定了下来。   选好店铺位置后,并没有马上开张,里面的装修摆设有很多都不合适,白景阳便找了人重新改造调整。   依旧还是终日无所事事,无聊到整天睡懒觉晒太阳的白景阳突然抖了抖耳朵,想起了玄卿那位师侄谷一。   也不知这几日他忙得怎么样了?寻找仙灵之境的事有没有进展?   心血来潮的白景阳立马就跑出去,拉着玄卿,就往谷一暂住的客栈赶去。   两人结伴来到谷一告诉他们的客栈房间,先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任何反应,白景阳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找错房间了?   他又敲了敲,在门外等了会,还是毫无动静。   恰巧这时,有个端着水路过的店小二,他道:“你们是这位客官的朋友?他自从进店就没出过门,一直呆在里面,也不知有没有事?”   如果不是谷一住店前交了一大笔银子,吩咐他们不要进来打扰,客栈里的人早就冲进来查看了。   一听这话,两人也不再继续傻等,玄卿抬手用力将门一把推开。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竟布满了禁制阵法,也就是说即使店小二担心客人安危,闯了进去,也无法再前进分毫,根本找不到谷一的人。   但这对玄卿而言,几乎都是小意思,抬抬手就破掉了。   两人解除禁制走了进去,发现内室简直一团糟,乱丢的衣物被子也就罢了,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饭菜,摆出奇怪造型的铜钱,地上更零散丢了几个龟壳。   而房间的主人谷一正一脸灵魂出窍地望着天空,双目无神,像在发呆,又好像处在一个玄妙的境界。   恰巧这时,又有一个提着食盒的人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雹神黎泉保持着冷冰冰的惯有面孔先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先跟玄卿、白景阳点头示意了下,然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轻车熟路地在桌上垃圾堆里扒拉出一块空地,将食盒放了上去。   当他看到上一顿剩下大半的饭菜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嘟囔道:“你又不好好吃饭,看来这顿我得盯着你吃完。”   见谷一仍旧一脸灵魂出窍状,黎泉撇了撇嘴,见怪不怪地开始收拾起了屋子,他先将剩菜剩饭收起来,再打开食盒,将里面新鲜热腾的一盘盘端出来,放在对方鼻子下边,企图用美食唤回他的灵魂。   做完这些后,黎泉又开始收拾谷一的脏衣服脏鞋袜,将乱糟糟的东西都整理摆放好。   可以说是非常地贤惠了。   白景阳收了收自己有些震惊的表情,控制住想要疯狂吐槽的欲望,有些无语地抬头望向玄卿,希望能得到一些共鸣。   然而,玄卿眨了眨眼睛,似乎理解出了些偏差,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立刻在凌乱的房间里扒拉出一张椅子,擦干净后,殷勤地拉白景阳坐下。   “小景,饿不饿,要不要我叫些饭菜上来?”   白景阳: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耳边突然传来谷一的惊呼声。   显然是刚从魂游天际中清醒,发现自己房间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有些吃惊,如果不是黎泉赶紧冲过来扶了一把,估计会吓得从椅子上一头栽倒。   目睹这一切的玄卿和白景阳:“…………”   又过了一会,总算缓过神,恢复正常的谷一一边扒拉着黎泉送来的饭菜,一边愁眉苦脸地抱怨道:“那芙蓉城实在太难找了,我卜了几天卦,每晚夜观星象,却总是找不到它真正的方位所在。”   黎泉有些生气,他气鼓鼓道:“所以你就能不顾及自己身体了?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肯好好睡,整夜整夜地看星星!你再这样,我就,我就找人把星星都遮起来!”   谷一知道这些天都是黎泉在照顾自己,忐忑又愧疚地望着他:“……抱歉,我以后不会了,再给我三天时间,一定能找到方位的,就差一点点了。”   黎泉都快气炸了:“三天?一个时辰都不行!给我好好吃饭,全部吃光!我不是说了,会帮你跟附近山神土地打听,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你吗?” 第63章   谷一张了张嘴想辩驳, 但又想到黎泉这几天在有工作的情况下, 还三餐不落地给自己送来,又尽心尽力地收拾房间, 实在是辛苦。   毕竟吃人的嘴软, 谷一闭上嘴, 继续默默扒饭。   反正对方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地盯着自己,到时候自己偷偷卜卦推演,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   谷一决定将阳奉阴违这四个字贯彻到底。   “师叔,白兄,你们吃过饭没?要不要一起用一些?黎泉的手艺特别棒,比天香楼做的还好吃。”谷一终于想起来房间里被冷落的另外两人,很自然地开口邀请道。   其实黎泉每次做的饭菜分量都很多, 他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这些都是雹神做的?”白景阳有些惊讶。   饭菜的卖相十分可口, 光是香味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看着跟大酒楼里相比也毫不逊色, 但最令他诧异的地方是,没有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竟然也会做菜。   “恩恩。”谷一用力点点头, 满眼的小星星, 一副大力推崇的样子。   忍不住诱惑的白景阳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 接过了勺子, 舀了一个面前距离最近的芙蓉虾仁。   入口便是虾肉Q弹爽滑的口感,滋味鲜嫩清甜, 简直回味无穷, 令人吃了一个忍不住想吃下一个, 根本停不下来。   “太好吃了!!”白景阳眼睛都亮了,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半矜持地瓜分了谷一一小半的饭菜。   “是吧!黎泉的手艺特别好,我敢说整个皇城都没有人比得上他!”谷一骄傲地夸赞道。   事实上,在他第一次吃黎泉做的饭菜时,也惊艳到了,一口气把超出自己一倍食量的饭菜全吃完了,最后撑到肚子滚圆,只能躺椅子上直哼哼。   然而,就是因为这次,回来收饭盒的黎泉,惊讶地看着全部空掉的盘子,默默将这认定为谷一的真实食量,以后每回都做这么多,吃不完就是又不肯好好吃饭了。   全然没看出,经过这几天的投喂,已经让谷一原本清瘦的脸蛋圆润了不少。   有一种饿,叫做雹神爸爸觉得你饿。   尽管担心分给白景阳一部分后,谷一会吃不饱,但黎泉还是很高兴爱人对自己做的菜有这么高的评价,就算以后每天要为此沾染油烟,他也丝毫不会觉得辛苦。   在黎泉还是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会做菜了,但仅仅是能吃而已,味道只能说很一般。   而成为雹神后,他有了大把的岁月光阴,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神生里,自然需要找一些乐子来消磨,于是黎泉便选择了厨艺。   就算没有天赋,但他耗费了千百年练出来的厨艺要比得过一个普通的凡间大厨,自然是不难,等做菜水平达到一定境界后,黎泉又转而投向别的爱好。   直到现在,有了投喂谷一的经历,他才体会到做菜真正的乐趣,在于心爱之人一个满足而幸福的表情。   想到这儿,黎泉向杵在一旁的玄卿投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终于感觉扳回一城了呢。   玄卿:“…………”   我不生气,不会做饭又有什么好丢脸的?!   但看到白景阳吃得一脸享受的表情,玄卿还是默默将学做菜这一事项,加进自己待学技能之中。   他堂堂上古神兽,总不能被这大冰块给比下去。   “卿哥,你也尝尝。”就在玄卿有些郁闷的时候,白景阳突然塞过来一个大虾仁。   玄卿下意识张嘴,咽了下去,并按照惯例夸赞一声美味。   白景阳心满意足地转过去,继续用刚给玄卿喂食过的勺子吃东西,半点不感到别扭。   这下,又换玄卿得意了。   他冲黎泉投过去一个志得意满又挑衅的眼神,我能和小景共用一把勺子,四舍五入就是舌吻了,你能吗?你敢吗?   黎泉看了一眼吃的头都不抬的谷一,顿时泄气,郁闷地坐在一旁。   老子不敢……   想想他们明明睡都睡过了,自己却还这么怂,实在是有些苦逼。   吃过饭,又是苦逼的雹神收拾桌子,谷一则拉着白景阳摆弄那他一堆奇怪的龟壳和铜钱。   谷一炫耀道:“这可是五百年份的老龟壳,经过我炼制,已经算得上是一件法宝了,巴拉巴拉……”   白景阳摸了摸干枯龟壳上的纹路,下意识想到玄卿丢失的那个,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玄卿也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默默扭头,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   真不知道自己丢失的龟壳,现在怎么样了,不会也落到这种风干了被某个臭道士拿在手里摸来摸去的下场吧?   不敢想象……   听着谷一在自己耳边兴致勃勃地讲了一大堆晦涩又听不太懂的专业术语,白景阳顿时变成了两蚊香眼,脑袋也跟着发胀。   突然,他灵光一闪:“芙蓉城这三个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被打断长篇大论的谷一愣了愣:“可能是小时候有人给你讲的传说故事里吧?”   白景阳否认:“不对,我肯定是最近才听到的。”   说完,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听到有线索,谷一等人也不敢打扰他,立刻闭上了嘴。   房间里一片寂静,白景阳想了半天,总觉得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下意识抬头看向玄卿。   而这一抬头,瞬间就陷入了一双墨谭般深邃又充满关切的眼睛里……   对了,眼睛!   白景阳倏地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那个得了眼疾的方栋!”   谷一和黎泉两脸蒙蔽,不明所以:???   这方栋又是谁?   玄卿也跟着恍然大悟:“寄居在他眼中的瞳人不就来自芙蓉城嘛!”   没想到现成的线索就近在眼前,却一直没想起来,白白浪费了好几天。   在跟两人解释了方栋因调戏芙蓉城女郎,遭受惩罚被瞳中人寄居的事情后,谷一顿时也是一脸惊喜。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方栋家找那瞳中人帮忙吧。”   白景忽然表情有些凝重:“糟了,都怪我们大意,记得你那师弟当时也在现场,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抢先一步?”   回想起来,他们跟第一次见面的罗元发生冲突,还不就是因为方栋嘛,如果对方能联想到这个细节的话,说不定早就先一步去了方栋家。   黎泉上前道:“我可以用神力送你们过去,从天上走,会快一些。”   玄卿鄙视眼:“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那人具体住在哪里。”   就你能,说的好像谁不会御空飞行一样。   白景阳:“我去问白昊,他以前跟方栋是朋友,肯定知道,要不然找他那群狐朋狗友也行。”   说着,四人准备离开房间,立马白府赶去,黎泉抬手一个法术将谷一所有的行李都收了起来。   “哎,客官,要热水吗?”刚走出房门,迎面就又看到了刚才那个端水的店小二。   谷一:“不用了,顺便跟掌柜的说,我今天要退房。”   既然有了重要线索,他也不准备再住下去了,到时候直接去往芙蓉城。   “好的客官,请慢走。”   低着头的店小二在确认他们四个离开后,没有去找掌柜,反而匆匆向客栈后面一条弄堂走去,在弄堂尽头有一个隐蔽的小宅子,里面住的竟是罗元。   他从谷一住进这家客栈后开始,就租下了这栋距离最近又不容易引人察觉的小宅院,并且买通客栈的店小二,让他经常在对方房间门口晃悠,探听消息。   只要一有重要消息,就立刻过来告诉他,还能得到一笔额外丰厚的奖励。   见钱眼开的店小二自然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罗元知道自己的天资不如师兄,后天勤奋刻苦就更谈不上,所以就只能动些歪脑筋了,想办法在谷一得到线索之前截胡。   “天字二号房的客官和他的朋友们要去找一个叫方栋的人。”   原本,这些天因为谷一在房间里布下的禁制,隔绝了里面一切声音,店小二一个字都偷听不到,正发愁呢,恰巧今天就被过来的玄卿给随手破掉了,阴差阳错帮了他一个大忙。   而客栈的走廊上又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经过,他们对普通人不设防,却没想到阴沟里翻船,让一个店小二跟着偷听到了重要线索。   “……方栋?”   罗元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的怪病,才让自己和白景阳产生冲突,从而丢了个大脸,武宣帝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得不信任他。   回忆着这个名字,罗元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忍不住嘴角上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做的很好,这是赏你的,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小心你脖子上脑袋!”罗元丢过去一个颇有分量的钱袋,并威胁道。   “是是是,小的一定守口如瓶。”店小二千恩万谢地抱着钱走了。   罗元在自己的锦囊里翻找了下,最后一脸肉痛地掏出一张淡金色的符纸。   这张是父亲留给他危机时逃命用的,珍贵到相当于多一条命的保障,所以仅有一张,但为了能赢过师兄,也不得不用掉它了。 第64章   这是一张替身符, 能在一定距离范围内起到替换和传递的作用。   比方说, 罗元在遇到危机时刻,可以用远处一根树枝或者一块石头跟自己交换位置,并趁机逃离, 同理,它也能作用在另一个人身上。   所以, 即使罗元不知道方栋家的具体位置,他也能用这张替身符把人交换过来, 只要范围不超出整座皇城就行。   于是,下定决心的罗元随手拿起一个茶碗, 倒扣着放在自己正前方, 双指并拢夹着符纸, 嘴里默念口诀,念了一会, 浑身开始冒汗, 显然这对灵力有一定要求。   突然, 他双目圆睁, 爆喝了一声, 将无火自燃的淡金色替身符贴在茶碗上。   当淡金色的火焰燃烧直尽时,空气中一阵扭曲, 原本的茶碗凭空消失, 竟变成了一脸茫然的方栋。   “这, 这是在哪里……?”   罗元呼出一口气, 瞬间有些瘫软, 他随意地扯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汗珠,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   “方栋,邀请你来做客的代价可真昂贵啊。”   现在有一只眼睛恢复视力的方栋抬头看到罗元,顿时大惊失色,说话不经脑子道:“你是那妖道!我怎么会突然在你这里?!”   妖道?!   罗元的脸色瞬间变得扭曲了起来:“真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   却说,白景阳那头,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白府。   不凑巧的是,这几天被祖父训斥加禁足,心情郁闷的白昊正在自己院子里跟丫鬟厮混,白日宣淫。   他嫌弃海棠苑卧室的床太小,多人就施展不开,干脆拉着三个通房丫鬟在屋前的竹林里,幕天席地你们懂的,林外还有两个面红耳赤的小丫鬟负责把守望风。   然而,白景阳等人为了节省时间,是直接从天上空降下来的,两个小丫鬟根本就不可能看到。   于是,正在兴头上,距离进入贤者模式还有分分钟的白昊,一抬头就看到四张齐刷刷的俊脸,顿时吓萎了,三个通房丫鬟也都花容失色,一边尖叫,一边慌乱地捡起地上的衣服遮挡身体。   “小景不要看,有脏东西。”玄卿伸手遮住了白景阳的眼睛。   而黎泉做的更过分,他直接将白昊冻成一大坨冰雕,厚到让人压根看不清里面的究竟是人,还是禽兽的那种。   “走吧,我们赶紧先出去。”   黎泉一手提起白昊牌冰坨,另一手拉着谷一向竹林外走去,白景阳和玄卿也立刻跟上,至于剩下的三名通房丫鬟就留她们在里面好好穿上衣服,非礼勿视,看都没多看一眼。   为了防止更多人知道,玄卿一个小法术,令海棠苑里的丫鬟仆役们统统都昏睡了过去,等他们醒来后也不会感到有什么异样,只当自己是晃了晃神。   走出竹林后,黎泉直接将大冰坨丢在卧室空地上,再盖上一床被子,然后瞬间解冻。   惊恐不已的白昊瘫坐在一滩冰水中,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冻得嘴唇发白,瑟瑟颤抖。   “你你你你你你们,想,想想干,干干干什什么……阿嚏!”   说着,打了个大喷嚏,两管鼻涕都流了出来。   白景阳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略微斟酌道:“大侄子,刚才是个意外,我和我朋友就想问下你,方栋家具体位置在哪儿?”   白昊不敢置信,一脸你特么在逗我?   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差点吓得他差点不能人道?这么恐怖,都要留下心理阴影了好嘛!   尽管白昊疯狂想吐槽,但迫于淫威,他最后还是乖乖说出了方栋家的正确地址,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自己不说,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也都知道。   只是,又默默在心里给白景阳记上了一笔。   他这次的禁足,就是因为上次在回春堂招惹了对方,被封了口舌,为了求白景阳的道士朋友玄卿帮自己解除,祖父才装样子给了这样的惩罚。   问到地址后的四人就打算立刻赶过去,刚走到卧室门口,白景阳突然顿了一下,扭头看向白昊。   吓得刚从被子里哆嗦着伸出一截胳膊,想去拿衣服的白昊又立刻缩了回去。   白景阳状似一脸无辜地恳切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大侄子你这不是在禁足嘛,还是清心寡欲些地好,否则被大伯知道了,又是一顿打。”   “是,多谢小叔叔提点。”白昊隐隐咬牙切齿道。   白景阳露出洁白的牙齿,展开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不必客气,作为长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   终于拿到地址的四人顺利来到方栋家,然而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现在里面一片混乱。   原来,洗心革面的方栋这段时间,跟他过去的狐朋狗友们都断绝了关系,变得不爱出门,一心一意在家读书、研习佛经,特别是《金光明经》,习惯了早晚抄录诵读,令他有种世俗杂念都因此而被净化的感觉,整个人气质都变得干净了不少。   他不再满脑子想着声色犬马、纵情享乐了,就算在郊野看到貌美的年轻女子,也能做到心无杂念,平静如水,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了。   就在刚才,方栋还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诵读着经书,妻子也在一旁替他镇纸磨墨,两人虽都不言语,但眼神接触间,自有一股淡淡的温情萦绕。   可突然异变陡生,一眨眼功夫,还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大活人瞬间变成了一只倒扣的茶碗。   方栋妻子看得目瞪口呆,半天都没合上下巴,等她反应过来,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难道跑出去报官说,自己相公变成了一只茶碗,求官老爷帮忙变回来吗?   这么离奇的事情说出去,谁能相信?!   方栋家里的长辈们自然也是无法相信的,在听完方栋妻子的解释后,他们只觉得这女人恐怕是疯了。   但在家里仔仔细细找了一圈,连犄角旮旯里都没放过后,还是没能找到方栋的踪影,众人这才慌乱了起来,整个方宅乱成一片,有的建议出门继续去找,有的说要立刻报官,还有的相信了方栋妻子的话,要找法师来开坛做法等等。   总之,场面是混乱不堪。   等白景阳四人到来后,方栋妻子这才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先前他们夫妻孤立无援,罗元硬要挖方栋眼睛时,是白景阳救下的,后来更是治好了方栋的一只眼睛。   所以,方栋妻子对白景阳自然是无比地信任。   一听说白景阳等人是来找她丈夫的,她便立刻掏出茶碗,哭诉道:“白神医,求您再救一救我相公吧,他,他变成了一个茶碗……”   白景阳等人四脸懵逼:“…………”   就算这是个有神仙妖怪不科学的世界,但也不要这么玄幻好嘛?!   第一次听说大活人还能变成个茶碗的,又不是在演美女与野兽!!   白景阳内心疯狂吐槽。   谷一则掏出了他吃饭的家伙,刚才那一堆铜钱和龟壳,一脸严肃地说:“这位夫人,贫道来帮你相公算上一卦吧。”   说着,又接过了方栋妻子手里的茶碗。   方栋妻子一脸小心翼翼:“道长你小心一点,不要碰碎了。”   她到现在还觉得这个茶碗就是自己的丈夫,万一碰碎了一小块,等方栋变回来,身上不就缺少什么零件了吗?   谷一越算,眉头皱得越紧。   方栋妻子看得内心忐忑不已:“道长,我,我相公还有救吗?”   谷一面露疑惑:“不是……无论我怎么算,它都只是个普通的茶碗啊?”   方栋妻子懵逼脸:“…………”   “噗呲”,白景阳没忍住笑了一声,在那两人看过来之前,抬头向玄卿投去求帮助的目光。   玄卿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以他们之间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玄卿伸手,掐指一算。   不多时,就得出了结果:“这就是个普通的茶碗,方栋现在在罗元手上。”   谷一顿时露出了崇拜的眼神,不愧是师叔,这一手推演天机的手势炉火纯青,自己果然还差得远呢,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白景阳:卿哥真棒!   黎泉: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真是讨厌,谷一都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超嫉妒。有这本事刚刚一开始怎么不用?心机鬼!   玄卿:不,种族天赋而已,而且刚才只是忘记自己有这个技能了。   方栋妻子发怒:什么?!又是那个神棍妖道!真是阴魂不散!!   气得她当场就砸了手里那个被误以为是自己丈夫的普通茶碗。   最后,他们四人再加上一个方栋妻子,按照玄卿推演的位置,白忙活了半天,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客栈。   顺着客栈后面那条小弄堂,一路走到尽头,终于发现罗元躲藏的小宅子。   里面寂静无声,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白景阳等人提起戒备,走了进去,心想罗元应该是在里面用了隔音的阵法。   由他们中间道行最高深的玄卿用神识扫了一遍后,果不其然,发现了西边一间屋子里面有异样。 第65章   区区罗元一个纨绔道二代并不为虑, 只是上一任天罡道宗掌门, 即罗元的亲生父亲,在画符方面颇有天赋,几乎是近百年间道界排得上前十的符箓大师,在他生前留给儿子的一堆符纸里,有几张还是比较具有威力的。   当然,玄卿等人也没多畏惧, 因为就算上任掌门起死回生,论实力, 也打不过他们。   于是四人直接打破禁制, 闯进了西侧房间, 同时做好了万一里面是陷阱的准备。   然而, 他们似乎是高估了罗元,房间里压根就没有任何陷阱和防御,又或者是罗元低估了他们的实力, 没想到有玄卿这个外挂的存在,能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总之,以现场的局面来看, 罗元似乎亲自动手揍了方栋一顿, 为他们赶来争取了时间, 而刚才进门时,他正掏出匕首, 一副要剜方栋眼珠的姿势。   白景阳赶紧随手抓了一个东西丢过去, 精准地击中罗元的手, 将匕首打飞了出去。   罗元痛呼了一声,立刻捂着手腕倒在地上。   说实话,以白景阳能空手碎巨石的力道,罗元的手腕没跟着匕首一起被打飞出去,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一行人上前,谷一制服了罗元,将他捆了起来,而白景阳等人则上前察看方栋的情况。   “你怎么样,还好吗?”   “相公,你没事吧?”方栋妻子哭着扑过去,抱住丈夫。   对方捂着自己的右眼,顺着指缝流下一串鲜红的血液,原来他刚才已经被罗元的匕首刺伤眼球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剜出来。   妻子顿时被吓得不清,又气又急地骂道:“那臭道士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怎么总是跟你的眼睛过不去?”   方栋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安抚道:“我没事,他以为瞳人寄居在我的右眼,想把他们剜出来,却没想到弄错了。”   说着,他温柔地帮妻子拭去眼角的泪痕。   方栋左眼的白翳已经完全脱落,恢复了视力,而右眼的螺旋纹却纹丝未动,依旧盖在瞳孔上方。   罗元想当然地以为瞳人住在螺旋纹中,方栋这只眼睛才会继续失明,却没想到小左小右的存在其实根本不影响被寄居人的视力,他们现在正同居在左眼中。   右眼的螺旋纹继续留着,不是寄居需要,只是作为惩罚而已。   “小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们了么?刚才好可怕啊!!QAQ”   正说着,刚才缩在眼睛里不吭声的瞳人小左哭着飞了出来,现场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飙泪。   原来泪水真的能充沛到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顺着小左飞行的轨迹,一路飚飞。   而略显沉稳的小右也跟在他后面,一脸严肃地飞了过来,两只一同落到白景阳的掌心里。   大概是因为服用了灵灵草的作用,在场的这些大人类,也只有白景阳能获得他们天然的好感和信赖,且心目中的排名遥遥领先。   一左一右两只小妖精实在太会撒娇,一出场瞬间就夺去了白景阳的全部关注。   他连忙伸手,让他们在自己手掌站稳,并嗓音温柔地安慰道:“别怕啊,坏人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你们有没有受伤啊?”   严肃的小右认真摇了摇头:“我们有一直躲在里面,都没有受伤。”   小左哭得泪眼汪汪:“真的好可怕,那个坏人拿这么大的刀子要捅我们,还好小哥哥及时赶到。”   说着小左展开双臂,比了一个无限大的长度距离。   白景阳点点头,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了一点灵力,轻轻在两个小妖精额头点了点,哄道:“乖啊,不哭了,你们现在安全了。”   得到灵力滋养的小左和小右顿时被安抚,露出一脸享受舒服的表情,哭唧唧的小左也止住了泪水。   场面看起来无比地温馨和谐,如果能忽视掉一旁漆黑着脸,浑身散发着怨气的玄卿的话。   玄卿现在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满脸嫉妒的恶毒后妈,身上的恶意几乎能化为实质,而小左小右就是那双不受待见的继子。   但因为怂唧唧的玄卿并不敢让白景阳发现,还粘在对方手掌上的小左小右也暂时逃过一劫。   而旁边的雹神则迅速逃离,跑过去帮谷一多捆几圈,把罗元捆得更扎实一些,拥有女人直觉的方栋妻子也跟着过去,用力在罗元身上狠狠踩了几脚,算是帮自己丈夫出一口恶气。   “好了小景,先帮方栋止血吧。”玄卿深吸一口气,用尽量不扭曲的嗓音试图将白景阳的注意从两个小妖精身上挪开。   “对,我差点忘记了。”   白景阳一个恍然大悟,顺手将小左小右交给玄卿,他先去帮捂着右眼倒在地上毫无存在感的方栋止血。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从天堂被转送到了玄·恶毒后妈·卿手上,小左小右颤颤巍巍地抬头,顿时就对上了“后妈”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身后甚至还自带无数黑百合盛开,埋葬无数枯骨的恐怖背景效果。   这下连沉稳严肃的小右都快被吓哭了好嘛!   白景阳帮方栋检查了一下眼球,多亏了螺旋纹足够的厚,下面只被匕首刺破了一点眼白,止血包扎后,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还是能长好的。   踩完罗元回来的妻子紧握着丈夫的手,两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并再一次对白景阳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见倒霉的方栋没有大碍,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   玄卿把小左小右放在桌子上,几人一同围了过去。   小左小右似乎刚被“恶毒后妈”震慑住了,此时也没有撒娇着要回到白景阳手掌上,规规矩矩的坐着,表现十分端庄。   作为当事人的谷一首先提问:“请问两位是来自芙蓉城的吗?”   小左小右矜持地点点头。   “那你们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小左歪了歪脑袋:“当然记得,等大傻蛋的惩罚结束,我们就能回去啦。”   方·大傻蛋·栋:…………原来你们一直是这么叫我的。   谷一隐隐露出激动且喜悦的表情,双手合十,拜托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以求你们帮个忙,告诉我去芙蓉城的途径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那里。”   雹神冷冷地补充道:“不是让白帮忙,本神可以答应你们一个愿望。”   除了在谷一面前,大部分情况,黎泉都是这样一张高傲的冰块脸,仿佛别人都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一样。   能够得到雹神大人的一个愿望,自然是极大的诱惑。   但谁知小左小右先是抬头看了看黎泉,面露出几分犹豫和挣扎,可还没过多久,他们就坚定地摇头表示拒绝,抵挡住了这份诱惑。   毕竟他们是一个极重契约的种族,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   本想在谷一面前表现一下的雹神大人,顿时身上的寒气更重了几分。   谷一追问道:“为什么?是因为芙蓉城的位置不能告诉普通人吗?没关系的,我本就是在另一个仙灵之境长大的,黎泉是雹神,而另外两位也不是凡人。”   小左:“不是的,我相信你们,但回芙蓉城必须有人引路,而我们现在又不能离开大傻蛋……”   由于契约的存在,小左和小右并不能离开方栋太远,出去放风的时间也有限制,所以即使愿意,也抽不开身去帮他们带路。   白景阳突然提议:“不如这样,把方栋也带过去吧。”   ?!   “可方栋是个普通人,带过去没事吗?”   “不要紧,没人带路他也没办法再去芙蓉城,到时候让他亲自去向被尾随的仙子道歉,不是更好吗?说不定还能早点得到原谅,解除惩罚,让小左小右恢复自由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早就在人间呆的不自在想回芙蓉城的小左小右,很快就动摇了。   白景阳的大忽悠技能,再加上小左小右对他天然的好感,再没劝几句,就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一行人加上方栋准备出发前往芙蓉城,方栋妻子则被留下,等候他们归来。   黎泉指着墙角的罗元:“那这个人要怎么处理,什么也不做就把他留下,我不太放心。”   蜷缩着的罗元浑身一哆嗦,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针对自己的杀气,冰冷刺骨,冻彻心扉,他开始为自己先前不动脑子的肆意妄为隐约有些后悔了。   谷一看着自己曾经疼爱过的师弟,脸上是跟雹神如出一辙的冰寒:“他不是想去芙蓉城吗?我就让他跟咱们一起去。”   罗元错愕地抬起头。   师兄眼底的冷漠一下子刺痛了他的眼睛。   “我说过我不会再包庇你了,这次就让师父好好看清师弟的真面目吧,让他知道你是如何糟蹋这些他耗尽心血画出来的符纸的!既不是为了除魔卫道,也不是为了安身立命,竟然都用在对付自己同门师兄身上!你看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心寒!!”   罗元有些崩溃道:“不!师兄求你了,不要告诉我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再原谅我这最后一回吧……”   然而,谷一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而对着屋顶上,扬声道:“上面的那位,都偷听这么久了,你不下来好好聊一聊吗?” 第66章   “道长真是好耳力。”屋顶上的刑啸一跃而下, 从容地走了进来,似乎早有预料。   形容狼狈的罗元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一直躲在周围偷偷监视我?!”   刑啸默默转头,假装没听见。   谷一:“怎么?陛下现在派你来有是何意?不妨事先告诉你, 我一心只想找回宗门至宝, 对国师之位并无争夺之意。”   刑啸:“道长法力高强,如闲云野鹤,自然不是区区皇宫困得住的, 但我也只是一个区区侍卫, 陛下让我来,我就只好来了。”   说完, 他摊着手,无奈耸了耸肩。   他是武宣帝的人, 御前侍卫中数他功夫最好, 先前又跟罗元相处过,最熟悉这件事,自然当仁不让地落在他头上。   虽然刑啸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从小受宫里的训练长大,在忠诚方面, 还是有一定信誉度的,几乎不可能背叛武宣帝。   先前因为跟在罗元身边, 把他能探听到的都汇报给了武宣帝,这次对方提高了警惕, 不肯再让他跟着, 所以, 刑啸才只好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躲在周围暗暗监视。   这也是因为罗元学道不精,除了一些入门的小法术和亲爹留给他的符纸外,几乎什么都不会,才一直没能发现刑啸的踪迹。   说出去,也实在丢天罡道宗的脸。   谷一已经对他这个师弟的无能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面无表情地一个字都不想评价。   “所以我们现在要赶去芙蓉城了,你想作何打算?”   说到底也是职责所在,又没有触及到他们的底线,因此对刑啸的行为倒也并不介意。   刑啸:“请务道长必带上我一起前往芙蓉城!”   谷一挑了挑眉:“那你可知仙灵之境是不欢迎普通人类的?”   刑啸一脸无奈:“可你们几个去了也口说无凭,陛下那里需要一个中立的证人。放心,到了那里我绝对不会乱走乱逛,保证安安静静地就像空气一样,不给你们惹麻烦。”   谷一冷了脸:“我说过我不在意国师之位,皇帝对我的看法并不重要,等我找到天罡镜,自有办法证明自己新任掌门的身份。”   “嗳?”刑啸顿时苦了脸,卖惨道,“道长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不跟着去的话,陛下那里不好交代啊,宫里的刑讯惩罚很恐怖的。”   谷一有些犹豫:“……可,可也不能带这么多人去啊,又不是观光旅游。”   罗元挣扎着叫道:“你们别听他的鬼话,这人最擅长装可怜,其实一个字都不能信!”   刑啸:“不不,我真的是侍卫队里最不会说谎的人了,因为这个还总受排挤,接一些难办的差事,人缘一点都不好,这次如果不跟着去的话,一定会被人打小报告,送去刑部受罚的。”   “…………”   在刑啸的一顿胡搅蛮缠之下,一行人最终跟瞳人商量决定,还是带他一起去,但前提是全程保持安静,不做多余的事情,进出芙蓉城时,也必须蒙住双眼,不能泄露它的地址。   刑啸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于是,队伍愈加庞大的一行人就这样出发了。   凡人之所以找不到芙蓉城的入口,原因就在于它不存在于地图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以白景阳的视角来看,芙蓉城的存在就相当于同一个世界,不同维度的空间,明明存在,但因为缺少媒介所以无法进入。   而这个媒介就是小左和小右,他们带着一行人来到距离皇城不远的郊外,一片四下无人的荒野,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一脸惊喜地说道:“到了,我们到家门口了。”   “…………”   荒野的凉风吹过,其余人面对眼前一片空旷,实在不能理解这两个小家伙回家的喜悦。   “忘了你们看不见。”小左吐了吐舌头。   “现在我们带你们进去。”   说着,两个小人手拉手,浑身散发出一阵温暖的荧光,且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包裹住现场所有的人。   光芒也越来越亮,刺得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再睁眼,他们就来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众人都是第一次来芙蓉城,忍不住四处打量了起来,特别是身为普通人类刑啸和方栋,更是满脸的震撼。   谷一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灵力充沛,让他有种浑身舒畅的感觉。   他夸赞道:“虽然跟我的家乡有些不一样,但这里灵力要更精纯。”   雹神也附和着点点头。   白景阳睁大眼睛,满是好奇,虽说芙蓉城的天也是蓝的,草地也是绿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这里面住着的居民也都没有一个是普通人类,有些甚至都不是人形。   “卿哥,你来过仙灵之境吗?”   玄卿摇了摇头:“在我沉睡之前,所有仙灵之境都还没有诞生。”   他当时的年代,巫妖横行,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哪里还需要创造这些小世界,来隐居避世?   白景阳:……哦,差点忘记,他卿哥是个实实在在的上古老妖怪呢。   进入芙蓉城后,小左小右似乎变得格外的兴奋活泼,一边带路,一边给他们介绍。   据说,芙蓉城是由一位上古大能创造出来的,历史悠久,而那位创世神现在似乎还沉睡在城里的某处秘境。   现在他们有位实力强大的城主大人负责统治,城主大人共生下了十个优秀的子女,各司其职,一同管理着芙蓉城,而当初方栋得罪的绝色女子就是第七子新娶的夫人。   那位夫人并不是芙蓉城出生的人,她是附近山神的小女儿,遇见方栋那天,刚好是她回娘家看望山神的日子。   小左:“我听说七夫人性格很温婉呢,人又善良,你诚心诚意地道歉,说不定能取得原谅。”   虽然早就料想到对方不是凡人,但方栋没想到她的身份竟如此之高,不由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希望如此吧。”   “不过,就算对方不肯原谅,也没有关系,毕竟是我当初太过轻浮。”没有被打死,已经算七夫人仁慈的了。   况且,如今心境平和的方栋早就接受自己失明的惩罚了,能有一只眼睛看得见,已经很满足了。   就这样,小左小右带着一行人求见了七夫人,方栋是为了向对方诚恳道歉,谷一是想打听问魂石的所在位置,而白景阳和玄卿就纯属过来打酱油兼旅游观光的了。   七夫人正如小左小右所言,是个温婉和善的人,不仅人长得美,性格更是稳重周全,不多时就答应了他们的拜访,并且十分有礼数地招待了一行人,即使对曾经冒犯过自己,身为普通人类的方栋也都一视同仁。   态度大方得体,顿时得到了白景阳等人的好感。   当然,她也有可能是没把当初方栋的无礼之处放在心上,转瞬就忘记了。   “在下方栋,特为当初皇城郊外对夫人的孟浪之处,前来道歉,这些日子里痛定思痛,已经诚心悔改,不求今日能获得夫人原谅,但为诚心说一句冒犯了。”   方栋头垂得很低,结结实实对着七夫人行了一个致歉的大礼。   七夫人保持着一脸温和的微笑,眼里却泄露出几分茫然,她僵硬地转过头,对身边的红衣侍女递了个眼色。   红衣侍女疑惑地看了看方栋,觉得他似乎有点眼熟,突然她灵光一闪。   “对了,这不就是夫人回娘家那天碰到的登徒子嘛!”   原来,红衣侍女正是当时骑着枣红色小马,并撒了方栋一脸细砂的那位。   红衣侍女立刻附在七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七夫人也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瞬间恢复刚才的面瘫式圣母微笑。   “原来是位这件事,既然你已经诚心悔改,那我便宽恕与你,希望从此悔过自新,做一个品行高洁的正直之人。”   方栋抬起头,一脸感动:“多谢夫人仁慈,方栋定不敢忘记教诲。”   围观了一切的白景阳:“…………”看来这位七夫人也是个演技高手呢。   说完,红衣侍女上前,解除了对方栋的惩罚契约,获得自由的小左小右顿时欢呼了起来,他们终于不用回到灵力匮乏人界,又住在人类眼眶这么狭窄的地方了!   方栋右眼的螺旋纹迅速脱落,双眼重新恢复光明后的感觉,简直宛若新生,他睁大眼睛看着四周,视野开阔又清晰,喜极而泣的泪水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叮!恭喜宿主完成首个非自然病例,帮助方栋成功治愈眼疾!」   白景阳愣了愣,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个不限时的随即任务。   当初他亲自动手治好方栋一只眼睛时,系统没有提示完成,现在明明自己没出什么力,光打酱油混进来一日游,倒是获得了成就奖励。   简直是意外之喜,得来全不费功夫。   解决完方栋的事情后,谷一便上前一步,说出来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寻找问魂石的下落。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刚才还笑意盈盈的七夫人,一听这个请求,瞬间就变了脸,周围的气氛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第67章   七夫人收起脸上的笑容, 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有些严肃:“不管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问魂石,但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即使是芙蓉城的人也是不能随便接近它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众人很快被侍女们带着下去休息用餐,以客人的礼仪款待。   他们一齐被安排在一个景色秀美的庭院里,一边是假山,另一边是碧波池塘, 也称得上是依山傍水了,唯一的出口由两个实力高强的侍卫把守。   白景阳打量了下周围,除了出入口的两个,还时不时有一队侍卫在周围巡逻, 负责替他们端茶上菜的侍女们实力更是不弱,脚步稳健,呼吸持久平稳,看得出是个中高手。   这些人与其说是服侍,倒不如说是来监视他们一举一动的,就像生怕他们奉阴违, 偷溜出去寻找问魂石一样。   看来, 这东西说不定是芙蓉城的什么忌讳,否则七夫人也不会表现地如此谨慎小心, 白景阳心想。   玄卿布下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禁制,一行人坐在湖边喝茶吃点心,看着颇有几分文雅, 聊得话题却跟文雅两个字半点不相干。   雹神冷着脸道:“那女人是想把我们软禁在这里吗?干脆杀出去, 拿冰刺架在她脖子上, 看她肯不肯说?”   方栋额头滑落一滴冷汗:“请、请不要冲动,七夫人并没有软禁我们,我们还是可以随时离开的啊。”   玄卿:“但她不肯告诉我们问魂石的所在,在拥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暴力胁迫是最简单,也是最快速有效的办法。”   雹神点头表示赞同,尽管两人气场不和,但在这方面却是出乎意料地意见相同。   白景阳手上转动着一根刚才随手摘的细柳条,突然对谷一提出了个问题:“我问过小左小右,他们身为芙蓉城的居民都不知道问魂石的存在,你一个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左小右只是芙蓉城中出生的普通小妖精,可以称得上是底层了,而七夫人则是上层统治阶级。   由此可以推断,问魂石十分神秘,它的存在甚至只有芙蓉城的顶层阶级才能知道。   那么,谷一一个从未来过芙蓉城的外来道士,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对它颇为了解的样子。这一点令白景阳感到有些奇怪。   “欸?”谷一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先前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听白景阳提起,才意识到这里面确实是有怪异的地方。   “我是在天罡道宗的藏书阁里找到了有关问魂石的记载。”   至于为什么天罡道宗的藏书阁会有芙蓉城的辛密,谷一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毕竟那里面的玉简早在很多年前就存在,比他的年龄都要大不知多少倍。   就算问他师父,说不定都弄不清楚来历。   这时,呆在一旁角落存在感薄弱的罗元突然眼睛亮了亮,像是想起了什么。   谷一说的那块玉简其实他也看过,上面对芙蓉城的记载就像游记杂谈一样,他当初为了应付父亲的管教,假装在学习道术心法时,就拿这类玉简做掩饰,实际上全当故事消遣在看。   因此,功法类的没看多少,这一类的却看完了大半。   他自然也记得有关芙蓉城的记载,分为上下两个玉简,其一就是谷一所说的那块,但对方不知道还有另一块,上面明确指出,问魂石一直都在禁地,无法移动,甚至禁地的大概位置也有描写。   后来,这块玉简被他弄丢了,谷一自然就没有看过。   得到重要线索的罗元心里瞬间就打定了个主意,他要找办法摆脱谷一行人,独自溜进芙蓉城禁地,向父亲的亡魂问清楚天罡镜的下落,只要父亲不知道他死后自己做的那些事,一定不会隐瞒亲儿子的。   有了天罡镜的传承和洗礼,他的资质一定能飞速增长,甚至超过他师兄谷一。   等到时候,有了强大的实力,就算不是真正的天罡道宗掌门,但还有谁敢说一句他是假的?   罗元扬起唇角,忍不住想发出一个得意地笑声,却反应过来自己压根不能说话。   原来,为了防止他乱来乱讲话,谷一将他的声音给封住了,且一直带在视线范围内仔细看管,一开始还十分警惕,但时间长了,看他又很安分乖觉,神经难免会放松一些。   用过饭后,罗元假意要解手,放松警惕的谷一便让一个侍卫带他过去。   等进了茅房,罗元出其不意打晕了侍卫,并扒下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他先假装七郎子府上的侍卫,成功混出府,然后,再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避开来往的芙蓉城居民,顺着僻静的小路,七拐八拐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禁地所在。   芙蓉城的禁地其实就是一片被群山包围着的湖,湖面广阔无垠,平静地没有一丝波纹,倒映着周围的青山绿树,就好像一面用上等宝石打磨的镜子一样,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湖中心有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表面光滑地跟玉一般,它就是传说中的问魂石。   “找到了!”罗元展开一个兴奋的笑容,满眼都是志在必得。   他迅速脱掉身上的侍卫服,跳下镜湖,向湖中心的问魂石游去。   但刚一下水,罗元就感觉到这片湖不同寻常的地方,湖水非常地沉重,他越游越累,到最后仿佛有千斤重,胳膊都快太不起来了,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吸入湖底。   罗元咬咬牙,又掏出一张符。   符纸瞬间变成一条满是符文的小舟,轻轻地浮在湖面上,在着罗元慢慢向湖中心的问魂石飘去。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巨大的问魂石似乎已经近在咫尺,罗元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他身后如惊雷般响起:“原来这就是问魂石吗?师弟,多亏了你给我们带路。”   罗元猛地一回头,就见谷一等人正站在湖岸边,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原来,自己刚才的逃脱竟是他们有意为之!   罗元瞬间醒悟,回过头以手代桨拼命地划水,想尽快到达湖心问魂石,然而划了半天,符文小舟依旧慢悠悠地以它原本的速度前进着,根本不为外力所动。   这条符文小舟虽然能无视重力,但它的速度根本就不听使用者的控制,随心所欲、有主见地很。   有了罗元的示范,对镜湖重力有了一定了解。   湖岸边,玄卿也掏出他为白景阳做的飞舟法器,出自上古锻造大师之手的东西,自然非同凡俗,既能上天,下水也不在话下。   费了半天无用功的罗元转过身,瘫在符文小舟上,看着玄卿将小飞舟放下水,面容变得有些扭曲。   他嫉恨道:“师兄,你算计我!”   谷一:“这怎么能称得上算计?比起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连反击都称不上啊,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罗元不甘心地捶了湖面:“你们怎么猜出我会知道问魂石的所在?”   白景阳露出一脸看见弱智的表情:“你当我们瞎吗?刚才在七夫人的庭院里,你一脸兴奋地扭来扭去,跟条毛毛虫似的,傻子都知道你有问题了,当然要放出来,看看你到底想做些什么。能一路跟着找到问魂石,倒也算意外之喜。”   罗元顿时露出崩溃懊恼的表情,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事实上,他刚才表现地倒也没有白景阳所说的那么明显,只是因为某骗子虎对人类的情绪变化特别敏感而已。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禁地!”   随着一声娇喝,七夫人带领的第三波人也出现了。   只见,为首的七夫人身穿一身轻甲,手持烈焰红缨枪,横眉冷对,特有一股英姿飒爽的风采,在她身后,一众排列整齐的侍女侍从们也全副武装,一副要将他们全部抓起来,从重处置的架势。   七夫人贴身的红衣侍女也站出来,怒斥道:“亏七夫人刚才还如此热情款待你们,不计较登徒子过分孟浪的行为,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想以此为借口,觊觎我们芙蓉城的宝物。”   被架上贼船的方栋顿时慌乱起来,解释道:“在下是真心悔过,不是欺骗夫人的假话啊!”   但很显然,这时两边都没人在听他说话。   七夫人这头正准备出手,白景阳等人也做好了防御,对峙间,双方都没注意到,罗元竟趁着这个时机,爬上了问魂石。   他手中高举着一张引雷符,面露癫狂:“既然你们都跟我作对,不让我好过,干脆就鱼死网破好了!”   “住手!!”   没想到,预谋失败的罗元竟如此疯狂,想干脆毁掉问魂石,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七夫人和谷一同时出声阻拦,却依旧来不及了。   一道水桶粗的天雷从天上被引了下来,正中问魂石,光滑的石面上瞬间就出现了裂痕。   而雷光霹雳中的罗元发出了一阵猖狂痛快的大笑声。   然而还没等他痛快太久,突然整个湖面都开始震动起来,原本的平静被打破,掀起惊涛巨浪,像有什么可怕的庞然大物要从湖底下苏醒了一样。 第68章   霎时间, 风云变化,地动山摇,湖水疯狂地上涨,很快就淹没了周围的山丘。   白景阳一行人坐上了玄卿的飞舟,飞舟的体积变大了有一倍多,十分平稳地浮在颠簸的浪潮之上。   毫无准备的七夫人和她的侍女侍从们则被冲得七零八落, 有些运气好的被冲上原本是山峰的土丘,一个个面色惶恐,立刻虔诚地朝着湖中心跪下叩拜,口中念叨着, 祈求神明大人息怒。   「叮!神医济世,当有一颗慈悲之心,请宿主帮助拯救落水的芙蓉城居民!」   一代神医系统突然发布了一个随机任务。   白景阳心领神会,不过是随手之劳,便立刻出手,捞起了飞舟附近的几个侍女和侍从。   或许是当人当久了, 心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即使系统不发布任务,其实他也会顺手救人的, 当然,如果有任务奖励,肯定会更积极一些。   “医者仁心, 白兄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神医。”看到白景阳救人后, 谷一眼神锃亮地夸赞道。   不愧是令他心动过的男孩子, 就算清楚两人之间完全不可能,但也不妨碍他用欣赏的目光看待对方。   白景阳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玄卿看不惯这人景吹的样子,想了想将飞舟变大到极限,成功转移了白景阳的注意力,顺便用来安放救上来的落水者。   白景阳立刻向他投去亮晶晶的崇拜小眼神:“卿哥,你真厉害!”   夸得玄卿浑身一阵舒爽。   一旁的黎泉也不甘示弱,抬手就在湖面上冻出一大片厚实的冰层,很多还在挣扎着的落水者看到后,燃起求生的欲望,自己主动就游过来,爬上了冰面,省事又省力。   谷一也递去了一个赞赏的眼光,心花怒放的雹神大人顿时觉得有些飘飘然,差点就想动歪脑筋,先偷偷推几个爬上冰面的人下去,自己再伸出援手,看到他救人英姿后的谷一,说不定会更快地爱上他。   雹神大人想象中的画面,简直美滋滋。   不多时,除了湖中央不知所踪的罗元外,其他落水者纷纷都被他们救了上来,一代神医系统也响起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有这么多人帮忙,这次随机任务可以说是非常容易了,轻轻松松拿到任务奖励的白景阳瞬间眉开眼笑,高兴得像一个暖融融的小太阳。   看到这一幕的玄卿不禁在心里面感慨,虽然他家小景有时喜欢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但本质上绝对是个善良(大雾)的小可爱。   被救上来的人中恰巧就有刚才七夫人身边的红衣侍女,她被安置在距离白景阳较近的飞舟上,自然也看到了他刚才的笑容,内心一阵波澜,甚至还有种被暖到心动的感觉。   要知道他们瞬息前还在兵戎相对,但一遇到突如其来的危机,对方竟没有半点犹豫,转瞬就不计前嫌地卖力搭救,红衣侍女觉得刚才可能有什么误会,这样善良美好的小公子怎么可能会做出擅闯他们禁地,还想偷取宝物的事情?   多半是被方栋那个登徒子和罪魁祸首罗元引诱,糊里糊涂进来的。   躺着也中枪的方栋:…………   红衣侍女上前感谢道:“多谢白公子相救,您可真是个好人。我想刚才的事情一定有什么误会,待会我就跟七夫人解释。”   其他被救的侍女侍从们,也都纷纷投来感激的目光,一些缓过来的人,跟着表达谢意。   就这样,白景阳分分钟就收到了一大堆好人卡。   “…………”   禁地内的动静巨大,整座芙蓉城都受到了牵连,身为实力最强的城主自然不可能丝毫察觉不到。   震惊之下,他很快召集了一队城中的高手,抄起家伙急匆匆地赶到了镜湖。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这一幕,还是令他忍不住震撼地张大了嘴。   在白景阳他们救人和芙蓉城城主赶来的这段时间里,湖底被吵醒的庞然大物已经逐渐浮出了水面。   这是一只小山般庞大的乌龟,龟背乌黑中隐隐透着深蓝,口中长着象牙般的巨齿,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眼脚下的蝼蚁们,神色淡漠疏离,恍若远古的神灵。   “是、是元神大人!您终于从沉睡中苏醒了!!”   城主兴奋到面容都有些扭曲了,他没想到在自己任职的期间,竟然能有幸见到芙蓉城创世神的真容!   以往的历任城主最多也就在记载和画像中看到了几眼。   他立刻冲上前,对着面前巨大的乌龟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身后的士兵们在了解清楚情况后,也都无法抑制脸上狂热的表情,纷纷放下武器,在元神面前跪倒了一片。   然而,巨大的乌龟依旧无动于衷,他两眼失去焦距地眺望着远方,似乎还没从无数年的沉睡中清醒。   突然他鼻子动了动,张开嘴巴,微微向后仰起脖子,紧接着就打了个地动山摇的大喷嚏,声音响彻整座芙蓉城,周围所有人就这样看着他鼻孔里喷出来一个湿漉漉、黏糊糊的人形物体。   一喷喷出去几百米远,都快到禁地的边缘了,然后他就被糊在元神大人的一堆鼻涕里,动也不动,估摸着应该是昏死过去了。   而这位导致元神大人鼻子痒的罪魁祸首,正是刚才从问魂石上掉进湖里的罗元。   众人:…………   这时,七夫人等人也来到了城主身旁,赶紧向他汇报了刚才元神大人苏醒前发生的事情。   城主深深皱起了眉,抬头看向湖中那叶平稳的飞舟,下令道:“来人,准备弓箭,将这些胆大包天,敢吵醒元神大人的狂徒,统统处死!”   七夫人大惊,劝阻道:“父亲,请不要冲动,他们刚才还救了我们落水的人,不全是坏人呐。”   城主:“我不管他们是不是好人,敢惊扰到元神大人就罪无可恕。”   七夫人:“可、可元神大人还在湖中呢,这些闯入者的鲜血会染红湖水的。”   城主沉思:“你说的有道理,弄脏湖水确实会令元神大人不悦,那就先将他们抓起来,等候发落吧。”   七夫人:“……多谢父亲,多谢元神大人仁慈。”   在城主的命令下,一群实力强劲的士兵们手持武器和绳索,冲进湖里,想将白景阳等人连同飞舟先一齐拖上岸。   面对这些够不上威胁的芙蓉城士兵们白景阳等人并不在意,任由他们将绳索拴在飞舟的尾部,往后拖着走,目光都集中在前面的这只巨型乌龟身上。   黎泉警惕地注意着巨型乌龟的一举一动,将谷一牢牢护在自己身后:“这可能是某种上古神兽,我的实力并不如他,万一他突然发难,我们就立刻撤离,毕竟还是性命要紧。”   谷一夫唱夫随地点了点头。   而他的话,却没有得到另外两人的回应。   玄卿注视着这只巨大的乌龟,皱起了眉头,像陷入了回忆和思考中:“我总觉得这家伙看着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白景阳悄咪咪地问道:“难道是和你同一时期洪荒神兽?”   又一只老妖精?   玄卿:“有可能,但好像还应该更熟悉一些。”   正确答案似乎就在嘴边,但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关键,就能触发他久远的对应记忆。   还没等玄卿跟他记忆中的哪个老妖精对上号,这只被称为元神大人的乌龟就低下头,视线刚巧对上了他们。   巨型乌龟眨了眨自己黝黑的圆眼睛,猛地死死盯住玄卿,迟疑地张嘴问道:“老、老大?”   玄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玄一?”   巨型乌龟瞬间兴奋,用前爪拍击着水面:“是我啊!老大,你是特地来这里找我的吗?”   玄卿抹了把脸上被溅到的冰凉湖水,沉下脸:“给我变回人形!立刻马上!”   一直仰着脖子看你很累的!!哪有这么不懂事的小弟?   “嘿嘿,好!”   玄一很快变成了一个圆脸大眼睛,看着十分讨喜的年轻人,他站在湖面上如履平地,像走路一般飞快地奔了过来。   等他靠近飞舟后,立刻就注意到被绳索拴住的舟尾,还有一群在前面拖着的士兵们,在看出对方的不友好后,玄一马上进入大佬的小弟角色。   他板起脸,作势道:“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蝼蚁,想对我老大的法器做什么?”   士兵们连同岸边芙蓉城的一群人,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现在一听玄一的训斥,顿时就慌了神,士兵们也不听城主大人的吩咐,争抢着下去解开舟尾的绳索,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被创始神大人所抛弃。   就这样,白景阳等人从擅闯禁地的大胆狂徒,转而变成了芙蓉城最尊贵的客人,城主一路毕恭毕敬地亲自迎着去了城主府。   一路上,跟玄卿共乘一顶轿子的白景阳,挤眉弄眼道:“卿哥,你这个小弟感觉有点厉害啊。”   玄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但笑不语。   比起创世神,创世神的大佬,听起来不是更牛叉更霸气吗? 第69章   玄一, 一只诞生于北方沧海的神兽玄龟, 又称元龟,也是曾经追随玄卿大佬的头号小弟。   在当年一场大战中, 玄卿失去了龟壳, 不得已陷入沉睡, 于是觉得世间毫无乐趣, 又或许是感应到天道压迫的玄一干脆也找了个深坑,将自己埋了进去。   沉睡之前, 他在自己的正上方安放了一块大石头,并告诉手下只要敲碎这块石头就能将他唤醒, 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来打扰他。   他们肯定不会想挑战低气压魔王龟的起床气。   而这块被玄一随手抓来的石头正是谷一此行的目的,问魂石。   也许是玄一被吵醒的样子实在太恐怖, 又可能是因为人族起兴,妖族没落,那些当年的手下们死的死, 逃的逃,辗转地七零八落,都分散在各处隐居了起来,以至于过去了这么久, 都没人想起将他唤醒。   却没想到, 问魂石阴差阳错地被丧失理智的罗元劈碎,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严格来说, 玄龟属于一种水龟, 他呼出的真气能化作神水, 就逐渐形成了那片巨大的镜湖,之所以湖水格外的沉重,也是因为承载了他太多的灵气,多到粘稠,几乎化为实质。   如今玄一离开后,湖中的灵气会维持在一个定量,不再继续增长了,只要不过分滥用的话,也不会太快枯竭,能保持很长很长的时间。   芙蓉城城主号称最强的实力,其实也有他每日在湖边修炼的缘故。   镜湖的湖水浇灌滋润着一方土地,最终脱离了原本的桎梏,形成了仙灵之境,也诞生了无数生灵,共同构成了现在的芙蓉城。   它是由沉睡创世神的玄一无意识创造出来的,并靠着对方的呼吸吐纳,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循环。   很快,他们到达了城主府。   内心惶惶的城主将整座城主府敞开,自然而然的放弃控制权,递到元神大人的手上,任由他们挑选喜欢的地方休息,如此谨小慎微,生怕再闹出什么差错,惹怒了神明。   在玄一的示意下,城主带着他所有的手下离开,将正堂让给了他们使用。   玄一看着自家老大还有些激动,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他呜咽地嚎道:“老大,你那时候伤得那么重,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呢!你现在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玄卿:“…………”   压下额头跳动的青筋,玄卿拿起桌上一个桔子硬是塞进对方嗷嗷哭丧的嘴巴里。   哭包玄一吸了吸鼻子,从嘴里抠出那个沾满自己口水的桔子,默默地剥皮,然后整只往自己嘴巴里丢。   边嚼边抱怨:“老大,你还是跟过去那样粗暴,好兄弟久别重逢,难道就不能稍微亲切一点吗?这么性冷淡,以后是找不到道侣的,啊呸呸呸……”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皱着脸吐出了嘴里的桔子。   “这是什么烂果子,一点灵气都没有,用这么差的东西招待我们,刚才那个城主是在表示不满吧?!”   玄卿一脸平静地抿了口茶,从自己储物戒子里熟练地掏出几碟茶点放在白景阳面前,又取出三枚蕴含丰富灵气的碧色果子。   他一边帮剥皮,一边幸灾乐祸道:“怎么糟蹋人家的一番心意?这可是你的子民给元神大人上供的祭品呢。”   玄一一张白嫩的小圆脸顿时皱成一团,满眼都是嫌弃。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灵气匮乏,你去外面世界转转,随便一个有灵气的果子,都是无数人争抢的珍宝,得用来炼药炼丹,哪舍得浪费,给你当零嘴吃?”   玄一:“…………”那老大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给这个白衣服小鬼剥灵果吃,一剥还剥仨个!!   说好的珍贵呢?!   所以,老大你其实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吧?!   玄一内心疯狂地吐槽。   面对郁闷的玄一,白景阳倒是笑眯眯的,伸手接过玄卿递来的果子,一脸乖巧地啃着,同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他对玄卿的这位小弟充满了好奇。   感觉到白景阳的视线,玄一也抬头看向他,刚才这么多人,除了玄卿之外,他就没正眼看过谁。   但这一打量,他就震惊地差点跳起来。   “你是白虎?!”   说着,玄一的目光在白景阳和玄卿之间惊疑不定地看来看去。   白景阳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玄卿淡定地给自己小弟泼脏水:“没事,他经常这么一惊一乍的,不像乌龟,倒像只兔子。”   玄一顿时露出嫌弃脸:“老大你太过分了,居然说我像那种毛绒绒的东西。”   “对了,你有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玄卿指着谷一,继续转移话题道。   玄一疑惑地将目光投向谷一,如果不是老大提出来,他根本就不会在实力这么弱鸡的家伙投注目光,但越看就越觉得对方有些特殊,似乎是……   “你母亲是谁?”玄一突然问道。   谷一挠了挠头:“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收养,没见过父母。”   “难道是奶奶,曾祖母……?”玄一皱眉,苦苦思索。   玄卿无语:“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现在都过去多少年了吗?你的那些姘头里有几个能像玄龟一样活这么长寿?”   “对哦。”玄一露出恍然的神色,随即又喃喃道,“虽然血脉稀薄了一些,但确实是我的后代呢。”   和玄一可爱显嫩的小圆脸外表不同的是,他本质上是个花心的家伙,到处撩猫斗狗,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   当年,跟他处过的对象,没有后宫三千,也有几十上百了。   更出人意料的是,玄一明明长着一张小清新的脸,行事却相当重口,且荤素不忌,几乎什么族群都敢尝试,像巫妖族、人族什么的都算普通的,他还勇于挑战自我,比如去上一些没化形的深海巨妖,什么浑身长满触手吸盘的,鱼头人身的、七八个脑袋百十条手臂的,反正再丑再恐怖都吃得下。   欲望来时,说日就日,周围没有活物的话,拿个树洞、石洞也能凑合一下。   他曾经就干出过,一阵精华释放后,令枯木逢春,石头怀孕等的传奇事迹。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是个相当彪悍,令人打心底里由衷钦佩的人物。   所以,玄一留下了很多后代,一直延续到如今,像谷一这样稀薄的,已经算较近的血缘了。   至于罗元那一脉,虽然也有玄龟血脉,但跟玄一其实却没什么关系。   因为玄龟不同于四灵圣兽那样具有唯一性,他们在巫妖劫前是个大族群,兄弟姐妹同胞们众多,就算不如他这般长寿,但在人族留下一些血脉稀薄的后代也不足为奇。   玄一有些挑剔地打量着谷一,嫌弃道:“身为我的后代,你居然连变回原型都不会,未免也太弱鸡了点。”   谷一:“…………”信息量好大,我还没接收完全。   面对小圆脸老祖宗的嫌弃,除了真对不起我丢您脸了,他还能怎么样?   在一番交谈后,谷一吃惊地发现,原来对方除了是自己的老祖宗之外,还是宗门的开山老祖。   ?!!!!!!!   一排感叹号都不足以表达谷一内心的震惊。   当年玄一突发奇想建立的宗门还不叫天罡道宗,很随意地被他称为玄一教,等到后来,他找了一个儿子继任,自己选择沉睡后,才改的名。   然后,这个宗门就很神奇地没有覆灭,一直延续至今。   为了尊重他这个开山老祖,要想继任掌门,就得遵循两条规则,其一是必须拥有玄龟血脉,再被天罡镜承认,其二就是得改名,叫X一。   所以,在谷一没有称为掌门继承人之前,其他实还不叫谷一,道号应该是罗谷。   “…………”   玄一恨铁不成钢地挑剔着谷一,一副想帮他训练加改造的模样,听得旁边的雹神浑身寒气阵阵,跟不要钱似的不停往外送。   芙蓉城的上空都已经下了好一会儿的冰雹了。   面对这样直白无掩饰的挑衅,玄一自然第一时间接受到了,扭头看过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会下雹子的神,当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不过是个比弱鸡强一点的菜鸡,依旧对我们肉食动物毫无威胁好嘛!   看着两人用眼神互怼的谷一犹豫了下,提个了令他在意很久的问题。   “老,祖师爷?不知,问魂石还在不在?”   被打断的玄一停下跟黎泉的弱智瞪眼对决,掏了掏衣兜,摸出来一块碎裂成两半儿的圆润石头,这是刚才那块巨石缩小后的样子。   每一块问魂石都是集天地之灵气,自然孕育的,碎成两半自然也失去了能与亡者沟通的力量,无法再使用。   看着谷一脸上明显的失落,身为老祖宗、祖师爷双重身份的玄一难免也有些无奈。   问魂石是洪荒时期一种路边随手就能捡到的石头,但如今,却成了非常珍稀的宝物,就算他想弄块新的来安抚后代,一时半会却也找不到。 第70章   谷一难掩脸上的失望,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要怪只能怪罗元那个脑袋有洞的家伙。   师父没去世前他还正常一点,就算喜欢偷懒惹事, 倒没暴露出现在行事荒唐的一面,谷一都开始怀疑他师弟其实是抱错的胎盘被养大了, 要么就是脑浆都顺着洞流光了。   问清楚谷一要找问魂石的目的后,玄一顿时放松下来, 唇角上扬, 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愚蠢的后代,想要获得传承,放着现成的老祖宗不求,偏要绕弯子找什么问魂石。”   问魂石的作用是跟亡者沟通, 谷一想通过它向师父打听失窃的天罡镜的线索, 之后的寻找又将是一段充满未知和凶险的旅途,运气好,花上一段时间找到了, 然后接受传承, 运气不好,可能到死都找不到, 又或许盗窃天罡镜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妖, 实力不济的谷一在争夺间倒霉被对方打死, 天罡道宗还是就此断了传承。   总之, 各种死法, 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如果是一家投胎了的魂魄,问魂石上面只会显示一片空白,所以,它对芙蓉城的帮助有些鸡肋,象征意义更大一些。   谷一的师父从过世到现在也有半年多了,再加上他生前就认识几个鬼差,指不定靠走后门都排上号,轮回投胎去了。   这无疑是最让人郁闷的一种结果,就算他们费劲心思找到了问魂石,到头来才发现是无用功。   那时的挫败感,几乎能将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击溃。   而玄一的存在,代表着谷一其实可以省略以上所有步骤,直接向老祖宗祈求帮助,走上一条最有效果且能一步登天的捷径。   听完玄一的话,谷一才蓦地反应过来,顿时双眼一亮,满是小星星地盯着自家老祖宗,就像在看一尊金佛一样。   谷一并不擅长溜须拍马,说好听的话,但光这种忐忑又期待的眼神就足够让人受不了的了。   至少,玄一在他涨红了脸没憋出来一个字,只会用眼睛看着他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嚎叫了一声。   “算了算了,怕你了,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答应你还不行吗?真是个不讨喜的后代。”   谷一欣喜道:“谢谢祖师爷!”   一旁的黎泉垂拉下唇角默默喝茶,在他眼里玄一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超让人不爽的。   他还从来没被谷一用这种眼神注视过,超嫉妒的好嘛!!   就这样,玄一答应教导谷一功法和心得,在他这里学到的,将是最原始,也是最强大的版本,因为天罡镜本就是他留给宗门的宝物,里面传承的东西都是过去的他挑选后塞进去的,此后又多了历任掌门的一些体悟。   但这些掌门可以说,没一个比他实力更强的。   他除了天罡镜内的传承,还能传授谷一更多额外的东西,甚至有帮助他提升血脉资质,返祖能切换到玄龟原形的念头。   再说天罡镜虽然失窃了有些可惜,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它又会在最适合的时机出现。   玄一心里隐隐有这种预感。   ——   当晚夜深人静,一轮明月静静地当空悬挂,将清冷的光辉洒向大地。   月下树影婆娑,折腾了一天,屋里的人都已经熟睡,而玄卿和玄一却悄悄约在荷塘边,对坐着,有些特别的话要谈。   玄一看着有些严肃:“老大,那只小白虎是怎么回事?白天在这么多人面前你岔开话题就算了,但现在就我们兄弟两个,你总能告诉我实情了吧?”   玄卿淡定道:“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   玄一张了张嘴,表情惊讶地像个白痴,尽管他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承认给震惊到了。   这天要下红雨,太阳简直要从西边出来了!!   他还以为会孤独终老的禁欲大佬居然开窍了?!而且给他找了个这么小的小嫂子。   !!!!   不对,这都不是重点。   玄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那么愤怒:“老大,难道你忘了当年是谁打飞你龟壳的吗?”   玄卿抿了抿唇:“当然没忘。”   玄一有些暴躁:“没忘你怎么还看上了一只小白虎?!当年不就是白虎那个疯子害你不得不陷入沉睡的吗!!”   玄卿眼神有些复杂,对白虎的行径,说不怨恨是假的,洪荒时期的神兽就没几个是好脾气的,在沉睡前,他还想着下回要将白虎那家伙剥皮剔骨,打断四肢,狠狠报复回来呢,但没想到,再次醒来面对的却是白景阳这样一只稚嫩可爱的小白虎。   对方甚至还有些滥好心地救了他,帮他控制住身体的恶化,这些年也不断地炼制丹药来给他调养身体。   其实真的是多亏了有白景阳,否则现在的玄卿就算不死,也是一副苟延残喘,时不时吐血的病弱姿态。   那样的话,未免也太过狼狈了。   还记得自己跟白景阳的初次见面,对方似乎是误以为他想自杀,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撞进他怀里,也一下子撞进了他的心里。   在发现白景阳是只未成年又娇软弱小的小白虎时,玄卿曾想过要不要干脆趁着对方没成长起来前杀了他,算作报当年那只白虎打飞他龟壳的仇?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只是在心里面想了想,并没有付出过行动,后来又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那只白虎简直就是个杀戮疯子,没脑子没理智,随随便便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燃起了想要成为四灵之首的念头。   竟然敢趁着那场浩劫般的大战,不去攻击敌人,反而偷袭了他,要不是玄卿反应还算机敏,被打飞的就不单是龟壳,而是脖子上的脑袋了。   这样令人厌恶的杀戮疯子怎么能和小景相提并论?   想到自己心爱的小白虎,时而狡黠,时而贴心,软萌又可爱的模样,玄卿忍不住勾起唇角,微笑了起来。   一看自家老大脸上这个陷入热恋中人才会有的笑容,玄一顿时有些崩溃。   这太可怕了啊!!!   老大变成恋爱脑,简直比某天有人跟他说盘古大神喜欢绣花,魔祖和道祖其实是一对,道教三清是基佬这些还要来得令人惊悚啊!!   “老大你还笑?!清醒一点吧,毛绒绒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一一脸痛心疾首,自家老大肯定被小白虎给迷惑了,毛绒绒的家伙最擅长蛊惑人心,引人堕落了。   玄卿从甜蜜的回忆中清醒,对玄一饱含偏见的话感到十分不悦。   他皱着眉辩驳道:“你这种说法是毫无根据的,当年的白虎后来也被我打成重伤,恰巧是小景的存在证明他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了,毕竟四灵神兽都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既然是个死去多年的家伙,又何必把他放心上,耗费心力去怨恨去仇视?不如放下。活到最后,笑到最后的人难道不是我吗,既然我是赢的人为何还要在意一个输家呢?”   玄卿的一番话充满条理,针句见血,似乎每句话都很有道理,玄一双眼有些迷惘,他眨了眨眼睛,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欸……   不愧是老大,想的就是比他透彻。   都已经死掉这么多年的家伙,还继续浪费感情去怨恨的话,不是反而随了对方的意嘛!   而且四灵圣兽一旦陨落,新诞生的那个并不会继承前任的记忆,他会是一个完全崭新的个体,所以,白景阳跟当年那只白虎除了品种一样外,根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老大喜欢白景阳也完全说得过去,又不是爱上了仇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玄一想了想,成功说服自己,并暂时抛弃了原本对毛绒生物故有的偏见。   只要是老大喜欢的,他都无条件支持。   毛绒绒的小嫂子,也很可爱嘛,嘻嘻。   “对了”,玄一突然想起来,“老大你道心不稳的问题现在解决了没?”   除了玄卿的头号小弟玄一外,很少有人知道他走的其实也是以杀证道,杀的人多了,就容易业障缠身,浑身血煞之气,严重的还会被侵蚀神智,变成一部只知道杀戮的机器,就好比当年那只白虎。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颇具智慧,各方面都不下于玄卿,然而天道欲其毁灭,必先使其疯狂,后期的白虎才会变成这样一副疯狂的模样。   但玄卿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非常冷静,从不滥杀无辜,不嗜血嗜杀,就算遇到不自量力挑衅之人,也会干脆利落地解决,那个时期的大能都是这副冷酷的模样,不争不抢又怎么能成就大道?   所谓的仁义道德,不过都是后来的统治者为了方便管束下层的人们,所制定出来的条条框框罢了。   玄卿的不同,令外人根本看不出他走的也是这条路。   “啊,没什么大问题。”   面对小弟关心的问询,玄卿随意地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玄一也不疑有他,觉得他家老大看起来挺正常的,心态似乎比当年还要平和一些,却没注意到那双深邃的黑眸深处,偶尔会闪过的赤红色暗芒,冷静而又癫狂。   …………   第二天,玄一便开始了对他后代的训练。   玄一的训练方式非常地简单粗暴,就是取出自己一段记忆,复制后再一股脑地塞进谷一脑袋里,要求他在一天之内掌握并融会贯通。   然后,隔天又塞给他这么大一团。   这位不负责任的老祖宗半点不在意,自己可怜的后代会不会被塞到脑袋疼爆炸。 第71章   玄一的教育方式, 可以说是相当地任性了。   从没教养过孩子的他, 甚至还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吹嘘如果换了老大或者他自己早就分分钟掌握了,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是不行,都直接把知识塞进脑子里了还学不会,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听得一旁的雹神不断投来冰冷的眼刀。   如果不是玄一实力还算强悍,又是谷一的老祖宗, 需要他传承的话,估计早就被护妻心切的雹神暗地里下黑手给捅死了, 哪还能容忍他在旁边张大嘴巴嘚吧嘚吧地聒噪。   打不过玄一, 又心疼老婆的雹神只能默默用灵力帮助谷一舒缓, 减轻脑部因为骤然接受太多记忆而产生的疼痛。   但这样的训练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巨大的痛楚开发了谷一的脑部, 拓展了他的精神力,黎泉的灵力舒缓又让他能咬牙支撑住,不至于痛到昏厥, 几番下来, 他竟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实力提高了不少。   原本画一张高级符需要三五天, 现在三五个时辰就能搞定, 威力还有了质的飞跃,再过不久, 都能达到甚至超越他师父了。   众人一连在芙蓉城逗留了五天, 等到第六天白景阳提出他也该回去了, 再晚父亲和哥哥们就要着急了, 虽说他临走前留了字条,但独自外出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方栋也跟着表示,再不回去他的妻子家人该着急了,至于雹神,身后堆积压的降雹工作都快堆成小山了。   于是,他们几个决定先离开,把谷一留在芙蓉城,由玄一继续教导。   谷一现在的识海已经被刺激地扩大了不少,也习惯了一股脑塞进来一大堆记忆,不会再像开始那样头疼到爆炸,最多只有些微胀痛而已。   雹神表示,等他回去处理完工作任务,会尽快再赶回来的。   而罗元早在三天前就离开了,并没有戏剧性地被溺死在玄一的一大坨鼻涕里。   当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本体巨大的玄一身上,只有进入芙蓉城后存在感一直薄弱地像个隐形人的刑啸第一个冲过去,不怕脏地将他救起。   如果没有刑啸,再晚个一时半刻,说不定罗元还真会窝囊地在鼻涕中窒息死。   救回去之后,引发一连串事故的罗元被关押进了芙蓉城的牢房里,有心无力的刑啸毫无话语权,只能继续当隐形人,在见识到芙蓉城非人的世界后,他就很识时务地认清,所有人当中,恐怕自己才是实力最弱的那个。   弱者,在强者面前,从来就没有支配命运的权利。   罗元伤的严重,浑身上下断了不少骨头,瘫倒在牢房的干草堆上,满脸的颓丧和麻木。   就在他出神凝望着连同墙外世界的那个高高的小窗户发呆时,牢房的门突然打开了,仿佛沐浴着光芒的谷一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   罗元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讽笑:“怎么,师兄是来看我这个可怜虫师弟的吗?都说祸害遗千年,我恐怕还能再碍你几天眼。”   谷一走到他面前,静静地看着对方,就在罗元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假惺惺的话时,出乎意料地一记铁拳重重地打在他脸上,瞬间他半张脸疼到麻木,仿佛听到了牙床松动的声音。   罗元被打得右脸偏了过去,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呆愣了一会,他慢慢地将脸转回去,神色复杂地看着谷一,正想张口说些什么。   不按套路出牌的谷一保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牌脸,低下头去,“咔嚓”一声,将罗元折断的左腿给掰正。   “啊——!!”   罗元被这猝不及防的疼痛打断,瞬间面色惨白,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谷一并没有给他休息喘气的空档,略带惩罚性地一口气将他骨折扭曲的地方全部给正了回来,再敷上草药,绑上木板和绷带,全程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正完骨后,罗元几乎浑身湿透,衣服都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痛到呼吸困难。   做完这些后,谷一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就打算离开。   罗元急得差点直起上半身,急切地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救我,是可怜我,还是施舍我?我不需要你滥好心!”   背对着他的谷一停下了脚步:“那你就当再多活几天,继续恶心我碍我的眼好了。”   说完,他伸手推开了牢房大门。   罗元这次急得真站了起来,上前拉着谷一的袖子,大声道:“我不许你走,你给我说清楚!”   “白痴,你是想废了自己的左腿吗?!”   谷一双眼隐含薄怒,转身就打了他一巴掌,并将他推回草堆上。   “反正也没人管我,废了就废了!像我这种烂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食物!”罗元自暴自弃道。   “罗元,你还是小孩子吗?!”   谷一生气地一把摔下肩上的药箱,一脚踩在罗元的胸口,用力碾了几下,满含恶意道:“既然你想死,师兄就成全你好不好?”   看着满脸阴鸷愤怒的师兄,罗元反而笑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开心。   “你笑什么?”   “这么多年,你终于又对我生气了呢,师兄,我真高兴。”   看着这样莫名的罗元,谷一瞬间像泄了气的气球,放下了踩在他胸口的脚,颓然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罗元,我不懂你究竟想要什么?明明你的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说完这句话,师兄弟两人都沉默了。   牢房高墙的小窗户里,斜斜投进来一束暮金色的阳光,恰巧映在两人一边的侧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正如他们之间的师兄弟情谊,不知是走向无望的终结,还是新的开始……   “师兄,你这个问题,我以前从未认真想过。本来我以为我想要的是打败你,抢走掌门的位子,但在我沉入湖底,觉得快死的那瞬间,脑海中却全是我们小时候的画面……”   “……小时候?”   “对,在父亲还没选你作为掌门继承人,带着我们俩一起学习道术的那段时光……”   罗元和谷一的童年时光其实是形影不离的,两人同吃同住,每天都一起跟师父学习道术,虽然有争吵,有拌嘴,但感情无疑是非常好的。   一切的转变,似乎就是从师父认定谷一的资质更好,选择专注培养他一个成为继承人的那时候开始。   谷一肩上的负担重了,要学的东西也更多了,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一门心扑在道术上,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师弟。   一开始虽然两人不再一起学习了,但罗元还是找了他几次,想跟从前那样一道去后山上玩,但他都以学习为由,不耐烦地拒绝了,师父发现后也责骂他偷奸耍滑,整日就知道玩,慢慢地罗元就不再找他,两人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一个成为了优秀的掌门继承人,另一个则几乎放弃了道术,游手好闲,跟一些名声不良的外门弟子混到了一起。   想到这,谷一的嗓音有些干涩道:“抱歉,或许也不全怪你,我作为师兄,师父作为父亲,后来确实太过忽略了你。”   罗元扯了扯嘴角:“是我没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以为自己嫉妒着师兄,恨师兄抢走父亲的注意,抢走掌门的位子,但其实想要的其实一直是师兄的目光啊,这么说还真有些丢脸呢。”   如果是嫉妒,他就更应该努力学好道术,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将关注和继承人的位子都抢回来,而不是自甘堕落,将自己变得一无是处。   他那时候不学好的行为,其实是想引起师兄的注意。起先还有一点效果,谷一会一边痛心疾首地责骂他,一边耗费时间约束他,帮他将落下的功课补回来,但后来见他屡教不改,就也放任自流了。   没弄清自己内心的罗元,则继续恶性循环,没有人管教,真正变成了个一无是处的纨绔神棍。   谷一叹了口气:“你呀,还真是长不大呢。”   “抱歉,师兄,过去的我一直给你添麻烦了。”罗元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我是该长大了……”   后来,见罗元表现得安分,除了将创世神意外唤醒外,没给芙蓉城造成什么伤害,便将他从牢房移到普通的房间休养。   但没想到的事,第三天夜晚,罗元在刑啸的帮助下,两人悄悄离开了芙蓉城,只给谷一留下了一封告别信。   信上表示,他是该成熟起来,走自己的路了,但谷一别妄想会被轻易放过,打败师兄依旧会是他毕生的目标。   谷一笑了笑,仔细将信收起来,他会好好保存这份雄心壮志的。   不过想打败他,还是等下辈子吧。   皇城入口,左腿还夹着木板绑着绷带的罗元跟刑啸道别。   “你快走吧,我就不进去了。”   刑啸抿了抿唇,注视着他:“你的伤还没好,想去哪里?”   罗元豁然一笑:“这你就别管了,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城门口突然冲过来一队军容冷肃的人马。   他们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的骑在马上道:“罗元真人,贵妃娘娘请您进宫一趟。” 第72章   白景阳要离开芙蓉城, 玄卿自然也跟着一起。   临走前,玄一过来给他们送行, 身后除了谷一外,还缀着城主、七夫人、小左小右等一连串人, 场面看起来有些壮观。   “老大, 不然你再多住两天吧,我们兄弟多年不见, 还没来得及怎么叙旧, 就又要分别, 真是……太伤心了……”玄一吸了吸鼻涕, 两眼泪汪汪。   玄卿沉默了一瞬, 在鼻涕精小弟和白景阳之间,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但为了不太伤小弟脆弱的心灵,他建议道:“你可以和我们一块出城, 在外面也是可以教导的谷一的。”   玄一伸出两根手指,面无表情地擦掉眼尾刚逼出来的一小滴泪珠,瞅了一眼粘在玄卿身边的白景阳。   “重色轻友, 说到底就是一刻都离不开小嫂子呗。”   “喂, 喂,你不要乱说,什么小嫂子……”白景阳睁大眼睛, 脸不自觉发热, 语气有些不自在道。   在这么多人面前, 被点破两人之间若即若离的暧昧, 仿佛宣示主权一样,玄卿内心很是暗爽了一把,表面却装得一本正经,甚至还警告地拍了一下小弟的龟脑袋。   然后,他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假正经道:“我和小景现在还只是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你不要误会。”   说完,玄卿又转头温柔地对白景阳安抚道:“玄一就是这样,讲话向来不太正经,小景不要放心上。”   “嗯嗯”,白景阳被这声小嫂子搅得心慌意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只觉得像“轰”地一声,满脑子炸开了烟花,只能顺着玄卿的话点头,“对,我们就是亲密的朋友罢了。”   周围人旋即露出暧昧的笑容,就连现场最云里雾里的方栋都张着嘴露出一脸惊讶恍然的表情。   “没错,最亲密的朋友~”亲密两个字需要重读。   笑闹过后,玄一还是没忍住露出了几分忧郁的神情,他拉着玄卿和白景阳到一旁树下,布了个隔绝声音,防止外人窃听的禁制。   整个人看着有些丧气道:“不是我不想离开芙蓉城,而是不能。”   玄卿眸色暗了暗:“为什么?”   白景阳没说话,紧握着玄卿的手,心里也感到疑惑。   玄一状似无所谓地解释说:“我大概,可能被天道算计了,不小心沉睡的太久,只要我一离开,整座芙蓉城灵力循环就会开始紊乱崩坏,到时候住在这里的所有生灵都会无家可归。”   有一些生命脆弱的根本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那时就不仅仅是无家可归,在没有找到替代的住所前,不知会死去多少。   再加上芙蓉城的存在已经有不知多少年了,很多原居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一旦顷刻间整个世界消失,他们内心的错愕和茫然,将不亚于信仰崩塌。   因此,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责任心的人,就无法轻易做出决定,抛弃这一城的生灵。   而玄一也是如此,他正处于犹豫和纠结的阶段。   玄卿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那你以后就一直被困在这座城中?”   玄一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也不是没有这种类似的情况,只要他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超过百年,就容易形成一个仙灵之境,但只要在有生灵诞生前离开,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不同的是,现在的芙蓉城已经不是一个两个生灵,而是以万计数的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找到一个能作为灵力循环的阵眼替代,我就能离开了。”   玄卿沉默了一会,许下诺言:“你放心,我会在外面帮你一起找的。”   作为在洪荒时期,称霸北方大陆的妖王,玄卿从不轻易许诺,但话一经出口就没有违背的时候。   白景阳也附和道:“我也会跟卿哥一起帮你留意的,肯定有办法解决。”   玄一弯起眉眼,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我就先谢谢小嫂子了。”   “都,都说了是朋友,不是什么小嫂子……”   白景阳后退了一步,慌乱地瞪了一眼对方,哆哆嗦嗦地大声辩解,面颊却如同飞霞一般瞬间红个通透。   这种欲盖弥彰的反应,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令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暧昧不清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玄卿也不制止,抿唇笑着,眼里亮得仿若黑夜里的星辰。   跟玄一、谷一暂时告别后,他们回到了皇城。   眼见出门一趟,就恢复了视力的方栋,他一家人自然是满心欢喜,方栋妻子泪流满面,他的老父亲甚至出门买回来一堆爆竹,放了一整个上午,还说要办桌席面,好好庆祝一番,去一去晦气。   这段时间的经历令方栋感悟颇深,就算瞳人们离开后,他也没有再变回过去荒唐的模样,反而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对自己的行为更加检点,并持之以恒。   真正成为了一个品性高洁之人,即使死后,还有人赞颂他的美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时间重归现在。   回到家的白景阳万分惊讶地听到了一个确凿的消息,谷一的师弟罗元竟然成为了大雷国师,且已经昭告了天下。   这样的变故,可以说十分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但国师现在被安排住进了皇宫内的摘星楼里,通常都是见不到的。   不能质问当事人,内心充满求知欲的白景阳跑出去打听了半天,也只能查到这件事可能跟后宫独宠的胡贵妃有关。   据说,这位胡贵妃相貌十分艳丽,堪称世上最妩媚最漂亮的女人,就连武宣帝都为她神魂颠倒,三千佳丽独宠她一人,除了她,谁都没能生下孩子。   因此,武宣帝至今膝下也只有一个皇子,连个皇女都没有。   子嗣如此单薄,不禁令朝臣们忧心忡忡,一个个上朝参奏胡贵妃妖姬祸国,劝皇帝要雨露均沾,最好是广开后宫,多纳些秀女、妃子,也好多诞下龙嗣。   然而,武宣帝充耳不闻,就算有迂腐的老臣想要直言进谏,要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他也能面不改色,抬手就让侍卫把人给拉走,粗暴地丢了出去。   一副你想死就出去死,不要弄脏老子大殿的样子。   甚至还讥讽他们是老不羞,连皇帝的后宫床事都要管,下次是不是还想站龙床边上围观?   气得老臣们差点中风脑溢血,背地里直骂他昏君、暴君,口无遮掩,一点名声都不顾,跟个恶霸无赖似的,柴油不进。   但还是一点办法没有,谁让武宣帝软硬都不吃,兵权政权几乎都拢在自己手里,绝对的霸权独裁,令老臣们丝毫威胁和把柄都找不到。   到最后,他们也只能指望那唯一的皇子平安长大,并且资质出众,能活到继位了。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在宫里几位大佬的关照下,小皇子还是很皮实健康的。   就这样,时间一晃到了太后的千秋寿宴,届时朝中所有六品以上的大臣连同他们的亲眷都得进宫祝寿,白景阳一家自然也在其列。   大胖:“老爹,太后寿宴要送的贺礼你准备好了吗?”   “啥贺礼?”白震山嘴里叼着只虾,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   大胖无奈地扶着额头:“你不会忘记了吧,今天要进宫参加太后寿宴。”   白震山吐掉虾头,连着虾尾一起吧唧吧唧嚼两下咽了进去,抹抹嘴巴:“当然没忘,宫里御厨的手艺我都已经好多年没吃过了。”   “…………”   “咳咳,不就是贺礼嘛,去库房里随便挑件看起来值钱的,应付过去就行。”   反正宴席上的菜肴才是重点,别的都是小事。   大胖看着继续埋头吃饭的老爹,深觉他不靠谱,这件事还得由他来做,否则对方指不定会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随便从库房的垃圾堆里,扒拉出什么脏兮兮的玉白菜、满是铜锈的器皿之类。   二胖除了打架,基本不管事,小宝又舍不得他费心,果然全家只有他一个是靠得住的。   大胖深切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抿了抿唇,去库房挑了几件值钱好看,平时又没什么用的。   一个观音五彩瓶、一柄白玉莲花如意、、一个九如香炉,再加上他亲手画的松鹤延年祝寿图,题字山藏居士,正好算上他老爹和兄弟三个一人一件。   大胖叫侍女把自己选好的贺礼,用漂亮的锦盒一一装起来,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果然是世上最可靠的大哥了。   “小宝,你不是刚回来,还想去哪儿?”白大哥叫住了走路风风火火的白景阳。   白景阳:“啊?我回来拿鱼竿和鱼饵的,和卿哥说好了一起去钓鱼。”   白大哥立刻板起脸,严肃道:“不行,马上要去参加太后千秋寿宴了,来不及钓鱼了,你赶紧换衣服。”   不许叫那家伙卿哥!!你亲哥就站在你面前呢!!白大哥内心疯狂呐喊。   白景阳瘪瘪嘴:“可是,我想去钓鱼嘛。”   白大哥立刻被他那委屈的小模样迷得昏头转向,差点就答应了,如果不是突然想起来玄卿那张黑脸,一个激灵的话。   不行,不能让那个臭表脸的继续得逞,抢走他小弟。 第73章   最后, 还是白大哥使出美食了诱拐大法,搜肠刮肚将皇宫里的御厨夸得天花乱坠, 白景阳这才舍得放弃和玄卿去钓鱼的打算,回房换衣服做准备。   料想,平时御厨的手艺就已经非常好了, 像太后千秋寿宴这么隆重的场合, 准备的菜肴肯定会更精致美味, 白景阳肚里的馋虫顿时被勾地不行。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由三十、三十八扮成车夫, 负责驾驶的马车停在了白府门口,吃着虾喝完小酒的白震山悠闲地坐在大厅里, 等着去宫里吃下一顿,白大哥则拉着白二哥一起看顾着仆人们将贵重的贺礼抬进车厢里, 并做好安全措施, 以防在路上出现意外。   就在这时, 两个意料之外的人走了过来。   “震山,你这边东西都准备差不多了吧, 要不要为兄帮忙?”   白震德带着他孙子白昊十分自然地从正门走了进来, 一副要和他们顺路一道进宫的姿态。   白大哥和白二哥顿时皱起了眉,转头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祖孙俩。   不看还好,一看顿时不悦地眯起了双眼。   这白昊平日里喜欢颜色鲜艳的锦衣华服,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有钱, 什么玉佩腰封、金珠抹额、束发紫玉冠, 哪个值钱哪个耀眼就往自己身上戴, 浑身打扮得跟个金光闪闪的珠宝架似的,然而他今天却一反常态。   只穿了一身素白色的锦袍,虽然看得出材质布料极好,但颜色也着实淡雅了些,配饰都选用珍珠白玉等素色的,少了些油滑,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温润了不少,静立在那,仿若一位翩翩公子。   在这样的一个较为隆重的日子里,这样刻意的打扮,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模仿白景阳了。   阴着脸的白二哥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眼里的不屑和讥讽显然易见,看似温和的白大哥也保持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们。   不入流的家伙也只会使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了。   “不用不用,我大儿子都准备好啦。”白震山放下翘着的右腿,一脸夸赞地炫耀儿子。   “景泽真是能干,但府里的库房过去一直都是我夫人在打理,里面东西又多,年轻人难免粗心,不知这贺礼选得合不合太后心意,万一出了差错就不好了。”白震德假惺惺地关切道。   白震山哈哈大笑:“大哥,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爱操心,像个老妈子似的。不过是送个寿礼,又有什么好担忧的,满朝文武百官都送,太后哪来得及一一看过来,多半也是被塞进库房里,换个地方积灰。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真闹出什么问题来,反正是我儿子选的,他自己会扛,你就放心好了。”   白震德被说地一噎,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时隔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能习惯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讲话方式。   他本来是想借机,哄骗白震山把库房钥匙再交还给自己保管,哪能想到这人根本就不顺着他的话来。   不过他这次厚着脸皮过来,打库房主意只是顺便,能成功最好,不能也就算了,更主要的是为了和白震山一道进宫,表现出义兄弟俩关系好的假象。   自从白震山回来后,朝堂上那些家伙听说他一家被赶去了偏僻的后院,一个个幸灾乐祸,明里暗里地挤兑他,武官们大多崇拜白氏一门虎将,更是对他不假辞色。   所以,这段时间他在官场上混得尤为艰难。   要想改变这种困境般的局面,白震德明白只有靠白震山了,他需要和对方表现出融洽而亲密的关系,这样武将们看在虎爹的面子上,就不会继续针对他,文官们也会忌惮一二,收敛下暗地里小动作。   在白震德的预想中,这应该是件非常容易办到的事情。   反正白震山从小就是个脑子里塞满肌肉的蠢货,根本不会拒绝他。   白震德努力微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进宫了。”   白震山:“不急,小宝还没出来呢。”   正说话间,穿戴齐整的白景阳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锦衣华服的美少年犹如发光体一般,瞬间让人觉得整个大厅都变得敞亮了。   现场的所有人皆是眼前一亮,视线忍不住就粘在了对方身上。   白景阳扶了扶头顶的束发嵌宝紫金冠,撅着嘴对父兄说:“都是清霜让我这么穿的,还把我的白衣服都收起来了。”   原来是贴身侍女清霜觉得这么隆重的场合,自家小少爷人长得又俊俏,还是穿些颜色亮丽,看着富贵大气的衣服更压得住场,也会更有气势,于是便准备了这样的一套。   不得不说,以白景阳的样貌完全能驾驭得了这样一套鲜艳贵气的衣服,而不是穿出行走的珠宝展示架的感觉,让人第一眼就为其容貌和气质所压制,甚至呼吸一滞,不会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昂贵的配饰上面。   今天身穿一身素色的白昊站在他旁边,简直就像个粗衣烂衫的穷酸破落户,对比惨烈到不行。   白大哥和白二哥顿时笑了起来,夸赞道:“小宝这样穿很好看。”   白震山:“没错,清霜这丫头眼光挺好的,回头我就给她涨月钱。”   既然父兄都这么夸,白景阳便收起可以挂油瓶的嘴巴,勾唇答应不换了,而白昊那边却出了幺蛾子,给他祖父拖后腿。   白昊闹着一定要回去换衣服,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穿这身去皇宫里丢人。   白震德被这猪队友坑的一阵头疼。   “大哥,那你们慢慢商量,我们也走一步了。”白震山干脆利落地道别。   说完他拉着三个儿子们坐上了马车,三十和三十八同时扬起马鞭,“啪”地一声,绝尘而去。   来不及劝阻的白震德回过神,转身就赏了白昊一个大嘴巴子,简直气炸,没想到自己的小算盘竟一个都没成功。   管家共给他们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乘着白震山和四件贵重贺礼,另一辆则坐着白家三兄弟。   此时,白大哥和白二哥都以一种嫉恨愤怒的眼神瞪着车里面多出来的第四个人。   白大哥手指着玄卿,说:“小宝,这家伙怎么会来?!”   白景阳吐了吐舌头:“不是说宫里御厨的手艺很棒嘛,我想带卿哥也去尝尝。”   俩哥哥都沉默了,劝不了自家蠢萌的小弟,只好背地里不停地对玄卿丢眼刀了。   等马车到达皇宫,玄卿扮作白景阳的贴身侍卫混了进去。   因为他对自己施了术,周围人只要比他实力弱的,都会下意识忽略他过分英俊的长相,和强大的气场,将玄卿当成一个普通的侍卫,一眼过去就忘记了。   而比他实力强,能够识破的,早就不存于世。   ——   太后的千秋寿宴举办地十分隆重,宫里面到处张灯结彩,席面上的菜肴自然也准备地异常丰盛,满足了白景阳的期待。   在武宣帝宣布开席前,自然要讲几句场面话,白景阳就趁着这时机出手如闪电般,悄悄夹了两个菜尝了尝,开心地眯起眼睛,捂着一边腮帮子偷吃嚼嚼嚼,桌上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这时,美艳的胡贵妃带着小皇子体态婀娜地出现了。   坐在上位的太后连忙笑眯眯地招呼小皇子到她身边来,一脸慈祥,胡贵妃也扭着细柳腰想往武宣帝身旁空着的,原本应属于皇后的位子坐过去。   武宣帝抬头瞪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冰冷的警告。   胡贵妃撇撇嘴,只得往下面的位子坐过去,而最靠近武宣帝身边的那张座位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空着,明明瞩目地很,所有人却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白景阳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他压低了嗓子,悄悄询问身旁的白大哥。   像这种事情,兴致不在此的白二哥肯定不会知道,而白大哥却是个喜欢八卦的。   果不其然,白大哥立刻换上一张兴奋脸,展开装哗用的山水图纸扇,挡在两人脸前,刻意营造出一个讲悄悄话的私密空间,给白景阳科普了起来。   据说,那位神秘的皇后娘娘是个男人,且来历十分神秘,因此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对他的存在讳莫如深,宛如禁忌,既没人敢提到他,也没人指出应该废后,让胡贵妃上位。   即使现在后宫的事务基本都由胡贵妃来掌管,就连太后寿宴都是她一手操办,而皇后娘娘在这种场合,却连出场都不肯出一次,可以说是相当任性自我了,也依旧没人指责他。   就在白大哥跟他科普的这段时间里,上头的皇帝已经讲完话,正式开席了。   来参加寿宴的,除了白景阳一家几乎就没人是为了吃的而来,因此宫里还安排了戏班子和各种歌舞表演,来负责热闹气氛,一些宫女太监在指定的城墙根上燃放烟花爆竹,将皇宫上方的天幕点缀地无比绚丽。   原本这时候,还应该有皇亲国戚们上前一一展示贺礼并祝寿的环节,但由于武宣帝当年上位的经历过于血腥,他这一辈的王爷兄弟竟一个都不剩,膝下又只有一个小皇子,所以这个环节根本举办不起来,干脆就省略掉了。   寿宴进行到一半,太后突然开口,派人请白景阳上去给她看看。 第74章   白景阳一脸的困惑, 想不通这位素未蒙面的太后娘娘想找他做什么,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拒绝。   于是,他在父兄和同桌武官们稍显担忧的神色中,走到了主位前。   这位太后不是武宣帝的亲生母妃, 但在夺位过程中给予过他帮助, 在他登基后又一直安分守已,武宣帝便也给她面子, 隆重操办了这次五十岁寿辰。   在这个时代, 五十岁已经算得上是高寿了,大多数人甚至还活不到这个年龄。   而这位太后还保养得相当不错,不仅不衰老, 看着完全就像三十几岁的模样, 皮肤光滑紧致,面色红润, 只眼角有几条细纹, 反衬得她更温婉了些。   假如跟白震德站一起, 几乎像隔了一辈的父女一样, 根本看不出来他们的年龄其实相差无几。   据称, 太后这是用了很多皇城贵妇间流行的小红瓶的功效,别的夫人能买到一瓶就算很有财力了,但她却承包了拍卖会上流出的大半数目,令其他竞拍者既是羡慕, 又有嫉恨。   所以, 这位太后娘娘称得上是白景阳的大客户了。   白景阳想到自己在踢馆皇城三大医馆时, 暴露的小红瓶幕后制作者身份,顿时恍然大悟,这位太后想必是个爱美之人,就是为了这个才叫自己上前的吧。   果不其然,太后先是夸赞了一通白景阳样貌好、气度好、医术好,然后又拐弯抹角打听他的医馆什么时候开张,需不需要人来捧场?   白景阳笑眯眯地说了一个大概的日子,然后在袖子的掩饰下,从系统空间掏出一个兑水兑地比较少,堪称浓缩版的小红瓶。   这瓶周围还有一圈金色的纹路,跟普通版以示区别。   “这是特制的一瓶,效果大概抵得上普通的十瓶,太后娘娘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   “哪儿的话,小景阳有心了。”太后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称呼都亲昵了不少,一边赶忙让自己的贴身宫女下去接过来。   宫女用铺着锦布的托盘从白景阳手中接过金纹小红瓶,呈到太后面前,太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瓶塞,闻了一下,淡淡的清香味儿瞬间弥散开来。   太后闭上眼睛,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这个过程维持了几秒,然后她立刻回过神来,塞紧瓶塞,宝贝地收进自己袖子里,亲自保管。   收到如此合心意的寿礼,太后对白景阳更是喜欢的不行,甚至招呼宫女再添一把椅子,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深得太后欢心,忍不住嫉妒了起来,特别是距离最近的胡贵妃。   想当初,她刚进宫的时候,费劲多少心思,才得到了太后的青眼,又卖力讨好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得到这难伺候的老太婆的支持,帮助她上位。   可如今,这从西北来的小子就凭一个小红瓶子就哄得太后欢喜,能不让胡贵妃心里窝火吗?太后还从未如此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过话呢。   胡贵妃近几年在后宫张扬惯了,不像刚进宫时那么能忍,她压制了几下负面情绪,没忍住还是开口了。   “太后如此喜欢白三公子,连我们旭儿都要嫉妒了呢。”   旭儿,全名君旭,正是武宣帝膝下现在唯一的皇子,此时他翘着两条小短腿正坐在太后身边吃糖糕,一听提到了自己名字,下意识就抬起头来,跟白景阳凑巧对视。   白景阳见他大概五六岁的样子,长得也是玉雪可爱,十分讨人喜欢,特别是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狐狸眼,此时还有些孩童般的圆润黝黑,眼波流转间更满是灵动,光凭这一点就可以想象他长大后,该会有何等的风流倜傥,令无数少女魂牵梦绕了。   小皇子一看见白景阳就看直了眼睛,手里的糖糕也不吃了,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久到白景阳首先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然后,小皇子才像被按了启动按钮一样,突然动了起来,蹦跶着跳下特制的儿童座位,冲过去一把抱住了白景阳……的大腿。   “旭儿不嫉妒啊,你,你你长得真好看,本殿下喜欢你!”   这话一出,周围悄咪咪竖起耳朵偷听的群众皆是哗然,躲下面窃窃私语起来。   胡贵妃更是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这白家三公子究竟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眨眼功夫就叛变!   难不成这人是男狐狸精转世?!   “小哥哥,你是旭儿见过最好看的人了,等长大嫁给旭儿好吗?”小皇子奶声奶气道,“本殿下请你吃糖糕。”   说着就要把自己最喜欢的那盘糖糕推过来,讨好白景阳。   白景阳:“…………”   “哈哈哈哈哈,我皇儿真是有眼光,要娶就该娶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听到小皇子满是童真的一番话,武宣帝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表情十分愉悦,周围群臣也跟着松了口气,错错落落地笑了起来。   这么一打岔,氛围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也没人把小皇子的童言童语当真。   除了胡贵妃和瞬间黑脸的玄卿,显然大家的心情都不错。   白景阳无奈地笑了笑,在小皇子满是期待亮晶晶的眼神中,拿了一块糖糕吃了起来,香香软软,甜而不腻,味道还不赖。   两人就这样和谐友好地分享起同一盘糖糕。   小皇子咬一口糖糕,抬一下头,就跟拿白景阳下饭似的,若是白景阳看过来,他也不闪躲,反而挺起小胸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展示他一口白森森的小乳牙,两边各一枚可爱的虎牙,下端都有些尖锐,看着牙口就很好。   “这孩子,真是调皮。”太后依旧一脸的慈祥,“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亲近人呢。”   小皇子眨了眨眼睛,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白景阳生出这么大的好感,但他在某些方面天生敏锐。   比如表面看着很喜欢自己的太后,他就能感到对方心里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甚至是有些厌烦的,令他本能地不喜欢靠近,而他的生母胡贵妃,倒是真心宠自己,但他却又对她亲近不起来,总觉得自己的母亲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最后是他血缘上本应该第二亲近的父亲武宣帝,倒也不是不喜欢,但帝王身上的威严还是很唬人的,令小皇子在他面前不敢太过放肆,或者说是出一点格,而且他觉得武宣帝也有躲避自己的意思,有时看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像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隔阂一样。   总结来说,小皇子觉得自己真是个可怜的小孩,表面看着有一堆疼宠自己的大人,身份又如此的尊贵,实际上却连一个真正亲近之人都没有,还不如个普通大官家的孩子,偏偏他年幼又无力改变些什么。   现在,难得出现一个他喜欢,对方看着又温和的人,小皇子自然像块黏皮糖一样黏了上去。   白景阳对小孩子倒是颇有耐心,顺着小皇子的意思,陪他很快吃完了一盘糖糕,接着两人又开始指染桌上的其它菜肴。   刚上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在太后寿宴的前几桌座位上,还安排着一个熟悉的人,正是不久前刚被册封的大雷国师,罗元。   在白景阳被叫到太后面前的这段期间,除了刚开始的时候,罗元紧张了一下,眼神有些担忧地望过来外,到后来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只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酒盏,独饮独酌,表情淡淡的,也不与其他人交谈对饮,将自己隔绝在一个封闭的小世界里。   别人进不来,他自己也不想出去,倒有几分世外高人出尘绝俗的姿态了。   白景阳不知道在他身上经历了什么,而目前的情形也不适合询问,于是,在看了几眼后,他便不再关注罗元,等寿宴结束过后,他再找机会试探对方吧。   “公子,你的东西掉了,大将军让我送过来。”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白景阳身旁,将一块蟠纹玉佩递了过来。   白景阳一看,顿时微愣了一下,这低着头的家伙不正是玄卿么?第一次见他如此低眉顺眼,努力想假装一个普通侍卫却总露出违和感的模样。   不得不说,他有点想笑。   “嗯,你可以下去了。”   白景阳装模作样地接过玄卿递来的玉佩,挂在自己腰间,然后冷淡地挥手让他下去。   玄卿不以为意,临走前稍微放出点威压瞪了腻歪在白景阳身边的小皇子一眼。   警告下这个小鬼,其实才是他不顾暴露跑上来的主要目的好嘛。   小皇子被他瞪得一个激灵,整个人龇牙咧嘴,表情惊恐到像一只被大型成年凶兽威胁还要努力故作坚强的炸毛小兽一样。   白景阳仿佛能看到他浑身瞬间蓬松,令体型变大了一倍,“彭”地炸开来的乳毛,搞笑又可爱。   就在他们注意力都放在不同地方上时,恰巧没留意到身后有一个人在看到玄卿的脸后,顿时露出了惊怒交加的表情,最后捂着脸定格在阴鸷和仇恨上面。   …………… 第75章   往回走,走了一半的玄卿突然察觉到背后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等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却又什么都没找到, 顿时不悦地皱眉。   寿宴上热闹祥和, 一切仿佛如常。   吃了一会, 胡贵妃悄悄对过来送酒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顿时心领神会, 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动了下酒樽。   随后,宫女来到白景阳跟前,给他上了一杯青梅果子酒。   白景阳接过这杯度数低得跟闹着玩似的果子酒, 抬头又看了看周围,果然和大家喝的都不一样,忍不住鼓起了包子脸。   一直默默关注着这边的武宣帝见状, 哈哈大笑。   “小家伙,还没及冠就喝点果子酒, 不容易喝醉。”   白景阳抿了抿唇, 用控诉的眼神看了眼武宣帝, 不甘不愿道:“多谢陛下。”   闻言,武宣帝笑得更开怀了。   “哥哥你喝的什么, 本殿下也要!”   不甘被忽略的小皇子伸手攀着杯沿,似乎想瞧瞧酒樽里的酒长什么样子,却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 将酒樽给打翻了。   由于发生的太快, 来不及躲避, 青碧色的酒液倾泻而出,瞬间将两人的衣袍都给打湿了。   “旭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胡贵妃表现得有些突兀,“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自觉干了件坏事的小皇子缩了缩脖子,他盯着一脸湿漉漉的酒液,先怯怯地望了一眼胡贵妃,又转过来愧疚地看着白景阳。   “没关系,就湿了一小块。”白景阳安抚性摸了摸他白嫩的小脸蛋,又掏出帕子帮他擦拭。   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看着是同样款式的酒樽,但他感到刚才盛青梅酒的那个似乎要比一般的重一点。   小皇子见白景阳并没有在意,也立刻松了口气。   尽管白景阳觉得自己今天穿的是件深色的衣服,而且才湿了一小块并没什么关系,但胡贵妃还是坚持让宫女带他们俩一起下去换身衣服。   既然推脱不过,白景阳也没怎么细想,便答应了。   太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又把头转了回去,原本温和慈祥的眉眼,现在看着竟冷漠了许多。   小皇子湿的比白景阳多,他几乎是兜头泼了自己一脸,上半身都染上了酒液,因此他除了要换衣服,最好还洗个澡。   于是,很自然地他们被带去了不同的宫殿,分别前小皇子还十分不舍地拉着白景阳的手,不愿意松开。   “那你换好后不要先跑,本殿下一会就过来找你。”   “当然,我们说好了一块回去的。”白景阳没有丝毫不耐烦地认真回答道。   得到确切承诺后,小皇子才放心地松开手,迈着小短腿快步走进自己寝宫,身后的宫女差点追不上他。   另一边,白景阳被领着去了偏殿,宫女放下干净的替换衣袍后,立刻恭敬地退了出去,并没有什么宫女太监凑上来给他换衣服,反而留下了一个私密的空间,对此他表示很满意。   白景阳三两下脱掉自己华丽的外袍,刚想放到置衣架上,却突然眉头一皱,凑到被打湿的那块地方仔细闻了闻。   他被打湿的地方在外袍的下摆,因此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异样,而这杯酒液挥发的速度也似乎有些过快,如果不是白景阳身为虎妖,嗅觉比人类灵敏,还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的话,多半分辨不出衣摆上残余的一点点醉梦草汁液的味道。   醉梦草是一种能使人致幻,并发情的植物。   它的气味很普通,闻了也不会对人有什么效果,但要喝下去就不一样了,绝对会意识不清,暴露出极为丢人的丑态。   可想而知,如果白景阳是个普通人,还毫不设防地喝下刚才那杯掺了醉梦草汁的青梅酒的话,一定会在太后寿宴和文武百官面前发酒疯,甚至拉过身旁的宫女就欲行不轨,把全家的脸面都丢光,同样也会被太后和皇上所厌弃。   究竟是谁想算计他?白景阳不禁生出了几分薄怒。   还没等他想出个值得怀疑的目标人物来,就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他抬头将这间偏殿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正中间桌上的一樽镂空铜熏香炉上。   真是不怕死啊,白景阳露出一丝冷笑,一计不成还敢马上来第二次,简直是明目张胆。   他上前打开熏香炉,变出一根寒光熠熠的虎爪拨了拨里面的香料,果然发现有这里面一小块快烧干净的凝香木,白景阳立刻将它勾了出来。   凝香木本是一种安神的香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只要加上几滴素花草提炼的精油,两种普通香料一结合就能变成强力催情药。   到时候,摆在中招者前面的就算是一头母猪,他都能下得去手,犯下不可饶恕之罪。   白景阳面色有些阴沉,这背后之人行事虽然嚣张,但还算有些脑子,那几滴素花草精油一经加热估计早就已经融进去了,光凭这一小块凝香木确实也构不成证据。   这么小的一樽熏香炉散发的气味也都被他吸进去大半了,就算马上找人来,肯定也来不及,反而一开门剩下的一点淡淡的气味会立刻散光,所有痕迹消失地一无所有。   白景阳恨恨地伸出锋利的爪尖,泄恨般将那一小块凝香木戳成了细细的碎末。   等着吧,既然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揭露,就看怎么被他揪出来,再暗地里狠狠报复吧,不要以为他当了几年治病救人的神医,就真的修真养性,变成博施济众的大善人,慈悲为怀了。   胆敢算计他,就得做好付出十倍百倍代价的准备。   就在白景阳脑补十大酷刑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一道侧门被人推开,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个衣衫有些松垮的女人。   “好热,好热啊……”对方一边低喃,一边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裙。   白景阳回头仔细打量着对方,凭他良好的记忆,很快就认出来这女子似乎是小皇子身边的乳娘。   显然她已经神志不清了,一看见站在屋子中间的白景阳,立刻满脸难耐地扑了上前。   “救救我,好热,奴婢快烧死了……”   白景阳立刻一个侧身闪过对方的飞扑,眉头不悦地拧了起来。   看来那幕后黑手是想让他奸污了小皇子的乳娘,这个乳娘说不定也是买通好的,等一清醒就会哭诉自己强暴她,到时候如果他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肯定会被认为年纪轻轻就是个不看场合的色中饿鬼,给白家蒙羞。   不得不说,这手段真是有够下作的。   乳娘脚步有些虚软,明显也是用了药,见一次不成,便又缠了上来,执意想抱住白景阳消火。   白景阳被纠缠地有些不耐烦,干脆一个手刀,打晕了乳娘。   但乳娘这个时候已经把自己身上的衣裙脱得差不多了,里面桃红色的肚兜都露出来一角。   这就有些难办了……   白景阳五官皱成一团,他好像也不能就这样随便把人丢在这里,到时候别人开门进来,看到就他和一个衣衫不整倒地昏迷的乳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就算有十张嘴也要说不清楚了。   啧,真是麻烦。   白景阳也不敢再穿宫里人给他准备的衣物,又将自己的外袍重新套了上去,然后他看了看四周,随手就扯下一块没有花纹的帘布,将乳娘裹了起来,然后扛在肩上,再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术,打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窗外倒正巧没什么人经过,白景阳赶紧趁机跑出小皇子的寝宫,刻意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没多久他就找到了一处像是冷宫的地方。   四周十分荒凉,半天都每个宫人路过。   白景阳对这块地方表示满意,然后就把乳娘团吧团吧塞进一个假山的窟窿里,再找了两把草遮掩住洞口,等她醒来后,就能穿好衣服自行离开了。   反正不管乳娘是自愿,还是身不由已被设计跑来陷害他,他这么做都已经仁至义尽了。   白景阳拍拍手准备离开,然后下一刻他就顿住了脚步,当场呆立。   糟了,跑太快,他忘记回去的路线了!!   “…………”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找了,但悲惨的是,皇宫里的地形复杂,面积又大,白景阳无头苍蝇似的绕了几圈后,悲愤地发觉光凭自己应该是找不到正确的路线了。   于是,只好无奈地解除了隐身术,他打算找一个宫人问问路。   但四周十分冷清,白景阳又往前走了一段,才看到了一座清幽秀美的宫殿,前面花圃中正有个穿着青衫的年轻男子弯着腰,似乎是在锄草。   真不容易,终于找到个活人了。   白景阳打起精神准备上前问路,但还没走几步,衣袍下摆就被一只小肉爪给揪住了。   他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满是控诉的小狐狸眼。   “哥哥,你骗人!说好等本殿下的呢!”小皇子扁扁嘴,一脸的委屈。   “哎,我不是故意的啊,只是突然有事才跑出来的,马上就会回去……不对,你是一个人?!你一个人怎么找过来的?”   他惊觉到不对劲,以自己跑出来的速度,再加上隐身术,就算武力高强的大内侍卫一时间也不一定找得到他,小皇子一个小孩子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第76章   小皇子抬起小下巴,得意道:“本殿下是循着哥哥身上的味道, 一路找过来的。”   白景阳:“……味、味道?”   你是小狗吗????   不然你就是在逗我, 白景阳一脸懵逼。   像是看出白景阳的疑惑,小皇子纠结了一小会, 突然握了握拳, 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哥哥,本殿下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白景阳眨眨眼睛:“…………”   你其实不告诉我也没有关心,我好奇心不重, 真的一点不重的……   “来拉钩吧,拉钩做约定就不能反悔了。”小皇子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小手指, 对白景阳弯了弯。   白景阳微眯起双眼, 看着小皇子弯弯的小手指,也慎重地伸出自己的一根笔直的小手指。   “哥哥, 你弯一点啦。”小皇子用自己的小手指十分自然地勾弯了白景阳的那根。   “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就是小狗。”   跟着也说了一遍的白景阳:“…………”   总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呢,不管变不变你丫都是小狗吧!长了个狗鼻子!!   发誓做完约定后, 小皇子似乎更信任了一点白景阳,于是凑到耳边告诉了他关于自己的小秘密。   原来这小皇子自从懂事后,就发现自己的嗅觉、听觉等似乎生来就与众不同,敏锐到超乎常人, 就连数百米外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都听不见的响动, 他都能听见, 因此每当出现刺客,他总是比身边负责保护的侍卫先发现,然后熟练地找地方躲起来。   每次事后武宣帝都夸他机灵聪慧,可小皇子却只感到无奈,这对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而言,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惊奇的,他还觉得别人的五感太过迟钝呢。   另外还有武宣帝安排在他周围的暗卫,不管对方是无聊偷偷抠脚,还是挖鼻屎的动静,总能被他发现,但发现了也不好明说,得假装自己一无所知,这实在是很考验一个五六岁小孩子的演技。   最后就是他奔跑的速度,在只会爬行的婴儿时期,就表现地十分彪悍,经常一个不留神爬得几十个宫女奶娘都差点追不上,后来还是第一个觉察到的太后给他安排了几个有功夫底子的太监负责看护,又把婴儿床加高到近两米,才不至于出现襁褓中的小皇子意外走失事件。   等他能明白事理后,太后又时常对他敲打并严加叮嘱,称在他成年有一定实权前,绝不能让外人发现他的异样,别说武宣帝,就连自己的生母胡贵妃都不能知道,否则指不定会泄露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将他视为妖邪异端放火烧死。   小皇子被太后唬地心惊肉跳,连忙点头,将对方说的话铭记在心,不敢再表露出异于常人之处。   综上,如果他所言都是真的,真有那么天赋异禀,那么甩开所有负责照顾他的宫女们,顺着白景阳一路留下的些微气味,再以非人的速度独自追上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本殿下很可能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小皇子略显炫耀的微妙表情,“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想努力压下的唇角,还是控制不住的兴奋话音,甚至明明很得意却必须装作淡定的神情,全都很明显地暴露出……   这孩子显然是被压抑久了啊……   现在,难得找到他一个可以吹嘘的对象,更是尾巴摇得快翘上天了。   像这个年龄段的小男生最爱幻想,见识少一点的还好,但如果是小皇子君旭这种天才型识字的,碰巧又偷偷看过几部话本,然后一旦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很容易就脑洞突破天际,给自己脑补出一个弯弯绕绕,惊天离奇的身世。   白景阳实在是很不想打击他,神仙下凡太扯,还不如猜自己是个人妖混血的妖崽子呢,虽然不想承认这样也挺离奇的,但肯定没有小皇子君旭脑补出来的酷炫拽。   想了想,白景阳以防万一转身背对着后面花圃里“锄草”的青衫男子,从兜里掏出一只折好的纸鹤,轻轻吹了口气,原本僵硬的纸鹤立刻灵动了起来,在他手掌上挥动翅膀,蹦跶了两下,然后带着点点金色的荧光向远处飞去。   小皇子立刻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你、你也是……?!”   白景阳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前,眨眨眼睛比了个“嘘”的动作:“呐~现在你也知道我的小秘密了,我们要互相保密哦。”   其实焉坏的白景阳没说,那只纸鹤是飞出去给玄卿传递消息,让他帮忙打掩护的,直到很多年后,君旭发现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幕竟然是骗人的,心塞到无以复加,想报复回去吧,偏偏打还打不过。   回到现在,小皇子很快反应过来,开心兴奋地脸都红了,一双狐狸眼也亮晶晶的,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他用力点点头:“你放心,本殿下也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可是同类!!”   其实人和大多数的妖都是群居动物,如果脱离了族群,就会变得很容易忧郁,或是躁动不安,从小皇子激动的语气和忍不住蹦跶的小动作中,就能听得出他满满的喜悦。   就好像一只从出生起就孤零零的小兽,跟父母亲人都不亲近,整天努力伪装着自己混迹在跟他不同的人群当中,苦苦压抑,在他成长过程中,任何新奇的变化和进步都不能告诉别人,因为这些往往都只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于是,他开始感到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忧郁、苦闷,理智在控制,欲望却不断地灼烧,他开始幻想,幻想着有朝一日破坏掉这一切,毁灭这个不包容的世界,撕碎所有跟他长得不一样的家伙,直到某一天这个令人厌烦的世界里出现了另一个同类。   他温和友善,更重要是能理解自己,身上也同样有着神奇的力量,而这个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刚互相分享了小秘密,想到这儿小皇子君旭立刻就雀跃了起来,他兴奋地想要大叫,想撒丫子疯跑,但长期的皇室教育和习惯了行事不能太过张扬。   因此他仅仅跑到旁边的草地上,像只小麻雀似的,用力蹦跶了好几下,踩坏了上面不知是谁种的一丛蒲公英,在漫天飞舞的白色小伞柄中,宣泄他过盛的精力。   “啧,你是哪里来的小崽子?爹娘没叫你别人门口的花不能乱踩吗?”   突然从两人身后伸过来一只明显属于成年男子的手臂,一把揪起小皇子君旭的后衣领,将他拎着离地腾空大半米高。   小君旭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在半空中划水般扑腾起四肢,而白景阳同样也吃了一惊,这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动作还如此敏捷迅速,他竟没来得及阻止!   看来他肯定不是普通人,都怪自己刚才太过疏忽。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这么对本殿下!!快放本殿下下来啊啊!!QAQ”有些恐高的小君旭惊慌失措道。   “殿下……?”男子微眯起一双狐狸眼,盯着手上的小君旭,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男子身穿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薄衫,染色清雅却不失秀美,宽肩窄腰,身材无一完美匀称,穿在他身上,自有一股风流写意之感。   再往上就是一张令人见之神魂颠倒的俊颜,即使他现在皱着眉,抿着唇,摆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也只会让人觉得他好看到挪不开眼睛,不管做什么,都忍不住想纵容他。   白景阳想起,现在被传言是天下第一妩媚,第一漂亮的女人胡贵妃,放到他面前,简直瞬间沦为杂草,就如同萤火之光,黑暗中看看似乎还挺美的,但她要想跟日月争辉,就无疑是天方夜谭了。   倒也不是说这个青衫男子长得比女人好看,艳压全天下的美人,而是风情不同,比如温婉贤淑的阿宝、芙蓉城英姿绝色的七夫人,又或者是气度深沉却俊美如神的玄卿,表面阳光可爱的白景阳,都属于容貌上乘之列,但因为各有各的特色,所以不容易被放到一起作比较。   然而胡贵妃,在没看到青衫男子之前还好,看到他后,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拙劣的伪造品,照着画还画不像的那种,媚俗又丑陋。   青衫男子的妩媚全在于一双眼睛,明明周身气质清冷,配上那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整个人就不一样了,一颦一笑皆是勾人,他矛盾地仿佛一个带着丝丝甜味的谜团,根本不用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就已经足够诱人沉沦。   因此,就连见多了各色美人的白景阳也忍不住看着他的脸,晃了晃神,脑子迟钝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去搭救小君旭。   “殿下?你就是君承天跟那个女人生的小崽子?”   青衫男子一手拿着把葬花锄扛在肩上,另一手拎着小君旭,表情恶劣地来回摇晃、来回甩了几下。   “放肆!大胆!你竟敢直呼父皇的名讳!信不信砍了你脑袋!放开本、本殿下,要吐了……”小君旭被晃了两下,顿时恐高加头晕,一副快要吐的表情。   “住手!”   见白景阳冲过来抢夺,一脸洁癖的青衫男子似乎也生怕小君旭吐他一身,顺势就丢进了白景阳怀里。   欺负一个小孩子也算不上光明磊落,他刚才只是一时生气,本无意如此。   白景阳赶紧抱住小君旭,低头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所幸小君旭除了有点头晕外,并无大碍,他缓了一分钟就恢复了精神,抬头怒瞪着青衫男子,白景阳也是一脸警惕。   面前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张充满敌意的脸蛋,慕清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一晃君承天和那个女人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他还死乞白赖地呆在这凤清宫有什么意思?难道当年被背叛地那么深,都还没死心,内心深处依旧在奢望着什么吗?   慕清垂眸看了眼路边被踩踏地满地凌乱的蒲公英,现在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花梗,原本挺直的长茎也被熊孩子一脚踩折断,践踏进了泥地里,沾染了满身脏污。   回想当初,他劳心劳力亲自种下了这一排蒲公英,好不容易养到它们成熟,却没来得及看到最期待的一幕,没看着自己种的蒲公英种子迎风飞舞的模样,却中途就被人抢走了种子,顺便还一脚踩烂了下面的植株,令他再也等不到花开结果的那一天,连重新等待的机会都残忍剥夺。   当一颗真心被踩进了泥里,就算再捡起来,也终究抹不去它上面的脚印,曾被人轻贱过的痕迹……   美人垂泪的模样是惹人心疼的,就算这个美人一滴泪都没落下来,片刻前还正掐着你的后领,不顾及你面子地将你拎起来来回晃,但只要他微微颓下肩膀,周身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死寂和悲凉,你就忍不住不计前嫌地想安慰他,抚平他眉宇间的绝望。   看慕清这副样子,小君旭都忍不住脑袋发懵地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讲话太凶,把他吓到了?   按照这宫殿周围冷冷清清的模样,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再加上对方刚才直呼武宣帝名讳的行为,他推测,这个大美人应该是父皇被关进冷宫的弃妃吧。   啧,真是冷血无情!   小君旭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渣男”属性的父皇,努力深思熟虑,酝酿了一会才开口道:“你,你别太伤心了,本殿下刚才是太凶了一点,但都只是吓唬吓唬你,你别害怕,大、大不了等本殿下长大登基后,就把你从这里接出来!只要你笑一个,本、本殿下让你当皇后都可以!”   一说完这段话,慕清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君旭就感觉背脊一阵发寒,像是有人在后面直丢了无数把冰冷的眼刀一样。   “哈哈……”慕清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落寞了起来,“他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娶我当皇后……你还真不愧是他的种,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小君旭抵挡住背后的眼刀,下意识握紧小肉拳,鼓起腮帮子,一脸不忿地辩解道:“本殿下跟父皇才不一样,说的话、许下的承诺从不违背!答应娶你当皇后就决不食言!”   慕清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而看向前面那座清冷的宫殿,冷冷道:“在某些方面,他也确实没有食言呢。”   小君旭和白景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良好的视力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座被当成是冷宫的正门匾额上,书写着三个跌宕遒丽的大字“凤清宫”!   这个“凤”字,向来是只有皇后的宫殿才能用的!   小君旭震惊地张大了嘴:“你、你难道是……皇后?”   慕清无言地承认了。   这位传说中的皇后娘娘自他出生起,无论大小宴席,何种场合,他从未见到过,以至于埋进记忆深处,只当成了一个标志性的符号。   说实话,”皇后“这两个字,听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在他生母胡贵妃口中,尽管胡贵妃独宠后宫,令那些所剩无几的嫔妃们退居三舍、整日深居浅出,过着仿佛隐居般的生活,丝毫不敢触她霉头,她却还依旧不满足,觊觎着皇后这个位子,时常会屏退所有宫人后,在小君旭面前咒骂皇后占着茅坑不拉屎,骂武宣帝故作情深,穷矫情,不肯把这个位子提升给她,利用完不给全报酬,简直是杀驴卸磨。   “既然父皇没有食言,那你身为皇后,为什么会住在这么清冷的地方?所以,还是父皇对不起你,只给了你一个虚名!”小君旭愤愤不平道。   慕清叹了口气,或许是小君旭的出现对他的打击有点大,竟意外生出了不想憋在心里,想倾诉的念头。   “是我自己不想看到他,搬来这里眼不见为净。”   小君旭不解:“为什么?”   慕清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小君旭一个激灵,立刻就醒悟了,他就那个原因,他就是横在父皇和皇后之间解不开的心结。   原来如此……   这个瞬间,长期困扰着他的一个疑问解开了。   难怪父皇会躲避着他,还总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他那个眼神和慕清刚才的那个,是何等的相似!   原来他只是个不受父皇期待所诞生的孩子,是母妃用来挤掉皇后,上位固宠的重要道具!   现实的真相太过残酷,小君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白景阳连忙在身后扶住他。   而就在这时,慕清倒提着手里的葬花锄,脚步有些虚浮地向外走去。   情急之下,小君旭也不知为什么,胸中一阵酸楚,忽然鼓起一股勇气,他大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慕清停下了脚步,蓦地转身,侧过半张美人脸,笑容凄楚绝美:“我想,我是该离开了。”   “不!!朕决不允许!!”   突然,一个满是惊恐和震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第77章   “你想去哪里, 朕不允许你离开。”武宣帝从树丛后面走出来, 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明明是很强硬的话语, 配上紧张到微红的眼眶, 只让人觉得他内心充满了惶恐和天塌下来般的绝望。   慕清手中的葬花锄蓦地掉在了地上,他浑然不觉,抬头静静地注视着武宣帝。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不,不……你不是说过结了姻缘契约之后, 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吗?”刹那间, 铺天盖地的恐惧将武宣帝湮没, “朕错了,都是朕的错, 无论你想怎么惩罚朕都可以, 只要你肯留下来……”   “君承天, 有意思吗?”一串止不住的泪从慕清脸侧滑落,“我们都已经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没有必要再继续互相折磨下去了……”   武宣帝猛地上前两步, 伸出的右手似乎是想替慕清拭泪,却在听到下一句话后,僵硬地停在了半空,最后重重垂了下去。   这两人之间凝重的氛围似乎悲伤绝望到了极点,白景阳护着小君旭默默后退,降低存在感, 直觉这种理不清的情感纠葛之事, 小孩子还是不要卷进去的好。   只是, 他让纸鹤去找的明明是玄卿,先一步来的人怎么会是武宣帝?白景阳百思不得其解。   看这动静,估计武宣帝都躲树丛后面好一阵子了,看到自己儿子被人拎着悬在半空能忍住不发声,现在一听皇后要走就立刻藏不住了。   不愧是亲爹啊。   “真的就没有一点挽回的可能了吗?”武宣帝扯了扯嘴角,笑得满脸苦涩。   慕清:“有,除非你愿意放弃你的帝王之位,放弃富贵权势,跟我一起走。”   武宣帝迫不及待:“朕答应你!”   “但不是现在,如今世道不太平,四处叛乱,妖魔作祟,又没有一个合适而强大的继承人,朕冒冒然退位,只会让那些野心勃勃之辈为争夺皇位而重燃战火,从而天下大乱。慕清,再给朕一点时间……”   慕清惨然笑了笑:“可是我不想再等了,还是算了吧。”   看来他在武宣帝的心中,终究是输给了天下。   这一声“算了吧”如同惊雷巨石般狠狠砸在武宣帝胸口,心里只觉得蓦然一痛,痛到仿佛被剜了个口子,有鲜血不断从里面泊泊地涌出来。   武宣帝张了张口,双手紧握成拳,他想不顾一切地抛下所有,答应慕清的要求,但是他不能,是权利也是责任,从登基为帝的那一刻起,皇位就已经是戴在他身上厚重的枷锁了。   他没有任性的权利,他的一言一行,乃至做下的每一个细小的决策都关于着天下万民,数以万计的生命,因此早在十几多年前,他就急着开始拢权,将无论是军权,还是政权,统统一点点收拢集中到自己手里,等朝堂成为他的一言堂,便不用再担心底下人还能翻得起什么浪花。   到时候,他也能安心将皇位传给继承人,将自己余生的所有目光都投注给皇后一人,跟随他浪迹天涯,两人相依相伴,无论去哪里都好。   这就是武宣帝原本的打算,但显然现在他的皇后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武宣帝意识到慕清这次是认真的,一想到自己将失去所爱之人,武宣帝瞬间就被惶恐和绝望所淹没,那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每天兢兢业业为的不就是能早日抛下枷锁,和慕清长相厮守吗?如果本末倒置,失去最珍贵的人,那他活着也将只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想到这儿,武宣帝的心口一阵绞痛,气血上涌,竟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背对着他的慕清也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一脸痛苦地跪倒在地。   “父皇!”小君旭焦急地冲上去扶住了他。   白景阳跟着上前,毫不犹豫地一把扯开武宣帝的衣领,就着胸口,扎上了几针,以缓解对方的心绞痛。   武宣帝痛得四肢无力,自然是无力反抗,但此时他也顾不上白景阳的行为算不算得上冒犯了,在缓了过来后,还是他第一个发现慕清的异样,拔腿便冲了过去。   “慕清,你怎么了?”武宣帝不知所措地将人扶起。   时隔多年,再次将心爱之人揽入怀中,他却根本顾不得心猿意马,只剩下满心满眼的关切和焦虑。   慕清面若金纸,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白皙的手指衬得那抹鲜红更为刺眼。   武宣帝慌乱:“白三公子,你快过来看看给朕的皇后看看,只要皇后没事,你想要什么封赏,朕都答应!”   “他这是共生契约。”接到纸鹤传信的玄卿终于姗姗来迟,“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这个,实在罕见。”   “卿哥。”白景阳牵着被忽视的小皇子君旭迎了上来。   玄卿解释:“皇帝在你们下去换衣服后不久就离席了,刚看太后也已面露疲惫,寿宴指不定会提前结束,所以我便过来找你了。”   白景阳点点头,站到他身边。   看着毫不作掩饰,明显不像普通侍卫的玄卿,武宣帝接连问道:“你是何人?共生契约又是什么?不是姻缘契约吗?”   武宣帝怀里的慕清突然坐起来,一把推开他,表现地一脸无所谓道:“无关紧要的东西,跟你没什么关系。”   武宣帝用了笃定的语气:“你在骗我,你有事瞒着我。”   玄卿:“共生契约即是生命、情感等多方面共享,你们的情绪能互相影响,作为长寿的一方,他也分了自己的寿元给你,如果契约一方意外身亡,另一方也很快就会死去,同理,如果一方受重伤,另一方也会立刻感知到,就像你刚才一时情急攻心,他便替你承担了一小半的心绞痛。”   白景阳则替玄卿介绍,他是谷一和罗元“师叔”的身份。   武宣帝惊愕,愣愣地看着身边的慕清,又是心疼,又是感慨,心里一时复杂到极点,而慕清则不自然地抿唇扭过脸去。   “姻缘契约在双方失去感情后,倒是还有一次解除的机会,但共生契约结成的条件极其苛刻,一旦建立,几乎就是一生。就算是过去,缔结的人就极少,没想到如今竟也有一对。”   玄卿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想着自己和白景阳。   虽说他想等着小老虎成年,但小老虎不开窍,他们之间的进展未免也太缓慢了些,竟连一个羁绊都没有,还没一个人类和一只狐狸精会玩。   武宣帝轻轻碰过慕清的脸,怜惜地亲吻着他的额头:“你真傻,为什么不告诉我……”   慕清别扭地垂下眼:“那只是个意外,我本来没想的……”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离开我了,你向来是最精明不过的,怎么能做这样的赔本买卖呢?”   “做生意哪能次次稳赚不赔?就当我这次赔得倾家荡产好了。”慕清苦笑。   原来,慕清是一只混迹在人间的青狐,贪吃贪玩,为了有大把可供挥霍的银子享乐,他开赌坊,跟达官贵人做生意,混得是风生水起,自在逍遥。   而武宣帝早在还是皇子君承天的时候,就救过慕清一命,并对这只小狐狸精念念不忘。   后来因为一次意外,已经登基为帝的君承天误入了慕清的赌坊,两人再度重逢,在互相有意的前提下,一来二去,他们自然就勾搭上了。   武宣帝力排众难,坚持娶了一个男子为后的行为,在当时可以说是震惊了朝野。   以此为代价的是,大婚后,他答应纳了一批朝臣的女儿入宫为妃。   婚后,武宣帝和慕清浓情蜜意,很是恩爱了几年,那批宫妃则完全沦为了摆设,碰都没碰一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某次武宣帝醉酒,不知为何竟误入胡美人的宫殿,一夜到天明。   尽管武宣帝声称他当时全无印象,根本什么都没做,但胡美人的肚子还是很快大了起来,九个月后便生下了小皇子君旭。   在确定小皇子确实是真龙血脉之后,武宣帝和皇后之间顷刻多了道无法弥补的裂痕,胡美人也被按例晋升为妃,后来皇后主动搬去偏远僻静的凤清宫,她开始独霸后宫,又加升为贵妃。   以上,就是帝后之间大概的情感纠葛。   “输得倾家荡产又如何?这种背叛,我是还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尽管是只狐狸精,在感情上,慕清却意外地忠贞,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眼睛里丝毫容不下沙子。   在弄清楚自己的出生是有多不令人期待后,小君旭更是沉默地站在一旁,满身寂寞和哀伤,让人觉得他几乎下一刻就会大哭出来。   慕清忍着痛,还是坚定地推开武宣帝的怀抱,捡起地上的葬花锄,向凤清宫内走去,他仍打算收拾东西离开。   就在他走到花圃前的时候,小君旭突然撒腿向他冲了过去。   “请等一等……”   然而,听到身后的呼唤,慕清这次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小君旭似乎有什么话想跟他说,但一时跑得急,不小心踹翻了慕清刚才放在花圃田径上的一个小竹桶。   小竹桶里翻倒出来的竟是一堆扭曲的蚯蚓和虫子,乌压压看得人头皮发麻。   原来,慕清刚才在花圃里拿着葬花锄不是在锄草,竟然是在挖虫子!!!   “啊啊啊!!虫子!!”   小君旭衣服上被溅到了几条虫,从没看到过这么多成团蠕动的虫子,他几乎要吓哭了,又慌张又恶心。   “笨蛋。”   不忍心的慕清还是折了回来,将两眼泪汪汪,吓成荷包蛋眼的小君旭一把从满地的虫子堆里抱了出来。   小君旭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委屈地大哭出声。   “喔喔喔——!!”   就在这时,一声比小君旭更嘹亮的鸡鸣响起,花圃旁的灌木丛动了动,竟钻出来一只膘肥体壮的花冠锦羽鸡。   它迈着步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虫子堆前,姿态矜贵地享用了起来。   “好肥的鸡……”小君旭被它刚才的啼叫打断了哭声,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大肥鸡,吸溜了一下,口水都差点留下来。   只听,“砰”地一声轻响,小君旭发顶竟冒出来两只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第78章   这一变故, 令现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见突然间大家都盯着他看, 小君旭一脸的莫名, 抖了抖两只大耳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慕清下意识伸手捏了捏, 毛绒绒、软绵绵, 货真价实的狐狸耳朵!   再仔细看色泽,是比纯白更深一些的青灰色, 俩耳朵尖还是黑色的毛毛,这种色系在狐狸中还是比较少见的, 几乎是慕清这一脉的青狐所独有。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慕清保持着一张懵逼脸, 满脑袋浆糊。   胡贵妃和武宣帝不都是人类吗?如果是他们的孩子,怎么会长出青狐耳朵来??   “哈哈哈, 好痒啊……”小君旭被慕清摸到耳朵上的痒痒肉, 眼尾还挂着泪痕,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伸出两只小肉爪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而这一捂,自然就捂到了他两只毛绒绒的大耳朵,小君旭摸着自己头顶上突然多出来的东西,惊到一双狐狸眼瞪得滚圆,满是错愕。   最后,还是玄卿上前查看了一下,道:“他身上有封印。”   这是一道极强的封印, 封住了小君旭身上的妖性, 令他出生到现在的这五六年来,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坚定地认为是人类,并且从未露出过破绽,直到这只……极品花冠锦羽鸡的出现。   花冠锦羽鸡是鸡中极品,而这只由慕清精心饲养,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养大的,更是极品中的极品,膘肥体壮,肉质鲜美,是所有狐狸,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即便封印的效力再强,也抵挡不住狐狸的本能,再加上锦羽鸡刚才的一声清脆的啼鸣,更是勾得小君旭硬生生挣脱了一小部分封印,冒了双狐狸耳朵出来。   武宣帝和慕清都不是蠢钝之人,自然察觉到这里面有蹊跷。   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慕清便将在场的几人都带进了他的凤清宫内。   至于那只引发一切的花冠锦羽鸡,则继续昂首挺胸地在园子里踱着的步子,时不时低下尊贵的脑袋去啄几下虫子,顺便巡视着它的领地,犹如君临天下。   看着就非常的霸气,非常不好惹。   宫殿内,为了确保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会被泄露,慕清开启了他闲暇时在这儿布下的一个阵法,以保证整座凤清宫连一只麻雀都飞不进来。   然后,他就开始着手尝试解开小君旭身上的封印,但无奈设下封印之人的实力要远超于他,慕清努力了半天,纯属白费功夫,牢固的封印竟纹丝未动。   慕清无意识接过武宣帝递来的金黄色龙帕,擦了擦满头的汗,挫败道:“不行啊,对方的实力太强,这封印恐怕只有我族的老祖才能解了。”   小君旭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舔了舔嘴巴:“皇后娘娘,不如你把刚才那只大肥鸡给本殿下做脆皮烤鸡吃吧,说不定那个什么诅咒就能解除了。”   慕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鬼,你想得倒美,知不知道我养这只鸡耗费了多少精力多少灵谷,才能养到现在这么肥,你又不是我儿子,凭什么想吃鸡?”   小君旭瘪了瘪嘴,心想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只要肯分他半只鸡,不不,两个鸡腿就够了,让本殿下叫你母后也没关系啊。   然而慕清并没有成功接收到他的脑电波,毫不犹豫地拒绝,爱妻心切的武宣帝甚至还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动歪脑筋,跟他的亲亲皇后抢鸡吃。   可以说是非常地亲爹了。   就在小君旭一脸郁闷的时候,白景阳突然收到了一条系统任务。   「叮!触发终极任务!请宿主解开皇室辛密,并彻底铲除隐藏在皇宫内的上古邪魔,阻止天下浩劫降临!」   等等,终极任务?!   白景阳眨了眨眼,点开这条任务,顿时呼吸一滞,他看到这次任务的奖励,竟然是一代神医系统的核心密码!!!   当初,在他骗到萝莉音监控智能JJ自爆后,为了能完整得到神医系统内的所有资料和次元空间囊里的所有宝贝,所以他并没有采用过分的手段,强行破解,而是动了一点小手脚,选择用做任务得到奖励的方式,温和地一点点榨干它。   但现在,如果获得了核心密码,就相当于整个神医系统将完全对他敞开,实实在在成为他的金手指,白景阳心脏一阵剧烈跳动,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这次的终极任务,他势在必得!   想到这儿,白景阳立刻扯开笑容,向他的金大腿玄卿投去卖萌讨好的目光。   金大腿内心可耻地被萌到一塌糊涂,瞬间缴械投降,什么要求都点头答应了下来。   得到玄卿同意后,白景阳向殿内的另外三人建议道:“不如让卿哥来试试,说不定能解除封印。”   跟他们关系最陌生的慕清面露迟疑,有些不确定能不能相信。   小君旭马上站出来给他的“同类”投支持票:“好啊好啊,你来试试吧。”   虽然不明原因,但武宣帝也表示了赞同:“慕清,你放心,白三公子推荐的定然是可信之人。”   “…………”   慕清无语,他又不是孩子他妈,一个个都来劝他不用担心是怎么回事?试试就试试呗。   于是,玄卿就在众人的注目下出手了。   原本他以为这就是个小封印,毕竟对他而言,现在的世界灵气稀薄,不利于修行,就算是那几个被称为妖皇魔尊的家伙,实力也都弱得要命,自然不可能有人搞得出什么强大的封印,却没想到实际操作比他想象中棘手的多。   就算是玄卿也耗费了好一阵子,最后,伴随着一圈青色的光晕,小君旭在众目睽睽之下,“砰”地变成了一只完完全全的青狐幼崽。   他浑身上下毛绒绒,一下掉在地上,漂亮的狐狸眼中满是惊慌失措,惊叫了几声狐狸叫后,开始四肢不协调地原地打转,似乎想追上自己粗大的毛尾巴,却怎么也追不到。   最后一个漂亮的原地摔,一屁墩跌坐在地,将大尾巴抱了个满怀。   而解开封印后的玄卿却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深思,他总觉得刚才那个封印的手法看着有些眼熟,就好像很久之前曾见过,但一时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第79章   “居然真的是只小青狐。”   一圈人围着跌懵圈的小君旭蹲了下来, 这个摸摸耳朵, 那个揪揪尾巴,满脸的兴致勃勃, 将中间的小青狐“欺负”成荷包蛋眼, 眼泪要掉不掉。   武宣帝是知道慕清青狐身份的,当年他们初遇时, 自己救下的就是这样一模一样的一只青狐狸, 区别仅仅是体型大了一圈而已。   想到这儿, 武宣帝内心一阵激荡,他转头双目灼灼地盯着慕清:“难、难道,君旭其实是皇后为朕生下的孩子……?”只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偏差,竟被胡贵妃偷了去?   慕清被武宣帝的猜测唬了一跳,瞬间涨红了脸,怒道:“你、你胡说什么?!老子是公的!公的!!怎么可能会生得出狐狸崽子?!”   武宣帝顿时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他倒真希望小君旭是自己和慕清的孩子。   当小君旭作为胡贵妃生下的皇子时,他还能尽量忽视,毕竟那一晚他全无记忆,直至今日都怀疑对方是假孕,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现在看到跟慕清兽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毛团子时, 武宣帝觉得自己很难再像过去那样, 硬得下心肠来了。   如果真的是慕清偷偷为自己生下的孩子的话, 那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但是看慕清的表现, 又实在不像撒谎的样子。   武宣帝苦恼极了,他现在既想弄清楚小君旭的真实身份,又担心结果跟他所期望的不一样,内心无比的纠结。   人生遇到挫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先将你打入地狱,再给你一副重燃希望的梯子,等你历经千难万险爬出来后,却发生外面竟又是一个地狱,如此循环,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丧失信念。   一旁的慕清眼角抽搐,你失望个什么鬼啊?!   公狐狸要真能生崽,那才玄幻了好嘛?!咳咳,虽然这个世界本就不科学。   慕清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现在问题的关键点在于胡贵妃,先不要打草惊蛇,从她身上好好调查线索。”   武宣帝点头:“那个女人肯定是要严查的,但朕现在有个便捷的法子,能够立刻鉴定君旭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慕清羞恼:“你个混蛋,还在幻想小崽子是我生的吗?!”   武宣帝委屈,慕清和小君旭的兽型这么相似,又是话本中才有的能幻变人形,知千里事的青狐精,传说不都是说狐狸精可男可女,性别随心更改,所以他很难不这么猜测啊。   于是,一路避开耳目,武宣帝将他们带去自己的御书房。   他先派李公公替自己善后,就称自己有些乏了,提前退出寿宴,并告知太后、胡贵妃和白家父兄,小君旭和白景阳都在他身边,不必担心派人寻找。   交代好后,他屏退了周围所有的宫女太监,绕到御书房一面嵌进墙体的架子前,背对着几人,拨弄机关,光滑平整的墙面立刻显露出一条幽暗深邃的密道来。   这里面显然藏着什么皇室的机密或者重要的宝物,白景阳面露迟疑,他似乎不合适再继续跟着进去了。   但第一次变身成狐狸,一时半会还没学会怎么变回来的小君旭内心惶惶不安,死命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武宣帝也看出了他的犹豫。   “没有关系,白三公子可以进来,这位天罡道宗的掌门师叔也一样,说起来,这里面的东西跟两位还颇有些渊源。”   武宣帝的话,顿时勾起了白景阳的好奇,他抬头跟玄卿对视了一眼,便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密道。   玄卿则趁白景阳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瞪了那只厚着脸皮不肯下来自己走路的小狐狸一眼,小君旭感到背脊一阵发寒,缩了缩脖子,更往喜欢的小哥哥怀里使劲钻了钻。   暗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武宣帝划开自己的掌心,将沾着龙血的手掌按在门上的凹印中。   这道门是高祖时候就流传下来的,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开启。   一阵沉闷的挪动声后,密室终于展露出它内里的庐山真面目。   除了武宣帝以外的所有人,在踏进去后,都露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这里面竟然都是各种毛绒绒的装饰物!!   各种毛垫子、绒毯就不用说了,毛毛扎成的剑穗、毛球、小动物玩偶更是数不胜数,整整齐齐被精心摆在巨大的陈列柜中,外头似乎还有个除尘的阵法,以保证它们一尘不染,几十年如新,其中最令人震撼的还是正中间,摆放着一只几乎等身高的老虎毛毡!   这只老虎做得惟妙惟肖,威严的表情也十分逼真,眼睛由两颗昂贵的宝石镶嵌,背上还有一对硕大的翅膀,虎口微张,露出里面森白的獠牙,让人感觉似乎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一样。   “这是高祖的收藏室。”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武宣帝介绍道。   他隔着陈列柜外的栏板,虚空摸了摸大老虎,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并发自内心地感慨:“高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大概在小君旭出生,慕清搬去凤清宫的那段时间里,内心抑郁痛苦的武宣帝无意中发现了高祖建造的这间密室,里面都是各种“护国神兽”的毛毛制品,他时常拿在手上把玩的那个毛绒剑穗就是从这里面取的。   因为见不到皇后,武宣帝以物解相思,努力催眠自己这是慕清的狐狸毛毛制成的,才勉强压制住内心的苦闷,独自度过了这几年。   然而,老虎毛毕竟还是比不上他家皇后的狐狸毛柔软,但狐狸毛他又辛苦只收集到了一团,根本不舍得每天拿出来摩挲,所以,对拥有这么多收藏品的高祖,他是非常崇拜羡慕的。   众人:“…………”可怕的祖传绒毛控!   “咳咳,”武宣帝也看出其他人的无言一顿,很快从对自家老祖宗的崇拜中清醒,弯下腰去,翻找了半天,终于从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大箱子。   战乱年间,也是各路妖魔肆意的时机,高祖当年南征北战,自然见识过不少,他本身又是个颇有才能之人,有一身自保的本事,手底下无数能人异士,再加上白祖父这只大杀器,剿过几个作恶妖怪的老巢,搜刮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其中,就有一个能鉴定血脉的宝贝,正好收藏在这间密室里,被流传了下来。 第80章   当初, 武宣帝就拿它鉴定过小君旭和自己的血缘,确实是父子无疑, 但他没考虑到鉴定一下胡贵妃, 没想到还有一种他们不是母子的可能。   而现在, 他拿这东西出来,是想鉴定一下小君旭和慕清之间的关系。   武宣帝吹了吹大箱子上的灰尘, 找出来一个罗盘样式的古怪物件, 上面被平均分割成两块,以黑白两色作为区别,也不知是哪个会炼器的妖怪或者道士无聊时捣鼓出来的东西。   虽然样子奇怪了些, 但用来鉴定血脉, 却比早古不科学的滴血认亲靠谱的多。   只要鉴定双方将手掌按在不同的色块上,片刻后,“罗盘”就会显示出不同颜色的光芒, 如果是父母和子女,发出的将会是红光,兄弟姐妹则是橙色的光,三代以内的近亲, 显示的蓝光, 最后,假如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两人,冒出来的会是绿光。   在武宣帝的劝说下, 慕清还是将手掌按在了白色的区域, 小君旭则一脸严肃地端坐在他对面, 伸出一只毛爪子,搭在了黑色的地方。   见所有人都一脸认真的模样,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慕清,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然而,他们瞪大了眼睛,紧盯着“罗盘”盯了半天,别说红光绿光,连丁点反应都没有。   慕清一脸被骗了的郁闷表情,收回手掌:“这东西根本没用啊。”   武宣帝皱眉:“不可能啊?”   在他刚找到这件宝贝时,特意先找了几对有血缘关系和没有血缘的,信得过的手下做试验,每次得到的答案都十分精准,因此他才会这么相信它。   没道理慕清一试,它就彻底失灵了,难道是妖的缘故?这宝贝只能测人类的血脉关系?可君旭不也是只小狐狸吗?   武宣帝苦思不得其解。   “给我看看。”玄卿突然伸手,捡起了中间的“罗盘”。   他好歹也是个锻造大师,虽然没做过这种功用的法宝,但眼力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就算最后不一定能修好它,再造一个出来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玄卿把血缘鉴定器拿在上翻看了几下,顿时无语:“东西没坏,只是没能量了。”   每次使用它做鉴定,自然需要损耗能量,武宣帝的前几次试验,再加上最后和小君旭的那次,刚巧把里面所剩无几的灵力耗尽了。   玄卿敲了敲它的底部,果不其然,从里面抠出来一块被使用完,表面呈灰暗的灵石。   呃,这东西原来还需要能量的吗?当初好不容易才搞明白血缘鉴定器的使用方法,根本不懂原理的武宣帝一脸淡淡的尴尬。   “那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可以用来替代,补充能量的东西吗?”   “卿哥,我这有灵石。”   白景阳开始掏兜,他过去的某次任务奖励貌似就是一袋灵石。   玄卿笑了笑,制止了白景阳,从自己的乾坤袋里随手掏了一块出来。   虽说这种小法器,随便一块下品灵石就足够支撑很久了,但如今天下贫瘠地连快灵石都看不见,这东西自然变得无比珍贵,所以哪能让小景来出呢。   换上新灵石的血缘鉴定器瞬间启动,周身灵气萦绕,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慕清和小君旭再次把手和爪子按到它上面,能量充沛的血缘鉴定器很快给出了答复,一阵如血液般温暖的红光将一人一狐笼罩。   原本以为不可能的猜测,竟然成真了!!   武宣帝激动地两手微微颤抖,感觉自己低到谷底的霉运终于走到了头,这种仿佛穷了半辈子的人突然中了一个亿的幸福,砸得他心脏狂跳,像做梦一样。   只有一个健步上前,用力将皇后和儿子都抱进怀里,才稍微有了一点真实感。   被武宣帝抱进怀里的慕清和小君旭也是一脸蒙蔽,半天没回过神来。   慕清抓狂:“你、你你怎么会真是我儿子呢?!”   难不成他还丢失过一段记忆,大了肚子给君承天下了个崽?!这不可能啊!!   小君旭则楞楞地看了看武宣帝:“父皇?”   武宣帝笑得一脸傻爸爸:“皇儿真乖。”   他又偏头看了看慕清,迟疑道:“……母后?”   慕清瞬间打了个寒颤:“…………”不要这么叫老子啊,小鬼!!   就在这一家三口幸福团聚的时候,为了不打扰到他们,白景阳跑到陈列柜前,打量起了那些绒毛制品。   如果是高祖的收藏室的话,那这些毛毛应该是从他祖父身上梳下来的。   白景阳凑上前,用鼻子闻了闻,气味跟他老爹的有些相似,但还是能分得出来差别,应该是祖父的没错了。   他们每年一到换毛的季节,都会掉下来不少的毛毛,但要想收藏到密室里这么多的话,还是得花费好多年的功夫,一点点地收集、累积起来。   这里不得不佩服高祖的耐心,以及他对祖父果然是真爱吧。   再看中间那只等身高的大老虎,最显眼也最瞩目,应该是高祖最得意的收藏。   仔细观察,它并不是全部由虎毛扎成的,只有外面一层是真的,体内更多的则是填充物。   白景阳破开阵法,伸进去摸了摸,果然如此,如果真全是虎毛的话,他祖父就算毛再多,也得被薅毛薅到秃。   摸完大老虎的身躯后,白景阳伸手往上,又摸了摸它那对大翅膀,心里感到十分的奇怪。   为什么祖父会长大翅膀?他和父亲、哥哥们明明都没有啊?   白景阳仔细辨别了一下,翅膀上并没有跟虎毛相同的气味,应该是高祖收集了一些禽类的羽毛所制成的。   看来,这应该是高祖皇帝的美好愿望罢了,想象着祖父如虎添翼的模样,美化后做出来的,白景阳心里猜测。   “对了,差点忘记,白三公子、玄卿道长,朕有份东西要给你们看。”   武宣帝抱着呆愣的老婆孩子,幸福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至于小君旭尽管确认了身份,但究竟是怎么来的,仍需要从胡贵妃身上入手。   他继续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翻找,又扒拉出一个小一些的箱子,打开后,从隔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份残破的诏书。 第81章   这份诏书, 正是当年高祖留给太子,即大雷朝第二任皇帝的那份。   高祖嘱咐他, 在看完密诏后将其烧掉,以口口相承的方式将这个皇室辛密传下去, 第二任皇帝也确实照做了, 只不过他中途又突然反悔, 将烧了一半的诏书从火盆中捞了出来。   他觉得不稳妥,踌躇了许久才终于决定将残破诏书藏进高祖留下的密室内, 毕竟这道门只有皇室直系血脉才能打开, 最安全不过了。   然而,时间一长,他在临终前将秘密告诉下一任皇帝后, 竟忘了残破诏书的事,这间基本用来收藏白祖父毛毛的密室也在时光流逝中, 逐渐为后代帝王所遗忘, 直到多年后被武宣帝误打误撞地发现。   武宣帝做事向来严谨, 发现后便亲自动手把这里面翻了个底朝天,自然也找到了这份残破诏书。   诏书上的内容并不完整,但大劫、天罡道宗、护国神兽和白家等关键词还是有的, 很多地方被烧掉了,大概意思却也猜得出来。   按照武宣帝的理解, 应该是当年的天罡道宗掌门松一道士预言大雷朝将会有一次大劫, 需要靠护国神兽的力量才能度过, 而护国神兽多半跟白家有关, 再结合高祖收藏室内的各种虎毛制品和白家养虎的习惯,他推测护国神兽指不定就混在白家养的那几只老虎里面。   此外,在武宣帝眼中白震山和他两个大儿子全都是一介莽夫,养的还都是普通黄老虎,唯独小儿子表现得不一样,从小就在医术在颇有天赋,传出了神医的名号,回到皇城后不久,更是轻松打败三大医馆,养的还是罕见的白老虎,所以,他猜测护国神兽的下落应该从白景阳身上下手。   正因如此,他才对白景阳的态度格外和蔼,除了打探护国神兽的消息,也有替自己当年将他们一家赶去西北的行为作补救的意思。   武宣帝一边将残破遗诏展开,一边说:“按照这上面的指示,大劫应该就在这几年。二位刚到皇城不久,可能没听说过,前些年城里出现过一次食心魔,那东西不仅食人心,还喜欢剥貌美女子的皮,就连身份尊贵的王侯贵女都敢下手,在皮囊腐烂之前,可以一直成功伪装成死者的模样,后来却突然销声匿迹了,但是朕怀疑它可能并没有离开,现在已经混了宫里来了。”   慕清面露凝重:“你怀疑是……胡贵妃?”   武宣帝承认:“是的,胡贵妃刚进宫的时候一直默默无闻,是个安分守己、不喜欢出头的,但就是在食心魔消失的那段时间,她一反常态,突然性情大变,变得张扬媚俗,还不知用什么法子算计到了朕,有了君旭,现在回想起来,这种种都不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能够办到的,所以朕很难不把她和食心魔放一起,产生联想。”   武宣帝的话不无道理,如果按照胡贵妃是食心魔的思路来猜测的话,它杀了真正的胡贵妃,伪装成对方的模样,再以妖魔的手段,不知用什么法子搞出了一个帝后两人的孩子,再谎称是自己生下的,以此获得更高的地位。   假使,这些猜测都是真的话,那么这只食心魔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和遗诏上的大劫有关?”白景阳猜测。   不管食心魔有什么目的,如果它真的混进了宫里,并一步步往权利顶端攀爬,不论有意无意,都有可能会影响到大雷的国祚,逐步令后宫朝堂产生动荡,最后天下大乱。   武宣帝点头:“朕是这样猜测的,所以私底下也一直在寻找法力高强的道士高僧,只是大多都是江湖骗子。”   皇城不是没有会降妖除魔的道士高僧,但比食心魔强大的却一个没有,不然早几年前就替天行道将它除掉了,何至于容忍它四处作恶,残害人命呢?   “那陛下您封罗元为国师,又是为何?”白景阳突然想到。   罗元道术浅薄,不过凭着亲爹留下的几张厉害的符纸,能呼风唤雨,招雷闪电,才看着唬人罢了,时间长了,以武宣帝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来。   武宣帝皱眉:“朕本想让他师兄谷一当国师的,但谷一道长还在芙蓉城学道,太后又不知被胡贵妃灌了什么迷魂汤,拿出了父皇留给她的龙纹玉牌,硬逼朕答应的。”   那块龙纹玉牌的作用就相当于丹书铁券,为的就是在先帝死后,他心爱的小老婆不至于因为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惹恼了他儿子,随随便便就被砍了,可以活得更自在些,地位也会更尊贵。   武宣帝登基以来,这位硕果仅存的太后娘娘一直低调本分,从没在后宫或者朝堂干涉过他,唯独前些天在国师一事上搬出了龙纹玉牌,他按捺下心里隐隐的怒意,不得已才答应的。   “原来是这样。”白景阳感慨后宫水深,便不再细问。   几人在密室中一番商议后,白景阳和玄卿先行离开,去找白家父子,一同离宫,而慕清和小君旭则跟着武宣帝去了他的寝宫。   慕清本想回自己的凤清宫,但武宣帝以哭唧唧变不回人形的小君旭为缘由,哄他留了下来,连夜教导小狐狸化形之术。   毕竟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小君旭不尽快学会的话,迟早会露馅。   却说寿宴那头,先是小皇子和白景阳被泼了一身青梅酒离开换衣服,随后武宣帝又中途溜走,最后台上的大戏演了大半,身为寿星的太后以身乏困顿为由,提前回宫休息,眼见所有主人家都走了,于是寿宴也只好草草结束。   胡贵妃在微笑着送走现场王侯贵族和文武百官后,顿时换上了一张阴沉的怒容,她回到自己的宫殿,一脸怒气冲冲,边走边摔东西,花瓶瓷器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一个个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   胡贵妃回想起今晚,就越想越生气,寿宴是她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个月,一手筹办的,结果这一个个都半分面子不给她。   明明是她操着皇后的心,干着皇后该干的活,却享受不到皇后应有的尊崇,连把椅子都不给她坐!太后那个老太婆也就嘴上说的好听,还不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整天跟狗似的指使她! 第82章   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都听从太后的吩咐去办了,还整天表现的张扬跋扈, 树敌无数。   私底下,武宣帝看她的眼神根本毫无掩饰,充满了厌恶和不耐,之所以肯容忍她,是在看她是他唯一皇子母妃的份上,还需要她当挡箭牌,堵住各方塞进来的女人, 拿她作借口,不去宠幸后宫的那些人罢了。   武宣帝要真喜欢她,哪会放任那些酸孺老头们整天在背后咒骂她, 称她为祸国妖妃,甚至还每隔一个月就作首酸诗讽刺她?   可想而知,一旦她不是小皇子生母, 欺骗他的事情暴露,下场会有多么凄惨,从鲜血中夺得皇位的武宣帝向来不是个慈悲之人。   结果, 自己付出这么多,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到最后却连个皇后的位子都捞不到吗?胡贵妃这样想着简直要气成河豚。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四品官家中的庶女,侥幸被选进宫当了个美人, 刚开始也只想着低调过自己的小日子, 没妄想能受宠什么的, 但后宫从来就是个踩低捧高、勾心斗角的地方,见她表现地软弱,不争不抢,一些人就开始踩她,为了利益,欺负陷害她。   越是底层的地方,欺辱就越是野蛮、越是残酷。   被欺压久了,再不争的性子也变得阴暗了起来,她想要报复回去,每日每夜的诅咒他们,希望有一天能将那些侮辱过自己的人统统踩到脚底下,千百倍奉还。   就在那个时候,太后注意到了她,表现出很喜爱她的样子,时常将她带在身边,给她体面,她也趁此机会一一报复了回去,实现了自己立下的誓言。   她发现自己表现地越狠毒,太后似乎就越喜欢她,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赞赏,因此她也逐渐学会了在人前,戴上一副张扬跋扈的假面,以哄对方欢心。   时间久了,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她有些想不起自己当初是怎样木讷安静的性子,也越来越少地回忆过去的她了。   胡贵妃甩了甩头,举起一个花瓶重重砸了下去,听着耳边清脆的响声,顿时觉得心情平静了一些,将过往的记忆抛之脑后。   然后,她走到桌前,正想喝口茶,平复下情绪,却看到果盘里摆着两个碧绿色,宛如婴儿般的果子,顿时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谁、谁放哪里的??”   胡贵妃面色惨白,“啪”地跌倒在地,一脸犹如见到鬼了的表情。   她的大宫女红蕊立刻上前,一边搀扶一边解释说:“娘娘恕罪,这是地方上供的新奇玩意,叫做人参果,原本不长这样,是一个果农想出在它没长大前,用模具包裹的法子,才逐渐长成现在这副小孩模样的。”   “是啊,红蕊姐说的没错,这是太后刚让人送过来的,宫里面独一份呢。”另一个大宫女翡翠也上前道。   “娘娘别怕,这就是个长相新奇的普通果子。”   听了两宫女的安慰,胡贵妃非但没有变好一点,反而更加惊恐了。   “你说,这是太后让人送过来的?”   “是啊,娘娘,有、有什么问题吗?”红蕊一脸不明所以,忐忑道。   “没什么,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胡贵妃咬了咬手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太后派人送来这两个小娃娃般的人参果,应该是在寿宴上看出了她内心的不满,用来警告她歇了这些小心思的。   当初,太后一脸蛊惑地问她,想不想当皇后。   品尝过权势地位的胡美人咽了咽口水,很诚实地回答,“想的”,她已经不满足于再当一个小小的美人了。   于是,太后诡笑着递给她一个小娃娃般的果子,就跟现在桌上的那两枚普通人参果长得差不多,不过色泽更剔透一些,握在手心里,还隐隐有种肉感,仿佛这东西真的有生命一般。   太后告诉她,武宣帝现在正醉得不省人事,她可以趁此机会爬上龙床,只要事后能怀上一个孩子,就算陛下恼怒,有太后和渴望龙嗣的朝臣们担保,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胡美人很顺理成章地心动了,在太后的帮助下,她大着胆子,第一次成功走进了武宣帝的寝宫。   龙床上的武宣帝一身酒气,众所周知,酒后乱性一般都发生在半醉的情况下,男方这时比较冲动,又有一定意识,才能成功,但像武宣帝现在这种烂醉如泥的模样,叫都叫不起来,更别说想跟他颠鸾倒凤了。   胡美人在床边惴惴不安地打量了武宣帝一会,见他躺床上真的一动不动,便鼓起勇气,拿出太后给她的娃娃果。   据说只要在这上面沾染到武宣帝的米青液,再塞进自己体内,不用交欢,她就能怀上对方的孩子,生下来的孩子资质还会超人一等呢。   胡美人不断地给自己鼓气,终于敢爬上龙床,小心翼翼地开始解武宣帝的裤子,然而当她刚扒下对方的亵裤,被震了一跳,还没来得及伸手触摸,原本醉到打呼噜的武宣帝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地死盯着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女人。   “陛、陛陛下……”胡美人吓到结巴。   武宣帝却只是皱了皱眉,嘟囔道:“……你,不是慕清,朕走错宫殿了?”   原来看着目光慑人的武宣帝其实还没酒醒,他摇摇晃晃地从龙床上爬起来,嚷嚷着要去找他家亲亲皇后睡觉,胡美人拿在手里的娃娃果一个不小心,竟掉进了他的裤裆里。   站都站不稳的武宣帝差点被自己的裤头拌倒,他恼怒地半提拉起裤子,一边嘟囔咒骂,一边向隔壁皇后的宫殿走去。   胡美人根本不敢拦他,只眼睁睁看着武宣帝用自己裤裆揣着太后给她的娃娃果,一步三跤地走了。   “………………”   第二天凌晨,太后不知用什么办法,又把昏睡不醒的武宣帝抬了回来,扒光衣服放在龙床上,让胡美人也脱光,装作一切都发生过的样子。   然后,她一脸便秘地从武宣帝裤子里,翻找出一枚沾满糟糕体液的娃娃果,拿帕子裹着就离开了。   几天后,太后又给了胡美人一粒假孕丹。   服下这种丹药后,她的肚子会逐渐变大,就像真的怀孕了一样,宫里的太医都诊不出什么异样。 第83章   无论是脉搏胎心, 还是长大的幅度都跟真正的胎儿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九个月后,正常孕妇生下的是孩子,而胡美人的肚子则会像漏气一样,很快瘪下去。   这中间过程的痛苦,跟生孩子也差不多了。   而且漏完气的肚皮也会变得松弛, 需要坐月子来恢复元气, 这样一来,就更像刚生过孩子的模样了。   因此, 胡美人当时漏完气,谁都没怀疑她是假怀孕。   而这个不知太后从哪里弄来的婴儿, 就这样变成了她刚生下的皇子, 也是武宣帝唯一的子嗣,赐名君旭。   刚开始, 胡贵妃还以为这是太后随便抱来的孩子,跟皇室并没有血脉关系,但随着小君旭一点点长大, 五官眉宇跟武宣帝越来越像, 再联想起那晚对方诡笑着交给她的娃娃果, 胡贵妃背脊一阵发寒, 她不敢也不能深想下去。   有时候, 人活得傻一点蠢一些, 也能更长命。   “本宫不吃, 把这两个东西拿走!”胡贵妃柳眉倒竖, 恢复成原本骄横跋扈的模样,指使宫女红蕊将桌上的果盘端走。   “是,娘娘。”   红蕊应了声,立刻恭顺地照办,她可不敢在胡贵妃生气的时候触她霉头。   作为后宫最得宠的妃子,胡贵妃宫里服侍的宫女太监也是最多最能干的,红蕊下去没多久,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又上前来禀报。   “娘娘,刁夫人送来了礼物。”   胡贵妃挑眉,在椅子上坐下,一脸矜贵地拢了拢发鬓,觉得足够齐整后才把手放开。   “把东西呈上来吧。”   胡贵妃知道,这位刁夫人其实也是太后的人,跟她差不多,不过一个安插在宫里,一个在宫外,但两人之间的地位相差却很悬殊。   刁夫人的出生并不好,据说是她丈夫王都尉在西北某处穷乡僻壤带出来的,因此为了弥补身份上的差距,她从刚开始的笨拙无知,一点点磨砺,到现在表现得八面玲珑,在贵族夫人圈里很会做人。   就比如,今天的太后千秋寿宴,所有人都只记得挖空心思为太后挑选寿礼,唯独她还知道事后,给她也送上一份礼物来。   这种事情其实是不必要做的,但做得好,会非常地加分,给被讨好对象心里留下极佳的印象,而每次刁夫人送的礼又很合心意,看得出是花费一番心思在里面的。   所以,即便骄横跋扈如胡贵妃,当着面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给刁夫人几分和善的颜色。   再说刁夫人的丈夫王都尉,论身份,其实也是皇城里排得上号的人物。   全因他的母亲是大雷长公主,容貌艳丽,性格如骄阳,自信又张扬,无论是书画,还是兵法都高人一等,很是出色,因此很受先帝宠爱,先帝曾亲口惋惜过长公主没生为男儿身,否则他就能安心将天下交付给她了。   长公主耀眼如斯,自然不甘于当一个游走在深闺贵妇中,整日谈论丈夫儿女,家长里短的普通贵妇人,她帮忙协助武宣帝上位,也亲自上过战场,挥斥过方遒。   原本,她在押对宝,武宣帝登基后,应该成为大雷金字塔顶端最尊贵的那几个女人之一,但长公主生了一颗不甘于平凡的心,过分安逸的生活会令她躁动,特别是在武宣帝娶了慕清一个男人当皇后,几年无所出之后。   长公主忍不住生了异心,有了野望,这一点其实早在她给自己儿子取名时就有了体现,王都尉小的时候,是跟长公主姓君的,名为君意。   这样的名字,看着普通,但往细里说还是有些出挑的。   只不过先帝最宠爱这个女儿,不以为意,而武宣帝刚登基,权势地位不稳,还是靠着长公主的帮助上位的,自然也要卖她几分薄面,不予计较。   只是后来,心思逐渐活络的长公主行事越来越出格,甚至开始着手逆谋之事,想将武宣帝从龙椅上拉下来,要自己的儿子或者她自己上,成为大雷史上第一个女皇帝。   可惜的是,长公主的儿子是个死脑筋,并不配合她,还自作主张将自己的名字改了,跟驸马姓,改作王君义,意为不忘忠君爱国之高洁义气。   这举动虽然将长公主气个半死,但也阴差阳错救了他自己一命,早就对长公主逆谋计划有所防备的武宣帝,因此手下留情,放过了他。   事情败露后,长公主被贬为庶民,并终生监禁在摘去匾额的公主府内,不得踏出一步,这种看似仁慈的惩罚,其实对她而言,才是最残忍的,比被砍头被处死还要痛苦得多。   长公主一事,对武宣帝还是有些打击的,至此他感慨自己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同辈的兄弟们早就在夺位时,被他杀的杀、贬的贬,现在唯一和他感情还算不错的皇姐又为了皇位和权势,背叛了他。   整座皇城中,跟他还有血缘关系的,一手掌数都没有,所以面对这位年里比武宣帝小不了几岁,毫无威胁,且没有逆谋之心的大外甥,他还是网开了一面。   将他贬去西北一个小城当地方官,磋磨他一两年。   任职期限很快过去,王君义收到了回皇城述职的调任诏书,不料却有自作主张之人,自以为是地揣度武宣帝的想法,认为他并不希望大外甥回来,便偷偷安排人手,伪装成刺客的,在必经之路上伏击了王君义。   就这样,受重伤的王君义昏倒在路边,因为穿着一身锦衣华服被人捡走,经过十几天的细心照料,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山里人煎的药疗效特别好,他的伤竟恢复了大半,直到手下终于找过来,他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   没错,那个捡走他的人,正是刁夫人。   两人在这十几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眉来眼去,难免暗生情愫。   于是,回到皇城后的王君义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为了真爱,要准备三书六聘,声势浩大地将一个“乡野村姑”娶进门当正妻。   武宣帝乐见其成,一方面是生怕他娶了家族有权势的妻子后,会跟他母亲长公主那样,滋生野心,忤逆造反;另一方面,他比王君义更相信真爱,更离经叛道,甚至还力排众难娶了个男狐狸精当皇后。   所以,在武宣帝的帮助下,王君义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娶到了心爱的刁夫人。   只可惜,婚后生活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美满,他的刁夫人有个好听的小名叫阿慈,本人却并不像名字那般可爱善良,相处的时间一长就逐渐暴露出她喜好奢侈、爱钻营的性子,跟他印象中那个纯洁善良,又有灵气又会煮饭煎药的小姑娘几乎截然相反。   阿慈市侩爱财,汲汲营营,一有跟权贵结交,往上爬的机会就一定要牢牢抓住。   王君义一点点对她失望,开始觉得跟阿慈相处,有时候还不如跟变得有些疯颠颠的母亲在一起自在开心。   于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变得名存实亡,要不是阿慈最后搭上了太后,成功踏进上流贵妇的圈子里,指不定会被心灰意冷的王君义和离休弃。   胡贵妃快速回忆了一下刁夫人的现状,觉得她对太后的了解,应该比自己还少。   唤来刚才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吩咐道:“去我库房,在那堆白玉摆件里挑一样,赐给刁夫人,就说她有心了,本宫很喜欢她的礼物。”   “是,娘娘。”小太监立刻恭敬地领命下去了。   胡贵妃这边,在发泄完怒气后,十分心大地洗漱泡澡,上床睡觉去了,太后那边却还未歇灯。   “国师大人,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太后温软中带着些许威严的嗓音,隔着厚重的几层珠帘布帘传了出来,帘布外的罗元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一点朦胧烛光。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罗元额头上滚落,他身上最贴肉的那层亵衣已经完全湿透,却仍一脸苍白地紧咬着自己下唇,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国师大人,您就别再逞强了,不听话的话,您现在体内的那只小虫子可是会一点点吃干净肚子里面的心肝脾脏哦,再说给你讨厌的师兄也下一只,不是一举两得吗?你的蛊虫身份比他的高,你就能随心所欲地命令他,控制他,让他自打嘴巴子道歉也可以啊。”   帘子里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一个娇娇软软的少女音。   罗元却疼得没听出差别,脑袋里“嗡嗡”的,光是用来支撑自己不倒下,就耗费全部的力量了。   “如果你不想死,就收下桌上的盒子,等你师兄出来,找机会下到他食物里!”   里面的声音,蓦地再变,这次是一个充满煞气的成年男人的声音,说的话也满是命令的语气。   男人声音非常具有穿透力,罗元听到后,眼睛瞬间就直了,他有些呆滞地坐直身体,抬手拿起来旁边桌上的一个巴掌大小锦盒。   说话有些木木的:“是,主人。”   然后,将小锦盒塞进兜里,对着帘布方向恭敬地行了个礼,脚步有些僵硬地离开,走出了太后寝宫。   周围似乎是被人刻意清了场,罗元在四下无人的小路上保持僵硬木讷的样子,一路走回了摘星楼。   摘星楼里负责打扫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看到罗元这副一看就不正常的模样,表现得波澜不惊,该干嘛干嘛,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太后派来的眼线了。   罗元直到走进自己卧室,确保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后,才像卸掉面具般,蓦地松了口气,恢复成他本来的神情姿态,原来他刚才被操控的样子竟然是假装的!   他心情复杂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脖子上贴肉挂着的那枚三角清心符。   “爹,多亏了您,又保住了我一次,儿子不肖啊,差一点就沦为了妖魔手中的傀儡。”   然后,他又掏了掏,将刚从太后那儿拿的小锦盒放在桌上,面露愁苦。   “但这东西,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身上不小心被太后下了蛊虫,能在老爹的符咒作用下,保持头脑清醒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但现在那伪装成太后的妖魔又命令他下给师兄谷一,他该怎么做才能糊弄过去呢?   罗元咬唇沉思。   罗元离开后,太后又唤了个小太监进来。   小太监脚步稳健,显然是有功夫底子的,他进来后,恭顺地在帘子前下跪行礼,低垂着头听候吩咐,丝毫不敢眼神乱瞟,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帘子那头的“太后”不慌不忙,在一个大面盆里似乎调配着什么药水,等清水倒满后,她从袖子里小心地掏出一个红色金边的小瓶,仔细倒了小半瓶进去。   闻了闻药水淡淡的香气,“太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然后,却见她将手伸到自己为头发覆盖的颈后,摸索了一会,竟生生将身上的漂亮人皮全给扒了下来。   这一幕实在是悚人至极,也生亏了她身边没有人,否则胆子小的见了必定会忍不住尖叫出声,直至吓昏厥过去。   剥了皮的“太后”里面是一只狰狞丑陋的无毛恶鬼,它脸皮碧绿碧绿的,口中利齿又尖又长,像一把把锯子,身体却是一团黑乎乎的混沌污泥状,表面布满了筋络纹理。   它伸出惨绿色的胳膊,将刚从身上剥下来的皮囊小心浸泡进大盆的药水里。   太后的皮囊在盆中慢慢舒展开,就像还活着会呼吸,具有生命力一般。   这是它最重要的一具皮囊,其它的都是很随意,用到腐烂就丢掉,但这具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它一直用心保管,费尽了各种手段想让它能维持地长久一些。   原本在皮囊快达到临界,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出现尸斑时,它惊喜地在黑市上发现了白景阳制作的小红瓶,这种号称能美容的灵液,竟能令皮囊保持新鲜不腐烂。   即使价格昂贵,它也顾不得什么了,这具皮囊的身份如此尊贵便捷,它实在不想轻易放弃。   便动用了它所有能动用的流动资金,来购买小红瓶,常年下来,耗费的金钱数量是惊人的,可以说它的钱大部分都被白景阳给赚了去。   但又不能不买,皮囊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浸泡维护,别看刚才就倒了小半瓶,但那瓶是特制浓缩版的,一般市面上拍卖的,不仅贵,一次还得倒进去好几瓶,十分地不够用。   还有一点不正常的地方,是这具皮囊毕竟已经是死物了,就算用尽手段,不让它腐烂,也只能保持她刚死时候的模样,并不会随着年岁,一点点正常变得衰老。   想到这,它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加快速度,在被人察觉出异样前,尽快做完实现它的计划。   “最近那一批的小红瓶,都拍下来了吗?”   听见“太后”的问话,小太监抖了抖,忐忑地回答道:“回禀太后,漏、漏了两瓶,被怀城杨夫人抢去了。”   帘子里面安静了一会,这种静到压抑的氛围,吓得小太监一身冷汗,紧张到差点心脏休克过去,就像在等待着自己死亡诏书的颁发。   不料,过了片刻,“太后”只是淡淡地“嗯”了声,就将这事揭过去了。   它现在已经知道小红瓶背后神秘的制作者是白景阳了,凭身份,自然有办法从他手里要到货源,所以对拍卖会上流转的那几瓶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重视了,少两瓶就少两瓶吧。   “你把那群训练好的宫女叫进来。”它舔了舔唇,觉得有些饿,想来点宵夜填一填肚子。   小太监顿时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随即,他听从吩咐,从一个僻静的宫殿里领出来十来个神情木讷的宫女,这些宫女都十分年轻,血肉白皙稚嫩,还都是刚被送进宫的小姑娘。   “太后娘娘,人都送过来的。”   “很好,都进来吧。”   十来个小宫女依次走进了帘布内,她们看到形容恐怖的“太后娘娘”也仍是一脸麻木,双目无神的样子,没一个被吓到尖叫出声。   妖物像挑零食一样从她们身前飘了一圈,想了想,最后挑了一半出来,剩下的五六个,让小太监带她们回去原来的地方。   “大晚上的,就少吃点小点心好了。”   这次,从丑陋妖物口中发出的是稚嫩的萝莉音,只要是被它吞噬吃掉的人,它都能模拟出对方的嗓音。   然后,它伸出青灰色的利爪蓦地插进最近的一个小宫女胸口,在对方麻木到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痛苦的表情里,剜出来一颗鲜红跳动着的心脏。   它张开布满锯子般利齿的大嘴巴,将心脏一下丢了进去,表情愉悦地咀嚼了起来,偶尔有血水伴随着动作,从它裂到快耳根的嘴巴缝隙里迸溅出来,满室的血腥味。   就这样,它享用了五个妙龄少女的心脏。   最后,还感慨道:“果然,还是少女的心脏最美味了。”   对食心魔而言,它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心脏了,不仅最合它胃口,还能增长妖力,在穿着人皮食用时,还有一定维持皮囊新鲜的作用。   不同物种,不同年龄性别的心脏,给食心魔带来的口感都是不一样的。   动物的心脏都有一股散不掉的膻味、腥味,只有在没有其它选择,极其饥饿的时候,才会选择,而在人类中,中老年人的心脏带着一股衰老的苦涩味道,年轻男子的又太咸了。   所以,在尝遍几乎所有心脏后,食心魔觉得还是带着丝丝甜味的少女心脏最好吃了,其中容貌越美的就越是甘甜,称得上顶级美味的小点心。   在享用完宵夜后,食心魔又唤来了一个同样被它下了蛊虫,不敢对它有任何违背的侍卫长。   侍卫长下跪行礼:“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哀家要你去调查一个名为玄卿的男人,他最近应该跟在白家三少爷身边。”   “是,太后。”   一想到玄卿,那个跟自己有些新仇旧恨的老乌龟,食心魔浑身黑气沸腾,胸口隐隐有颗男人的头颅在狰狞咆哮着。 第84章   太后千秋寿宴过后的第三天。   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站在大将军府门口,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个盖了棉布的篮子, 跟刚买菜回来似的, 看着十分不搭。   篮子里的那团棉布一拱一拱, 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突然棉布从里面被掀开一个小缝,伸出来一只毛爪子。   提着篮子的武宣帝顿时额头青筋一跳, 连忙捏住毛爪子把它塞回去,再用厚实的棉布压了压。   做完这些后, 他对着篮子低喝道:“小子,给朕老实点, 过会就放你出来了, 不听话就不带见你景阳哥哥。”   篮子里发出一声委屈的低“呜”声, 立刻就不动了。   旁边的慕清拧起眉:“你就不能对他耐心一点吗?这是你儿子, 不是手下的大臣, 再说君旭还小, 不要总是凶巴巴的,好好说话教导, 他也听得进去。”   武宣帝秒怂:“是是,皇后说得极是。”   带了两天儿子, 武宣帝才发现小孩子有多不好带,乖的时候可爱地要命,哭闹起来简直是小恶魔。   如果不是小君旭迟迟学不会化形术, 不适合被外人看到, 武宣帝恨不得马上把儿子丢给嬷嬷和宫女们, 至于慕清,在处理完胡贵妃一事前,他坚持不肯搬回来住,白天变成青狐教儿子化形,晚上又跑回偏远的凤清宫睡。   可偏偏君旭的小恶魔形态都是在晚上出现的,入夜,特别是慕清离开后,他一会闹着要父后,一会要景阳哥哥,过一会又嫌小窝不够柔软,想要喝奶奶……总之,得不到满足就瘪嘴大哭,闹着不要跟可怕的黑脸父皇呆在一起,吵得武宣帝是一个头两个大。   以至于武宣帝这两晚觉都没睡好,也不知宫中竟悄悄传起了谣言。   说他被狐狸精迷惑,一到晚上,寝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会被屏退,不许靠近内殿,而龙床上则会响起哭闹撒娇的声音,第二天的皇帝必定是一副被吸了过量精气,萎靡不振的样子。   而武宣帝这两天睡眠不足,眼眶下面的黑眼圈更是证实了这点,虽然某方面来说,也的确是只小狐狸精没错。   慕清看到后,曾问他,要不把他下次走的时候,把小君旭一齐叼走,但武宣帝不舍得让自家皇后太过劳累,情愿自己煎熬受苦,也要亲力亲为带孩子。   值得庆幸的是,好歹小君旭五六岁,会自己吃饭吃肉了,不需要大人喂奶,大小便也能自理,比小婴儿好带得多,如果情绪肯控制一下就更好了。   武宣帝上前叩门,交给门房一封写明他们身份,以及微服私访的拜帖,门房动作十分迅速,拿着进去后不一会,就得到请示,出来请他们进府。   门房在前面带路,径直带他们穿过正堂、长廊,弯弯绕绕往后面庭院走去,两人不近不远地跟在他后面。   慕清边走边打量着四周,这王府规格建成的府邸自然是到处雕梁画栋,细节处精致绝伦,整体大气磅礴,可以说是全皇城除皇宫以外,最华美贵气的地方了。   按常理推测,住惯这样的府邸后,再被迫搬去荒凉的西北边疆驻扎,这心理落差该有多大。   当年白震山被撸去王位,一家子贬去西北,王府被义兄鸠占鹊巢的事,即使是不管事慕清也有所耳闻。   参观一番后,慕清用胳膊轻轻撞了撞身边的武宣帝,挪揄道:“陛下,您当初费尽心思把人赶走,结下了梁子,是我肯定心里面讨厌死你了,这还上赶着微服过来做什么?”   闻言,武宣帝皱起了眉,其实他也不喜欢白震山那个老匹夫,不想跟对方打交道,但事关大雷国运,关键的护国神兽又跟白家有关,他不得不慎重对待,觉得还是亲自登门,亲眼看一看他们家的几只老虎比较好。   这事不适合被更多外人知晓,因此他连李公公或者一个御前侍卫都没带,只带了已经知情的皇后微服私访,而小君旭则是个黏人的附赠品,由于没学会化形术,单独放皇宫里又不放心,才不得已带来的。   这两天,武宣帝对外宣称小皇子生病,由他亲自照料,怕过病气,连太后都不给见,勉强将小青狐的事糊弄过去。   武宣帝拉过慕清的手,用力捏了捏:“这世上讨厌朕的人多了去了,朕管得了天下,管不了人心,但唯独皇后不许讨厌朕。”   慕清默默翻了个白眼,自动忽略对方的情话:“我还不知道你,要不是为了护国神兽,你哪会巴巴地跑人家家里来。不过既然是有求于人,还好意思两手空空而来?”   武宣帝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拜门礼物什么的压根没想到好嘛。   “其实朕有想过将王位赐还给白家,再封白景阳一个世子之位,可惜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唯恐他们兄弟阋墙。”   现在的武宣帝还不知道,这个苦恼了他好几晚的问题,在片刻后,不仅会发现完全是庸人自扰,世界观还将受到巨大的冲击。   “老爷和少爷们就在里面。”领路的门房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一扇厅门后,便转身告退了。   武宣帝推门让慕清先走,自己紧随其后跟了进去,顺便又伸手压了压篮子里的棉布,小青狐一听他景阳哥哥就在里面,高兴地又不安分起来,在里面又拱头又蹦跶的。   门外就是白府的庭院,有荷花池有假山,还有一片漂亮的花园,其它空余地方则有规律地栽种着一些名贵树种。   而现在这些名贵的大树们,都已经沦为了大猫的猫抓板,上面新鲜的抓痕一道道的,罗列齐整,看着还挺有艺术感。   就在武宣帝和慕清进来的时候,就正有两只体型健硕的斑斓猛虎扒在一棵不多见,连皇宫里都没有的紫荆木上刨出了几条木花。   武宣帝看得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痛惜这棵被刨花了的紫荆木,就听见一声凄惨的求饶。   “救命!!叔祖父,昊儿错了,求你们救救我!!!”   原来这树顶上还趴着一个人,他正是白震德的孙子白昊,此时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狼狈到不行。   这段时间,在他发现自己的小把戏对白景阳根本不管用,还受过几天禁言禁足惩罚的白昊,已经尽量低调避着正堂,避着他们一家子走了,但他前十几年被宠惯了,即使有心克制,没几天又原形毕露了。   他今天经过这里时,看到只有小白虎单独趴在这儿晒太阳,不仅四下无人,三只大老虎也都不在,顿时便恶向胆边生,想捉住小白虎,丢进荷花池,出一口恶气。   白昊表情凶狠地扑过去,却没想到闭着眼睛的小白虎一咕噜站起来,避开他的手,与此同时,两边还突然窜出来两只大老虎,张着血盆兽口,一路咆哮着将他撵到了树上,屁股都被抓破了,臀部上的两块布料也已经刮没了。   白昊在寒风中,露着个雪白的大腚,风吹屁屁凉,三道鲜红的抓痕还火辣辣地冒着血珠,既狼狈又搞笑,简直凄惨到不行。   而跟在两只大老虎后面过来的白震山,则拎着食盒,视而不见地在旁边的亭子里摆起了吃食,摆完后还一脸惬意地捧着茶杯,看起戏来。   小白虎也从容地走到亭子里,被撸了几把毛毛后,享受起老爹的投喂,一边吃一边跟着看戏,俩兄长负责卖力演出。   “吼!坏小子咬烂你的屁股!”   “吼!吓死你,吓到你尿裤子!”   白昊哭喊:“叔祖父,求您把他们赶走啊,昊儿再也不敢了……”   白震山笑眯眯道:“小昊子别怕,老虎哥哥们在跟你玩游戏呢,你爷爷小的时候也特别喜欢玩这个,多玩几次,习惯了就好。”   白昊想到前几天重温童年阴影,又因为年老体衰爬不上树,被老虎吓崴了脚,现在卧病在床的祖父,顿时欲哭无泪。   武宣帝和慕清看得眼角抽搐,一脸的目瞪口呆。   武宣帝:白震山这老匹夫,果然一肚子坏水,真可怕。   就在这时,太过专注盯着大戏看的武宣帝一个疏忽,篮子里的小君旭悄悄钻出了脑袋,先好奇地瞅了瞅树上白昊的大白腚,又看了看下面两只大黄老虎,最后扭头看到了亭子里被白震山喂着小酥鱼的白景阳。   小君旭伸长了脖子,嗅了嗅风中小白虎身上的气味,顿时眼前一亮,一咕噜从篮子里跳了下来,撒开四条腿飞快地向亭子那边跑去。   一边跑一边还兴奋地口吐人言:“景阳哥哥!我来找你玩啦!!”   武宣帝压根没来得及拦住他,一听儿子开口说话,更是吓得面色都变了。   慕清赶紧迈开长腿,冲过去赶在小君旭跑进亭子前,一把抱起了他,并伸手捂住儿子的嘴。   武宣帝也是一脸紧张地走过去,嘴角绷成一条下垂的细线,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白震山和白景阳抬头,两脸略显茫然地看着他们,气氛一时间变得单方面紧张起来。   沉默了片刻,武宣帝和白震山突然同时开口。   “哈哈,刚才你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吧?狐狸好像突然开口说话了呢……”   “额,陛下你儿子真可爱……”   “…………”   !!!! 第85章   空气一瞬间凝滞, 武宣帝和慕清两脸懵逼, 刚才白震山话中的信息量太大, 一时间消化不过来。   端庄地蹲坐在桌前的小白虎嚼嚼嚼, 咽下嘴里的半条小酥鱼,开口道:“爹爹, 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了, 把事情都告诉陛下吧。”   白震山点点头,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再把茶杯放下。   武宣帝和慕清则被开口说话的小白虎又惊吓到了一波,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己儿子, 又看了看小白虎。   一样的?都是妖??   被捂着嘴巴的小青狐不舒服地挣扎,好不容易趁着慕清恍神的时候,一蹬腿跳了下来, 十分狗腿地蹭到白景阳身边。   讨好卖萌道:“景阳哥哥~”   白景阳伸出一个前爪,按在他毛绒绒的头顶揉了揉:“乖。”   然后,将自己面前装了鸡腿的盘子往小君旭那推了推, 一副懂事大哥哥的模样。   看到鸡腿的小君旭眼前一亮, 立刻乖巧道:“谢谢景阳哥哥。”   白景阳波澜不惊地“嗯”了声, 悄悄张大嘴巴, 加快咀嚼速度,吧唧吧唧把另一个盘子里自己喜欢的小酥鱼全部吃光,丁点不剩。   “吼——!”“呜呜~~”   听到亭子这边的动静, 大胖、二胖立刻丢下树上的白昊, 一甩尾巴, “蹭蹭蹭”也挤了过来。   原本不算小的凉亭瞬间就被几人加两只大胖虎挤得满满当当,胳膊都有些伸展不开,武宣帝和慕清只能被迫往白震山那儿挪了挪。   大胖:吼!今天那个总跟我们抢小宝的卿哥不在,又来了一个叫景阳哥哥的小鬼?!   弟弟总是这么抢手,真是个甜美的负担,既骄傲,又充满了危机感。   二胖泪眼看着自己爱吃的鸡腿一个个消失在小青狐的嘴巴里:呜呜~~   白景阳看出白二哥满脸的心痛,又将食盒最底下的一层推了过去,里面装的是一整只碳烤猪腿。   白二哥最喜欢吃的就是厚实肉感的腿肉,不限鸡肉、牛肉还是猪肉。   果不其然,看到那根硕大厚实的猪大腿后,白二哥轻而易举地就被哄好了,对比小君旭面前那盘小小的鸡腿子,论大小,他简直是完胜!   看来,在小宝心里还是二哥更重要,白二哥向埋头吃鸡腿的小君旭投去一个炫耀的眼神,故意低下头边啃猪腿,边发出享受的声音。   为了不顾此失彼,白景阳没忘记给大哥给推过去一盘香辣炒蟹。   被忽略了几秒的白大哥立刻收起幽怨的目光,开心地连壳带肉,嚼螃蟹嚼得嘎嘣脆响。   看自己三个儿子们关系如此和谐、兄友弟恭的,白震山一脸傻爸爸样地介绍起来,语气中饱含夸耀。   “这是我小儿子,那两只是大儿子,俩大小子虽然皮了点,但都很疼爱弟弟。”整天在小儿子面前争风吃醋。   经历了这连番的刺激,武宣帝和慕清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提升了不少,至少表面上很镇定。   虽然也有可能是震惊到麻木了……   武宣帝指着排排坐,吃肉肉的两大一小三只老虎,嗓音艰难道:“这俩是你大儿子?”   白震山点点头。   武宣帝指着小白虎:“这是你小儿子白景阳?”   白震山脸上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更用力地点了点头。   武宣帝呆立当场,足足愣了好一会,才勉强消化掉这个事实。   但他回过神来,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身边竟只有自己一个纯人类的事实,一激动抓乱了他出宫前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嗓音有些崩溃道:“所以,你们全家都不是人?!”   “咳咳,”白震山矜持地摸了摸下巴,“当然了,先帝没告诉你吗?我白家可是高贵的天虎族。”   武宣帝:“……没,父皇死得突然,朕什么都没来得及知道。”   “爹爹!”就在白震山张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白景阳突然打断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正颤颤巍巍从树上往下爬的白昊。   虽然他刚才被大哥、二哥吓得魂不守舍,光顾着在树上哭喊救命,但难保他们继续说下去会被白昊听到,还是先将周围清空,把人赶回去好了。   白大哥和二哥了然,见白昊终于双脚沾地,从树上下来了,便又再次冲了过去,边跑边故意发出几声凶狠的虎啸声吓唬对方。   白昊一看迎面冲过来的两只大胖老虎,满口寒光熠熠的利齿,瞬间吓尿,嚎啕大哭着疯狂往庭院外跑。   “救救命!!不要吃我呜呜呜……”   跑得鞋都掉了一只,却还浑然不知。   白大哥和二哥只追到庭院门口就停了下来,冲着白昊的背影发出一声驱逐的虎啸,然后嫌弃地一爪子将他落下的那只鞋拍出了大门。   白昊听见身后恐怖的虎啸声,顿时吓得跑更快了,甩着自己雪白的大白腚一溜烟在府里丫鬟仆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跑了一圈。   所有看到的下人们风中凌乱,当天传起了白昊少爷是个变态,居然喜欢光屁股裸奔的谣言,气得当事人羞愤欲死,一连大半个月躲在自己的海棠苑里,不敢出门。   赶跑不相干的人后,两只大胖虎挺着胸膛,迈着优雅的猫步,一脸求表扬的回来了。   白景阳伸出毛爪子,凑过去鼓励般挨个拍了拍哥哥们的大脑袋,结果被大胖、二胖一咕噜压身下,死命亲昵地舔起来弟弟雪白柔软的毛毛。   舔了好一会,直到白景阳受不了,对哥哥们又咬又挠地表示抗议,白震山走过来,照着后脑一个一记巴掌,这才肯意犹未尽地放过小弟。   武宣帝:“好了,现在白爱卿可以将知道的事都告诉朕了吗?”   白震山收回手掌:“当然,陛下请稍安勿躁。”   那晚,从太后寿宴回来,白景阳就将他知道的有关皇后、小皇子非人的事,以及武宣帝对胡贵妃可能是食心魔的推测全部告诉了父亲和哥哥们。   于是全家商议后决定,把他们家有关护国神兽的秘密告诉武宣帝。   其实早在武宣帝登基之初,发现上任皇帝没来得及告诉他护国神兽和大劫之事时,白震山就有义务让他知道,但因为听说对方新帝上位,想拿世代功勋的白家开刀立威,贬去偏远之地。   白震山一听,就起了私心,反正距离大劫至少还有好十几年,便腹黑地隐瞒了下来,先离开皇城,出去浪个十来年再说。   果然,他如愿以偿了,在西北的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白震山从头开始叙述,将白祖父和高祖立下契约以及当年松一道士的预言都告诉了武宣帝。   武宣帝持续刷新世界观中……   所以说,白家人就是护国神兽?养的老虎根本就是他们自己?!   正因为是老虎精,白震山一家其实对凡间的权势地位丝毫兴趣都没有,自己的先辈,从高祖到父皇之所以会给白氏一门这么大的权利,如此崇高的地位,不是忌惮白震山的势力,不得已而为之,反而是求着给,想着能给对方尽量多留下一些羁绊,哄着这一家子大猫,不至于一个不顺心就拍拍屁股走人,回天虎族领地去。   反正无心于权利斗争的护国神兽,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滥用手中的权势,在大雷搅风搅雨,挑衅皇帝的地位,给的再多都一样。   综上所述,武宣帝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个……大傻瓜、大蠢蛋?   先祖们巴着求着白家人留下来,他却使劲往外赶?   这是何等的卧槽,亏得白震山还算讲信用,没有一气之下就带着儿子们跑回天虎族,下旨让他们返回皇城,就真的回来的。   这么一想,原本在武宣帝眼中总是对他大不敬,说话从不客气、大逆不道的老匹夫白震山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伟岸,闪闪发光起来了。   不愧是护国神兽,心胸竟如此宽广。   以往的口无遮掩,也都可以理解为护国神兽的不拘小节,自己不能用对朝臣的那套来要求对方。   再说了,本来大猫就是要用哄的嘛!   武宣帝脑内世界异常精彩,脸色也变来变去,一会震惊,一会懊恼,一会又恍然大悟,好半天没恢复正常过来。   白震山挠了挠下巴,心想难道是口说无凭,皇帝还不肯相信?   于是,他从座位上走下来,当着武宣帝的面,表演了一个活人变老虎,活生生从对方熟悉的模样,变成了一只体格健硕,看着比旁边那两只还要大上一圈的斑斓猛虎。   一身黑橘相间的皮毛高贵华美,步履优雅从容,目光慑人,隐隐有帝王之气,令凡俗不敢与之对视。   武宣帝倒吸了一口气,光看着就觉得与普通的老虎有着天壤之别。   这样尊贵的外形,高傲的眼神以及凌人的霸气,不愧是大雷的护国神兽,简直令人窒息!!   在亲眼看到白震山兽型的这一瞬间,武宣帝觉得心跳加速,自己几乎要拜倒在对方厚实的毛爪爪之下了,要不是身边的慕清及时掐了他一把,差点回不过神来。   武宣帝再一次唾弃自己,当初跟白震山作对、找茬,真的是太愚蠢了。 第86章   慕清又猛掐他几下, 武宣帝才合上嘴巴, 收回隐约透露出痴汉的表情, 恢复他平时的样子。   武宣帝转头歉意地看了看身边的慕清,虽然白震山变的老虎威武又霸气,但还是皮毛柔软的皇后更可爱, 毕竟真爱不可逆。   两边把该说的、该知道的都交代清楚后,白震山和大胖、二胖在武宣帝惋惜不舍的目光中,变回了人形。   不再继续被一群毛绒绒包围在中间的武宣帝随即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幸福感如潮水般退去, 大脑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重新找回智商。   “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确定胡贵妃身份有没有问题, 如果她真的是食心魔,混进皇宫, 又有什么图谋?是否跟松一道长预言中的大劫有关?再说当年小君旭的出生一定有猫腻, 朕已经派人暗地里去查接生时现场的宫女、太医、稳婆等人了。”   普通有钱人家生孩子, 都得前前后后请不少人,丫鬟婆子负责帮忙烧热水递剪刀,稳婆忙着接生, 还得有一个大夫在外候着,实在遇到大出血稳婆不行的时候就冲进去急救, 更别说宫里面的娘娘生孩子了,生的还是武宣帝第一个孩子。   宫里面都特别重视, 各方眼睛都盯着呢, 就算真有个能操控人心的妖怪在背后, 篡改了当时所有在场人员的记忆,或者控制了他们,只要有调查的方向,难免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其他人点头表示赞同,唯独小君旭神情有些恹恹的,一听到武宣帝提起他出生的事情,连平时最喜欢的大鸡腿都觉得索然无味,吃都不想吃了。   白景阳第一个发现他的异样:“小殿下,你怎么了,是鸡腿不合胃口吗?”   小君旭摇了摇头,默默把刚刚叼起来的鸡腿又默默放回盘子里:“没有,景阳哥哥家的鸡腿很好吃。”   慕清看了眼盘子,也察觉到不对劲,刚才一开始盘子里有七八个鸡腿,以往小君旭一口气吃十个都是不带喘气的,可现在才吃了五个就停了下来,明显是心里有事憋着,影响到了食欲。   想到这儿,慕清关心地抱起小青狐,询问道:“儿子,有什么事告诉爹爹,爹爹替你想办法,别学你父皇总憋在心里,一脸苦大仇深的。”   武宣帝:“…………”   不,朕没有……   其实慕清早就有所察觉,小君旭虽然是个半妖,但资质非常不错,且一出生就是人类,比起兽型应该更熟悉人形才对,在解开封印后,跟着他学别的什么法术都是一点就通,唯独化形术,却死活学不会,这并不合常理。   因此,慕清推断,他应该是有心理方面的问题。   现在,难得趁他喜欢的景阳哥哥也在场,希望能一并弄清楚原因。   小君旭看了看对他满脸鼓励的景阳哥哥,又看了看目光温柔的父后,顿时鼓起勇气,小声道:“本殿下,本殿下……就想知道,父后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仿佛勇气被耗尽似的,越说到后面小君旭的嗓音就越低,十分的底气不足。   他一直都是个敏感的小孩子,即使年龄还小,也能从大人们的谈话中,总结出自己的出生并不受期待,甚至是原本被当作生母的胡贵妃的一场阴谋。   所以,小君旭忍不住就想,父皇和父后这些天之所以肯带着他,管他照顾他甚至是纵容他哭闹,除了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外,是否还因为这一身皮毛?   小君旭明显可以感觉到武宣帝对变成青狐的自己更耐心,眼神也更温柔,就算被他又哭又闹,烦的不行,也没舍得打他一下,这是人形时的他从未有过的待遇。   那时候的武宣帝对他除了复杂的眼神外,更是不苟言笑的,即使被太傅夸赞他天资聪颖,字写得好,也未见武宣帝对他露过哪怕一丝笑容。   所以,他很担忧自己一旦变回了人形,这两天美梦般的生活就会瞬间消失,父皇变回原样,会教他法术帮他舔毛的父后也回到凤清宫,不再来找他了。   这种忧虑一直萦绕在心头,导致他有意无意地学不好化形术。   听清小君旭内心真实的想法后,慕清瞳孔微缩,他终于明白了儿子的担忧,也知道了儿子表面看着活泼闹腾,其实这只是一种吸引大人注意力的手段,真实的他一直处在惶惶不安之中,随时恐惧着表面拥有的这的一切会很快失去。   说到底,还是他们两个做父亲的做的不好,没有给小君旭足够的安全感。   慕清叹了口气,低头跟小君旭平视着,语气诚恳道:“君旭,你听我说,既然你是我和君承天的亲儿子,在你成年有自己的主见之前,我们就不会向从前那样对你不管不顾,这点爹爹可以发誓作保证。至于喜欢,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做好一个父亲的准备,但我从来都没讨厌过你,即使当年跟君承天分居,怨的恨的,也只有胡贵妃和你父皇,从未迁怒过当时还是个无辜婴儿的你,今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一起,爹爹会一点一点更爱你的。”   “父后呜呜……!”   小君旭吸了吸鼻子,心情激动不已,突然他转瞬变回了人形,一下扑进慕清怀中,用白嫩如藕节般的小肉胳膊搂着慕清的脖子,用大哭来宣泄内心无法控制的情绪。   他觉得今天真是自己出生以来,过得最开心最有意义的一天。   “小子,你变回人了!”   武宣帝也高兴地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家皇后和儿子,挨个亲了口,然后发出一阵洪亮豪迈的帝王式大笑。   “本殿下能变回来了?!”小君旭推开父皇的大脸,嫌弃地擦了擦脸上被亲出来的口水印,眼神亮亮地看着自己变回来的人类双手。   “景阳哥哥你看!”还不忘跟白景阳展示。   白景阳立刻点头鼓掌:“恩恩,你做的很棒!以后也要继续用心学习法术。”   得到夸奖的小君旭一脸兴奋,他揉了揉眼尾泪痕:“恩恩,本殿下一定勤奋用功!”   说完,他就主动跳到一旁,三下五除二解决盘子里剩下的鸡腿,然后开始练习巩固起化形术了。   毕竟一次的成功不代表今后次次成功,特别是小君旭年龄还太小,妖力有些不受控制,为了不在人多水深的皇宫里露马脚,他还需要更熟练一些才行。   处理完小君旭化形一事,他们再继续谈论起胡贵妃。   胡贵妃是人是妖,武宣帝认为除了调查她入宫前的背景和生孩子那天的在场之人外,还可以让白震山等人近距离正面观察或试探一下。   但外臣一般很难见到宫里面的后妃,原本上次的太后寿宴应该是个好机会,但那个时候还没跟武宣帝爆马甲,白家几个又都光顾着吃了,压根没注意到那胡贵妃长得是圆是扁,一点印象没有。   至于慕清,他岁数不大,修为也很一般,照食心魔能从皇城所有出名的道士高僧手中游刃有余来看,道行必定强过慕清数倍,如果有心隐瞒的话,慕清根本识辨不出来。   而白家是妖中的贵族,天虎属于仙兽,靠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修炼,身上几乎没有妖气,所以血脉不如他们家高贵的,光凭肉眼和嗅觉,是无法看出他们非人的身份,同理,人类中道行不够的道士高僧也一样。   因此,由实力强悍的白家人去试探,再合适不过了。   “对了,”武宣帝突然想起来,“这个月刚好有科举考试,考完后选出的进士们还将参加琼林宴,以往多数时候都是在礼部操办,今年不如就在宫里面办好了。”   宫里有个最为风雅之处,名为琼林殿,历代帝王或为表示对进士们的亲近,或为了方便皇后、贵妃等替公主们相看驸马,多数情况都会选择在这里安排宴会。   然而本朝,长公主以及上一代其他公主早已经婚嫁,这一代除了小君旭,一个皇嗣都没有,更别提乖巧貌美的小公主了。   所以,并不在意年轻士子的宣武帝向来是安排在礼部的,自己仅仅是偶尔会亲自过去看一眼。   而宫里的琼林殿,除了有山有水,无比风雅之外,还有一片果树飘香果园,紧连着不远处的御花园。   所以,如果今年宴会安排在琼林殿的话,武宣帝不仅可以借此机会,请白家人入宫,还能找来胡贵妃。   这种场合下,皇帝带一两位品级足够的受宠后妃坐上位,并不算太出格。   白震山等人也点头,表示武宣帝这个主意不错。   一番讨论过后,他们七嘴八舌逐渐将琼林宴当天的计划布置好了。   在收获一堆震惊和意料之外后,总的来说,还是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下午,武宣帝和慕清提着篮子又回到了宫里,为了不逗留的时间太长,闹出不必要麻烦,他们在小君旭的抗议下,仍坚持没答应留下来吃晚饭。   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在武宣帝和慕清离开后不久,一个鬼祟的人影悄悄从大将军府的后门走了出去,一路奔向皇宫一处隐蔽的小门,在几个神情麻木的宫女太监带领下,进了太后的寝宫。 第87章   太后的寝宫幽暗阴森, 只在内室点了一根微弱的蜡烛, 那暗淡的光芒不似普通烛火那般橙黄温暖,反而有些青幽幽的, 看着令人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大将军府后面一路溜进皇宫的人,被带进了上次罗元坐过的位置, 而这个人正是摔折了腿,本该卧床休养的白震德,但他现在腿脚利索, 行走正常, 显然之前是假装的。   太后似乎还没过来, 他隔着帘布盯着内室那点鬼火似的烛光,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了下,旋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但即使不看内室烛火, 白震德仍然能闻到这间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尸腐味,连浓重的宫廷熏香,也遮不住这股味道。   白震德更不敢细想这味道是怎么来的, 深宫里的阴私知道的越多, 命就越短。   在他心里,太后是个懂得苗疆巫蛊之术的可怕女人。   当初,在武宣帝利用他将白震山一家贬去西北后, 便不再搭理他了, 放任那些酸腐的老臣抨击他, 明里暗里嘲讽他忘恩负义、鸠占鹊巢,不少朝臣都擅长见风使舵,见皇帝也不帮他说话,就很自觉地跟他保持了距离,而原本跟他交好的那些,本就都是出于利益,没一个交心的,看他失势,跑得比谁都快。   于是,很快白震德在朝中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身为三品礼部尚书,同级的都排挤他,甚至踩他一脚,将白家视为战神的武官们都敌视他,手底下的,特别是副官也开始滋生野心,一副想等着他被罢黜,自己顶替上位的姿态。   白震德知道在他们眼里,如果不是白祖父,自己本该是个街边肮脏卑贱的乞丐,能不能活到成年都还难说,哪能像现在这样衣冠楚楚,位极人臣呢?如今他迫害白祖父的亲儿子亲孙子那就是忘恩负义,应该被戳着脊梁骨骂到直不起腰,为天下人所唾弃。   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他辛苦考取的功名,一步步爬上来的高官厚禄就这样拱手让人,明明对他有恩,给予他新生的人是白祖父,凭什么要将这恩情回报到白震山这个讨厌的家伙身上呢?   他讨厌白震山,从对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夺走白祖父的视线和关爱后就更是讨厌,有时甚至恨不得这人从未出生在这世上。   就在那时,太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先是说了一些让人听不懂、摸不着头脑的话,夸他黑的极致,嫉恨的味道十分美味等等,然后说要帮他,送给了他一本薄薄的册子,里面记录了当朝一部分大臣家里的阴私。   有些大臣,就算他自己刚正不阿,但是难免家中会出几个败类子弟,仗着他的荫蔽,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   白震德拿到这本册子,就相当于拿捏住了这些人的命脉和把柄。   于是,他就开始利用这册子上的人,以此要挟他们,建立了比过去更牢固可靠的关系网,再次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挺直了腰板,将手底下那些不安分的率先找了个由头,赶了出去,其他人也跟着被警告、整治了一番。   武宣帝见状,觉得他虽然品行不端,不可重用,但确实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遂继续采取了无视策略,不重用他,也不刻意整治他,就这样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持续到白震山被调回皇城的前夕。   事实上,在尝到甜头后,白震德野心勃勃,原本想借着太后的暗中相助,再往上爬一个几个位子,等自己达到丞相这样的高度,就连武宣帝都得顾虑着他,看他一些眼色了吧?   然而,太后在又一次招他偷偷入宫后,给他种下了蛊虫,这一骤变瞬间就让白震德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在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上位者手中的一只小虫子而已,不过是被举到半空中,就以为自己能得到整个天空,殊不知昏头之后,得到的很可能是被翻手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白震德不久后,也见识到了违背太后意愿,被蛊虫折磨至死之人的下场,那血腥残忍的场面令他一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白震德所知道的蛊虫只有两种,一种是最低级的,随便洒在下蛊对象的饭菜中,或者一个不小心迎风就能被吸入,中招后,蛊虫会第一时间爬到那人的脑部,一点点啃食他的大脑,并以此为食,给人的大脑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中蛊者会逐渐变得痴呆麻木,直到一两年后,脑子被全部吃光至死,在这期间,太后可以通过命令蛊虫,让他们做一些简单的任务,而蛊虫则是用控制他们大脑神经的方式,操控他们行走、说话、工作等等,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具具失去思想的人形傀儡了。   第二种,植入在中蛊对象的体内,还能保留独立的思想和意识,因此也会感到更痛苦,更能切身体会到这种身不由已,被人操控的痛苦。   白震德中的就是第二种。   除了他,朝中不少大臣也都中了蛊,白震德背脊发凉地发现这些被选中的人,基本都在太后交给他的那本小册子上!   而他就是将这些人连起来,暗地里形成一个势力团体的纽带。   想到这儿,白震德整个人入坠冰窟,遍体生寒,他不知道太后究竟想做什么,如果是谋逆的话,那他不就是个千古罪人了吗?   九泉之下,他将有何颜面面对打下这片大雷江山,立下赫赫战功的义父?   但是他上了太后这艘黑船后,即使心生后悔,又有什么办法能全身而退呢?   一旦傀儡生出异心,想要反抗想要违背主人的指示,那残忍的主人就会毫不留情地毁掉他,操控他体内的蛊虫,在数个时辰内活生生吃光他体内除了心以外的全部脏器,而且整个过程想昏都昏不过去,想死也死不了,这种痛苦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白震德不想死,暂时也想不出摆脱的方法,只能选择继续隐忍下去了。   就在他漫无边际地低头乱想的时候,隔着帘布的内室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白震德,看来哀家是让你久等了,这都等到睡着了呀。”   太后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白震德面前响起。   他吓得一咕噜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磕头道:“震德不敢!震德刚才只是低头,怕惊扰太后圣颜,并没有睡着!”   太后发出一阵娇笑:“你倒是会说话,难怪区区一个义子,都有本事混到三品尚书。”   白震德被毫不留情面的戳心窝,却不能也不敢发作,只好在宽大袍袖的遮盖下,双手紧握成拳,一言不发地将头埋得更低了,几乎低入尘埃。   “好了,你别给哀家装鹌鹑了,抬起头来。”   “是,太后娘娘。”   白震德很快调整好情绪,面色恭顺地抬头,一副听话狗的模样,看着帘布后面的太后的身影。   太后斜倚在铺着厚实毛毯的美人榻上,一旁面色麻木,如同人偶般的宫女机械般端来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一杯血酒和一碟切好的人心。   太后伸手端起酒杯,闻了闻这甜美的少女血酒,旋即露出了享受陶醉的神情,一边饮着血酒,一边慢条斯理地品尝起了人心切片。   她穿着这张人皮的时候吃人心,会有一定的保鲜作用,即使现在主要靠小红瓶药水防止腐烂,但每天吃一些,还是有容光焕发的效果。   “今天哀家叫你来,是想知道些什么,你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是,震德这就向您禀报。”白震德战战兢兢地叩了个头,然而他想着自己接下来要汇报的内容,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白震山一家回皇城后,每天上午睡觉,不到日上三竿一个都不会起床,中午大吃一顿,喜欢吃各种肉类食物,下午应该是在庭院里,带着他们养的老虎晒太阳,不仅府里的下人每天都在那听到虎啸声,震德也特地闯进去试探了几次,最后那次还差点摔断了腿,发现他们确实只是在晒太阳……不过,有时候会出门闲逛买肉买点心买药材……”   白震德越说声音越低,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出现在一个堂堂大将军全家身上,有些不可思议,听着就像瞎编出来唬人的。   太后:“…………”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问道:“所以,他们每天常干的事,就是吃饭睡觉晒太阳和偶尔闲逛?!”   白震德擦汗:“……是,是的。”   太后重重地将手里的酒杯放回宫女的托盘上,站起身来,语气有些阴沉:“白震德,你是不是觉得哀家一介女流,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白震德连叩几个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对,对了!他们每月逢十都会去渡口钓鱼,买鱼回来!渡口人多势杂,说不定是去接收什么情报,跟西北军交换消息的!”   白震德突然又想起来一条可能是重要消息的线索。   帘布后的太后来回踱了几步,又坐回美人榻上。   语气变得缓和了一点:“算了,你还是跟哀家说说,最近跟白家三子白景阳交往火热的那个玄卿道长吧。” 第88章   “回禀太后, 那位玄卿道长在距离白府不远的庆春路买了栋宅子, 平时似乎只跟白景阳交好,与府上其他人几乎都没有来往,而白景阳也经常会过去给他送午饭,态度非常亲密, 他只有偶尔会带着礼物来白府拜访, 每次来都是为了找白景阳……”   白震德事无巨细地将他知道的所有有关玄卿的事都说了出来。   总的来说,除了一些细节,和侍卫长跟太后汇报的内容并无太大出入。   太后听完,挥手让傀儡宫女带白震德出宫, 自己则陷入了沉思。   想着, 想着,太后突然裂开嘴,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乌龟跟一个人类交往密切, 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这可真是太好笑了……不过对我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它觉得白景阳应该会是个报复玄卿的突破口。   “原本我一直拿你没办法, 现在既然你主动将弱点递到我手边,就别怪本尊心狠手辣了。”   太后的声音一会变男, 一会变女, 到了后半句完全就是个阴鸷的男音, 连自称都变了, 像是一句话有几个人在说一样。   “阿蝠, 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太后从袍袖里掏出一柄样式古朴大气,周身隐隐萦绕着灵气的古镜,镜子背面的花纹繁复,中间则刻着“天罡”两个古字。   原来,天罡道宗被窃的宗门至宝天罡镜不知为何,竟在太后手中!   太后现在又是一个稚嫩地宛如幼童般的嗓音,一边用手抚摸着天罡镜,一边目露哀伤,喃喃自语,似乎在怀念着什么人。   “阿蝠,快了,我很快就送那老乌龟下来给你偿命,原本我还没有什么把握,但现在他都将要害暴露在我眼前了,我还不狠狠抓住,岂不是个傻子?”   “玄卿,我发誓要让你痛失所爱,剜心刺骨至死!”   幼童稚嫩的嗓音本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如今却饱含阴鸷和怨毒,两者诡异地结合,回响在这阴森静谧的寝宫内,无端令人毛骨悚然……   ——   十日后,科举考试结束,白景阳的医馆终于开张,开张这天恰好又是这届放榜之日。   白景阳是个起名废,想了几个名字,比如“第一医馆”、“三春堂”、“白虎医馆”之类的,都觉得不满意,最后干脆简单粗暴地决定叫“白氏医馆”算了。   放榜的地点在贡院的东墙上,竖着贴了四张偌大的黄纸,上面写了高中者的名字,共分三甲,前三名一甲,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进士,三甲同进士,因为纸张的颜色,所以进士榜又被成为“金榜”,高中即为金榜题名。   白氏医馆的位置恰好离贡院放榜处不远,因此医馆这边开张锣鼓喧天、鞭炮齐响,那边看榜的地方也人头攒动,后面的学子不停高喊着挤到前面的同乡帮自己也找一找,拥挤喧哗地很。   在金榜上找到了自己名字的,高高兴兴回去准备放鞭炮、摆酒席庆祝了,而没找到名字的,则不死心地挤在前头,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直到第九遍、第十遍这才心如死灰地相信落榜的事实,再加上被后边人不停地催促、推搡,眼前一黑,竟晕倒在地。   原本拥挤的人群哗然,立刻散开了一个空地,在晕倒男子的周围围成一圈。   “在场有没有这位兄台的同乡?快来个人扶他去医馆看看!”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来皇城参加科举的都是源自五湖四海的学子,很多都不是皇城子弟,因为路途遥远,会找几个同乡结伴上路,这样不仅路上安全,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万兄?你怎么了?”突然后面挤过来一个白面书生,他正是刚看完榜准备回去跟阿宝报喜的孙子楚。   他听到前面猛然间爆发的喧哗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不料看到地上倒着的竟是他一个姓万的同乡。   孙子楚由于先前当兽医攒下的积蓄,再加上岳父岳母的资助,手里颇为宽裕,因此是驾着马车,又雇了几个会武的镖师,在阿宝的强烈要求下,带着妻子和丫鬟玉儿单独上路的,并没有和同乡们一起。   只要有足够的路费,虽然一路吹了不少风尘,但吃好的饭菜,住好的客栈,却也没受太大的苦。   孙子楚虽然和姓万的几个不是一起过来的,但都来自粤西,不仅是同乡,也算得上是同窗。   于是,孙子楚连忙上前搀扶,在几个好心人的帮助下,一起将人抬进了距离最近的白氏医馆。   白氏医馆前,来了许多达官贵人,因为是白景阳开的医馆,不仅玄卿来了,老爹和哥哥们也都在,必须给小景/儿砸/弟弟撑场子啊!   甚至连宫里的皇帝、太后以及国师都派人送了贺礼过来,白景阳神医的名头,再加上这么多大人物明显的支持,一时间借机巴结讨好的人就更多了。   白氏医馆就算没真的叫“天下第一医馆”,如今也没有哪家医馆自论排名敢排在它前头,跟白景阳叫板了。   更别说曾经被他打败的老牌皇城三大医馆也都送了礼物过来,以表示心悦臣服,跟他交好的那两家掌柜本人都亲自来祝贺了。   此时,医馆匾额的红布已经被白景阳亲手揭掉了,开张贺礼收了一波,鞭炮也放了一阵了。   由于前来祝贺的人实在太多,即使白氏医馆大门气派宽敞,也进不了太多人,已经有一部分人先行离开了。   而现在,白景阳正丢下一医馆贵客,塞给他老爹和哥哥们招待,自己则和玄卿蹲在门口放剩下的鞭炮玩。   玄卿是第一次放鞭炮,毕竟这玩意在他小的时候还没出现,苏醒后又没人在他面前玩过。   他盯着这串红通通的,不用灵力,普通人也能使用,一点就会发出一连串震天爆响的小玩意,眼里充满了探究。   玄卿一脸肃容,谨慎地像在做什么大事一样,伸手点燃了鞭炮,然后趁着火星还没燃到会炸开的地方,学着刚才放鞭炮老大爷的样子,飞快地撒开腿,跑到后面白景阳的身旁,边跑还有样学样地拿手掌捂住了耳朵。   想了想,玄卿又放下手,认真地帮白景阳捂耳朵。   白景阳笑了起来,也把手伸过去,帮玄卿捂住了耳朵。   两人面对面,相视而笑,眼里满是对方的身影,周边不断地冒着心形的粉红泡泡,就连“噼里啪啦”终于响起来的鞭炮声都忽略了。   等鞭炮声响完,又过了一会,他们才有些不舍的放下捂着对方耳朵的手。   白景阳面色微红,暗自唾弃自己,这手真的是,最近总忍不住会偷吃他卿哥的豆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了……   玄卿则毫不掩饰地继续看着白景阳粉扑扑的侧脸,越看越觉得看不够。   就在这时,几个书生打扮的人突然急吼吼地冲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   “大夫,他晕倒了,您快帮他看看!”   每年放榜日,都会有几个学子在查完榜后晕倒,这并不罕见,见这情景,白景阳也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家医馆接待的第一位病人,竟是一位晕倒的考生。   “先把他抬进去吧。”白景阳指着医馆的大门。   “咦?你是恩人,白神医?!还有玄卿道长!”书生中的孙子楚认出了白景阳,顿时一脸惊喜道。   白景阳:“你是……孙子楚?”   玄卿神情淡漠地跟他点头示意。   “正是小生,没想到来皇城赶考还能遇见白神医,阿宝上次还跟小生说,遗憾没能请白神医和玄卿道长吃饭,正式表达下感谢救命之恩呢。”   “没关系,孙公子不用如此客气的。不知这次孙公子考得如何?”   孙子楚眼中闪过一道喜意,克制了下道:“小生不才,中了二甲进士,这还没来得及回去跟阿宝报喜呢。”   “那真是恭喜孙公子了。”   “小生还给阿宝买了对镯子,希望她会喜欢。”   孙子楚又有些羞涩地展示了一下,他今天给阿宝新买的镯子,自从他醒悟后,每每想起阿宝一个吃穿不愁,满箱首饰戴不完的千金大小姐,曾经为了自己当掉了她随嫁的心爱手镯,虽然后来也赎回来了,但每每想起,又总忍不住想补偿她。   因此,孙子楚在外面一看到漂亮的手镯,就会想买下来送给妻子,等到了皇城,款式新颖的首饰就更多了,像今天这样一个放榜报喜的日子,他觉得就更应该给阿宝买个镯子庆祝一下了。   白景阳由衷地夸赞了几句。   就在孙子楚和白景阳寒暄的时候,昏倒的万姓考生已经被其他人送进了医馆大堂,而这时又有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跑了过来。   “孙兄,不知万兄在不在里面?”   这几个人也是孙子楚的同乡兼同窗,跟一道赶路过来的姓万的书生关系要更亲近一些,他们看到门口的孙子楚后,一个个都露出同样古怪、尴尬又隐含嫉妒的复杂表情来。   孙子楚的神经十分大条,倒是没察觉出这种复杂古怪的情绪来,热情地带他们进去大堂,一边介绍白景阳,不仅称赞他的医术,还夸他年少有为,都已经在皇城开医馆了。 第89章   白氏医馆的大堂里面十分气派宽敞, 有琳琅满目的大型药材柜,礼貌有素的伙计, 干净整洁的环境, 周围只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医馆。   至于刚才过来祝贺还没离开的达官贵客们,大多数都在二楼或者是后面用来休息的院落里, 由白震山和大哥、二哥帮忙招待,只有少数几个在大堂内逗留。   孙子楚那几个后面赶来的同乡, 在皇城初来乍到,却都不是什么特别有眼力见的人, 不仅没看出这医馆的不同寻常, 里面来往的宾客都是非富即贵, 也没想起来“白景阳”这三个字代表的背后势力。   白景阳神医的名号在西北几乎尽人皆知, 但在粤西,除了特别关注医术方面的人, 平民中知道的人并不算多。   这几个人也只是隐约记得白二哥曾带着他会医术的弟弟率领西北白家军来粤西帮忙剿匪过, 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们一下子也没有将面前的白景阳和大将军之子这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只当他是个普通开医馆的大夫,最多看起来年轻了些。   他们一走进来, 并没有心思仔细打量周围的布置和规模,径直快步冲向大堂中间一个简易床榻边上。   刚才晕倒的万姓书生正躺在这上面, 身边只有一个脸带稚气的药童负责照看, 几人见状, 顿时皱起了眉。   由于对同窗好友的关心和对孙子楚隐晦的嫉恨,几人不由分说地开口责备道:“孙兄,你怎么能这样?光顾着跟朋友在门口叙旧,将万兄一个人扔在这冷冰冰的大堂里?!”   “就是,这位小大夫的做法也不妥当,身为大夫,难道不应该将病人的生命视作第一位?不急着救治,反而浪费时间在叙旧聊天上,都说医者仁心,我在你这儿只看到了冷血无情和敷衍了事。”   “为医不仁,我看你这医馆也开不长……”   “住口!哪儿来的竖子也敢在白氏医馆大放厥词!”大堂里,一个脾气暴躁的武官率先开口骂道。   这武官是白震山手底下的旧部,最是忠心耿耿,注重恩义,白景阳还得唤他一声程叔叔。   当年这位程叔叔因为腿疾,被留在了皇城,没能跟着一起去西北,一直颇为遗憾,而白震山一家被调回来后,白景阳又帮忙治好了折磨他多年的腿疾,因此他对白震山一家就更是感激了,其中格外喜欢白景阳这个小侄子。   而他性格最为护短,自然见不得几个莫名其妙的书生冲进来就指着白景阳鼻子骂,顿时火气上头,立刻就反骂了回去。   程叔叔双目圆睁,声如洪钟,吓得几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就是一个哆嗦,差点没趴下大叫“好汉饶命”。   “几位请不要胡说,王大夫早就替这位病人诊过脉,开好药方了,并没有什么大碍,所以才安放在这儿,等他苏醒。”负责照顾万姓书生的药童不忿地开口道。   他觉得自家医馆已经非常周到了,试问皇城还有哪家给病人配药童照料的?就这样还有人来找茬,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而王大夫是白景阳考察过人品、医术都没什么问题,聘请来坐镇的常驻大夫,毕竟白景阳今后不可能每天都来,来了也不会去治一些普通的小毛病,自降神格,因此王大夫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了。   毕竟医馆常年关着,一个月就开张那么几次,也确实不好。   再说万姓书生他只是急火攻心,本身体质有些偏虚,日后注意调养就好了,并没有什么大毛病,所以根本不需要白景阳出手,王大夫就足够了。   发现是自己误会后,这几个书生脸上一下子就露出的尴尬的神色,但又不想在孙子楚和他朋友面前落下面子,低头认错,只好继续死鸭子嘴硬。   其中一个书生故意阴阳怪气道:“原来小大夫真的只是个‘开医馆’的啊,看病开药都有别的大夫来做,还真是轻松,是我等误会小大夫了。”   他着重咬字在“小大夫”三个字上,摆明了是在讽刺白景阳,以为他不会医术,还敢自称大夫。   另一个书生:“这年头十年寒窗苦读,就是比不上别人运气好的,娶了个有钱大小姐,什么东西得来都轻轻松松,连中进士都是走狗屎运。”   “就是,人以类聚,走狗屎运的人,连他朋友都赶着比一般人会投胎,不会医术,只要有钱,也能开医馆了。”   显然是把白景阳当成傻气的富家少爷了。   这几人的话一出,大堂里其他听到的人旋即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打听清楚就敢开口得罪人,上赶着找死的年轻后生,在皇城还真是不多见。   也就三年一次的科举考会涌过来一些这样的人,多半是在家乡小地方被人吹捧惯了,口无遮掩,不知道在皇城一块招牌掉下来都有可能砸死几个王公贵族。   居然敢嘲讽白神医不会医术,简直是失心疯了。   闻言,一旁的玄卿脸色阴沉的下去,刚想放出一点威压震慑,却被白景阳制止了,他倒没什么太大触动,觉得犯不着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动怒。   至于孙子楚,计算他平时的神经再大条,现在也终于察觉到这几个同乡的不善,明显是对自己不满,而迁怒了白景阳。   当即他露出一个笑不及眼底的表情,故作糊涂道:“几位兄台为何火气这么大?莫非是关心则乱,太过担忧万兄了?但你们也不能张口就对白神医造谣无礼,失了一个读书人的礼节,还不赶快赔罪道歉?至于说狗屎运……难道,你们一个都没高中?”   被戳中心窝子的几个同乡脸色瞬间难看无比。   “说起来,我能考中进士,还多亏了几位先前的提点,怎么反而我中了,你们却都落榜了呢?”   原来,孙子楚先前中了乡试头名,又娶到阿宝这样貌美的富家千金,学识好,家境也逐渐宽裕了起来,这几个同窗见着难免心生嫉妒,便打了个主意要戏弄他。   于是,他们一起拟了七八个古怪的试题,再把孙子楚叫到僻静处,骗他说这是有人托关系得到的,今年的试题很可能就在这个范围内,跟他关系好才告诉他的。   孙子楚并没有将人心看得太坏的习惯,怀疑他们是在戏弄自己,但在经历了风四爷之事后,也学会做事留个心眼,一边研究这七八个试题,一边也没落下他计划好的温书功课。   这几个人见孙子楚当真为这瞎拟出来的试题,准备了七八篇文章策论,都忍不住在暗地里嘲笑他,并为他们的主意而自鸣得意。   然而,当他们真的坐上考场,拿到试题后,却都傻了眼。   大雷的科举考试一般由礼部负责,而今年,身为礼部尚书的白震德在白震山一家回来后有些失势,他手底下的人也跟着被打压,因此这届出试题的主考官就换了人来做,出的试题风格自然跟以往大不相同,却没想到竟和这几个人瞎拟给孙子楚的一模一样!   巨大的错愕令他们呆坐在考场,满心的后悔、懊恼和震惊,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但这时心态也来不及调整了,浑浑噩噩地考完,连平时一半的水准都没发挥出来。   结果自然是一个个名落孙山,万姓书生也因此受的刺激太大,晕倒在榜前,其他几人再看到春风得意的孙子楚更是无比的嫉恨,一时气血上头,就口不择言了。   这几人站在白氏医馆的大堂里,刚想撕破脸,直接骂孙子楚小人得志,却不料二楼一行人气势惊人地走了下来。   为首的正是白震山和白大哥、二哥,他们在二楼听到了楼下的喧哗声。   白震山一双虎目耽耽地扫视了下全场,最后定格在那几个书生身上,面容微微狞笑道:“是谁?我小儿子医馆第一天开张,就敢来砸场子闹事?嗯?”   白大哥和白二哥径直走到小弟身旁,一屁股挤开玄卿,一左一右,占据了白景阳最近的位置,一个面容阴狠,另一个笑得人不寒而栗,身体力行为小弟作势。   被挤开的玄卿,也不好得罪两位舅子,只好一脸无奈地向白景阳投去委屈的眼神,白景阳立刻拉了拉他的手,以作安抚。   白二哥见状,马上握住了小弟另一只手,投过去一个挑衅的目光,白大哥则在心里扎小人,诅咒玄卿这个心机吊,只会在他们小弟面前装可怜装纯良,其实是一肚子坏水吧,整天就想着把人从他们手里拐走。   在白震山问完后,程叔叔立刻跳出来告状,吹胡子瞪眼睛地指着那几个书生。   “将军,就是这几个莫名其妙的小子!”   原本一个程叔叔就够他们胆战心惊的了,现在来了一群就更是吓得不清,但是最令他们惊恐的是,白震山身后的那群人中,竟然还有他们的主考官,礼部侍郎李大人!   看着李大人对刚被他们嘲讽的小大夫父亲一脸恭敬的模样,这几人压根不敢深想白震山究竟是多大的官,真恨不得立刻跟他们的万兄一起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第90章   恰巧就在这时, 晕倒的万姓书生悠悠转醒,他茫然地看着这陌生的地方, 周围这么多的人,记忆却还停留在晕倒之前,落榜的巨大打击中, 整个人看起来情绪低沉又迷惘。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听到了他们这次科举主考官李大人的声音。   “你们是今年的士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白三公子年少有为, 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不知救过多少人,你们孤陋寡闻也就罢了, 怎可随意诋毁?刚才我等跟白大将军就在二楼, 明明白白地听到安排了人救治照顾这位姓万的士子, 而你们一进大堂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白三公子,如此不能明辨是非、行事鲁莽,甚至是因私迁怒于人, 简直妄为读书人, 即便高中, 朝廷也不敢用你们!”   李大人虽然在礼部做事,却跟白震德不是一路的, 这次因为白震山的缘故, 他稍占上风,当了这届科举主考官, 为了能继续保持优势下去, 他自然想着讨好巴结一下白震山, 看到眼前这个机会,便跳出来给白景阳说话。   说的话着实重了一些,吓得那几个书生立刻面如土色。   “……李,李大人?”刚醒来,反应慢了一拍的万姓书生迟疑地唤了一声。   他还没闹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主考官李大人会出现在他眼前,还这么不留情面地当众训斥他的同窗好友们。   李大人转头看向他,表情有些冷:“这位学生醒得倒也及时,堵了某些质疑白氏医馆医术医德之人的嘴。”   几个书生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跟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似的,真恨不得马上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同时心如死灰,觉得自己的仕途似乎也要跟着完了。   这位李大人在礼部任职多年,难保他们下届或者下下届科举还会继续撞在他手里,更别说现场这么多达官贵人,他们得罪了其中一看就是地位最高的白震山,辱骂他儿子白景阳,可想而知,今后还能有出头之日?   “别说没有高中,就算中了一甲,入朝为官,所要经历的风浪还有多少,如果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受不了挫折,倒还不如回家去。”   这句话显然是对床榻上的万姓书生说的,原本还有些迷惘的他很快猜到了一个可怕的,他有些不希望成真的事情经过。在自己昏迷期间,他的同窗好友们多半开口得罪了李大人和在场这些一看不是普通百姓的达官贵人们。   想到自己的这次落榜,和刚刚李大人对自己的评语,万姓书生一翻白眼,醒了没几句话时间,就又一次晕了过去。   白震山皱眉,吩咐手下道:“把他们都给我丢出去。”   不过是几个碍眼的小虫子,没必要再继续浪费时间,直接赶走就好了。   两个面容冷肃,身形魁梧的黑甲军领命,立刻上前抬起简易床榻上的万姓书生,将他丢给他的同窗好友们,再将这些人一股脑全部赶出白氏医馆,扫地出门。   白景阳在人前惯是一副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模样,目送着这几只碍眼的‘小虫子’被赶出去后,他一边偷偷给老爹比了个“干得漂亮”的手势,一边道貌岸然地对在场的达官贵人们说道:   “多谢程叔叔、李大人,多谢各位叔叔伯伯出来替景阳说话,景阳感激不尽,但我相信那几位士子只是因为关心同窗好友,一时心急口快罢了,毕竟他们还年轻气盛,如果今后能端正态度,受得起挫折,每日三省己身,勤于学习的话,定还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白景阳这番话一出,就算今天这事情传出去,也没人能有理由编排他白家仗势欺人,欺负几个势单力薄的年轻后生了,毕竟一开始确实是他们挑起的事端,更何况白景阳的年纪比他们还小,除了白震山最后将人赶出医馆外,并没有任何追究和伤害,几乎称得上宽仁大度了。   在场的达官贵人们也纷纷夸赞起白景阳宽厚明理、品行高洁,立如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行事光明磊落,有翩翩君子之风,并明确表示只要这几个书生真的有学识,且在品行方面改过自新的话,他们肯定也不会在科举或者将来仕途上对他们使绊子。   毕竟他们身为大雷的官员,自然都是公平公正的仁善之人。   对他们后面的场面话丝毫不感兴趣,光顾着听吹捧白景阳的儿控和弟控的白家父子听得眉开眼笑,不自觉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看样子比夸赞他们自己还要来得高兴。   就这样,在这群神医吹的达官贵人们的舆论操控下,白氏医馆开张第一天的小闹剧不仅没影响到声誉,反而在大众平民心里对白景阳留下了一个行事光明磊落,宽仁大义的神医形象,并有初步好感。   这些是后话。   在吹捧完后,这些达官贵人们也都十分有眼色的一一道别离开,不耽误白家父子吃午饭,孙子楚觉得这场无妄之灾是自己给恩人带来的,在诚心替自己和同乡的无礼行径向白景阳表示歉意后,也揣着新买的手镯,告辞离开了,毕竟妻子阿宝还在他们租的房子里等着他呢,现在一定十分地坐立不安的。   自己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得赶紧回去报喜,不能再让阿宝继续担心下去了。   送走所有客人后,医馆也空闲了下来,白景阳兴致勃勃地跑后头去查看今天收到的一大堆贺礼,玄卿和白家父兄也都跟了过来。   那些达官贵人们送的贺礼,无非就是些什么古董字画、玉器古瓶、山水屏风之类的,有心思一点的,费些功夫找来一些医书孤本、昂贵药材等等,还有想借着白景阳的名头,实际讨好白震山的,送了一些利器宝剑、盔甲、兵书,这种最是令人无语。   白二哥看了一圈拆开的礼物,不屑地撇了撇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一点吃的都没有。”   白震山:“就是,一堆破铜烂铁、破瓶子破字画,库房里都快塞满了。”   白大哥叹了口气:“还不如普通平民百姓家,听说乔迁或者开张之喜时,客人会送一些上好的猪肉、火腿、鸡蛋粮面过来,真羡慕啊……”   白景阳点头,表示赞同。   说完,白家父兄想象着如果换成满库房好吃的山珍海味,四个都是一脸如出一辙的神往表情。   玄卿:“…………”   最后,他们查看的是宫里面送来的礼物。   武宣帝出手最阔气,先是一大批外面买不到,宫里面珍藏的药材,还有几幅他御笔提的字,可以挂在医馆里壮势,提升格调,表明这家医馆背后有皇帝罩着,传开后,通常就不会再有敢上门惹事之人了,白景阳看着还算满意。   国师罗元送的除了跟那些达官贵人们没什么区别的宝瓶玉器外,令人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一张清心凝神、去除病晦邪祟的驱煞符。   这张符挂在医馆里倒是十分地合适,毕竟今后来往的病人多了,难免会带来病气,甚至招惹来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但有了这张符,就算白景阳不在,也能保证他的医馆里干干净净,不染污秽。   但问题是,这张算是比较高级的符了,按罗元之前的浪费掉的情况来看,他手里前任掌门留给他的高级符总共都不剩几张了,现在居然还舍得送出一张来给他,可以说是比较出人意料的了。   白景阳检查了下,发现这张符确实没什么问题后,便随手唤了个药童过来,让他挂到人来人往的医馆大堂里去。   药童恭敬地接过符,行礼退了出去。   然后,剩下的就只有太后这份礼物了,白景阳对这位太后娘娘除了她是自己的大客户外,并没有太大印象,想着这里面估计又是一些华而不实的玉器瓶子什么的,表现地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   白大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对了,送礼物来的太监好像说,这东西非常难得,是太后特地送给小宝的,最好放在他卧房里,每天使用有什么强身健体、百病不侵,什么什么的功效我忘了……”   因为那个太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几遍,白大哥这才留下了一点印象,毕竟送贺礼的客人比较多,虽然没记全,但能有个印象就不错了。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八角玲珑熏香炉。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在打开的那一瞬间,白景阳突然感觉到一股恶寒,后颈上的寒毛瞬间竖起,下意识警惕了起来,他直觉这熏香炉里有什么邪恶污秽又十分贪婪的东西在觊觎着自己。   “有些不对劲,卿哥你能帮我开个防御屏障吗?我想打开这个熏香炉检查一下。”   那东西非常细小,除了白景阳,在场的其他人都没察觉到异样,但看白景阳一脸严肃的样子,他们自然相信他的推断,收起了随意的态度,也跟着谨慎了起来。   玄武是上古四灵神兽中,防御最强的一个,他的屏障牢不可破,能抵挡所有或尖锐或细小之物的入侵,甚至是有敌意的无形之物。   玄卿毫不犹豫地布下一个小型屏障后,阻止了白景阳伸手掀熏香炉的动作,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由他来做吧。 第91章   熏香炉的炉盖是一只睥睨天下的金猊兽, 仰头望天,神情看着有些高傲。   狻猊是传说中的龙九子之一,外形如狮, 喜烟好坐,因此常被设计出现在香炉上, 随之吞烟吐雾。   玄卿略显嫌弃地掀开这只金猊炉盖,将它丢到一旁, 里面是些看着很正常的香料。   “都有问题, 旁边那些东西里面也有!”   玄卿和白家父子粗略扫过一眼, 都还没来得及发现问题,白景阳却像个炸了毛的猫崽似的跳了起来,指着熏香炉旁边的东西道。   那些也是太后命人一并送来的东西, 有几盒昂贵的备用香料、沉香木、两个香枕和几个香毬等等,总之就是一整套熏香用品。   大雷的民风好熏香, 以此为雅, 不仅达官显贵之间好用昂贵的香料每日熏染衣物, 书斋焚香更是一种文人雅趣, 就连普通平民都会舍得省下钱购买一些便宜的香料, 自己缝制成香囊。   可以说, 太后给白景阳送这些实用的熏香用具和用品也不为过, 甚至算是比较用心的了。   “卿哥,不要碰, 这里面东西不干净, 还是让我来吧。”   白景阳上前, 阻止了玄卿伸手想要触碰炉中香料的动作,在旁边小桌上倒了杯茶水,然后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再对着太后送来的这堆礼物猛地喷出这口水雾。   刹那间,众人耳边响起了一个个宛如地狱厉鬼般的细小嘶鸣声,汇聚在一起,更是无比地尖锐刺耳。   只要是被白景阳水雾喷到的地方,都冒出了一缕缕黑烟,烧到最后留下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焦黑的小洞,看得人有些头皮发麻。   “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白震山搓了搓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一边满脸的嫌弃,一边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可以说好奇心非常的重了,忍着恶心也硬要凑上前。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应该是虫饲。”白景阳将茶杯放到一边。   身为四灵神兽的白虎,生来就具有避邪、禳灾的神力,白景阳从小就发现只要是自己常呆的地方,就特别的干净,不用他刻意去做什么,就能有驱邪除晦的功效,比高僧道士作法还来得有效果,仿佛天然的压制,那些东西在畏惧、躲避着他一样,但在白景阳不主动驱逐的情况下,只对无智商无意识,全凭本能行事的低等邪祟或者刚死还很弱小的鬼魂有用。   像一些强大的妖邪,就跟从动物进化过来的人类一样,面对原始的等级压制,野兽的直觉已经弱化很多了,并不能像低等邪祟一样感应到白景阳身上带给它们的恐惧,但在无意识的时候,身体本能还是会不自觉地避着他,不主动挑衅招惹。   而在面对一些受人指使的低等邪祟,白虎吐息、血液都是它们天然的克星,蕴含的气息越浓厚,就越是致命,甚至触之即死。   眼前这些叫作虫饲的小玩意,只需要一口带着白景阳唾液的茶水就能消灭了,这样弱爆了的结果估计是幕后之人怎么想都没想到过的。   “虫饲是什么东西?”白震山问道。   “虫饲就是虫卵,一些低级的、从刚出生就被淘汰掉的劣质品,通常养蛊之人会废物利用,将它们拿来喂养品级优秀的幼年虫蛊,也就是虫饲料的意思。”   白景阳医术学得杂,也学得全,即便没深入学习的巫蛊之术,也看过一本系统出品的初级入门书,比其他人多了些了解。   一听白景阳这话,白家父兄原本平静中带着好奇的脸色顿时转化成狰狞凶恶的表情,玄卿也沉下了脸。   白二哥面色阴鸷:“那个太后送来的东西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虫饲?”   白景阳:“除了虫饲,这里面应该还有一只厉害的虫蛊。”   巫蛊之术也算医术中比较偏门的一种,且历史悠久,追溯起来,从巫妖时期就已经存在了,但随着岁月的变迁,人族初期的巫医还会用它来治病救人,到现在救人的一部分几乎完全缺失,广为人知的就只剩下毒蛊那部分,即养毒蛊虫来害人操控人,沦为一种人人闻之色变的邪术了。   白震山愤怒地劈烂一张椅子:“太后是什么意思,她想害我儿子?!”   白大哥:“父亲息怒,巫蛊之术不应该是太后一个深宫妇人接触得到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查清楚。”   玄卿:“自然要查清楚,不管那躲在深宫里的是个什么鬼东西,有胆子敢害小景,我就要它付出千倍代价。”   原本玄卿对宫里面是否有妖怪,什么食心魔,什么国运大劫都不感兴趣,但现在既然那东西敢触及他的逆鳞,将爪子伸到白景阳身上,就别怪他心狠手辣,剁了它那只放蛊虫的爪子,再扒下它那张漂亮的人皮了。   白家父兄也深以为意,食心魔压根没想到它这小小的一步棋,因为没弄清楚白景阳的真实身份和实力,竟同时点燃了背后几个大佬的怒火,让他们收起了原本散漫的心态,决心全力调查并报复,也间接导致了它多年的计划,最后满盘皆输。   喷死最弱的虫饲后,白景阳下一步就准备将那条虫蛊捉出来。   精心培养出来的虫蛊自然比虫饲厉害得多,至少也要白景阳血液那种浓度才能杀死,但对这种仍旧算不上台面的脏东西,白景阳才舍不得用自己的血呢,当然,他老爹、两个哥哥和玄卿也都不会答应的。   于是白景阳找来一个巨大的铁盆,将太后送来的那些昂贵的贺礼一件件丢了进去。   首先是那顶八角玲珑熏香炉,其次是两个布满密密麻麻焦黑小孔的香枕,然后是那几盒昂贵到堪比黄金的香料,料自然是好料,由皇城最有名的调香师选用几种珍贵原料,再按精妙的比例调和制成的调和香,一般贵族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沉香木也是最上等的百年份,被白景阳毫不在乎地一股脑连箱子也丢了下去。   这样挥霍、暴殄天物的画面,若是被嗜香如命的人看到了,说不定拼死也要将它们抢出来。   最后,就是那几个精美绝伦的银色香毬了,香毬是一种镂空的金属制圆球,设计十分精巧,内里有一个无论球体如何转动,都能保持碗口向上的小碗,在小碗内焚香,丝丝缕缕的香烟就会从镂空处溢出。   香逑精巧玲珑,方便携带,可拿在手中赏玩,也可挂在室内,挂在车辇上,香气会随风熏染到辇之上。   所谓的宝马香车,就是由此而来的。   白景阳只看了一眼这几个价值千金的香毬,同样也丢了进去,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将所有太后派人送来的东西都丢完后,白景阳又拿出了几块木质细滑,带着淡淡木体清香的桃木符来。   桃木又名降龙木,乃五木之精也,自古就有压伏邪气的功效,道家就常用桃木来制作桃木剑降妖伏魔,寻常百姓家中也有种植桃树来辟邪、除鬼魅,以保平安的习俗。   而白景阳身上的这几块桃木符,是他之前看了罗元生父留给他的那几张符纸威力后,最近一时兴起,央求玄卿教他符箓术后的成果作品。   因为画符不单单只是记住符字图形,依葫芦照瓢画出来就行,还需要运用到本身的灵力,中间不能间断,下笔流畅,一气呵成最好,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不容易,甚至比学一般的道术都难得多,否则好的符术士就不会那样少那样受人追捧了。   玄卿是上古闻名的锻造大师,在他锻造的法器上自然也需要加上一些符纹才发挥提升数倍的威力,因此他在画符这方面的造诣绝对是当世神话传说般的存在,由他来教白景阳入门,简直是明珠弹雀,大器小用。   不过他也乐在其中,半点没觉得有损身份就是了。   别的人刚开始学画符,最大的问题就是灵力不足,没画完一张就灵气耗尽,整个人虚脱导致失败,而白景阳跟他们不同,身上的灵力绝对是够的,却总是很不能控制自己的灵气输出,超出小小一张符纸所能承受灵力的极限,一不小心就撑爆了。   连续画爆几张符纸后,玄卿建议他还是换一个载体吧,毕竟早在纸张还没发明的时代,符纹就已经出现了,当时的修炼者一个个出生就是大罗金仙,灵力更是爆表,并不拘泥于画在任何载体之上。   于是,白景阳便找了几块桃木作载体,承载力总算比符纸强一些,最后好歹还是制出了几块桃木符。   这几块桃木符本身就具有驱邪的功效,再加上被白景阳美滋滋随身带了几天,沾染上白虎的气息,对邪祟而言,其威力更是可怕无比。   白景阳将桃木符丢进大铁盆里,又施法点了个火,刹那间所有香料、香木都熊熊燃烧了起来。   烈火中,伴随着里面残余虫饲的死去,铁盆上空升腾起一个黑烟凝聚而成的恐怖鬼脸,痛苦地嘶鸣着……   白景阳看着这鬼脸,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就在这鬼脸像是耗尽气力,逐渐变得稀薄快要消失时,他突然眼睛一亮,伸手快如闪电般射出一枚金针。 第92章   金针将一只妄图趁鬼脸状黑烟消散前逃跑的蛊虫牢牢钉在了旁边木柱之上。   蛊虫体型还很幼小,很容易被肉眼所忽略, 样貌却异常地丑陋狰狞, 此时它正因为身体被金针洞穿的疼痛而大张着口器, 露出里面一圈圈密布的利齿, 中间还有一条长长的可伸缩弹射的管状物,平时用来进食。   几人走了过去, 白震山拧眉, 一脸嫌弃道:“这小虫子怎么长得这么恶心?”   白景阳找出他那本系统出品的初级蛊术书, 翻到有关这只蛊虫的那一页, 递给了白震山,白大哥、二哥和玄卿也好奇地凑过头去看, 将老爹挤在最中间。   只见,那一页纸上不仅介绍了这种蛊虫的习性、培育方式以及厉害之处,更详细绘制了蛊虫幼生期和成熟期两种不同形态的画像。   白家父兄和玄卿越看越是心惊,特别是看到成年体蛊虫那布满利齿的菊花状口器,那比幼生期更恐怖数倍的形态后,一个个脸色黑得几乎能滴下墨来。   白震山咬牙切齿地念出这页书上的最后一句话:“中蛊者不能违背主人命令, 否则将被啖食尽体内脏器, 凄惨死去,过程无比痛苦,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混账!”   白震山怒极, 气得他胸口瞬间鼓起, 差点崩开外面衣服变回原形:“竟敢用如此歹毒的东西算计我家小宝, 简直罪无可恕,老子、老子要将他撕成碎片!!”   白大哥和二哥也同样暴怒。   白二哥磨着后槽牙,阴狠道:“等我查出是谁干的,才要让他亲自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大哥也收起了脸上的微笑,眼神看着有些骇人:“这幕后之人肯定跟太后有一定关系,我们得及时通知皇帝计划有变,太后和她身边的人也都需要彻查一番。”   玄卿沉默不言,只一抬手将铁盆中烧剩下的焦黑木炭和金属物瞬间碾为芥粉,令这些恶心的残骸倏地化为乌有。   就当其他人都表现地出奇愤怒时,白景阳身为差点中招的受害者却异常的淡定,他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挡,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个六寸来高的深紫色小鼎。   这是当初跟那本蛊术初级入门书一起随刊附赠的炼蛊工具。   炼蛊鼎是木制的,外观雕琢甚微精细,木质坚润似玉,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奇香,只要在鼎中燃烧香料,混合着它这股天生然奇香,方圆内的任何毒虫都无法抵挡,甚至会自动乖顺地钻入鼎中,为其所用。   白景阳打开鼎盖,拔下金针,让蛊虫自己爬了进去,等蛊虫爬到底部确定没机会再逃出来后,他翻脸无情地又将金针插了回去,蛊虫痛得瞬间缩成了一个小肉团。   玄卿看到了这一幕:“小景,你打算怎么处理这虫子?”   白景阳:“将计就计,就让那下蛊之人以为我中蛊好了。”   原本因为对蛊术不感兴趣,白景阳只看了第一册 初级入门,而现在既然那人用蛊虫来设计他,他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决定花几天时间将后面的中级、高级两册也好好学一学,里面应该有瞒天过海,甚至反噬其主的办法。   白景阳将蛊虫收入鼎中,盖好了的鼎盖。   当晚,白家父子又秘密联系了一次武宣帝和慕清,几人商议着改动了原本的计划。   第二天,白景阳照常去医馆看诊。   医馆的生意很好,大堂里的王大夫根本忙不过来,便向上请示后,又招了两个大夫帮忙分担,而作为招牌镇店之宝的白景阳则呆在后头给他布置的房间里忙活着自己的事情,令那些冲他来而来,想一睹神医风采的人无功而返。   早在医馆开张那天,白景阳就立下了规矩,要么奉上千金,要么是足够吸引他的绝症怪病,除此之外,绝不轻易出手。   还有,就算是满足上面两个条件,但若是大奸大恶,或者得罪过白景阳,令他看不顺眼的,一样不治,全凭心情。   白景阳的要求可以说是相当苛刻任性了,然而这个规矩一传出去,反而信奉他为当世第一神医的人变得更多了,毕竟在寻常人印象中,费尽心思得到的,总比路边随便捡到的要好,也来得珍惜。   神医也一样,有怪脾气,性格孤傲的,医术自然是最高明的。   独自坐在房间里的白景阳正在研究蛊术,他的桌子抽屉里正躺着一封黑山前几天寄来的信,上面写着黑山已经在赶来皇城的路上了,按照时间和路程推断,应该就是今明这两天抵达。   皇城现在暗流涌动,黑山的到来也不知是好是坏,嘛,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反正他是来做煤炭生意的,也不大可能会卷进来,白景阳心大地想着。   然后他将手里刚扎好的一个手指粗细的草人用灵力画上符,丢进了紫木鼎中,里面的蛊虫已经被拔掉了金针,乍看十分乖顺,它绕着小草人试探着转了两圈,突然一个猛扎扑上去,死死叮住了草人,将自己的利齿和锋利的爪尖刺入对方体内,姿态异常凶狠狰狞。   最后,蛊虫在小草人身上撕开一个窟窿,整个儿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太后寝宫里的美貌妇人忽地坐直了身体,像是收到了某种讯息,随即缓缓展开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成了!   白景阳也眼前一亮,盖上鼎盖。   这是他这两天研究出来的改良版替身傀儡术,施术让蛊虫将傀儡草人误当成是目标,一头扎进去,背后下蛊之人也察觉不到异样,到时候他们就能利用这点,狠狠反击了。   “三少爷,外面有位刁夫人求见。”   恰巧这时,白景阳的小厮如墨在门口叩门禀告。   白景阳将紫木鼎收起来,妥帖地放好,然后才抬起头问道。   “进来,那刁夫人是谁?她生了什么病?”   如墨恭敬地开门走近白景阳跟前,他一直是三少爷忠心的脑缠粉,在他家少爷成为皇城第一神医后,崇拜更是达到顶峰。   “刁夫人是王都尉的妻子,好像,是来求子的……”   白景阳一脸懵逼:“她来我这儿……求子?”   喵喵喵???   小厮如墨也面露尴尬,艰难道:“是,确实是来找您求子的,三少爷。” 第93章   这刁夫人开口阔绰, 许诺了千金的诊费, 符合白景阳的第一条规矩, 小厮如墨这才进来帮她询问一下。   千金啊……   白景阳犹豫了一会, 但还是坚定地拒绝了:“让那位夫人去找吴娘子, 我这儿不治不孕不育。”   吴娘子是皇城有名的女大夫,医术世家出生, 自幼时起就跟着祖父祖母学习医药, 嫁人后, 见到很多闺阁千金,特别是深闺妇人,由于封建礼教的束缚,有了妇科方面的困扰后,羞于找男大夫诊治, 以至于常常延误了病情, 导致病痛缠身, 甚至是丧命。   于是, 吴娘子决心为她们解除困扰,在家中办了私密的诊室, 专替这些妇人们诊治妇科疾病。   可以说, 在妇科方面的建树, 吴娘子当属皇城第一,她也是白景阳较为钦佩的一位大夫。   不孕不育自然也属于妇科, 所以白景阳才会建议那位刁夫人去找吴娘子, 如果吴娘子也束手无策的话, 那他这个对妇科不熟悉的年轻大夫也就更没辙了。   如墨听了白景阳拒绝的答复后,便告退出去了,但过了一会,他又抱着一个大箱子回来了。   “三少爷,刁夫人说她已经找过吴娘子了,吴娘子并无良方,她这才来白氏医馆碰碰运气,如果不行,她也不强求,只是打扰了三少爷,她心里过意不去,便想送上一件毛披肩给少爷御寒,这皮子是她丈夫王都尉入山打的上等狐狸皮。”   秋天即将过去,寒冬也快来临,皇城很多好武的高官子弟确实有在这个季节结伴进山围猎的习惯,一旦猎到猛兽,做成皮袄穿在身上,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如墨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件上等的黑狐毛披肩,针毛细密柔软,边上还均匀分布着一圈银色毛,看着就非常华丽暖和,令人爱不释手。   白景阳上前撸了把狐狸毛,确实手感不错,只是这要是哪天自己穿着这毛披肩被小君旭看到,那小子还不闹翻天。   “退回去吧,跟刁夫人说,无功不受禄,何况这礼也太贵重了。”   如墨露出为难的神色:“小的也是这么跟刁夫人说的,只是刁夫人太过客气,实在难以令人拒绝。”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巴结讨好他家三少爷,但刁夫人的态度实在太过殷勤好说话,即使对他一个身份低下的小厮也没有半点高高在上,加上又是一个漂亮的贵妇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拒绝打击她,对如墨而言,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白景阳想了想:“那这样吧,我亲自出去跟她讲。”   于是,如墨带白景阳去了前面医馆大堂的二楼,那里布置了几个私密的房间,通常用来招待一些不想引人注目的贵客。   “刁夫人,这便是我家三少爷。”两人走进房间,如墨向里面的妇人介绍道。   跟想象中不一样,这位传闻中长袖善舞的刁夫人长相居然是可爱型的,琼鼻樱唇,一双杏眼明亮有神,看着天真稚气,颇有几分未出阁小姑娘的感觉,也难怪如墨这个年轻脸薄的小厮难以拒绝她了。   刁夫人立刻站起身,对白景阳展开一个甜甜的笑容:“妾身见过白神医。”   白景阳点了点头,示意如墨将装有狐狸毛披肩的箱子抬过来,直接开门见山道:“刁夫人不必客气,这狐狸皮子珍贵,在下跟夫人无亲无故,又没帮夫人治好病扰,怎能无功受禄?恕在下辜负夫人一番美意了。”   被正面拒绝的刁夫人面不改色,依旧笑意盈盈:“那白神医何不一试,替阿慈把把脉?”   说着,她撩起袖子,对着白景阳伸出一段宛若凝脂白玉般的手臂。   白景阳盯着她白嫩的手臂看了两秒,眨眨眼,转身坐到桌前,从抽屉里掏出一个脉枕,摆出正经看病的模样。   “行吧,刁夫人你坐过来,我给你看看。”   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有些把不准这个小大夫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从地将手臂放在了脉枕上面。   白景阳心无杂念地替她把了个脉。   片刻后。   “恕我直言,夫人的身体在生育方面并没有问题。”   刁夫人神情一震,露出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旋即又咬了咬下唇,黛眉微蹙,表现得十分纠结困扰的样子。   最后,还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是欲说还休,有些难以启齿,将一个为子嗣所困,却意外发现很可能是自己丈夫不行,震惊又苦恼的复杂妻子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白景阳淡定地围观了她这一整套堪比影后的微表情,简直要为她伸双手鼓掌了。   刁夫人憋了半天,见白景阳还是不开口询问,实在有些演不下去了,只好暗恨地自己开口道:“白神医,可、可妾身跟夫君成亲都这么多年了,却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既然不是妾身的问题,会不会……会不会是夫君……”   白景阳依旧表现从容:“那得请你丈夫过来把个脉才知道。”   “不,不是……妾身不敢怀疑是夫君的问题。”刁夫人突然一脸慌张恐惧地站起身,撞到了身后的椅子,“时候不早了,妾身、妾身该回去了……”   说着,她慌乱地就要推门往外走去。   “刁夫人请留步!”白景阳忽然叫住了她。   刁夫人眼中划过一道喜色,但还是维持住了惊慌的面孔,表现得有些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用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白景阳。   “不知白神医还有何要事?”   “刁夫人,别忘了你的狐狸毛披肩。”白景阳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刁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被白景阳的‘冷漠无情’、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表现给震惊到了,旋即她恼羞成怒,跺了跺脚,自顾自冲了出去。   白景阳悠哉地往身后垫了软垫的椅子上靠了靠,端起茶杯,惬意地喝了一口。   “如墨,刁夫人力气小,拿不动箱子,你替她送下楼去,交给她留在大堂里的下人就行了。”   “是,三少爷。”   如墨抱着箱子也离开了,房间里就只剩下白景阳一人,他摸了摸自己下巴,微微皱眉。   “刁夫人,阿慈……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第94章   她生育方面虽然没有问题, 但体内却也被植入了蛊虫, 这是白景阳在把脉时候发现的。   也不知道那刁夫人自己清不清楚呢?   白景阳嚼了嚼泡茶的枸杞子, 觉得味道有些甜丝丝的, 便直接咽了下去。   黑山?!   白景阳突然直起身, 他感应到许久不见的小弟黑山的气息出现在了他的医馆里。   对了,黑山!!   白景阳灵光一闪, 终于想起来当初那个欺骗了黑山, 令他一时想不开钻牛角尖想自杀的小姑娘不就叫阿慈嘛!正巧她也姓刁!   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想到这儿, 白景阳顿时坐不住了,一个刁夫人刚走下二楼,另一个黑山从医馆大门正进来,这两人是要猝不及防撞上的节奏啊!   白景阳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向外走去。   再说扩大了生意规模, 赶到皇城来拓展煤炭销路的的黑山一进城就打算来找白景阳和玄卿两位救命恩人, 他让手下伙计先将货物运去已经租好的仓库, 自己则跟当地人打听好位置后, 便径直来到了白氏医馆。   然而令黑山没想到的是,他刚一进门, 见到的不是白景阳, 而是那张尘封在记忆深处, 偶尔想起还会他咬牙切齿的面孔。   “刁心慈!”   “……黑山哥哥?!”   刁夫人也被吓了一跳,她迟疑了一瞬, 才认出黑山, 这个尽心养了她十三年的大哥哥来。   倒不是说她忘了黑山的模样, 或者黑山变化太大,而是换了一身行头的黑山在刁夫人眼中,跟过去一个山野村夫是大不一样的。   黑山的样貌还是当年的样貌,眼角眉梢连皱纹都没添一条,但衣着服饰却都换了,当年在山上的时候,黑山怕吓到小姑娘,刻意隐瞒了自己妖怪的身份,从来不在她面前显露那身本体所化的黑袍,反而学着他经常能看见的长工和樵夫,作一身粗衣麻布的打扮。   而现在,成为大商人煤老板的黑山出门见客,自然不能像过去穿得那样随意了,锦衣华服,穿金佩玉,衬得他原本就俊逸的面孔更加气势逼人了,就连阴郁的性格,都可以被看做是有钱人的矜贵。   刁夫人这才一时间有些迟疑,如果不是黑山先叫出她的名字话,恐怕她都不敢开口相认。   “真是好久不见呐,小阿慈。”   ‘阿慈’两个字在他舌尖滚过,有些甜腻,有些暧昧,更多的却是毛骨悚然。   刁夫人后颈冒出一小片鸡皮疙瘩,面对这样的黑山她下意识感到恐惧,但想起过去对她百依百顺的大哥哥,她还是恢复了自信,展开一个跟过去一样的天真笑容。   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用充满怀念的纯真眼神看着黑山:“黑山哥哥,阿慈好想你,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黑山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大了:“当然,我现在过得特别好。”   刁夫人后退了一步,咬了咬下唇,抬头怯怯地看着黑山:“黑山哥哥,你变了很多呢,是不是在责怪阿慈当年成亲没有邀请你?其实、其实阿慈是有苦衷的……”   “小阿慈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特别喜欢骗人呢。”黑山笑着打断了她,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阴鸷到令人不寒而栗。   刁夫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吓得又向后退了一步,仓惶间,脚步一个踉跄,便向后栽倒。   过去遇到这种情况,黑山早就第一个冲过去护住她了,但现在他的眼里却无半点波动,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摔倒下去。   刁夫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夫人,小心!”   最后,还是她留在大堂里的婢女发现了异样,连忙跑过来扶住她,但婢女的力气不足,勉强扶住她,两人却都向后踉跄了几步,晃得头上的朱钗都掉了,鬓发凌乱,显得有些狼狈。   “黑山!”   就在这时,白景阳绕过前面搬箱子的小厮如墨,从二楼走了下来。   白景阳甫一出现,大堂里就开始躁动了起来,毕竟很多病人都是看在他“天下第一神医”的招牌才来的,结果,对方出诊的次数稀少也就罢了,连见他一面都异常艰难。   所以今天来的病人们其实并没有期待,却没想到白景阳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如此难得一见的机会被他们遇到,可见今天的运气非同一般,相信病情也一定会有所好转。   这些病人的炽热的眼神,简直是把白景阳当锦鲤看待了。   “景阳兄。”黑山也眼前一亮,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浅笑,跟刚才对阿慈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截然相反。   “嘿,黑山你这么快就到皇城啦,这里不方便说话,走,我请你吃饭去。”白景阳看到自家小弟,热情地招呼道。   自从白景阳和玄卿当年救过黑山性命后,老实的黑山就自认欠了他们一份恩情,对他们言听计从,态度恭敬谦逊,说是小弟也不为过了。   旁边,刚站稳的刁夫人咬着下唇,看了看白景阳,又转头望着黑山,见他们一副关系熟稔的样子,顿感疑惑,不明白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要知道白家三少爷家世显赫,又得皇上青睐,皇城无数高官子弟想着结交讨好他,都找不到机会,黑山这个山野出生的村夫又是怎么办到的?现在还一身锦衣华服,看着非常富贵的样子。   刁夫人心想,如果当年黑山就是现在这么有钱贵气的模样,她多半也不会轻易离开他。   虽然黑山气质阴郁,样貌却是一等一的俊美,再加上对她千依百顺,可比她现在的丈夫王都尉好掌控多了。   “黑山哥哥,你认识白神医?”刁夫人试探着问道。   白景阳看了她一眼,想起她跟黑山的恩怨纠葛,自然是站在自家小弟这边,替他撑腰的。   于是,白景阳伸手挽住黑山的脖子,一副亲似兄弟的态度。   “当然,我和黑山可是多年的交情了,谁敢欺负黑山,就是跟我白家过不去。”   刁夫人闻言心头一跳,眼中泄露了几分惊慌失措。   黑山看都没看阿慈一眼,只为白景阳对他显而易见的维护而感到高兴。   “也多亏了景阳兄,我才能这么快将生意做到皇城里来。”   和人类做生意,就得遵守人间的规则,初出茅庐的黑山太过实诚,就算他有漫山遍野取之不尽的煤炭,还不需要花费人工开采,但刚开始也经常吃亏,甚至被一些狡诈的人类欺骗。   最后还是白景阳看不过去,传授了他一些跟人打交道,识别对方是否是骗子的办法,同时假公济私,给了他许多便利和渠道,黑山的生意才开始慢慢变好,一点点做大的。   因此,黑山对白景阳的帮助是真心实力的感激,只要白景阳开口,让他做什么都不会拒绝的。   做生意?   原来是个商人,刁夫人闻言也恍然大悟,眼底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轻蔑。   士农工商,商人排最末。   一个商人,就算再有钱,身份地位上,跟她当官的丈夫王都尉自然是不好比的。   想到白景阳一家刚从西北调过来,她小时候和黑山住的山头似乎距离塔虎城也并不遥远,估计就是她嫁到皇城后,那几年黑山走了狗屎运,勾搭上了白景阳。   “刁夫人,您的狐狸毛披肩。”   搬着箱子从二楼下来的如墨喘着粗气,终于走到他们跟前。   今天可把他累坏了,一件厚实的毛披肩并不算重,可偏偏刁夫人为了显得贵气,用一个实木木箱来装它。如墨搬着这个实木箱子从前面大堂走到后面休息室,又从后面搬出来,抬上二楼,最后又从二楼搬回大堂,前前后后连着走了好几趟,就算他平时也练武强身健体,额头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冒出汗来了。   他看见就在前面的三少爷和刁夫人心想着终于不用再来回搬箱子了,一时高兴没看脚下,踩到了刁夫人刚才掉在地上没捡起来的簪子,顿时脚下一滑,木箱整个儿脱手甩了出去。   有武功底子的如墨下意识伸手向后扶了下地面,一个鹞子翻身又站了起来。   如墨虽然没摔着,但箱子就没这么好运了,当着他们的面,被摔裂了开来,露出里面的黑狐狸毛披肩。 第95章   木箱摔裂的巨大声响瞬间吸引了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 现场为之一静。   如墨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连忙边告罪, 边伸手将黑狐狸毛披肩从地上捡起来,塞回木箱子里,但木箱盖子已经摔烂,怎么也合不上了。   如墨一脸欲哭无泪。   “三少爷,都怪如墨笨手笨脚。”您可千万不要辞退我, 不要把我赶回西北啊啊啊QAQ!!   白景阳走过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   “这次先记着,下回办事再这么毛毛躁躁的就扣你月钱了。”   “是, 谢三少爷!”如墨一脸感动,他家三少爷心地实在太善良了, 总是对他们下人这么好。   “刁夫人, 不好意思,我再赔你个箱子吧。”白景阳转头对阿慈道。   “不用, 不用这么麻烦, 既然箱子坏了,说明这是天意, 白神医您就留下这件披肩吧,不过是阿慈的一点心意,请不用放心上。”   刁夫人话音刚落,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这种劣质的黑狐狸毛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毛色黯淡无光, 还带着一股子没处理干净的骚臭味, 我看用来垫脚都嫌粗糙。”黑山不屑道, “景阳兄,我那里有不少好的皮毛,无论是厚实的熊皮,还是细滑柔软的银狐雪貂皮子都有,一会我给你送几箱过来。”   身为富可敌国的煤老板就是这样财大气粗,送皮毛都不论件,直接按箱送。   白景阳笑眯眯道:“那就先谢过黑山兄了,我老爹和哥哥们也都很喜欢毛绒绒的皮子呢。”   被黑山怼了的刁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煞是难看,但她心里清楚,按白景阳和黑山如此熟稔亲近的关系来看,现场没人会替她说话,所幸这种难堪的场面,她刚进皇城的时候,经历得多了,更难堪更令她下不了台的都有,心里承受能力早就不像当初那样薄弱。   内心强大的刁夫人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硬是忍了下来,换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反而开口道歉说:“是妾身考虑不周,还望白神医不要见怪,妾身这就告辞,不打扰两位叙旧了。”   说完,刁夫人递给婢女一个眼色,婢女立刻弯腰蹲下去捡起黑狐狸披肩,抱在自己臂弯里。   “刁夫人慢走,看在你和黑山过去交情的份上,不必跟景阳客气,有空可以让你相公过来,我亲自给他把脉看看,告诉他不要讳疾忌医。”白景阳意有所指道。   他后半句话说得有些大声,大堂里距离较近的一些人都听到了,纷纷开始议论起王都尉究竟得了什么病,居然自己不好意思出面,让他的夫人私底下跑来找白神医,不过能得到白神医亲自诊治的机会,还真是令人羡慕。   刁夫人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更难看了,她只当白景阳是个不谙世事只醉心医术的年轻小子,没想到自己竟是看走眼,小看了他。   被揭了疮疤的刁夫人心里淬毒,脸上还得装出一副感激的笑脸:“多谢白神医关心,妾身一定如实转告相公。”   白景阳面上客气地送走了刁夫人,然后立马就拉着黑山离开医馆,到来皇城厨子手艺最好的一家酒楼,要了个雅间,再点上好酒好菜,为他接风洗尘。   黑山闷头喝了两杯酒,这才神色阴郁开口道:“没想到我刚到皇城,还没来得及去找她,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白景阳默默替他倒酒,反正人类酿的酒,黑山这种妖怪喝再多都不会伤身体。   “景阳兄,你来皇城这么久,是不是早就见过她了,信里怎么没跟我提起过?”黑山突然拉住白景阳的手。   白景阳连忙辩驳:“冤枉啊,我都不知道你那小阿慈长什么样,更不知道她嫁给了谁,还是她今天自己找上门来跟我求子,我才猜到的。”   “……求子?”   白景阳点头,将刚才的经历跟黑山转述了一遍。   说完,还安抚道:“安心,我待会让我大哥帮你查查,她这些年在皇城的经历,还有她丈夫的身份。”   黑山一脸动容:“有劳景阳兄了,这杯敬你。”   白景阳倒不觉得自己帮了黑山多大的忙,很多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黑山赚到的钱也有上供给他的一部分分成,所以照顾自家生意,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不过这酒……   白景阳愣了愣,伸手接过黑山递来的酒,在家他老爹和哥哥们管得严,外面又有玄卿看着,平时最多给他喝一点度数浅的果子酒,像这种烈酒还从没喝过。   但他堂堂一个大妖,喝一点人类酿的烈酒,应该也没问题吧……?   第一杯下肚,白景阳只觉得有些热乎乎、火辣辣的,似乎没什么感觉,于是他又给自己多倒了几杯。   黑山今天有些不痛快,因为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报复阿慈,要说喜欢,早已经不剩多少了,但她就像黑山心里的一根刺,扎得有些深有些久了,不去管它的时候还好,但要想从肉里面剜出来,总得咬咬牙狠狠心。   喝到后来,黑山干脆就抡起酒坛子,对坛牛饮。   “黑山你真够豪爽,给我也来一坛!”见状白景阳眼前一亮,过去给自己也摸了一坛酒开封。   跟表情阴郁喝闷酒的黑山不同,此时的白景阳似乎显得有些过于亢奋了。   黑山提醒他道:“景阳兄,你少喝一点,喝醉了玄卿尊者那儿我怕不好交代。”   听到“玄卿”这两个字后,白景阳僵硬了一下,旋即推开黑山护着酒坛的手,大大咧咧道:“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喝一点酒他不会管我的。”   黑山想想也是,玄卿又不是景阳兄的道侣,兄弟朋友之间哪会管这些?就算白景阳真的喝高了,不是还有他可以送人回去嘛。   这样想,黑山也就不再管着白景阳,放开自己肚皮,今天只想喝他个痛快。   喝到后来,黑山全然没察觉到白景阳表现得越来越亢奋了。   两人大着舌头,边喝边吐槽,像是相逢恨晚,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   王都尉府上,带着一脸怒气的王君义气势汹汹冲进阿慈的房间。   “你这刁妇,在外面造了什么谣?我同僚都来问我是否有隐疾?!”   阿慈从外面回来已经有很长一会了,午膳都用过了,现在正站在窗前,慢条斯理地修剪瓶里的花枝,她听见丈夫的质问,倒也并不惊慌,淡定地转过身回望着对方。   显然是有恃无恐。   “你来我面前发什么疯,又不是谣言我传出去的。”   “不是你?今天跑去白氏医馆求子的人,难道不是你?”王君义都快被气笑了。   阿慈将手里修剪花木的剪子往桌上一拍,身子往躺椅上一靠,抽出帕子边拭泪边道:“你以为这谣言是今天才传出来的吗?我们成亲这么多年无子,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我今天不过是去医馆求证我的身子是没问题的,不是下不出蛋的母鸡!”   她吼完这句话,屋子里一片寂静,许久后,王君义才重重叹了口气。   “夫人,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不能给你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我们成亲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不是我不想,是不能有孩子。” 第96章   当年长公主起了谋逆之心, 就是因为武宣帝膝下无子, 现在虽然有了小君旭,但子嗣还是有些太过单薄,其他皇室宗族中, 血缘关系最近的偏偏就只有长公主。   所以, 即使长公主被贬为庶民,囚禁在公主府,唯一的儿子改姓了“王”, 但还是难免有用心不良之人动歪脑筋,王君义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 也为了防帝王的猜忌之心, 就算武宣帝没有暗示和要求, 他也决定不留子嗣了。   早在跟阿慈成亲之前, 他就明确说过不会跟她生下孩子, 同样也承诺不纳妾, 阿慈当时也是答应了的。   虽然没有孩子是个遗憾, 但长公主不仅疯了, 还被禁足, 阿慈上头没有势大的婆婆压着, 后院有没有妾室庶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按理说, 这样日子应该是非常舒心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头两年, 阿慈还在新婚丈夫面前装作温柔小意,两人泛舟游湖,侍花作画,小日子还是挺和和美美的,但时间长了,见多了皇城的富庶奢靡后,阿慈逐渐变得不满足了起来。   现在的日子比起阿慈在山上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武宣帝顾念着亲情,并没有查抄公主府,因此王君义手里的资产还是颇为丰厚的,他当都尉的俸禄也不少,小两口没有太大开销的话,阿慈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都是穿用不尽的。   可慢慢地王君义发现家里的银钱开销越来越大,库房里一些珍贵值钱的东西也不翼而飞,几番询问下他才弄清楚,都是被他那个温柔可人的好妻子拿去疏通关系用了。   阿慈的欲望变得膨胀,她不再满足于富庶奢华的生活,她还想要权势地位,想要在皇城贵妇圈子里受人追捧,众星拱月,当年辉煌一时的长公主简直就是她梦中所追求的。   可阿慈的出生并不高贵,甚至是卑微低下的,皇城里随便拎一个夫人小姐出来,娘家都比她有钱有势,一些高门贵妇还会在背后嘲笑她是山里出生的泥腿子,嫌弃她一身土腥味,不懂吟诗作词,连衣着配饰都不会,爬上枝头还是只丑麻雀,只知道挑贵的,珍珠宝石大颗的往身上戴。   她有一回参加她们的聚会还闹了出笑话,听信一个故意想整她的妇人之言,以为红配绿是今年皇城里的流行色,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活像只五彩大鸡,被现场所有人狠狠嘲笑了一通,此后每年都拿出来取笑。   阿慈知道她们之所以敢这样耍她,就是因为身份和权势,她不是长公主,没有尊贵的出身,就只能靠自己丈夫,丈夫在朝中的地位越高,她在贵妇圈子里受追捧的程度也就越高。   可偏偏王君义想低调都来不及,甚至恨不得归隐田园,消失在武宣帝的视野中,安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哪里会想着往上爬?   后来,在他们夫妻迟迟没有孩子,周围逐渐出现风言风语后,王君义干脆就在自己父亲的宗族里,过继了一个孩子来养着,当成是自己儿子,这也间接默认了外头的认为他们夫妻有问题生不出孩子来的谣言。   否则,王君义夫妻年龄都还不算大,自己能生的话,哪里可能需要过继呢?   在这个世界,人们对女性似乎总比对男性要苛刻一些,王君义并没有意识到在他这一举动后,阿慈所承受的压力远远要比他多得多。   堂堂一个皇帝的亲外甥娶一个边陲之地的山野村姑就已经非常离奇了,过了几年没孩子,不仅不纳妾反而去父族旁系过继了一个孩子,很多后院关系复杂的妇人们羡慕嫉妒,便造谣阿慈是红颜祸水,是山里的狐狸精,不然哪能蛊惑地一个男人为她做出这些?   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阿慈逐渐撕开了伪装,甚至变本加厉,她察觉男人是靠不住的,还得自己给自己谋出路,她不想再听到那些尖酸妇人们对她的冷嘲热讽,暗骂她是骚狐狸精,也不想自己年老色衰之后老无所依。   王君义领回来的那个孩子资质虽然不错,但性格却十分冷淡,除了每天请安,叫她一声“母亲”外,根本不亲近人,阿慈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生父虽然早亡,生母还活着,时不时会寄一些亲手纳的鞋子、做的衣裳、香包过来,这些小东西都会被他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小心保管。   所以在他眼里,那才是他的亲生母亲,自己不过是个名义上的便宜母亲,他根本不想要,反之他对王君义倒是非常崇敬,跟他读书学骑射,到处结识同僚的叔叔伯伯们,亲密地宛若一对亲生父子。   像这样的孩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凭什么将来继承他王家偌大的财产?说难听一点,王君义要是死得早,指不定会将他的亲生母亲接过来,爬到她刁心慈头顶上拉屎撒野。   这叫她如何安心?   在发现刁夫人过度滥用府里的钱财,用在王君义眼中无益的人来交际中后,他刚开始还商量着劝了她几回,但后来对方的花费愈加厉害,甚至连他珍藏的那十方墨砚都拿去送人情,王君义终于怒了。   他再也忍受不住,收了刁夫人手里公主府库房的钥匙,将家里真正值钱的东西都捏在自己手上,至于剩下的那点家底和他历年的俸禄就拿去使劲造吧,再造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原本恩爱的两人关系出现的裂痕,并越来越大,逐渐演变成皇城里常见的那类因门当户对结合在一起,表面相敬如宾,背后冷漠疏离的夫妻。   “夫人,翊儿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就跟我们亲生的差不多,你今后好好待他,也是一样的。今天这件事我也不跟你计较,就算这么过去,不要再提了。”王君义不想再跟她吵,以前吵得已经够多的了。   回答王君义的是刁夫人一声冷笑。   “他对你是一片孝心,对我可就不一定了。”   “你这话怎么说?”本想和解的王君义面色沉了下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阴阳怪气的指责别人。”   刁夫人根本不怕他发火,斜睨过去一个讥讽的眼神。   王君义瞬间怒气上头,口不择言道:“我打的那件黑狐狸皮子明明是给翊儿做披肩的,你倒好,刚做完就眼巴巴地拿去给送给别人作人情,也不想想人家看不看得上,结果被退回来,里子面子都丢了,你当我在外面没听说吗?!”   刁夫人一下子拉长脸:“怎么?你不高兴了?觉得我克扣你那宝贝假儿子了?我们家的东西我想拿去送给谁就给谁,哪怕丢给路边的乞丐,也不给外人占便宜!”   反正她现在背后有太后撑腰,根本不怕王君义跟她和离。   王君义气到胸口不停地起伏,最后怒骂了一声:“你这刁妇!”   “真怀疑我当年在山里是不是看走了眼,救我性命的善良姑娘和面前这个丑陋刻薄的妇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吧!”   遂,摔门而出。   大步离开,打算出去找同僚好友喝酒消愁的王君义,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原本一脸有恃无恐的刁夫人突然变得浑身僵硬了起来。   直到他走后好一会,才恢复成常态。   刁夫人揉了揉脸,站起来走了几步,最后重重地倒在床上,仰头看着床顶。   她心想,她或许应该找个时间,私底下跟黑山见一面,只要她痛哭一场,想好理由和苦衷,对她千依百顺的黑山哥哥总是会原谅她,并不计前嫌地帮助她的。   现在黑山跟白景阳的关系这么好,只要细心谋划,她相当于多了两大助力。   ——   另一边,酒楼雅间内。   找白景阳找了一路的玄卿一脸黑气沉沉地看着面前两个醉鬼,真恨不得一脚踹开黑山,再将偷喝酒的小崽子抡起来揍一顿屁股。   不知危机临头的白景阳仍亲昵地挽着黑山的脖子,兴致高昂道:“喝!好兄弟继续再喝!”   同样喝高了的黑山被比他矮半头的白景阳拽来拽去,拽得脖子都快断了,抹了把眼泪,哭唧唧道:“不,不要再灌了,脖子好疼啊,我不想被做成醉鸭……” 第97章   “哈哈哈醉鸭嗝, 哪里有醉鸭,我想吃……”   “不行, 不能吃, 因为我就是那只醉鸭啊!”说着, 黑山痛哭了起来,表现地相当委屈。   围观了面前两只醉鬼耍酒疯的玄卿:“…………”   “行,我不吃你,反正又黑又硬的也不好吃,我去叫小二上两盘醉鸭上来。”晕晕乎乎的白景阳摇晃着站起来,一副打算离开雅间走下楼去的样子。   “小景,该跟我回去了。”站在门口的玄卿一把扶住迎面撞过来的白景阳。   白景阳使劲摇头拒绝:“不行不行,我还没吃醉鸭呢!不给吃就不走!”   玄卿一脸头疼, 然而还没等他说点什么,桌边的黑山又鬼哭狼嚎起来。   “都说了不要吃我, 你怎么这么坏!!呜呜呜……”   黑山边哭边捶桌子,桌子瞬间被他捶烂, 桌面破了个大洞, 桌腿也断了,菜碟酒坛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楼下的掌柜和店小二听到这么大动静,还以为上面在打架了,连忙带人慌乱地冲上来。   “怎么了怎么了?客官好好说话, 请不要在小店内打架啊!”   几人冲过来一看, 映入眼帘的一幕就是黑山跟个傻大个似的坐在一堆破烂里哭得伤心, 闭着眼的白景阳晕乎乎地趴在玄卿怀里, 嘴里嘟囔着“要吃醉鸭”个不停,而玄卿整张脸都黑了,怒瞪着黑山,看起来煞气十足,相当地不好惹。   ……呃,这难道是捉奸现场吗??   酒楼掌柜和店小二几个面面相觑,直觉场面尴尬,见这三人衣着气质都非同一般,瞬间就戏精附体地脑补了一出世家公子之间恩怨缠绵的三角恋,而且还是龙阳版的。   掌柜:指不定是这白衣小公子先跟黑脸煞神交好,后又背着煞神和黑袍哭包私下交往,结果好巧不巧,跟黑袍哭包出来吃饭亲亲密密被黑脸煞神撞见,一下子就翻船了。   店小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从掌柜眼神中读懂了剧情,继续脑补:然后,黑脸煞神直接当场就把黑袍哭包给揍了一顿,揍翻在一堆破桌碎瓷里,再抢走白衣小公子,造成现在的局面。   掌柜的跟店小二彼此对视,用眼神交流,脑补地欢快,小剧场接龙演地热火朝天,狗血的剧情,真是三流说书先生的都不敢这么编。   “…………”   最后,玄卿丢下几块赔偿的银子,抱着白景阳离开了酒楼,至于喝醉酒哭唧唧还以为自己是只醉鸭的黑山,店掌柜看在银子给的多的份上,给他开了间客房,让店小二将他从一堆破烂中扶起来,带过去休息了。   ——   “小景乖,别乱动,把鞋子脱了再上床睡。”   玄卿知道把这个样子醉醺醺的白景阳送回白府,被他老爹和哥哥们看到后,肯定会很麻烦,便干脆顺水推舟带回来自己的宅子里。   “不要不要!不要睡觉,要吃醉鸭!”   可惜白景阳并不领情,才刚安分了一路,被抱进房间后又开始闹腾了起来,撒丫子满房间乱跑。   但由于酒劲还未退去,他脑袋晕乎乎的,精神却极为亢奋,跑得歪歪扭扭,先碰倒了屏风,又一下子撞歪了桌子,踢飞了椅子,房间里乒乒乓乓,一个人营造出了一群土匪下山打群架的动静。   玄卿一脸无奈,伸手拦住了这个发酒疯的小祖宗,护着他别不小心把自己脑袋给磕破了。   “好好好,你只要乖乖把外衣和鞋子脱掉,躺床上去,闭上眼睛数到一千,我这就去给你买醉鸭回来吃。”玄卿哄道。   白景阳皱眉,似乎觉得消化掉这句话有些困难。   在他苦思片刻后,忽然嘻嘻嘻地笑了起来,用手捧住玄卿的脸,再抬头跟他凝视着。   “好吧,美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亲亲抱抱一起睡觉都可以。”   说着,白景阳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诱惑般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眼神妩媚又勾人。   看得玄卿呼吸一滞,裤子都紧了。   洁白无垢的外袍原本就扯得有些宽松,现在在有意的白景阳动作下,从肩膀上一点点滑落,犹如一个梦幻般的慢镜头,那张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玄卿梦中的精致面孔逐渐靠近,逐渐放大,最后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之间温热的呼吸。   此时的玄卿心跳如擂,双耳已经听不见其它任何声音了,眼中也只剩下那张饱满红润又带着些许酒气的嘴唇,它慢慢地靠近,跟自己的嘴唇几乎相贴,若即若离,就在中间距离即将为负数的时候,突然“嗖”地一下,白景阳在他面前整个塌了下去。   玄卿被唬了一跳,只见原本要亲上来的白景阳瞬间消失,就剩下了一堆白衣服和一双银白的靴子。   衣物堆里有个东西拱了拱,紧接着一只圆滚滚的白团子从里面钻了出来,他一脸晕乎乎的表情,当着玄卿的面前脚踩后爪地转了几圈,最后一屁墩跌坐在地,表现得十分茫然。   白景阳蓦地变回了原形,这下可好,节省了玄卿替他脱外衣脱鞋子的功夫,虽然玄卿可能并不会因此而感到高兴。   “该死!”果然回过神来的玄卿脸都黑了,他低咒了一声后,认命地从地上抱起小白虎,将对方动作轻柔地塞进软和的被窝里。   白景阳用头蹭了蹭暖绵绵的被子,立刻软软地打了个哈欠,似乎一下子是触动了睡眠机关,有些困了。   “乖,我的小祖宗,安心睡吧。”玄卿给他掖好被角,老妈子一样开始拍被被。   没拍两下,他醉醺醺的小祖宗就微张着毛嘴巴睡着了。   哄完小祖宗睡着,本应该离开房间的玄卿刚站起来,想了想又不甘心的坐下,他盯着这只懵懵懂懂却又将自己撩出火来的小白虎看了半天,突然勾了勾唇角,冒出一个坏想法。   玄卿脱掉裤裆勒得紧的外裤,再脱掉外袍、亵衣和鞋袜,最后解下发簪,整个赤条条干干净净地躺进被窝里,跟小白虎挤到一块。   反正这是他卧房,睡他自己的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睡得暖烘烘的小白虎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了,一蹭到身边玄卿微凉的肌肤,就立马滚了过来,自动送上门地挤进玄卿的臂弯里。   玄卿脸上的笑意瞬间更浓了,伸长胳膊紧紧搂住他的小祖宗,也跟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的清晨,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温暖的光线透过窗户倾洒了进来。   不知何时变回人形的白景阳被太阳刺得皱了皱眉,下意识拉起身边一只宽大的手掌盖住了眼皮。   等等,手掌???   白景阳大惊,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不动还好,这一动瞬间就掀开了小半条被子,露出了底下自己和玄卿两具赤条条,不着半缕的身体。   玄卿整片肌肉线条饱满的胸肌首先映入白景阳的眼帘,看得血气方刚快成年的小崽子脸一下子通红,然后他才感觉到还有一条对方的手臂正霸道地横在自己的腰间,感觉到他坐起来的动作,甚至还不满地将他往下拉了拉。   白景阳捂住自己通红的脸蛋,不过两秒又忍不住掩耳盗铃似的张开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指缝,偷偷瞄了玄卿几眼,这一瞄顿时就注意到对方胸膛上那些暧昧的红色抓痕和齿痕。   ……不不不不不会吧?白景阳傻了眼,这些印迹是怎么搞的?   不会是他干的吧?!白景阳一下子觉得自己禽兽到不行,怎么能对他的金大腿好朋友干出这种事!   这样想着,他又扭了扭他的屁股,除了脑袋还有些晕眩之外,自己身上一点异样都没有,而玄卿却还睡得一脸不踏实的样子,难道……   难道他酒后乱性,真干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白景阳心跳如擂,满脸的凌乱。   玄卿的睫毛很长,又十分浓密,在白景阳醒后的一番动静下,如同扑簌的蝴蝶翅膀般抖了几下,缓缓地睁开。   白景阳顿时紧张到不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卿、卿哥,这是怎么回事,昨晚我们怎么会睡在一起?还、还都没穿衣服……”   以往他不是没跟玄卿一起睡过,但大多数都是变回原形被抱着晒太阳睡午觉,像现在这种脱光了,俩人形抱在一起太暧昧,也是是从来没有过的。   玄卿揉了揉太阳穴,扶着酸疼的腰,在白景阳惊恐的目光中,慢慢坐起来。   他压根没想到和喝醉酒的小白虎一起睡觉是件如此恐怖的事情,刚开始还好,小白虎靠抱着他取凉,但过了一会,又嫌他肌肤太凉,想一脚将他踢开,好巧不巧,这一脚飞踢就踹在男人最脆弱的腰部,踹得他到现在都有些酸痛。   踹完就开始瞎折腾了,一会蹬被子,一会踢床柱的,嘴里还嘟囔着要吃醉鸭,玄卿为了让他安分下来,好好睡觉,干脆就将他一把紧搂进怀里,却没想到,半醉半睡的小白虎压根没收爪子,不仅在他胸膛上挠出了血痕,还嚷嚷着“醉鸭”,一口啃了下去……   就这样,玄卿一晚上都没睡好,胸口还被磨人的小祖宗留下了不少印迹,直到天亮都没消退,才刚安分下来没几个时辰,这小祖宗偏偏又醒了。 第98章   值得庆幸的是, 玄卿毕竟是个上古大妖,身体素质非同常人, 就算几个月不睡都没事, 之所以脸上会显出几分疲惫, 主要还是精神方面的。   “怎么回事?不就是你所看到的这样。”   玄卿捏了捏眉心,也坐了起来,慵懒地倚在床头,没了被子的遮掩,胸肌紧实漂亮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白景阳眼中,简直色气满满。   白景阳盯着玄卿的胸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结巴地更厉害了:“我、我我真的把你……”   “没错, 所以你可要对我负责。”玄卿突然收起脸上的表情,一脸正经严肃地俯身看着白景阳说道。   “是, 是!我会的。”白景阳瞳孔骤缩,被吓得连连点头, “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反正按照他卿哥的颜值、身材和道行实力, 不论怎么算,都是自己比较占便宜吧,白景阳漫无边际地想道。   玄卿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吓懵逼的小祖宗脑袋:“怎么?真当你这小身板能把我推倒不成?昨晚不过是一只小醉猫发酒疯折腾人折腾了大半夜罢了。”   原来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虽然同床共枕, 不过是纯盖棉被过了一晚。照例说, 白景阳应该庆幸才对,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生出一股遗憾。   听到玄卿戏谑的话语,倔气上头的白景阳想都没想地反驳道:“那我也得对你负责,都把你全身上下看光摸过了。”   玄卿倏地一愣。   “怎么?你当我是个负责任没担当的男人,还是你不敢跟我回去见父亲和哥哥们?”   “好。”   “…………”   就这样,在有担当的男人白景阳一时热血上头的冲动下,事情莫名其妙就演变到两人穿戴整齐,玄卿提着厚礼跟他回白府商讨婚姻大事。   发展实在太快,直到玄卿跟他对峙般跪坐在老爹和哥哥们面前,对面三人一副隐忍着怒气的模样时,他还是一脸云里雾里,如踩云端。   在玄卿表明来意后,现场一片寂静,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了浓烈的火药味,窗外一大片望不见边际的厚重乌云以压城之势缓缓飘来,裹挟着阵阵冬雷闷响,仿佛一场惊天大战来临的前夕。   “老夫刚才有些耳背没听清,你小子敢再说一遍?”白震山微眯起一双虎目,磨着后槽牙,表情凶恶地对玄卿说道。   与此同时,白景阳的两个哥哥一左一右坐在白震山的两边,同样虎视眈眈地瞪视着玄卿,一副快克制不住要冲上去咬杀的姿态。   换做普通人早就被这阵势吓得冷汗涔涔,面色苍白到要晕倒了,但可惜玄卿他根本不是普通人,这点威压在他面前还不够看的。   玄卿完全抗住了威压,面不改色地又重复了一遍:“伯父,我今天上门是想跟你们谈谈我和小景的婚事。”   “开什么玩笑?!这婚事我不同意!”冲动的白二哥先炸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早就知道你这家伙不安好心了,说,你觊觎我们家小宝多久了?”   而白大哥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灿烂到令人心底生寒:“玄卿先生怕不是魔障了吧,我们家小弟是雄性,如何能跟你成亲,还是说玄卿先生其实是女扮男装的姑娘?”   父兄三人同仇敌忾,皆是在心里打起了名为玄卿的小人,这大尾巴狼往日里瓜分走小宝的注意力,扮着朋友的名义,时常骗人出去玩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拐回窝里去?简直就是狗胆包天!   想抢走小宝,除非从他们的身体上踏过去!   “白大哥误会了,玄卿确实是男子,但我们妖界缘何要遵循人类的规矩呢?男妖和男妖在一起的情况绝非罕见,比起性别,跨越种族跟人类结合才是比较严重的吧?”   毕竟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跟妖族们漫长的生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如果伴侣死得太早,自己又是个专情的性子,那么,此后漫漫孤寂修炼之路上,将会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这么一想,倒是有几分道理。   白大哥:……臭不要脸,明显比我年龄要大得多,还好意思跟着小宝喊我大哥。   “不对,差点被你绕进去了,以我们家小宝的资质样貌,还怕找不到漂亮的女妖吗?你又不能生崽,根本配不上我们家小宝。”白二哥嫌弃道。   “但现在的女妖实力弱的,一个个娇气得很,还需要男人哄着疼宠着,哪里会照顾小景?实力强的,又个个凶悍泼辣,打起架来比男妖都生猛,你们真心觉得小景适合娶一个女妖?”玄卿臭表脸地实力抹黑妖界的女同胞们。   照着玄卿的描述,白家父兄三个开始回忆起接触过的女妖们,天虎族的不用说,母老虎们个个凶猛彪悍,就说白祖母吧,生起气来就经常揪着白祖父的耳朵一顿好打,虽然白祖父也是甘之如饴,将这当成一种生活情趣,故意示弱,但这样的场景光想象发生在白景阳身上,看着自己宠了这么多年的小儿子(/小弟)伏低做小,被挠脸踹屁股地讨好一个女妖精就不能忍。   又或者是那种娇滴滴地混迹在人类世界中的女妖精们,不是一片痴情,为个人类男子就掏心掏肺,迫不及待地付出一切的傻妞,就是心眼多如莲蓬,精明到能搅风搅雨,引得无数豪杰为争夺她而点燃战火,最后还全身而退的祸国妖姬。   这两种更是不敢让小宝接触,一碰到就得隔离的好嘛。   仔细想想,对白景阳来说,找个漂亮女妖,确实还不如玄卿这种能将他照顾得面面俱到,比亲爹亲哥哥们还细致的男妖来得好。   白家父兄们顿时陷入了苦思纠结之中。   “爹爹、大哥、二哥,我昨晚是和卿哥一起睡的,所以,我要对他负责的……”有担当的男人白景阳觉得不能让他卿哥一个人扛着家长们的压力,咬咬牙便开口道。   他这一开口瞬间将白震山三个惊掉了下巴。   “小宝,你……”三人先看了看玄卿高大健硕的身材,又对比了下小儿子/小弟的小身板。   欲言又止×3   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那也没办法了。   最后,白震山三个进小房间私下开了半天小会,做出了个决定。 第99章   决定勉强认同玄卿和白景阳未婚夫夫的身份, 如果族里的长老们和祖父祖母,再加上虎妈伏苓珊不反对的话,可以在白景阳二十岁, 即人类男子行弱冠礼, 代表成年的时候定亲, 但要想真正结为道侣, 还得等白景阳妖龄成年的时候。   这个就比较难说了, 一般天赋血统越高的妖兽,成年就越晚, 几百年都没个一定的。   偏偏白景阳还是具有返祖血统的白虎,就更难以确定了,跟他老爹、哥哥们比起来, 成年的年龄只会多, 不会少。   总而言之, 没有家族背景的万年老光棍玄卿想嫁入天虎族豪门,还任重而道远呢。   听完白家父兄三人在小房间内商议出来的决定后, 白景阳暗自松了口气,能维持现状真是太好了, 总觉得突然从好基友转变成道侣有些太快, 其实他还完全没做好准备。   他身边的玄卿对这样的结果, 同样也不感到意外, 按照白景阳老爹和哥哥们护犊子的尿性, 能这么简单就答应他俩的婚事, 那才有鬼了, 反正身为一只玄武,他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了,今天能和小景明面上确定关系,已经是一次质的飞跃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温水煮青蛙,在今后漫长日夜的相伴中,逐渐让迟钝的白景阳开窍,明白什么叫道侣之间的感情,它和亲情、友情之间的区别究竟有多大。   而且,既然他们表面上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转变,他以后就不会再像做为朋友时那样温吞克制,留有距离了,毕竟情侣之间的亲密接触也是情感维护中必不可少的一项。   想到这儿,玄卿正经严肃的表情中控制不住地飘出一丝荡漾,看得他面前的白震山额角就是一个青筋直跳。   “咳咳,再补充一点。”身为过来人的白震山哪能看不出玄卿心里这点小九九,他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又道,“为了避嫌,直到小宝妖龄成年前,都不许再去玄卿宅子里过夜了,跟他单独出门的时候,我也会让你的两个哥哥陪着。”   必须全方位盯守,以免血气方刚的未成年在变态老光棍的诱拐下,偷食禁果,误入了歧途。   忧心忡忡的老父亲在冷静下来后,还是觉察昨晚这件事事有蹊跷,他小儿子长得这么白嫩娇气,哪像能占得了玄卿便宜的样子?   家里也从未有人教过白景阳任何性方面的知识,被老妖怪哄骗了也不是不可能。   曾经白震山在西北一座小城就听说过这样一件奇葩事,有一个好面子的阳痿短小男特意娶了一个母亲早亡,在成亲前都对房事一无所知,也没人教授的姑娘,新婚之夜,用他那短小精细之物怼了几下姑娘的肚脐眼,告诉对方这就是房事了,纯洁地什么也不懂的姑娘也就信以为真了。   直到几年后两人一直无所出,姑娘厚着脸皮私下去找了个有经验的婆婆询问生子偏方,两人几句话交谈下来,姑娘才闹明白这个大乌龙,全是被她那个可恶的丈夫欺骗了,遂愤而和离。   白震山想自己单纯的小儿子说不定就是跟这个姑娘一样,被玄卿那表面沉稳可靠,内心阴险狡诈的家伙给骗了,还自以为占了便宜,一定要对对方负责。   换而言之,就算是真的,除非是特殊物种成精,俩男妖怎么胡搞也搞不出崽子来,不存在谁对谁一定要马上负责的情况,况且,未成年之前多泄了元阳,对身体为修为都是不利的。   白震山觉得他这个老父亲实在是小儿子操碎了心,各方面都考虑过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玄卿:“…………”   就这样,在白家父兄三人的严防死守下,内心小九九被识破的玄卿度过了很长一段几乎快憋到内伤的日子,再不许小景和他单独外出,更不许留在他家过夜,两人相处时,也总有三只大猫暗中观察,甚至于走路的时候,都被人盯着,一旦两人之间的距离小于15公分,就会立刻被迫分开,简直跟被隔离差不多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琼林宴的这天,跟以往在礼部随便办办不同,这次是由武宣帝亲自吩咐过,改在琼林殿设宴,邀请了本届所有上榜的士子们。   武宣帝表现得如此重视,一些敏锐的士子们自然也察觉到不同,猜想在这场琼林宴上,陛下说不定会有什么考验,于是很多人都提前准备了一些诗词见论,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以求能脱颖而出。   大雷朝现在虽然没有适龄的公主,但皇亲贵女还是有的,就比如刚过及笄的明霞郡主。   事实上,武宣帝也确实打算借为明霞郡主挑选未来夫婿的名义,将太后和胡贵妃请过来。   到时候他会在宴席高台上竖一道屏风,下面的士子们看不清上面,但屏风后的人却可以通过空隙观察底下的年轻人。   这一届的一甲中,状元是个中年人,榜眼其貌不扬,且家中早有妻妾,唯有探花郎年龄最小,长得也还算俊秀,因此在琼林宴的前夕,就有不少人偷偷巴结恭贺过探花了,觉得他被看上的几率最大。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靠着妻族的提拔,最后探花在官场上混得比状元还好的情况,所以,如果传言是真的话,这届探花看着比状元还要有前途些。   ——   那头,穿戴齐整的孙子楚正准备出门,坐马车进宫赴宴,阿宝突然叫住了他。   “相公,宫中多是贵人且关系复杂,还需慎言慎行,万不可像先前那样愣头愣脑,遭人嫉恨都不知,运气好你因祸得福躲过了一次,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孙子楚知道阿宝指的是他同窗和那几道考题的事,顿时乖乖认错,保证入宫后小心行事,留意他人神色,不呆头呆脑地闹出差错。   阿宝抿嘴笑了笑:“倒也不必太过缩手缩脚,像平时那样,再稍加留意即可。这是我昨天去庙里求的平安符,相公你带身上。”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平安符递给孙子楚。   孙子楚立刻笑得牙不见眼:“多谢娘子关怀。”   他跟看宝贝似的接过那张小小的平安符,用红绳串着挂脖子上,再塞进衣领里,仔细放好。   阿宝微红着脸嗔笑道:“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小东西,你至于像看眼珠子似的嘛?”   孙子楚立刻反驳道:“这可是娘子的一片真心,千金不换,又岂能用金钱衡量?”   “油嘴滑舌,你也就现在说的好听,我可是听说这次的琼林宴其实是为了给明霞郡主选夫婿,听说那明霞郡主长得天姿国色,又是天潢贵胄,万一看上了你,你哪还能记得这片真心?”阿宝故意道。   “娘子冤枉啊。”孙子楚立刻告饶,摆出一脸愁眉,“苍天可见,我孙子楚心里只有阿宝一人,若有违背,定下十八层地狱,转世不为人……”   “我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开口就胡乱发誓呢,快收回去!”阿宝连忙捂住他的嘴。   孙子楚笑:“没事,只要不违背誓言就不用担心。”   “那你也不能张口就咒自己啊。”   孙子楚笑嘻嘻:“其实人家郡主还不一定看得上我这个成过亲,一心只有娘子,连一甲都没进的呆书生呢。”   阿宝嗔怒:“所以,你这是在说我眼瞎是不?”   “小生哪敢?”孙子楚开玩笑地对着阿宝作揖,“等到了宴席上,小生一定乖乖躲在角落,低调行事,不让人发现自己的惊世才华,以免受人争抢。”   阿宝顿时破功,笑了出来:“行啦,不跟你玩闹了,你快去吧,去晚了迟到也不好。”   “是是是,娘子所言极是。”   孙子楚上了雇好的马车,离开他们临时租住的房子,与此同时,其他士子们也都纷纷向宫门赶去,除了他们,还有部分大臣一样需要到场。   这些大臣几乎都是文官,其中就包括这次的主考官李侍郎、翰林学士等人,而白震德作为礼部尚书自然也是要去的,跟他交好的那些被下了蛊虫的大臣很多都受邀在列。   白震德从后门出来,经过府邸正门时,惊讶地发现白震山和他三个儿子同样也在备马,准备进宫。   “震山,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白震山转头,对他义兄笑得一脸毫无城府的模样:“入宫参加琼林宴啊,看样子我们应该和大哥同路。”   白震德吃惊:“可震山你不是武官吗?”   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官附庸风雅跑去参加文绉绉的琼林宴,看士子们吟诗阔论,怎么想怎么奇怪吧?   白震山当下虎了脸:“武官就不能参加琼林宴了吗?这次可是陛下亲自邀请,我家景泽山藏居士的名号,难道还没资格给那些年轻后生一些指教不成?”   山藏居士的名气自然不用说,文人界传说般的存在,就算没参加过科举,也不妨人们对他字画策论的推崇,当世大儒都没几个敢夸口比得上他的。   当初被爆出来山藏居士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白震山的大儿子时,其他人的反应暂且不提,白震德那可是深受打击,甚至意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第100章   白震德从小在武艺上缺乏天赋, 拍马都追不上白震山,长大后的差距就更不用提了,为此他一直嫉恨不已,只能在诗书文学上安慰自己,白震山那个莽夫, 在这方面同样也拍马不及自己。   可偏偏白震山是个粗神经的, 总是听不懂他明里暗里的炫耀, 想要引起对方的嫉妒或者自卑的心理几乎不可能, 慢慢地白震德也就歇了这个心思,转而比较起他们的后代子孙来。   白震德的两个儿子白景文、白景武,名字虽然起得文武双全, 实际上的资质却十分平庸, 文不出彩,武不慑人,即使在他的提拔和徇私之下, 也只能在清闲的部门混个闲职,连当他左右手都不够格,给他们稍重一些的任务就容易犯错。   而他的长孙白昊, 那就更糟糕了, 完全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对比起白震山的儿子,简直堪比云泥。   十几年前, 白震山一家还没离开去西北的时候, 他两个大儿子只表现出了武学上的天赋, 那时白震德还能自我安慰, 心里鄙夷他们是一窝莽夫,后来白景阳出生,在西北逐渐传出了神医的名声,一直暗戳戳派人关注着他们的白震德对此感到不屑。   医术高明有什么用?又不能入朝为官,一大将军之子难不成还进宫当太医?真是叫人贻笑大方。   白震德的自欺欺人一直到白震山一家回皇城后,才迅速被打破。   先是白景阳,他当然没有想过要进宫当太医,他的医术高明到超出白震德的想象,不仅得到了武宣帝和太后的赏识和看重,皇城里又多少达官贵人真心实意地追捧着他。   毕竟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惜命,白景阳有这样妙手回春的高明医术,他们哪里敢得罪,指不定岁数上去了或者得了什么重病怪病,需要求到对方的诊治。   然后,就是白大哥山藏居士身份的曝光,白震山不再是一门只懂武的莽夫,光凭他一个大儿子就抵得上多少个翰林大学士了。   白震德一下子就气到不行,就连白震山那个最低调、性格还有些阴沉的二儿子,也是能徒手揍翻国师罗元的人物,随便哪个拎出来都比他那些个儿孙强无数倍。   真的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气死。   白震德不敢自讨没趣,再加上嫉妒心作祟,笑容略僵硬地向白震山道了几句谦后,忙不迭地命令车夫赶紧驾车离开,以后他避着点正门这条路走还不行吗?!   看着白震德的马车跟逃难似的,一路绝尘而去,白震山摇了摇头,暗想:他这个义兄该不会是年纪大了吧?不仅记性不好,性格也越来越古怪了,听说人类中很多得了老年痴呆的老年人前期症状就是这样的。   白震山为他可怜的义兄默默哀叹了一会,准备妥当的三个儿子也都出来了,而玄卿不放心他家小景,依旧像上次那样扮作白景阳的贴身侍卫,混进了皇宫里。   白家几个老虎来得时间刚刚好,琼林宴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而他们也不算迟到,刚在为首的两桌坐好,武宣帝等人就出现了。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李公公拖长了调子的尖细嗓音下,除了白震山一家以外的人,只觉得眼前走来一片明黄,都不敢仰头直面圣颜,一个个忙不迭地伏身跪拜,山呼万岁。   紧接着,李公公又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是一愣,特别是白震德这样为官多年,隐约听说过一些后宫阴私的朝臣们,都表现得有些吃惊和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茫然。   他们的这位男皇后又得圣宠了?!   再联想起那位骄横跋扈,曾独宠后宫的胡贵妃,他们直觉后宫将又起波澜,掀起一阵看不见刀枪的腥风血雨。   在愣了几秒后,台下众人迅速回魂,保持着刚才恭敬的跪姿,齐声高呼道:“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比武宣帝和慕清先一步来到琼林殿,此时正隐藏身影,躲在屏风后面的太后和胡贵妃两人,脸色都称不上好看,唯独脸蛋圆圆,长相有些娇俏的小郡主明霞先疑惑地偷瞄了她们几眼,又瞥去偷看旁边的皇帝和皇后。   原来皇后是长这样的,可真俊呐,跟她老古板祖父口中所形容的涂脂抹粉,娘唧唧的妖媚男子一点都不一样,而且和皇帝表叔站在一起,实在是般配!   小郡主面颊微红地偷瞄着帝后二人,不知为何,内心有些莫名的亢奋。   “众卿平身。”   武宣帝威仪的声音响起,底下众人心里微微一凛,一个个恭敬地坐回自己原位。   而武宣帝则是兀自拉着他的皇后,态度自然地坐上了高台主位的龙椅上,看得一旁角落里的胡贵妃咬牙切齿,嫉恨不已,她染了丹蔻的鲜红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掐出几道极深快渗出血来的印子,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让她能维持住表面的冷静,不至于大失风度地从屏风后面冲出去大闹。   凭什么慕清可以大庭广众出现在朝臣和新科士子们面前,甚至堂而皇之地跟武宣帝平起平坐?   就凭他是个男人吗?!   胡贵妃气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太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不是跟陛下闹翻了,主动搬去冷宫住了吗?”胡贵妃压低了嗓音,质问太后道。   “哀家怎么知道?!”太后用毫无温度的冰冷目光看了胡贵妃一眼,就像在看个死人一样。   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也不太好,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太后,一碰到计划外的变故,总是有些不高兴的。   胡贵妃打了个哆嗦,并不聪慧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刚才真是不要命了,一昏头,怎么敢去质问太后?太后那个可怕的女人,手段残忍,又心性冷酷,她就是对方捏在掌心里的一枚小棋子,丝毫不能违抗,否则等待她的就将是被捏到粉身碎骨,化为齑粉的下场。   所幸,太后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也就忽略了她那一句忘记身份尊卑的质问。   太后死盯着武宣帝和慕清看了一会,这两人态度表现得十分自然从容,亲昵又不失仪态,双目相对之间满是缠绵情谊,看着像是一对再恩爱不过的皇家夫夫,就跟两人新婚燕尔,胡贵妃等宫妃还未出现,他们情感还未破裂前那样。   但是片刻后,视力非人的太后观察着他们脸上的微表情,还是看出了端倪,武宣帝对慕清有些过于殷勤狗腿,像是在弥补讨好着一样,而慕清看着温和,其实对武宣帝的眼神还是有些冷淡,甚至在对方伸手触及他手背时,身体还僵硬了一瞬,继而不留痕迹地将手收进袖子里,像有洁癖一样,尽量避免跟武宣帝有任何肉体上的接触。   原来如此。   太后露出一个皆在掌握中的笑容。   “不过是一只男狐狸精罢了。”   太后的语气略显轻蔑,身为妖精竟如此心软,满脑子的情情爱爱,就连爱人背叛了自己,跟其他人出轨有染,甚至生下了出轨证据的孩子,也能在对方的哄诱下,决定轻易原谅。   实在是太贱了!   是的,按照太后脑补的推测,这就是一个渣攻和贱受的故事。   虽然小君旭是她利用娃娃果搞出来的,其实应该是慕清和武宣帝的亲生儿子,但在太后看来,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知道的,只会以为是武宣帝酒后乱性,跟胡贵妃生下的孩子。而如今慕清离开凤清宫,选择再次出现,站到皇帝身边,尽管心里还有些别扭,但这就是选择了原谅,选择降低了自己的底线,在爱情面前低贱到毫无原则。   有远大报复理想的太后对这样的人设是非常鄙夷,看不上眼的。   也不知道武宣帝巧言令色对他说了什么好话,哄得这只蠢狐狸再次打开心扉,决定尝试着原谅。   虽然这样的变故超出太后的预料,但总得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妨碍,在心里鄙夷了一通后,就决定不再管他们了,反正牵扯进来,也不过是给她的计划添砖添瓦,多送条命来罢了。   想通后,太后也就不再盯着武宣帝和慕清他们两个看了。   “没错,太后所言极是,那慕清就是个男狐狸精,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哄得陛下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现在还又跑出来丢人现眼了。”胡贵妃拧着手里的帕子,一脸恶毒地嫉恨道。   太后:“…………”   它刚才说的“男狐狸精”真的只是字面意思啊,还有手下的棋子虽然愚蠢一点,确实好控制,但太过愚蠢,就会时常令人感到尴尬和无语好嘛。   太后开始努力回想自己的库房和乾坤袋里,有没有什么能给人补补脑子智商的灵药,事到如今,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来不及换棋子了。   回到高台之下,这场琼林宴的重头还是在士子们的身上,特别是高中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最是受人瞩目。   在礼部尚书白震德不敢置信的表情中,武宣帝越过他,命礼部侍郎李大人来主持这场琼林宴。 第101章   主持琼林宴其实要做的主要就是调动气氛,出几道风雅的小题给士子们, 再带着他们品酒游戏, 最后尽兴而归就算结束了。   以往这就是一场庆祝他们高中的喜宴, 新科进士们会更喜欢后面的喝酒和游戏环节,但今年不同以往,不仅武宣帝带着皇后御驾亲临,朝中的文官大儒们也都来了多半, 高台上的屏风后面说不定还坐着太后娘娘和明霞郡主等, 这些尚未经历过官场沉浮, 还显稚嫩的士子们一下子见到这么大的场面,一个个表现得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自知之明,特别是一些排名靠后和其貌不扬的,虽不敢肖想明霞郡主, 但也希望能在武宣帝和众大臣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除了本就有势力背景的官宦家出生的子弟, 其他人都想着万一能入了现场高官之中任何一个的眼,在官场上稍微提拔他们一下, 就非常走狗屎运了。   于是, 这届士子们一个个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前半段的出题游戏上, 要是有写的出彩的诗词策论,被主持的官员看上,还会上呈给陛下欣赏,大出风头, 名字也可能被武宣帝和在场的大臣们记住。   他们对原本最受欢迎的后半场饮酒和游戏上, 反而不在意了起来。   这第一个题, 自然由主持李大人来出,通常就两三个字,也可以以身边的事物为题,如花鸟树木,青阶流水等等。   今天又压了白震德一头的李大人眉宇间带着喜色,颇有些志得意满,连出了几道都是有关少年意气、凌云壮志的题,倒也符合这批初出茅庐的后生们的心境,场面很快变得热闹了起来,底下人很多都离席了,三两聚在一起,作诗写辞,谈论起治国策略和个人见解等。   武宣帝也拿到了几篇呈上来的诗辞,一张张摊开来,与慕清一道欣赏了起来。   旁边的明霞郡主似乎对底下的年轻后生们一个都不感兴趣,哪怕是相貌最清俊的探花郎,都不能令她多看几眼,她反倒时不时瞄向相处粘糊的帝后二人,表情有些兴奋。   底下的那些人歪瓜裂枣,长得都还不如她皇帝表叔,更别提男狐狸精化身而成的慕清了。   也不知皇帝表叔是从哪里认识的皇后,能漂亮成这样,她也不求找一个相貌能有皇后那个等级的,只求有他二分之一就行了。   没有错,明霞郡主其实就是个死颜控,原本立志找个全天下最好看的郡马爷,但在她见过慕清后,便飞快地给自己降低了标准,没办法,最好看的男人已经被她皇帝表叔先下手为强了。   更何况,这帝后两人站在一起,不管是气场,还是外貌都相配到不行,甚至感觉无法有第三个人插足。   明霞郡主看一阵,偷乐一阵,表现出莫名兴奋.jpg。   所幸太后也不管她,胡贵妃向帝后那头张望的次数比她还多,表情还要明显,区别在于一个是微红着双颊的兴奋脸,另一个是咬牙切齿的嫉恨脸。   很快,酒过半巡,李公公在武宣帝的示意下,对着台下高声道:“二甲进士粤西孙子楚何在?请上前来,陛下有请!”   “咳咳咳——!”   并不想出风头,正躲在角落里划水吃鸡的孙子楚突然被点名,吓得差点被一块鸡软骨卡到喉咙里,在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后,才艰难地将那块软骨吐了出来,捡回一条命。   吐出来鸡软骨后,孙子楚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再稍稍整理了下衣冠,在众人嫉妒的微妙眼神中一步步走上高台去。   当孙子楚走到距离高台最近的两桌时,看到了白景阳一家子,顿时眼前一亮。   白景阳冲他点点头,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孙子楚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样,立刻镇定了下来。   他步伐平稳地走上台阶,直到武宣帝面前几步距离站定,然后规规矩矩地向皇帝行了一礼,他同样也没忘记皇后慕清,又行了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礼。   在看到皇后居然是个男人后,孙子楚表现得稀疏平常,没有像其他进士们那样,眼中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目光来,似乎帝后本就该如此。   果然,在孙子楚的这番动作后,武宣帝看他的目光和善了不止一点点。   “孙进士果然相貌堂堂,长得一表人才。”   听了武宣帝夸赞他长相,孙子楚不仅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心沉了沉,暗想不会这么乌鸦嘴吧?皇帝和明霞郡主真的有那么眼瘸,看上他一个已经成了亲的“老男人”??   “陛下谬赞,子楚不过是一介庸人罢了。” 孙子楚忙不迭道,他不仅年纪大,性格又呆愣固执不懂转弯,跟本就配不上明霞郡主啊啊啊!!【尔康手   然而,他的自我贬低在武宣帝眼中,自动被理解为行事沉稳持重,且心志坚定,宠辱不惊,很难得有普通人家出生的新科进士第一次面圣,还受到夸赞时,能表现得如此淡定的。   这样一想,觉得他很不一般的武宣帝看向孙子楚的目光就更加和善了,同样注意到这点后的孙子楚内心却更苦逼了,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引起了武宣帝的注意,明明他从开宴前就一直表现得很低调,就像个毫无寻在感的透明人一般好嘛。   大雷现在的官职并不算多空缺,所以历来除了得了青眼的头三名有机会能入翰林外,其他剩下的如果没有背景的话,要么留在皇城,担任一些七品左右的文书小吏,要么被发放到地方,担任同知、县令之类的,除非做出什么特殊功绩,否则上升的几率很小,而孙子楚打的就是后面这条路。   他留在皇城,进不了翰林,多半也没什么发展的空间,还不如托托人情,将他分配到粤西当个县令,一来是家乡本土,二来他父母早亡,除了老管家已经了无亲人,也能和阿宝一起好好照顾岳父和岳母大人。   因此,他根本不需要在琼林宴上表现得出彩,受人看重。   但可惜事与愿违,现实变化波诡云谲,哪能如人想象中的一帆风顺?   武宣帝对他浓厚的兴趣表露无遗,他追着问了很多零散又毫无联系的问题,似乎是想到哪就问到了哪里,孙子楚结合自己的理解和想法,都一一认真做出了回答。   “不错,孙进士确实如传闻中所言,读书勤奋刻苦,治国策论颇有一番自己独到的理解,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方大儒。”   武宣帝对他的评价很高,孙子楚却感到有些惶恐。   “陛下真的是谬赞了……等等,传闻??”   孙子楚抓到了武宣帝话中的重点,他在皇城难道有什么传闻吗?   武宣帝神秘地笑了笑:“皇城中的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朕自然有特殊渠道,能不出万里,就知天下事,孙进士当年在粤西的时候,可是见识过地狱,跟阴差打过交道的人物。”   孙子楚大吃一惊,没想到武宣帝连这个都知道,他当年差一点就被留在地府当处理文书的阴差了。   “是的,多亏了白神医和我妻子阿宝的帮助,我才得以还阳。”孙子楚定了定神说道。   “既然孙进士去过地府,可否跟朕描述一下那里是怎样的场景,若是在阳世为非作歹的妖物死后,又将受何刑罚?”   武宣帝引了半天话题,似乎终于问到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表情格外认真,于是孙子楚仔仔细细地将十八层地狱里的种种酷刑都详细描绘了一遍,什么拔舌切指、刀山血池、石磨油锅……,听得人头皮直发麻,光描述就觉得十分恐怖了。   孙子楚算是看明白,自己先前恐怕是想多了,这才是武宣帝的真正目的,对方压根就没想过要将明霞许配给他吧,从头至尾都没提过一句暗示。   都是出门前那番话的错,孙子楚内心窘迫无比,还好没来得及胡说些什么拒绝的话,不然闹出乌龙来,就倒霉了。   况且这种事情,光想想就不可能吧,一个郡主或者公主,相貌品性都极其出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至于去扒着一个娶过亲的穷进士?这种不切实际的意淫,只有狗血的三流话本中才会出现吧!   孙子楚心里默默吐槽。   两人的谈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因此距离不远的屏风内的人,其实是能听得见的,而孙子楚因为位置和距离的缘故,却并不能看见屏风内的样子。   “孙进士初到皇城可能没听说过,前些年这里出过一只名为食心魔的妖物,不仅谋害了无数条性命,还将受害者剜心剥皮,手段极其残忍,照你所言,恐怕它死后得将那些刑罚统统都经历个几遍,都难以洗清身上的罪孽了吧。”   孙子楚微愣,随即用力点头:“像这样的恶行,简直磬竹难书,除非它修为大成,跳出五行之外,否则绝不可能逃得过地府的刑罚,但天道却更不会容许这样凶恶的邪魔有所大成。”   “孙进士所言极是。”武宣帝似乎是被孙子楚的话给取悦到了,朗声大笑了起来。   听得一旁屏风后的太后面黑如铁,表情愈发地凶恶,险些就要气到撑破外面的皮囊,冲上前再一把撕烂了这两人的嘴。   太后努力压抑着怒气,联想着这场宴会上种种超出它掌控外的变故,开始思考起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皇帝正借他人之口来给它敲警钟,或是发挑战书呢。   这不可能!太后旋即否定了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   它悉心谋划了多年的计策没那么容易被识破,整个太后寝宫中固若铁桶,不可能有泄密之人,再说知情者中,胡贵妃没那个智商,到现在甚至连它是妖不是人都没发现,而罗元如果敢说出去,下一秒就会被体内的蛊虫啃噬干净,所以也不会是他,至于白震德那些同样被植入蛊虫的朝中大臣们同样如此,一旦想要告密,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死字,甚至死前都来不及说出一个字。   太后左思右想,难道是白氏医馆开张前,它送去的那些贺礼?它在贺礼中放入了一只蛊虫和一堆虫饲。   白景阳那儿,是它临时加的,在发现玄卿对他的重视后,为了报复玄卿,临时加上去的,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   不过应该也不是白景阳那儿出的错,按照蛊虫那头回馈给它的感应,明明当天就已经寄生成功了,而它为了复仇计划,还从未催动过那只蛊虫,所以白景阳现在应该是毫不知情才对。   至于剩下的那些虫饲将会在中蛊者睡梦中自动钻入其口鼻,转为蛊虫维持生机的养料,一旦那些虫饲被吃完,饥饿的蛊虫就会开始对中蛊者的脏器下手。   所以,那些中蛊的大臣们才会对它这么俯首称臣,肯乖乖听话,因为他们需要定期服用它手里的一种药丸,才能止住体内那种疼入四肢百骸,无法同言语形容的痛楚。   那种药丸,其实就混入了一定量的虫饲,中蛊者服用后,体内的蛊虫有了虫饲吃,自然就会停止啃噬他们体内的脏器了,直到那些虫饲被吸收完,才会再开始作妖,周而复始。   综上,太后思考后觉得武宣帝等人多半还只是在怀疑,怀疑宫中有妖邪,却不能确定是谁。   所以,它不如弃车保帅,让他们以为胡贵妃就是食心魔,打消他们的疑心,左右它谋划多年的计划是绝不能提前被发现,从而被破坏的。   打定主意后,太后脸上恢复常态,遮掩住眼中的怨毒,尽力不被人看出异样来。   所幸,它身边的胡贵妃是个蠢的,一门心思放在嫉恨皇后身上,并没有敢抬头看它一眼,而明霞郡主更是懵懵懂懂,一个人吃着桌上的水果,看着台下的好戏,时不时偷瞄几下帝后二人,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哪还来得及注意她身旁太后脸上的表情呢?   太后故意伸长手臂,去拿距离最远的那碟水果,在手经过胡贵妃面前的酒杯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指尖悄悄洒下几颗煤灰般的细小颗粒,而这些细小颗粒一粘水就迅速消融不见了,肉眼根本无法看得出来。   胡贵妃没有什么防备,当着太后的面,连抿了几小口酒液,很快心情不好的她就把那一杯酒都喝下了肚。   见状,太后勾唇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但这还是不够的,为了更好地将黑锅甩给胡贵妃,太后又伸手招来了它的一个大宫女,悄声吩咐了她一些事,大宫女点头,立刻转身退下,离开了高台,向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这名大宫女早在真正的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服侍了,她办事十分机灵,为人也很识时务,因此假太后并没有给她下那种会啃食掉脑子,变得呆呆傻傻的蛊虫,而是看中她的价值,下了和白震德等朝中大臣一样的那种。   所以她现在还能保留着神智,没有像太后宫中许多其她宫女太监那样一脸木愣愣的,恍若人偶。太后很多时候,都会带她出来伺候,并吩咐她办事。   大宫女刚离开,还在高台上听候武宣帝问话的孙子楚突然捂着肚子,面色惨白地单膝跪了下去,额头渗出大片的汗珠,紧咬着牙关,发出“嘶嘶”痛苦的呻吟。   “孙进士,你怎么了?”武宣帝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快!快传御医!御前侍卫何在?”   慕清也跟着一脸警惕地站了起来。   难道是有人下毒?!武宣帝第一反应。   “不,不是的……”孙子楚尴尬地抬手阻止,“小生,只是腹痛,想去茅厕……”   武宣帝:“…………”   慕清:“…………”   琼林宴是宴席,除了美酒,自然也少不了美食,刚才在下面,孙子楚不想出风头,便趁着其他人吟诗作辞,高谈阔论的时候,吃些东西打发时间,但宫中御厨的手艺可不是盖的,为琼林宴准备的菜肴是既看着风雅,又美味到能让人吞掉舌头,孙子楚一动筷,就停不下来了。   他不停地往嘴里塞吃的,但又没有像白家父子那样的深渊巨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而且他吃的又杂,很可能吃到了什么相克的食物,刚吐完鸡软骨,走上高台后就有些不舒服了,腹内翻腾越来越强烈,孙子楚强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武宣帝表情有些僵硬:“李公公,派人带孙进士去茅房。”   “……嗻。”   宫里的路孙子楚肯定是不熟悉的,李公公找了个矮个子小太监给他引路,高台上剩下的人无语了片刻,都装作什么没发生的样子,太监宫女们继续手里服侍的工作,武宣帝和慕清也接着看起来刚才呈上来的诗辞,适当地点评几句。   羞红着脸的孙子楚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步履匆匆地跟着矮个小太监离开了琼林殿,当他从高台上下来,路过白景阳那两桌时,自觉丢了个大脸的他,根本不好意思抬头看认识的人。   白大哥忍不住喷笑:“小宝,你这朋友表情怎么这么好笑呢?哈哈哈,不就是拉肚子嘛!”   白景阳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大哥,你笑得小点声,给他留点面子,毕竟是个读书人。”   还没走太远的孙子楚似乎是听到白大哥的笑声,低垂的脑袋顿时埋得更低了,同时加快了步子,“咻——”地走到矮个小太监前头去了,偏偏小太监人长得矮,腿还短,怕他乱跑走错路,急得跟在他后面拼命地追赶,太监的裤摆根本又不适合奔跑,差一点就左脚绊右脚摔了下去。   “…………”可怜的矮个小太监都快哭粗来了。   “是是是,大哥知道了。”白大哥憋着笑,嘴里的酒都快喷出来了。   “说起来,大哥也是读书人呢,怎么脸皮的厚度跟人家完全不一样?一个能抵人家几十个厚。”旁边一桌的白二哥凑过来损他们家老大。   由于一张桌子前能坐得下一到两个人,白家几个便一点都不嫌挤地两个两个坐,白大哥眼疾脚快先抢到了白景阳身边的位子,白二哥就只好跟老爹一起坐了,而侍卫打扮的玄卿则站立在白景阳的身后。   “老二,你小子又欠揍了是吧?”白大哥伸长了胳膊就想绕过中间的白景阳,去挠他二弟。   白二哥则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故意挑衅道:“你来啊,弱鸡,论打架我可是从不会输的。”   “你这病猫说谁弱鸡?!”   “说你呢,弱鸡!”   “混蛋,又欠揍了!我今天要让你知道谁才是大哥!”   “来啊,正好揍翻你,我就是大哥,小宝唯一的哥哥了。”   “…………”   “闭嘴,你们俩给老子安静一点,要闹回家闹去!”终于忍不下去的白震山赏了这两大小伙子一人一记铁拳,这才勉强镇压了下去。   白大哥和白二哥年龄就相差了两岁,体型也差不多,所以从小就是一路打架长大的,从抢母亲抢食物到抢弟弟,早就习惯了一言不合就亮爪子啃脖子,几天不打一架就浑身不舒服。   虽说白家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西北武士悍勇,也只会觉得崇拜,但到了皇城,那就不一样了,特别还是在一群文弱书生的面前。   他们见识过书塾先生的戒尺,却没见过白震山的铁拳,也没有想到大将军家的日常竟然如此凶残,一些原本跃跃欲试,想上前向山藏居士请教指点的年轻人顿时吓了一跳,默默歇了心思,向后退去,转而去找其他人。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白震山一家子周围竟形成了真空地带,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就是了,今天来的目的本就不在那些文弱书生身上。   边吃边拌嘴,很快两桌菜肴都见了底,由于是给读书人准备的琼林宴,自然是怎么文雅怎么来,菜的分量也不会太多,这实在是不够大老虎们塞牙缝的。   于是,白震山唤来了一个小太监。   “你去跟御膳房说一声,菜的分量太少,让他们加倍再送两桌上来,这几盘味道不错,可以多上一些,但那几个绿油油的,难吃,就不用再上了。”白震山指着桌上几个没吃完的素菜说道。   对大猫而言,只要吃肉就行了,蔬菜什么的,根本毫无营养价值。   “对了,你顺便去问问御膳房那个擅长做烤乳猪的厨子还在不在,在的话,多上两只小乳猪。”白震山突然想起来他当年在宫里吃过最喜欢的一个菜,舔了舔唇补充道。   “烤,烤乳猪……?”小太监有些晕眩,烤乳猪什么的跟琼林宴根本不搭好嘛!   “快去,还愣着干什么,都照白将军的吩咐去说。”从高台上走下来的李公公赶紧敲打了一下小太监。   由于距离不远,白震山的嗓门又大,李公公自然也听到了,一看那个新来的小太监一副愣神的模样,立刻便下来救场了。   现在的年轻太监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连一点眼色都没有,不说这官位高低,就以他在武宣帝身边伺候时的察言观色得出,陛下现在极为看重白震山一家,别说那些个尚未入朝为官的新科进士,就算底下的文官大臣们都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白大将军。   所以,别说白震山想在琼林宴上吃一点都不风雅的烤乳猪,就算他想来个热火朝天的火锅,都没人敢反对。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小太监连连告罪。   李公公:“等等,白将军刚才说的那些菜名儿,你都记住了没?”   小太监:“都记住了,奴才不敢有疏忽。”   李公公:“那就好,快去吧。”   小太监忙不迭地告退,并向御膳房赶去。   “李公公办事牢靠,不愧是陛下身边的第一人。”白震山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李公公顿时笑得老脸像朵绽开的菊花,谦虚道:“这都是杂家分内之事,哪称得上白大将军如此厚赞呢?”   白震山看他上道,两人又互相吹捧了几句后,李公公才又转身回武宣帝和慕清身边伺候。   “老爹,他怎么样?”   李公公走后,白家父兄几个加上玄卿,面色如常地交谈了起来,玄卿随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防止被有心人窃听。   白震山微微皱眉:“我没在他身上感觉到有妖气。”   玄卿插嘴:“其实是有一点非常淡的妖气,不过应该是在慕清身上沾染到的,照我判断,刚才那个老太监是人没错。”   白震山:“…………”就你厉害,道行比老子高深行了吧!   “那只给小宝下蛊虫的妖物呢?是不是太后?或者胡贵妃?”   白大哥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高台之上,他的妖龄还很小,多亏了血脉天赋才能化形,在人类中间或许算得上厉害,但在一些千年老妖面前就不够看的了,对方如果刻意隐藏妖气,以他的实力是看不出来的。   白震山沉默了片刻:“老子看不出来,除了皇后慕清是只狐狸精外,其他人身上都感应不到妖气。那你小子呢?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白震山瞥了玄卿一眼,又将问题踢给他。   玄卿面色如常:“以伯父如此高深的法力都看不出端倪,玄卿资质平庸,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来,但不乏对方身上有能遮掩妖气的宝物的可能。”   白震山被玄卿不着痕迹地拍了下马屁,态度瞬间就温和了下来,“你小子说的有点道理。”   不过玄卿没说的是,如果以他玄武的实力都看不出来,能够完美遮掩的宝物,其威力自然不会小,指不定是件上古神器,而能够使用上古神器的,肯定也是只实力强悍的大妖,冒冒然撕破脸,打斗起来,不定会在皇城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牵扯到许多无辜的人。   ——   上完茅厕的孙子楚浑身舒畅,不愧是皇宫里的茅房。   但当他走出茅房后,却没看到带他过来的那个矮个小太监,孙子楚四下张望了会,实在找不到人,心想对方说不定是回去琼林殿了吧?   想了想,孙子楚便决定按照记忆,试试自己原路走回去。   转身离开的孙子楚没有看到,就在茅厕不远处的竹林里,刚那个矮个小太监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数蚂蚁。   因为嫌茅房前面太臭,小太监就找了这么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候着,但熟料或许是因为他个子真的太矮,又或许恰巧是个视觉死角,孙子楚看了几圈都没发现他,而他当时的注意力又都在一窝搬粮食的蚂蚁身上。   也只能说是阴差阳错了。   然而,皇宫里的地形实在是太过复杂,第一次进宫的孙子楚不出意料地迷路了。   纠结了一下,孙子楚决定找个宫人问问路,他向前面看去,似乎是个大厨房,里面忙碌的宫女太监很多,他想在那里应该能找到人帮忙吧。   与此同时,太后的大宫女也正在御膳房里,候着一盅燕窝粥。   旁边一个小宫女好奇地问她:“姐姐,你怎么不在太后身边伺候,来我们御膳房?”   大宫女:“这是太后每天要喝的燕窝粥,我得亲自看着火候,不能出一丝差错。”   小宫女目露崇拜:“姐姐你做事真细致,难怪能在太后娘娘面前一直得宠。”   大宫女笑了笑:“这不过是我们做奴婢的分内之事罢了。”   小宫女:“但还是觉得姐姐你好厉害,我办事马马虎虎,哪敢整日在主子们面前伺候,所以只能在御膳房里混着,不过这里也挺好的,好吃的特别多。”   说着,她从地上拿起几壶酒放在托盘上,就准备起身离开御膳房。   “等等”,大宫女突然叫住她,“这几壶酒都是送去前面琼林殿的吗?”   小宫女点头:“是啊,送去给新科进士们和众位大臣们喝,那边的酒应该快不多了。” 第102章   “很好。”大宫女露出诡异地笑容, “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小宫女不自觉地听从对方的话, 对上了那双突然发出幽幽绿光的眼睛, 旋即目光变得呆滞,整个人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一样呆立当场。   大宫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宫女依旧一动不动, 于是, 她便明目张胆地就着托盘,打开了那几壶酒的壶盖, 掏出太后刚给她的小纸包, 将里面的粉末依次撒进每个酒壶里。   为了能更好地办事, 太后宫中的很多人都被太后“改造”过了, 虽然搞得有些半人半妖, 但也获得了非人的力量, 像这个大宫女就是其中之一。   片刻后,神智恢复清醒的小宫女站在御膳房门口, 摇了摇脑袋, 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她的记忆中, 自己不过就是走进去,然后也没和任何人闲聊天,拿了几壶酒就出来了, 现在正准备送往琼林殿。   对了!她得赶紧去送酒, 要是去晚了, 那些大人们没酒喝就该怪罪下来了。   想到这儿,小宫女赶紧端着托盘,急匆匆向琼林殿方向走去。   熟料,她刚走了几十步,来到一个拐角时,突然看到前面有个人蹲在地上,似乎在捡什么东西,但由于刚才被拐角处的大树挡住视线,这人又蹲在地上矮了一截,小宫女没能提前看到他,等同于是猛地出现在眼前一样,两人距离太近,她根本来不及刹腿,眼看着就要撞上了。   于是,小宫女急急忙运用腰部力量,强行扭转出腿方向,一个拐腿岔开步子,成功避开了和孙子楚正面撞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孙子楚却突然起身站了起来,避无可避地撞到了小宫女。   “啊!!!”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小宫女跌倒,托盘上的三个酒壶碎地稀里哗啦,里面的酒液也随之流了一地。   孙子楚则捂着被撞到的头顶,两眼冒金星,抱头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刚才挂脖子上的平安符绳子突然断了,风一吹,那张小小的符纸就这样飘了出去,落到了地上。   孙子楚想着这可是阿宝天不亮就上山,辛辛苦苦为自己求来的,可不能随便弄丢,赶忙蹲下身去捡,但他没想到就在自己捡回平安符,正准备站起身时,前面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来不及避闪就撞上了。   “完了,这可是宫里的御酒。”   小宫女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些泊泊流出的酒液,欲哭无泪,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御酒就是专门为帝王酿造的酒,时常也会被武宣帝拿来赏赐给朝臣贵戚们饮用,这次举办琼林宴,他就大方地命人取了一批出来。   虽然不是里面最好的御酒,但无故打破,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够承担得起的罪责。   “姑娘,你没事吧?”孙子楚歉意地看向小宫女。   然而,小宫女此时已是大脑一片空白,满心绝望,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孙进士,您怎么在这儿啊?杂家可算找到您了!”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突然响起。   孙子楚抬头一看,原来是武宣帝身边的李公公,而他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个矮个子小太监。   话说刚才,孙子楚从茅厕离开后,矮个子小太监终于发觉时间太长,悄悄凑过去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矮个子小太监赶紧近处搜寻了一遍,没找到,只好回去琼林殿,向他的上头李公公请示,李公公立刻派人寻找,很快有人回禀在御膳房方向的路上看到了孙子楚的身影,李公公便带着矮个子小太监找了过来。   “李公公,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孙子楚有些不好意思。   “孙进士客气了,这都是杂家的分内之事。”李公公转眼突然看到趴地上的小宫女,“咦,这宫女是怎么回事?酒水撒了一地,难道她冲撞了孙进士?”   一看是武宣帝身边的李公公,小宫女更是吓得面色惨白,连忙双手扶地,埋头跪在地上,声音哆哆嗦嗦的:“李公公……”   “李公公,都怪小生莽撞,撞到了这位宫女,害她手上的酒都撒了。”孙子楚站出来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李公公笑了笑:“既然是孙进士替她求情,那杂家就不追究了,不过是小事一桩。”   说完转头对他身后的矮个子小太监吩咐道:“你赶紧去御膳房,再拿几壶出来。”   这些次一等的御酒数量本来就多,少个三壶在李公公眼里也不算什么大事。   小宫女感激地向孙子楚,又向李公公道谢。   在这事处理完后,李公公带着孙子楚就离开了,而跟他们阴差阳错没有正面碰到的大宫女则端着火候刚好的燕窝盅堪堪错过,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刚才动过手脚的那三壶酒被打碎的事情。   矮个子小太监又以李公公的名义重新取了三壶酒,交给琼林殿负责服侍的其他宫女们。   就这样,大宫女回到太后身边,禀报她一切都办妥了,太后看着琼林殿内的新科进士和文官大臣们一个个都喝下了新上的酒,不禁勾起了唇角。   宴会仍然在继续,白震山要的两只外酥里嫩的小乳猪也送上来了,自己和二儿子,大儿子和小儿子分别一桌一只。   这厚实的肉感,显然令大猫们吃得都非常满意,很快三下五除二啃光了整整两头小乳猪,还有些意犹未尽。   “咳咳,”高台上的武宣帝突然开口,对白震山道,“白爱卿可曾吃饱?不够的话,朕让御膳房再上几头小乳猪。”   白震山摸了摸肚子,毫不客气:“有七八分饱了,不过御厨做的小乳猪皮脆、肉细、骨酥,实在令人食之难忘,吃之忘俗,如果陛下能再赐我们几只打包带回去吃就更好了。”   其实他才五分饱,但要再多吃下去,就得暴露非人的胃口了,为了掩饰,也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胃,白震山便想了这个说法。   武宣帝额上青筋崩了崩,果然还是有点讨厌白震山这个老匹夫,哪有来皇宫里吃饭还打包回去的道理,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明明心里生闷气,却还要保持微笑的武宣帝:“好,朕让御膳房去准备,待会离宫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多谢陛下。”   “那酒过饭足,白爱卿还有什么忘记做的事没?”武宣帝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提醒。   别忘了今天捉妖的正事,才不是特意请你吃饭来着!!   是了,除了近距离人肉识别,他们还有第二步计划,这也是在发现太后贺礼中的蛊虫后决定布下的。   白震山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痛快喝了一杯酒清清口后:“陛下,臣当然没忘,臣现在就……”   “啊!!!!”话还没说完,高台屏风那边突然传说一声凄厉的尖叫。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到屏风上。   只见,屏风应声而倒,里面“咕噜咚”滚出来一个人,穿着华丽的宫装,锦衣罗衫,看着身段曼妙,不说绝色,也应该是个难得的美人,然而在美人的满头珠翠间却十分突兀地冒着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她身后更有一条粗大且毛色黯淡的灰红色尾巴。   现场一片寂静。   “天啊,狐狸精!!”探花郎微微睁大眼睛,突然兴奋地惊呼道。   随着这声惊呼,所有像是被定格住的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满场喧哗和杯盘被失手摔碎的声音。   “胡贵妃是狐狸精!!”   “快!保护陛下和皇后!”   “保护太后娘娘和明霞郡主!!”   “御前侍卫准备,所有大人们后退,不要靠近妖孽!!”   太后身边的侍卫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御前侍卫手持武器围住了用袖子捂着脸的胡贵妃,其他剩余的侍卫则将武宣帝和太后等人牢牢护在身后,而保护人手明显不足的新科进士和大臣们却都下意识向他们刚才避之惟恐不及的白震山一家靠近。   虽然平日里看他们实在太过凶残,但在危急时刻,越凶残就代表了越有实力,呆在他们身边的安全系数也越高。   玄卿微微皱眉,这胡贵妃是怎么回事?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十分古怪,像妖又不像妖,明明刚才还完全是人类的气息,现在却又爆发出一股浓郁的妖气,简直恶臭臊到冲天。   白景阳也微微皱眉,直接到不对劲。   白震山和白大哥、二哥则放任那些胆小的大臣们躲到他们身后,必要时候看着点,护他们一命。   “咦嘻嘻嘻嘻,你们这些低贱的人类……”原本惊慌失措趴在地上,死死捂着脸的胡贵妃突然怪笑着站了起来。   她慢慢放下宽大的衣袖,露出了里面一张满是骄横邪笑的狐狸脸,毛茸茸的已经完全没有个人样了。   手持兵器围着她的侍卫们皆是吓得一愣,其中有几个胆怯的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胡贵妃一脸刁横邪气,似乎对侍卫们手中的利器毫不畏惧,却不知她内心其实早已经惊涛骇浪,吓得几乎瘫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了!! 第103章   胡贵妃虽然蠢, 但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对她很不利, 能够像这样夺走她身体的控制权肆意操控, 绝对是非人的力量,可宫里面谁又有这样的本事呢?   是太后!!   胡贵妃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太后,太后身上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在她身边呆的久了自然也有所察觉,何况太后在她面前, 也没有刻意隐瞒着,只是自己一直不敢深想罢了。   而且还有国师罗元,他现在也在太后手中,为其所用,那人指不定就懂什么操控人身的外门邪术。   胡贵妃一边回想, 一边拼命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她想向人求助,想为自己辩解,但努力了半天,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不人不妖, 对着手持兵刃的御前侍卫们不停地出言挑衅。   面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武宣帝吃了一惊, 他悄声问他身边的慕清:“胡贵妃是狐狸精?朕一直以为她是人来着,论伪装她可比你强多了……”   明明在这样出现妖邪的紧张时刻, 武宣帝还能不正经地回忆起当年自己和慕清初识不久, 这只粗心的狐狸精就在他面前喝酒喝到醉醺醺, 还意外露出了一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时的情形。   慕清的那条尾巴毛是又细又密, 触感柔软丝滑, 令他爱不释手,特别是在床上,只要被自己握住了尾巴根部,对方脸上就会立刻出现情动难耐而又隐忍的可爱表情,光是想想,就觉得欲血喷张。   再看胡贵妃现在身后的那条尾巴,毛色黯淡无光,看着就知道手感很粗糙了。   慕清一眼就看出武宣帝内心的不正经,不雅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悄声道:“我之前见她时,确实是个纯人类,不可能突然转变种族,就算她是靠某种方式隐藏了自己的妖气,完美伪装成人类,但混迹在人类中的狐狸精我都认识,特别是皇城这一块的,都没有听说过她。而且她现在这狐狸精的样子也太奇怪了点吧。”   就像把一只猴子剃光了毛,做了一些整形手术,再给他换上人类的衣服,或许表面上看着有点像个人了,但叫一个真正的人类来看,还是能一眼识破的。   现在慕清看胡贵妃就相当于这种情况,在现场人类的眼中,她妥妥的是只狐狸精没跑了,但慕清却觉得这只假狐狸精长得太奇怪了,简直不伦不类。   并不是随便找个人强行安上狐狸耳朵、狐狸尾巴和毛嘴巴,就是狐狸精的,这种方法也只能唬唬普通人类罢了。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本宫的真身,那就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被操控的胡贵妃挑衅完,放出最后一句狠话。   “大家小心,她要施展妖术了!”御前侍卫们面色略显紧张,皆严阵以待。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本宫都在后宫混了这么多年,你们以为本宫就只有这一点手段吗?打架杀人还用亲自动手?”胡贵妃抬起衣袖,半遮着自己毛绒绒的尖嘴巴,发出一阵人类女子的娇笑声。   说着,胡贵妃突然一震袖,指着现场的新科进士和大臣们道:“你们刚才都喝下了本宫派人加了料的酒,都成了不能违抗本宫命令的傀儡,嘻嘻嘻。”   众人皆是悚然一惊。   “本宫现在就命你们先将这些侍卫杀死,哪怕缺胳膊断腿也要保护好本宫,最后活下来的人再互相残杀!”   胡贵妃的话音刚落,刚才喝过酒的人都是一脸的绝望,甚至有人崩溃到呆滞,也有赶紧喝骂的。   “你这妖孽快住口!”   “老夫这就去撞柱,宁死也不让你阴谋得逞。”   本就有些精神紧绷的御前侍卫们此刻脸色更难看了。   然而,等了一会,一脸绝望的依旧一脸绝望,崩溃的依旧呆滞脸,并没有一个人真的受到胡贵妃的控制开始用肉体攻击御前侍卫们,至于撞柱子的……   糟了!!   “快!赶紧拦住卫大人和赵大人!!”   两个性格刚烈的老谏臣在一头撞上石柱的前一刻,被侍卫们有惊无险地拦了下来,差一点就血溅三尺了。   这下轮到背后操控胡贵妃的人,感到尴尬了,在中二地放出一大堆狠话后,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   太后皱眉,眯起眼睛看着她身边的大宫女,低声:“哀家让你办的事不是说都办妥了吗?”   大宫女一脸惶恐,她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个时候,武宣帝绷着脸站出来:“来人动手!将妖孽拿下!”   “是,陛下!”   在意识到这只妖孽不过是虚张声势后,侍卫们胆子都大了不少,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地将胡贵妃捆了个结实。   真正的胡贵妃内心欲哭无泪。   “来了。”白景阳兜里的纸鹤突然发出莹莹的光泽,这是他和雹神黎泉约定好的信号,也就是他们今天的第二步计划。   他们让雹神帮忙下一场几个瞬息就结束的短暂小雨,不过雨水却是白景阳特制的,一种能让死物迅速腐朽化为灰烬的药剂。   他能研制出受无数爱美人士追捧,永葆青春皮囊的药剂,自然也能研制出相反作用的。   按照武宣帝的描述,食心魔应该是用特殊方式保存着皮囊,借以混迹在人类之中,那么只要破坏掉这张皮囊,哪怕它的妖气隐藏地再好,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原形毕露。   这种药剂只对利用死物皮囊做伪装的恶鬼有用,对普通活人的话,是没有丝毫影响的。   玄卿抬头望了望天:“时间刚刚好,而且所有人都还恰巧围在一起。”   白景阳点点头,抬手将纸鹤放了出去,小小的纸鹤扑扇着翅膀飞了几下,忽然化为点点荧光,飞快地飘向正上空的云层。   在云层完全接收了这些荧光点后,立刻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滴到了雨滴,这雨水十分清澈,却参杂着一股涩涩的味道,并不像普通雨水那般无色无味,有人甚至还好奇地接过一滴,放进嘴里尝了尝,倒也没什么问题。   “啊啊啊啊啊!!!哀家的皮囊!!!”   就在众人以为妖邪被抓住,已经了脱离危险,正要松一口气时,突然又有人发出一声比刚才凄厉无数倍的惨叫声。   循着惨叫声的源头望去,没有想到竟然是太后!   太后一边凄惨地嚎叫着,脸上身上还不停地往下掉皮肉,就像溃烂一样,鲜红的皮肉落到地上瞬间就萎缩,眨眼间化为灰烬,随着皮肉越掉越多,原本端庄秀丽的太后娘娘身材也越发的高大。   它手上的皮肉掉落,露出了里面惨绿色的粗壮胳膊,乌黑色的利爪;身上的皮肉掉落,露出了一团黑乎乎混沌污泥状的躯体,隐隐还有些筋络纹理;最后脸上的皮肉全部掉光,露出太后的真面具。   竟然是一只无毛无皮的丑陋恶鬼!!   “妖怪啊!!!”   “鬼啊!!!”   这些文官大臣和新科进士们刚才在面对胡贵妃时,还能强装作镇定,但一看到这只丑陋可怖无数倍的恶鬼时,立刻都被吓得屁滚尿流,惊声尖叫了起来。   在人类恐惧的呼喊声中,这只恶鬼它撕开了身上那些华丽宫装的束缚,抬手撕掉了脸上最后一块护着没掉的皮肉,抬起猩红的双眼恶狠狠地扫视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玄卿身上。   它张开布满锯齿状牙齿的嘴巴,恶毒地看着玄卿:“老乌龟,你怎么还没死?!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就迫不及待地撞上来,又一次,又一次,破坏了本尊的计划!!”   在它看来,现场所有人都是蝼蚁,有本事能破坏它的计划,在大庭广众之下毁掉它最珍贵皮囊的人,也就只有玄卿了。   恶鬼的嗓音从女声转成稚童,最后定格在一个成熟男子的声音上。   玄卿皱眉,他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他更是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丑的一只妖怪。   这样一副尊荣,如果他以前碰到过的话,应该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会有记忆才对,不可能一点都想不起来。   难道是它认错妖了?   顿时,玄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何人?”   恶鬼狞笑:“我是谁?你问我是谁?这数万年来,我一直苟延残喘,全凭着对你的恨意坚持了下来,我有过数不尽的名字,比如最近就有人叫我‘食心魔’,但你记得的应该只有我最初那个名字‘白煞’吧!”   “白煞??”   这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突然被人提起,玄卿感到一阵恍惚,目光有些迷惘,而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被身边人握住,传来一片温暖的热度。   玄卿转头就看到了白景阳对他满是担忧的双眼,下意识回握住对方的手,笑了笑,目光也重新变回坚定。   “我不管你是在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白煞已经死了,当年就被我杀死了。”   听完,食心魔丑陋的面容一阵扭曲,它似乎记忆有些紊乱,表现得暴躁了起来,嗓音也在不停地转换。 第104章   “白煞已经死了?!那我是谁?不不, 他在骗人……假的, 我是食心魔……阿蝠呢,阿蝠在哪里?”   食心魔在原地一会摸头一会捶地,展现出可云式的表演, 周围人群自动清空, 给它留出一片自由发挥的舞台。   而沉默了一会的白震山和白大哥、二哥们都盯着玄卿, 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   玄卿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自在,最后还是白震山开口了:“那东西说……数万年前……?”   “…………”玄卿蓦地僵硬。   “也就是说其实你至少已经有几万岁了?”   不仅比他儿子们年龄大, 比他都大,比他老爹, 比他爷爷, 比他们全家加整个天虎族的人的年龄全加起来都大??   而且他猜了几年没猜出来对方的本体, 竟然是只乌龟?!   真……真不愧龟族长寿的名声……   一想到当初,亏他还把玄卿当作是小辈,没想到居然是个不知活了几万年的老妖精!简直太阴险狡诈了!!   就算拼了老命, 他也不能容忍自己白嫩可爱的小儿子被一只老乌龟叼走啊!!白震山和他两个大儿子都是一脸愤愤。   “爹爹, 你的重点不对吧……”   白景阳忍不住吐槽, 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想着怎么先对付食心魔吗?怎么歪楼歪到玄卿的年龄上去了?   白震山和两个哥哥们一眼就看到白景阳和玄卿十指相扣的手,顿时痛心疾首。   完了完了,可爱的小儿子/小弟真的要被乌龟叼走了, 还没成亲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替他说话了, 心碎。   那边, 情绪失控了一会的食心魔终于统一了意见, 将情绪定格在愤怒和仇恨上面, 探爪向玄卿攻击了过来。   只是它还没跑两步,脚下突然就出现一个巨大的阵法将它束缚在内。   既然在联系了雹神黎泉的情况下,自然就做好了现场会出现食心魔的准备,为了保护其他普通人的安全,他们不可能一点措施都不做,因此早就耗费时间,在整个琼林殿布下了这个阵法。   玄卿大佬亲自出手,质量绝对有保证。   “卑鄙!老乌龟,你就跟当年一样卑鄙又阴险!!”被困住的食心魔骂道。   白震山和他两个大儿子赞同地点点头。   “天啊,太后竟然是妖魔,胡贵妃也是狐狸精,简直太可怕了。”   见假太后真食心魔被控制住,那些吓破胆的文人们又再次复苏,纷纷议论了起来,今天宴会给他们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而白震德一行被太后下过蛊虫的朝臣,却都一个个面色难看到不行,看着阵法中那只奇丑无比的恶鬼心里一阵反胃,天知道他们隔段时间去它那儿领的药丸里都掺了些什么,今后身体内的蛊虫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如果食心魔被杀死,他们是不是就得到自由了?还是会跟着一起痛苦死去?   想到这儿,他们的手脚都逐渐冰凉了起来,而其他不知情的人却还以为是受到了惊吓,有几个好心的甚至还上前安抚了几句。   “诸位爱卿莫怕,这不是太后,而是杀死太后并窃取她皮囊的食心魔。”武宣帝站出来稳定人心,“朕一定会将此事彻查,给枉死的太后一个交代,众位爱卿今天也受惊了,朕让侍卫护送你们回去,剩下的明日早朝再议。”   既然武宣帝都这么说了,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看到将如何处理食心魔,这些文官大臣和新科进士们忙不迭地叩谢主隆恩,一刻都不敢再呆下去了,生怕又出什么变故,冒个新的妖怪出来。   全场打酱油的明霞郡主也被一支精锐护卫队送回郡主府去了。   很快,琼林殿内就剩下武宣帝、慕清、白震山一家和玄卿,以及一只表情狰狞的食心魔了。   食心魔尝试着暴力破坏阵法,尝试了好多次都失败了,变得无比的狂躁,最后却又像想通什么事一样,平静地席地盘腿坐了下来,同时一眨不眨地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玄卿。   玄卿倒是有些奇怪:“白煞恨我可以理解,毕竟当年是我打死了他,但他也将我打成了重伤,以他的性格,多半只会觉得是技不如人,绝不是那种输不起就龟缩在阴暗角落,伺机报复的阴险小人。他当年是何等骄傲耀眼的一个人,要真活成你这丑陋肮脏的模样,恐怕先会自我了断吧。所以,你绝不可能是他,既然你不是他,又有什么好恨我的?”   食心魔也不反驳,依旧死死地瞪视着玄卿,良久后开口,嗓音宛如稚童:“你忘记阿蝠了吗?”   玄卿:“……阿蝠是谁?”   食心魔猩红的双眼恨得几乎能滴出血来:“阿蝠就是不久前被你打死的那只蝙蝠精!!你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食心魔是由天地间最阴暗污秽的邪念滋生出的邪魔,早在巫妖大战的末期,人族逐渐起兴时就诞生了。   刚出生的邪魔还很弱小,就是黑乎乎的一小团,没有四肢,也没有头颅和五官,做什么事都全凭本能。   当年巫妖大战时,战场上的血腥气和种种仇恨恐惧的阴暗情绪就吸引了它,懵懵懂懂地靠近,又被眼前恐怖的战斗场面所震慑,在这里任何人一挥手就能将弱小的它轻易杀死,实在不是它应该来的地方。   但小邪魔想要逃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转眼就被一只丢过来的大白虎击中,白虎的爪子上还勾着个乌龟壳。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过去了数万年,而不知为何小邪魔的脑海中就多融合了一段大白虎的记忆,虽然因为多了段记忆有些脑子痛,但原本懵懂的小邪魔还是靠着白虎记忆中的东西学到了不少知识。   总算脑袋不那么疼的小邪魔开始观察周围,都是一片黑暗,似乎是被埋在了一片山脉之中,于是它决定先爬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了,为了能更好地在石缝间挖洞,它长出了乌黑尖锐的爪子,粗壮的胳膊和腿,剩下的躯体却还和原来一样黑乎乎的一团。   好不容易,小邪魔在坚硬的石体间挖出了一条通向地面的隧道,出来后发现竟然是个废弃的蝙蝠洞。   洞中还残存着新鲜的血腥味,看来可能是刚有条大蛇之类的动物袭击了这个蝙蝠洞,吃掉了里面所有的蝙蝠,洞里已经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不对!小邪魔突然感应到一个微弱的呼吸声,它伸出自己新长出来的利爪割开一个石缝,里面居然还有一只没断气的蝙蝠宝宝。   它应该是不小心掉了下去,才阴差阳错躲过一劫,如果没有小邪魔恰巧从这里挖通出口的话,再过不久,这只卡在石缝里的蝙蝠宝宝就算不被大蛇吃掉,也会被活活饿死。   可以说,它是非常幸运的了。   小邪魔掂量着掌心里的这只蝙蝠小宝宝,二两肉都没有,瘦巴巴的,算了,还是养着当储备粮吧。   就这样,小邪魔养着他的储备粮一直养了一千多年,瘦巴巴的蝙蝠宝宝也修炼成了一只千年大妖。   在这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小邪魔四处游历,吃过很多人,见识过很多人心的黑暗,也在各地留下了很多骇人的传说,被人类取过各种恐怖的名字,他早就不像刚开始那样懵懵懂懂了。   小邪魔发现自己每吃一个人心,就能增长道行,越是强大之人的心脏,增加的就越多,但负作用是会融合对方的记忆,造成脑子里一些混乱。   其中最强的自然是小邪魔第一个碰到的白虎心,是千万年来他所遇到过最强大的一颗心。   事实上,小邪魔都已经弄不清究竟是自己混沌中吃了白虎的心脏,还是白虎的灵魂占据了小邪魔的身体,弄不清楚干脆就不管了,白虎是他,邪魔也是他。   无论是大白虎,还是小邪魔,都有着一个念头就是变强。   但邪魔的身体对比当年的大白虎,是非常弱的,甚至不堪造就,于是,他决定为自己重塑白虎之身。   四灵神兽都是集天地恩泽,孕育而出的神体,生而强悍,且资质过人,要想人为塑造一具出来,恐怕是天方夜谭。   然而,偏执的邪魔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以一只四灵神兽为祭,再集天下之龙气,施展秘术,就能得偿所愿。   这两点听着简单,做起来却如过天堑,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不过,邪魔手中有玄武的壳,勉强可以算作祭品,听说大雷朝有护国神兽,再拿来做个添头应该够了吧,剩下的就是龙气了。   现在残存的龙族早已经避世,算不得真龙,所以要集天下之龙气,自然得从皇室身上入手。   邪魔的运气算不上太好,它一开始假装秀女,混入宫中,还没等有机会面见皇帝,就听说对方被它同一批的一个装作秀女的女刺客给刺杀了。   接着,皇室就乱了,老皇帝的几个儿子和长女,再加上叔叔伯伯什么的都进来参一脚,局势变得非常混乱,邪魔连押了几次,都押错人。   往往刚吃掉这位王爷的爱妃,披上她的皮囊,就被人通知王爷战死了;刚伪装成另一位王爷的未过门王妃,就听说那位王爷又因为犯事锒铛入狱了。 第105章   后来好不容易确定武宣帝登基上位, 而且看着也是个年轻力健且野心勃勃的家伙,不像早夭的面相, 邪魔便下定决心混进皇宫, 去接近他。   但想混进皇宫, 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邪魔往往需要连吃掉几个人,凭着他们层层递进的关系, 才能接近到有资格进宫的人。   只是, 邪魔没想到的是, 政权动荡的时候死几个人并不起眼,哪怕他们是什么贵族千金, 但在和平时期就不一样了, 在它一连吃掉几个人后,皇城里有关“食心魔”的传言立刻闹得沸沸扬扬, 所有百姓都战战兢兢地, 尽量足不出户,王孙贵族间更甚,无论走到哪都配了好几个丫鬟或小厮看着, 生怕一落单就被食心魔剜去了心脏, 日夜更有士兵巡逻, 全城严戒。   即使如此,它还是艰辛地找到机会, 通过太后亲族的一个贵夫人进了宫, 干脆地吃掉了太后, 穿上了她的皮囊,中间过程还有些凶险,由于太后宫中服侍的人数众多,它差一点就暴露了。   于是,它干脆就将这些服侍的宫人们都制成了傀儡,好用的则植入高级蛊虫,方便办事和控制。   等终于见到武宣帝后,原本打算吃掉皇后心脏,再换上这具更容易接近的新皮囊的食心魔却无语的发现,武宣帝不仅是个基佬,而且对他的男皇后一往情深,最重要的是这男皇后居然是个狐狸精!   找机会杀死一个人类,对食心魔而言,不过是瞬息的事情,但要想不动声色地杀死一个妖精,并窃取他的皮囊,那就难办了。   最主要的是,如果真杀死了慕清,食心魔得到的只能是一具变回原形的狐狸尸体,根本没办法伪装成他人形的模样!   所以,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无奈的食心魔独自郁闷了几天,终于找到了新的突破点。   武宣帝娶了一只男狐狸精,他们根本生不出孩子,又因为是真爱,不愿背叛感情,与其他女子交合,生下继承人,他本想着到时候从宗室里挑几个孩子培养一下就好了,但朝中大臣们并不会答应一个年富力强的陛下,仅仅因为“真爱”这个可笑的理由,拒绝诞下皇子,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让这个男人凤冠加顶,成为皇后,就已经够荒唐的了,再拒绝生小皇子,那简直是把谏臣们一个个往朝堂柱子上逼啊。   于是,食心魔听说后,很快想出了一个点子,它决定好心地送给武宣帝一个孩子,一个继承人,而这个孩子就是它今后窃取天下龙气的关键点。   然后,它就选中了当时还只是个美人的胡贵妃,继而有了小君旭的诞生,虽然小君旭的另一位血脉提供者变成了皇后慕清,令它有些意外,但总体偏差不大,对它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   要怪也只能怪胡贵妃自己没用了,都把她送到龙床上,居然还失败了,如果不是看她足够听话的份上,它才舍不得为她再浪费一颗假孕丹呢。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食心魔只需要再安心等上几年,就能顺利收获果实了,但它的运气似乎一直都不太好,慢慢竟发现自己身上这具太后的皮囊开始腐烂了。   就算它不停地用黑市上收购来的大量小红瓶浸泡都没有用,腐烂的原因不在于皮囊,而在于它的身体。   当年在冒险夺取太后亲族那位贵夫人的皮囊时,它就倒霉遇到了一群特意被请来降妖除魔的高僧,虽然它当场将这些秃驴全部杀死,并剜去心脏做杀鸡儆猴,但还是受了点内伤。   由于是得道高僧造成的伤害,特别克它这种至阴至邪的魔物,刚开始两年它还并不在意,觉得不过是个小伤痛,时间久了自然就消散了,但事实并不如它所预料的那样,伤口反而愈发严重了起来。   眼看着它这身太后皮囊再烂下去就该修复不好了,食心魔简直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它曾经养过的储备粮阿蝠自动找上门来,说替他打听到了一个好宝贝,那就是天罡道宗的宗门至宝,天罡镜。   因为天罡镜是仙灵之境的宝贝,主要作用于灵物,即使是像食心魔这样的邪魔,也并不抗拒,带在身上不仅能隐匿气息,还可以蕴养身体,帮它慢慢修复老秃驴造成的伤,所以是最适合它的疗伤圣物了。   食心魔听完异常欣喜,想也没想就答应让蝙蝠妖阿蝠潜入天罡道宗,去窃取天罡镜,以阿蝠千年的修为已经算得上是大妖,很少有对手了,就算被群攻打不过,也来得及逃跑嘛。   但没想到的是,阿蝠的好运似乎在他出生的那会到修炼成妖时都耗尽了,不仅偷窃天罡镜的时候被天罡道宗掌门发现,遭到了誓死抵抗,一心想帮食心魔治伤的阿蝠也不愿放弃天罡镜,两人便缠斗了起来,最后阿蝠杀死了掌门,却在想要离开的时候,被大徒弟谷一缠住了。   阿蝠有些不忍心杀死这个略显稚嫩的人类,犹豫了一会,见红着眼睛的谷一死活不肯松开他的翅膀,一副要跟杀师仇人同归于尽的架势,阿蝠没办法正决定痛下杀手的时候,玄卿经过了这里。   倒在一旁血泊中,本以为咽气的掌门突然又回光返照,恳切地向玄卿求救,玄卿回想起天罡道宗不就是他小弟玄一当年建立的教派嘛,便决定顺手帮一把,救下了谷一,只一击就将阿蝠打成重伤。   阿蝠看出自己和对方,实力上恐怖的差距,咬咬牙心一横,干脆用了一种以生命为代价的密术,全身化为了血雾和无数小蝙蝠干扰玄卿的视线,其中一只灰扑扑不起眼的小蝙蝠拼死逃了出去。   留在天罡道宗的血雾和小蝙蝠全被玄卿干掉了,只有这残缺的小蝙蝠艰难地赶到皇宫里,将抢来的天罡镜放进食心魔怀中后,贪恋地看了它最后一眼,终于咽下这口气,在桌上化作一小滩血水。   食心魔当场就发了疯,它毫无形象地趴到桌子上,贪婪地吸干净阿蝠留下的最后一小摊血水,吸完后犹觉得不够,又伸出舌头,将那一小片桌面舔舐地干干净净,它不停地舔舐,直到上面再也舔不到闻不到一丝丝阿蝠的血的味道。   它这才停下动作,呆滞地跪坐了一会,继而,崩溃地嚎啕大哭出声。   痛哭许久后,它又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起来:   “阿蝠……我错了,我不该答应让你独自去的……你怎么这么傻,不是和你说了,打不过就跑的吗?这破镜子抢不到就算了,只要你活过来,就算没有白虎真身我也没关系……”   “玄卿……是你杀了阿蝠?!”   原本悲痛的食心魔突然咬牙切齿了起来,它从阿蝠最后留下的血肉中读到了它临死前的记忆,原本可以顺利离开的阿蝠倒霉地被路过的玄卿随手打死的经历。   “你这该死的老乌龟竟然还活着?!你还杀了阿蝠,我发誓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剜心剔骨……”   幽暗的房间里,稚嫩的童音满是阴毒,就像一把洒满了毒的蜜糖。   这个声音是食心魔每次和阿蝠说话时用的,代表了邪魔最后的一点善念,而如今这一点善,随着阿蝠的死,变成了极恶。   影子中,食心魔原本黑乎乎圆滚滚一片混沌的脑袋也慢慢长出了尖长的利齿,锋利到宛如一把把钢锯,它脸部的皮肤也变成了惨绿色,完全形如人类想象中最恐怖最丑陋的恶鬼形象了。   “…………”   “原来阿蝠就是他啊。”玄卿回想起当时被他随手打死的蝙蝠精,语气平淡地像打碎了一只杯子一样,并没有一丝愧疚。   他当年杀过的人海了去了,早就忘记了因杀人而产生的那种愧疚和不安感,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修身养性多了,如果当时不是看到蝙蝠妖要杀谷一的话,他说不定是会手下留情的。   “蝙蝠妖那事我认了,确实是我做的,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做错,如果你觉得不服,想替你的朋友报仇的话,有本事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但要想着耍手段,使什么阴暗的诡计,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食心魔狞笑:“好,既然你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有本事就放我出来,正面单挑啊!”   这时候,玄卿身边的白景阳站出来笑了笑,代替他回答道:“你和卿哥的对决可以等等再说,还是先聊一聊你在皇城杀了这么多口人,其中还包括太后性命这件事吧。”   武宣帝面无表情道:“杀人偿命,谋害太后,更是死罪一条,当杀无赦!”   白景阳:“食心魔先生?不好意思,看来你没有和卿哥对决的机会了,不过你刚才的话也不是真心的,只是想转移我们注意力,拖延时间是吧?”   食心魔:“小子,你很聪明,不过可惜晚了……”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片黑红色的薄雾,来不及躲避,只觉得天旋地转,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地方了。   玄卿睁开双眼,面前的一幕令他瞬间窒息。   只见,这是一片热气氤氲的温泉池边,池子里浑身几近赤裸的白景阳正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撩着水,往自己白嫩的脖颈上泼。 第106章   池里的白景阳微微侧过脸, 嘴唇嫣红水润,就像一颗等待人采撷的鲜嫩果实,似乎是被温泉的热气熏得脑袋有些发晕, 他面颊酡红, 微眯着双眼, 似睁非睁。   然后, 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慵懒地倚靠在池壁边, 白皙修长的手指顺着胸膛暧昧地抚弄过两点, 再慢慢往下,口中低吟着动作了起来。   温泉边上的玄卿看得口干舌燥, 眼睛一眨都不眨的。   “卿哥, 卿哥……”温泉中的白景阳一边动作,一边不停地唤着玄卿的名字。   这对玄卿而言, 无疑是种巨大的诱惑。   “该死!”玄卿青筋崩起,用力砸了下旁边的石头,石头应声碎裂,手上也立刻传来了痛感。   尽管知道这是幻境, 但这幻境未免也太逼真了吧, 更何况还让他看到了这样子的小景,简直可恶。   “卿哥,你怎么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温泉里的白景阳变得更为鲜活了起来, 他像是被玄卿刚才的动作吓了一跳, 连忙从水中站了起来, 靠近玄卿身边,一脸的伏低做小,乖巧可怜的样子。   “卿哥,让我看看,你手受伤了没有?”温泉里的白景阳不停地嘘寒问暖。   看到这个样子的白景阳,玄卿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转身目光冷漠地看着眼前赤裸的人,就像在看路边随处可见的树木花草一样,不带任何温度。   温泉里的白景阳眨眨眼睛:“卿哥,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快下来呀,我们一起泡……”   玄卿自言自语道:“虽然脸长得一模一样,却一点都不像呢。”   温泉里的白景阳:“卿哥,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玄卿不屑地笑了笑:“也不知道那丑东西是怎么想的我,我喜欢的人从不会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人,他的眼睛更是纯净,哪像你眼中满是情欲。”   温泉里的白景阳抖了抖,低下头似乎委屈到哭了。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白景阳”的脑袋咕噜咚被砍了下来,掉进温泉的池水中,血花四溅,很快,原本干净的温泉水被迅速染红,身首分离,刺眼极了。   “玄卿,好久不见啊。”   一个肩扛大砍刀的英武男人姿势不羁地蹲在温泉边的大石头上,对着玄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他的刀刃上还在不断往下滴着线珠般的鲜红血液。   玄卿面如寒霜,冷冷地看着对方:“真是好久不见了,白煞。”   ——   时间回到片刻前,就在食心魔一边挣脱阵法,一边启动幻术的时候,白景阳猛地放出自己的虚影分身,一只巨大的白虎,扑上前一脚踩住了食心魔。   “啊!!这是什么?白虎?!不可能!明明我才是白虎!!好痛啊,快放开我!!”食心魔痛得浑身难耐,却仍满脸不可置信地挣扎咆哮道。   白虎是天生自带辟邪、禳灾神力的神兽,在他慢慢学会使用自己的力量后,专克食心魔这种肮脏阴郁的邪魔,而这只虚影白虎是白景阳力量的具现化凝聚,整个就是由纯粹的神力构成,现在它一爪子按在食心魔身上,也难怪它会痛到龇牙咧嘴,恨不得死了算了。   “你算什么白虎,老子才是!说,你刚把其他人弄哪里去了,不然休怪老子不客气了!”白景阳超凶地威胁他,“咬,给我狠狠地咬!”   虚影白虎发出一声震天的虎啸声,瞬间拨云见雾,刚才被食心魔弄出来的那些红黑色雾气像空气般眨眼间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吼完后,虚影白虎低下头就准备狠狠地咬它一口,但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哪里都不好下口,不是黑乎乎就是绿惨惨的眼色,看着就很嫌弃。   就在虚影白虎还没决定好是闭闭眼,听从指令,随便咬它一口,还是为了口腔健康,坚决抵死不从的时候,被按在爪下的食心魔先受不了了。   “我放人!我放人还不行吗?求您别踩了!!”   “不行!不能放,我要让他们都死!”   “杀死他们!!”   原本认怂的食心魔体内几个声音又争吵了起来,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白景阳这时抬头,才发现雾气散去后,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其实都还在原地,只是像失去意识般瘫倒在地上而已。   雾气散去后,一个个也都苏醒了过来。   白二哥阴郁着脸,满身怒气:“我做了个恶梦,简直太可怕了,我梦到一堆不穿衣服的人类女人拿着无数金子宝石往我身上丢,最后都快把我活埋了,那些可怕的女人还都想坐上来压死我!”   “哈哈哈哈哈哈,”白大哥放声嘲笑,“我倒是做了个美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孤儿,没有老爹,也没有你,然后走着走着就捡到了小宝,我们一起结伴而行,梦里没有人跟我抢小宝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白二哥立刻露出了羡慕嫉妒的眼神。   “老爹,你梦到了什么?”两个儿子同时望向醒来后就意外沉默不语,只一个人站那里微红着老脸,似乎像在回味什么一样。   白震山眼神漂移:“没,没梦到什么,就看到你们娘了。”   兄弟俩旋即露出了鄙夷的表情:“老爹,你不会在幻境中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吧?那里面的娘又不是真正的娘亲。”   白震山心虚似的扯着嗓子道:“当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分不清你们娘亲的真假,再说你们两个处男懂什么叫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你们处男知道独守空闺的老男人明明有老婆,却不能每晚抱着老婆一起睡觉,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吗?好不容易见到了立体5D的老婆,哪怕心里知道是假的,也忍不住想好好地多欣赏一会。   被老爹人身攻击的两兄弟面面相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武宣帝和慕清那头,却也是粉红泡泡满天飞。   慕清低垂着眼睫,似乎是有些害羞,又像是恼怒,无论看哪都不敢往武宣帝那边瞥,武宣帝则伸手紧紧握住了自家皇后的手,表现得有些亢奋。   “皇后,今晚我们一起睡龙床好吗?”   慕清飞快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对。   鬼知道他们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糟糕的事情,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好嘛(才怪)!   “爹爹、大哥二哥,你们快来看看,卿哥他怎么还不醒?”扶着玄卿身体的白景阳焦急道。   为什么所有人都醒了,就只有玄卿还处在幻境中,一脸痛苦挣扎的表情呢? 第107章   “食心魔, 看来你苦头还没吃够?敢不把我卿哥放出来,我就让再让你尝尝厉害。”说完,白景阳对虚影白虎使了个眼色。   虚影白虎与白景阳心意相通, 立刻俯身撕咬掉食心魔一条胳膊,嫌弃地丢到远处并吐了口血沫。   食心魔倏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痛呼,疼得浑身都蜷缩了起来, 它颤抖了半天才哆嗦着开口道:“不,不关我的事,我的幻境刚才就被你破了……”   “如果不是你的幻境, 那卿哥怎么还不醒?”白景阳生气道。   “小宝, 这东西可能真的没说谎。”查看了一下玄卿身体的白震山表情有些严肃,“玄卿现在像是被心魔所困。”   心魔??   白景阳有些吃惊,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心魔是修炼中出了岔子,心境上产生了魔障的一种状况, 并不多见,白景阳也只是听白震山说过。   族里面曾有位长老, 在痛失爱妻爱子后产生了心魔, 一直郁结于心, 尽管过去多年却始终走不出来,后来他在一次闭关中走火入魔, 整个人状若疯癫地冲出来, 见人就杀, 最后族长无可奈何, 为保全族安危, 只好命令几位长老一齐将他联合击杀了。   想到这儿,白景阳顿时就担忧了起来,同时还有些不解,玄武是世上最具耐力及防御的神兽,且性格温和,结识了这些年,他竟不知玄卿一直都有心魔。   白景阳实在是有些愧疚。   现在,玄卿因为食心魔的幻境引发出了心魔,情况十分危急,白景阳实在不想看着他最后变成老爹口中的那位长老的样子,失去理智,成为一只疯癫嗜杀的怪物,或者再也醒不过来,直接在梦中吐血身亡。   他如今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卿哥?白景阳忧心如焚。   ——   “玄卿,你讨厌这个家伙吧,不用感谢我替你杀掉了。”长相英武的男人满不在乎地甩了甩砍刀上的血珠。   玄卿眉头一皱,眼底流泻出几分杀气:“白煞,没想到我还能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你,而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   “怎么?你很意外?”白煞歪了歪头。   玄卿看了眼温泉中死状凄惨的少年尸体,一挥手将其化为灰烬,尽管知道这是假的白景阳,但看到他一模一样的长相,死在自己面前,心里还是非常的不舒服。   看着玄卿的动作,白煞不屑地“啧”了一声,拧眉从大石头上跳来下来。   “我倒是不知你玄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慈了?还会做好心替人收尸的事。”   “闭嘴!白煞,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玄卿双手凝聚出两柄冰刺,冷冷地看着白煞。   眼前的白煞肯定也是假的,只要杀了他,自己就能从幻境中出来了,仍以为自己身处在幻境中的玄卿心想到。   “哇哦~”白煞轻浮地吹了个口哨,“你想杀了我?老朋友这么多年不见,你就是这样子欢迎的?”   玄卿沉默不言,用满身杀气来作回答。   “你不会以为我们还在幻境中吧?”白煞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玄卿双目微睁,心里错愕不已,面前的白煞似乎和他以为的不一样,不,不要被幻境迷惑,都是假的,都是惑乱心志罢了。   刹那间,玄卿举起手中的冰刺,两道凌厉的寒光向白煞刺去,白煞闪身避过,脸上恶意的笑容愈发地灿烂了。   来吧,玄卿,你越是慌乱,越是惊惧,我就越是强大……   两人这一架打起来就是数年,温泉里的水早已经干涸,周围的石头树木也都被破坏殆尽,变成了一片寸草难生的荒芜之地。   一道剑气划破白煞胸口的皮肉,留下了长长一条血痕,深可见骨,而身为战斗疯子的白煞不仅不感到疼痛,反而周身的战意更盛了,他双眼金光熠熠,仰天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痛快!再来!”   而玄卿的状况却很不对劲,眼中的红光时隐时现,表面看着冷淡如霜,实际上打斗的招式已经开始凌乱了,甚至有些疯癫。   “杀了你,杀,杀,杀……”   杀掉眼前的障碍,杀光一切!所有挡在他面前的,都该杀!   玄卿的意识逐渐变得浑浊,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杀”!   再这样下去,当眼底最后一丝神智消失后,他将走火入魔,沦为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最后不容于天道。   对面的“白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表情愈发的邪恶了起来。   “卿哥……”   “卿哥!”   “卿哥,你醒醒!”   就在玄卿满眼血红,逐渐丧失理智的时候,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束耀眼的阳光瞬间倾洒了下来,投射在他发间的青碧玉簪上。   青碧玉簪也同时发出莹莹的光泽,像是在回应一般。   玄卿原本混沌的脑子就像被泼了一捧清凉的泉水,顿时清醒了起来,眼底的红光也随着一声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白景阳的呼唤,渐渐消褪,恢复了清明和理智。   就在玄卿完全恢复神智的时候,他头上那根当年和白景阳初遇时收到的,一直戴着的青碧玉簪倏地化为了齑粉,一阵微风吹拂过,莹莹的粉末瞬间就飘散在天地间,化为了乌有。   “不……”   玄卿眼中流露出不舍,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那些微小的粉末粒,却只能徒劳地看着它们从自己的指尖穿过,一点点消失不见……   而现实中,那根系统出品,具有清心凝神功效的青碧玉簪在白景阳强行使用,唤醒了陷入和心魔困斗中的玄卿后,同样也失去了灵气,化成一团普通的玉石粉末。   “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打了?没有了壳的老乌龟,你以为你还能扛得住我几下?”   另一边的白煞,在玄卿恢复神智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停下攻击,他面露焦急,攻势反而更猛烈了几分,而玄卿却站在原地,仅凭肉体的强度生生扛着对方的攻击。   打着打着,白煞像是觉得攻势不够猛,突然在一阵白光中,变成他的原型白虎。   眼前的白虎身形庞大,犹如一座小山,四肢孔武有力,獠牙利爪,闪烁着熠熠寒光,甩动的尾巴更是粗壮如钢鞭,胸口交错着几道疤痕,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只身经百战的凶残猛兽,非常地不好惹。   变成白虎后的白煞,周身煞气瞬间暴涨,跟还处在幼体期,圆头圆脑的白景阳版的白虎,完全是两个极端。   看着面前如此凶猛可怕的白虎,玄卿半点不为所动,反而嫌弃地挪开了眼睛:“啧,真丑。”   跟他家英俊可爱的小白虎完全不能比好嘛,简直辣眼睛,根本不想承认他们是同一个物种,幸好小景看不到。   体型巨大的白虎仰天发出一声震颤山林的虎啸,随着这吼声,周围不断黑色暗芒凝聚到他的身上,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给玄卿致命的最后一击。   而玄卿也松开手中的两根冰刺,凝白如霜的寒光中慢慢凝聚出一柄奇长的执明戟,戟刃锋利,仿佛散发着极地冰霜的寒意,戟影则一点点拉长,直至遮掩半数的光辉,令玄卿俊美的脸庞一半光明,一半阴暗,看着说不出的诡异。   “‘白煞’,你惹怒我了。”   随着玄卿一声淡淡的叙述,巨大的白虎向他猛冲了过来,口中凝聚着暗芒如炮火般喷射出,而他也同时挥动手中的执明戟,明明是极慢的动作,却带着移山倒海般的力量。   一明一暗,两股力量冲撞到一起,霎时间爆发,天地一片刺目,无法睁眼。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可能是很长,也可能是一瞬间,巨大的冲撞过后,一切又再度恢复,万籁俱寂。   睁眼时,“白煞”所在的那半边土地竟然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一片黑不见底,也看不到边际的深渊,而玄卿依旧手握着执明戟,屹立在另半边土地上。   玄卿收起执明戟,对着深渊伸出左手,很快一团被荧光包裹的物体被送了上来,随意地丢在地上,而这团东西显然就是刚刚战败的巨大白虎。 第108章   大白虎的模样十分地狼狈,一身皮毛早就没有原本的光鲜油亮, 甚至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本来的模样, 四肢尽断地垂拉着, 满身的血污,还有些微弱的喘息就已经是奇迹了。   “咳咳……”大白虎从嗓子眼里咳出一口污血,他一只眼睛已经瞎掉了, 只剩下个黑窟窿, 另一只眼掀了掀眼皮斜睨了玄卿一眼, 又无力地闭上了。   “啧,更丑了。”玄卿毫不掩饰他的嫌弃。   白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仍闭着眼, 讥讽道:“你以为你赢了就能出去了吗?我告诉你,别妄想了, 你就在这里陪我到寿元殆尽的那天吧。哦,差点忘了,乌龟不都以长寿出名的吗?你这老乌龟估计能活到天荒地老吧哈哈哈。”   玄卿并没有因对方的挑衅而发怒, 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语气平淡道:“你还想继续维持这个丑样子多久, 我的心魔?”   白煞猖狂的笑声滑稽地戛然而止, 他睁大了那只独眼, 即使被戳穿身份, 却仍想垂死挣扎。   玄卿面前一身血污的巨大白虎身形萎缩到只有原本的一半大小, 他艰难地想要站起来, 却因为四肢骨骼尽碎而徒然跌倒在地, 脏污的皮毛瞬间变得更加狼狈了,明明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口中还依旧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语。   “杀,杀,今日不是我杀了你,就是你杀死了我,以杀证道,以杀成圣,一旦走上这条杀伐之路,就没有回头的那一日……玄卿,我会死,而你也一样……”说完,巨大的白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玄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尸体:“白煞早就已经死了,而我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明明就是一样的冷漠无情,一样的满手血腥杀戮,玄卿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脏污的巨大白虎尸体突然消失,在一阵暗芒中,变成了一个和玄卿身材长相完全一模一样的男人。   而他,正是玄卿的心魔。   心魔虽然看起来和玄卿外表一模一样,但实力已经因为刚才的一场大战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玄卿现在的心境平静而得不到力量补充,他根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玄卿打量着自己的心魔,半响后开口:“或许当年那一战我赢,只是因为侥幸,当年的我与白煞并无太大区别,但如今,在苏醒之后遇到了小景,就是我命运转折的那一刻。”   心魔皱眉:“哦,那个漂亮的小家伙,年轻朝气又鲜嫩可爱,你我都很喜欢他,但你不觉得他身边的觊觎者太多了吗?他老爹,他哥哥们,那个对他献过殷勤的臭道士,还有那只一有机会就黏着他的小狐狸崽子,更有数不清的狂蜂浪蝶,这些人统统该死,统统应该被杀死,只要杀了他们,杀光所有人,就不会再有人跟我们抢小景了……”   心魔的嗓音充满了蛊惑,他舔了舔唇继续道:“在杀光所有人后,再杀了小景,吃掉他全部的血肉,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空气中一片寂静,忽然玄卿发出一声轻笑,眼神说不出的邪肆:“你这建议实在是太诱人了,不愧是我的心魔,就连我心底最阴暗最疯狂的想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心魔微笑:“那自然,你就是我,我不就是你嘛。”   玄卿低笑了一会,那柄执明戟重又出现在他手中:“可像你这样有可能会伤害到小景的‘我’,我又怎么会让你继续存在下去?如果要杀,第一个要杀死的就是‘我’啊。”   心魔的脸色陡然一变,瞳孔中浮现出恐惧,而那寒光熠熠的戟刃也越来越大。   …………   “卿哥,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白景阳惊喜的声音,玄卿缓缓睁开双眼,他困在心魔中,感觉像是过去了好几年,但实际上却只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玄卿的记忆混乱了一会,终于想起来在被困心魔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在琼林宴上识破假太后的真身,然后被扒了皮的食心魔拖入了一个低劣的幻境之中。   想到这儿,玄卿立刻握住他身边白景阳的手,紧张地上下打量:“小景,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们都没受什么伤。”白景阳安抚性反手拍了拍玄卿的手背,“就只有你昏睡了这么久,害我们都担心死了。”   白震山和两个大儿子们纷纷抬头望天,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谁关心这只骗婚的老乌龟了?都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好操心的?而且所有人都没事,就他一个龟睡了这么久,果然是年纪大了吧,科科。   “各位仙师,现在这只妖物该如何处置?”武宣帝这时突然插话问道。   之前白景阳用来制住食心魔的虚影白虎已经被收回去了,所以它现在被捆得结结实实,浑身贴满了禁制符,且正由白家父子看管着,三双六只虎眼盯着它虎视眈眈,简直压力山大,虚汗都快流了一地。   “当然是杀了,它害死了这么多条性命,一命抵命都还不过来,哪还容得了它继续活在人世?”白景阳冷酷道。   而他们这群人中也没有什么伪仁善的圣母型人格,自然没有人反对,都纷纷表示赞同,投了同意票。   “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一听要被杀,食心魔顿时就慌乱了起来,“我是白虎,我才是白虎,玄卿,你看在我们同为四灵神兽的份上不能见死不救啊!”   玄卿皱眉,他对这只因为吃了太多人心而记忆混乱的食心魔并无丁点好感,“不,你不是,天地间永远都只有一只白虎,而现在的白虎就是小景,他……”   还不等玄卿说完,情绪激动的食心魔就打断了他:“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玄卿,你信我!”   “你全身上下有哪点长得像白虎?”看着一身惨绿色的食心魔,被说成假货的白景阳不悦地撅了撅嘴。   玄卿同样也有些生气了:“就你也配?白煞虽然是个脑子不好使的蠢货,但即使被杀戮之心蒙蔽,他当年好歹也是一方战神,弹指间屠尽千万异族仇敌,是何等的英姿,而你不过是意外得到了他最后一段混乱的记忆,就以为自己是真正的白虎了?简直可笑!”   说完,玄卿下意识取出刚才和心魔打斗时用顺手了的执明戟,对着食心魔的方向就是一挥。   执明戟是玄卿是另一件本命武器,威力自然不同凡响,即使轻轻一挥,也一下子将无法躲避的食心魔割成了两截,瞬间死透。   本以为妖邪生命力顽强,想要解决完需要好一会功夫的武宣帝:“…………”   死的真是猝不及防!!   既然事已至此,食心魔也都死得透透的了,白震山便帮忙顺手放了把妖火,将那两截尸体焚烧殆尽,免得武宣帝再烦恼如何收尸的事。   处理完后,所有人就各回各家,各自休息去了。   武宣帝也终于放了心,握着慕清的手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由于今天琼林宴上发生的变故,他手上还有很多需要处理的事情,并且要准备下明天早朝,他得给那些受惊的文官们一个稳定人心的答复。   所幸,现在宫中的危机都已经解除了,即使再忙,也有心爱之人陪伴身侧,心也不会觉得累。   武宣帝和慕清两人相视一笑,紧握着双手,一起黏黏糊糊地离开了。   最后,李公公留下了几个小太监和宫女,在琼林殿做一些清洁打扫的工作。   小太监小宫女们也都觉得今天在琼林殿发生的事情十分的可怕,一个个手脚利索极了,都想着尽快清扫干净,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所有人都异常地忙碌,却没有发现在那堆食心魔尸体的灰烬中,爬出来一只长相极其丑陋的大肉虫,肉虫虽然表面积满的层层蛋白质,但他一根根钢针般的小腿爬动的速度却十分迅速,只一个晃眼,就消失在草丛中去了。   距离最近的一个小宫女揉了揉眼睛,她推了下身边另一个正收拾酒杯的宫女:“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好像是个大肉耗子,一下子窜了过去。”   收拾酒杯的宫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那两堆灰烬,顿时唬了一跳,拍了击对方的手道:“你别瞎说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那妖怪已经烧成灰死透了,你就别再提了,待会也不知道谁倒霉,去扫那两堆黑灰呢!”   想到这茬,小宫女也唬了一跳,当即就更手脚勤快地收拾打扫了起来,她情愿去浣衣坊洗一整天衣服,也不愿意去扫那堆妖怪留下的灰烬,实在是太可怕了,说不定会倒霉折寿呢!   ………………   离宫回白府的路上,白景阳表现得一脸闷闷不乐,就连玄卿找他说话都爱理不理的。   白震山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白大哥和白二哥在两边骑马,轿子里就只有变成原型的白景阳和玄卿。   在玄卿眼中,一个扁扁的白团子趴在轿子里的软垫上,埋着脑袋一动不动,周身散发着委屈不高兴的情绪,看着可怜巴巴又可爱。 第109章   “小景,是谁惹你生气了?是不是因为刚才在宴席上没吃饱?等会回去我煎鱼给你吃?”玄卿一边哄他, 一边忍不住想伸手揉揉那身漂亮柔软的毛绒绒。   殊不料, 白团子向车厢边缘挪了挪,避开了玄卿的咸猪手。   极少被白景阳拒绝的玄卿, 当即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看来这次小景是真的不高兴了,可他却想不出来是为了什么。   “咳咳,玄卿前辈, 请您好好坐好,不要乱动,马儿拉车也是很辛苦的, 很快就到您府上了。”   “对啊, 我们先送您回府, 毕竟您是长辈。”   马车两边的白大哥和白二哥一唱一和道,语气疏离客气, 又略带讽刺。   自从今天琼林宴上知道了玄卿的真实年龄和身份后,他们对玄卿不仅没有半分敬畏, 反而又多了一个可以挑刺的地方。   人类之中流传着老夫少妻配的说法, 但玄卿和白景阳的年龄在他们看来,又何止是老夫少妻?简直一点都不般配。   如果不是白景阳喜欢的话,他们恨不得能立刻棒打鸳鸯, 拼了命赶走这只不要脸的老乌龟呢。   “白大少和二少看着倒似乎有些累了, 不如下来一道坐马车?”玄卿指着另一边空着的马车。   自从他对小景的追求意图暴露后, 这俩整天游手好闲的小子就像更没别的事好干了, 从早到晚地盯着他,跟防贼一样,不许他和小景距离太近,不许有过分亲密的行为,现在骑马还东张西望的,不让他们关上帘子,自己也不知道注意点,万一从马上掉下来也只能怪他们多管闲事,不知道轻重。   玄卿心里阴暗地想着。   但他很快就没有心情管外面的两只黄老虎了,哄了半天白景阳都不肯理他。   “小景,今天不想吃煎鱼吗?那我去给你买桂芳斋的绿豆糕?你不是最喜欢他家的点心了吗?”   玄卿不顾形象地整张脸都凑到对方跟前,而白景阳听了却更生气了,伸出毛爪垫抵在玄卿脸上,用力地推开他。   难道自己在他卿哥心里面除了玩,就只会吃吗?!真是看不起虎!   这样想着,气鼓鼓的白景阳再次扭头,用屁股对着玄卿,脑袋顶着马车的车壁独自生闷气。   而玄卿刚刚被两只软绵绵又温热的毛爪垫推了把脸,不仅不生气,反而有些晕乎乎的,露出一脸幸福陶醉的痴汉表情。   “小宝,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想跟老乌龟一起坐马车?不如出来跟哥哥们骑大马?”   “对啊,二哥这匹马很温顺,可以让给你骑,等到家我们再去池塘捞鱼玩,我让管家又进了一批肥锦鲤,红的金的,可好看了。”   白大哥和白二哥在马车外不停地蛊惑道。   只可惜,白景阳听了更生气了。   可恶,就连他两个哥哥们也是这样想的,难道他除了吃,除了玩,就不会干别的事了吗?!   “小景,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在幻境中和被心魔所困时都看到了什么?”玄卿突然福至心灵道。   果不其然,小白团子抖了抖耳朵,似乎是犹豫了一会,终于肯慢吞吞地转回来,睁着一双琉璃似的漂亮眼珠审视般看着玄卿。   一副我给你机会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玄卿先说了幻境,幻境是根据食心魔对他们粗浅的了解,想当然制造出来的产物,而对于并不了解的白大哥和白二哥,一个给了他一场普通人眼中的恶梦,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到处漂泊,还得拉扯年幼的弟弟,另一个给了他一场足以令普通人沉沦的美梦,享用不尽的金银珠宝和绝色美人。   只可惜,白大哥和白二哥显然都不是普通人,于是美梦变恶梦,恶梦又成了美梦,完全出乎了食心魔的预料,就算后来没有白景阳的帮忙,也能很快从里面苏醒。   而至于白震山丧妻之事,并不是秘密,只要向皇城里稍微年长些的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食心魔虽然没见过伏苓珊,不清楚她的长相,但幻境能根据白震山的记忆自动补充,也就不难理解了。   正因如此,食心魔见过白景阳,知道他的身材相貌,却没深入接触过,凭想象给幻境中的他安插了柔弱怯懦,又妩媚勾人的性格。   听完玄卿的叙述后,白团子顿时羞红了脸,连满身毛绒绒都遮挡不住他的羞意。   “这食心魔思想真是太肮脏了,满脑袋废料!”必须被狠狠地唾弃,“你可千万不能学他。”   玄卿忍俊不禁,连忙点头道:“当然,不肮脏的哪能成为邪魔,我肯定不学他。”   白景阳被玄卿一眨不眨地盯着,又联想起对方描述的幻境中的画面,忍不住害羞了起来,转头就想继续“面壁思过”,用圆润的小屁股对着他。   还好被玄卿及时一把制住,然后他接着讲起来被心魔所困时面对的场景。   听到“白煞”一出场就砍死了幻境中的“白景阳”,白团子又再次鼓起了腮帮子,直到玄卿将他刚才的经历讲完,这股气都没消下去。   “看来你真的很欣赏那个叫白煞的,身材高大威猛,相貌英武,实力又能跟你抗衡,更比我早认识你数万年……”   白景阳絮絮叨叨地抱怨,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话语中弥漫着一股酸醋味儿。   而一旁听他絮叨的玄卿眼神却越来越亮,最后终于忍不住在白大哥和白二哥愤怒谴责的目光中,一把抱起了白团子,连着亲了好几口,都无法抑制住他内心的激荡。   “小景你这是在吃醋。”终于明白白景阳刚才为什么不理他的玄卿肯定道,双眼更是亮得惊人。   什么?!   被打断后亲懵逼的白景阳持续一脸懵逼,说话都结巴了:“吃吃吃什么醋?!你不要乱说……”   玄卿眉眼含笑:“我有没有乱说你心里会不知道?”   白景阳恼羞成怒,跳起来用毛爪爪猛锤玄卿胸口,锤得对方脸上的笑容愈发荡漾,一副幸福到几乎快晕眩的表情。   见状,实在气不过的白景阳干脆变回了人形,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兽型不够威猛霸气,所以才连锤人胸口都不够痛,还是人形攻击起来会更利索一点。   就这样,原本玄卿怀里猛锤他胸口的白团子蓦地变成了一个身形单薄的美少年。   而美少年没控制好姿势和力道,气势汹汹地压过来,顿时将他扑倒在马车坐垫上,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透过对方没拉好的衣领,看到美少年胸前一片白皙光裸的美景,玄卿只觉得这下子刺激大发了。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猫崽……”白景阳不顾姿势暧昧,伸手就要去揍。   为了避免鼻子被揍出血,玄卿连忙一把握住他的双手,再将人紧紧按进怀里,霎时间,马车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两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剧烈而又清晰。   直到挣扎的白景阳逐渐平静了下来,玄卿这才慢慢放开他,与其双目对视,但紧握着的双手却仍未松开。   “小景,过去的我一心修炼,不懂情爱,直到苏醒后遇见了你,才体会到什么叫患得患失,什么叫珍惜珍而重之,从头至尾令我心动之人,就只有你一个。”   玄卿的眼神幽深如谭,清冷的潭水下却仿佛藏着一座火山,喷薄而出的火焰岩浆滚烫、炙热。   白景阳像是被这炙热烫到了一般,立刻心慌意乱地挪开了视线,变变扭扭道:“可是我既不英武强壮,也没有高深的法力,就连兽型都算不得高大威猛……”   玄卿轻笑了一声,眉宇间无与伦比的温柔:“可是我就喜欢这样的你,虽法力不够高深,却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番大作为,外貌更是丰神俊朗,翩翩佳公子,世上任何一个人不及你更令我心动,说起来,我倒还担心你嫌弃我年纪大呢。”   “确实,你年龄有点太大了,我连你一个零头都不到呢……”白景阳喃喃道。   顿时,原本是来安慰白景阳的玄卿脸都黑了,乌漆漆的,堪比锅底。   “哈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虽说你比我早出生了那——么多年,但只要今后人生的路能陪伴我一直走下去,这点问题又算得了什么。”   “真是个爱捉弄人的小骗子。”玄卿无奈道。   虽说过去的经历无法参与,但今后的人生都将有你相伴,直至漫长生命的终点。   “不过我现在不还没成年蜕变嘛,等到时候我的兽型一定长得比白煞还威武高大,人形也会更强壮,长比他还多的肌肉。”白景阳自信地说。   玄卿:“…………”   回想了一下的确是满是肌肉虬结的白煞,不,拜托,肌肉差不多有就行了,如果小景将来练成一个比白煞还胸肌饱满的肌肉壮汉,那真是太可怕了。   想象着和顶着白煞脸,白煞身材2.5的白景阳谈恋爱,玄卿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滴冷汗都流了下来。   到时候,虽然依旧还喜欢着小景,但床上一定会有心理阴影的吧!   玄卿忍不住搂紧了身边还是美少年的白景阳,连亲吻了几下发顶:“小景,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就已经很完美了,真正的实力不在于肌肉的多少,所以这等外物我们不必放在心上。”   “混蛋,你在干什么?!”   “竟敢轻薄我家小宝,简直找死!!”   马车外,忍了很久的白大哥和白二哥见玄卿一直抱着他们小弟不撒手,现在还得寸进尺地连亲了好几下,终于再也忍不下去。   气炸了的两人顿时从各自的马上飞扑而下,闯进了马车内,对着玄卿不管不顾地揍了起来,同时将小弟拉到身后,避免误伤。   猝不及防的玄卿一上来就被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拳脚,回过神来后,也不敢得罪两位舅子,只好拼命防守,当一个人肉沙包了。   虽说玄卿的肉体足够结实,但这架普普通通的马车却承受不起几只大妖怪在里面打架,没一会就整个儿散架,车厢木条碎裂,飞得满街都是。   拉车的马儿也受到了惊吓,在一声畏惧的嘶鸣后,像断了腿似的,瘫软在地,显然是被他们偶尔外泄的一丝丝妖气震慑到了。   事后,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养马的车夫蹲在它大脑袋旁边又哄了半天,它这才哆哆嗦嗦地重新站起来,回到马厩后,一连几天表现得惶恐不安,吃不下草,活生生瘦了好几斤。   另一辆马车上的白震山终于看不过去,跳下来给两个大儿子一人一记老拳。   “不许胡闹,打架不要在大街上打,想打都给我赶紧回家去!”   “……是的,爹。”X2   最后,白景阳跟着老爹上了另一辆完好的马车,玄卿跟着白大哥、白二哥在外面骑马,一路虎视眈眈X2着回了府。   但他们谁都没想到,皇城里好事且脑洞大开的百姓实在太多了,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竟谣传成白家公子不仅行事放浪,且雄风威猛,当街车震,连马车都给震塌了的离奇版本。   白家几个:“…………”   ——   第二天早朝,所有得到风声的文武大臣都来得格外的早。   武宣帝对外发布诏书,昭告天下太后暴毙身亡,并为太后守孝举哀,即日后准备丧事和祭祀等事,对内,他宣布了谋害太后的食心魔在白震山一家和玄卿道长的围攻下,已伏诛。   朝中文武百官们听完,顿时心中大定,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琼林宴上见过食心魔恐怖真容的那几位,都决定下朝后,去白府门前拜拜,再送上一份厚礼。   有白震山大将军在,实在是天佑大雷,太让人心安了。   至于胡贵妃,调查后得知她确实是个人类,不过是中了太后的妖毒,像她这样的,在太后宫中还有很多。   这些不人不妖的宫女太监们,后来都在白景阳的诊治和疗养下,恢复了正常,而一些被蛊虫吃掉了脑子的,实在是无力回天,因为他们早就已经去世多日了,最后只得除掉那些蛊虫,再将尸体掩埋下葬。   魂归魂,土归土,让这些被操控的亡魂终得死后安息。 第110章   胡贵妃虽然是被假太后的妖毒所害, 但调查后却发现这些年她帮着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甚至太后宫里那些被剜心食脑的不起眼的宫女太监们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大多都是她派人从宫外的穷苦人家寻来的, 失踪后也有帮忙遮掩和扫尾。   所以, 尽管不敢深究假太后目的的胡贵妃对这些人凄惨的死状并不知情, 但也是间接促成者。   胡贵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于是, 她被判打入冷宫, 终身不得踏出一步。   刚刚从半人半妖的丑陋形态变回人的胡贵妃,还没来得及喜极而泣,就接到了这份圣旨,顿时她如遭雷劈,一脸颓唐地瘫软在地。   距离朝思暮想的后位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 可现实却告诉她, 一切不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在梦醒时分, 就会瞬间被打破。   不是她的终究不会是她的, 哪怕出卖身心给邪魔,紧闭双眼, 做出数不尽的违心之事, 也一样是徒劳, 最后一样从空中楼阁被打入尘埃。   其次, 还有孙子楚。   结合当时的情形,以及假太后身边那位事后被收押的大宫女的口供来看,在给新科进士和大臣们的酒水中确实是下了药的,但却误打误撞被中间上茅房后找不到回来路的孙子楚给撞翻了,目睹此事的李公公、矮个子小太监、御膳房小宫女三人的口述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不得不说,孙子楚确实是个气运强到逆天的男人,如果不是他,食心魔手上有了这么多人质后,情况将会变得复杂得多,没那么容易被解决。   对此,就连武宣帝都感到十分惊奇。   再联想到他曾听说的有关孙子楚为了求娶阿宝而身犯离魂症的离奇事迹,武宣帝觉得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把这人留下来,留在皇城,毕竟孙子楚可是连阎王殿都求着要的人才。   不提他的奇葩体质,就凭这份天生的气运就非常值得关注了。   于是,琼林殿上糊里糊涂立了大功,风头完全盖过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孙子楚被赐大笔封赏,并且进了翰林。   最终得偿所愿,与阿宝富足恩爱了一生。   ——   透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阴霾似乎随着食心魔的死而消失了,一切都回归正轨,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亡,可谓是有惊无险。   自从少了假太后和胡贵妃,原本气氛波澜诡谲且妖气冲天的皇宫就像被灵泉甘露洗涤过一般,空气中弥漫着干净清爽的气息,氛围也变成更和谐了。   一场大清理过后,上至几个不愿离宫,甘做摆设的宫妃,下至侍卫、宫女太监,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一个个暂时都安分得狠,不再勾心斗角。   宫外,那些被下过高级蛊虫的,以白震德为首的一批文官大臣们,在提心吊胆了一段时日后,发觉身体并没有异样,甚至过了需要服用假太后丹药的期限,体内的蛊虫也没有发作。   那种疼得撕心裂肺,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般的可悲日子,似乎随着食心魔的死而逝去了。   于是,他们终于逐渐放下心来,解下枷锁,过上了自由舒心的生活。   皇城一如既往的和平且安宁,城市繁荣富足,百姓丰衣足食,就如同即将毁灭的水底火山之上的平静海面。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美好和快乐,只除了王都尉府的刁夫人阿慈。   先是一夕之间,太后暴毙,她最大的靠山没了,紧接着,和她交好的胡贵妃也被打入冷宫,她好不容易巴结上的两个身份地位最高的人竟然都倒了。   变故来得太快,刁夫人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她丈夫又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直接住进了后院。   她丈夫王都尉是个武官,自然不会去参加琼林宴,再加上母亲长公主曾试图谋反之事,一直游离在皇室权贵的边缘,处事异常低调,事后也没得到任何有关真相的消息,跟普通下层官员以及百姓们一样,对琼林殿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当太后是真的因为身体不好而暴毙。   其实按照王君义的资历和功绩,他本早该晋升,但每有机会却从不主动争取,一连错失数次,表现得比武考进来的平民武官还要没背景,长年累月下来,同僚们基本都忘了他居然还是个皇帝的外甥,是正宗的皇亲国戚。   后来,有几次推脱不掉,王君义便干脆推举了自己的同僚或者下属上去,几番下来,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热心讲义气的真男人,都愿意与他交往,且不用担心被背后捅刀子,也因此王君义的人缘变得格外的好,在中下层武官中格外吃得开,上层同样也对他的好名声有一些耳闻。   琼林殿事发之后,王君义没有多想,仍旧按照原定计划,带兵出城剿匪。   那是皇城辖下的一座边陲小城,多山路崎岖,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近年以来,一直都有好好的清白人家姑娘丢失的情况发生,多数是出门在外时,有的甚至是在家中,父母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家闺女不见了。   官府派出捕快多番查探,都找不到任何线索,再加上失踪姑娘的数量并不是太多,两三个月就那么一起,且多是在下层平民中发生的,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去管了。   百姓们只得自己严加看顾,谨慎行事,不让自家姑娘随意外出,加固好门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一直到某天,向员外家的小姐受不了城中对女子如此封闭禁锢的态度,又听说皇城的氛围要开放的多,就算是未出阁的姑娘,也可以在仆妇的陪同下时常出门郊游踏青等等,顿时她心向往之,决定偷溜出去见识一番。   被向员外从小宠坏的向菱小姐胆子十分的大,她偷拿了丫鬟的衣服,乔装打扮后,成功混出了府,正准备雇一辆马车前往皇城时,倒霉遇到了失踪案背后的盗匪。   盗匪见向菱小姐长得标致,又穿着普通丫鬟的粗布衣裳,以为她就是个平民姑娘,当即前往皇城的马车一路“哒哒”地径直拐进了盗匪窝。   当天,发现宝贝女儿失踪的向员外立刻就急疯了,他赶紧向官府报官,又派了家中几乎所有家丁出去寻找。   在加强了人手,所有人大力搜寻下,终于在向菱小姐最后雇马车的地方找到了线索,抓到了几个小喽啰。   人们这才震惊地发现,原来这些年少女失踪案背后,竟然牵扯着一个组织,甚至因为官府的不作为,而发展得越来越大,逐渐深入这座小城,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势力团体。   这些盗匪一开始,还只是普通的贩卖人口,将拐来的少女卖到偏远之地,谋取暴利,后来衍变到会选出里面相貌上乘的,调教好后卖给其它城的达官贵人们当奴妾。   可以说,如果不是这次向菱小姐的意外,继续任由他们发展下去的话,很可能就会搭上上头的路子,逐渐形成一个牢固而丑恶的关系网,再想剿灭他们就没这么容易了。   即使如此,要救出向菱小姐和其余被拐少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官府抓到的几个喽啰只是最外层的人员,收了钱在城里定期帮忙打探消息的,他们从未去过盗匪们的大本营,只知道是在山里的某处。   但偏偏这个小城又不止一座山,山里面的地势又十分崎岖,没人带领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一伙躲藏在这里的盗匪绝非易事。   于是,小城的官府将此事作为一个大案件上报给皇城,皇城上头又派了都尉王君义带兵前来剿匪救人。   就这样,王君义凭着自己过人的胆识、高强的武艺和经验,最终围剿了这批丧尽天良的盗匪们,成功救出几名还困在山上,暂时没卖出去的少女。   然而,就在王君义正准备返回下山的时候,突然蹿出来几个余党,将他射落马下,口中嚷嚷着要为大哥报仇,想将他乱刀砍死。   由于事发太过突然,来不及拔剑格挡,眼看着王君义就要命丧黄泉的时候,一旁的向菱小姐没有像其她姑娘那样惊慌躲藏,反而勇敢地冲了过来,捡起地上的盾牌,站到王君义前面,为他拼死挡下一击。   王君义在惊讶的同时,他也把握住机会,一边护着向菱小姐,一边反击了起来。   而不幸的是,在他们身后就是一处断崖,混战中,王君义和向菱小姐齐齐意外地被撞了下去。   掉下去后,王君义的手下们悲愤雄起,杀死了这最后几个余党,收拾完残局后,他们带着盗匪们的首级和幸存的几个少女回到小城,然后又迅速找了几个擅长攀爬的好手,打算下断崖为他们都尉和员外小姐收尸。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王君义显然还命不该绝,他和向菱小姐被挂在一棵横斜生长的树上,幸运捡回了条命。   王君义伤势过重,掉下去后就陷入了昏迷,被护着好好的向菱小姐率先苏醒,她拼命将对方从树上拖进一旁半山腰的山洞中,悉心照料。   就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数天,直到他们被王君义的手下们惊喜的找到。 第111章   两人在山洞中, 缺医少药, 又饥寒交迫, 身为千金小姐的向菱姑娘竭力照料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不顾危险地采摘山壁上的野果, 辛苦收集一夜的露水, 统统都喂给了昏迷中的王君义。   不仅如此,她还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盖在王君义身上取暖, 又撕了自己内裙的裙摆替对方包扎止血。   中途苏醒过来的王君义见状,大为感动,那颗对爱情失望而死寂的心脏, 突然间再次恢复了生机, 勃勃地跳动了起来。   看到王君义虚弱地睁开了双眼, 明明饿到面黄肌瘦, 还衣衫褴褛的向菱小姐旋即绽开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就是这样的一个笑容, 瞬间就俘获了王君义, 在他眼中的向菱小姐恍若一朵静静绽放的空谷幽兰, 清新纯粹而又美丽。   等王君义的手下找到他们后, 立刻被带回小城救治休养,但向菱小姐跟他衣衫不整, 日夜共处了几日的事也传开了。   更不幸的是, 向菱小姐的父亲向员外年纪有些大了, 原本他身体就有些不好, 这些天为了寻找女儿白日里到处奔波, 夜晚忧心忡忡睡不着觉, 早已经心力交瘁,在听说女儿掉落断崖的噩耗后,瞬间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等向菱小姐被救回来时,向员外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在勉强坚持着和女儿见了最后一面后,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撒手人寰了。   就这样,向菱小姐虽然人救回来了,却失了名节,更没了父亲这个最大的靠山,留下万贯家财和一堆不怀好意,想着欺负孤女,侵吞家财的亲戚。   刚回到家短短几天的向菱小姐还沉浸在父亲去世的悲痛中,尚来不及走出,就得被迫面对这样四面楚歌、孤苦无依的局面,实在是可怜可欺。   还在养伤,没离开小城的王君义听说这事后,立刻不顾身体,带着手下赶往向家,当场宣布向菱小姐已经是他的人了,即日就会跟着他回皇城成亲。   有了王君义王都尉撑腰后,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们自然不甘再打向菱小姐家产的心思,向菱西小姐也表示心悦对方,愿意跟他回皇城当妾室。   顿时,王君义大为感动,帮忙处理起向菱父亲留下来的财产,先变卖了一部分没有用处又不方便带走的东西,如粮仓里的粮食等等,又解散了她家一些仆人,最后获得的钱财和库房里的金银统统都交给向菱小姐,半点觊觎之心都没有。   处理好员外府的事后,向菱小姐带着自己丰厚的嫁妆和一大批剩下的忠仆们,浩浩荡荡地跟着王君义一行人前往皇城,甚至今后每年她都还能收到自家小城里的田产和商铺的租金。   真要比起来,不论是家世,还是家财,向菱小姐其实都比阿慈好得多。   就连王君义都觉得让向菱当一个妾室,实在是太委屈她了,带回皇城后,又因为太后刚刚暴毙,婚事不能大办,只好低调地一顶小轿将人抬进府。   对此,王君义更感到愧疚了,既然不能给向菱名义上最好的,那就给她物质上最好的。   于是,向菱不仅被安排进府里除了正房外最好的院落,王君义更是终日宿在她房里,叫府里上下都以夫人的规格对待她,晨昏也不必向大夫人阿慈请安。   不知是心虚,还是故意报复,王君义在做这些的时候,甚至完全都没问过阿慈的意见。   菱夫人出手阔绰,自己原本带来的仆人,再加上王君义后来安排给她的一些,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的,那架势看着比阿慈一个正牌夫人还要像夫人。   “王君义,你这是什么意思?”阿慈冲进书房找王君义理论。   王君义眉头皱成一团,一脸该来的终于来了的表情,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毛笔:“夫人有何事?”   阿慈冷笑:“我有什么事情,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初是谁说的绝不纳妾?现在遇见年轻貌美的,就立刻抛之脑后了,果然是男人说话靠得住,猪都能上树。”   这话一说完,王君义眼里也冒了火,他猛地站起身:“夫人,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   “怎么?连你也嫌我是个山野村妇了?不知是谁当年还夸我是山林里的仙子,转眼明珠就成鱼目,恨不得休弃我,给那个小贱人挪位子了是不是?!”   “刁心慈,你不要以为我不敢!”王君义怒指着阿慈的鼻子道。   事实上,王君义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他早几年就想休了阿慈了,不过当时碍于太后的缘故,即使吵得再凶,也没有办法休妻,但现在作为阿慈靠山的太后都已经暴毙了,他又有什么不敢的?   只不过碍于多年夫妻情分,他暂时还不想做得那么绝而已,但如果阿慈继续像这样认不清现实,不断挑衅惹恼他的话,那就难说了。   他对阿慈所谓的真爱,早就在这些年的中忍耐中被一点点消磨掉了,剩下的就只有厌烦。   阿慈被王君义的突然暴喝吓了一跳,她也终于想起来自己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又一次变回了当年初入皇城时,那个无权无势又举步维艰的小村姑,而且还没了丈夫王君义的宠爱,甚至比当年还不如。   想到这儿,认清现实的阿慈立刻反应过来,摆出了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好,好,好……”她红着眼眶连连后退,捂着嘴低泣道,“王君义你好狠的心呐!”   王君义呼吸一滞,眉宇间似乎有些动容。   然而,就在他伸手想要拉住阿慈手臂的时候,书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相公,求你不要生气,不要和姐姐吵架。”向菱手提着一个食盒,焦急地闯了进来。   向菱随手将食盒放到书桌上,整个人上前一把抱住了王君义的胳膊,将玲珑饱满的胸脯都紧紧压了上去。   王君义惊讶的同时,又有些心猿意马:“小菱,你怎么来了?”   “小菱是来给相公送莲子羹的,哪想到就撞见你和姐姐在争吵。”向菱一副劝架的姿态。   王君义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食盒:“莲子羹?”   向菱娇羞地笑了笑:“是啊,这可是我和翊儿一起做的呢。”   王君义顿时更惊讶了:“翊儿也会做莲子羹?”   向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翊儿那孩子特别地孝顺,明明笨手笨脚的不会做,但听说是给父亲大人的莲子羹,就非得来插一手,里面的莲子百合可是他洗了半天,掰开去蒂,最后亲手放进炖盅里的呢。”   说着,向菱走过去一步,打开食盒,取出了里面一盅温度正好的莲子羹。   “那这小子还真是有心了,哈哈哈哈。”王君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表演被打断,自己丈夫跟这个小贱人旁若无人地说笑了起来,顿时气到面容扭曲。   更可恶的是王翊那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被小贱人灌了什么迷魂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转头却对她大献殷勤,当这三人聚在一起时,亲亲热热的就像是一家三口,简直可笑。   她敢保证,这个从小城出身的小贱人绝非什么善茬,也就能迷惑一下男人这样的蠢货。   小贱人跟王君义结识的过程,完全就是她的翻版,而他们当年的大致经历,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王君义对她一见倾心,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受伤那段时日的悉心照料。   尽管一个是真照料,一个却是假的。   而王君义这个人就是很容易被这点子虚情假意所打动。   一想到小贱人有可能就是听说了她的经历,刻意营造了相似的情形,并且还成功了,阿慈就觉得十分作呕,有种被人当垫脚石,踩着上位的感觉。   看着王君义那个蠢货一脸傻样地跟小贱人聊着那碗狗屁莲子羹,阿慈就气得牙痒痒,但她心知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再闹也讨不了好,只得一脸憋屈地甩袖离开,暂时退一步了。   ——   再说解决完食心魔的白府那边,几只老虎再次恢复了整日无所事事的悠闲状态,就连有官职在身的白震山也是一副退休养老的模样。   无论跟他冰释前嫌的武宣帝数次诚心邀请,他都不愿每天上朝,也不想要什么权势,当个大雷吉祥物最乐意了。   可以说是非常懒散,非常胸无大志了。   武宣帝也再一次认识到过去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愚蠢,居然会耗费心力去提防这只懒成精的老虎。   就这样,闲了好些天的白景阳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于是,他来到了被忽略很久的白氏医馆,刚进门就撞到了一个得了怪病的病人。   这人看着十分干瘦,每天却能吃下很多食物,几乎是一个正常成年男子饭量的十倍,却还总嚷嚷着肚子饿,一看到吃的,就两眼放光,露出饥渴的表情。   偏偏他的家境又算不上富裕,没过多久就把家里的存粮吃光了,父母妻子催促他赶紧出门做工赚钱,不然就得没饭吃了,可他却一直嚷嚷着肚子饿,没力气做工。 第112章   家里人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在犯懒, 但时间长了就发觉到不对劲。   这人吃光自己家里后, 就跑出去偷鸡摸狗,还被人抓了个现行,而这户倒霉的受害人家不仅丢了养的鸡狗,更是被他吓得不轻。   那天早上,正准备喂鸡的妇人刚走到鸡圈前,就看到自家黄狗被人咬断了喉管, 惨死在地, 甚至大腿和腹部还少了很多肉,鲜血流了一地,像是被野兽撕咬过的样子。   妇人顿时被吓了一跳,侧耳又听见鸡圈里面有“吭哧吭哧”的吮血咀嚼的声音,根本不敢探过去看一眼,连忙慌张地冲回屋里, 叫起自己的丈夫。   男人听完妻子的叙述后, 起身穿好衣服, 拿起自己的柴刀一步步谨慎地走向鸡圈。   就在男人鼓起勇气拉着鸡圈门, 想要狠狠打死里面那头敢来自己家里觅食的野兽时,震惊地发现那个手捧着自家血淋淋的母鸡生啃的不正是邻居家的大儿子吗?!   夫妻俩个目瞪口呆,赶忙去把这人的父母找来,血淋淋的生吃活鸡狗, 难道是得失心疯了吗?   这人的父母妻子也这才发觉他是得了病, 而不是什么好吃懒做。   于是, 先赔了邻居家的损失, 又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家里的积蓄是花了去大半,病情却始终没有好转。   所有看过的大夫都查不出什么毛病来,最后眼看着钱花光就要放弃时,一个好心的大夫告诉他们可以去白氏医馆碰碰运气,像这样的怪病,白小神医说不定会愿意免费帮他治疗。   他们这才敢来白氏医馆门口碰运气,原本见这里出入的病人都非富即贵,身为普通平民,他们打一开始就没考虑过,但现如今已是山穷水尽,也只能试试看了。   就这样,这家人一连在门口守了几天,终于幸运地遇到了难得来医馆一趟的白景阳。   白景阳见他们诚心,便也不为难地请他们进来了。   “请问令公子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景阳在大堂王大夫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早在白景阳刚进来的时候,医馆里的大夫和药童就十分有眼色的给他让了位子,泡好了热茶,服侍地妥妥当当,看着不像个大夫,反而像个锦衣玉食的娇贵小公子。   虽然事实也确是如此。   白景阳端起温度适中的热茶喝了一口,不意外又喝到了里面的枸杞子,医馆里的东西就是这么注重养生。   懒得吹开枸杞子的白景阳干脆和茶水一起吃了进去,甚至满不在乎地嚼了几下,一旁的药童见状,以为这是他的特殊癖好,就喜欢吃茶水里的枸杞子,心里暗暗决定下次泡茶时再多放一点。   于是,白景阳下次来的时候,惊诧地发现茶水中枸杞子竟有半杯这么多,简直就像在喝枸杞羹似的。   生怪病的男子伸手给白景阳把脉,他老母亲在一旁回答。   “回神医大人,我家虎子得这怪病有半个月了,总也吃不饱,饿极了就会发病。”   这家人姓林,生怪病的年轻男子大名就叫林大虎。   白景阳点点头:“嗯,名字不错。”果然是跟他家有缘的。   另一边的老父亲听了,忍不住憨厚地笑了笑:“当初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这小子能健健康康长大,我家虎子也确实从小就健壮,几乎没生过什么病,哪想到他竟会突然染上这样的怪病。”   说着,老父亲的嗓音里隐约有些哭腔。   “对了,我想起来了,虎子半个月前有一天做工回来晚了,路上被人打晕,第二天在另一条路边醒了过来,本以为是打劫,但身上的铜板却一个都没丢,倒是有两个乞丐当他是醉鬼试图扒他身上的厚衣服,然后被虎子打跑了。”   “没错,那天回来他就有些不舒服,一连头疼呕吐了三天,后来终于不吐了,我们本以为他是好了,却没想到又染上了怪病。”妻子也想起来补充道,“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   “有没有关联,我想林公子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吧。”白景阳收回替对方把脉的手。   一直沉默的林大虎表情有些僵硬道:“……小人不懂神医的意思?”   “还需要我明说吗?”白景阳面无表情,“纠缠在你身上的两股怨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林大虎瞪大了双眼,蓦地僵硬,像是一脸被戳穿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他的妻子也意识到不对劲,忐忑地问道:“神医,您说的两股怨气是什么意思?”   “相公,难道你还有事瞒着我们?”   林大虎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白景阳看着他道:“如果不想死的话,我劝你还是说实话的好,毕竟缠在你身上可是亡者的怨气。”   两老夫妇一听就哭了起来,边哭边捶打着自己儿子:“你这个混账东西,是不是在外面害了人,回来还敢撒谎?还不赶紧向神医坦白。”   林大虎身体本就虚弱,这么一捶打顿时狼狈地摔倒在地上,爬都不起来,他抱着头为自己辩驳道:“不,我没有害人!我不是故意的!”   白景阳眨了眨眼睛:“我也没有说你害死人,不过你肯定是接触过两个将死之人,还和他们有过不浅的交际。”   也就是产生了因果,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对方的怨气缠上。   “走吧,你得的怪病要用到的药材不一般,我带你们去里面开药。”   看出这件事不适合在人多眼杂的大堂里说出来,白景阳便找了个借口准备带林大虎等人上了二楼房间。   林大虎的身体极其虚弱,唯有在见到食物的时候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现在又是受惊又是被揍,腿肚子软到不行,走两步就踉跄一下,还得靠妻子扶着。   白景阳眼见他走得歪歪扭扭,半天都爬不上一个阶梯,顿时皱起了眉,表情有些不耐烦了。   刚才那位“有眼力见”的泡茶药童见状,赶忙跑过来,想帮忙扶着林大虎,却不料被距离更近的白景阳截了胡。   白景阳一把扛起林大虎,表现得像抡一袋鹅毛那样轻松,并对林妻说道:“这位夫人,还是让我来代劳吧。”   然后,他就在所有人包括林大虎本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脚步轻快地上了二楼,要知道林大虎以前可是个壮汉,现在就算因病瘦了下来,但骨架还在那边,看着比白景阳还高了不少。   这也只能说是人不可貌相了。   望着白景阳消失在二楼的身影,大堂里的病人们和大夫、药童纷纷都露出了崇敬的目光。   二楼房间关上后,白景阳不由分说,先给林大虎扎上了几针,林大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些血色,也不再像呼吸不过来一样喘粗气了。   俩老夫妇见状,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口中直呼“神医”,对白景阳打心眼里信任了起来。   “好了,你现在有力气重述一下那晚的经历了吗?”白景阳对林大虎说。   林大虎面露挣扎。   然而,还没等他挣扎个几下,俩熟悉的巴掌就直接呼了上来,打他个趔趄。   “你这不肖子,还不赶紧说出实情,磨磨唧唧的想死吗?!”   白景阳:“…………”   在林父林母的强势逼供下,林大虎终于吐出了那晚的实情。   原来,那天晚上他做完工回家,确实是被人打晕,也确实遇到了两个乞丐兄弟,不同的是,他是和那两个乞丐一起被带进了一个古怪的屋子里。   他们三人被蒙上了双眼,看不见周围的场景,只听到面前似乎有一个容器,里面正不停地传来像爬虫蠕动和昆虫口器咀嚼的声音,异常的诡异,也十分恐怖。   就在他们后颈发凉、寒毛直竖了没多久,屋子里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嗓音,听着轻柔甜美,吐出的语句却无比的冷酷残忍。   女子下令要拿他们的身体做试验,看适不适合做培育蛊虫的温床。   说完后,就有一双冰冷到没有正常人温度的手摸上了他们的躯体,林大虎感觉自己身上的肉被用小刀残忍地割开,随后就有一条细小的幼虫钻进了伤口。   幼虫细小的爬行在他的身体里,一边爬行一边用口器撕咬开他的血肉,这种感觉不仅毛骨悚然,而且还痛到极致,林大虎伴随着耳边俩乞丐兄弟的哀嚎痛呼声,几欲昏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又或许是一盏茶时间,幼虫在他体内撕咬爬行的动静,不知何时竟消失了。   林大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刚才那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   “没用的东西!又都失败了,浪费我时间。”   “把他们处理了。”   年轻女子骂了一句后,又像对旁边什么人做出了吩咐,紧接着就听到她转身走出去的脚步声。   林大虎呼吸都停滞了,他感到那双冰冷到不似人的手又一次向他伸来,只是这次比起刚才要更来得粗鲁和用力,就像对待一个没有生命的麻袋或者死尸一样,将他们随意拖拽。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让他有种吾命将休的不祥预感。   随后,林大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那双冰冷的死人手将他一路拖行着向外走去,身边还有两个同样在地上拖行的声音以及男人呜呜挣扎的动静。   林大虎也跟着挣扎了起来,只是无奈那双手的力气实在太大,无论他们怎样反抗,都像软绵绵的棉花打在铁板上一样,徒劳罢了。   所幸的是,林大虎意外蹭掉了自己眼睛上蒙着的布条,看清楚了周遭的一切。   顿时,林大虎倒吸了一口凉气,拖拽着他们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个人。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东西的侧脸青灰浮肿,跟新死不久的人差不多,但手臂却根本不可能是人长得出来的,几乎有他两条大腿加起来那么粗大,而且表面还布满了灰褐色的粗毛,再往下的双腿也是同样的粗壮。   那东西也不穿鞋子,手脚的指尖都留着发着寒光的锃亮利爪,只有重点部位留了条裤衩,其它裸露在外的地方都长着粗糙的毛发,看着不像个人,倒像是民间传说中的狼妖。   又或许是半人半狼。   林大虎急忙向乞丐兄弟寻求合作,他这边是被一个半狼人拖拽着,而乞丐兄弟那边同样也只有一个半狼人,正一手拖着一个,机械般前进着。   半狼人虽然力气奇大无比,但似乎是一种只会听从命令行事的傀儡,没有半点生机,也没有智商。   林大虎心里清楚,要跟这种怪物硬抗,想以此逃出去是没有半点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智取。   于是,他哄骗了乞丐兄弟,给了他们三人能一起逃出去的承诺,性格怯懦的乞丐兄弟自然像找到主心骨一般瞬间答应了林大虎的计划。   等半狼人将他们拖拽到准备埋尸体的坑洞前,挥起利爪打算先杀再埋时,林大虎一声令下,被蒙着双眼看不见半狼人利爪的乞丐兄弟立刻暴起,分别撞向两个半狼人。   神情麻木,没有丝毫感情的半狼人毫不犹豫地用利爪隔开了他们俩的脖子,瞬间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林大虎也趁着半狼人松手的这一瞬间,以他这辈子最快的奔跑速度,猛地逃窜了出去。   就这样,靠着乞丐兄弟生命的掩护,林大虎竟然幸运地逃了出来。   回到家后,一方面因为那晚的经历太过诡异,就算上报官府也多半得不到结果,反而有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注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乞丐兄弟的死,令他既愧疚又难安,所以,他选择了隐瞒真相。   “原来如此,我说你这病情怎么会看着如此复杂。”听完后,白景阳一脸恍然,“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你这怪病只有我能治,但如果你不说实话,选择继续隐瞒的话,不出三日必死。”   这话说完,林老夫妇顿时痛哭了起来,边哭边捶打自己的儿子,他们既想责骂他怎么可以害人性命,损人利已,又心知如果儿子的话是真的,当时那种情况,要想活下来也只有这一种办法。   不这样做,他们的儿子恐怕早就死了。 第113章   白景阳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待到林家人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后, 才继续开口说话。   “按照林大虎的描述, 他那天夜晚很可能是被有着鬼魅手段的邪魔掳走,带去做了人体试验, 用来研制更阴毒的蛊虫,所以,即使他体内的蛊虫没能存活,但蛊毒仍旧残留在体内, 就算侥幸逃脱,也活不了太久,就因为这样, 那背后之人才没有派半狼人继续追杀。至于乞丐兄弟, 他们本就是食不果腹之人,时常忍饥挨饿, 临死前又受他欺骗, 死后自然容易化作饿鬼纠缠上来。”   林大虎想起那两个被他欺骗致死的乞丐兄弟, 眼底流泻出悔恨之意。   “难怪我这些天总也吃不饱,饿狠了就容易失去理智, 原来都是因为我答应了的事没办到,他们来提醒我了……这都是我的错,不仅害死了他们,还平白让我的家人这些天遭了这么多罪,我愿意将这条偷来的命还给他们……”   “不……虎子,你不能让我们眼睁睁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白神医您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的,求您救救他,老妇愿意替他还这孽债。”   老夫妇俩老泪纵横,但又无法眼睁睁看着亲儿子痛苦的死去,便对着白景阳苦苦哀求了起来,就算最后的办法是用他们两条老命来交换、来偿还,也在所不惜,甚至心甘情愿。   正所谓父债子还,更多的却是父母偿还孩子欠下的债孽。   白景阳用了几分力硬扶起了他们,皱眉道:“我这不是在自夸自己医术如何了得,而是术业有专攻,整个皇城目前除了我,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既能行医治病,又精通蛊术之人。我也不需要你们的命来抵偿,那对乞丐兄弟濒死之际的执念颇深,要想化解,唯一的办法就让林大虎把答应他们的事情办完。”   答应他们的事情?不就是一起从那个地方逃出去吗?   可乞丐兄弟都已经死了,这要如何办到?   林家几人皆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只见,白景阳在林大虎身后虚空一抓,虽然在众人眼中是抓了把空气的动作,实际却抓取到了纠缠在林大虎身上的一缕饿鬼的怨气。   循着林大虎的口述指引,他们来到了一片荒郊野地里,随后就像鬼打墙一样,怎么都找不到正确的路口出去。   林大虎面色有些惨白,嘴唇微微颤抖,毫无血色,显然是想起了那晚恐怖的经历。   “神医大人,兴许是我那晚太过慌乱,记错路了,用不用回去再多叫些人来?”   白景阳摆了摆手:“没有错,应该是这附近。”   他手里的那缕怨气似乎是感应到尸骨的存在,变得愈发强烈起来,而林大虎苍白的面色也跟这怨气不无关系。   白景阳怕他支撑不住,又出手扎了他几针,提提神,顺便强制他身上的两股闹腾的怨气安静下来,林大虎这才感觉好一些了。   如果林大虎没有撒谎的话,那些半狼人应该不是第一次抓人回来做试验了,他们下手的对方通常就是一些大半夜还无家可归的乞丐流浪汉,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人管,而埋尸体的地方也应该是存在结界的,否则万一被什么无故过路人意外发现就不好了。   白景阳想起他曾在那位刁夫人身上发现的蛊虫,还有假太后宫中的被蛊虫寄生的太监宫女们,不知这两只和林大虎遭遇的是否存在什么关联?   等处理完林大虎的事,他回去得告诉老爹哥哥们和玄卿,食心魔可能还有余党。   想完这茬后,白景阳一手捏着那缕怨气,一手掐了个手决,口中默念,瞬息间,怨气被点燃,亮起了青色火焰,火焰的顶端指向树林深处的一个方向。   林家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看白景阳的眼神格外崇敬。   白景阳一手托着火焰,对林家人道:“我找到方位了,你们先留在这里,林大虎跟我一起进去。”   林妻和俩老夫妇面露担忧:“会不会有危险,万一遇到那些半狼半人的怪物可如何是好?”   白景阳:“所以我和林大虎两人进去就够了,人多反而累赘,只有一个的话,就算遇到半狼人,我也能护得过来。”   就这样,白景阳说服俩老夫妇和林妻在结界外等候,独自带着林大虎,随着掌心青色火焰的指引,穿透结界,来到了那晚半狼人掩埋尸体的地方。   一到埋骨之地,林大虎身上的两股饿鬼的怨气再一次闹腾了起来,在他后背上几乎具象化出实体般的恐怖虚影。   “饿……好饿啊……快给我吃的……”林大虎双眼红得冒血,暴涨出青灰色的尖锐指甲,伸长了胳膊向白景阳探去,一副失去理智到想要吃人的样子。   白景阳微微皱眉,侧身躲开了林大虎尖锐的指甲,灰漆漆的,看着就很脏有好多细菌,接着顺势在他后颈处扎上了一针。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普通人被这个状态的林大虎指甲抓到的话,就会像感染了丧尸病毒一般,受到一段时间影响,体质弱又不及时救治的,甚至会因此丧命也不一定。   被针扎的林大虎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动弹不得,白景阳帮他再次镇压住了那两道强烈怨气,他好不容易才又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怀里就被塞进一把铁铲。   “快挖。”   “挖,挖什么?”刚刚神智清醒的林大虎还有些迷茫。   “当然是挖那两兄弟的尸骨了,你不是答应他们要一起离开的嘛!”   就算是生不能一同,死也要带他们的尸骨离开这片污秽之地。   这就是死者的执念,只有林大虎亲手完成了,才能好好地超度他们,助这两个枉死的魂魄早入轮回。   林大虎一铲子一铲子地将泥土掘开,由于半狼人挖的坑并不算太深,并没有挖太久他就碰到了里面的尸骨,当上层的腥土被挖去,并未完全腐烂的骸骨曝露在日光下,那刺鼻辣眼的尸臭味,简直令人退避三尺。   白景阳面不改色,看了一眼那两具爬满蛆虫的尸骨,转头又看了看林大虎。   林大虎点点头,表示从衣物上看,确定是乞丐兄弟没错,然后他再也控制不住,冲到一旁树下俯身呕吐了起来。   白景阳用金针暂时封住了自己的嗅觉,然后抬起了一只手,随着他指尖带着神力的点点金色,逐渐虚空形成一道符文,百鬼驱邪。   “去!”   一手金色的符合和另一手上的青色火焰融合在了一起,刹那间,又落入坑中的两具尸骨之中。   “魂归魂,土归土,今生债,今日偿,愿汝等早入轮回,来世平安喜乐!”   白景阳口中又默念了一段超度经文后,那两具腐烂了一半的尸骨瞬间自己燃烧了起来,那奇异火焰的颜色是青中带着点点金泽,而林大虎身后的那两股怨气也跟着消散了大半,他顿时也跟着浑身轻松了起来。   乞丐兄弟的尸骨很快就化为了灰烬。   白景阳从他的随身空间里又掏出了一个罐子连同一个小药瓶一齐递给林大虎。   “去,亲手将他们的骨灰收起来,回家后找个地方好好厚葬,这瓶子里有一颗解毒丸,化为水分三次服用,你体内残余的蛊毒就能清了。”   “多谢白神医!小人没齿难忘!”林大虎大为感动,跪拜在地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诚心诚意地叩了三个头。   白景阳摆摆手,表示这是小事一桩,他并不在意。   林大虎将乞丐兄弟的骨灰装进罐子里后,又从土坑里爬起来,满眼感激地望着白景阳,准备听从他的下一步吩咐。   白景阳甩手又往坑里丢了一小团火焰,将周围弥漫的尸臭味燃烧殆尽,这才解开自己被封住的嗅觉。   “你先从原路离开这里,带你的父母妻子一同回家,将乞丐兄弟的骨灰安置好,我还要留在这里调查一下。”   按林大虎的描述,这片地上,除了乞丐兄弟的尸骨外,应该还埋着不少被用作试蛊失败后的流浪汉们的尸体,这背后之人必然有所图谋,白景阳打算独自再探查一会,找到更多线索,也好回去跟父兄和玄卿商量。   已经进化到对白景阳无条件盲目崇拜的林大虎自然是听从吩咐,跟随着对方送给他的一只能穿破结界的千纸鹤的指引,离开了这里。   林大虎走后,白景阳直接用法力掘开了周围的一层土,暴露出底下数具腐烂难闻的尸骨,大都面目全非,死状极为可怖。   白景阳面容扭曲了一下,眼底流露出几分懊恼,抬手又一次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传来十多个野兽似的急速包围的脚步声。   白景阳一抬头,就对上了几双绿油油又麻木的眼睛,这不正是林大虎口中的半狼人吗?!   “哟,哪来的小耗子竟然主动自投罗网来了?”半狼人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走出来一位娇笑着的年轻女子,而她身下还坐着一头双眼同样麻木无神的大老虎。   白景阳呼吸一滞,原本不为所动的眼神瞬间变得凶恶了起来。 第114章   却说林大虎跟随着千纸鹤的指引,抱着骨灰坛很快走了出来, 结界外的父母妻子看见他后, 也赶忙迎了上来。   “怎么只有你一人,白神医呢?”   林大虎将白景阳的吩咐和刚才发生的事情向他们转述, 老夫妇和林妻顿时感激涕零,决定听从白神医的话,立刻回去厚葬乞丐兄弟。   而他们离开后,那只原本应该完成任务后就立刻失去灵性, 变成普通黄纸的纸鹤却仍守在结界入口,不紧不慢地扑棱着翅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就这样过去了大半天, 结界入口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黑无常:“按照白景阳刚才发来的讯息, 应该是这里了吧?”   白无常伸手抓住这只半空中扑棱的金色纸鹤:“是这里没错,纸鹤上是白景阳的灵力。”   他们先前恰好在阳间办事, 收到白景阳用秘法传来的讯息后, 听说这里有大量被邪魔无故害死的亡魂, 就尽快处理了手头上的事,赶了过来, 但尽管如此,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等黑白无常闯入结界后,早已人去楼空,不仅没找到半个邪魔,就连白景阳都失去了踪影。   “姓谢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黑无常双眉紧蹙, 原本桀骜的面容看着更凶恶了。   现场确实残存些不少失去理智的亡魂,都是生前经历了十分可怕的事情痛苦死去所造成的,表现的或浑浑噩噩,或癫狂怨愤,根本问不出什么来,想让他们恢复理智,即使是黑白无常,也需要一定时间,不可能眨眼功夫就做到。   “这地方干净到有些古怪,除了这些残魂,竟连半点血肉气息都没有,白景阳也不知所踪。”白无常面色有些凝重,“这样,我留下来打探、收魂,你先去白府看看白景阳有没有回去,如果人不在,就告知他的亲人。”   “行,那你自己小心,发现不对劲就立刻通知我。”   黑白无常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络方式,几乎是心念一动,就能联系到对方,令其感应到自身安危。   说完,黑无常以鬼神的速度向白府迅速赶去,而白无常则留下来边收魂,边查探四周。   越查白无常的脸色就越是凝重,明明死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半点血腥气,土里也没有这些亡魂的尸体,就像是有人担心尸体上会被看出来什么一样,一把妖火统统烧了个干净彻底,而且诡异的是,这片山林里的动物也非常稀少,几乎绝迹了一般,他来了这么久,耳边寂静到连一声清脆的鸟鸣声都没有听到,可以说,地府都没有这么安静。   ——   再说另一头,遭到黑无常登门拜访的白府,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慌乱了起来,白震山父兄三个从早上白景阳出门到现在,都快一整天没看到他了,如果不是黑无常的突然造访,他们已经开始打算去医馆接人了。   白景阳失踪一事在家人眼中自然非同小可,很快,住得不远的玄卿也知道了,几人先去了白氏医馆,又确定了他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有人,又从医馆药童口中得知白景阳今天唯一接待的病人林大虎一事。   等他们赶到林大虎家时,这一家人正在准备厚葬乞丐兄弟。   从林大虎口中,玄卿等人知道了先前他们俩在结界内单独发生的事情,又一同去了现场,与白无常汇合。   虽然他们不相信凭白景阳的实力,皇城里还能有人这么轻易掳走他,不留一丝痕迹,但他的失踪无疑是与那个幕后试验蛊虫的诡异女子有关。   而唯一与那女子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林大虎却只听过声音,未曾见过其真容,他身上的蛊毒又被白景阳那枚丹药解地一干二净,一时间几个大妖和两个鬼神竟都束手无策。   “这不应该啊,究竟是忽略了什么地方……”玄卿面色看着冷静,实际已经有些慌乱了,他一手不停地推演白景阳的安危,另一边却根本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   自从他们初次见面时,玄卿送给了白景阳一块含有他一抹神识的玄武玉佩后,还是第一次无法找到对方的位置,似乎是被什么干扰屏蔽了。   大凶!!   突然推演出结果的玄卿脚下一个踉跄,一阵血气上涌,生生压下喉咙口的腥甜。   这不可能,这种九死一生的卦象,显然是死劫!   收完魂魄的黑白无常毕竟还有公务在身,安慰了几句后,便回地府述职了,而玄卿和白震山一家则继续搜寻白景阳的下落,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就算掘地三尺,也得尽快把人找到。   ——   王都尉府   好不容易找到黑山,跟他单独见了一面的刁夫人满心怨愤的冲回了家,再继续呆下去她恐怕会被说的羞愤欲死。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还是当年对自己百依百顺,甚至有些憨傻的黑山哥哥吗?!怎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对自己一丝情分不留。   先前,由于自己的靠山太后和胡贵妃倒了,家里又住进来一个段数高的小贱人,刁夫人急于给自己找一个新的靠山,于是她便想到了黑山。   黑山跟白景阳走得近,而白景阳又是白大将军府最受宠爱的小公子,在帝后面前也很得脸,甚至宫里面唯一的小太子也都非常亲近他,刁心慈就想着,如果能借黑山这座桥,搭上白景阳的大腿那也好啊。   尽管白景阳是男子,她抱对方大腿有些不太方便,不如当年抱太后大腿来得名正言顺,但眼下她在皇城里一无娘家背景,二无子嗣傍身,也只得病急乱投医了。   于是,刁夫人想方设法在一家保密性良好的酒楼包间里,私底下约见了黑山,向对方添油加醋哭诉自己的处境,边哭还边打亲情牌。   “黑山哥哥,你可知阿慈这些年在皇城里举目无亲,日子过得有多艰难,现在你来了就好了,你就跟阿慈的娘家人一样……”   黑山听着面露古怪,忍不住开口打断她:“你这话就说错了,我可不是你的娘家人,你当年不是一找到你亲叔叔亲婶婶就迫不及待地下山离开了吗?那卖鱼刁一家才是你的娘家人。”   刁夫人脸色一僵,她没想到黑山后来竟真的去找了那假叔叔一家,也不知有没有戳破她的谎话。   “黑山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怪阿慈当年嫁到皇城,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的事?阿慈是有苦衷的……”   刁夫人正想将黑锅都甩到自己丈夫王君义头上时,黑山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第115章   “我并不在意你当年究竟骗了我多少,现在,见到你过得不好,那我就放心了。”   “你,你说什么?”   刁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恶意满满的话,竟然是出自她的黑山哥哥之口。   “原本在来皇城的路上,我还想着该怎么报复你才好,毕竟我全心全意养了你十三年,你却将我当成了傻子这样回报,就算将你这漂亮的脸蛋划烂,四肢打断,都难消我心头之恨,可现在看你作茧自缚,生生把自己的人生搅得一团糟,那我也不必再出手画蛇添足了……”   黑山垂眸低笑,明明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纯良,身上的恶意却如山般沉重粘稠,刁夫人此时只觉得自己像被压在黑暗山峰底下的蝼蚁,起不了半点挣扎之心,只能绝望的辗为埃土。   “吾只需静静地凝视着你,在金钱权势的沼泽中日渐沉沦,所欲所求却始终不得,最后陷入万劫不复即可。”   黑山恶毒的话语犹如诅咒般深深刻进刁夫人的脑海中,在被黑山凝视的那片刻,她甚至生不出半点愤怒或者反驳的念头,满心满眼只有无边的绝望,就好像面对的是一位凡人无法触及的可怕妖王一样。   直到黑山离开后,刁夫人才满身冷汗的瘫软在地,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一点点恢复神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地离开了酒楼包间。   等刁夫人一路上逐渐缓过来后,她这才恢复了原本的脾气,感觉自己被黑山愚弄了一般,格外地愤怒。   也不知这山林野汉刚才对自己使了什么鬼魅手段,居然能把她吓成这样,指不定对方就是靠这本事才结交上了白府的小少爷。   刁夫人暗恨,她一边怒气冲冲地走进家门,一边想着该怎么对付黑山,最好能将这手段骗到自己手上。   “姐姐,你可回来啦,晚膳我都已经吩咐下人们准备好了,再等相公到家就能直接用饭了。”向菱面带笑容地迎了上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刁夫人厌恶地瞪了她一眼,骂了声:“小贱人。”拂袖,进了自己的房间。   “姐姐,今天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向菱扭腰跟着走了进来,掩袖轻笑道。   “谁准你的贱脚踏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刁夫人当即大怒,正想开口叫丫鬟把人赶出去,却不料向菱上前抬手就是一毫不客气的大耳瓜子。   那力道比男人还大,刁夫人压根来不及反应,就被扇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冒金星地半天爬不起来,更别提开口叫丫鬟进来赶人了。   “姐姐,你这张臭嘴也该洗洗了。”向菱收起以往温和的笑容,脸上冷冰冰的,宛如盯着一个死物般。   刁夫人被向菱这一巴掌打得不轻,半边脸牙齿都有些松动了,却仍不肯示弱,仰起头嘴硬地讥讽道:“你这贱人,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不打算再继续装下去了?你有种就在这打死我,否则你就永远是个妾!”   “呵,姐姐你不要当我不敢。”向菱自顾自坐了下来,俯视着地上的刁夫人,就像在看一只垂死的蝼蚁,“对了,你还记得太后吗?他老人家可还惦记着你呐。”   “太后?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刁夫人惊愕道。   向菱的这后半句话一下打断了她想要叫人进来帮忙的念头。   “啊啊啊!好痛!!”   刁夫人还没来得及从惊愕中联想到什么,突然就痛得满地打滚了起来。   “你,你究竟,对我施了什么……妖法?”   向菱勾了勾唇:“这可不是什么妖法,而是蛊虫,当初你接受尊主,也就是‘太后’庇护后,自愿服下的蛊虫。”   顿时,刁夫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回想起那时,“太后”在成为她的靠山前,让她吃下的一颗古怪药丸,她只当做是一种考验,想都没想就吞了下去,不料却是蛊虫这种阴毒诡异的东西。   “太后”究竟是什么,宫里面不是说她过世了吗?而这向菱又是个什么身份?两者有什么联系?刁夫人越想越觉得恐惧。   就这样,她咬牙忍受了对方用蛊虫折磨了好一阵,最后实在快昏厥前,才终于停了下来。   “真是无趣。”向菱面无表情地停下了催动蛊虫对刁夫人的惩罚,“尊主让你带我进长公主府,你不用多问,照办就行。”   她已经没心情继续再跟刁夫人玩这无聊的宅斗游戏了,决定把食心魔交给她的任务赶紧办完了事。   ——   有了刁夫人的协助,她们顺利进了长公主府,毕竟在名义上,刁夫人是正牌夫人,长公主名正言顺的儿媳妇,而向菱却只是个没名分的妾,在府里能作威作福,而到了外面谁都不认识她。   认识刁夫人的门房给开了门,车夫留在外面,又拒绝了管家的陪同招待,在走进长公主后院的这条路上,竟只有刁夫人和向菱两个人。   实在是长公主府太过荒芜,连个多余的下人都没有,能散的早散了。   “你们人类真是善变,所谓的爱情也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吧。”见四下无人,向菱突然开口道,“我之前听说你和王君义是皇城里最情深意重最恩爱的一对夫妻,不顾世俗、身份上的巨大差距都要在一起,茶楼话本里天天传唱,现在不过才过了短短几年,我一出来随随便便就能把王君义的心给勾跑了,果然真爱什么的都是谎言吧,而你也不见得有多爱你的丈夫。”   刁夫人愣了愣,她想起当年为了能顺利让他们成亲,武宣帝背地里帮了不少忙,其中就有包括让说书人编造和夸大他们相识相爱的故事情节,让皇城里一些多愁善感的公子小姐们大受打动,从而支持这场阶级不对等的婚姻,制造一些舆论压力。   “这又干你什么事,左右他的心现在在你身上。”   向菱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她才不稀罕一个善变的人类男人的心呢,要不是想着要体验一下人世间所谓的情爱,她直接混进长公主府不就行了,何必在这对夫妻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不过,也都怪她自己消息滞后,不过是在茶馆里听说书的胡诌了一段,就信以为真,在洞府养伤养了几年出来,这对原本为人传唱的恩爱夫妻早已经貌合神离。 第116章   大长公主是整个大雷朝历史以来, 存在感最强,掌握过最多权势的公主, 同样也是位明艳耀眼的大美人,即使是疯了,鬓角染上了青丝,也依旧如夕阳里的牡丹般绝色倾城,半点不掩其风华。   而现在,这朵大雷朝曾经最明艳夺目的牡丹,胸口正插着一支锋利的匕首, 缓缓倒了下去。   匕首另一端刚刚松开的那双手, 却是来自她的儿媳妇刁夫人。   刁夫人看着倒在地上的长公主眼中满是绝望和崩溃:“……不,我不是有意的,我这都是被逼的, 是妖怪蛊惑的……”   旁边一只怪模怪样的白嘴大鸟嘶哑地嘎嘎大笑:“谁逼你了?我可一个字都没叫你杀了她!”   时间回到片刻前,刁夫人带着向菱进了长公主的卧房,并屏退了常年照顾长公主的老嬷嬷和贴身丫鬟,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三人,长公主疯疯癫癫,旁若无人地玩着两个旧娃娃。   刁夫人拧了拧手里的帕子, 焦灼不安地看着向菱:“你让我带你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向菱却对她诡魅一笑, 恶作剧般将手伸向自己的脑后, 动作轻缓地犹如指尖舞蹈般, 一点点掀起这身皮囊, 最后竟活生生脱下了一张人皮,而人皮里面钻出来的却是一只模样怪异,带着尖长白喙的大鸟。   原来,真正的向菱小姐早在地处山林的土匪窝里,就被额禽看上后杀死,并顺利剥皮毁尸取而代之,其后,便是它为了达成目的,利用向菱小姐的身份,设计与王君义同时坠崖,孤男寡“女”独处数日,最后成功当了对方名义上的小妾,实际两人每次圆房时,它都对王君义施展了幻术,蒙混过关。   刁夫人看着眼前这恐惧到极致的一幕,吓得连尖叫声都堵在嗓子眼里,腿软地瞬间瘫倒在地。   怪鸟除了森白的长喙,额上还长了块眼睛似的白斑,被它注视着时,忍不住会打心底里感到一股森然寒意,它先随意地将向菱小姐的皮囊丢在地上,又用戏谑的目光看了看刁夫人,再看了眼长公主,发出桀桀怪笑声。   这只怪鸟名为额禽,是一种罕见的上古凶兽,性格狡诈残暴,实力却属于最弱的那一挂,正是因为如此,它又低调行事,才躲过了天道的刑罚,存活到了今日。   在发现昔日的那些大佬们一个个陨落的陨落,避世的避世,世间已经完全被数量庞大而又弱小的人类所占领后,自由且身上没有任何约束的额禽既是得意,又对人类充满了嫉恨和恶意。   于是,它混进人类社会,不断做出虐杀无辜凡人,甚至屠村的恶事,但它在虐杀过程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论过程怎样血腥残暴,都似乎不能令它得到满足,而且人类也不是只会躲着不反抗的,在屠村一事后,邻村的人们因为恐惧,向一位独自修行的过路高僧求助,高僧自然义不容辞地前去捉拿额禽。   在打斗过程中,意识到高僧的道行并不比自己弱后,谨慎的额禽便急忙负伤逃跑,果然作为一只弱鸡,就算是山中无老虎,也轮不到它称大王。   再后来,被高僧打击得焉头焉脑的额禽就遇到了食心魔,食心魔教授了它一种杀人剥皮,并以此伪装成人的术法,可以让它成功混迹在人类社会中,不易被察觉。   就这样,额禽的恶趣味得以满足,它享受着这种将弱小人类玩弄于鼓掌的感觉,而且一旦它杀的人数多了,人们察觉到是有妖魔作祟,等反应过来时,它早已经逃之夭夭了,根本摸不到它一根尾巴毛,将风险降到了最低。   作为交换,额禽将它杀的每一个人的人心收集起来,送给食心魔享用,同时,在对方需要且不侵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听候对方差遣,相当于受对方雇佣的一个打手。   正因此如,这些年来,天下各处都曾发生过食心魔掏心之事,人们便默认为食心魔行踪不定,且数量不止一个,传言中也就愈发讳莫如深。   “妖,妖怪……”   瘫倒在地的刁夫人惊恐无比,满脑子空白,而长公主却他们视而不见,只专注于手里的旧娃娃,痴痴癫癫地重复念着:“一个是宝宝,一个是娘亲,娘亲最喜欢宝宝……”   “桀桀,我身上这件皮囊用了这么久,已经出现了腐烂,现在我想换一件,你说,应该怎么办吧?”额禽阴阳怪气地冲刁夫人狞笑。   刁夫人浑身冷汗直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虽然吓到不能动弹,却几乎在一瞬之间就明白了额禽这句话的含义。   它要在自己和长公主之间选一个,来做自己新的皮囊。   刁夫人不想死,强烈的求生欲一下涌上心头,她眼中顿时划过一道阴狠,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握着她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捅进了长公主的胸口。   “桀桀桀桀,你干的很好,作为奖励我就饶你一命。”额禽嬉笑着对刁夫人说道,眼中却闪过它每次将目标人类玩弄于鼓掌时不怀好意的目光。   不敢抬头直视额禽的刁夫人对此全无知晓,下意识松了口气,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这时的她还不知道,有时候活着反而会比痛快死去煎熬地多。   察觉长公主已经完全咽气后,额禽这才蹦跶着从桌上跳下来,嫌弃地用爪子拨开尸体手中紧紧握着临死前都不肯放开的两个旧布娃娃,然后拔掉她胸口的匕首,将其翻转过来,沿着背部的脊椎一条直线啄开,将一整张人皮完美剥离。   接着,它再施展食心魔教授它的术法,钻进这具新鲜的皮囊内,等它站起来时,已经与活着的长公主看上去一般无二了。   而真正的长公主就这样悄然死去了。   长公主是帝王之女,而且是曾有机会登上王位成为一代女皇的人,自然具有一定龙气,先皇在位时,她身上的龙气甚至与武宣帝不相上下,她也有野心,但做事却还是不够狠,因为顾念着和武宣帝之间的姐弟亲情,很多步都留了情,有些当断不断,一开始还不愿意算计她这个弟弟,直到对方上位,又心有不甘,企图谋反,但却已经错失了先机,一步错步步错。   等她被逐渐强大起来的武宣帝宣旨禁足公主府,终生不得踏出一步时,身上的龙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尽管如此,那一缕微薄的龙气依旧保护着她,不被寻常妖魔近身,如果额禽硬要亲自动手杀她,必然会引起天道的注意,下一刻就被灭到渣渣都不剩,所以它才采用了这么迂回的方式,诱导刁夫人来杀了她的婆婆。   这件事让同为人类的刁夫人来做,就没什么问题了。   额禽一没有直言胁迫她杀人,二没有用法术迷惑她,可以说刁夫人杀死自己婆婆这件事跟额禽一点关系都没有,至少天道眼中是这么判定的,但凡刁夫人不那么自私一点,宁愿自己死都不肯杀长公主,又或者胆怯一些,不敢动手杀人,额禽的预谋都将无法实现。   这时,房间的地上就剩下一具失去皮肤的人形血肉,额禽先掏出了长公主的心脏,又捡起刚脱下的向菱小姐的那具皮囊套了上去,施法过后皮囊和血肉完美融合,就像一具普通被杀的尸体,瞧不出半点妖怪作祟的异样。   尸体的一旁还掉落着刁夫人那柄血淋淋的匕首,刁夫人偷偷伸手,正想把匕首捡回藏起来,额禽却突然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额上那块白斑也突然变成了一只全是眼白,没有瞳仁的诡异眼珠,直勾勾地看过来。   随即,胆寒的刁夫人感到头部一阵钝痛,眼皮一翻整个人就晕死了过去。   也不知晕倒了多久,等她再度醒来,屋子里明显不止她一个人了,披着长公主皮的怪鸟不知所踪,“向菱”的尸体倒在一旁,而她的丈夫却带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将她团团围住。   王君义用一种看杀人犯的眼神憎恶地看着她:“你这刁妇,我本以为你只是虚荣好妒,却没想到竟如此心狠手辣杀死了小菱!”   “不,我没有!相公你信我,不是我做的!”刁夫人连忙膝行上前,想抱住王君义的大腿哭求。   “刁妇,你还想骗人,不是你做的,那为什么凶器是你随身带的那柄匕首?!”王君义狠狠地踢开了她。   此时,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所说的话了,就算她说出事实真相,也是如此,毕竟这太过离奇,而且地上还掉着那柄刁夫人的匕首,现场怎么看都像是她和小妾发生争执,一时怒气上头捅死了对方,对方也在临死之时用桌上的玉石摆件砸晕了刁夫人,她才没来得及逃走。   刁夫人木愣愣地看着地上那个沾着自己头部血渍的玉石摆件,意识到肯定是在她晕倒后,额禽为了栽赃,布置出来的现场,更令她绝望的是,事后仵作前来验尸,不仅半点没察觉尸体的异样,还断言死因正是来自于她的匕首,是她残忍地杀死小妾后,还将心脏生生剜了出来,手段之残忍,简直叫人发指。   至于剜出来的心脏,在凶手晕倒的情况下是如何不翼而飞的,这其中本应该深究的种种疑点,实在闹不明白,最后被归咎为可能是外面的野猫从窗户里闯进来偷偷叼走,作为原因,草草结案。   现场,刁夫人被后来赶到的官兵带走,王君义唤来长公主的老嬷嬷和贴身丫鬟询问。   “怎么不见母亲?她有没有受惊?”   老嬷嬷和贴身丫鬟面面相觑,老嬷嬷回答道:“您来之前,宫里突然来了道圣旨,将公主传进宫去了。”   王君义吃惊:“这,这怎么可能?母亲不是被下旨终生禁足了吗?”   丫鬟:“这奴婢们也不清楚,只是公主走之前,神情看着不那么疯癫了,像有些恢复正常的样子……”   老嬷嬷:“是啊,老奴心想,是不是刚才在房间里被夫人吓到,一刺激就有些恢复了。”   总而言之,今天这几件事都透露着诡异,听到长公主有可能已经恢复正常的消息,王君义深深皱起了眉,不仅没感到高兴,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   “等等!”眼睛余光突然看到正要将尸体抬出去的两个家丁,王君义下意识出言制止。   家丁听从指令地将尸体放下,王君义一步步向前走去,越靠近尸体心跳就越是加快,耳膜也跟跟突突直跳。   他伸手慢慢掀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看着自己爱妾那张熟悉的面孔,心底止不住的哀伤,明明前一天还对他言笑晏晏,怎么现在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还是被自己正妻亲手杀死的。   王君义俯下身,还想再摸一摸爱妾的脸庞,却无意间看到旁边桌底下有两个眼熟的旧布娃娃。   他顺手捡起,定睛一看,这不是正是自己小时候长公主亲手给他缝的那两个布娃娃吗?一个代表了是他,另一个是长公主。   娃娃因为年代悠久,本身布料就已经泛黄,破旧的脸上还溅到了几滴血渍,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恐怖,王君义一手握着这两个娃娃,脑子一阵晕眩,另一只手就不小心撑到了一旁的尸体身上。   而就在他伸手摸到尸体的那一刹那,突如其来的泪水一下从眼眶中决堤,王君义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恐慌,就像是失去了非常重要的血脉至亲一般。   看到王君义一脸孩童般的恐慌和迷惘,小时候也跟长公主一起带过他的老嬷嬷连忙走了过来,唤他小时候的乳名道:“阿义,阿义,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嬷嬷在这呢。”   “嬷嬷?”王君义愣愣地抬头,摸了摸面颊,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回过神来,用力擦掉眼泪,正色道:“嬷嬷,这里的事,先劳烦您帮阿义处理一下,我必须先进宫一趟,有什么重要的暂且压到我回来后再说。”   老嬷嬷点头应了下来,她从长公主未出嫁前就一直跟着对方,手段是有的,忠诚度上,也是绝对值得信赖的。 第117章   滚滚浓烟般的黑云伴随着沉闷的轰雷声,如百妖屠城般的气势向皇城席卷而来, 随着越刮越大的古怪黑风, 市集收摊、店铺关门,心绪不宁的皇城百姓们也纷纷回家紧闭门窗。   不久后, 道路街市上除了飘零的落叶外,几乎空无一人,死静静地,有种说不出的空旷和心慌。   王君义在太监的指引下,来到紫宸殿前, 他没想到递了折子后, 这么快就能接到皇帝的召见, 尽管其中有些不寻常,但此时的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心里惶惶不安的感觉催促着他必须马上见到长公主,确定自己母亲的平安, 否则就一刻得不到安宁。   紫宸殿接近前面的金銮殿,是皇帝平时处理奏折和接见大臣的地方,因此被安排在这里,王君义也没觉察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领路太监将他带到紫宸殿门口就退下了,王君义独自走了进去, 殿内各处窗户都遮上了厚重的窗布,显得有些昏暗, 看不清周围, 鼻翼间似乎还闻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王君义向阶前走去, 王座上高坐着的人影应该就是陛下了,然而令他感到不安的是,越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是浓烈。   “来人,掌灯。”   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命令道。   那嗓音不正是他母亲长公主吗?   随着“长公主”声音的一声令下,周围瞬间点燃了数根烛火,将原本昏暗到人畜不分的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王君义这才看清,王座上坐着的根本就不是武宣帝,而是小太子殿下,与此同时,他的母亲“长公主”正站在小太子身后,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参见太子殿下。”王君义按捺下心中的重重疑惑,先对小太子行了一个礼。   然后才开口询问:“不知陛下何在?母亲,您怎么会在这里?您这是……恢复神智了吗?”   “嘻嘻,乖儿子,你母亲我自然是大好了呀。”‘长公主’冲他笑嘻嘻道。   看到这样言行古怪的“长公主”,王君义吓得后退一步,随即反应过来厉声道:“你不是我母亲,你究竟是何人?!”   被质问的“长公主”并不惊慌,顺其自然地露出它本来粗噶的男音:“乖儿子,你怎么连你母亲都不认识了?这具皮囊可是刚剥下来新鲜热乎着呢。”   王君义双耳嗡鸣,表情一瞬间呆滞,像是没反应过来对方这句话中可怕的含义。   “啧,额禽,别跟他啰嗦,既然都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就收下来,左右祭品是不嫌多的。”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兀地从小太子身上响起,但又明显不属于是小孩子的。   王君义错愕地抬头,下意识寻找来源,最后竟在小太子的发髻处发现了异样。   那是一只丑陋的大肉虫,表皮褶皱,堆满了脂肪,此时正用它一根根钢针似的细腿穿过发丝直插入小太子的头部皮层,牢牢地攀附在上面,就像寄生操控一样,而刚才那个声音,便是发自它的口器中。   肉虫体型不算小,在黑色的发顶颜色对比还有些突兀,只是王君义刚才的注意力都在“长公主”身上,直视太子圣颜又是种冒犯的行为,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皇宫里有妖怪!   妖怪杀死了他母亲,还控制了小太子,甚至可能包括武宣帝!   意识到这点后,王君义额头冷汗直冒,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佩剑,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早在进入紫宸殿前就被太监收走了。   “乖儿子,这是尊主的命令,你可别怪‘母亲’心狠呐。更何况能为尊主的大业牺牲,也算是功德一件,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额禽戏谑道。   说着,它在王君义惊惧、愤恨的目光中,脱下了长公主的皮囊,飞下台阶,伸出利爪就想将其抓获。   却不料,王君义反应机敏,先是一个翻滚躲过攻击,随即大力掀起身边的熏香炉掷向对方,趁着额禽下意识闪避的片刻,又踢断一旁的架子,抽出其中一根木条作为武器,用尖锐的断面狠狠地扎向他的杀母仇人。   整套动作如迅如闪电,额禽一时不备,竟被他刺中了翅膀,从半空掉了下来。   “妖怪!我要杀了你,为母亲报仇!”   “啊,好痛!你这个混蛋!”额禽翅膀被扎流血,还掉了不少羽毛,边扑腾边闪躲,整个鸟瞬间显得颇为狼狈。   “你这个蠢货,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跟一个人类肉搏,你不会用法术吗?!”大肉虫气得破口大骂。   它正是当初从“太后”身上残余逃走,没有被杀死的部分,也可以称之为蛊魔。   食心魔本是个没有姓名的邪魔,它也吞噬融合世间邪恶脏污的东西,蛊魔就是其中较为强大的一个。   它耗费上千年光阴培育出一只替身蛊,因此蛊魔这部分才能假死逃脱出来。只是它现在身受重伤,十分虚弱,很多事情无力去做,还得依靠额禽这个弱鸡帮忙。   在蛊魔的怒骂声中,额禽终于反应过来,再次用额头的白斑化作眼睛,瞪晕了顽力反抗,拼死一搏的王君义。   “真是个无脑的废物!不过捉个凡人都要废这么多功夫!!”蛊魔尖声骂道。   额禽微微喘气,低着头处理自己翅膀上的伤口,对蛊魔的责骂,表面看着一声不吭,很是乖顺的模样,其实眼中暗含嫉恨和垂涎。   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肉虫子,竟敢在他额禽大爷面前如此嚣张,还真拿他当手下走狗指使来指使去,看自己不找准机会,吃了它!   鸟吃虫,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额禽给自己伤口止完血后,先记仇地狠啄了昏倒的王君义几口出气,然后抬手解除了紫宸殿内的障眼法,瞬间整个大殿暴露出它猩红恐怖的真面目。   这里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残忍的杀戮,地上满是粘稠黑红的鲜血,几个角落里宫女太监和侍卫们的尸体都快堆成了小山,更令人震惊的是,大殿右侧空地上多出了一根粗大的铜柱,上面反绑着一个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男人。   男人脚下是烧红的木炭,身后是烧红的铜柱,被剥光上衣,紧贴在上面,整个后背和足底都是一片焦黑,整个人就像只被玩弄到快死的弱小蚂蚁,已经奄奄一息了。   而这个被残忍施以炮烙的男人正是曾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国师罗元。 第118章   蛊魔操控着小太子走到罗元面前, 大肉虫子不耐地看着他:“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是要命, 还是要继续护着那个总跟你作对抢你父亲抢你风头的师兄?”   “本尊劝你做人还是放聪明点好,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你师兄在秘境跟他老祖宗学本事,出来就是一道法高深的绝顶高手, 哪还会记得你一个小小的师弟, 就算你今天为了他死在这儿, 都不会有人记得你感激你,这又是何必呢?”   听到蛊魔装模作样的劝说,看着奄奄一息,像个死人的罗元竟硬生生抬起头, 对对方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他惯有的讥讽笑容, 虚弱地嘲道:“切, 谁稀罕那个讨厌鬼的感激……”   说完,又垂下了脑袋,脏污凌乱的长发遮掩住面部, 再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你只要将他骗出来,本尊不仅饶你不死, 还许你一世荣华富贵,你继续当大雷的国师, 坐拥无上的权势地位, 就连天罡道宗掌门之位, 那也是唾手可得……”   蛊魔没听清他说的话, 继续喋喋不休的威逼利诱道。   罗元却跟具尸体一样,再也不给半点反应,将对方视作空气,到最后蛊魔终于恼了。   它控制着小太子走回高台上的座位,对暗处的傀儡侍从命令道:“给本尊加炭,继续烧!看看究竟是他的命硬还是嘴更硬!”   傀儡侍从听话地上前加火加炭,再一次将罗元脚下的木炭点燃,身后的铜柱烧得滚烫。   听到罗元口中发出凄厉而压抑的惨叫声后,蛊魔这才心情畅快地命令另一个傀儡用板车推出角落里晕死的帝后,将他们两人运往前面的金銮殿内。   原来蛊魔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迅速控制了整个皇宫。   而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它很早之前就埋下的一步棋,当它还是“太后”的时候,在寝宫内培育的那枚沾染了武宣帝和慕清精血,最后破壳孕育出新生命的娃娃果上,很自然地动了手脚。   就是因为这样,它在假死脱身后,第一时间找上了小太子,随后才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他,再利用武宣帝和慕清对自己儿子不设防的心理,迅速暗算了帝后,将两人迷晕。   解决了帝后两人,蛊魔本以为皇宫就已经是它的囊中之物了,不料却又遭到国师罗元的拼死抵抗,险些阴沟里翻船,这才不得已血洗紫宸殿,将所有知道内情的宫女太监和侍卫杀光。   蛊魔行事谨慎,它想要一具强大的神兽身躯,就得想办法夺取龙气,摆四圣九转轮回阵来重塑肉身,这里的龙气本打算在武宣帝衰老,小太子君旭登基为帝后,直接利用它当年下的手脚,控制君旭,从新帝身上取夺。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由于白景阳等人的横插一扛,蛊魔失去了身体,于是它只得铤而走险,将计划提前,所幸在启动四圣九转轮回阵时,它本就需要舍弃原本的身躯,重新塑造,现在也只是将其提前,增加了一定危险性罢了。   在蛊魔的第二版计划中,一切都有惊无险,它控制了小太子,又在帝后察觉异样前,顺利将其制服,所有的步骤都没闹出任何岔子,然而,罗元却没在它的计划之中。   在皇宫里摆四圣九转轮回阵,不仅不仅需要帝王的龙气,更需要大量的祭品,就比如拥有玄龟血脉,又被提炼过的谷一,便是一个很好的对象,恰巧谷一唯一的师弟罗元又是个贪慕虚荣、心胸狭隘的小人。   所以,蛊魔本打算许诺罗元一些好处,让他用天罡道宗特有的传讯方式,联系到谷一,并将人从玄龟的仙灵之境里骗出来,毕竟除了罗元,外面人几乎没有其他途径能联系得上里面人,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蛊魔都无法在苏醒的玄龟手里讨到好处,强抢他的血脉子孙。   可令蛊魔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小人这次竟然十分硬气地拒绝了它的合作,还带着宫里的侍卫们竭力反抗,如果不是它最忠心的手下山鬼带着傀儡兽过来救场,罗元手里强大的符纸都被他自己先前浪费掉的话,差点就栽在这个意料之外的小角色身上了。   此时反绑在铜柱上的罗元一边忍受着濒临垂死的痛楚,一边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时至今日,也可以说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如果当初能好好珍惜父亲给他留下的宝贵符纸,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惨境,就算打不过蛊魔,脱身去宫外搬救兵还是能办到的。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做错的事也无法再重来。   ——   第二日清晨,阴云依旧笼罩在皇城上空,并没有因为新一天的到来而变得清明澄澈,百姓们照旧开始了辛勤的工作,文武百官们也纷纷赶往皇宫上朝面圣。   朝臣们通常都会比皇帝先到,在殿内等候,而在皇帝出现前的片刻时间内,这些早到的就会互相打招呼,顺便聊几句八卦。   “白尚书,你家那位将军大人怎么今天来上朝了?”这时一个跟白震德交好的文官凑到他身旁,低声问道。   自从白震山一家从西北搬回来后,他就几乎没上过两次朝,今天难得出现,自然就很令人在意。   白震德偷偷看了眼白震山站立的方向,同样压低了嗓子回答道:“他小儿子丢了,想请陛下派兵搜城。”   文官大吃一惊:“那位神医大人失踪了?!这可真是件大事啊。”   白震德不置可否地捋了捋胡子,对于白景阳失踪之事,说实话,他心里称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只是听说白震山本来昨夜就想进宫面圣了,然而武宣帝并未批准,正因如此,丢了儿子的白震山今晨才会跑来上朝。   但按照以往武宣帝对白震山一家的器重,正常情况应该不会拒绝才对,白震德感到这其中有几分不同寻常,而且总觉得今天早朝会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将要发生。   “太子殿下驾到——!”   “长公主殿下驾到——!”   司礼太监的两声长调唤回文武百官们的注意力,同时也令在场所有人一脸蒙蔽。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看着从后面走上龙椅的小太子和他身后的“长公主”,大臣们皆是哗然。   “太子殿下,敢问陛下何在?今天怎么是殿下上朝?”丞相上前一步,故意对“长公主”视而不见,向小太子询问道。   “丞相,太子年幼,又遭逢骤变,这事就由本宫来说吧。”小太子一言不发地走上龙椅坐好,表情麻木地仍由“长公主”走到他前面,跟百官们解释今天的变故。   ‘长公主’语气随意道:“昨日,陛下和皇后突然身染重病暴毙了,而本宫与陛下又是同胞姐弟,自然有所心灵感应,也因祸得福恢复了神智,随后便接到圣旨,赶往宫中,见了陛下最后一面,答应帮他照看好太子,担负起监国的重任,直至他成年加冠。”   “一派胡言!”刚正的丞相当场就努了,半点不给‘长公主’颜面地斥道,“陛下昨日早朝还生龙活虎的,无病无疾,怎可能一夜之间就跟皇后一起突然暴毙?!”   “那本宫就不知了,或许是什么急症也不一定。”‘长公主’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妖妇!是你谋害陛下皇后!还想利用小太子控制朝堂!!”大雷朝的丞相大人相当暴脾气,一个箭步冲上阶前,就想殴打‘长公主’。   他也是知道当年长公主被圈禁,是因为谋害陛下未遂的知情人之一,自然对“长公主”充满了怀疑,对方说的每个字都不相信。   其余文武百官也都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搜查后宫,解救出被困的武宣帝和皇后。   但‘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挥袖子就将体格庞大的丞相掀翻了下去,随即柳眉倒竖:“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着‘长公主’这句话话音落下,以白震德为首的一批文官们纷纷抱着肚子倒地打起了滚,这种熟悉的噩梦般的蚀骨剧痛显然就是他们当日曾被假太后植入的蛊虫!   白震德满眼的绝望,他终于明白这股如蛆跗骨的不安和恐惧究竟来源于何处了,本以为已经结束的噩梦又一次如夜幕般降临。   “啊……救命!”   “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   “好痛啊……肚子要破了,殿,殿下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您……”   这批文官本就是朝中意志不坚定者,在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折磨下,很快就开始讨饶。   “住口!不要向这妖妇求情,你们再忍忍,快传太医,太医会为你们解毒的。”当他们是普通中毒的丞相又是愤怒又是焦急。   “很好,你们都很识相。”‘长公主’看着满地打滚,丑态毕露的部分文官们微微一笑,“你们将会成为新朝的肱骨之臣,国之栋梁,至于其他人……那就都变为尊主的祭品吧!”   说完,“长公主”嚣张地大笑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的白震山这时终于站出来,他龇了龇牙,不屑道:“妖孽,你计划的倒是挺不错,但你问过本将军手里的大刀没有?”   白震山身后的武官们闻言,纷纷起哄,替他们将军大人助威,顺便不动声色地冲没用的文官那里投去一个个鄙视的眼神,气得刚被掀翻才站起来的丞相大人脸都涨红了。 第119章   “那我真是怕死了, 护国神兽大人。”‘长公主’停止了张狂大笑, 突然满脸恶意地点出了白震山的真实身份。   白震山也是颇为吃惊,他从“长公主”刚出现时, 就闻到了“她”身上的妖气, 当时心里已经有些不祥的预感了,却没想到这妖孽知道的竟然这么多,可见是有备而来,顿时心下更添了几分戒备。   群臣则是一脸莫名, 不明白“长公主”唤白震山为“护国神兽”究竟是何意。   白震山没有接话, 他抽出腰间的佩刀, 迅速欺身上前,手起刀落, 准备先拿下这妖孽再说,却不料“长公主”背后竟生出了一对禽类的翅膀, 倏地飞上金銮殿的上空, 一脸讥笑地俯视着众人。   “神兽大人,你不想要你小儿子的命了吗?”   “你说什么?!”   白震山一瞬间震怒,他口中虎齿暴涨, 面颊两侧也生出一些棕黄色的虎毛,对着“长公主”所在的方向就是一声振聋发聩的虎啸, 震得对方脑袋一阵晕眩, 歪着翅膀当场就栽倒了下来。   看着一头栽下来的大翅膀鸟人, 白震山像是眼前一亮, 双眼闪过一阵诡异的精光, 刹那间变回原形大老虎,纵身一个飞扑,张嘴就精准地叼住了“长公主”。   “啊啊啊我的伤口!!”‘长公主’先前被王君义刺伤的创口还没来得及长好,就被白震山二次咬开撕裂,顿时发出一阵凄惨的痛呼。   同时,他抬起自己完好的另一个翅膀不停拍打着大老虎的脑袋,企图救出自己受伤的可怜翅膀。   “松开!你这只可恶的大猫,快给松开!!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凶残的妖怪了!!”   然而,白震山并不为所动,口中一边发出威胁的低咆声,一边挪动身体,硬生生将嘴里死咬着不放的大鸡翅掰折过来,两条后腿顺势踩住了“长公主”另一只完好的翅膀,并用自己的体重压倒性控制住对方。   “长公主”听到自己的伤翅发出“咔”地一声清脆的骨裂,眼中绝望、无助又弱小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打斗,群臣们已经震惊到麻木了,谁能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普通的皇宫夺权戏码吗?怎么一眨眼功夫“长公主”长出了翅膀,变成了鸟人,大将军变成斑斓猛虎,还被称为护国神兽?   这神展开的剧情未免也太玄幻了吧?!   群臣们表示自己的大脑反应有些卡顿,需要关机重启一下才行了。   成功用自己多年“勤奋刻苦”养出来的肉膘压制住对手的白震山松开了毛嘴,并在鸟人试图挣扎逃跑前,抬起厚实的前爪,裹挟着裂空般的罡风狠狠拍了他一巴掌,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牙齿也有些松落,半天想不起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自己又在做什么,完全痴呆。   “说!你把我小儿子藏哪儿了?!快给老子交出来!要是我儿子少了一根头发,看老子不拔秃你这身鸟毛!!”愤怒中的大老虎异常凶残。   即使是处于痴呆状态的额禽,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拔光毛后,做成肉鸡的惨状,瑟瑟发抖。   “白震山,你小儿子在这儿呢。”龙椅上突然响起一个陌生而又阴鸷的声音。   众人抬头望去,这才悚然发现寄生的小太子头顶的大肉虫子,原来它刚才一直都在,只是因为额禽的障眼法才没有被看见。   而现在,额禽被大老虎揍得头晕眼花,自然也无力再继续维持障眼法,大肉虫蛊魔眼见自己已经暴露,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控制着小太子站了起来。   随着蛊魔话音刚落,金銮殿内那扇原本每天武宣帝上朝时才会开启的大门里,走出来一个赤裸着双足的鬼魅女子,女子相貌美艳,一身绿衣却十分暴露,裸露的皮肤上还有着绿色藤蔓般的花纹若隐若现,穿着长相完全不像什么正经女子,反而像是话本中骗取男人精元的林间女鬼活生生走了出来,看得一众观念保守的老学究们立刻面色潮红地低下头去,口中不断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拜见尊主。”女子长相御姐,声音却异常甜美娇柔,她柔柔地行了个礼,一手却拎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   而这少年正是失踪了的白景阳,此时他双眼紧闭,似乎正陷入了昏迷。   “小宝!”   白震山当即紧张地唤起来白景阳的小名,试图将人唤醒,但无论他唤的声音有多大,对方都一动不动。   看到这样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小儿子,白震山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恐惧,他突然想起了谛听前辈曾预言的命中注定的死劫,难道终于来了吗?   “你这女鬼,你对我家小宝做了什么?!”白震山又是愤怒又是不安,只得用力踩了几脚身下的额禽发泄。   额禽两眼一翻,口吐白沫。   而美艳女子却对白震山的咆哮质问无动于衷,只是恭敬地站立在一旁,等候蛊魔的下一步指示。   蛊魔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略带疑惑地问道:“山鬼,你的那些傀儡兽呢?”   原来,这个美艳女子是一只为祸的山鬼,她生前被负心汉所害,死后便恨透了世间男子,时常在荒野山林间勾引落单的男子,用美色和妖术将其引诱,吸食尽精元后再残忍杀死,以此增长自己的法力。   但好景不长,山鬼由于作恶过多,引起了一位得道高僧的注意,对方特意赶来想将她超度,就在她打不过高僧,即将魂飞魄散之际,被恰好路过的蛊魔所救。   为了感谢救命之恩,山鬼便成了蛊魔的手下,蛊魔顺便还传授了如何她控制山林中的猛兽,将其做成傀儡的法门,有了大量傀儡兽可供驱使,山鬼身边的安全性大幅度提高,再也不怕遇到像这次险些被高僧超度的事了。   整个山林就是她的绝对领域,山林里的鸟兽虫鱼都有可能是她的眼线,碰到打不过的总能及时逃跑,就算来不及逃跑,也有大量野兽不怕死地用血肉身躯帮她抵挡,以争取时间。   于是,山鬼对蛊魔就更死心塌地了,再加上蛊魔没有性别,不是她厌恶的男性,让她能心无芥蒂地地卖命,逐渐她便成为了对方手里最忠心的下属。   后来,山鬼还发现了几只开了灵智,就差化形的小妖,用它们做成的傀儡兽,力量更强,能供驱使的时间也更长,不容易腐烂,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捉住了他们,操控了他们的身躯,而里面体型最庞大,实力最强的老虎,更是被她当成坐骑,整天走到哪骑到哪,习惯赤裸的双脚都不沾地的。   也是因此,蛊魔才会对此时用双脚走路,还别扭地提着白景阳的山鬼感到奇怪。   闻言,山鬼姣好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她满脸心痛指着白景阳道:“都怪这个臭小子,我那几具最强的傀儡兽都被他毁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由普通猛兽做成的傀儡,山鬼又嫌弃它们皮毛脏臭,根本不愿意坐。   且说当日,林大虎走后,白景阳对上了带着数十匹傀儡兽的山鬼,这些傀儡兽明明已经死去,灵魂却还被囚禁在身体内,眼睁睁看着仇人操控自己的身躯,悲愤而又憋屈。   白景阳透过坐骑大老虎那双麻木的眼睛,看懂了里面的浓浓的愤懑与哀求。   于是,白景阳放弃了立刻逃跑的打算,转而留下与之缠斗了起来,一鼓作气将那几只包括大老虎在内的,开了灵智的小妖做成的傀儡兽统统毁掉。   白景阳的这种做法顿时激怒了山鬼,怒火中烧的山鬼启动了早有预谋,特意布置在这里的阵法,隔绝了外界,令白景阳除了杀死她之外,就没有其它立刻离开这座山林的办法。   而且这阵法还具有攻击性,刀剑毒火无所不用。   同时愤怒的山鬼又召来了整座山林里几乎全部的傀儡兽,用围攻的方式,不停地偷袭白景阳。   所幸,白景阳脖子上有玄卿送他的那枚玄武图腾的玉佩,帮他抵挡了好几次致命攻击,他一口气消灭了大半的傀儡兽,但即使如此,源源不断的傀儡兽还是耗尽了他的精力,最后倒在了精疲力竭之下,被生擒。   那枚玄武玉佩也因为抵挡了太多次攻击,表面出现了几道细细的裂痕,导致玄卿无法通过它寻找到白景阳的位置。   想到自己的坐骑老虎和那几只最强的傀儡兽,快提不动了的山鬼赌气将白景阳丢在了地上。   “原来如此,你先莫气,这小子放着本尊还有用处,等到时候他那两个兄长就留给你当新坐骑,他们可是身赋神兽血脉的天虎,可不比你那只没化形的老虎精强多了。”蛊魔听完后安抚她道。   山鬼想了想,觉得非常划得来,顿时眉开眼笑,也不再心痛惋惜了。   可一旁听着的白震山却快气炸了,这两只目中无人的妖怪不仅捉了他心爱的小儿子,还敢当着他面,将他两个大儿子当作赏赐般随意地许诺给手下当坐骑凌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愤怒到快要爆炸了的白震山正想松开脚下的额禽,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咬死那两只妖怪时,突然看到被扔在地上,似乎昏迷了毫无知觉的小儿子一只耳朵快速动了三下,那速度快到一眨眼功夫都不到,别说阶下普通人的文武大臣们看不清,就算是龙椅边的那两只妖怪只要不是一直死盯着白景阳看,也根本不会察觉。   这个动作,白震山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和小儿子之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暗号!   白震山回忆起过去,他们一家在西北塔虎城的时光。   平日里,吃饱喝足的大小老虎们总习惯玩一些打架游戏,美其名曰传授捕猎技巧。   而捕猎讲求的除了实力,还有团队配合,一只老虎无论再怎么强悍,也不可能打得过其他三只的联手围攻,所以白震山经常回被他三个儿子追着啃追着打,甩都甩不掉。   在这种家常的捕猎游戏中,十次中仅仅只有一两次小儿子会跟他结盟,反揍他两个大儿子,而这个结盟暗号就是一只耳朵快速动三下。   白震山满是毛毛的脸上不显,内心却是一阵狂喜,小儿子这个动作是示意自己没大碍,要他稍安勿躁,等待时机,配合着联手反扑的意思。   他就说,他家小宝哪这么容易被人捉住!白震山掩盖在毛毛里的虎脸上满是骄傲自得。   眼见白震山没有被愤怒冲昏头,松开爪下的额禽,中计扑上来,蛊魔微微有些诧异。   它开口道:“白震山,你心爱的小儿子现在就在本尊手里,怎么,你没胆量上来抢吗?” 第120章   白震山龇了龇牙, 并不上当:“这鸟人还在我脚底下踩着呢,你怎么不下来救他?是没种吗?”   蛊魔嗤笑了一声:“就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死了更好, 你既然乐意踩着那就踩着吧。”   显然,蛊魔丝毫不在意将它这个手下的生死,语气中的无所谓,半点都不像装出来的,听到这, 阶下正埋着头, 形容狼狈的额禽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和恨意。   眼见威胁不到蛊魔, 白震山深吸一口气,妥协道:“我拿他跟你换我小儿子,如何?”   蛊魔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放声大笑了起来:“你堂堂护国神兽怎么这么天真?本尊耗费了大量心力设局布阵, 好不容易才诱他上钩, 活捉了他, 你现在想拿一个没用的废物手下来换人,这可能吗?”   白震山虎目骤缩, 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原来, 从林大虎遇险开始,就已经是蛊魔的阴谋了, 环环相扣, 先利用其引起白景阳的注意, 推测到以他的性格定然会对这种怪病感兴趣,了解事情后也不会撒手不管,会继续追查下去,随后自然就容易入了套。   否则,以林大虎一个普通人的实力,哪怕他跑得再快,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山里的半狼人呢?   白震山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他不明白这个突然出现,又迅速控制了整个皇宫的妖怪如此处心积虑,只为活捉他家小宝,究竟是为了什么,但直觉跟松一道士的那个预言有关,或许当日被轻松解决的假太后并不算什么,这条大肉虫子才是天下真正的劫难,一旦解决不掉,则大雷朝气数将尽。   蛊魔见白震山似乎是被它的话震慑住了,心情愈发地愉悦,眼下这些大雷朝尊贵的大人物们一个个都将成为它的傀儡,受它操控,被它玩弄于鼓掌,还有比这更有趣更令人兴奋的事情吗?   “白震山,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如果不想你的宝贝儿子缺胳膊少腿,就给我把这颗蛊丸吃下去。”   说着,蛊魔将一个小瓶子丢给白震山,白震山顺势接住,打开塞子,里面是一枚暗红色宛如污血般色泽的药丸。   这是蛊魔替白震山特制的蛊,服下后,就连具有神兽血脉的天虎都能控制。   白震山死死盯着这枚蛊丸,表情十分挣扎。   “我数到十,你如果不肯吃下去,就先拆了你宝贝儿子的左臂。”蛊魔忠心的手下山鬼女立刻俯下身,用一条膝盖抵住白景阳后背,双手作势反折着他的左臂,出言威胁道。   “住手!”护子心切的白震山连一秒都没忍住,立刻喊停,“行,我吃,但你不许动我儿子!”   说着,他倒出瓶子里的蛊丸,就准备往嘴里塞去。   “大将军万万不可!!”这时,丞相突然出言阻止。   他虽然还没从这一连串的突变中反应过来,但他也知道面对这两只穷凶极恶的妖魔,在场的人里边,除了白震山外,就没有其他能有反抗之力的了,要是现在连白震山都转而受他们控制的话,那么整个大雷朝都将在一日之内天翻地覆。   所有知情人都或被控制,或被杀死,任由妖魔把持朝堂,胡作非为,这必将是一场天下浩劫。   因此,理智的丞相必须在这时竭力阻止白震山,哪怕是慨他人之康,事后被人唾骂,被白震山打到半死,他也想阻止对方为了区区一子,而放弃天下人的行为。   “将军,请三思!”其他文武大臣也纷纷面带不忍地出言阻止道。   白震山扭头,双目赤红地望着他们,沉默不言。   “五、四、三……”山鬼开始倒数,“白大将军,留给您思考的时间可不多了。”   “抱歉……”白震山决绝地将头转回去,不再看身后众臣一眼,在天下大义和家人之间,他还是自私地选择了后者。   白震山张开了嘴,抬手将蛊丸往里缓缓送去。   这一刻,金銮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拿着蛊丸的那只手上,群臣们满脸焦急,蛊魔和山鬼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脸上都是阴谋即将得逞的笑容。   “我看你还是自己吃吧!”说时迟那时快,白震山突然反手将蛊丸闪电般丢了出去,重重地击在山鬼的左眼上。   “啊!!”山鬼痛呼一声,条件反射地缩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躺在地上假装晕迷的白景阳也猛地右臂拍地而起,紧接着左手作爪欺身上前掐住山鬼的脖子,右手握拳迅速连击,对着脸毫无怜香惜玉地猛揍。   “靠,你敢威胁老子!打得你回家喝奶!逼老子吃虫子,吃你个鸟毛!”白震山随手将脚底下的额禽往武官方向一扔,也加入了围殴队伍。   武官们手忙脚乱地接住这只鸟妖,再急吼吼地找绳索将他捆起来。   顷刻间,金銮殿内又一次嘈乱了起来,局势瞬间逆转,山鬼被这“无耻”的父子二人揍到晕厥,在妖界可没有什么不能对女人动手的规矩,要知道动物中往往雌性生物比雄性更凶猛,弱肉强食是大家唯一遵循的法则。   没有原本身体的蛊魔现在很是弱小,见状,他连忙控制着小太子往角落里躲去。   白氏父子二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将被揍到晕厥的山鬼捆起来,再封住法力,丢到额禽一起。   众大臣们再次手忙脚乱地将新来的俘虏排排摆好。   “大将军神勇,白小公子智谋过人,老朽惭愧,惭愧。”眼见局势扭转,丞相猜出是这对父子默契的计策,再想起自己片刻前的言行,顿时羞愧地道歉。   “大将军恕罪,白小公子恕罪。”身后的众臣们也纷纷行礼致歉。   “无碍。”白震山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压根没放在心上,“你们刚才也是人之常情,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必道歉。”   说完,转头一把抱住了白景阳,热泪盈眶道:“儿砸,你这两天可急死爹爹了,有没有哪里受伤?有没有饿着肚子啊?”   “没事,爹爹,我没受伤,肚子倒是真有点饿了。”白景阳挠了挠面颊,这两天他在山鬼手里头装晕,自然也没吃什么东西,所幸他不是普通人类,饿个几顿也还挨得住。   “小宝,你受苦了,一会爹爹就带你去找宫里的御厨做好吃的。”白震山将小儿子抱起来上下打量,怎么看都觉得是瘦了,还瘦了好多,顿时心疼到不行。   众臣沉默地看着面颊圆润的白景阳:“…………”   “等等,先别让那条大肉虫子跑了!快救太子殿下!”丞相突然反应过来,迅速将目光对准悄声往角落里钻的蛊魔。   孰料,蛊魔控制着小太子站到了金銮殿的边缘,然后也不跑了,他半张脸隐埋在柱子内侧,不慌不忙地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堪称险恶的笑容。   所有文臣武将都被这个笑容看得心底发凉,浑身寒毛直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蛊魔控制着小太子抬起一只手臂,这只手里像是捏着一张符咒般的东西,语气如跗骨之蛆般阴冷粘稠:“来不及了……”   随即,符咒被捏碎,从小太子手掌的地方开始血红色的暗芒大作,很快扩延到整个金銮殿。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用手臂挡住双眼,才能不被这漫天血红刺痛眼球。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好几个时辰,又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金銮殿内的血光终于淡了下去,不再像开始时那般刺目,众人这才纷纷放下手臂,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都震颤不已,微张着嘴巴,满眼的恐慌。   原本威严宏伟的金銮殿变得恍如一座人间炼狱,每一根金碧辉煌的柱子上都捆绑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或兽,浮雕上的金龙变得面目狰狞,尖锐的利爪刺穿了上面人或兽的皮肉,将其牢牢钉住。   这些都是蛊魔的祭品,而最可怖的是每一个祭品的胸口心脏处都被凿穿,插入了一根细细的竹管,心头的热血正一点一滴地流出,滴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细细的血线,这些血线就像有生命一般,蜿蜒着爬过殿内,向中心汇去。   而金銮殿的中心也多出来一个巨大的猩红血池,这些人的心头血都汇集到了里面。   “啊!这是国师?!”突然,有位大臣惊呼出声。   众人顺着他惊恐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其中一根柱子上钉着的人不正是国师罗元吗?!   罗元在所有祭品中,似乎是最凄惨的一个,不仅像个血人一样,足底和身上更有无数焦黑的烫伤,心口也开了个大口子,半人不鬼,哪怕是现在立刻放下来,都不一定能救得回来。   “妖魔,你,你你究竟想干什么?!”已经有胆小的大臣惊惶地跌坐在地了。   白震山和白景阳父子见此情景,也都收起原本轻松随意的态度,面露凝重。   蛊魔肆意大笑:“这便是本尊的四圣九转轮回阵,今日过后,整个天下都将在本尊鼓掌之间。”   原来,这才是蛊魔真正的意图,它一直在等待阵法的开启。 第121章   刚才白震山配合白景阳的自救, 不过是小打小闹,哪怕他摆脱了山鬼的控制,也逃不出这金銮殿, 或者说, 从阵法开启的那一瞬间, 殿内的所有人都逃不出去了。   四圣九转轮回阵是一个上古大阵,目的是帮助遭受意外而神魂未灭的大能重塑肉身,摆阵前, 首先需要选择一处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再从四灵神兽手中取得重要布阵材料,即青龙角、朱雀翎、白虎齿以及玄武壳, 最后,就是一缕真龙龙气了, 只有集齐这些东西才能令阵法成功开启。   同时, 摆阵者也必须是一位灵力充沛的大能, 否则根本无法支撑。   但四灵神兽是何等的高傲,又岂会随随便便就答应交出自己身上宝贵的东西, 更别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龙本龙了, 那位在上古时期就已经是个传说了,所以, 四圣九转轮回阵在上古洪荒时期便是一个几乎无人能够办到的神级阵法。   在当时, 有能力开启这个阵法的尚且寥寥无几, 更别提妖神陨落、灵力匮乏的现在了。   蛊魔也心知这一点, 它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前身食心魔, 融合了上任白虎白煞一小段记忆后的痴心妄想,但在得知白景阳的真身后,它却又不这么想了。   只要做一些小小的改动,这个阵法还是有开启的可能的。   比如,将真龙龙气改成帝王龙气,虽然帝王龙气比不上真龙龙气的,但正所谓质量不够数量来凑,一个皇帝不够,便再加上他的亲人子女,皇后太后长公主乃至尽可能多的皇室宗亲,还有阶下这些不肯服从的文武大臣们。   能有资格上朝的大臣们自然都不是普通品级,他们有的出生世家,气度非凡,有的才华横溢,亦是天纵奇才,而这些人身上的气运也都是极佳的,从举国上下来看,属于金字塔顶端的那种。   因此,勉强也能拿来凑数,蛊魔便毫不客气地决定将他们计入轮回阵的祭品当中。   然后,还有重要的青龙角、朱雀翎、白虎齿和玄武壳,后两者暂且不提,现如今,前面两位神兽却是根本寻不到踪迹的,蛊魔便也将这四件材料做了变动。   众所周知,四灵神兽代表了四方位神,也分别是四种不同的属性,即金木水火。   所以,还是按照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的原则,蛊魔一直暗中派山鬼搜集这四种属性的妖兽,凑到足够数量后,便一齐整个儿拿来当祭品。   就像罗元,虽然他身上神兽玄龟的血脉极其稀薄,还无法觉醒,但蛊魔还是本着不浪费的心态将他钉在了祭品柱子上,好歹也是个水属性的。   其余柱子上同样钉着这四种属性的不同妖兽。   经过了蛊魔的这番改动,这个阵法虽然变得有可能开启,但因此显得不伦不类,顶多只能被称为一个邪阵罢了。   其威力也弱化了数倍,根本无法重塑出一个可以媲美上古大能的肉身,怎么看蛊魔都是在做事倍功半的无用功,于是这时,就需要用到最重要的关键人物白景阳了。   蛊魔打一开始,在知道白景阳真身是白虎后,就决定放弃重塑肉身,转而附身到这具现成的身体上了。   白景阳的身体,年轻活力而且潜力无穷,只要将里面的灵魂碾碎吞噬,再将肉身完全占有,不正是最适合最便捷的一条途径吗?   蛊魔为自己独辟蹊径的智谋而感到得意。   放肆大笑过后,蛊魔径直走到血池边,口中默念着咒语,同时伸手在浓稠的血水中搅了搅,旋即池中浮起一个看不出生死的男人。   男人浑身浴血,赤红的双眼却圆睁着,分不清是他本身的血还是池里的血。   另一边的众臣们还沉浸在这金銮殿忽变血池炼狱的震悚中,无法做出下一步判断,只能目光随着蛊魔的动作而动。   “啊!他动了!”突然,有人惊呼。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池中睁着眼睛仿佛死不瞑目的男人眼球居然在转动,显然这个男人还活着!   虽然活着,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池中粘稠的血浆淹没自己的口鼻,等阵法真正成功的那一刻,再被瞬间抽走生命力,生死完全操控着蛊魔的手中。   “这是……王都尉?!”   终于,有人透过王君义满头满脸的血浆认出了他的身份。   “呵呵,”蛊魔又低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匣子,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是一枚尚且新鲜的心脏。   “王都尉,你看这是什么?”蛊魔控制的小太子掏出了心脏,然后举到头顶,发髻上的大肉虫子张开口器上前就咬了一小口。   “大雷最尊贵的大长公主的心脏,味道也不过一般。”尝了一口后,蛊魔便嫌弃地将心脏丢入血池中。   血池中央,身体无法行动的王君义目眦欲裂,这邪魔不止害死他母亲,还将她剥皮挖心,极尽侮辱之事,如果他现在能动,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上前拼死一搏,就算化作厉鬼魂飞魄散,也要将其拖下地狱,同归于尽。   只可惜,他现在身为刀俎上的鱼肉,全然无能为力。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今天都是逃不掉的。”蛊魔转而将贪婪的目光死死粘附在白景阳身上,它现在已经将这具身体视为所有物了。   现在,前期工作准备地差不多了,很快这具鲜活年轻的肉身就将属于他。   有几个不信邪的大臣眼见无人看守,悄悄跑到金銮殿门口,试图开门出宫以寻求外援。哪知他们刚伸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就被门上的结界感知,弹了回去。   随后,又有人想要开窗,想要砸墙,也都无一成功,整个大殿都被结界所笼罩。   “别白费劲了,你们都将成为本尊重获新身的养料,一个也逃不出去的。”   说罢,血池中伸出无数细细长长的触手向众大臣们袭去,触手通体是铁锈红色的,看着十分坚韧灵活,末端则是一只长大口器的虫子,样子十分狰狞可怖。   触手只要逮到一个大臣,就能用其吸力强劲的口器瞬间将他拖入血池,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些个平日里最多看几篇狐仙书生话本的文武大臣们哪曾见识过这番惊悚骇人情景,一个个惊恐地四散奔逃,几个胆子大的武官即使有心反抗,却因为手里没有兵器,还是跟个弱鸡似的尖叫着被拖入血池。   一旦进入血池,他们就变得跟王君义一样,除了眼珠子外,全身无法动弹了。   白震山是现场唯一一个带武器的,因为只有他们白家被高祖恩准能面圣不拜,且佩刀进殿。   见眼前此情此景,白震山立马变回人形,抡起自己的大刀就向这些张牙舞爪的触手砍去,干脆利落的刀法,很快砍下一堆蠕动的触手,接连救了好几个差点拖走的大臣。   在砍瓜切菜方面,尽管白震山的虎爪尖锐锋利,但还是大刀比较好使,一爪子撕碎一条触手的功夫,大刀就已经能砍下来四五条了。   白震山奋力大战触手,砍着砍着他恰巧砍到他义兄白震德身旁,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这些触手仿佛带有自动识别功能一般,哪怕距离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震德更近,也都纷纷绕开了他,没有一条上前攻击的。   “它们怎么不拖你?”白震山百忙之中,扭头好奇地问道。   白震德苦笑一声:“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早已中了它的蛊吧。”   白震山环视了一圈,果然发现一开始那些个中了蛊虫,曾抱着肚子满地打了好一会滚的大臣们,此时都跟白震德一样,被触手们避开了。   就像蛊魔刚才所说的那样,顺者昌逆者亡,这些被蛊虫控制的人在它眼中,便是顺者,毕竟连性命都早已捏在它掌心里,又有什么好值得除去的呢?   况且,它连太后都当过了,皇帝又岂能不试试?   等它获得新的身体后,还想当几年皇帝玩玩,所以自然不能把满朝文武全部杀光,得留下几个来替它办事。   “震山你千万小心,这大肉虫就是先前的假太后,我们身上的蛊,就是被太后种下的,都怪我当初利欲熏心……”如今悔之晚矣。   “真是……大意了。”白震山面露懊恼,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句脏话。   如果白震德所言是真,那还都怪他们当日疏忽了,没有留下来仔细盯着收拾遗骸,让它逃了出去苟延残喘,直到今天又跑回来制造出更大的腥风血雨。   白震山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恼了大概一秒钟,随即继续专心致志地砍触手。   “对了,既然触手不袭击你,你也来帮忙吧。”   突然,一旁痛苦忏悔的白震德接到了一柄抛过来的银晃晃的鱼叉。   这是白震山乾坤袋里,普通人唯一拿得动的武器了,其余的都跟他手上的这柄大刀一样,得十多个成年男子合力才能抬得起来,所以拿出来也没有用。   提到这柄鱼叉,还是因为白景阳,为了和他的宝贝小儿子出门在外,看到小溪大湖的,能随时叉鱼上来烤着吃,才会常年放在乾坤袋里,没想到如今还派上用场了。   白震德手捧着鱼叉,先是充愣了一瞬,很快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是宁死也不愿意在邪魔手中当走狗,苟活于世的。   于是,白震德热血上头,挥舞着手中的鱼叉,也加入了战局。 第122章   白震山砍了一会, 觉得有些手酸,眼前这些张牙舞爪的触手刚砍掉一批,很快就会有另一批扑上来,仿佛源源不断的一样,而且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大臣们中招,被拖进血池中了。   “爹爹, 我们这样光砍下去是不行的。”一旁帮忙的白景阳提着匕首跑了过来, “这血池不干, 恐怕就会不断长出新的触手。”   白震山顺着白景阳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根源果然还是在这座凭空出现的血池里,他们砍完一批触手,断落的残肢就会慢慢化为血水, 再重新汇入血池, 血池又会生出更多新的触手, 如此循环往复, 所以他们刚才完全是白费了力气, 做了无用功。   要是继续这么愚蠢地砍下去,最终结局只会是精疲力竭,被触手们跟捆猪崽似的, 丢进血池, 化为蛊魔邪阵的养料祭品。   白震山略微沉思了一下, 对白景阳道:“小宝, 你现在不要帮忙救人了, 去墙边试试看能不能打破结界, 不管用什么办法。”   白景阳顿时明白了他老爹的意思,点点头,迅速向墙根跑去。   他的乾坤袋里藏着不少好东西,都是这些年他老爹哥哥们和玄卿四处搜罗来送给他的,有防身的,自然也有破坏力强大的。   以往,因为这些东西的威力太强,怕惊吓或意外伤到周围的人,他一直没拿出来玩过,但眼下这种情况,也顾不了许多了。   结界的包围范围是整间金鸾殿,而墙根也就是结界的边缘,如果暴力突破的话,自然应该从这里下手。   白景阳先拿出来一根炮仗般的粗红圆柱体,用灵力点燃,放置在墙根,然后迅速跑远,同时注意着周围慌乱躲避的众大臣们,防止他们靠近危险距离。   至于这根“炮仗”,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他二哥从一个擅长炼器的道士手里赢来的,道士跟他二哥切磋,输了之后就拿出了这支他最近炼制的开山炮仗,其威力大约能轰塌一座巍峨高山。   顷刻,巨大的轰鸣声炸响,整座金銮殿都开始颤抖,地动山摇,屋顶也震下来一堆碎裂的瓦块、断开的房梁,“砰砰”砸在地上,凿出巨大的深坑,大臣们纷纷闪避,寻找安全的地方,有几个身体弱的一不小心还被震晕了过去,而原本嚣张肆虐的触手们也被砸烂好几十根,同时在这巨大的爆炸声中,茫然地停下来攻击。   过了好一会,爆炸声停息,颤巍巍的金銮殿也不再摇晃,众人向墙根望去,这才惊诧地发现,那处的墙体早已不翼而飞,整个儿被轰炸到稀烂,地面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估摸着少说得有个十几来米。   “儿砸,干得好!”白震山首先对一炮仗轰烂金銮殿的小儿子鼓掌表示高度赞扬。   白景阳会以腼腆一笑。   然而,当白景阳走到整面墙被轰没了的巨大豁口时,却意外地发现结界竟然完好无损,这么大爆炸对它半点损伤都没有,里面的人依旧无法逃离。   “没有用的。”后方的蛊魔轻蔑地嘲笑了起来,“你知道这结界是什么吗?这可是世上至坚至硬,防御最强,号称无坚不摧的神兽玄武的龟壳!”   什么?!   神兽玄武的龟壳?   那说的不就是玄卿这几年一直苦苦追寻的壳吗?!白景阳心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说话间,一阵水波一样的纹路晃动,笼罩在金銮殿外的透明结界终于显露出它真实的模样。   这是一个巨大的龟壳内部,表面乌黑坚硬,像个罩子般将大殿和殿内所有人都死死地盖在里边。   原来,蛊魔就是凭着玄武壳这件神器,才如此有恃无恐,再加上它手上的天罡镜,能够保证一丝气息都不外泄,两者相加,算得上是滴水不漏了。   否则,光这座魔气冲天的血池,早就该令居住在皇城内以及附近法力高强之人察觉到异样了。   白景阳烦躁地捏了捏拳头,蛊魔这一招倒是走了步好棋,且不说玄武壳坚硬无比,哪怕脱离了玄武本体,也是件防御力顶级的神器,几乎没人能够攻破,其次,就算他有办法戳破这壳,也舍不得下手,毕竟这可是玄卿身体的一部分啊,一旦毁坏,他卿哥就再也没办法回到实力的巅峰了。   白震山也紧了紧拳头,父子两人表达纠结愤怒的小动作如出一辙,如果是玄卿那只老乌龟的壳,他还真没本事能敲碎,真是叫虎生气。   看着原本淡定的父子二人终于露出了无能为力的挫败表情,蛊魔的心情愈发愉悦,表情也更是猖狂。   “我说,你们父子二人还是认清现实,早些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样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老的给你留条全尸,小的就更不用操心了,等阵法成功后,本尊会替你继续好好使用这具身体的。”   “呸,你这条恶心巴拉的蛆虫别做梦了!”白震山破口大骂。   他当即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抽出一把大弓,“嗖”地秒射出一箭,擦着小太子的发髻直穿而过,最后死死钉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白震山的箭法奇准无比,若不是箭羽太大只的话,本该能正中蛊魔的脑袋,将大肉虫子的头部整个儿射掉,即便如此,现实也是巨大的擦磨力,擦掉了它半边身体,小太子丝毫未损。   蛊魔凄厉地嚎叫出声,受它控制的小太子也跟着抱头满地打滚,但很快血池中凝聚出三滴色泽格外鲜红的精血,漂浮过去,将蛊魔受损的半边身体迅速修复完好。   经过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蛊魔心底浓烈的怨恨变得更强了。   它谨慎地跟白家父子保持住安全距离,一边恨恨地开口诅咒道:“你们都要死!一个都逃不出去的!”   白景阳压下刚才心头的那一抹烦躁,重新恢复了冷静,道:“我看该死的是你才对吧,我们总会找到破开结界的办法,而你这样丑陋恶心又惹人厌的东西,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白景阳故意说这些恶毒的话,来激怒蛊魔。   残缺弱小的蛊魔本就不够理智,时不时就无法冷静控制自己,一听这话,果然就出奇愤怒了起来,可以称得上是暴跳如雷。   它几乎是用尖叫的嗓音骂道:“痴心妄想!你们统统都得给我死在这里,死无全尸!不可能逃出去的,除非底下阴曹地府有人,不对,是有鬼来给你们地上开个洞哈哈哈哈哈……”   阴曹地府有人?   白景阳眼神蓦地一亮。 第123章   这个用玄武壳造成的结界并非完美无缺、牢不可破的,要想打破它, 其实有三个办法。   其一, 是用暴力强行打破,但显然他们的力量都抵不过玄武壳的防御力;其二, 是玄卿这个正主出现,由他来收回自己的壳,这自然是件轻而易举还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但前提是他能察觉到皇宫里的异样, 在轮回阵成功前及时赶到;其三,便是这个结界唯一的弱点,它的地下不设防, 只要你有本事挖土挖得够深, 直到阴曹地府这么深,也能全身而退。   总得说起来, 这个结界称得上是固若金汤了, 换做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打破。   毕竟阴曹地府里有人, 这对阳世之人而言,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就算家里有亡故的亲人祖宗,也联系不上,联系上了,对方也没有这个实力来帮他们开辟一条连通阴界与阳世的通道,所以哪怕知道了这个法子,依旧没办法实现。   但白家父子却不一样, 白景阳他亲娘伏苓珊乃是地府的鬼仙,且实力高强,更巧的是,在玄卿当日的指点下,她还有一条能够往返于阴阳两界的秘密通道。   可以说,白家父子是真的地府有人。   不过,有人也没有用……   白景阳刚清亮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跟第二种方法一样,还是时间的问题。   以他们的现状,已经来不及想法子传递消息出去了,就算传递上了,等对方赶过来时,恐怕阵法早就成功了,到时他们连骨头渣都留不下,收尸都晚了。   就在蛊魔猖狂大笑和白景阳情绪低落之时,金銮殿平整的地砖上突然幽幽地冒出来三个人头。   “……鬼,鬼鬼鬼,有鬼啊!”看到这一幕,一位孔武有力的武将哆嗦着尖叫出声。   武将手里拿着大半块板砖,浑身浴血,是先前与触手搏斗中最为勇武的一位。   他不怕血,不怕杀人,也不怕妖怪,却唯独怕鬼。   众人被这名武将的尖叫声叫得头皮发麻,随后又继续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三颗头颅一点点往上冒,逐渐出现肩膀、上半身、腿、最后是脚……最后,终于完整的站立在众人面前。   吁,还好是有脚的,众人不禁长舒了口气。   看到有脚后,他们才算有了胆子往上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直接吓得刚那名尖叫的武将脚一软摔在了地上。   只见,面前的三人,其中两位身穿同款式的官服官帽,区别是一黑一白,白的略高,手持招魂幡,黑的身量略矮,手持铁链枷锁,皆是一脸阴冷肃容。   这样熟悉而又典型的造型,他们不正是地府中有名的黑白无常两位大爷吗?!   再看这第三位,是名貌美的女子,她肤若白雪,乌发如墨,长得如同神仙妃子,周身气质却极其凌厉威严,再加上黑白无常两位站在她身后,竟衬得她有些鬼气森森,叫人打心底里不敢直视。   这位暂时猜不出身份的,想必也是个地位高的鬼仙,甚至是在黑白无常之上。   面对这三位爷,众大臣们连大喘气都不敢。   却见,这位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仙,先是用带着寒气的凌厉眼神扫视了一圈全场,最后目光停留在白震山将军身上,而白震山也显得有些激动,两眼一热,张嘴就想说什么。   然而,鬼仙的速度比他更快,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白震山的耳朵。   “好你个白震山,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宝都丢了还敢瞒着我,如果不是无常兄弟,老娘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当日,黑白无常知晓了白景阳失踪一事,回去后自然也告诉了与他们交好的伏苓珊。   “唉哟,珊珊快松手,耳朵都要掉了,为夫这,这不是怕你担心嘛!”白震山一边护着自己耳朵,一边讨饶,模样怂到不行,哪里还有白大将军怒斩触手时威风凛凛的姿态。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没想到白大将军居然还是个惧内的,更没想到他亡故的夫人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而且还是个鬼仙。   “娘亲。”一边的白景阳眼睛亮亮地跑过来,脸上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小宝,你没事吧小宝。”伏苓珊也是一脸惊喜地抱住了扑上来的小儿子,顺手松开了丈夫的耳朵,“一晃眼又长高了,娘的小宝有没有受伤啊?”   “当然没有了,娘你放心。”   兴许是觉得这么大个人了,还被亲娘抱着有些不好意思,白景阳一眨眼变回了原形,一只体型较小的小白虎。   毛绒绒的小白虎躺在亲娘怀里,一个劲撒娇卖萌,逗得伏苓珊心都快可爱化了。   “娘的小宝长得真漂亮,身体也比小时候壮实多了,但骨架还是小了点,回家一定要多吃肉肉,可惜娘不在你身边,不能每天做肉肉给小宝吃……”伏苓珊捏着软乎乎的小肉爪,满眼慈爱地絮絮叨叨。   旁边被无视的白震山一脸嫉妒,一缸子老醋都快翻了,甚至不惜主动开口求虐。   “珊珊,你怎么不掐我耳朵了?”说着,把人耳变回本体毛绒绒的老虎耳朵,歪着脑袋硬塞进伏苓珊手里边。   “噗,你一边去。”   白震山的当众卖蠢,成功逗乐了伏苓珊,令她一个不小心笑出了声,心里对丈夫的那点小小的埋怨也随之烟消云散。   被强塞了一嘴狗粮的众臣们:“…………”   他们面色麻木,一脸的沉着冷静,经历了这连番的轰炸,心里承受能力已经有了大幅的提升,接下来哪怕再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   众大臣们可以坦然咽下这口陈年的狗粮,蛊魔却不行,它意识到这三个突然冒出来的陈咬金恐怕会坏自己好事,当即催动血池,令刚才那些因爆炸而沉寂了片刻的触手们再次暴动了起来,它们集中力量,向白家三口所在方向疯狂刺去。   察觉到袭击,一脸慈爱的伏苓珊瞬间变脸,冷气嗖嗖地看向蛊魔,同时改单手抱住小白虎,空出来的另一手衣袖中飞出一条银色软鞭,软鞭在空中上下翩飞,舞出无数鞭影,几个眨眼,那些来势汹汹的触手们就被抽成了渣渣,断成烂肉酱般黏落在金銮殿的石砖上。   围观众臣皆是倒吸了口凉气,在感到心惊肉跳的同时,心底不禁升起了一股对白震山的敬佩之意,像白夫人这样鞭法高超的强悍女子,果然也只有白大将军这样的铁血真汉子才配得上啊。   “珊珊的鞭法又精进了!”不明围观群众内心的白震山迷弟脸地为老婆鼓掌叫好。   然而伏苓珊却没有理睬他,继续满眼冰寒地俯视着蛊魔:“就是你这条丑陋的肉虫派人绑架了我儿子吧?事先打听过他老娘是谁没有?”   蛊魔气得整条虫都在发抖,这对夫妻怎么都这样目中无人,一上来就骂它丑骂它是肉虫?!它明明是蛊虫好嘛?!   “你又算哪根葱,敢在本尊面前叫嚣?本尊的四圣九转轮回阵今天就把你们都吸干!!”   伏苓珊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费口舌,将白景阳扔到白震山怀里后,挥舞着鞭子上前就跟触手们交战在了一起,一人对上多条触手却丝毫不落下风。   很快,地面就被她抽出数道深深的裂痕,而她也发现了触手的源头在血池中,要想解决触手就得先解决血池。   伏苓珊将攻势逐渐移向血池,不断地向血池发动攻击。   见怒气上头的伏苓珊打斗如此凶猛,白家父子俩也没傻站着,他们开始解救被钉在柱子上的各个妖兽和具有特殊血脉的人类,将其解救下来后,再封住心口止血,这样断了血池的来源,可供蛊魔驱使的血触手也就无法再增多。   一干文武大臣们本来也想来帮忙,却被白家父子阻止,原因是钉柱上有蛊魔的法力封印,普通人上前触碰便会遭到反噬,否则这些生命力强悍的祭品早就拼死挣脱束缚,从柱子上跳下来了,哪里还会仍由自己的心头血一点点流逝?   如此下来,无所事事的众臣们就显得很碍手碍脚了,跟他们同样碍眼的还有背手旁观的黑白无常两位大爷。   变回人形的白景阳在救下罗元后,抽空看了他们一眼:“两位大爷,帮忙搭把手呗。”   黑无常双手抱胸,一脸洋洋得意道:“求我们办事可不便宜,先说几句好话的来听听。”   白景阳无所谓道:“行啊,你们不肯帮忙的话,在场哪个原本不该死的不小心死了,或者一死死好几十个,这些命格极贵的冤鬼们一同进地府告状,麻烦倒霉的还是你们俩。”   想明白其中利害的黑无常发现自己果然不能不管,见死不救,顿时一脸的憋闷。   白无常叹了口气,拍了拍好基友的肩膀,无奈道:“行啦,你说不过他的,还是干活吧。”   黑无常:“…………”   在白景阳温煦无害的微笑下,黑白无常听从交代,使用一招袖里乾坤,一次将几个大臣藏进袖中,再从通道返回地府,最后换回他们平时上阳间勾魂的路径,将这几个人丢出去。   如此循环几趟,终于将金銮殿内所有站着的大臣们都救出了结界。   同时,他俩也累得够呛,毕竟这两段连同阴阳的路径都不算短。   “辛苦你们了。”白景阳一脸微笑地又走了过来,“接下来,麻烦你们把这一堆也运出去吧,动作快一点。”   黑白无常顺着白景阳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一堆正是刚才柱子上解救下来的“祭品”们。   “…………”   这是想生生累死他们俩啊,黑白无常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解救完柱子上的“祭品”,白震山先小儿子一步,跑去跟伏苓珊并肩作战,夫妻同心,战力更猛,两人边战边顺手将血池里的几个倒霉“祭品”们也一个个捞出来。   等救完所有祭品和预备祭品的大臣们后,他们就可以不用再担心误伤,放开手脚,集中精力解决最后的boss蛊魔了。 第124章   蛊魔眼睁睁看着对方人多势众,一点点将自己重要的祭品搬走, 心里着急撩火, 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它现在血薄皮脆, 仅存的两个废物手下又被制服了呢。   伏苓珊和黑白无常的出现果然跟预感的一样,很快就打破了它的计划。   不仅苦苦收集到的祭品们付诸东流,自己还得在触手的保护下,不停地闪躲, 要是一不小心挨上一鞭或者一爪子,那薄薄的血皮恐怕瞬间就能见底了。   这方的蛊魔郁闷憋屈,另一方的白震山夫妇却也同样苦战, 因为他们发现这作为阵眼的血池实在是难缠, 无论攻势多么凶猛,都无法将其破坏, 并将蛊魔牢牢护在后面,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胶着之中, 彼此无可奈何。   再说那些被救出去的文武大臣们,也都没闲着, 他们有的集结士兵,打算再进宫救驾;有的快马加鞭立刻赶往附近的道观寺庙,寻求高僧道人的援助;还有的回家准备后手,万一最后是宫里面的妖魔胜了,就会有人将这条消息迅速传遍天下,以免这妖魔披上人皮, 愚弄世人,以至于生灵涂炭。   其中,就有白震德,他刚被黑无常从袖子里丢出来,双脚在地上还没站稳,就踉跄着往府邸方向跑去,越跑越快。   虽然他脑子里还没捋清楚刚才在金銮殿上的那些爆炸性变故,但他得赶紧回家,安排一些后手,更重要的是通知白震山两个大儿子,赶紧去帮忙。   既然他那义弟是老虎变的,那他的亲生儿子肯定也不是人,也是老虎变的了……   等等,老虎?!   白震德蓦地睁大了双眼,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回想起小时候追着自己到处跑,咬他屁股,把他吓哭的小老虎,还有现在也时常在他家里出没的几只懒洋洋的大老虎,顿时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一家子该死的混球!!   觉得自己被耍了大半辈子的白震德气血上涌,再加上拼命狂奔中,险些气到当街晕厥过去。   而就在这时,白震德正巧跑到白氏医馆的门口,他看到了那个时不时会来白府,跟白震山小儿子关系亲密的黑衣男子,下意识地就转头,跑了过去。   玄卿挑眉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老男人,脑子里稍一回忆,便想起来他不正是白震山的义兄,也就是小景名义上的大伯吗?   这个老头子心野不纯,还对小景一家有敌意,想到这儿,玄卿不等他喘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一下,你你给老夫,夫站住……呼,宫,宫里边出事了,白,白景阳也在……”   “小景也在,他怎么样了?”一听到白景阳三个字,已经迈出去两步路的玄卿旋风一般又转了回来,用灵力将白震德一把拎了起来,只剩脚尖沾地。   由于白家父兄三个之前一贯跟防贼一样地防着他,他知道的情报要比他们少一些,只收到了白景阳送出来报平安的灵力千纸鹤,却不清楚更详细的内情,所以此刻还只能在白氏医馆附近打转,寻找些线索。   白震德被他这一手吓了一跳,但所幸刚才在宫里边已经见识过更大更吓人的阵势了,面上还是极力维持住了镇定,没丢了他礼部尚书大人的面子。   于是,他言简意赅地几句话讲述了刚才在金銮殿上早朝时经历的一切。   在得知了事情与他无关后的玄卿,便也松开了灵力控制,将白震德放了下来。   白震德一脸不悦地整了整衣襟,一边道:“看来你也跟白震山一家子一样不是普通人类,应该是有些本事的,如果本事大呢,就进宫去帮帮忙,如果是绣花枕头呢,老夫劝你还是赶紧跑……”   还没等白震德说完,他就感觉自己面前一阵风刮过,来不及整理好被弄乱的衣襟,等抬起头时,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白震德撇了撇嘴,正打算转头继续向白府狂奔,却忽然看到医馆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   这是医馆大夫平时出诊时要用的,马匹高大,皮毛油光水滑,显然平时照料得很好,旁边还有一名药童在收拾车驾马具。   白震德大步走了过去:“老夫是你们白神医的大伯,现有急事,来借马车一用。”   药童慌乱:“哎哎,老伯你谁,你不要抢……”   撇下强抢马车的白震德不提,玄卿这边飞速向皇宫赶去,然而等他来到宫门外时,却遇到了一队傀儡军拦住了他的去路。   说是军队,其实到不如说是鱼龙混杂,这里面除了大部分的士兵外,还有倒霉的宫女太监,甚至是附近的百姓,这些人都被山鬼的低级傀儡术控制了,一发现有人靠近宫门,就会立刻像丧尸一般围过来,抓挠啃咬,疯狂地攻击着闯入者。   他们是蛊魔担心有意料之外的修炼者误入,从而破坏它的好事,是为那些住在皇宫周边的高僧道士们准备的。   低级的傀儡术,虽说只能完成一两个指令,但所需耗费的法力却极少,能一下子控制大批量,而且受控者跟之前的不一样,他们并没有死亡,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即使没人救治,也会在一两天后恢复清醒,只是暂时性地被操控。   所以,对待他们并不能像先前的那些傀儡一样,简单地杀光或者毁掉。   而山鬼女给他们的那两个指令就是,一、以生命为代价,竭力阻止任何人进入宫门,二、一旦对方武力高强无法阻拦,便立刻开始互相残杀,这样自然就造成了相当棘手的问题。   任何一个道士高僧都无法放任这种惨烈的景象在自己眼前发生,若是想狠心撒手不管,必然也会成为他今后修炼之路上的一道心魔,可以说,这种手段相当的残酷无耻了。   像这样偌大的皇宫自然不会只有一个门,在每一个可供进出的宫门口,它都安排了这样一批傀儡军。   玄卿看着眼前这些神情麻木,动作却十分疯狂的傀儡,深深地皱了皱眉,心底产生了几分犹豫。   这些傀儡军自然不是为玄卿而准备的,蛊魔心知洪荒时期的大佬都是视人类为蝼蚁的,蝼蚁的生死丝毫无法令其心生波澜,它所做的不过是拖延时间。   等到轮回阵阵成,玄卿的龟壳将会被它的新身体吸收,成为它的一部分,到那时,真正失去了龟壳,永远无法回到实力巅峰的玄卿也就不会再是它的对手,无法威胁到它了。   但眼下,冷漠的上古神兽跟白家人相处久了,见过这一家子老虎宁愿压抑自由和天性,也要守护这些“蝼蚁”,不免产生了几分触动影响,有了多少犹豫。   所幸,没等玄卿犹豫多久,附近收到消息的高僧道士们终于赶来了,其中还有个意料之外的黑山老妖。   黑山向他抱拳施了一礼:“这里就交给我们了,恩人你快去吧!”   有了黑山和这几个高僧道士们的到来,这些个忙着互相残杀,血溅三尺的傀儡们,很快就受到了控制,一个个接连被打晕,倒栽葱似的排排倒下。   玄卿见状,点了点头,直接飞起越过这些人,从他们的头顶上空进入了皇宫内墙。   他飞快地移动着,越靠近金銮殿,就越是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联系,等他终于看到罩在宫殿外,确定是自己的龟壳时,眼底闪过几分讶然和欣喜。   然而,还没等玄卿出手,一个比他更快的长着巨大白色翅膀的东西从远处天际闪电般飞来,接着“咚”地一声巨响,重重撞在龟壳上,最后“啪叽”滑落了下来。   玄卿:“…………” 第125章   “你奶奶的,哪个乌龟王八蛋的倒霉壳立在这儿?!还这么硬, 撞疼死老子了!”那坨长着大翅膀的东西还没爬起来站稳, 就开始破口大骂,性格可以说是相当火爆粗鲁了。   “爷爷, 我们刚才就一直在叫您飞慢点,这龟壳又不是透明的看不见,明明是您飞太快来不及刹车!”晕头转向的白景泽和白景天兄弟二人从大翅膀上爬下来,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愤怒地指责超速飞行的白祖父。   长着大翅膀的白祖父羞恼地抬起一条后腿,用力蹬了蹬下巴毛:“这不是事关小景阳的安危才飞这么快的嘛,再说了你们这俩弱鸡崽子连这点速度都承受不住, 能怪老子吗?还不是平日里太懒于修炼。”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原本的打算是想撞破外面的龟壳, 撞出个窟窿,再直接冲进金銮殿的, 却没想到这倒霉龟壳竟然这么硬, 险些没把自己的脑袋撞碎。   这么丢脸的事情, 他才不会在自己俩大孙子面前说出来呢。脑壳剧痛的白祖父用力蹬着后腿,来缓解掩饰疼痛, 以维持住他身为祖父的尊严。   冷面的二哥白景天没有搭理自家祖父的训斥,他走上前先是摸了摸这罩在殿外的龟壳,然后突然运气将力量集中到右手,使出自己五分实力奋力挥出一拳。   刹那间,一股霸道的罡风袭来,飞沙走石迷得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等这拳劲带起的风平静下来时, 只见周围道旁,被波及到的树横斜着飞出去两排,地面也出现了两道深深的凹陷,白二哥用实力向祖父证明了自己平时还是勤于修炼的,并没有成天睡大觉(误)。   但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周围被余波击倒了一片,而作为攻击目标的龟壳却毫发无损,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见此形状,大哥白景泽不禁深深地皱起了眉:“这龟壳究竟是何方宝物,防御力如此之强,有它罩在外面,我们是无法进入帮忙的。”   大咧咧的白祖父挠完下巴,放下后腿,正想说让他也来打一拳试试,一旁就走过来一个相貌俊美到超乎凡人的墨衣男子。   男人气质冷峻,看起来极其淡漠不好相处,然而当他走近后,却突然对他们绽开了一个略显谄媚的笑容:“大哥,二哥,这位应该是小景的祖父吧,有什么需要玄卿帮忙的吗?”   听到玄卿对他们的称呼,白大哥和二哥英俊的面容瞬间扭曲,额角青筋崩起,咬牙切齿,这个臭不要脸的老乌龟!!   白祖父则是一脸茫然:喵??   ——   时间先回到片刻前的金銮殿内,白震山夫妇和蛊魔正处于僵持之中,两边打得难舍难分,却又都无可奈何。   而就在这段时间内,金銮殿柱子上和漂浮在血池表面的祭品们一个个全都被黑白无常搬运了出去,最后连血池中央的王君义都没给它剩下。   缺少了祭品,轮回阵定然难以成功,意识到自己计划功亏一篑的蛊魔瞬间就失去了理智。   它愤怒地大吼道:“你们这一家子混球!!本尊要你们统统留下来受死!!”   说完,一阵裹挟着浓烈血腥气的妖风袭来,大殿中央的血池突然间像个烂熟的西瓜般爆裂开来,刹那间,满地猩红。   原本跟白震山一家杠得起劲的触手们都已经不见了,它们瞬间瘫软倒下,跟着满地黏腻的血水融为了一体,而血池一开始所在的位置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深深的旋涡。   白景阳不悦地抬了抬脚,他的鞋子和裤腿现在都已经染上的血污,这爆浆般炸开来的腥血也沾满了大殿内的每一块地砖,抬眼望去,竟是连一处可以落脚的干净之处都没有。   同样被弄脏鞋子和裤腿的白震山和伏苓珊也是满脸如出一辙的不高兴,三张臭脸摆在一块,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一家子了。   蛊魔被这三张臭脸震得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它冷笑道:“不愧是护国神兽,你们可真是好本事,连地府都有人帮忙,但这又能怎样呢?你们救得了天下人,却救不了自己!现在地下的通道已经被本尊封死了,一个都出不去了。”   这些精纯的心头血原本是蛊魔打算运转轮回阵的重要材料,但现在眼看轮回阵是成不了了,那就索性拿它们来拖人陪葬吧。   内心阴暗的蛊魔恶毒地下了这个决定。   而这个办法也着实有用,等运完最后一个祭品王君义后,想要回来帮忙的黑白无常却惊诧地发现,连通金銮殿地面的出口已经完全被堵死了,外面人进不去,里面人也出不来,也就是说完全形成了一个钢铁牢笼般的封闭空间。   白景阳垂下眼睫,半眯着注视小君旭发髻上的大肉虫子,眼中森寒的光芒敛成一束,无端令人产生了一种被恐怖凶兽盯上的错觉,这种感觉是连心肝都在颤抖,胆寒到几乎无法生出反抗的意识。   “那我们就先杀了你,这样就可以出去了吧。”   蛊魔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似乎被眼前这个年纪还没自己活的零头多的小崽子在气势上压下去了,顿时心中不爽,强压下刚才的恐惧,梗着脖子威胁道:“行啊,你要是有本事能杀得了本尊,本尊寄生的这具幼崽身体也会立刻跟着一块死!不亏!”   白景阳一家三口听到这,同时都沉默了,差点忘记蛊魔手里还有这么一个棘手的人质呢。   看他们仨都不说话,原本憋屈的蛊魔瞬间又气焰高涨了起来,它讥笑道:“怎么?你们以为杀死了本尊就能出去了?就算本尊死了,这外面的玄武壳也依旧会罩在那儿,哪怕寿元耗尽,魂魄也逃不出去,除非真正的玄武来救人,否则你们将被困在里面无尽岁月,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直至魂飞魄散!”   真正的玄武?!!   白景阳一下子抓到话中的重点,一旁的白震山也是满脸的若有所思。   蛊魔大段诅咒的话语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金銮殿忽然传来的一阵地动山摇,就像有人在外面移开了一座大山般的偌大动静,等震动停下来后,殿内几人下意识向墙上刚被炸出来的那个大窟窿望去。   只见,原本笼罩在外面的龟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投射进来的是满地灿烂温暖的阳光。 第126章   踏着满室光辉,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俊美男子, 男子一身墨衣, 明明是极冷漠的样貌,却在看到白景阳的一瞬间, 眉眼瞬间温柔了下来,同时在这身后光辉的作用下,男人整个人都温柔到不可思议。   这样的场景,若是被他当年那些小弟们看见, 定然会目瞪口呆,惊恐地以为他们老大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附了。   玄卿眸色清澈:“小景,抱歉我来晚了。”   白景阳也冲他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 快步迎了上去:“不晚, 你来的时机刚刚好。”   但玄卿比白景阳走得更快更急,等两人终于交汇的那一刻, 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急切, 展开双臂用力拥抱住了他的小老虎。   “你没事就好。”   一颗焦虑了数天, 悬在半空的心,在将心爱之人拥入怀中的瞬间, 终于安稳了下来。   一旁,见小儿子和突然出现的玄卿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了一起,直觉不对劲的伏苓珊满脸狐疑地转头,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丈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震山一张脸黑沉沉地,还得竭力压抑住自己不要在眼下这种情况太过冲动,上去一把锤爆玄卿的龟头。   “珊珊, 你先别生气,等解决了这里的麻烦,回家后为夫再跟你解释。”   安抚好妻子,眼见这老乌龟还抱着自己小儿子不肯撒手,白震山正想上前插手,一旁的蛊魔却比他先尖叫出声。   “玄武?!你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也来坏本尊好事!!”   蛊魔陷入了癫狂,它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差到了极点,仿佛全天下都在跟它作对,它一连隐忍低调了数千年,好不容易高调了一会,本以为能重获新生,从此呼风唤雨、无人能敌,但没想到前面成功了的九十九步,却在最后关键一步,接连跳出许多莫名其妙又异常难缠的家伙来干扰它,阻碍它,破坏了它的计划。   更令它感到崩溃的是,自己刚才每撂下的一句狠话,都像是在立flag,刚说完就立刻会有关键性的人物跳出来打脸,抽得它脸都肿了。   简直郁闷到令魔抓狂,蛊魔忍不住开始怀疑是否就连天道都站在对方那边,为对方服务,否则怎么该解释这眼前措手不及的一切。   面对蛊魔的抓狂,玄卿却丝毫没放在眼里,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剩下自己怀里的这只小老虎。   白景阳抖了抖微红的耳朵,从玄卿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仰起头挣扎了一下,勉强拉开几丝距离,但对方的双臂却仍然牢牢地箍在他的腰间,仿佛一瞬间都不愿跟与肌肤分离。   “卿哥,刚罩在外面的应该就是你找了许久的壳吧,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已经融合了?”   玄卿点了点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由于天罡镜隔绝气息的神力,令他在来皇城这么长的时间内,一直都没有发现藏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龟壳。如果不是这次来得及时,恐怕他将永远失去自己的龟壳了,自此身负无法医治的暗疾,苟延残喘于世。   “不过,我刚刚虽然已经收起了龟壳,但因为它跟我身体分离了太久,还需要一段时间融合调养,才能真正重回巅峰状态。”   白景阳了然:“那等回去以后,我帮你炼一些温养身体的丹药,帮助恢复。”   “好,那我就先谢谢小景了。”玄卿眼中欢喜灿烂到仿佛带着点点星光。   这一刻,被众人无视还往嗓子眼里硬塞狗粮的蛊魔终于受不了了,它低吼一声:“都去死!再没有人会突然出现来得及救人了!”   说完,地上的污血再次幻化出一根带着锋锐尖角的粗壮触手,疯狂地向小君旭的左胸口刺去。   计划完全崩盘,还没办法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蛊魔竟是想能着拖一个是一个,先下手杀死自己的寄体。   众人眼见,赶忙想冲过去制止,却不料,与此同时,地面上也长出了数根细小的触手,攻向他们,以起到拦截和拖延时间的作用。   当下,所有人都被拖住了手脚,白景阳满脸的焦急,玄卿却投递过去一个叫他放心的眼神。   果不其然,随着屋顶“轰隆隆”塌陷的声响,一声震天的虎啸随之穿墙破耳袭来。   一头撞破金銮殿,从天而降的白震山满足了他一开始的设想,在自己背上两个大孙子生无可恋的表情中,拉风出场。   不仅如此,白震山的一双虎目还十分眼尖,他一下就看准了蛊魔所在的位置,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先亮一亮嗓子,震慑住对方,他当年跟高祖行军打战的时候,就是凭着这一金嗓子,时常不废一兵一卒就取得了胜利。   因此,他还有一个“金嗓子王”的美誉。   (高祖幽魂冤屈脸:这么难听的破称号,不是朕起的,是他自封的。)   白祖父扇着大翅膀安全着地,白景泽和白景天连忙捂着脸从爷爷背上跳下来,面带羞耻地走向父母和小弟身边。   “父亲,我们把祖父带来了。”   “母亲,您也来了啊。”   闻言,伏苓珊还来不及伸手搂住自己两个久未见面的大儿子,就先瞪了身旁的白震山一眼。   “好你个白震山,这事连爹都通知到了,就瞒着我一人,你这是不把我当一家人,还是想离合再娶?!”   白震山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辩解道:“不是啊,珊珊你别误会,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为夫又算了算时间,刚好跟当年老道士说的国之大劫很相近了,干脆就让大胖二胖去把爹找来,护国神兽本来就是他,大劫之事当然也应该由他来负责。”   “咳咳”,坑了儿子让他替自己受困于人间几十载的白祖父本就有些羞愧,现在又看着不争气的儿子被他媳妇臭骂,便假咳了几声,上前劝说道:“震山说的没错,论到底,这本就是老子跟皇帝之间的约定,之前也就不提了,现在跟祸乱天下的邪魔大战,又哪能让你们小辈来一力承担?”   “对了,那邪魔呢?”   提到这儿,白祖父四处张望了下,都没发现殿内有什么他脑补中身高百丈,青面獠牙一看就很恐怖很厉害的邪魔,正疑惑间,正巧看到刚才在他登场时,被他的一声虎啸震晕的小太子君旭和寄生在其头顶的蛊魔。   白祖父走了过去,低下头闻了闻:”咦,这只小狐狸是皇帝的血脉后代啊,他头顶上怎么黏了条这么恶心的肉虫子?“   说着,他就弹出了一根锋利的指甲,对准蛊魔,duang~地一下机把它弹飞了。   “…………”   ?!!!!!   现场所有人在短暂的懵逼之后,皆是一脸的震惊。   这是什么骚操作?!这种令人猝不及防的危机解除,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摆脱了蛊魔的控制,小君旭很快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悠悠转醒。   “唔……好疼,本殿下身上好疼啊……”   醒来后的小君旭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头也疼到像要炸开一样,哪哪都难受,瞬间因为疼痛控制不住身体,“嘭”地一下变回了原形,小狐狸娇气地瘪了瘪嘴,双眼噙着泪花,撩开嗓子呜呜嚎哭出声,边哭还边叫唤父皇母后,可怜巴巴的。   白祖父被他哭得脖颈毛都炸了,先是慌乱地跺了跺脚,震得本就摇摇欲坠的金銮殿屋顶上又掉下来几大块砖,然后一低头张嘴叼起小狐狸松软的后颈肉,三步并作两步地就提溜到儿子儿媳妇身边,最后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   “你们快想办法哄哄这小崽子。”   白震山和伏苓珊面面相觑,他们只养过小老虎,撒泼打滚揍一顿就好了,但娇弱的狐狸崽子该怎么照顾?毫无经验啊。   这时,白景阳拉着玄卿的手走了过来,他先搭着小狐狸的毛爪子把了把脉,然后掏出一枚补气止疼的丹药给他服下。   “他身体肌肉使用过度,所以不可避免地会酸疼上几天,再加上被蛊魔寄生的后遗症,使得脑袋剧痛无比,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吃了药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就能恢复了,也没有伤到根本。”   众人恍然,被小君旭苏醒后莫名其妙一顿嚎哭吓得团团转的白祖父也松了口气,随后掏光自己所有词汇量,跟不要钱似的大肆夸赞起自己小孙子。   夸得连对自己医术极为自信的白景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在场的儿吹、弟吹和小景吹们却纷纷赞同,跟着一起夸了又夸。   耳根微红的白景阳不得已打断了他们,问:“爷爷,你刚才那招是什么?真厉害,一下子就解决蛊魔救出小君旭了。” 第127章 完结章   白祖父放下刚舔好毛的右翅,抖了抖肩, 洁白的大翅膀看起来更华丽干净了。   “咳, 刚才那条大肉虫子就是你说的蛊魔?预言中能够令王朝倾覆的大劫?”终于搞清楚宫里并没有什么身高百丈又青面獠牙的大妖怪的白祖父对此既是失落,又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白景阳囧囧地点了点头。   好吧qaq……   隐隐低落的白祖父解释起他刚才的问题:“爷爷那一嗓子其实是天虎族的天赋能力, 要知道咱们天虎身负上古神兽血统的,自然对一些宵小邪祟有天然的驱除、震慑作用,血脉越纯净,或者修为越高, 天赋能力就越强。”   “原来如此,爷爷您真厉害。”白景阳恍然,紧接着星星眼崇拜棒吹。   白祖父被捧得飘飘然, 自然就忘了之前准备继续夸赞他可爱乖巧医术又高超滴小孙子的打算, 他老白家向来都是些会打架脾气又暴躁的糙汉子,难得出一个这么软萌又精通医术的小崽子, 自然十分稀罕。   接着, 他习惯性鄙视起自己蠢儿子来:“虽然咱天虎族族人都具有天赋能力, 但每个人的能力表现形式都不尽相同,像你爷爷嗓子好, 就选择了通过虎啸声攻击。至于你老子和那俩傻哥哥估计整日懈怠,光顾着傻睡,到现在还没掌握技巧,还不会使用天赋能力吧。”   “……”   揭短的白震山和他俩大儿子假装自己听不懂的样子,默默翘起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说起来,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什么人?”白景阳看着一脸沉睡的小狐狸眉头微蹙, 努力思索着究竟还漏了个什么。   白祖父凑过来,一副想给可爱滴小孙子舔毛毛的表情,随即又强行忍耐了下去,感脚人形舔起来有些麻烦,能舔的面积太少,舌头上的倒刺还容易勾坏衣服,还是等小孙孙变成原形时候再舔个够吧。   “乖孙孙别皱眉,让你老爹和哥哥帮你一块想,叫他们多动动脑子。”动脑子的事情多费神哪,比打架辛苦多了,慈祥的白祖父一爪子抓过二胖,先舔一口过过瘾。   英俊的二哥白景天措不及防,被舔地一脸懵逼,半边整齐的束发瞬间就变得乱七八糟,还湿漉漉的,散发着爷爷慈爱的口水味。   机智腹黑的大哥见状,连忙站到距离爷爷最远的位置,顺便看着二哥的新发型默默偷笑。   大部分注意力都在白景阳身上的玄卿也说:“我们先把金銮殿的残局收拾好,然后出去吃点好吃的。”   得先把肚子填饱才好动脑筋思考,小景失踪这些天肯定没有好好吃饭,看这都瘦了!!玄卿看着白景阳圆润的脸蛋,暗自心痛!   “对,这个点也该吃饭了,宫里边的御厨手艺不错,出去先找两个做几道拿手菜。”白祖父回忆起曾经吃过的御膳,半点没把自己当客人地提议道。   说完,玄卿就准备动手,打算把这满地的污血和蛊魔的残躯清理干净,上次就是因为扫尾工作没做好,才留下的隐患,这次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然而还没等他出手,地上的污血就像有生命了一样,全都开始蠕动、微微颤抖起来。   原本被白祖父震晕弹飞的大肉虫子趁他们交谈的空隙已经苏醒,它将自己的残躯分成三份,三个缩小版的肉虫子融进了这满地污血之中,再从三个不同方向迅速逃离。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见白景阳一方人多势众,认清楚自己处于被碾压的弱势方后,蛊魔终于冷静下来,恢复成以往谨慎阴暗的作风,决定先溜走再说,大不了重新潜伏,一切从头再来。   “你想往哪里跑?!”   率先发现的玄卿抬手射出一道冰刺,瞬间刺中一只,随着一声喑哑的嘶鸣,三分之一条蛊魔被消灭。   另外,两条则头也不回,在血水中向外蠕动的速度更快了。   其中右边一条速度最快,它距离窗边的距离已经不足一臂了,就在它准备拼死弹射出去之时,旁边突然闪电般截杀出来一只额带白色斑点的大鸟,大鸟长大了尖嘴,一口就将它吞了。   “咕~”一声咽入腹中。   “啊啊啊你这丑鸟竟敢吃了尊主,快给我吐出来!!”大鸟身后,一个赤足女鬼疯了一般扑上来,掐住他的脖子,死命摇晃。   这一鸟一女鬼正是先前被制服的额禽跟山鬼,他们趁着一方大战,一方搬运群臣的混乱时刻,降低存在感,悄悄挣脱了束缚,一直用法术隐藏在角落。   原本,额禽的打算是在龟壳结界被打破后,悄悄溜出去,山鬼则是想找机会助蛊魔一臂之力。   然而,在看到三分之一的蛊魔,一条小肉虫子向自己飞快冲过来时,额禽再也遏制不住,面露垂涎,哪怕暴露身影也要把它吞吃入腹。   事实他也成功了,达成了自然界鸟吃虫的食物链铁律,精神和肉体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满足感持续了一秒都不到,就被愤怒外加不敢置信的山鬼打破,她疯了一般冲上来,想把额禽的脖子扭断,再剖开肚子,解救出她的尊主大人。   额禽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两人便立刻扭打撕扯在了一起,场面极度凶残,根本不把一旁原本忌惮的白景阳等人放在眼里。   “…………”   剩下的三分之一蛊魔见它这两个愚蠢的手下,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最后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下一瞬,它将自己的残躯溶解,化成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细小子虫,融进了这满地污血之中。   这招其实是蛊魔的分身之术,它以往造出那些控制大臣们的蛊虫原理上用的也是这招,所有的子蛊,也可以说是它“生”的,或者是它的分身,区别在于最多分成三份的时候,它能够保持力量与记忆,但分成再多份,就将全无意识了。   变成低等无意识的蛊虫后,它虽然拥有亿万分身,却也得凭机缘,在这亿万分之一侥幸存活下来后,再经历数千年修炼出意识,成为一个新的蛊魔,再修炼无数年,才能恢复成它分解前的实力,可以说异常艰难了。   但这又如何?哪怕再难也注定了今日这些讨厌的大猫们和玄武无法真正意义上地消灭它。   在蛊魔的意识消散前,它怨愤且得意道:“除非汝等双脚能不沾于地,否则今日本尊的亿万分身就将附着在你们的衣鞋、毛发或是皮肤上,离开皇宫,遍布天下,本尊将无法被杀死,无法被消灭,永远存活于汝等的梦魇之中……”   然而,蛊魔的意识还未消散,亿万分身还没来得及遍布满地污血时,站在地面上的白景阳一家,除白景阳外,纷纷变成了原形,在莹莹的光泽中背后生出洁白华美的翅羽,恍如神祗般双脚离地飞起,悬停在半空。   蛊魔:“……”吐血,死不瞑目!!   白景阳一脸茫然地被他突然长出大翅膀的亲娘叼在半空中,转头又看到同样有着漂亮大翅膀的老爹和两个哥哥。   卧槽!敢情全家就自己没有生翅膀?!!!   他果然不是亲生的,是半路捡来的吧!!!   老爹和哥哥们肌肉紧绷,默默扭头看向另一边,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小儿子/小弟恍惚的眼神。   唯一剩下的玄卿虽然也没有长翅膀,但以他的实力早就视地心引力为无物了,同样也如履平地般悬停在半空。   接着,伸出一只手掌,施展冰封之术,将这满地混杂了蛊魔亿万分身的冻结,再慢慢将手掌握拳,瞬间坚冰破碎,亿万分身统统化为齑粉,消弭于天地。   一切终将化为乌有。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点番外,是后续玄卿和小景之后的生活以及黑山和杉树精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早就想好的,跟原著里的姥姥自然是不同的,希望大家会喜欢)   ps:有关前面槐树精、杉树精这个点,终于可以写到了,会讲清楚哒=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