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的客栈》 作者:祈幽 文案: 被辞职一穷二白的秦深继承了爷爷的望乡客栈,就此守在客栈里面迎接来自四海八荒、上下三界的妖魔鬼怪仙凡。 从此,见到再抽象的生物都不会一惊一乍。 从此,每天都关注三界货币的汇率。 从此,客栈外不准斗殴和客栈内不准吃“小孩”一起扬名。……………… 客栈规矩: 规矩一:客栈里老板最大,老板说什么都是对的; 规矩二:禁止在客栈内外打架斗殴; 规矩三:老板夫阳寿将尽,可用寿元付款; 规矩四:如有异议,参见第一条。此解释权归客栈所有,不服憋着。 家长里短、妖魔鬼怪,种田文、美食文,一看就很贵大叔攻VS客栈小老板受。这还是篇生子文,不喜勿入哦~ 萌一切美食,待八方来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先吃一碗再走吧。这是个主角经营客栈,种种田、做做美食、谈谈恋爱的故事。 内容标签:种田文 美食 主角:秦深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秦深继承了爷爷的望乡客栈,就此守在客栈里面迎接来自于四海八荒、上下三界的妖魔鬼怪仙凡。在这里,长相抽象的生物比比皆是;在这里,三界货币的汇率让人记得头疼;在这里,为老板夫续命可用寿元付款大家接受率普遍不高……妖魔鬼怪坐看老板撒糖、珍馐美味尽在客栈之中,秦深绑定了名叫俟海的情人,在人生赢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本文里面有情深似海的温馨日常、有来来往往的众生万象,作者用流畅质朴的文笔、甜蜜轻松的基调,讲述围绕客栈发生的点点滴滴。 第1章 面试不过的男人(改bug)   金乌西垂,晚霞映照着天空,染红了蓬松的云朵,颜色由远至近、由浓转浅,层层叠叠的灿烂色彩给近前的狮头峰也染上了温柔。   狮头峰下本该是荒草遍地、芦苇人高的地方突兀的出现了一幢三层的老建筑,看外墙的斑驳、藤蔓的生长,少说也有二十来年的历史,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在秦深的记忆中找不到半点儿与之相关的记忆。   领着儿子的秦深站在和平路上,视线从高大的木栅栏和紧锁的门扉上绕了一圈之后,又落在门上悬挂着牌匾上,匾上铁画银钩、昂藏有力地写着四个大字“望乡客栈”。栅栏、牌匾上青苔丛生、藤蔓缠绕,近乎被淹没在灌木杂树之中,破落荒芜,却奇迹的没有任何倾塌的情况,坚挺地立在老建筑的四周。   看着门上锈迹斑斑、残破不堪的大锁,秦深一言难尽地看着手上的钥匙,深深地怀疑它存在的必要性。捏捏儿子肉肉的小手,秦深上前一步将钥匙插入锁眼内,挑眉,大锁拿在手里面还挺重,钥匙插进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阻碍,非常顺畅地就把门打开了。   单手推开门,秦深侧身朝着站在后头踢着石子儿的儿子伸手,“丢丢来,爸爸带你进去看看。”   垂着头的丢丢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精致粉嫩的小嘴轻轻嘟着,别扭地不去搭理爸爸伸过来的大手,小短腿往前迈,跨过不高的门槛,进了这个第一次来的地方。   秦深无奈地耸肩,儿子和自己不亲,他也很头大啊。   跟着儿子的脚步跨进了进去,这是爷爷留给他的客栈,真说起来,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个有房产要继承的人。   而事情,要从一星期前说起。   ……………   ………   大概是象牙塔里面待久了,研究生毕业后的秦深跟不上日新月异的社会,他的专业古物研究太冷门,找的工作专业不对口不说,干的时间还都不长,为了找个稳定、高薪的工作头发感觉都稀疏了几分。   不是秦深瞧不上自个,他上大学就一头扎进了古物的海洋里,幻想自己以后能够下个斗、开个棺,与盗墓分子做斗争,谁知道六七年后本科多如狗、硕士遍地走,就业环境差到博士都去卖猪肉。   研究生期间跟着教授去保护性挖掘过一个汉代墓葬,谁知道土方塌陷,朋友推开他自己被活埋,挖出来的时候双腿被墓顶大梁压得时间太长,只能够截肢。   朋友的家庭条件并不好,自己受伤截肢前途暗淡,他儿子还得了白血病。   秦深心怀愧疚,想法设法筹钱为孩子治病。   为了筹到足够的救命钱,他卖肾的心都有了。   还好有朋友给他介绍了湖悦酒店的地陪工作,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月工资三千,试用期过涨到六千,还有出行补贴。凭着出色的外在条件和对东洲市大街小巷的熟悉程度,秦深成功通过面试,当天面试的经理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过去,肯定是为了聘用的事情,光想想就美呆了。   当真是想的美。   “我的笔试、面试的成绩都是第一名,凭什么不录用我。”秦深压抑着愤怒,手上的通知书白纸黑字都写着他被拒绝了,上面的内容还将他彻彻底底羞辱了一番,几乎是从出生到学历、从长相到家庭都被贬损!   秦深身高腿长,肌肉不夸张却非常紧实,进门的时候脱掉了西装挽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穿着短袖衬衣的好身材,手掌抵在办公桌上,压迫感十足。张科长不自觉地往后面移了移椅子,“小秦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是听命办事。”手指指了指上头,“你想想看,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的,要是想起来了就去和人道道歉,你学历高,会外语,对东洲市可谓是了如指掌,我们单位就缺少你这样的人才。”   秦深也是朋友介绍来的,张科长给他指了条明路,手指沾了点儿茶水,在桌子上划了一个字——陈。   秦深面沉如水,领了张科长这份情,“多谢张科长。”他差不多知道是为什么了。   转身往外面走,就听张科长在身后说:“年轻人别太刚硬,社会不好混,能折腰的时候就忍忍,拿到手的才是实惠。”   秦深叹息了一声,握着衣服的手紧了又紧却又无奈地松开,他有一瞬间的冲动,将那个整自己的混蛋拎出来一顿痛打,但张科长的话戳中了软肋,钱啊钱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就是王八蛋。   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秦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酒店的临湖餐厅,抬头就能够看到餐厅最好的赏景位置上坐着的一对璧人。男人笑着从兜里面拿出什么递送到女人的面前,女人惊喜之后激动得眼圈发红,值得令人祝福的一幕却让秦深觉得异常刺眼。   女人是他的青梅,天真烂漫的岁月中曾经想着与她在小镇相伴一生。男人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典型的富二代,英俊多金,整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也是他秦深高中时代的好朋友。   后来,青梅和哥们背着他在一起了。   背叛与被背叛的故事已经够狗血,多年之后竟然还来一出以势压人的戏码,那个“陈”就是男人陈凯盛的陈、他小叔陈经理的陈,不就是面试当天压了他陈凯盛一头嘛。   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不能够理智一点儿?   陈凯盛放言出去一定会得到湖悦酒店的工作,并且用一年时间做到经理的位置,谁知道当场宣布结果的时候处处被秦深压了一头,让他在朋友面前好不难堪。   秦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实压人腰,他在考虑要不要为了快要到手的六千块钱工资压低自己的腰。   用上餐厅二楼的一路来决断,到地方步数为单就翻脸,双数就道歉……   “先生,麻烦让一下。”送汤的服务员端了一盆新鲜湖鱼煮的汤,奶白的汤色上点缀着嫩绿的葱花,香气宜人,饥肠辘辘的秦深顿了脚步视线忍不住跟着汤走了一段,再抬头……目标人物不见了。   袖子都撸起做了准备,人不见了,跟一拳打在棉花上差不多,意兴阑珊啊。   秦深放下袖子提步向前坐到原先陈凯盛坐的地方,视线在张芳子细白的脖子上扫了一眼,在那枚青翠通透的吊坠上停下,很多记忆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愿意回想,无论是糟糕的还是痛苦的,都随着时间慢慢消磨殆尽,唯余下小时候二人在镇上老街追逐打闹地笑声,也仅此而已。   张芳子抬头,看到对面坐着的人嘴角的笑容僵住,娇美的容颜被脂粉覆盖,绷紧的面皮也就看不出皲裂的情绪。   杏眼紧张地往旁边看了看,带着大钻戒的手像是拍苍蝇一样挥着,催促秦深赶快离开,就连声音都压着害怕被人听见,“你来干什么,走啊,我都要结婚了,以后别来纠缠我了。”   “……”秦深无语了,自己像是纠缠不放的人嘛,真正纠缠不休的人是张芳子一家吧。   张芳子出生不好,要的就是嫁入豪门、飞黄腾达,这些秦深都给不了,竹马就这么被青梅给蹬了,最后青梅一家还倒打一耙将问题归罪到秦深身上,将秦深要回来的信物又给死乞白赖地给要了回去,还说让秦深负责。   唔,信物就是张芳子现在还挂在脖子上的项链,银子做的链子配上青翠的吊坠,样式美观大方、简单朴质,翠绿色衬得张芳子的肌肤更加莹白。   “你想多了,我对你真没有什么留恋,把链子还给我之后就更加没有任何交集。”   张芳子杏眼圆睁,简直不敢相信青春年少时将自己捧在手心里面的大男孩儿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自己不是他的白月光?!   “真不是,别想那么多,小言情里面的东西少看,不现实。”毕竟相处多年,秦深还是知道一些张芳子的想法的。   被戳破心事,张芳子脸蛋涨红,气得手都哆嗦了,摘了链子也不好好给,直接往秦深的脸上砸。   这要是被砸中就枉费秦深爬山下水被评为下墓小能手了。   “你干嘛!”一声怒吼,从厕所出来的陈凯盛不顾任何礼仪形象就冲了过来,秦深和张芳子都吓了一跳。   张芳子着急忙慌地靠上前,小心解释,“凯盛你误会啦,他主动凑上来的,我都不稀罕理他,未婚生子的单身爸爸一个哪里比得上你呢。一条破链子都要回去,小气死了。”   “你麻痹!”陈凯盛狰狞着脸冲着张芳子怒吼,“老坑玻璃种的极品帝王绿,有价无市的高端货,我问你要你死活不给,说是要结婚。结婚结婚结婚,好,拿出项链我就跟你白头到老。”   “你搞错了吧?”   提出质疑的是秦深,他惊讶地看着手上的挂坠,老坑玻璃种?极品帝王绿?有价无市?好吧,他一个学考古研究的,看了几眼,果然是这样!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他看着爷爷用啤酒瓶底做出来的,难不成那整个啤酒瓶都是翡翠做的?   陈凯盛心头滴血,有人高价买这枚挂坠,出价五千多万,只要钱一到账,他家的公司就能够扭亏为盈。   “我让人鉴定过,人家一看就认准了。”陈凯盛往后面的挪了一步,右手背到身后,“那人是翡翠鉴定行业的大师,经手的翡翠没有一万也有上千,绝对错不了。所以,送出去的东西就别想着拿回去吧!”   陈凯盛抓过旁边客人摆在桌旁的棒球棒,挥得用力干脆,破空声听的人头皮发麻,围观的人已经忍不住抽气、惊叫,好似眨眼间就会有个头皮血流的大帅哥倒地不起。   放心,这种事儿肯定是不会发生在秦深身上的,哪怕陈凯盛号称从小跆拳道、散打一一不落,级别还都挺高,但那都是花架子,哪里比得上秦深跟着考古队保镖学出来的野路子,都不知道他怎么闪躲、反击的,棒球棒换了人拿,雅痞味道十足的陈凯盛狼狈扑街。   扯了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笑容的帅哥依然是帅哥,还多了坏坏的味道,更吸引人的目光。秦深不知道有多少男男女女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笔直的双腿每迈一步都有抽气之声,当下就有人发博称“这腿我能玩一年”……   还没有玩熟现代社交软件的秦深是幸福的,最起码不知道自己的腿在网上被人“玩来玩去”。他弯下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抓住陈凯盛的衣领,不费吹灰之力般就将人给提了起来,凑到那人的耳边轻声地说:“高中时断掉的肋骨还疼吗?”   呼吸不畅的陈凯盛僵住,身体下意识跟着疼了起来。   “别搞那么多小动作,你我各走各的道,谁也不碍着谁。要是知道你还在耍伎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命我也搞死你。”   看到陈凯盛吓得要死,呼吸都急促起来,秦深掀掀嘴角笑了,“多少年了都改不掉背后搞事的臭毛病,真不好。以后别再见面了,咱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手松开,陈凯盛像烂泥一样软在地上。   张芳子呆立当场,未婚夫也不去扶,唯一动的眼珠子一路追随秦深,确切地说是秦深握着吊坠的手,有价无市的翡翠啊,她渴望摆脱贫困原生家庭的金钱权势其实都唾手可及,但是她不知道!   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   干了特别想干的事儿,握着挂坠的秦深没有了为“五斗米折腰”的沉重,心情轻快地他经过张芳子的时候还笑着说了一声,“以后不见了哈。”   见你妹!   张芳子的内心是奔溃的。   别人的内心秦深可不想去琢磨,从餐厅里头走出来的秦深特别高兴,有价无市的大翡翠啊,卖了就有钱帮助战友,也有钱改善生活,简直就是瞌睡就送上枕头,太爽了。   突然觉得握在手上的挂坠动了一下,随后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悬空飞起,在空中化出无数青烟,幽幽散开。   有无声涟漪以挂坠为中心一圈又一圈荡漾开,遇到的一切物体都化为虚无,顷刻间天地间空茫一片,无上下之分、无方向之别。   而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长相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手上拿着个烟杆儿,烟杆儿上悬吊着一个石青色的荷囊,鼓鼓囊囊地似塞着很多烟丝。   那人神情平淡,眼眸深邃,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秦深忍不住呆了一呆。   七岁之前的记忆不知道是因为年幼的关系还是其它,他是缺失的,只有零星的片段。在那些片段中有个对自己非常好的人那就是他的爷爷,记忆中的爷爷慈眉善目,喜欢用自己做的一杆烟杆,烟杆下悬吊着一个陈旧却保存仔细的荷囊,那是奶奶亲手做的物件儿。   爷爷应该是慈祥和蔼、脸带皱纹的老人儿,但眼前这个,缥缈如云、清淡如月,关键是还非常年轻。   令人怀疑。   “深深。”   只是一声,就打消了秦深所有的疑惑。   “我的傻孙子,有多少疑问都憋着别说话。”   “……”   “我只是存放在玉坠中的一缕神魂,坚持的时间短暂,趁我没有消失之前,给你解决一些事情。”爷爷语气平淡如水,明明非常着急的事儿却没有一丝变化,不紧不慢,还非常平静地加了一句,“帮你解决生死的事儿。” 第2章 爷爷的客栈(修)   “长话短说,深深你是阴时阴月阴日生的阴生人,八字轻,福缘深厚却命魂不稳,乃天妒之体,注定早夭。爷爷能力有限做不到逆天改命便用百年自由换来一道阴阳符,将符箓刻在了吊坠中。我让你交给孙媳妇,用他的阳气镇住你的命魂,用二十年来弱化天道对你的关注。”   “百年自由!爷爷,你现在在哪里,有危险吗?”   爷爷微笑了一瞬,没有回答秦深的疑惑,赶着时间继续往下面说,“你小子倒好,给了一个小姑娘。人小姑娘命主刑克,阴煞重,勉强能够镇住你飘摇的命魂,却也给你带来更多的危险,几次命悬一线。这么多年你几经生死,险象环生,大灾小难不断,但好在还活着。”   “还好吧爷爷,我跟着老师下墓都没有遇到过粽子。”秦深并没有觉得自己遭遇到什么困苦,反而对爷爷为自己的牺牲耿耿于怀,但很显然,爷爷不想说他的遭遇。   爷爷声音平淡沉静,眼中却满是关怀和爱意,“粽子没有遇上,土石塌方、山体滑坡、河水暴涨……”   秦深肩膀垮了,“爷爷啊,自然灾害应该不能够算到我头上吧。”   “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准插话。”爷爷的脸有些小黑,不搭理秦深继续往下说:“阴阳符只有二十年的效用,时间快要到了。时限一到你就暴露在天道之下,他随时都会取你性命,爷爷有个客栈在三途河畔、三界交汇之处,勉强可以躲过天道的关注,你速速过去。还有,客栈需要经营起来,融三界气运方可蒙蔽天机。”   秦深心里面打了个突,顿时觉得压力好大,人生一下子被揭开了隐藏模式,要对抗的大BOSS还是天道,“爷爷,我不会经营客栈啊。你回来吧,还和小时候一样教导我,你还没有见过你的重孙子呢。”他的生命不应该牺牲爷爷的一生。   秦爷爷无奈地笑了,“傻孩子,爷爷从三十年前就已经不适合经营客栈了,勉强维持了十年……罢罢罢,这些都不多说了。”抬起手,在秦深的眉间处轻轻一点,指尖有光辉一闪而过。“客栈经营手册和注意事项,你好好看看。”   与之同时,爷爷的身影开始淡化模糊,快要消散。   秦深心中一慌,伸手去抓爷爷的手。   “时间到了,深深好好记住爷爷的话,用心经营客栈。还有,爷爷爱你,有缘再见。”秦爷爷挥臂一甩。   青烟聚拢,涟漪再现,悬空转动的挂坠落到秦深的手中。   空茫茫的世界消失,人声车声、风声水声灌入双耳。   秦深还站在餐厅的台阶上,手中握着一串项链。   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消化不良,大脑当机,爷爷说的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超纲了喂,自己又不是学玄学的,弄不懂也正常。   这么一想,对天道天机、阴阳符时限等等惴惴不安的秦深淡定了下来,他只要听爷爷说的去经营客栈就好。   把挂坠塞进兜里面,恢复淡定的心有些滴血,有价无市的翡翠啊,他算是无法变现了。无法变现的宝石就跟住着的唯一一套房子一样,房价飙升也只能够眼巴巴的看看,不卖再高的房价和自己有啥关系哟。   糟了!   忘记问爷爷客栈地址是多少了!   在脑海里翻翻爷爷给自己的经营手册和注意事项,没有一个字提起的。   七岁前零星的记忆片段就算了,根本就靠不住。   还是要回去问妈妈。   希望妈妈知道,不然二十年时间一到,他可以等着天道毁灭了。   这么一想,压力又上来了肿么破。   ………………   东州市位于南方近海处,有山名叫白荡横贯整个东洲,山下有水名叫清河,山水相依、风景秀丽,让东州市成为华国南部地区有名的旅游胜地。   虽然都在东洲,但城市的发展并不平衡,东边、北边因为地势相对平坦、景点多,发展的就好。不像是秦深家那一带,山地丘陵多,景色也单一普通,但好在溪谷山林的自然景色不错,远离喧嚣,日子平稳悠闲,周末的时候也会吸引一些人过来旅游。   秦深家所在的地方叫做红叶镇,在白荡山南麓一个山坳内,清河的源头就在这儿的山上。作为整个东洲市的母亲河,源头的保护至关重要,因此红叶镇的自然生态、环境质量比其他地方都要好。   四合街是镇上的老街,沿街的房子都是居民的自建房,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临街房子大多数改造成店面,其中有一家木器店就是秦深家——林家木器店。   从镇子上出去往东上了和平路到头便是狮头峰,狮头峰下荒草丛生、芦苇遍地,镇子上还流传着很多与狮头峰有关的恐怖传说,比如吃小孩、水鬼抓人、女鬼啼哭之类的。   遇到不听话的小孩儿,家长只要吓唬说:再闹把你扔到狮头峰去,基本上也就止住小儿胡闹了。   而此时此刻,芦苇人高的地上临水靠山的出现了一幢三层木质老建筑,建筑前站着秦深父子二人。   老妈在镇医院工作,是护士长,医院里分批组织员工旅游,老妈正好这一批,旅游能够带家属,本来爸爸要留下照看小孙子丢丢不能够去,正好秦深回来就自己带孩子,爸妈双双去旅游,一走就是一个星期。   等妈妈回来了,秦深才终于问出望乡客栈的地址,没有想到是在能够止小儿夜啼的狮头峰。   他也是从小听狮头峰各种传说长大的,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壮着胆子和同学来这儿试胆量,那时候狮头峰下树高草密,风吹来有呜咽声响,像极了鬼哭狼嚎,吓得众人屁滚尿流,很多人回去后发烧病了。   秦深稍微好点儿,但也做了几天噩梦,梦里面总有个熟悉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爸爸。”在院子里面站的太久了,丢丢忍不住抬头喊了一声,粉嫩的小脸儿上带着不安和害怕,就往爸爸身边靠了靠。   别看丢丢上二年级,等过了暑假就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其实七周岁都不到,等过了生日才算是,穿着宽松肥大的绿色校服就更显小了。   秦深弯腰捏了一下儿子的小脸儿,“不害怕,爸爸抱你进去,咱看看里面都缺少什么之后就走。”   丢丢皱起精致的小眉头,伸手挡住脸,“奶奶说了不准捏脸,要流口水的。”   “小规矩真多。”秦深嘀咕,趁着孩子不注意,托着他的屁股就抱了起来,让孩子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头。   丢丢吓得惊叫,本能地去抱住身边的一切,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考拉抱住爸爸的大头。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被坚实的手臂托着他感觉不到任何危险,“居高临下”能够看到更多他自身身高下看不清的东西。   很新奇,很刺激,是从爷爷奶奶那儿无法感受到的。   但丢丢好面子、有自己的小坚持,不肯主动去原谅爸爸,爸爸从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上学,因为学校距离远,暑假期间还主动跟着教授去下墓,回来的时间都不多。不在家的时候不是视频就是打电话,都不顾念他。丢丢小小的心里面有着怨念,爸爸毕业回来快一年了也没有怎么和他亲近。   哼!   他想让爸爸知道,丢下他是多么大的错误。   丢丢觉得,自己的小名肯定是丢下的丢,一点儿都不是爷爷奶奶说的一丢丢的丢。   好讨厌爸爸啊,可是被抱着又感觉好好。   丢丢陷入了小纠结。   秦深抬头看着儿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表情非常纠结,但眼睛里面被抱起来的兴奋情绪一览无余,乖巧沉稳不像同龄小孩儿那么活泼好动的儿子其实也喜欢刺激,估计以前都没有碰他的点。   这么想着,秦深往前走,时间也不是很早了,他是接了孩子之后过来的,都已经过五点半了。   门扉处铁将军把门,客栈大门这儿却是轻轻带着,稍微一推就开,推开门秦深就抱着孩子往后面退了两步,抬手捂住孩子的脸,已经做好了灰尘扑面的准备。   但与想象的不同,大堂内窗明几净、通透敞亮,宛如新造。   推开门就是客栈的大堂,入目的呈现“L”形状的吧台,吧台内高大的柜子里面放着简单的杯具茶碗。大堂前厅五六张方形的桌子错落分布,侧面厅内长条形的桌子临窗放置,无隔断的落地窗占了一整面墙壁,平静的水面尽收眼底,晚霞余晖倒映在湖面,风拂过湖面带出层层涟漪,似柔软的锦缎浮动、,粼粼有光。   很美!   看了一会儿,父子二人就从前厅靠吧台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三楼,客栈不大,只有十来间客房,标间、大床房、家庭套房形式倒是挺丰富,而且房间内基本的桌椅板凳、床上用品和卫生间都是有的。   很神奇。   外面陈旧的老房子内里无一丝灰尘,还是现代化的装修,所有基本物品都不缺。   秦深往上拖了一下丢丢,不无感叹地说:“爷爷真是为了我煞费苦心,准备好了一切。”   “爷爷?”   “不是你爷爷,是我爷爷,你的太爷爷。”秦深站在二楼回廊抱着儿子看楼下的中庭,中庭内除了一口老井毫无装点,地方这么大可惜了,以后可以种几棵桂树,花开时节,香气能够笼罩整个客栈。   回廊的栏杆到秦深的腰部,但被抱起来的丢丢就是整个人都在栏杆上头,要是爸爸手稍微松点儿,他就摔下去啦!   坐在爸爸臂弯里都要保持自己“小气节”的丢丢不得不丢掉那么一些小成见,双手牢牢环住爸爸的脑袋。   这个姿势真不是很舒服,可丢丢鲜少与自己这么亲近,秦深就小小的使坏了。   “爸爸!”丢丢声音很严肃。   “嗯?”   “这样很危险。”丢丢试着和自己“不讲理”的爸爸讲理。   “哪里危险了?”秦深明知故问。   丢丢非常认真地和秦深说抱着孩子站在栏杆前面的危险性,还知道摆事实讲道理,电视里面可是经常有这样的新闻的。但他无意间低头,看到爸爸憋笑的脸,顿时就生气了,大喊,“你是故意的!”   “没有没有。”秦深带着笑地否认,“爸爸不会让丢丢身处危险境地的,爸爸会永远保护你。”   秦深离栏杆还有一米,哪怕真有万一松手了,丢丢也不会飞到栏杆外面去。他知道好歹,也不会仗着自己的身手好就胡来。   丢丢哼了一声扭头,他不要理爸爸了,嗯,看在他抱着自己到处走很累的份上,就一小会儿。   “等以后有机会,丢丢就可以见到太爷爷啦,他肯定会很喜欢丢丢的。”秦深转身抱着儿子往楼下走,“走,爸爸带你去一楼看不一样的地方,很神奇的世界,估计和你看的科幻小说差不多。”   丢丢耳朵动了动,但忍着没有去问。   从二楼下去到了前厅,绕到楼梯后面是一扇通向一楼的门,一楼有老板住房、员工宿舍、中庭等等,西北角还有一个楼梯,通向秦深口中神秘的地方。 第3章 2   自龙汉初劫之后,三界分离,有一棵高大的建木长于不周山上,可沟通天地人神鬼,乃三界桥梁,那时候三界跟未分离时没有什么两样。数万年后,共工怒撞不周山,不周山倒,建木被焚,大火持续数十载,三界也中断联系数十载。   后来,天帝昊天以建木灰烬筑一房屋立于三途河边,取名望乡,自此中断联系数十载的三界又恢复了联系。   人世间沧海桑田,时移世易,封神大战,商亡周代,诸神参与人间事甚深,避免再发生这种事情影响人间气运,昊天帝分割出望乡的一部分投入人间,对三界的来往做了限制。   从此,有了望乡客栈。   也有了客栈的经营人。   少了三界的来往,人世间道法逐渐没落,人族兴盛,绵延千百年,进入了末法时代。   ………………   …………   ……   整个客栈坐北朝南,是“回”字型的建筑,一楼西边是员工宿舍、北边是财务室仓房等、东边是老板住的地方,里面都有着简单的陈设和生活用品。   当老板就是爽,因为和单人间的员工宿舍比起来,老板住的四室两厅两卫就太豪华了,客厅里面有秦深喜欢的大落地窗,推开门就是沿湖的小院、延伸入水的木质平台,视野开阔、环境优美,同样大小的房子放在市区里面三百万都拿不下来。   当然啦,偏僻小镇的荒芜一角也不值钱。只要有多大胆,房子就能够造多少大。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了,丢丢喜不喜欢呀,院子里面可以种树种花,还可以坐在平台上钓鱼。”秦深认真地叮嘱丢丢,“河水很深,你一个人不准靠近河岸,知道吗!”   “爷爷奶奶呢?”因为他们这儿靠水,上学第一节 安全课老师就叮嘱了不能够到河里面湖里面玩水儿,丢丢记得非常熟,才不会去犯错误呢。他比较关心他们住在这边了,爷爷奶奶怎么办,摆在身前的手指捏了捏,他有些不想和爸爸出来一起住,怎么办?   丢丢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和爷奶亲近很正常,秦深不想父子二人永远隔着一层,以前错过了未来就不想有任何的遗憾,父子二人出来住能够更好的培养感情,妈妈一直鼓励自己这么做,本来市里面工作发展顺利就会将孩子接到市区上学。   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父子感情的培养依然要继续。   秦深蹲下、身,与丢丢平视,看着他的眼睛,“爷爷奶奶可以和我们一起住,当然他们要是不愿意,丢丢也可以在镇子上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可是爸爸一个人在这儿也会孤单。”   丢丢垂下眼睛低下头,看着自己捏在一起的手指,纠结为难地说道:“好吧,我考虑一下。”   秦深揉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谢谢儿子。”回来近一年也不是全然没有进展,刚回来儿子连喊自己都不肯,而现在最起码会考虑一下不是吗。   任重道远,秦深要继续努力。   “走了,我们去看神奇的地方。”   丢丢抬头看爸爸,见爸爸没有任何生气就轻松地吁了一口气,主动伸出手握住爸爸的大手,跟随爸爸的脚步往西北角过去。   永远不要看孩子还小就什么都不懂,他们小小的脑袋里有着自己的思维方式和世界观念,也有着自己的思考和担忧,大人要学会尊重不是嘛。   …………   中庭里面肥沃土壤中什么都没有种,一口老井静静地待在一角,以后中庭上种什么取水都方便。   沿着回廊走到走到,在作为仓房的房间旁边有向上的楼梯,秦深没有对未知事物的怀疑,直接牵着儿子的手踏上了楼梯往上走。   他相信爷爷,爷爷是能够为了他牺牲百年自由的人。   楼梯不长,出口处有些黑,像是蒙着一层幕布,人穿过的时候身体能够感觉到微微的凝滞感,仿佛穿过了一大块凝固程度不够的果冻。空气仿佛也变得厚重了几分,有着淡淡的花香,浅浅的、淡淡的,不是怡人的香味,也不是很让人讨厌。   “幕布”很薄,一脚跨过,黑暗转瞬即逝,定睛一看他们出现在了一个巨大建筑的一角,一个比狮头峰下更大、更高的客栈。   客栈高五层,一眼扫过,粗略估计有上千个房间。中庭被一个方形的水池覆盖,水清澈见底,除了各色的鹅卵石之外,并不生物。   看了客栈的大体情况,再抬头看天,中庭上的天空湛蓝澄澈,却和整个客栈给人的感觉一样,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似轻度污染的雾霾,却没有雾霾的污染。   肉眼看去,远处近处的一切都像是有了一定年头却保存完好的彩色老照片,蒙着浅淡的黄,带着岁月流逝的痕迹。   他们出现的角落在这个客栈的大堂后面,推开移门就可以进入大堂,与狮头峰下客栈差不多的摆设就是更大、更开阔,整面的落地窗也让父子二人轻而易举地见到了外面的景色。   怎么说呢,外面的景色很大很广,见不到对岸、看不到源头与终点的大河缓缓流淌,小小的浪在风的作用下轻轻涌上岸边,岸边是大片的红色花海。丝状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大片的花就像是流动的火焰,“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这是传说中生长在冥河旁边的彼岸花。   “爸爸,你看,天上。”丢丢松开了秦深的手捣腾了小短腿跑到窗边,脸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天空,眼睛都不够用地看着,惊讶地没有了任何言语,他还小,还没有丰富的词汇量来形容眼前的一幕。   别说孩子,就是秦深也为天边的一幕叹为观止。   湛蓝的天空上有浮云层层,不知何时有一群四五条巨大的鱼在云层上游动,黑白相间的身体若隐若现,那巨大的体型、轻灵的动作,极具反差的出现地点,都让人间来的父子两惊叹不已。   儿子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根本就看不够。   秦深推开门,扬声喊着丢丢,“来,我们出去看。”   “嗯嗯。”丢丢用力点头,加快速度跑了过去。   走到外面,视野更加开阔,大片平原上就他们这儿一幢建筑,一面是如海一般的大河、与河相依的大片花海,一面是天地相接、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平原上矮草青青,五彩缤纷的小花点点。   客栈就在两者之间,周围仿佛笼罩了一个大罩子,只有小片很像是人工种植的彼岸花生长,其它地方就和“楼下”的人间客栈中庭一样,空无一物。   出来后,天上的游鱼就看的更加清晰了,它们在云层中撒欢,大大的鱼鳍碰触同伴的身体,得来同伴同样的对待后嘴巴里发出高昂的欢乐叫声。   丢丢仰着脖子,后脑勺都快和地面平行了,脚上不断移动追随着天边的鱼群。   眼看着丢丢快要踩进人工种植的彼岸花丛,始终跟在一边看着的秦深拦了一下,刚好让儿子避免一场争端,花丛边缘正有一群小人剑拔弩张、紧张兮兮地举弓拿剑预备战争,保卫家国呢。   小人儿举着的比牙签还细小的长矛,矛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以秦深的眼力一看就知道那些是锋利的真货,就是缩小了N倍,对人类的杀伤力下降到就和被蚊子叮了一样差不多。   但秦深并不想儿子冒险碰触未知的事物,拦住他就让丢丢低头看地上。   丢丢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都“o”了起来,接二连三出现的新事物让他应接不暇。   花丛边缘列阵以待的小人儿足有几百个,一撮撮的就和一群蓄势待发的蚂蚁一样。他们的个头不到人类半个巴掌大,穿着铠甲、拿着武器,守护自己的家园。   因为个头小,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就更小了,秦深和丢丢只能够听到嗡嗡嗡的叫声,具体说啥听不清楚。   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从中间裂开,有一个一看就非常威严的老人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他笑容和蔼,看向秦深和丢丢的目光没有戒备和紧张,“客栈的主人,欢迎回来,我们聊聊好吗?”   奇迹的,老人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父子二人的耳中。   秦深考虑了一下点点头,盘腿坐到地上,伸手到小人群前,那个老者挥退身边紧张的随从护卫,淡定地走到秦深的手上。   秦深抬起手,出于尊重也是能够更好地与老者对话,抬手到与自己平视的距离,丢丢趴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与爸爸一同看着老者。   老者长发长须雪白,穿着绣水墨图案的宽袖长衫,手上拿着一把云头拐杖,看衣着打扮就知道身份地位不凡。   “你是秦正的孙子秦深吧,二十多年前我游历至此住进客栈,还与你爷爷把酒言欢,也见过那时还小的你。”   “抱歉,七岁前的记忆我很多已经记不清楚。”所以拉关系、讲交情,没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说明来意,比如他们怎么在客栈范围内的。   老者笑着并不恼怒,“十数年前,我国内出现纷争,死伤千万、民不聊生,又有天灾不断,为了庇护族人,我率领他们来到望乡客栈,希望能够得到客栈主人的庇护。只是那时候客栈因为某些原因已经关闭,我只能够仗着与你爷爷多年的交情厚着脸皮在花树那儿安顿了族人,这一过就是十来年,我们已经习惯了这边安居乐业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希望继续在这边住下去?”   “对。”老者颔首,“希望能够继续住下去,并且得到你的庇护。”   “可以。”没有任何迟疑,秦深答应了老者的请求。   老者欣喜,他就知道自己看到过的孩子不会是个心肠狠的,客栈的主人来了,客栈开启,他们周饶国靖人也能够继续发展下去。   当然,住下来可以,但不可能白住的,就算是秦深想,老者心里面也不安稳。再说了,爷爷传给他的注意事项里面说了,凡是进入客栈吃住的都要付出等价的东西,花丛也是客栈的范围,理当要给客栈主人“岁贡”。   这些老者都考虑到了,直接挥手让族人将准备了十多年的岁贡拿上来。   满打满算,他们已经在这儿住了十四年零八个月,今年的岁贡年末再给,前面十四年的可一点儿都不少。   秦深那个好奇啊,究竟给的岁贡是什么东西。   看到从花丛深处推出来的一辆辆板车、类似于牛拉的车,大开眼界。   丢丢忍不住蹲到花丛旁边看着,那些小人儿紧张地守在一旁,就怕这个人类小孩儿有任何伤害他们的举动。   丢丢知道分寸,懂得尊重,爷爷奶奶将他教导的很好,所以不会出现为了满足自己欢乐去折腾别人的现象。   靖人推出来的东西是他们食用的谷物、织出来的绸缎、挖掘出来的矿藏,十数年的累积数量可观。   秦深还没有琢磨透客栈的“等价”概念是多少,但是老者懂规矩,秦深就默认了老者的岁贡数额,不能够在人家面前露怯不是。 第4章 坑儿子的爹(捉虫)   三途河上有摆渡人,坐船渡河便可以去往幽冥鬼界。   一望无际的草原名叫虚度,穿过便至妖界魔地。   仙界过万里无尽海方可到三途河,住进客栈修整后才可去人间。   望乡客栈开在三界交汇之处,前有滔滔不绝三途河、后有一望无际虚度原、上有万里遥无尽海,距离人间却只有一道楼梯的距离。   守着客栈的人,就是凡人。   想要去别的界,就要住进望乡客栈,这是天帝定下的规矩。   ………………   …………   ……   已经搬出来的“岁贡”少说也有二十多斤,还有其它正一小车一小车的从花丛深处一直连成一线地出来,花丛明明不大,他们站在外面却看不见靖人的城镇房屋,大概是用了什么高深的法术遮掩或者是房子造在地底下的。   看这个搬运的劲头,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秦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六点零五了,现在这个天黑的晚却也不能够六点半的晚饭时间还不回家,孩子还要回家做作业呢。   秦深跟靖人的族长重离商量,“你们慢慢搬,搬运了堆放在外面就好,到时候我来拿就行,今天不赶这个时间。”   重离看天色不早,族人都准备起火把、篝火,就等着天黑了点上。积累了十多年的岁贡可不少,用人类的计量单位计算的话,少说也有百公斤重,按照大家搬运的速度,还需要老老小小齐上阵用上好几个时辰。   他们紧着点儿没有什么,总不好让客栈的主人一直在这边等着。   靖人矮小,他们的一捧米扔到人类的米缸里连个水花都看不着,十多年积攒的百公斤岁贡对他们来说真的不少,但分摊到所有族人头上、按照每年计算的话,还真是不多。   望乡客栈不是福利机构,这是三界唯一各种族能够和平共处的地方,不收住宿费都对不起它的金字招牌。   “多谢秦掌柜体恤,老朽会让族人搬出来之后都放在空地上,待你前来。”   “行,你们放着。”   秦深单肩背着丢丢的书包,现在扯到身前拉开拉链,埋头在里面找,“丢丢,我早晨给你的那个面袋子呢?”   提到面袋子,在一边玩的挺好,将所有烦恼都抛诸脑后的丢丢又嘟起了嘴巴。老师布置了作业,让所有同学都从家里面带个布袋子过来,因为上英语课正好讲到买菜卖菜的事儿,可以进行情景表演,还要在布袋子上写字。   其他小朋友有带购物袋的,有带妈妈奶奶做的手工布袋的,无一例外都是小巧的可爱的,就他,一个能够把他装进去的面袋子!   呜呜呜,老师忍着笑拍照发朋友圈,别当他不知道TAT   呜呜呜,一节课后,同学们都喊他面袋王子了Orz。   从书包最底下抽出被揉成团的面袋子,看到上面写着的英文字母,秦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老师在家长群里面发的照片他看见了,就他儿子前面摆着一个超大的印着“小麦粉”字样的大袋子。   家长回复了一连串齐整的笑脸,正在家里面干活的他尬破天际。看着照片,他都能够从儿子那张抿着小嘴的脸上看出“生无可恋”。   太对不起了,他坑儿子了……   儿子说的要求他就听到要在袋子上写字的,眼角余光撇到角落里收拾整齐干净的面粉袋——背面白色,写字清晰、地方够大——这就给装进了儿子的书包里……   然后,就把儿子坑了。   “呵呵。”秦深干干地笑了两声,本来碍着家长的威严和自己尴尬的举动想把这件事模糊过去,放学接儿子的时候他就避重就轻地没有去道歉。现在,对上儿子清澈的目光,秦深不躲不闪,放下那些徒劳的架子真诚地道歉,“对不起丢丢,爸爸没有听清楚你说的要求,再也没有以后了,原谅爸爸好吗?”   丢丢嘴唇收了回去,别别扭扭地“昂”了一声,看在爸爸这么诚恳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的原谅好了,面袋子其实也挺好的,同学们都争着抢着和他做搭档演情景剧呢。   父子两一场小小的矛盾被化解,秦深让丢丢帮忙一起将拿出来的岁贡装袋,要不是没有这个袋子二十来斤的东西还带不回去呢。   “你们忙,我和儿子先走了。”走的时候和重离打招呼,想了想有必要说一声,“等客栈里面缺的东西我都置备好了,客栈就开业。这么偏僻,会有人来吗?”   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老江湖”,要是有七岁以前记忆就好了,客栈营业后是什么情景也不需要有多少担忧。   重离神秘一笑,故作玄虚地说:“开了,自然就有客人来。”   “好吧。”也许年纪大了都喜欢绕弯子,干脆直接点儿不好吗?“等我该知道的的时候就知道了。”   “就是如此。”   好悬忍住了耸肩的冲动,秦深牵着儿子,两只手都没有空,就让丢丢挥挥小手,“丢丢,挥挥手,我们说再见了。”   丢丢有些舍不得看了眼天际游动的鱼儿,那些鱼竟然都没有走,一直在一块地方游来游去,活泼极了。   “以后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丢丢想什么时候过来看鱼就什么时候来。”   丢丢眼睛亮亮的,重重地点头,“嗯。”   和靖人告别,父子二人原路返回,给大门落锁之后骑上停放在路边的电动车。   和平路是早年做的石子路,年久失修,路面坑坑洼洼,车子行驶中人坐在上面就跟坐过山车差不多,丢丢抱紧了爸爸的腰,就怕自己被甩下去。   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路两旁一层不变的景色,丢丢终于按捺不住地问了,“爸爸,我们刚才是做梦吗?梦到天上有鱼在飞,梦到花丛里面有小人在走?”   “丢丢认为是做梦吗?”   丢丢摇头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坐在爸爸身后,他摇头爸爸是看不见的,连忙补充说:“不觉得。但是,但是,太神奇了。”鱼应该在水里面的,大人应该像爸爸奶奶爷爷们这样的高的,楼梯也不会将人传送到别的地方去……   现实、大人给孩子传输的世界观就是平淡而普通的啊。   秦深莞尔一笑,“屁股有没有颠得很疼?”   “还有些麻。”丢丢感受了一下,如实说道。   “做梦是感觉不到疼的。”秦深看着天边的余晖,夕阳下小镇宁静而美好,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是客栈里面的一切,也是真实的,是爷爷留给他的,“丢丢,人只是世界万物的一份子,还有很多领域我们没有探索到,没有探索的不代表它们是假的。以后说不定能够看到更多神奇的事物,要做好准备啊。”   “哦。”丢丢还有一些不明白,但觉得自己长大了就应该能够懂。   “客栈里面的一切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丢丢不要告诉其他人。”   “那爷爷奶奶呢?”   地址都是老妈告诉他的,“他们应该知道。”   “那就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   “嗯嗯,我们的秘密。”   …………   ……   秦深家在红叶镇老街四合街上,红叶镇原本是个叫做洪家村的地方,几十年前政府号召山民搬迁下山,这才有了现在的镇,名字据说是从史料上寻找到的一个英雄人物名字的谐音。   镇子上的常住人口不过万,是个远离喧嚣、宁静安详的好地方,三条平行的街道就构成了镇子上的全部,而四合街就是其中最老的一条。路两边都是居民自建的房屋,临街的那一面改造成了面门。   秦深骑车带着儿子停在林家木器店旁边的院门前,让儿子背着书包下来,他放下车子的撑脚开了门推车进去,身后儿子进来后将门带上。   因为是用分到的宅基地自建的房子,占地面积很大,就光一个院子就不小,进去就看到爸爸在推磨、妈妈在往石磨里面倒豆子,他们上午刚回的家,稍微休息休息就琢磨着自己做豆腐吃。   在外面吃不惯,妈妈说竟然有甜的豆腐脑,简直是丧心病狂,甜兮兮的太难吃了,而且豆腐还不好……   秦深没敢说,他觉得甜的味道也不错,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啊。   “爸你腰不好,我来推。”   停了车秦深就过去接过爸爸手上的活儿,继续推磨,他年轻、力气大,还知道怎么控制速度和力量,匀速磨出来的豆浆又好又细密。   爸爸扶着腰站直了身子,喊着丢丢和自己一起去厨房煮豆浆,一会儿就有新鲜、甜甜的豆浆喝了。   看到爸爸要拎又沉又重的豆浆桶,秦深又说:“爸爸你放着,我来拎。”   妈妈拍了他一下,“别乱动,好好推你的磨。你弟弟在家窝着都要孵蛋了,都是你们惯的。”扬声喊着,“小宁,林晓宁给我出来帮你爸拎豆浆。”   “这不是经历挫折和失败,正在迷惘期嘛,就惯个两天,之后就扔他出去。”   “他迷惘!我还心疼钱呢,早说了不要轻信那些酒肉朋友,偏不信,这下好了吧,倒卖的海鲜没有,钱也赔个精光。”秦妈妈对小儿子恨铁不成钢,大学考不上、中专不想上,说是跟人出去做生意,做了两三年,酒肉朋友认识了很多,钱赔进去不少。   秦深为弟弟说话,“他交际能力强,在外面吃得开,就是太容易轻信人,吃到个教训也好。”   “你们啊,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不一会儿就有个趿拉着人字拖,睡眼惺忪的男人从屋子里面跑出来,拎着豆浆桶就往厨房跑,放下后又一溜烟儿地准备跑回屋子里继续睡大头觉,从丢丢身边路过的时候还手贱撸了一把丢丢的脑袋,“可怜的娃,你爸爸就知道坑你。”   这说的是丢丢带面粉袋子到学校的事儿呢,照片秦深给爸妈看过了,爸妈又跟林晓宁说了,就这样全家都知道了。   丢丢拍掉小叔叔的爪子,哼了一声,“你还坑爷爷呢。”   “哼哼,真不乖,不爱你了。”林晓宁双手插着丢丢的咯吱窝把人提起来,在丢丢的尖叫声中搞怪地说:“面袋小王子张胆量了啊,竟然敢和你叔叔顶嘴。”   “啊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林晓宁!”妈妈大吼,“把丢丢放下来,你给我过来推磨!”   林晓宁顿时怂了,小心地把丢对放下来,整个人灰溜溜地蹲到石磨旁边,讨好地抱着妈妈的腰,“妈,我手稳着呢,不会伤到丢丢,你放心好了。”   “起开,大小伙子了,还这么没皮没脸的,快给你哥接把手,给我干活。成天睡觉,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妈妈训儿子那是一时半会儿都不带停的,林晓宁可怜巴巴地向秦深求救,秦深给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让弟弟“自求多福”吧。   秦深自个儿都背着“抛弃”孩子的黑历史呢,妈妈那是逮到了就要念叨几句,实在是不想吸引战火。   林晓宁垂了眉毛成了苦瓜脸,老老实实地从大哥手里面接过石墨把手认命地开始推磨,耳边是妈妈不停的唠叨。   秦深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算是传递一下力量吧,让他“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   家里面的房子三层楼带一前一后两个院子,沿街的平房改成了木器店,平房的楼顶可以晒粮食干菜。院子两侧也带着平房,一侧做成了厨房、一侧是库房,后院那儿堆着爸爸收集来的木料,只用彩钢搭了简单的棚子遮挡一下风雨。   石磨在前院一角,离着厨房也就四五米的距离,秦深几步就到了,他们家还支着老式的锅灶,烧柴的那种,两口大锅并中间坐着的一个瓦罐,无论是烧哪一口锅,都能够用余热烧开瓦罐内的水。   瓦罐内的水可以喝,也能够用,冬天洗碗就靠这个。   家里面还有几亩田,每年父母都会种上油菜、黄豆之类的,收成之后剩下的秸秆就晾晒干了当柴烧。爸爸做工留下的刨花、边角料也能够烧火,他们这儿靠山,爸爸甚至会带着丢丢上山捡一些干柴回来。   就因为孩子们说用老灶煮出来的米饭比现代化工具做出来的好吃,父母就坚持将老灶用了下来。   秦深进来的时候,爸爸正在扬豆浆,就是用大勺子盛出一勺豆浆拉高倒回锅中,锅中的豆浆有着厚厚的泡沫,扬豆浆能够把这些泡沫给扬下去。越是稠厚、醇正的豆浆,泡沫越多,不添加多少水,当然口感也最好,做出来的豆腐也很赞。   “爸,我来烧火,是烧旺点儿还是减点儿?”小时候干过,上学之后很久没有再做,手艺不行了,但好在一些基本技能掌握着,所以秦深坐到火塘那儿并没有手忙脚乱。   “再添一些柴火,大火烧开。”   “好嘞。” 第5章 一把青米(捉虫)   秦深全家齐上阵做豆腐,磨豆子、煮豆浆,秦深昨天泡的十斤黄豆没需要多少时间就能够全部做完。   秦深烧火,爸爸煮豆浆,丢丢像是忙碌的小蜜蜂,从橱柜里面拿出五只大碗又从抽屉里面拿出五把勺子,放好了碗再去厨台上拿白糖罐子。罐子很大,是秦妈妈用黄桃罐子废物利用起来的,里头能够装2.5L的黄桃罐头,现在装的白糖有六分满,对于小人儿丢丢来说还挺重挺大。   丢丢两只手捧着到桌边,把罐子用左边胳臂和身子夹着,拧开了盖子之后往外面挖白糖。   先是奶奶的,爷爷的,小叔叔的,丢丢自己的,最后是爸爸的,当然这可不是家人在他心中分量的排行榜,而是他不知道爸爸喜欢吃多少糖的。他觉得,爸爸最起码应该排在小叔叔前头,小叔叔最讨厌了,经常欺负他。   丢丢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不知道爸爸口味好像也没有啥,两百字的作文写“我的爸爸”,还有同学写“爸爸是个大胖胖,好像有二百多吨”的人呢,明明数学课有教过计量单位的。   扯远了,现在不是想计量单位的时候。   丢丢偷偷往爸爸那儿看,收回视线低着头,脚在地上来回划拉,纠结地不知道要不要问爸爸,还是自己随便加点儿?   “放半勺糖就好,爸爸不是很喜欢吃甜食。”看丢丢纠结了半天了,秦深决定不再为难孩子。   丢丢抿唇不好意思笑了笑,心里面记住了爸爸不喜欢吃甜食的事儿,手上挖出来半勺的白糖。   丢丢忙碌的时候爷爷煮的豆浆也好了,给每碗都倒上了八成满的鲜豆浆,白糖在热力的作用下很快融化在浆水中,热气腾腾,豆香十足。   丢丢把碗拉出来点儿放在桌子边缘,这张桌子高、丢丢又矮,他站着还要踮起一点点脚尖才可以够到碗的边沿,嘴巴撅着吹气,吹上两下凑到碗边嗖两口,烫得伸出舌头直哈气。   晚饭前的时光就在豆浆的香甜中度过,等所有的豆浆都都成了豆腐压在豆腐框里,他们的晚饭也开始了,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吃饭的时候天已经黑沉,院子里面等亮起,灯泡刚换了新的,光线明亮。   因为累了一下午,晚饭吃的也就简单,秦深没有让爸妈动手,拉着弟弟让他淘洗大米煮饭,自己切了点儿腊肉干遍了花菜,又用已经压制得差不多的老豆腐和肉末一起红烧,抓了点儿白玉菇和嫩豆腐煮汤,出锅的时候撒上一把葱花,味道别提多香了。   一家五口这么点儿菜肯定是不够的,秦深又从冰箱里面找出了香肠蒸了,还顺带拿出五个鸡蛋准备做糖醋荷包蛋,一个人一个鸡蛋刚刚好。   “哥,我觉得你做饭比咱妈好吃多了。”打不了啥下手的林晓宁把饭交给电饭锅,他就给自己做了一碗豆腐脑在旁边吃着,也没有光顾着自个儿,他也给爹妈、丢丢和大哥做了,鲜嫩的豆腐脑盛到碗里面放上榨菜粒、小虾干、紫菜碎和稍微碾碎的花生米,最后浇上特地从街口那家卤水店买来的肉卤汁浇上,爱吃葱、香菜的自己加点儿。   普通到都不需要考虑比例的问题,厨房小白林晓宁完全能够掌握。   “小心别让老妈听到,以后不给你做饭了。”   “吸溜。”吃着豆腐脑的林晓宁无奈地撇嘴,“妈是不是要更年期了啊,真唠叨。”   秦深敲敲锅,扭身看着林晓宁,“你就该被唠叨,长长记性,什么人能够信、什么人不能够信,自己心里面要有一杆秤,二十二三了老大不小,也要为未来考虑。”   “知道了哥。”林晓宁戳着碗里面的豆腐脑,恨声说道:“这回是我识人不清,瞎了眼认识那种东西,别再让劳资看见,看见了打断他的腿。你放心好了哥,贩海鲜的事儿我有路子,肯定能够做好,这回是被人给坑了,重头再来肯定不会。”   “还有钱吗?”秦深直戳软肋。   提到钱,林晓宁丧气了,心口疼。“爸妈给我的十万全被人卷跑了,就剩你给我凑的一万,哥你别往身上揽,不用给我钱,你也不容易。放心好了,我能够想办法凑到,相信你弟弟啦。”   “好!”弟弟有自信,他干嘛不信,“明天别在家里面颓着了,陪我去买些东西。”   “随时待命,老大。”   客栈里面基本的东西都有,倒是不需要他额外买什么,钱包紧张,先凑合着用用,等手头上宽松了再给客栈添砖加瓦。   经营客栈,秦深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就想着先试营业一段时间看看效果。试营业嘛,总要让人吃喝住都体验到的,被子有了,饭菜也要有,这不,明天就准备拉着弟弟去买些米面粮油。   “买的东西有可能比较多,你找辆车。”   “嗯嗯,我这就找人。隔壁的大柏买了辆二手皮卡,我发信息问他明天用不用,不用就借过来。”   “行,这些你看着办。”   晚饭吃好了秦深就让丢丢去楼上做作业,做完了也好洗澡睡觉,明天还要上学,离放暑假还有一个多星期,二年级的小朋友考试也简单,没有任何临到期末的紧张和压力,作业也不多。   秦深自己抓了一把青色的米粒走到西边的鸡窝那儿,家里面养了七八只鸡,母鸡下蛋,小公鸡长大了吃,自家养的鸡肉紧、味道正,几个月的小公鸡炖出来的鸡汤特别香,大多数都进了丢丢的小肚子。   鸡就是特别为丢丢养的。   秦静夫妻对秦深视如己出,对他的孩子也是如同亲孙子一般并无二致。   秦深并不是林高峰和秦静的儿子,他是秦静弟弟的儿子,被秦静收养,喊他们为爸妈,这点林高峰夫妻二人知道、秦深自己也清楚,弟弟林晓宁没有特意和他说过,但秦深估摸着他也是知道的。   秦家种族有些特殊,是上古遗族,他们这一族据说是盘古开天辟地时一缕清气沾染世间沉浊所化的人类,与女蜗所造的人类不同,他们是最接近神人的,族中男女皆可生育繁衍生息。   秦深是从他爹爹肚子里面出来的,而丢丢是他坏的。   怀丢丢的时候肚子不大,他压根不在意,小孩儿在里面动他还以为是胃胀气,六个多月了还去打篮球,打完了直接往肚子里面灌凉水,肚子疼就想吃塞两把药了事。上学住宿的男生大多过的粗糙,小毛小病的随便吃点儿药就好,壮小伙,结实。   还好壮小伙们也挺懒,没有备药片的,没有让秦深吃成。   丢丢虽然是足月生的,大概是怀的时候营养没有跟上,生下来跟个小猫崽儿一样,哭的声音又小又软,身体一看就不结实。   也得亏爸妈精心照顾着,才让孩子茁壮成长。   秦深想东想西的,攥在手里面的那把米也放进了鸡食盆里,小公鸡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第一个去吃,发现好吃连忙“咯咯咯”叫了起来,引得其它鸡也凑了过去,不一会儿一把绿色的米粒就不见了踪影。   这些是重离给他的“岁贡”中的天青米,是靖人种出来的主食之一,小黄米一般大的个头,长条形,据说煮出来的米饭香软、熬出来的粥香稠,比人类吃的更加养生、好吃,适合脾胃虚弱的老人、孩子。   哪怕重离说人类也可以吃,完全没有问题,秦深还是有些小不放心,就抓了一把喂鸡看看它们的反应,第二天起来要是还活奔乱跳的,他就熬粥给家人吃。   喂了鸡一扭头,吓了一跳,“妈,你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后面啊,吓死我了。”   “我喊过你了,你想事情没有听见。”秦静幽幽地看了一眼秦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爷爷走的时候你也就丢丢那么大,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吧,我可真想他。”   秦静哪里是真想吃豆腐,让秦深提前泡了豆子是准备送到豆腐店加工的,旅游回来听到儿子旁敲侧击地问客栈的事儿,她心里面就不得劲,往事都被翻了出来脑子里面特别乱,这才找了事情来做。   “爷爷也想你。”怕妈妈担心,他都没有说二十年大限将至的事儿,说了也无济于事、徒增烦恼,所以干嘛说呢。   秦静白了一眼,“你们就会说好话,啥都不告诉我。你爷爷为什么突然走没有说,你爹爹怎么失踪也不知道原因,客栈都消失快二十年了你怎么突然说要经营也不跟我说,好好好,我不用知道,什么都不用告诉我,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秦深上前拥抱住妈妈,“妈妈,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你最让我不省心。”秦静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压住几欲夺眶而出的了泪水,父亲和兄弟的离开对她打击很大,客栈的出现一下子将深埋在心底的担忧给揭了出来。她真怕,真怕一手带大的孩子因为客栈生活变得波折。   好不容易把妈妈的情绪安抚住了,秦深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可比跑五千米还要累。   上楼的时候丢丢已经洗好澡了,裹着浴巾在房间门口犹豫不决。   “怎么了丢丢?”   丢丢抬头看他,低落地说道:“奶奶把我床上的被子都洗了,晚上没有地方睡了。”   妈妈为了让他们父子二人培养感情也是煞费苦心,见一直没有啥进展就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或许还是找事情干发泄一下内心的烦闷),所以把丢丢床上的被套、床单都给拆洗了,也没有换上新的。   秦深对妈妈这一招点个赞,上前把儿子抱起来,掂量一下分量,太轻了,喂养的任务不能松。“小傻瓜,你的房间不能睡就和爸爸睡呗,爸爸晚上不踢被子、不打呼噜,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哦。”丢丢还没有和爸爸一起睡过,搭在爸爸肩头的手有些小小抗拒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但眼睛期待地弯了弯,嘴角力图压平,他是要面子的。   别扭的小傻瓜还以为爸爸看不出来,却不知道自己亮亮的眼睛早就将自己出卖。   秦深嘴角的笑意加深,心里面乐开了花,嘴巴上没有说啥,免得敏感的孩子脸上挂不住。   也不知道这个脾气像了谁,他小时候用他妈妈的话说就是憨头憨脑的,就知道吃、就知道玩,玩累了就呼呼睡觉,啥都不管。   把丢丢扔到了床上,丢丢顺势一滚,“咯咯咯”笑了出来,他喜欢这么玩。滚到后面“丢”出去的力道没了,他还自己用力一路滚到了床头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拉起了被子就露出一双眼睛,眉眼弯弯地看着爸爸。 第6章 招聘员工(捉虫)   秦深把大灯关了让丢丢先睡,他拿了睡衣到浴室洗澡,洗完澡就看到大床的边缘鼓起了一块,缩成一团的丢丢在昏黄的台灯光下就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   他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伸手将床头灯调低亮度,拿过旁边的手机调成静音。打开了V信,被设置成免打扰的群跳出了几百条的信息,这个是他们一群应聘酒店地陪岗位的人组织的群,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还加了很多酒店的内部员工。   现在,群里面正讨论着自己。   “老陈那玩意儿收拾包袱走人了,开心,让他老揩女员工油。”   “这种烂胚子早就应该从湖悦酒店消失,仗着自己的关系塞了多少人进来。”   “还用手段排挤人,秦哥面试成绩多好啊,就让他弄走了。”   “秦哥人多好啊,长得又帅,要是进了公司,餐饮部那些小姑娘肯定都围着他转了。”   “湖心居的章先生回来了,他还问起秦哥来着。”   “章先生就见过小秦一次吧,两个人关系这么好?”   “面试公布之前,秦哥给章先生开了一段时间的车。”   “难怪了,秦深可以和章先生说一声,章先生有权有势,帮一把小菜一碟。”   …………   ……   秦深笑了笑,不在意群里面那些议论纷纷,“谢谢大家关心,我现在在镇子上经营一家客栈,算是农家乐吧,要是有缘,可以来看看。”   “哇,秦哥出现啦。”   “小秦自己创业,不错不错。”   “乡下地方开农家乐啊,要做宣传,要拉客人,挺麻烦的,好好干吧。”   秦深就冒了一个泡,没有和大家深聊下去,没有了他的回复话题就渐渐转向了别的地方。   就像是上面说的,秦深长得好、业务能力强,还挺会做人,没有录用就受到餐厅小姑娘的欢迎,以后要是正式入职了,还不抢光所有的客人?同一个工作单位、同一个工种,竞争来了,关乎到利润大家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么平和。   但,真心朋友也是有的啦,秦深这么好的小伙儿到一个地方还交不到朋友的话,那真是太菜了。   从群聊里面退出来,秦深点开了马小强的头像。   马小强:“哥,章先生问你要不要回来。”   马小强是秦深在湖悦酒店认识的朋友,他年纪比秦深小,就一直喊哥。秦深离开的时候,就介绍马小强给章先生开车。   秦深:“你帮我和章先生说一声,我不回去湖悦酒店做了,也无法帮他开车了。我爷爷给我留下了一家客栈,现在就经营这个,挺好的。离爸妈孩子又近,乡下地方也没有那么大的竞争力,啥时候你放假了过来玩啊,我做拿手菜给你吃。”   马小强:“(ˉ﹃ˉ)口水,我一定来,秦哥你做的饭菜最好吃了。”   马小强:“哥,我看章先生挺欣赏你的,要不是你开客栈了,跟着他做肯定不错,前途大大滴有。”   秦深:“欣赏又怎么样,给人当保镖、当司机干不了一辈子。”不是一路人,那是天边的月,看看就好。   和马小强聊了一会儿,突然手机提示自己收到了一条信息,秦深手一抖,脊背生寒。   小小暖暖的身子靠到了身上,秦深才反应了过来,丢丢睡着睡着就从床的一侧滚到了自己身边,贴着他酣睡着。秦深把被子拉了拉,盖住丢丢的背,做完了这个才深呼一口气点开了信息。   信息很简单:小秦,我看到你客栈招工的帖子了,老哥哥我做菜有几下子,去投奔你啊,估计明天就能够到,哈哈,可别拒绝我。   信息发送人:仇宝成。   发件人不是别人,就是秦深学校食堂里面的大厨,因为都是从滨海省来,算是半个老乡,仇宝成就很照顾秦深,打菜的时候还会多给一块红烧肉。他做的红烧肉那是一绝,大块的肉吃起来一点儿都不油腻,满口的咸香那个满足哦,跟着老师在深山老林里面转悠一个月回来,最想的就是这一口。   仇宝成不承包食堂之后回乡,在家乡救一个跳江自杀的人自己没有出水,留下老父老母并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令人唏嘘。   出事后,认识的人还凑了钱送过去,秦深作为学生没有没有多少钱,就省着伙食费拿出了一千。   秦深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眼含怀念,过了一会儿发了“好的”过去。   他晚饭之前在东洲论坛上发了招工贴,客栈总不能光有一个老板,服务员、厨师、勤杂工等等总要有,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回应,还是认识的人,还是故去的人。   开在三途河旁的望乡客栈,究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神奇的体验,让人期待。   关灯睡觉,秦深搂住儿子香香软软的小身子进入梦乡,梦里面自己开船到了湖心雅居,推开门,干净透亮的落地窗外是青白片片、白光耀眼的玉兰花树,再过去是清河上的白荷田田、随风摇曳,窗内俊挺不凡的高大男人背对自己站着。   秦深往前一步,男人转过身,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朝自己伸手,喊着,“秦深,来。”   再往前跨一步,秦深醒了。   做了一个好梦,秦深醒的时候嘴角都是弯的。外面鸡鸣阵阵,黎明已至,太阳初生,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的一天干啥,当然是起床看鸡,几只吃了天青米的小公鸡小母鸡优哉游哉地待在鸡舍里面,不是咯咯咯发出几声,毛色最鲜亮的小公鸡还扬起了脖子嘹亮出声,显得非常精神。   无不告诉秦深,天青米很好没毛病,再来点儿就更好了。   拿来的“岁贡”就那么多,天青米只占了其中一半,十斤米一家五口吃不了多长时间,秦深不会再额外拿出来喂鸡了,所以抱歉小鸡们,你们没有口福了。   喂了鸡又从鸡窝里面把新鲜下的鸡蛋拿出来,秦深到厨房做早饭,白水煮鸡蛋和米粥,还蒸了几个刀切馒头,有家里面做的小咸菜配着并不寡淡。   等秦深从外面跑步一圈回来,粥已经好了,家人也都起床洗漱好,早饭也都摆上了桌。   空气中弥漫着的粥香让人饥肠辘辘,天青米是微微泛着青色的,煮出来的米粥却和大米粥一样不带任何色彩,用电饭锅煮出来的米粥也是粥油稠厚,吃上一口,满口的香浓,慰藉休息了一晚的肠胃。   “哇,太好吃了,就这个粥空口我能喝三大碗。这是啥米啊,多买点儿囤在家里。”林晓宁爱死这种粥的口感了,开花的米粒到嘴里内芯竟然还有微微的弹牙,每咬一口都像是在吃西米露的感觉,但完全没有那种颗粒感,只要牙齿轻轻一咬、舌头微微一抿,就化在了口中。   秦静敲了的小儿子一下,“好好吃饭,别一惊一乍的。”然后若有若无地看了大儿子一眼,口中的香味是久违的味道,念起种种真的是五味杂陈。   林晓宁现在是“戴罪之身”,不敢得罪他妈,只能够埋着头吃饭,哗啦啦的,吃掉三碗。   吃完饭,秦深送儿子上学,回来就跟弟弟去菜市场买米面粮油、肉蛋鱼菜、盐糖酱醋等等,装满了一车斗往回看。   林晓宁看他柺的方向不对,在副驾驶座上坐直了身子,“哥,这是去哪里啊?你说要开客栈不是真的吧,我们这边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农家乐开一家倒一家,你好好考虑清楚啊。”   秦深打了一把方向,过一会儿就能够到和平路。“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也不可以。”说的挺自信,但他也很忐忑,希望这家开在三途河边的客栈能够宾客盈门,而不是门可罗雀。   真的是后者,他也没有办法,二十年大限将至,他要靠着客栈活命的。   周边开始荒凉,开上的道路变得颠簸,林晓宁抓着把手,哆嗦着声音,“哥啊,你这是要开去和平路啊,那个地方邪门,去那边干什么!”   “客栈就在那边啊,看你有没有缘分。要是有,你就当苦力,要是没有,自己走回去。”   林晓宁侧头看他哥,“……残忍。”   和平路真的是太颠了,修起来不知道要多少钱,不知道镇政府能不能够解决。   事儿太多,秦深不想一一去想,只能够尽可能看着眼前,想着未来,希望未来会更好吧。   未来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客栈倒是近在眼前了,林晓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啥时候造好的,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看着很旧啊,做旧复古风?”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快搬东西。”秦深招呼弟弟搬东西,车子人家下午要用,他们是要还回去的。“不错,是有缘人,以后多个劳力了。”   林晓宁晕头转向,还没有弄懂哥哥说的是啥意思,就被塞了两袋米到肩头,压得人晃悠了好几下才稳住。   拎了两桶油,扛了三大袋零碎回来的秦深看到弟弟站在车子边不动,“不准偷懒啊,搬完了东西要把车子给人家大柏送回去的。”   “不是哥,是有人找你,我招呼一下,才不偷懒。”   林晓宁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前的人,那人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看到秦深抬手挥了挥,“小秦,好久不见。”   秦深胸口涌上一股酸涩,见到人千言万语都不知道如何去说,大步上前牢牢地抱紧了人,“欢迎过来,宝哥。”   “别嫌弃我现在的情况,除了腔子里这颗东西不跳了,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   “不嫌弃,不嫌弃,我一直惦念着宝哥你做的红烧肉,馋死了。”秦深松开仇宝成,欢迎他的到来,客栈应该有大厨了。   在阳光底下,仇宝成脸色苍白无光,毫无血色,隐隐还有黑气,但双眼有神明亮,看着跟常人无异。   他个性爽朗,听到秦深惦记着他做的红烧肉,当下就说中午给他做,车上有好几斤五花肉,他都看见了。   又多了一人搬东西,速度快了很多,仇宝成走了两回就带上点儿喘,拎着两只鸡走在秦深旁边,“我就是缺少锻炼,不然也不会体力跟不上最后上不了岸。”   秦深一直没有主动提起,就怕戳中对方的伤心事。“宝哥,家里面还好吧?”   “都好都好,星星考上滨海大学了,我爸妈就把城里面的房子卖了跟着星星一起去了省城,两老口耐不住寂寞在学校旁边开了一家卤肉店,生意还不错,星星下课后没事就去店里面帮忙,还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孩子。”仇宝成嘴上说着一切都好,心里面却实在是挂念不下。他是救人死的,有功德在身,鬼差破格给了他两年多的滞留期。   哪怕看着父母、女儿安顿好了,他心中依然记挂,认识的鬼差就给他出了主意去又开张的望乡客栈工作,这样就可以滞留人间不被带去轮回了,没有想到客栈还是老朋友开的,一切都是缘分啊。   “哥,又有人过来了,说是过来应聘的。”林晓宁也是长了见识了,就这么个偏僻的地方竟然接二连三有人过来找工作,现在的就业环境是多差啊,让求职者饥不择食,只要是个工作就行。   仇宝成从秦深手里面把装肉的袋子接过来,“我拿进去,你快去看看。”   “时间不早了,宝哥你看着厨房里面的东西做点儿,我们中午吃。”   “诶,行。你看看我的手艺是不是还是老样子,适不适合在客栈里面工作。”   秦深唇角微扬带着笑意地说:“记得做红烧肉啊,我可想死了。”要是合适,仇宝成就留下成为客栈的正式员工。   “好好,做大块的,让你解馋。”   秦深从客栈里出去就看到个小伙子主动帮着林晓宁搬东西,小伙子个头有一米九,人高马大,体格健硕,身上的T恤根本就遮不住那些硬邦邦的肌肉,别说是拿几袋油盐酱醋了,就是扛上三个林晓宁都不在话下。   小伙子看到老板出来了,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介绍自己,“老板好,我叫王乐彬,今年东州大学体育科学系的应届毕业生,22岁,东洲市本地人。”   “学体育的怎么到我这个小客栈来找工作?”这种体格,去健身房当教练更合适,到客栈当服务员感觉浪费了。   “我就是喜欢健身,不想把这个当职业。”王乐彬解释原因,“其实我想当语文老师的,但成绩不好专业没有选上,被调剂到体院。现在工作不好找哇,我专业又不行,在家里面窝了几天我爹妈都烦我了,昨天逛论坛正好看到你的招工帖子,就想着过来试试,包吃包住两千五,我觉得挺好的。” 第7章 客栈有客啦   “包吃包住两千五,那是转正以后。”   望乡客栈开在三途河畔,说是开放给三界众生的客栈其实对普通凡人有限制的,只有有缘人可以看见。   王乐彬看到了招聘的帖子过来应聘,还能够看见客栈,外表形象都还不错,本身就是缘分。哪怕专业不对口,秦深也觉得可以试试。   “试用期包吃住,工资八百,时间是两个月,要是工作表现好可以提前转正。怎么样,要不要好好考虑考虑,对于本科应届毕业生来说,这个低了点儿。”   王乐彬也不是很在乎钱,“现在只要能够找到工作就好,要是不工作,我就要去我爸的公司里面打工,一点自由都没有。”   秦深:“……”   林晓宁:“……”   出来问秦深葱姜蒜在哪里的仇宝成:“……呵呵。”   王乐彬:“?”   “哟,大家聚在外面做什么呀,迎我夫妻二人不成。”   又有人过来打破了客栈内短暂的安静,秦深看过去,是一对夫妻,妻子身材高挑、长发细眉、容色妍丽,纤纤玉手上拿着一把精致小巧的芭蕉扇,扇柄上缀着的红缨随着扇动轻轻摇晃,摇出风情种种。   貌美妇人身边站着的汉子铁塔一般,腰背粗壮如牛,鼻子上还非常个性的戴了个鼻环。   秦深迎了上去,“你们二位是?”   “过来住店呀。”   “我这边还没有开门营业呢。”   “择日不如撞日,大门开了,自当招待八方来客,老板就当试营业吧。客栈关了快二十年,咱回趟老家都不方便。”妇人巧笑嫣然,明明看着有三十几许却明媚的仿佛二八少女,还有着成熟的风韵,秦深身后几个直直的眼睛都要看直了。“老板,开个房间呗,我们一路风尘可不想白跑一趟。”   “来者是客,哪有往外面赶的。”秦深心里面还挺高兴,今天就搬东西过来,试营业都不算呢,就有客人来了,客栈以后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啊。“请进,请进。”   “也是我们心急了一些,知道这儿大门开了就赶了过来,小老板不要介意为好。”   汉子瓮声瓮气地打断二人一来一去地交谈,“说那么多做啥,房间开了我们也好住下。”   蒲扇似的大手抓住妇人纤细的手腕往里面扯,“走了走了,罗里吧嗦的。”古铜色的大手抓着纤细的玉腕,对比太强烈,仿佛再稍微用力一些,那腕子就要折断了。   看着就像是家暴啊,秦深开口要劝上两句,但觉眼前一花,也不知妇人怎么动作,手腕从汉子手里面挣脱出来,那修长的手指还揪上了汉子的耳朵,“急什么急,是不是还惦记着那狐狸精!”   “哎呦,娘子何来此说,那小妖精怎么有娘子貌美贤淑,老牛眼瞎一阵怎么还会瞎眼一生,早知道错误喽。”   扇子捂住嘴巴,妇人眉眼弯弯,“小老板莫怪,家里面这位性子急。”   “……”救助什么的,还是算了。   “不怪不怪,二位随我来。”说完就带着二人往客栈里面走,经过林晓宁他们的时候还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快点儿卸货,还有王乐彬就从现在开始上岗。   佝着腰的大汉从一米九的王乐彬身边经过,那健壮的体格一下子将王乐彬秒成渣渣。王乐彬都如此了,别说秦深几人,和铁搭汉子一比,只有仰望的份儿。   客栈还采用着古老的登记方式,蓝色封面长形本子,十几本一摞地堆在吧台下面的柜子里,封面上泛黄的白色框内写着“登记薄”三个字,翻开是陈旧的纸页,里面是待填写的表格。   七岁前的记忆几乎没有的秦深对这些老旧的登记薄有着熟悉的感觉,好似以前看多很多爷爷拿出它们做着记录,现在换成了自己。他拿过笔写下日期,没有看黄历选良辰吉日,一切随心而为,今天便是客栈开张的日子。   “我要登记一下姓名、地址,麻烦报一下。”   “罗氏女,牛大,家住翠云山铁云洞。我要向阳的套间,风景要好的,住两晚。”   秦深惊愕了一下下,和自己猜的离了十万八千里啊,还以为是那对夫妻,手下的笔没有停顿,一一将信息填上。   罗氏女笑盈盈地说:“不是所有嫁给牛精的,都是那一位。唉,倒是都一样的遇人不淑。”   牛大瓮声瓮气地说:“娘子怎么还惦记着那么点儿破事啊。”   “哼,能够记一辈子。”   作为三界交汇点的唯一的中转站,望乡客栈可谓是地理条件优渥,做的还是垄断生意,想要在此停留就只能够住店,没有选择。   所以房价嘛,也是很漂亮的,用华夏币来计算,一个标间一天一千五,套房两千,不接受赊账。   秦深将爷爷给的注意事项琢磨过一番,已经明白住店的等价交换是什么意思,只要对方能够拿出与房价等价的东西都行,根据个人情况而言,像是靖人的“岁贡”,又如罗氏女和牛大即将拿出来的房费。   “凡间的钞票没有,给你天界币,行不。”   “天界币?我在这儿没法用吧。”   罗氏女从口袋里面拿出个手机,在秦深惊讶的目光中打开了一个APP,展示给他看,“可以兑换成人间货币的啦,虽然这个功能快二十年没有用过了,但是二十年对于仙界之人来说如弹指一挥间,不值得一提。你看,今天的汇率是一天界币兑换十华夏币,套房两日也就是400天界币。我转给你。”   没有想到神仙也挺与时俱进,秦深愣愣地说:“我没有这个APP。”   “你连网下一个呗,客栈肯定在天网的覆盖下了,你直接连接wifi就好。”   真是打破世界观在重组啊,秦深拿出自己的手机搜索,果然找到了一个名叫天网的信号,接入之后手机自动下载了同款的APP,打开APP后已经有账号绑定。   账号:秦深   初始登录地点:望乡客栈   余额:0   初始信息之外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内容,秦深没有一一去看,客人在前还是等安顿好了他们再说,   “老店新开,第一天有优惠大酬宾,打八折,给我三千二就好。”   罗氏女笑着点开支付界面,“老板挺会做生意,祝你生意兴隆。”   不一会儿,秦深就看到自己的账户余额变成了天界币320,不同币种可以直接在APP内进行兑换,一个软件搞定一切,方便快捷。   拿出钥匙带着罗氏女和牛大往里面走,这是老店新开张以来的第一批客人,那么多房间随便住,别说风景好的、向阳面,就是爱好怪癖一些要阴暗潮湿的角落都任意挑选。   等把客人送到房间了,秦深又去院外彼岸花丛旁边把堆积起来的“岁贡”抗走,小一百斤的东西对于秦深来说根本不算是啥,提着出来脸不红气不喘,轻松极了。   等走到大堂,轻松自在的表情裂了,大堂里面为什么那么多人?!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人?”秦深抓住端茶水出来的林晓宁,赶忙问道。   林晓宁还处在懵逼的情绪当中,狮头峰有多偏僻他是知道的,别说外人了,就连本地人都几乎不踏足这边。那对夫妻被大哥领着去房间之后,就陆续有人过来,满身书卷气的文人、仙风道骨的老者、稚气未脱的少年、身姿曼妙的女郎、哀怨愁苦的老妪等等,林晓宁可以肯定这些人都不是他们红叶镇的本地居民。   他不敢打包票说红叶镇所有的居民他都认识,但从小跟着哥哥在镇子上的大街小巷晃悠,脸熟还是能够做到的。更何况,来到客栈的客人都挺有特点,见一面就很难让人忘记。   林晓宁一言难尽啊,只能够对他哥说,“哥,你旺家啊,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儿也能够让你盘活。”   秦深给了林晓宁脑门一下,“怎么,要不要和哥哥混,给你一个大堂经理的职务。”   林晓宁耸肩,“算了,我还是倒腾海鲜去吧,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我去送水了,你快做登记吧。对了,那个王乐彬看着挺上道的,虽然是个富二代,但干活很麻利,正跟着宝哥在后厨忙活,这些等着的人都要吃午饭的。”   “那买来的菜够吗?”   仇宝成拿着勺子走出来,他正找秦深呢,“肉菜够,蔬菜太少了,要再买一些。就应付一顿,晚上的还要再买。”   听了这话,秦深一把抓住林晓宁,露出和蔼的笑容,“小宁啊,反正你这两天也没有啥事儿,就帮哥哥打几天工,买买菜怎么样。”   林晓宁搓着胳臂,“别,哥你别这么笑,鸡皮疙瘩都被笑出来了。我先帮你几天,等招人了或者王乐彬熟悉了,我就要去贩海鲜。”   林晓宁对于海产,那是相当的执着。   “行。”   放走了弟弟,秦深就站到吧台后头做登记,给每位客人分配房间,又来了十三位,而且都不是同行人,每个人占了个单间,登记完他账户里也多了几千的天界币,换算成人民币就是几万啊,感觉一下子从赤贫成了富农,不真实。   “老板。”声音婉转清幽,如清风一般飘渺不定。   正沉浸在一朝致富的秦深抬头,不知何时吧台前站了个身姿袅袅的漂亮女子,十六七岁的摸样,穿着一身青黑色的古装纱裙,身形轻薄得仿佛一朵浮萍,风大一些就将会美女吹走。乌黑的长发松散地挽着,几缕发丝垂荡下来,与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深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温柔婉约的气质中杂糅着勾人的妩媚,反而弱化了五官给人的感觉,长而浓密的卷翘睫毛上挂着莹莹泪珠,双眼朦胧地看着秦深,带着乞求。   “老板,奴家积攒百年的身家都被老妖精搜刮走了,没有住店财物,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让奴家先住店,过两天筹到钱了再给你送来。奴家不让老板难做,用这个作抵押行吗?”美女从吧台后拿出一个黑漆漆的坛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吧台桌面上,那坛子肚大口小,圆融融的有一层包浆,显然是经常把玩之物,很受爱重的那种。 第8章 这碗红烧肉好吃啊   “呔,鬼物休要哄人,一个破骨灰坛子也敢说是宝贝抵押给老板,老板休要信她。”   女鬼小凉柳眉皱起,身子如弱柳一般在风中飘摇,“臭和尚何来此言,奴家一个弱女子怎么会诓骗老板,骨灰坛乃小凉栖身之地、魂牵之所,最是要紧,是小凉的至宝。”   头一次见鬼的秦深僵硬地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和尚,一身青灰僧袍,脖子上带着的念珠个个有婴儿拳头大小,面阔耳大、鼻直口方,拿着一把丈八禅杖,端看这形象和倒拔垂杨柳、三拳打死“镇关西”的花和尚鲁智深雨有些像,但秦深不能够确定是不是那人。   和尚浓眉竖起,“你们这些女鬼就会花言巧语。”   小凉带着哭腔,“和尚口口声声说奴家鬼物,你自己又何尝不是鬼。”   “呵呵,洒家乃是高僧坐化,受凡人香火,哪里是你等孤魂野鬼可比。”   小凉也恼了,收起哀切,杏眼怒瞪,“臭和尚道貌岸然,你倒是拿出住店的钱来啊,怕不是身家都拿出去吃酒了吧。”   和尚出口反驳,话到嘴边却词穷,因为这是事实,大手伸进怀里,半个铜子儿都掏不出来。   虎目圆瞪,气呼呼地看着小凉,哪里能够在女鬼面前气弱,抓起身后的禅杖拍在吧台上,“老板,洒家没有金银,但这禅杖跟了洒家几百载也不是凡物,就抵押在您这儿了,等以后有了钱再来赎回。”   吧台材质极好,台面上的东西跳了几下,吧台也是纹丝不动的。   “呵呵。”小凉轻笑,抱着自己的骨灰坛退在一边,“穷鬼。”   “你!”   “奴家是弱女子。”小凉挺胸,不信和尚会打女人。   和尚还真不会,所以气得脸都涨红了。   已经被现实调理了三观的秦深出来准备当和事佬,来者是客,和气生财嘛。   “大家……”   话还没有等他说完,抱着宝贝骨灰坛的小凉往和尚那儿走了一步,勾着眼睛神秘一笑,“和尚,奴家知道老妖精的藏宝地,里面金银无数,只是奴家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打不过守在那儿的千足虫。和尚愿不愿意合作一把,拿到宝藏你我五五分。”   和尚收起了怒气,“四六,你四我六。”   “成交。”小凉果断点头,随后笑着看向秦深,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老板,奴家与和尚去去就来。”   “随意随意,你们随意。”   …………   “哥,门口有什么呢,你眼睛都看直了?”刚刚从后厨出来的林晓宁站在秦深的位置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看,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是知道客栈不凡,但想象和现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被现实冲击了的秦深晕乎乎地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没什么,就是觉得世界更新过了。”   “……”林晓宁。   “哥啊,宝成哥的红烧肉做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林晓宁砸吧一下嘴巴,口腔中的肉香还没有散去,当真是回味无穷。   秦深眼睛一亮,自从仇宝成退役后来又出事之后,他的招牌红烧肉在很多人心中就成了绝唱,包括秦深自己。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有吃到的一天,肥而不腻、酥而不烂的口感无论吃多少回都吃不够。   “你在外面看一会儿,有啥事情了喊我,我到后厨去看看。”   “去吧去吧,刚出锅的最好吃。”林晓宁回味地眯着眼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红烧肉近乎完美的口感中。   吧台后的柜子那儿有个藏着的暗门,进去就是厨房,厨房设计的很大,有一扇窗户正对着中庭,窗户下是一排大理石面的橱柜,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厨具,最边角的三眼电磁炉灶台上炖着鸡汤。   这排橱柜对面是大锅大灶,大吸力的抽油烟机“呜呜呜”地工作着,光杆司令的总厨仇宝成忙活的热火朝天。   仇宝成手脚非常快,就算是没有人帮忙,他一个人杀了鸡、剁了肉,还做好了几个菜端了出去。   至于王乐彬,他不给添乱就不错了。   搬了一张小马扎坐在角落不碍事的王乐彬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饭,饭上面盖上了一层麻将块大小的红烧肉,还浇上了红烧肉的肉汁,吃得脑袋都抬不起来。   感觉到有人来了,王乐彬半抬着头,手上的动作不停,跟五百年没有吃过红烧肉一样不断地往嘴巴里塞,鼻子旁边沾了米粒都不知道。   含含糊糊的,傻乎乎的,“老板好。”   秦深捂脸,活脱脱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哦!   “傻儿子”还是有眼力见儿的,放下碗筷,抹抹嘴巴,殷勤地给老板盛了一碗饭,上面堆满了冒尖的肉块,浇上汤汁儿,还夹了几条新出锅的青菜,放上了一个溏心荷包蛋,送到秦深的面前。   “老板辛苦啦,吃午饭吧,宝成哥做的红烧肉太赞啦,吃的人停不下嘴。”说着话就一屁股坐回了小马扎上,端起碗筷继续吃,对了,他又给自己续了一大勺的红烧肉。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句话太特么正确了,哪怕这个“半大小子”已经二十好几,吃饭的功力一点儿都不弱,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深厚,秦深森森的怀疑,王乐彬爹妈不让他待在家里面是不想给这个饭桶做饭……   端上饭碗,红烧肉的香味就扑鼻而来,秦深控制着口水,作为一个老板非常有良心地关心着员工,“宝成哥你吃了吗?”   仇宝成乐呵呵的,重新回到灶台前他高兴死了,拿起锅铲停跳的心脏仿佛又“砰砰砰”,激动得热血沸腾。“吃了吃了,尝尝我做的红烧肉,这两年没啥事情做的时候我就在脑子里面瞎捉摸,这回做的红烧肉就是新想出来的,在原来的基础上稍微改良了一下,你尝尝是以前的好吃还是现在的味道好。”   “嗯嗯,我来吃吃看。”   口腔里分泌着口水,再不吃,就包不住了。   王乐彬的摆放手艺一般,麻将块大小的红烧肉凌乱地堆放在晶莹的米饭上,因为做了一会儿了,肉上面的汤汁变得有些粘稠,筷子夹上去,就陷入了软糯的脂肪中。   带皮的五花肉做红烧肉最好,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和以前一样完美的口感,肥而不腻、酥而不烂,肉皮软烂中带着特有的嚼劲,Q弹的咀嚼感。味道就更加别提了,好吃的让人放不下筷子。   甜而不沾、浓而不咸、辣而不刺激,加了几个晒干的小米辣之后,红烧肉的味道更上一层楼。   “好吃,好吃,放了辣椒之后比以前的口感更好了,下饭神器。”   “哈哈,还调整了糖啊酱油之类的比例,这个就不细说了。”吃饭的家伙,那是秘密。   不说就不说,大厨都在店里面了,想吃还不容易。秦深埋头吃饭,旁边王乐彬吃完了就积极干活,这一阵子还好,林晓宁也没有进来喊他,看来是没有新来的客人需要登记。   忙完了这一阵子,所有的客人都吃好喝去了房间,秦深就领着仇宝成和王乐彬去员工宿舍。   昨儿个来客栈的时候秦深已经带着丢丢将客栈好好查看了一番,做到了心中有数。员工宿舍还挺多,十来间,都是单间,大小规格一致。打开门入眼的就是一扇窗,虽然不是向阳的房间,光线却一点儿都不暗。一左一右两面墙都没有空着,一边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一边放着衣柜、书桌,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浴。   最基本的设施就是如此,其他就根据入住的主人喜好进行添置,只要不破坏房间格局等等,秦深作为宽容的老板随便员工怎么折腾。   目前员工两人,大厨仇宝成,勤杂王乐彬,房间任意挑选。   给二人安排好了房间,三人又回到了客栈的大堂,林晓宁已经走了,他去还车,等会儿还会来。   这段时间也没有新客人过来,老板加员工才三个人的客栈大家勉强能够应付。   如此简陋的条件,秦深深感不容易,增添人手刻不容缓。   弯腰从吧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合同,纸页微微泛黄,也是爷爷给秦深留下的,一旦签下就受到了客栈条规的约束,就如王乐彬这个普通人,也无法向所有人共享客栈的秘密。   “试用期两个月,期间工资八百,包吃住。”秦深拉出椅子坐下,将手上的合同分给仇宝成和王乐彬,“我想了想,之前说的转正之后工资两千五太少了,改改,转正之后工资四千,根据工龄每年增加一百,缴纳五险一金,一年一次体检。”   东洲市的平均工资在五千左右,但那是市区,他们红叶镇是东洲市的偏僻一角,镇子上普遍工资也就两千左右,各种福利还不齐全。秦深一开始按照这个标准来的,但是接待了一堆客人、天网APP账户里面多了很多钱之后,他就改变了原先的想法,天界币兑换成华夏币大体在一比十上下浮动,他询问过几个客人,天界币乃是通用货币,使用率很高。   只要客栈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不愁没有钱。   那何必他吃肉,员工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因此,直接提高了工资待遇。   王乐彬举双手双脚赞成老板的决定,欢呼,“老板万岁,放心好了,我虽然不是学酒店管理这些专业的,但是咱有一把子力气,以后有啥累活的重活我都包了。”吃了一顿红烧肉,别说四千的工资,就是倒贴钱他都不想走了,   仇宝成完全没有意见,能够留在望乡客栈,让他滞留人间能够经常关注关注女儿、父母的情况他就非常满足了。   拿起笔,两个人在合同上签下名字。   从落笔的那一刻起,合同正式生效,它不但具备法律效力,同时也有着法力的效力,约束从灵魂开始。 第9章 血光冲天?!   林晓宁把车子还了回去,又开了自家的电动车过来,踏板上放了个红色塑料袋。到了地方就将电动车往栅栏边上随意一靠,拎着塑料袋哼着小曲儿跑进了客栈里头,不一会儿兄弟两个一起出来了   那个塑料袋里头是秦深让林晓宁买来的六米长的长鞭炮,铺在大门口红红长长的一条,别提多喜庆了。   不另外挑日子弄个开张仪式,择日不如撞日,秦深就决定今天了,放上一挂炮便是开业。   霹雳巴拉,碎红漫天,望乡客栈老店新开张,三界皆知。   …………   万里晴空之下,碧波荡漾之间,有一道观名叫白水观,殿内香火缭绕,氤氲之气朦胧了大殿中的金身法像。   别看东洲市只是沿海不起眼的一个旅游城市,在华夏南部比较有名,市里面的白水观却在全国都小有名望,无它,就因为这儿是道家张天师一脉传承之一,镇馆之宝乃是张天师所持法印,流传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   白水观也是东洲市旅游宣传的重点,市政府的重点保护单位之一,在本地人的心目中地位也非常高。   很多人就算是不信教,但有个大事小情也会上白水观求个签、上个香,保个心安。   山上前广场解签处边摆了四张长桌,桌子上放了大个的蒸笼,蒸笼里头是胖乎乎的粽子和红印糕,长条形的糯米糕上印着据说是从张天师法印上拓下来的一段法纹,能够保佑人心想事成、状元高中。   高考分数就在这两天的出来了,白水观的糕粽销量直线上升,五块钱就能够得到两又大又好吃的糕粽,家里面没有高考生的人也纷纷掏钱买。   “你把防晒衫给脱了就别以为我不认识了,最近糕粽限购,一人一天只能够买一次,要吃,明天再来哈。”守在蒸笼后头精瘦精瘦的道士手忙脚乱地装糕粽,还要分出心思应付为了买粽子花样翻新的游客,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不经意间抬头,眯眯眼顿时睁大,脸色一变,放下手上的活,招呼着身边的师弟多分担一些,脚底抹油,“跐溜”冲向后殿。   远处冲天的红光想忽视都难啊!   后殿内,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拿着手机从房间里面冲出来,和赶过来的瘦道士迎面撞上,“哎呦”一声,瘦道士飞了出去。   末法时代也是有些高人的,老道士就是这么一小戳高人中的一个,白水观观主张希垚,有罡气护身,等闲之人碰上只有飞出去的命。   瘦道士捂着屁股,也不拘那些礼节,气喘吁吁地说:“观主,血光冲天,大白天妖孽横行啊。”   张希垚收住脚步,将手机藏到宽大的衣袖里,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听到游戏的音效声,确保自己不会在晚辈面前崩了人设,轻咳一声,“学艺不精就休得胡言,我已经喊你莫师叔来了,你速速退下吧。”   道士唯唯,心中纳闷自己哪里看错了,明明是冲天的血光,看着就血腥味很重嘛。但观主说不是就不是吧,只能够垂头丧气的离开。   下去的路上遇到了个年不及二十的俊秀少年郎,穿着灰青色道袍,身后是青山翠影,年轻人似从画中来。   “莫师叔。”   青年嘴角含着浅笑,步子有条不紊、丝毫不乱,对着瘦道士颔首,擦身从他身边走过。   瘦道士转身喊住青年,说出自己的不解。   青年耐心解释,“红光中有金光闪现,似龙凤腾飞,那是大吉之兆,并非血光之灾。”   青年遥遥望向西南方向,那边会有什么呢?   …………   西南方向有啥?   当然是山坳中的红叶镇啦。   红叶镇那边有啥特殊的?   肯定是望乡客栈。   秦深还不知道自己那一长串鞭炮会带来什么影响,反正他知道炮声落下,客栈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先前住进去的客人纷纷出来道贺,又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十几个人涌了进来,客栈人手不足,四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   增加人手,迫在眉睫。   到了晚上,爸妈接了丢丢也过来帮忙,好在客人的数量没有增加,只要招待好住进来的人就好。   但这也并不轻松,住进客栈是包上中下三顿饭的,洗菜、做饭哪一样不要人手。   等所有客人都回了房间,全家人并两位员工才有空坐下来吃饭,累了一天,晚饭就吃的简单一些,葱油面,外加给客人做的菜多出来的部分。   热油泼上葱碎,“嗞啦”脆响,葱香扑面,随后把面条拌匀,底下的白糖在热力的作用下迅速融化,酱香、葱香均匀地融合在一起。   林晓宁迫不及待地往嘴巴里送了一筷子,辛苦一天的身体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这碗简单又美味的面给抚慰了。   “吃慢点儿,又没有人跟你抢。”葱油面是秦深做的,等他端了面汤上桌的时候弟弟那一碗都已经见底了。   “不能够慢,我有事儿。”林晓宁咽下嘴巴里的面条,抽了一张纸巾边擦掉嘴巴边上的酱油边和秦深说,“哥,我明天就不能够来了,有船要靠海,都是新鲜的大黄鱼,我和大柏合作想要吃下这船货,明天就去港口守着。”   听到儿子又要贩海鲜做生意,秦静眉头下意识皱了,“这回要看准人。”   “大柏从小看到大的,你还不放心啊……好好好。”老妈眼睛都斜过来了,林晓宁立马举手做发誓状,“我这回肯定擦亮眼睛,别说是发小,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够全部相信,保准思前想后,不冲动行事。”   “知道就好。”秦静拿过大儿子递过来面汤放到小孙孙面前,“钱还够不够,不够我和你爸还有点儿。”   林晓宁摇头,“够了够了,我们合作做生意的,货款够的。”怕妈妈再说,林晓宁抬起屁股往外面跑,还求救般地看向他哥,求他哥哥多说几句,转移妈妈的注意力。   秦深朝着弟弟摆摆手,看着他一溜烟跑了就仿佛看着一个免费劳动力从眼前消失,那个心疼啊,只有体会过一天辛劳的人才知道。   饭后,秦深抓着手机发呆,之前发的招工帖只有零星两三个回复,在浩如烟海、更新频繁的帖子大军里面很快就沉了底,连个水花都没有砸出半点儿就这么消失了。   这么招人都能够找到王乐彬,也真是运气。秦深想着是不是到专门的招聘网站去招人,但是自家的客栈情况特殊,他又怕人来了却不能够用。   “烦什么呢,丢丢喊你都没有答应。”   “人手太少,想着怎么招人呢。”秦深往旁边挪了挪,给妈妈让出个位置,他们正在客栈外的平台上,老板的私人空间,“妈妈,爷爷以前都用什么人呀,他都是怎么做生意的,跟我说说吧,小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记不住。”   又坐到这儿,秦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情很平静,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增长了岁月、老了年华。“你小时候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至于人手,妈妈给你出个主意,说不定那些人还在。”   “妈妈,你说说。”   “客栈与众不同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爷爷以前有几个员工都挺好的,她们不是普通人,二十对她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秦静回忆,小二十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她都不是记得很清楚,“他们好像是住在东山往里二十里的地方。”   “是不是那个有棵歪脖子老树的东山。”   “对,就是那边。”这么一说,很多记忆就跟着清晰起来,“那棵老树下面有个洞,你写张纸条放到树洞里面去,她们看到了自然就会来。”   “都是什么人?”   “哈哈,都是美女,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   招人也急不来,秦深暂时放下这事儿,让爸妈带着丢丢回去,他要住在这边的。   丢丢靠在奶奶身上,垂着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秦深蹲下来平视着丢丢的眼睛,拉着他的小手,“怎么了丢丢?”   丢丢看爸爸,“爸爸一个人住在这里。”   “也不是呀,还有王叔叔、仇叔叔,还有楼上很多客人呢。”   “家人,就爸爸一个。”   秦深心中一暖,儿子这是说全家都住在镇子上了,就他一个人住在外头。   秦深试着说:“那丢丢留下陪爸爸。”   丢丢飞快地抬头看奶奶,腼腆地笑着,在奶奶鼓励的视线下,重重的点头,“嗯。”   抱着儿子举起来,秦深托着丢丢的屁股让他坐到自己的肩膀上,“儿子,爸爸太爱你了。”   “啊呜~”丢丢抱住爸爸的脑袋,高兴地叫唤着。   看着儿子和孙子玩的愉快,秦静夫妻相视一笑,儿子回来一年,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终于更进一步啦。   丢丢明天还要上学,下个星期期末考呢,早点儿洗澡睡觉觉。   在爸爸的帮助下体验了一把客栈老板私居里面的豪华浴室,浴缸够大,都可以让丢丢游泳了,丢丢紧张地抓住爸爸的手不敢松开,“我不会游泳。”   “浴缸而已,丢丢不怕,你坐着水也就到你肩膀,爸爸你在后面呢。”掬了一把水淋到儿子的肩头,“等你放暑假了,爸爸教你游泳。”   “嗯嗯。”丢丢点头,靠在爸爸身上安心地在水里面蹬水,水波荡漾,一圈一圈地多余的水从浴缸边缘漫了出去,非常舒服。 第10章 消失在水天一色   “老板,红豆汤年糕汤味道真不错呀,那个韭菜饼我也喜欢。”吃完了早饭,罗氏女还从盘子里面抓了一张韭菜饼吃着,动作优雅得就和吃琼浆玉液一般。   秦深刚送了儿子回来,客栈内的两名员工就已经行动上了,老板心感安慰,露出了赞赏的笑容,主要还是大早晨就见到美女,赏心悦目啊。“你们喜欢就好,这是要出门吗?”   “是啊,昨天在附近转了转,今天自然要去老家走走。”   “离火焰山什么距离啊?”   “离着不远,要代购?”   “那好呀,谢谢了姐。水果坚果,什么好就帮我带一些回来吧,我儿子喜欢吃葡萄干,这个多买一些。”还可以做点儿甜食什么的丰富一下客人的餐桌。   秦深把钱递给罗氏女,罗氏女不要,“就这些,简单的很,我们回去手底下那些肯定会有供奉送来,不值当什么。”   牛大双手环抱于胸前,虎着眼看秦深,要是秦深再和罗氏女多聊几句,十有八九要进牛腹,向罗氏女道了谢又道了别,进了里头到厨房给自己打了一碗红豆年糕汤,夹了几张饼子出来,站在吧台那儿吃早饭。   陆陆续续有客人退房,三途河上的渡船来了,他们要赶着坐船呢。   “船来了没有?”一身狼狈的小凉抱着自己的骨灰坛子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客人问。   客人也忙着呢,买了船票又怎么样,在开船之前不上船,照样开走,渡船可不会等人。“早来了,都快开了。”   望乡客栈的鞭炮一响,就跟昭告三界一样,三界交汇处又可以去了,渡船昨晚就停靠到岸售票,第二天清早起航,绝对的卖方市场,不讨价还价、不礼貌待客、错过不退票不等人。   有着一系列霸王条款的渡船,让秦深咋舌,就差喊上两声奸商了。   “呜呜呜,等待二十几载,就这么错过了,奴家的命怎么这么苦。”小凉靠在吧台边默默垂泪。   被拦住的客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也仅仅如此,他赶时间,错过了这一趟不知道下一班船何时会来。   “哭啥,听说以前渡船一个月就会来三四趟,我们在客栈住着,哪里有上不了船的道理。”同样狼狈的和尚粗声地说着,虽然看不上小凉整天愁苦哀怨的样子,但昨晚两人并肩作战也培养出来一咪咪小感情,看小凉痛哭,和尚出言宽慰了几句。   小凉伸手抹眼泪,“道理奴家都懂,几十年都等过来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些时间。”泪水朦胧的双眼看向和尚,眨一下,就有晶莹的泪珠顺着洁白细腻的肌肤滑下,“妈妈知道我两盗了宝库,肯定不会罢休,她要追过来的呀。”   和尚大掌一挥,混不在乎,“怕啥,她还敢在客栈撒野,是吧老板。”   秦深,被饼子噎了一下……   和尚就当秦深默认了,他气恨地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禅杖重重地拍在桌上,“那老鸨子不来到罢了,来了洒家一定打的她哭爹喊娘。娘希匹的,恁大一个宝库里头就那么仨瓜俩枣的宝贝,洒家被那千足虫追的撒丫子跑就带回来这么几个玩意儿,真是亏。”   小凉哀怨地坐到和尚身边,“没有想到妈妈爱好如此独特,藏的都是男子干尸,吓坏奴家了。”   和尚从腰间解下个大布袋子,“哐当”一声砸到了吧台上,“老板看看撒,够咱二人住上多久?”   “稍等片刻。”秦深解开布袋,顿时闭上眼睛,这也太辣眼睛了。   “洒家看过,都是真金白银,造型是不好看了点儿。”   何止是不好看啊,就那丁丁、蛋蛋的奇葩造型,送到那忄生展里头都能够博得头条关注,真金白银的秦深都嫌弃磕碜。   拿出手机打开天网APP,里面有个等价计算的功能,用摄像头对着丁丁、蛋蛋就能够自动帮他算出价值如何,可以住上多久的客栈。   “两单间,一个星期。”秦深无语地系紧了袋子,想着把金银融了、玉器砸碎了应该可以变现,“我给二位登记?”   和尚和小凉商量,叽叽咕咕一阵子之后和尚抬头说,“老板,先开三天的房,船没来就续,来了就退钱给我们。”   “行,那我给你们记上。”秦深翻开登记薄做登记,“姓名?”   “缘法。”   “咦?”   缘法嗤笑一声,“老板见我这一身行头,难道就认为我是那个倒拔垂杨柳的家伙。洒家是苦行僧,在宝塔寺坐化,没有上山落草过。”   掏出纸笔做了登记,秦深喊来王乐彬让他一起跟着,总不能以后来客人了总是让老板亲自送过去,他就是八爪鱼长一堆的腿,一天几十个来回跑下来,都要腿瘸了。   “老板做什么呀,宝成哥要腌甜菜头,我正在帮忙呢。”王乐彬身上还穿着围裙,手上拿着个甜菜头。   甜菜头是一个客人给的,房费差了点儿,他就用这种老家特产抵上,整整三大麻袋,几百斤的甜菜头,光做菜吃那是要吃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在大厨看来再多的甜菜头都不是事儿,仇宝成做了今早的早饭之后就开始清理甜菜头,他准备做酸甜口的腌甜菜头,给客栈添一道下饭下酒的小菜。   拿了两把钥匙,秦深招手让王乐彬跟着,“走了,老板带你长见识去。”   王乐彬勾头冲着厨房里面喊了一声,“宝成哥,我跟着老板走了哈。”   “知道了,你去忙吧。”仇宝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秦深也看出了一点儿王乐彬的性格,胆大心细,神经也粗,好奇心重,能够接受新鲜事物,就冲他看到那么多奇奇怪怪打扮的客人眉毛都不皱一下的,秦深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可造之材啊。   带着人往西北角的楼梯那儿去,走上楼梯穿过黑暗,短暂的凝滞之后就到了客栈的“上一层”,三途河边。   王乐彬睁大眼睛环视四周,“鹅美贼。”   “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秦深很满意年轻人表现出来的惊讶、惊奇,唯独没有恐惧和惊慌等等情绪,果然接受能力很强。“小王你熟悉一下这边的房间分布,以后有客人来了你就带着他们去房间。”   王乐彬伸手抚摸着栏杆,触感是真实的,弯腰探手就触摸到了中庭的水池,水的温度清清凉凉,也是真实的。   “都是真的。”   “小公子要不要打自己一巴掌,验证一下呀。”住上了客栈,小凉的心情格外轻松,脸上少了哀怨愁苦,舒展的眉眼笑意盈盈,非常好看。“奴家也是第一次来客栈呢,感觉好神奇、好喜欢这里,空气中的花香味道是彼岸花的香味吗,真好闻。”   “这味道是不错,不重,不像那些个香水胭脂的,味道恶心巴拉的。”缘法扯着自己的衣襟,昨晚儿跟那千足虫打斗,千足虫喷出来的口水沾到了衣服上,臭死了。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大家都看过去,从缘法的衣服里掉出了一个纸包,泛黄的颜色,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缘法弯腰捡了起来,另只手摸着长出了毛茬的脑袋,“这是是啥,啥时候到洒家怀里面的?”   小凉凑头过去看,“这个不是在千足虫脑袋上的纸包嘛,你救我的时候顺手抢的那个。”   “哦哦,想起来了,就是那包莲子啊。没有灵气,也不是啥稀有品种,生机也若有若无的。”缘法眼睛转了转,拿着纸包的大手往秦深那儿一送,“老板,看看能不能抵上房钱。”   秦深接过纸包,打开了发现里面是五粒没有去壳的莲子,外皮干枯发皱,再放久点儿就可以当化石了。   打开了天网APP,调出功能一扫,莲子的价值就可以抵上一天的房钱,“确定算作房钱吗?感觉挺有价值的。”   缘法满不在乎,“在洒家手里也没有什么用处,抵了房钱才值当,给老板了。”   “那行,我等会儿登记上。”   将人送去了房间,秦深和王乐彬去了院子里头,秦深对王乐彬说:“你看,这个世界很神奇,有大鱼在天上飞、有大船行驶向不知名的远方。”   “喔。”王乐彬应了一声,“感觉自己三观碎了又粘起来了,我本来是个无神论者的。”   “哪里来的神,都是很厉害的人罢了,只是大家掌握的能力不一样,所以还是无神论。”   “……那,还有鬼呢。”   “呃,那是不同状态的人,你看得出来小凉是个鬼吗!”秦深也挺有自己的坚持。   “老板,你也自欺欺人啊。”   “哈哈,人总是要有点儿坚持不是。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坚持就会被打破呢,这样才有趣呢。”   爽朗的笑声里,天上的大鱼缓慢游动着,不时发出清越嘹亮的叫声,大鱼游动的下方,三途河的河水亘古不变地流淌着,有一艘黑色风帆张满的大船急速行驶,渐渐消失在水天一色中。   这就是三界交汇处的世界,也是客栈生活的一部分,更多精彩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第11章 荷叶田田,小荷尖尖(捉虫)   客栈的发展并没有像秦深预想中的那样红红火火起来,第一天的人流涌动仿佛是昙花一现,后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随着大船一开,原本的客人走光之后,整个客栈空落落的。   也不全是,最起码提前住进来没有及时离开的小凉和缘法和尚还在,两个人也快在这儿等了六天快一个星期了,他们在等船来。   秦深撑着头打了个哈欠,他在等客人来。   现在这种门可罗雀的情况,别说招工了,就是新员工来了,也不知道如何安排。   纸条他放到了歪脖子老树的树洞里头,原本心心念念着神秘的员工早点儿来,现在却一点儿都不想她们来了,养不起。   “小王你在这儿守着,我到里面躺一会儿,起床后要去接儿子。”   “秦哥你去吧,我守着。”   “年轻就是好啊,精神活力那么足。”秦深伸了个懒腰,“中午都不想睡午觉的,我在这边待上十分钟眼睛就睁不开了。”   王乐彬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手机,手指快速移动,打排位赛那叫一个积极,已经黄金段位了,这局只要过了他就是整个滨海省大区的NO.1,老牛掰了。   “大好人生干嘛用来睡觉嘛,秦哥你要不和我一起打一局,我保你上前三。卧槽,那些傻逼说我盗号,麻B,这个号一直是劳资用。”王乐彬一心几用,和秦深说话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领着队伍打的对方那群家伙死了一个又一个,躺尸的就在频道里面骂娘,骂的贼难听。   但王乐彬杀完了“人”还不解气,守着尸体,使劲儿嘲讽,骂的对方哑口无言,没有本事打赢他,骂人也骂不过,都是孬种,嘿嘿。“我们这边的网速太强大了,昨天我在电脑里下10G的游戏,眨眼间就下完了,牛逼啊。秦哥你这边拉的多少的宽带啊,上面是不是有人啊。”   “小子玩你的游戏吧,知道多了不好。”秦深打了个哈欠,抠抠眼角的泪水,“不跟你说了,我去睡了,要是有人来,你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   秦深往里面走,回到房间准备睡觉,脱衣服的时候看到书桌上摆着的纸包,单手打开纸包看着里头干瘪的莲子,这东西到了自己手上快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咋用,就这么放着还占地方。   眼角余光是青河水的粼粼波光,脑海中灵光一闪,秦深打开窗户,一把抓了五粒用力抛向河岸……   微风拂面,秦深愣住了,呃,他怎么就突然把莲子扔水里了,那丝灵光出现的快没的也快,这不是自己的作风啊!   做都做了,后悔不也不是秦深的作风,总不能下水捞吧。   不想了,秦深脱了衣服倒回床上,睡大觉喽。   秦深埋头睡觉,没有看到外面大自然的神奇。   莲子落地生根,遇水就长,很快水面上就荷叶田田、小荷尖尖,微风拂过,粉嫩的花瓣颤巍巍地舒展柔美的身躯,荷花绽放,荷香阵阵。   …………   秦深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蒙着被子抓了手机凑到耳边,“喂。”   “是秦时宜的爸爸吗,我是他的班主任王老师。”   秦深撑着床坐了起来,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因为自己设置的了闹铃还没有响,还不到接丢丢放学的时间,电话响了他还以为是王乐彬打来的,琢磨着有客人来了。   没有想到是班主任王老师的。   “你好王老师,我是秦时宜的爸爸。”秦深从床上捞了一把拿了T恤在手,人站起来准备穿上。   “是这样的秦先生,我就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关于秦时宜的学习成绩和性格的事情,麻烦你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可以吗?正好开完家长会可以接孩子回家。”班主任没有及时得到秦深的答复,又喊了两声,“喂喂,秦先生你在听我说吗?”   “哦,哦。”秦深反应了过来,“我知道了王老师,会提前过来的,我们家时宜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时宜个性腼腆内向了一些,其他方面都挺好的。”王老师迟疑了一下,听筒里传来了翻阅纸张的声音,一两秒的停滞之后王老师接着说,“时宜爸爸我们还是当面说吧。”   秦时宜心里面咯噔一下,就怕小丢丢发生了什么事情,校园欺凌的画面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受害者的面容替换了自家白白嫩嫩的娃娃,心里面火气都上来了,要是让他知道谁欺负了自己娃,他就打断对方家长的腿!“王老师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秦时宜往自己身上套上衣服,看了一眼窗外旺盛生长的荷花,扭头就往门外走。   “我现在就去学校,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知道啦老板。”   两天前小二的学生期末考试结束放了两天假,今天返校颁布三好学生之类的,下午开家长会,然后就放暑假了。   红叶镇就那么点儿大,秦深顶着太阳到学校的时候也不过两点多,六月底七月初的天气,大中午的特别热,站在太阳底下一会儿就一层油汗,人就跟挂在梁上的风干肉似的,表面油滋滋。   秦深不爱出汗,也不容易被晒黑,但并不代表不怕晒啊,戴了大凉帽也没有用,热死了。   今天心急,到王老师办公室的时候额头上都是汗。   “王老师你好。”   王老师和秦深差不多的年纪,大学考的师范,毕业后就到家乡小学当了老师,当班主任第一年就带的丢丢他们班。秦深回来后来开家长会的次数有限,一个巴掌的数量都没有凑齐,跟班主任这是第一次交流沟通。   王老师见到从门口大步走进来的秦深,抿了抿嘴唇,羞涩地笑了笑,长发自然垂落在耳边,看起来非常温柔。“秦时宜爸爸你好,让你急急忙忙过来,真是对不起。”   “老师关心我们家丢……时宜,我们当家长的感激还来不及,哪里用得着你像我说对不起的。”秦深在老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王老师,我们家时宜在学校有什么问题吗?他出生后不久我就去大学了,在他的童年时代缺失,没有让他养成开朗大方的性格,弄成现在内敛腼腆还有一些小自卑。”   秦深长叹一声,年少轻狂不懂事,后来才慢慢有了牵挂和不舍,但那时候有事业、有任务,不能够脱身,等脱身了孩子已经因为没有爸爸妈妈变得腼腆内向,在一众同龄人中因为家庭关系有些小自卑,都是他的错。   “以前的事情改变不了那就参与到孩子的未来,时宜爸爸不要太内疚了,孩子的个性也是可以慢慢改变的。时宜非常聪明,长得也非常好看,同学们都很喜欢他,他就是自己放不开,所以没有融入到里面去,朋友就少。”王老师将桌上的一沓试卷拿出来了一些,翻到打了折痕的那一页,推到了秦深的面前,“我建议多带孩子和其他人接触,利用暑假去科技馆、海洋馆、博物馆之类的玩玩,或者参加绘画、写字之类的培训班,培养一些爱好,也可以多接触一些人。”   秦深拿过卷子看,字迹工整、漂亮,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已经很满意了。成绩也非常漂亮,一律的“√”,连成一片,都看不到一个叉叉的,小二的语文卷子对于成人来说没有啥难度,但是孩子不是啊,同伴的同学还有不及格的呢。   看了一圈,秦和宜的视线落到了两百字的作文上,嘴角抽了抽。   放下之后,秦深郑重地表示,他会带着孩子多接触人群、培养爱好的。   王老师垂下头不要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怕孩子寂寞,自己在脑海中虚构出朋友影响心智发展。”   “应该的应该的,谢谢老师提醒,不然我们当家长的都不知道。”秦深摁着嘴角,就把抽到太厉害让老师怀疑自己的面部神经有问题,“谢谢王老师。”   “你太客气了。”   离开家长会还早,两个人就聊了聊,王老师刚才那声学长秦深还是比较好奇的,聊过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俩以前小初都是同班同学,高中到了市里面上才没有同班的。   只是时间太久远,王老师还记得秦深,秦深却已经不记得这个温柔腼腆的女同学了,不难看出王老师眼中的失落的。王老师看秦深的目光有着倾慕,秦深就当没有看见,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还是不要害人家姑娘了。   开完了家长会领着孩子走的时候,丢丢和王老师挥手说再见,秦深也挥挥手,抱着儿子转身就走,没有任何流连,没有看见人家王老师眼中浓浓的失望。   回家的路上,秦深将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扣到了儿子头上,半下午了太阳没有那么烈,孩子皮肤娇嫩还是保护一些好。   “丢丢把新朋友写到作文里去了吗?”   期末考语文作文题目是“我的朋友”,丢丢写了朋友小远,是个只有拇指长的小男孩儿,和他同龄,会唱非常好听的歌,还有用草叶子编出小动物,他们一大一小身高上差距非常大,但很有共同语言,相识不久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伙伴。   那个拇指长的孩子是重离的重孙子重远。 第12章 随波而来的男人(捉虫)   接了丢丢回来,秦深还来不及跟他说说作文的事儿,小家伙就“等等等”地拿着自己获得的三好学生奖状和奖品(硬皮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往“楼上”去找好朋友重远了。   秦深摇摇头,算了,其实将客栈的事儿写出来一些也不要紧,小人儿丢丢有自己的考量,作文里面只是浅浅地提了两句好朋友的事情,并没有深入地写。其实就算是写了,其他人也只会将之理解为孩子的想象力,就像王老师那么想一样。   “秦哥,有个客人来了好一会儿了,等你呢。”王乐彬对秦深说,还指了指临窗的地方。   临窗的位置好,面朝青山绿水,现在又添了荷花……比秦深走的时候面积扩大了三四倍,水里面就跟洒了激素一样,才几个小时就从五枚小小的干瘪莲子长成了三四亩荷田。   荷花迎风而立,亭亭净植,是花瓣尖带着一点点粉的白荷,花蕊嫩黄,有蜻蜓静立,有鱼儿嬉戏,生机盎然。   “我眼花了还是之前没有注意啊,啥时候有这么大片荷花了?”   秦深经过王乐彬的时候,听到对方这么嘀咕,他脚步没有停若无其事地过去了。   等秦深的客人看着约莫四十岁,下颌骨棱角分明,双颊有肉,是典型的国字脸,一张挺刚硬的脸,却不是男人。   单从打扮上来看,不是男人。   客人留着齐肩的长发,染成了暗紫色,脸上涂脂抹粉,腮红很亮、眼影很深,厚唇上涂着暗红色的口红。   一双大手翘着小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咖啡,在杯沿处留下一个明显的唇印,喝完了咖啡,涂着大红指甲油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秦深走过去,那人撑着下巴收回了看窗外风景的视线,“秦老板?”   声音粗哑中却又带着尖细,像是两个重叠的声音节奏一致地在说话。   秦深点头,“我就是。”拉了对面的椅子坐下,问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手底下的员工违约逃走了,还伙同他人到我私宅抢劫。听说他们住进了客栈,我就来老板你这儿讨个说法。”   秦深挑眉,“我就是个经营客栈的,向我讨说法有些过了吧。呃,女士应该找当事人才是,对了,不能够在客栈内进行斗殴,砸坏了客栈内的桌椅板凳、杯杯碗碗的,要按照原价赔偿。”   这人应就是和尚缘法口中的老鸨子,原先限制小凉自由的老妖精,她称呼为妈妈的那位。   “你看你看,我还没有去找他们呢,老板你就维护上了。”   “……”秦深扶额,这逻辑太硬了,“你们之间的纠纷我管不上,也不偏向谁,我只是告知一下客栈的规矩而已。”   老妖精冷笑,“秦老板这是铁了心的要包庇那两个混账了喽。”触不及防之下,藤妖抓住秦深搭在桌子上的手。   那手臂跟橡皮筋一样可以伸缩长短,秦深的手只是随意地搭在桌子的边缘,藤妖根本没有伸直胳臂就抓到了他的手,四根手指搭在手背、拇指扣着手心,手掌很大,钳制着秦深的动作。   藤妖朝着秦深抛媚眼,扣着掌心的大拇指轻轻刮挠了一下,“老板长相英俊,气质出众,守着一个客栈太屈才了些,要不要跟着我混。”   “你太客气了,客栈是爷爷留下的祖产,作为孙辈要好好经营才是。”秦深反手挣脱牢牢的桎梏,藤妖紧追不放,一句话的功夫好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藤妖“嫣然”一笑,“谦虚,老板谦虚了,我就喜欢谦虚的男人,像你爷爷。想当年妖姬我头一次来到客栈就见到了你爷爷,斯斯文文的顾家型男人,我就好这一口,可惜你爷爷守着个灵位就是看不见我的媚眼。”   秦深挡回一掌,不料妖姬肢体柔软,手化树藤,弹性十足,借力弹了回来,五指成爪冲着秦深的面门而去。秦深后仰躲过,抬臂格挡,“我们秦家的男人都顾家,妖姬还是另外寻觅心上人吧。”   抬臂的同时另外一只手握紧成拳,勾臂狠狠击打在妖姬的手肘关节处,妖姬闷哼一声,柔软如藤的小臂收回。   妖姬噘嘴,委屈巴巴地朝着秦深眨眼,“坏银,打人家,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哭唧唧。”   “……”好恶寒。   “快给洒家拿把扫把来。”   没有客人招待,沉迷于游戏的王乐彬睁着迷茫的双眼,“啊?”   “鸡皮疙瘩掉一地了,洒家要扫一扫。”不知何时出来的缘法和尚指着妖姬,嫌恶地撇嘴,“别做怪象,恶心巴拉的,洒家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   “切。”妖姬翘着腿,看着自己精心打理的指甲,用着眼角的余光蔑视地看着缘法,“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苦行僧啊。老板你可要小心了,小心他把你这儿的树都给拔喽。”   “……”秦深要胃疼了,“他们不是一个人。”   妖姬摆手,“差不多,差不多。”   缘法和妖姬一去一来互相diss,在秦深的盯视下剑拔弩张却没有动手,老板都宣布了客栈内不准斗殴的规矩了,无论是谁,进了客栈都会受到规矩的束缚。   妖姬能够和秦深交手那还是因为她没有带着恶意,确切地说,她是带着调、戏意味和秦深动的手……   两人骂得吐沫横飞,妖姬端起桌面上的咖啡猛地朝嗓子眼儿里灌,“劳资呸,缘法这种糙汉就是送给我我也不要,根本就捧不红。”朝秦深挤挤眼,不放弃地游说,“我开了一家娱乐公司,捧了好多小鲜肉,老板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娱乐圈很多帅哥靓女哟。”   “妈妈原来拿了钱去开了娱乐公司,难怪宝库里没有多少金银。”小凉也出来了,她逃离妖姬的掌控已经有二十余年,还真不知道妖姬的动向。   见到小凉,妖姬慈爱地笑着,“乖女儿哟,要不要跟着妈妈回去,妈妈让团队好好包装你,让你当大明星,青春玉女怎么样。”   小凉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奴家要去地府找公子。”   “又是那个臭书生,我当年就应该撕碎他。”一阵夸张诡异的铃声响起,妖姬从兜里面拿出手机,“喂,找我啥事?啥,竞争对手买水军黑我们的小鲜肉,等着,我马上回来,让那些小兔崽子知道谁才King。”   打着电话,妖姬就急匆匆地往外走了。   秦深:“……就这么走了啊。”   正在酝酿新词骂人的缘法:“……洒家还没有骂够呢!”   还想着怎么继续拒绝的小凉:“……姥姥不是来抓我的?!”   不在状态的王乐彬,“怎,怎么了?”   “爸爸。”丢丢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抓住秦深的手往后拽,“爸爸,有个人睡船上飘过来了。”   “睡船?”   “嗯嗯。”丢丢用力点头,“在荷花那儿,睡在船上来的,爸爸你去看看呀。”   秦深被丢丢拽着往房间去,穿过了房间来到外面露台上,露台前深入河中的木质平台,周围也长满了荷花,河水上涨,漫过了平台大半,有一艘船靠在岸边,被簇拥在荷花丛中。   船上没有人。   “爸爸,人在那边。”   “爸爸看见了。”   秦深看过去,那人盘腿坐在平台上,侧面对着门口,姿态随意地垂头看着满岸的荷花。   听到声音,坐在平台上的男人抬起头,眉目精致非笔墨可以形容,他坐得靠外,几近水边,远远看着就像是坐在荷叶花丛之中。男人衣着随意舒适,亚麻灰的休闲长裤,亚麻白的衬衣,手腕上带着一串奇特的手串。   手串由三十六颗乳白色珠子串成,每一颗珠子上都雕刻着不同的图案,都是佛教传说,珠子并不是浑圆的,而是不规整的近圆形,总体看起来古朴粗犷。但羊脂玉特有的莹润感又给人通透圆融之意,一眼看去手串就显得非常奇特。   更奇特的是,缠了几道戴在男人手上的佛珠上有一颗绿意黯淡的佛塔,不是近圆的形状,看起来更像是个吊坠,与手链整体一点儿都不搭。   如果说手链是阳春白雪的话,那佛塔应该是地摊上压摊位的边角料,买东西搭送都觉得寒碜。   秦深不自觉地摸上藏于领口下的吊坠,从张芳子手上拿回来之后他就带了上去,虽然造型是男女通用的,但他总觉得戴项链太娘们唧唧,所以吊坠都藏在领口下头。   两个真像……   自嘲地一笑,他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秦深?”   往前走了一步的秦深,“章先生,你好。”   “不用拘束,一切随意,站着坐着都好。”   这话说的,跟客栈的主人是他一样,秦深一点儿都不想拘束,这可是他的地盘,但面对男人总有些不自在,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入不了男人的眼。   自信哪里去了,秦深!   秦深在心里面大叫,经历大小考试都不带哆嗦的自己怎么变得犹犹豫豫的,跟个大姑娘看到心上人似的。   呸呸呸……   ……给自己跪了Orz 第13章 章先生(捉虫)   秦深不着痕迹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走了几步自然地盘腿坐下,丢丢没有走,亦步亦趋地跟着爸爸,等爸爸坐下来了就依靠在他的身上,半个身子藏在爸爸的身后,探头用纯真的目光好奇地看着睡在船上随波而来的男人。   秦深拉着丢丢的胳臂把孩子拽到身前,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   “你的儿子?”   “嗯,叫秦时宜,小名丢丢。丢丢,叫叔叔。”   “比爸爸大的叫伯伯。”丢丢认真地纠正爸爸。   章俟海是湖悦酒店湖心雅居的住客,秦深在那个给他开车时,这人据说已经住了大半年。他看着年纪不算是很年轻,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眼尾有着小小的细纹,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眨眼微动,温柔的双眸中历经世事沧桑后才有的平静淡然也时隐时现。   和他对视时,双眼中的深邃能够将人溺毙其中,猜不透、看不透。   湖悦酒店有很多关于章先生的传说,有说是京城来的世家子,有说是看透红尘的佛家居士,有说是来度假的大老板……无一例外,围绕他的都是有钱、地位高、权势大,轻轻跺一脚,整个东洲市都要抖三抖的那种人物。   秦深不是没有见过为了能够得到章先生一眼就绞尽脑汁、明争暗斗的,想少奋斗二十年、攀高枝儿,他能够理解,却不敢苟同。   叹息一声,最起码那些姑娘还能够明着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呢,哪怕是为了钱权地位……   章先生轻笑,“是啊,比爸爸大的叫伯伯,我比你爸爸大多了。”   丢丢用“就是如此”的眼神看了一眼爸爸,然后乖巧地喊了一声,“伯伯。”   声音有着稚儿的软糯,还带着些许的小奶音,章俟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心也跟着荡了一下,像是期待了这一声很久很久。心中有有一瞬间的不满,有个声音在耳边说,不单单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呢?   章俟海没有去探究这一瞬间的情绪,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用着同样的眼睛看着自己,他什么都不想想,荷香阵阵中,他觉得就这么简单地坐着就好。   逐渐西沉的日光还白得耀眼,照在男人的脸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他的身体并不好。   秦深给章俟海开车期间,就有三四次把车开进了医院。   心中微痛,男人得了脑瘤,肿瘤长的地方很不好,不能够进行手术。和旁人想的那样不同,他来到东洲市的目的不是度假,而是东洲市人民医院返聘的老院长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他是过来减少痛苦的。   “章先生,外面太晒了,我们进去吧。”   章俟海抬手挡在眼前侧上方,迎着阳光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东洲市的环境很好,天空很蓝,没有风,白色的云静止在天空上,很美。   “章先生?”   “嗯,进去吧。”   丢丢在前面走,秦深和章俟海并肩走在后面,距离不长,很快就进了室内,在玻璃移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丢丢已经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了,和爸爸说了一声就走了出去,接下来他有一整个暑假的悠闲时光,可以和重远探索很多地方。   秦深让章俟海坐下,他出去到厨房端来了一些小点心和热开水,仇宝成在试做一批点心,有甜口的枣泥酥、桂花饼、红豆糕,有咸口的葱香饼、水晶凉粽、千层酥。   热水冲泡进茶壶,里面的茶叶舒展,茶香随之散发出来。秦深并没有买什么有名的茶叶,客栈里面只有早春的时候爸爸上山采的、自己揉制的山白茶,泡出来的茶水颜色不够清亮,会有很多小细毛在茶汤中沉沉浮浮,味道也是苦涩为主,夏天喝非常清热下火、解暑去热。   拿出来的茶具是镇子上瓷器店打折购入的,说是青花瓷,其实笔法一点儿都不细腻,绘的也是形态各异的公鸡。   “简陋了一些,章先生不要介意。”   章俟海拿起一杯茶送入口中,入口苦涩到让人皱眉,咽下去之后整个口腔都蔓延着苦味,一息之后,口中生津、甘甜自来。   “苦尽甘来。”章俟海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秦深憋笑,将一碟红豆糕推到男人面前,“吃一块,压压嘴巴里的苦味吧。”   章俟海苦笑着摇摇头,“还是压不住事儿,这茶是真的苦。”   “从山里老茶树上采下来的,那棵树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市里面还有专家来看过,可惜产出的茶叶味道不是很好,不然还轮不上我们来喝。”秦深喝了一口,苦得直伸舌头,“镇子上的老人都喜欢喝酽茶,茶壶里面塞满了茶叶泡上,沏得酽酽的,喝的时候倒出来一些。我喝过一口,苦得人感觉肠子都苦了。”   章俟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秦深泡的茶就放了一点点茶叶,在茶壶里面飘着能够数的过来,苦涩味道就减了很多。送入口中,苦涩过后是自然清新的甘爽,多喝几口,习惯之后,也品出了其中几许野趣。   “你离开湖悦酒店之后就来到了这边?”章俟海问。   秦深咽下嘴巴里的千层酥,又喝了一口茶确保开口说话的时候没有碎屑才在点头之后开始说话,“嗯,从湖悦酒店出来之后就回了镇子上,这边是我老家,红叶镇,我们看到的这段河就是青河的源头。客栈是我爷爷留给我的,开起来还不到一个月。”   “感觉挺好的。”   “是挺好的,客栈有些年头了,东西不是很全。生意还没有稳定下来,等稳定下来赚了钱,我再给它添置东西。”秦深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现在看着都挺简陋。”   就连他这个老板住的地方也只有最基本的陈设,没有冰箱彩电、没有贴画摆件,打眼看去,一目了然。这么一看,就不难想象客房是如何摸样了,用简陋二字形容最是贴切。   “事业都是一步一步来,慢慢起步,稳扎稳打,你还年轻,未来大着呢。”   “哈哈,会努力的。”   两个人很久没有见,秦深随性、还有些自来熟,跟谁基本上都聊得来。章俟海豁达,沉稳内敛,很喜欢看着秦深朝气蓬勃、精神十足的摸样。社会地位、年龄背景都相差很大的他们,基本上没有重合的话题能够分享,却偏偏可以聊上很久。   从聊天中秦深得知章俟海是午后躺在船上,那乌蓬小船是系在湖心岛岸边的。不知怎么的,牢牢系着的绳子松了,睡着的他并不知道。   随波逐流,飘了几十公里,就这么来到了客栈外面。   他是闻着花香慢慢醒来的,醒来后就看到一个小娃娃蹲在上方,好奇地看着自己。   再然后,小娃娃跑进了屋子,出来时旁边跟着个大人,大人就是秦深。   …………   章俟海并没有随身带着手机,助理的电话他也不记得,好在秦深当过章俟海的司机,和助理le经常接触,有他的联系方式。   将手机给了章俟海,接通之后秦深就去了外面,时间不早,快到晚饭时间了,他准备亲自给章俟海做几个菜。   等人来接还要一段时间,总不好让他空着肚子等人。   秦深也算是和章俟海相处过一段时间,他知道章俟海吃饭以清淡本味为主,因为生病的原因,就杜绝了重口味。   他是端着一碗天青米去的厨房,厨房里头仇宝成也在准备今天的晚饭。   客栈员工吃饭的人数比客人多,两者加起来也不过六个人,厨房没有增加人手,仇宝成一个也完完全全忙的过来。   拿出一只鸡斩件和香菇红烧,带着软骨的排骨和山药煮汤,河里面自己钓的新鲜小鲫鱼油炸后淋上特制的酱汁,地里面新鲜摘下来的空心菜做成蒜蓉的,林晓宁昨天送来的扇贝做成了蒜香,还有小小的土豆整个蒸出来蘸着椒盐吃,头一批枝头上变红的西红柿拌个糖。   很丰富的一餐,很可惜章俟海不能够吃,他吃的是秦深熬的天青米粥。天青米粥是饭前打个底的,秦深还做了好几个菜,小青菜炒木耳,飞过水去了油腻的排骨和切成片的鸡腿菇煮汤,绿茄子切成丁和肉沫炒出来的下饭菜,清炒四季豆,清蒸小土豆和山药段。   “小秦,你这是做给谁吃啊?”正往西红柿上撒糖的仇宝成问秦深。   秦深揭了砂锅看了一眼锅里面天青米的情况,回答着仇宝成的问题,“有个朋友过来了,给他做的,他吃的清淡,我就额外做了一些。”   “小秦你这是手艺到家啊,看着就好吃。”   “还不是宝成哥你教的好,上学的时候我跟你学的几手,受益无穷啊。”   “那也是你有天赋,我专门带出来的那几个小子没有一个有你有灵气的,都是傻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咋样了,大锅菜的放盐比例一直掌握不好。”仇宝成停了手,站直了身子,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充满了回忆。   “都独当一面了,宝成哥你放心好了,咸了多喝水,淡了加勺盐就是了。”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收回视线,仇宝成哈哈笑着继续手上的动作,“对了,厨房东北角那边有一大块空的,小秦你说让人搭个老灶怎么样,用老灶炖老鹅、煮羊肉、红烧鱼,还有做米饭,啧啧,那个味道比煤气的味道好。”   秦深往东北角看过去,看着还不能够完全掌握大小,就放下手里面的刀走了过去比量了一下距离,“大小正合适,搭个老灶煮米饭,还能够有锅巴。”   “锅巴过油炸一遍,我再做个酸甜口的浇头淋上去,嗞啦!”   秦深差点儿吸溜口水,“我等会儿就打电话给我爸,问问还有哪里有师傅搭老灶的,请人过来弄。” 第14章 一群萌宝   章俟海的助理Leo来的很快,筷子刚放下,秦深的电话就响了,说他已经开车到了红叶镇,很快就到和平路,再过一刻钟左右就到。   “Leo说他快来了,一刻钟左右。”秦深放下手机和章俟海说。   晚饭是秦深父子两和章俟海在自家客厅里头吃的,丢丢和章俟海面前都有一碗鸡蛋羹,是秦深额外为了他们做的。   和孩子一个待遇的章俟海有些无奈,很想对秦深说自己并没有那么脆弱,可又十分享受这种熨帖。   “现在走到外面差不多,就当消消食吧。”   “我陪你。”秦深放下要收拾的碗筷,低头问儿子,“丢丢是跟爸爸一起出去还是在这儿?”   丢丢仰头看着爸爸,嘴角还沾了一点儿鸡蛋碎,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和爸爸一起。”瞥了一眼章俟海,“我也消食。”   秦深捏了一下丢丢的小鼻子,“那走吧,我们散步消食去。”   现在六点半,金乌西垂,在天边留下一点儿余晖,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秦深父子并章俟海正要往外走,轻轻带上的客栈大门被推开,跳进了一个穿着红色肚兜兜、冲天辫子上系着五六粒红豆豆的小娃娃,小娃娃白嫩的小脚上没有穿鞋,光着小脚丫站在地上。   他迈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挺着小肚肚站定,扭头往门外看,不一会儿,门外又跳进来一个小娃娃。   这个小娃娃眨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最先走进来的宝宝,最先进来的宝宝朝他招招手,小娃娃咧开嘴笑了,欢快地跑了过去,跑到旁边也挺着小肚肚站着。   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小娃娃一起扭头看门外。   ……娃娃一个一个走进来……   不一会儿,七个小娃娃站在了院子里,齐溜溜的冲天辫、红肚兜,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粉嫩嫩的摸样水灵灵的。   最先进来的娃娃个子最高,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儿。   最后进来的娃娃个子最矮,像是刚会走路。   在大哥的带领下,矮丢丢的他们齐刷刷地走到秦深的面前,大宝宝奶声奶气地向秦深打招呼,“老板,我们要住店。”   秦深捂着胸口,快要被萌化了。   懵懂天真的七双眼睛用全然信任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每一个宝宝都白白嫩嫩、胖胖软软,看起来好Q好弹,好想捏。   “爸爸!”丢丢大喊。   秦深深吸一口气,一颗心还在酥酥软软、像是粉团子在上头滚,嘴上和丢丢说话,眼睛还看着粉嫩的娃娃们,“丢丢怎么了?”   “你只有我一个宝宝。”丢丢不高兴地走到爸爸身前,双手抱胸不让人参宝宝们离爸爸太近,“你们的大人呢,怎么可以让小宝宝自己出来住店!还有,爸爸是我一个人的,你们不能够萌萌地看着他。”   大宝宝用糯糯地声音说:“小哥哥,我们不要你爸爸,我们的爷爷要来接我们的。”   秦深哭笑不得,儿子这是在霸占自己吗?索性一把抱起儿子,侧身让人参宝宝们往里面走,“吃饭了吗,要吃什么给你们做呀?”   “要甜甜的奶,里面要有珠珠的那种。”大宝宝代表大家说。   “奶茶啊,冲泡的小孩子吃多了不好,给你们用鲜牛奶煮。”一转身,对上章俟海的眼睛,说好了要陪他一起散步消食等Leo来的。   章俟海让到门边,“你去忙吧,我自己出去等。”   “不好意思了章先生,走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出来送你。”   “好。”   秦深领着一群小娃娃走了进去,小娃娃身高不够,靠着自个儿的小胳膊小腿爬不上凳子,他就和王乐彬一块儿将孩子们抱上去放到凳子上。一坐下,个子高点儿的露出一双眼睛,个子矮点儿的直接就在桌面以下了。   他们无聊地玩着自己肉嘟嘟的小手指,间或凑到兄弟姐妹耳边叽叽咕咕。王乐彬靠在吧台上,捧着心看着他们,“好像糯米团子啊,抱着他们的手感太好了,软丢丢、肉嘟嘟,就是好奇怪,小宝宝不是应该是奶香味的嘛,为啥他们闻起来有些苦。”   丢丢刚才也靠着吧台站着,这会儿跑到人参宝宝那儿,小声的问了最靠外的一个宝宝,人家宝宝害羞地点点头。在征得人家同意之后,丢丢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宝宝的胳臂,触感太好了,丢丢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又伸出拇指,拇指和食指一起轻轻地捏了一下,嘴巴就一直保持在“o”的状态,眼睛亮晶晶。   秦深收回视线,笑着做登记,大宝宝从自己红兜兜的前面小袋里摸出很多小须须、小红豆豆,“老板,这是我们的房费,我们就要一个房间。”   “住多久呀?”   大宝宝掰着自己的手指,“先住三天,爷爷走的时候说,只要我们住进客栈,他会在三天内接我们的。”   “好的呀。”秦深打开手机扫了扫,退回大宝宝一把人参种子,“这些就够了。”   “嗯嗯,好的。”大宝宝收回种子,仔细地放回袋子里。   厨房里,仇宝成的奶茶也做好了,他喊了一声,“小王,过来端奶茶。”   “来啦。”   王乐彬端了奶茶送到人参宝宝他们那儿,丢丢不知道怎么地和人参宝宝们有了共同语言,已经坐到一块儿正在说话,他也有奶茶,大家一起排排坐、喝奶茶。   奶茶里面有手工做的珍珠,木薯粉加了红糖水做的,不加皮鞋的珍珠绝对干净卫生,孩子吃了放心。   秦深在客栈里面做登记的时候,章俟海到了门口,他没有走出去就在门里面等着。   好的助理是不会让老板等超过一分钟的,所以几乎是章俟海刚站定Leo就开着车过来了,车子速度不快,还扭来扭去的,看起来很慌张。   客栈这儿就是和平路的尽头,车子开到了这儿却没有停下,迟疑了一会儿又倒头准备往回开。其实Leo已经开了一趟了,没有发现客栈又开了回去,在和平路路口正好遇到个老乡,他就向老乡打听红叶镇是不是有两条和平路,为什么他在这条路上没有看到客栈。   老乡抽着烟幽幽地喷出白烟,跟他说红叶镇只有一条和平路,和平路上没有任何店,他说的尽头那叫狮头峰,狮头峰那儿有很多传说。老乡就挑了一两个说给了Leo听,商场精英Leo听得一愣一愣。   不信邪地又往狮头峰那边开,一路上荒草丛生,越到狮头峰越是树高草长,阴风阵阵……   这车子是越开越害怕。   抓着方向盘的手松开,手心贴着裤子来回擦着冷汗,感觉耳后根有小风在吹,那些本应该嗤之以鼻的传说在脑海中来回播放,心肝儿都颤巍巍起来。   章俟海皱着眉,他就站在客栈门口,就算是看不见他的人,客栈那么大的门也总该看见。可车子里面的Leo跟眼瞎了一样,愣是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一个方向,面白如纸。   “Leo。”   车内的Leo愣了一下,他好像听到boss的声音了。   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结滚动,心脏砰砰砰,Leo踩了刹车停车走了出去,贴着车门瞪大眼睛用力地看着四周,除了树、草、芦苇,什么都没有。   没有老板口中的客栈。   也没有看见老板。   “Leo。”   又来!   向来冷静的Leo感觉自己要神经了。   章俟海抬起腿,跨出了门槛,走出了客栈的范围。   Leo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他好像一眨眼的功夫,老板就从虚无中出现了。   “b、boss。”   “你这是怎么了?我喊你两声都没有反应。”   Leo哆嗦着腿,耳边响起老乡说的“狮头峰下有鬼,会幻化成你熟悉的样子,会勾人魂魄,会引人邪路”。   “老板,你从哪里出来的啊?”Leo觉得自己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说不定是天快黑了,树又高挡住了客栈,所以他没有看见。   “客栈里面,看着你掉头开车要走。”   “客栈?”   章俟海往后一指,高大的栅栏和门扉上有藤蔓攀援,藤蔓上开着蓝色的喇叭花,日头落下,喇叭花逐渐闭合起花瓣。大门口树着一根两米多高的黑色木杆,木杆顶头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灯笼里的火光扑闪了两下,在阳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时彻底亮起。   小小一盏灯,照亮了客栈的门口,为远方而来的客人指引方向。   这是章俟海看到的。   在Leo的眼中,狮头峰下黑黢黢一片,只有车灯照亮了方寸之地,车灯光线外鬼影憧憧。耳后阴风阵阵,背脊上爬起一层白毛汗,昂藏七尺男儿只想躲进车里面抱着腿埋起头,等待日升天明。   “老、老板,我、我什么、么都没有看、看见。”Leo要哭,他看不见老板指的客栈啊,“老板,我、我是不是瞎啊!” 第15章 眼聋耳瞎   短暂的静默,有夜风徐徐,现在这个月份,早晚还带着凉意,不像真正的夏季那么热。   风吹在Leo的身上,他肉眼可见地狠狠哆嗦了一下,声音都劈叉了,“老、老板,你是真的、的,还是假、假的。”   客栈里面传来了孩子欢快的笑闹声,章俟海扭头去看,却只能够看到客栈的大门以及大门内建筑模糊的一角,唇角微微上翘,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心情好,就不考虑换助理的事儿了。   “在后面……我去拿。”Leo吁了一口气,在老板的注视下,贴着车子硬着头皮去开了后备箱拿出两个大号的行李箱,又拉开后车门,拿出一个黑色的运动背包。“我把老板你常用的东西都收拾过来了,电脑、手机、钱包、药箱都在包里面。书我会去再整理,明天送来。”   将东西一一摆放到章俟海面前,Leo不确定地问:“老板,你真的要住在这边吗?荒芜野地的,不是很安全的样子,我还是带您回去吧。”   Leo真怀疑自己的眼睛坏掉了,不然为什么他看不见老板口中的客栈。   面对神异事件,Leo依然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   至于害怕,人之常情对吧。   Leo在心里面这么想。   之前打电话通知Leo的时候,章俟海改变了一开始让人过来接自己的主意,转而让Leo收拾了东西送来,他准备住进秦深的客栈。   没有想到东西是送来了,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惊奇。   秦深的客栈,神奇的客栈。   “东边那面墙第三排、第四排所有的书都送过来,还有,明天过来的时候带一些七八岁孩子喜欢的玩具。”   “啊?”   章俟海眉头微蹙,“你今天疑问很多!”   “老板我知道了。”Leo过五关斩六将,工作十年终于成为章氏总裁的特助,本身心理素质、工作能力等等都是极为出色的。但架不住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童年阴影,他的阴影就是童年无意间看到的鬼片、被小伙伴逼着听的鬼故事,长到三十五六岁本以为这些记忆已经淡忘,坚定的无神论持有者不会害怕,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强大的业务能力让他在短暂的惊慌失措和“睁眼瞎”的事实面前调整好了心态,面对老板的吩咐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要“是”的执行就好。   见Leo面色一整,飞快地调整好了心态,章俟海颔首,他还是没有选错人的。   这时,章俟海看到个身材高挑的美女走了过来,她的手上拿着一把精致小巧的芭蕉扇,手柄上缀着的红缨一晃一晃,在灯光下可以看到红缨上的流苏末端烧焦了一块,狗啃一样参差不齐。   美女嘴角擒着一抹冷笑,怒而不愤,走路生风,从Leo身边走过,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   “刚才有个美女从你身边经过。”   Leo背后爬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哦,忘记了,你看不见。”   “……”Leo催眠自己,我听不见、看不见只是眼聋耳瞎,呸呸呸,是短暂性眼瞎耳聋导致的。木着一张脸,Leo说:“boss,我明天给你送书来。现在,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脸比自己的都要白了,真是不忍心再让Leo待在这儿。   …………   正在听罗氏女诉苦的秦深看到章俟海一手一个大箱子、肩上还背着一个的往客栈里面来,“姐,我去帮朋友拿行李,等会儿哈。”   罗氏女哼了一声,拿着芭蕉扇的手指着秦深笑骂,“无论是哪个品种的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不准走,要留着陪我。”   秦深歉意地笑笑,“姐,我的好姐姐,我就走一会儿。”   罗氏女扭过头,不耐烦地摆手,“走走走,不要回来了。”她看到一排胖乎乎的人参精眨着眼睛看自己,他们中间还坐着老板的儿子,同样的白白嫩嫩。她涂着大红胭脂的嘴唇微动,只是轻飘飘地盯着那群人参精,“很美味的样子啊。”   人参宝宝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丢丢像是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护着他们,挺着小胸膛鼓着勇气站出来,“阿姨,你不能够吃他们。”   “为什么呀?”罗氏女起了逗弄的心思。   “众生平等,谁都不是天生就是谁的食物。”   罗氏女颇有兴趣地挑眉,没有想到这么丁点儿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那还有弱肉强食呢。”   丢丢精致的眉头拧了起来,张望了一下发现爸爸不在,腮帮子鼓了一下,他现在要靠自己。憋了好一会儿,他说:“可你现在不饿,看动物世界的时候爸爸说过,为什么大狮子要吃小鹿,因为它们饿,它们要吃东西活下去。但是阿姨你不饿,你不需要吃掉参宝宝来活下去。”   “逻辑倒是还挺清晰的。”罗氏女被他们家老牛气得心肝疼,一路气呼呼地走了回来,对着老板一阵诉苦也没有缓过来,看着可爱的孩子们反而松快了。   罗氏女挥臂在桌面上空一挥,皓腕上戴着的白玉镯子有光一闪而过。   “哇~”   丢丢和人身宝宝们惊讶地喊了出来,同样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桌子上的大堆新鲜瓜果、各色的坚果。   “葡萄干!”丢丢指着其中一处喊着。   罗氏女单手撑着下巴,慵懒地倚靠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声音带着点儿疏懒的鼻音,“吃吧,就是给你带的。”   丢丢摇摇头,“爸爸不在。”不能够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爷爷奶奶教导过,爸爸也说过,老师也叮嘱过。   罗氏女莞尔一笑,“好玩的小家伙。”侧着头看向门口,“你儿子看到葡萄干了。”   秦深提着两个大箱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章俟海,单肩背着运动背包,满脸写着无奈。   一进来秦深就看到了满桌的瓜果、坚果,知道是罗氏女给他带来的东西了,“多谢了姐,我给你算房费,不要拒绝,你有心帮着我带过来,我也请你住客栈呀。”   罗氏女转了个身,长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波纹,“依你,还住之前那一间?”   “还住那间,一直给你留着呢。”   罗氏女站了起来,步子软绵,意兴阑珊、提不起多少兴致,此趟回老家的旅行热热闹闹的开场却没有热热闹闹的结束,想到自家老牛护着小妖精的摸样,她就恨得牙痒痒。“住一晚明儿早晨就走。”   “不等……”   秦深还没有说出等谁呢,罗氏女就瞪了他一眼,“不等,让他跟着小妖精过吧。”   把钥匙给了罗氏女,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秦深让章俟海稍微等会儿,他走到桌边喊了一声仇宝成,将罗氏女带来的东西留下一小部分,其他都让仇宝成收了起来,它们放到仇宝成的手中才能够发挥最大的妙用,做出更多好吃的。   抓了一把葡萄干放到丢丢的手中,让他们分着吃。   “老板,我们先玩一会儿,等会儿去房间可以嘛?”大宝宝眨巴着眼睛看着秦深,他们还想和丢丢玩一会儿之后再回房间休息。   秦深点头,“可以的,但是不能够疯玩,不能够出客栈。”   “知道的。”   “我们知道的爸爸。”   让王乐彬在一旁守着孩子们,秦深给章俟海开房间,笔尖落在纸页上,有些感慨,这还是客栈第一次接待正常普通的人类,真是不容易。   客栈这儿的环境很好,很是清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章俟海觉得待在客栈里面被病痛折磨的自己难得的感觉到舒适,好像脑袋里那颗不断长大的肿瘤被拿掉了一样,久违的轻松。   他想住下来。   仅仅是待在这里。   章俟海要了套房,两千一天他直接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叮咚。”手机一声响,秦深深吸一口气拿起来一看,账户里面多出来的钱简直让人怀疑人生,一下子发达了如坠云端。   心里面有些小小的怀疑自己的房价是不是太高了,有些奸商的感觉orz。   客栈营业了也一个多星期了,有几天门可罗雀,直让人怀疑要倒闭。刨去那几天,接待的客人也是五花八门,有用天界币付款的罗氏女、有金银付账的小凉和缘法、也有食物抵现的比如那些大头菜……收到的东西挺多,五花八门一大堆,其价值也都还可以。   但真要说起来,哪一样都没有章俟海的转账带来的震撼大,作为凡人的秦深更喜欢这种实打实的钞票。   “奸商”秦领着章俟海上了二楼,二楼临水、光线最好的套房让章俟海来住。   望乡客栈的套房肯定不能够用五星大酒店湖悦酒店那种标准来衡量的,它就是个一室一厅带超大阳台的房间,以目前客栈简陋的情况,里面肯定是没有五十寸的大彩电、没有对开门的大冰箱、也没有超大的按摩浴缸。   可是它干净清爽,布艺的沙发舒适、宽大的双人床松软……墙角的落地灯蒙着浅黄的牛皮纸,照出来的光温暖怡人。   赤脚踩在原木的地板上,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快了,眼皮变重,睡意就涌上心头。 第16章 渡船靠岸   从章俟海的房间里出来,秦深就拿了钥匙带着人参娃娃和丢丢一起去房间。   三途河边的夜和凡间的夜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天空一轮清冷的月它又圆又大,这儿的月没有阴晴圆缺,只有圆和更圆。   夜了,天上的鱼归巢,连一成都没有住满的客栈静悄悄。   人参娃娃们要的是大床房,七个孩子睡一张床,小小的身子挤挤挨挨地够了。丢丢和他们挥手道别,牵着爸爸的手往院子外面走,走到外面就可以看到院子里的花丛中有一片集中的火光,星星点点,那是靖人的城市露在地面的部分。   靖人喜好生活在地下,挖凿出四通八达的街道、开辟出大大小小的广场、建造出形色各异的房屋,在重远的描述中,那是个和地上城市差不多的地方。   他们刚到院子,花丛那儿就飞出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蝴蝶翅膀拍动地缓慢,飞行的速度却一点儿都不慢,很快就到了近前。蝴蝶身上坐着个拇指大的孩子,穿着干练简单,上半身蒙着单肩的皮坎肩,背后背着一张弓,腰间别着箭筒,里面插着几只羽箭。   蝴蝶飞到丢丢身边,他利落地跳向丢丢的肩膀,手上提着的包裹太重,让他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丢丢扶了一把才没有摔下去。   重远蹭了一下鼻子,对自己轻哼了一声,没有完美落地真是糟糕。   “去玩吧,就在客栈前面,不准到远的地方去。”   给孩子们留下自由的空间,秦深一个人往三途河的方向走近了一些。天黑了,天上的圆月很亮,清冷的月华也照亮不了整个世界,远处缓慢流淌的河水在月光下如同墨色的绸缎,泛着散碎的波光。   岸边大片的彼岸花静悄悄地开放,没有一片绿色,但有一条新开出的道路连着不久之前才出现的堤岸。   堤岸上有栈桥延伸入河,树着一根木桩,木桩上挂着长幡,长幡上写着望乡津渡。客栈重新开张之后,渡船悄然而至,渡口相应而建,配套设施出现的比秦深想象中要快的多。   一声悠长悠长的螺号,一膄红色宝船撕破黑暗出现在视野中,宝船速度极快,几息之后就从“巴掌大”变成了眼前三层楼的大船,大船放下夹板,有个穿着绿色灯笼裤、红色小马甲的大头鬼提着灯笼走了下来。   大头鬼个子不及秦深腰迹,小碎步看起来走的不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秦深的跟前。   他作揖行礼,“先生好,楼船今日戌时三刻靠岸,停留两天两夜,后天这个时辰离开港口,这段时间就麻烦先生送些茶水。”   “这次停留的时间挺长。”   “上次坐船的客人反映停靠的时间太短,还有很多人赶不上,主人就放宽了一些时间。再长就不行了,每次出船都要看着三途河上的潮水,要是错过了潮水遇上了暗礁、漩涡,危险更甚。”大头鬼从裤兜里面拿出个黑色的板板。   那是幽冥鬼界最新款的手机,比凡人用的更加轻薄,真正的全面屏哦,毕竟鬼界人才济济= =。   “茶水的价格还和上次一样?”   “价格没有变化。”秦深仰头看着楼船,神情带着疑惑。   大头鬼转了账之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楼船三楼站着个裹了一身黑色的高大身影,斗篷上黑色的宽大帽子兜头罩着,帽子边缘被三途河上的风吹得哗哗作响,却依然牢牢地扣在男人的头上。   大头鬼咂咂嘴,他在船上工作了也有小二十年了,却从未见过主人长什么样子。   “那就是我们主人啦,这艘渡船的主人。”   “嗯。”秦深轻轻的应了一声,脚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三途河上突然刮了一阵大风,吹迷了眼睛,秦深闭眼侧头躲过。再抬头,那个人已经不在船边了,目光上下寻找,不见人影,一个呼吸间的功夫他就消失不见。   “别找了啦,我们主人最最神秘,是不会和你们这些凡人交朋友的。”大头鬼付了钱就开始提自己的小要求,作为后勤采购的小领导,还是有些小权利的,“上次送来的那种带着点儿苦味的绿色小果子挺好吃的,这回也要。”   “抹茶红豆糕,记下了。”秦深按下心中的在意,转而和大头鬼确认这单生意的细节,“还有其他要求吗?”   “有的,我们主人要吃大馄饨,要荠菜肉馅儿的,每一餐都要上。”   大头鬼又一一提了其他要求,秦深都记下,心中在荠菜肉馅儿的大馄饨后面打了个大大的“√”,主人的要求为先,大头鬼跟他强调了好几遍。   “船船船……”   从客栈里头奔出来两个人,打前头的是女鬼小凉,一直不离身的宝贝骨灰坛子没有拿,身上就披了一件单衣,里面是睡觉时候穿的蕾丝睡衣,脸上还贴着面膜,头发散乱地跑了出来。   后面是和尚缘法,赤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下身是宽大的裤子,脚上的绑腿拆了,趿拉着布鞋,他走的也不慢,很快就赶上了小凉。   冲到大头鬼身前,小凉一身香汗、气喘吁吁,“我们要买船票。”   这种场景见的多了,大头鬼比例夸张的大头上露出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买票明儿请早,今天不售票。”   小凉失落地垂下了肩膀,听说要停靠两天两夜才开船离开,更加伤心了,拿下了面膜顶着满脸的精华泪水涟涟,“想早点儿离开怎么这么难啊!”   “二十年都等了,怎么为了两天斤斤计较。”缘法豁达,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转身返回房间,他正要洗澡呢。   小凉苦笑地摇头,“你不懂,你不懂……”那种等待的煎熬。   各人有各人的纠结,缘法不懂小凉的哭和悲,秦深也弄不懂他们的执着,他牵起儿子的手往回走,丢丢的手上拿着一张他手掌大小的白色皮子。   “爸爸,重远都能够自己猎到老虎了,真厉害,我什么时候也可以打虎?”   秦深脚步有些凌乱,要是儿子吵着要上山打老虎,他是不是应该带着儿子去动物园看保护动物?“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了。但是吧,丢丢,大老虎是保护动物,不能够打。”   丢丢给了爸爸一个无语的小眼神,“爸爸,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这么说说,是打个比方。我们这边山上连野猪都没有,爷爷带我上山放笼子,半个月才抓到一只灰毛野兔子。”   “哦。”不要因为没有陪伴儿子度过童年就一直以为他是懵懂幼儿,秦深提醒自己,暑假过后儿子就是小三学生了,时间过的可真快……   时间当然很开,金乌落了又升起,又是美好的一天。   渡船靠岸,也不知其他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一消息,今日客栈开门就客人蜂拥而至,大堂内座无虚席,格外热闹。   秦深做登记做的手都酸了,非常想再去东山那儿的树洞看看纸条还在不在,客栈的老员工怎么还不来。   一阵莺声笑语,从门口走进来一群美女,个个身姿修长、容色出众,吸引住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美女一共七人,服装样式还非常统一,上身是紧身短T裹着一对儿酥胸,下、身是齐那啥的热裤和小短裙,露出纤细的小蛮腰儿和又长又细又白的大长腿。   白花花一片,闪的秦深眼睛都要瞎了。   那几个美女走近了吧台,为首一人笑眯眯地朝着秦深挤眼睛,媚眼儿抛出来一个又一个,“帅哥,交个朋友呀。”   帅哥自动对美女免疫,要是换成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这个男人最好长着章俟海的脸,他还会多看几眼。   “美女要住几晚,开几个房间?我们这儿有标准间、大床房和套房,提供独立卫浴,包一日三餐。”   美女俯身凑近,胸前的小白兔从领口中露出一半,引人遐想的缝隙没入衣领,“小哥哥要是愿意陪我,我就一直住下去。”   秦深保证,他听到了在座很多男人咽口水的声音。   他眼皮一跳,扯出了一个笑容,“美女不要开玩笑了,大家都是正经人。”   “冤家,讨厌。”美女噘嘴巴,留着削尖指甲的手指打着圈儿的在吧台上滑动,“人家一双大长腿,一对儿大美胸,还有一张好脸,怎么就不看看人家嘛,人家不好看吗?”   配合着她的话,其他美女都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美腿,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去,美女穿的热裤、短裙将一双长腿完美的呈现了出来,又细又长、又白又有肉,柔若无骨、细白如瓷,单靠这双腿就足够让人疯狂。   秦深一脸冷漠,甚至还有一些尴尬,“现在天气还不是特别热,不用露这么多。”   “和小时候一样无趣。”美女们笑得花枝乱颤,为首的那位笑盈盈地冲身后的姐妹说:“收起你们那一套显摆,老板不喜欢呢。”   “两条腿不喜欢,老板要八条?”就有美女笑着打趣。 第17章 八条腿的美女员工   “老板,你选的工作服颜色太难看了啦,像医院里面护工穿的,人家不要。”   秦深抬头环视了大堂,不管是男性顾客还是女性客人,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往蜘蛛精们的方向看,看她们长而细白的腿、看她们饱满而大的胸、看她们倾城倾国的脸……太影响生意了,坚决要买包得严实的工作服。   “没有商量。”他果断在某宝下单。   “真是残忍。”六娘哭倒在三姐的怀里面,控诉老板的惨无人道。   秦深木然地抬眼看着她,“店里面的规矩。”   六娘收起假哭的姿态,撩着头发耸肩,“真是的,和你爷爷一样无趣,小时候你可以乖宝宝,可喜欢看姐姐的胸了。”   “不可能。”哪怕没有七岁钱的记忆,秦深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盯着人家一对儿酥胸看,“六娘,你带着人先去后面换衣服。”   “不换!”   “裙子稍微长点儿就行。”秦深扶额,好想回到几天前把塞进树洞的纸条给掏出来,这群员工他有些hold不住啊。   六娘“咯咯咯”笑了起来,“老板真可爱,姐妹们换衣服去,才不让臭男人饱眼福呢。”   有着八条腿的漂亮美妞们是住在东山进去二十里那儿一处蜘蛛洞的蜘蛛精们,二十年前客栈未关门时她们就是店里面的员工,再往前点儿说起她们原本就是生活在客栈里面的一窝蜘蛛修炼而来。   化形之后,因为是同一窝的姐妹,摸样有一些些的相似,又各有各的不同,但最大的特点是个顶个的倾国倾城。   六娘是其中最好看也是法力最高强的一个,道法世界以强者为尊,六娘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七人中的头头。   她朝着秦深抛了一个媚眼,“老板,给我们姐妹安排一个房间就好,里面我们自己布置。”   秦深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扔给六娘,员工宿舍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大小的,她们七人要一间也不知道怎么住。   客栈六娘她们熟悉,哪怕重新经过粉刷装修,摸样有了变化,但换汤不换药,该在哪里的还是在哪儿,都不用找闭着眼睛都知道宿舍在哪儿。再出来,清一色的白色及膝短裙、短袖衬衫,款式差不多、具体细节不同,颜色也因人而异。   清丽卓绝,媚态自生,好颜色不因衣着而改变。   却比之前震撼感降低了些,不再迷得所有人移不开眼睛。   秦深给她们分配工作,六娘是领班兼任前台,四人负责客栈“上一层”的服务,两人在厨房和大厅帮忙。有了六娘当前台,有事情就打电话给秦深,这样秦深就不用一直守在这儿了,自由很多。   把六娘她们签好字的合同收好,秦深伸了个懒腰离岗了,果断去后厨寻摸寻摸有什么东西做点儿吃的。   厨房里有今早客人给的新鲜水牛奶,还有昨儿个罗氏女给的各种瓜果、坚果,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秦深进去一眼就看中了牛奶,心里面一下子就翻出了前几天看到的一句话,“鲜新美味属燕都,敢与佳人赛雪肤。”   看到这句,口齿中自然而然荡漾起牛奶独有的乳香和甜香,他决定试着做做糖蒸酥烙,反正厨房里面材料都有。   他是又煮又蒸又过滤,把取出来的两斤牛奶、敲碎的老冰糖、过滤出来的酒酿汁等等全部用光,等成品出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刚好两点半,可以来一顿下午茶。   做好的的糖蒸酥烙白如凝脂,入口即化,牛乳的腥气在甜杏仁片和冰糖的共同作用下只余下乳香味,点缀在其上的核桃碎、葡萄干、小红豆让酥烙不至于腻口,室温放凉的酥烙在炙热的午后吃最最合适。   不似冰饮那么冰牙寒胃,又没有热食吃得人烦躁,适合老人小孩和身体有恙的人。   端走三碗去临水平台那儿,剩下的给仇宝成他们吃,新来的员工也有份儿,老板研究美味从来都不是为了独享,而是想让美食带给更多人快乐。   厨房里面的乳香早就飘进了大堂,在大堂内闲磕牙的客人们翘首以待,等了半天都没有伙计上甜点。   也不是,有伙计端着荷叶边玻璃水晶碗出来了,那个个子老高的凡人一脸羞涩地端给了站在前台的蜘蛛精六娘,明明是凉食,他还傻兮兮地让六娘趁热吃。   六娘笑着谢过王乐彬,拿起银制小勺挖了白如凝脂的酥烙,送入口中,入口细腻润滑,舌头轻轻一顶,就好似化成了水滑入了肠胃,唇齿间满满的都是甜蜜的乳香。   甜是清甜,甜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寡淡。   再挖一勺带着坚果碎的,细腻如水的口感中多了咀嚼感,吃起来更加有趣,也解了酥烙吃多了带来的腻。   “伙计,那个是啥,我也要一碗。”   王乐彬正手撑脑袋看美女吃东西呢,樱桃小口半含着润白的酥烙,就这么看一整天他都不会腻,客人文化了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六娘无奈地撩了一下头发,她都非常注意了,收敛了魅术,却依然有傻小子痴痴地看着自己,一脸呆相。   王乐彬中了“黑寡妇”的“毒”,痴痴凝望,短时间是指望不上了。作为前台,六娘回答的客人,“老板试做的甜品,我到厨房问问还有没有,客人稍等。”   “那么好吃的样子,多少钱我都买。”说话的客人不差钱,荷包在台子上一拍,不给他吃他就不走了。   厨房里,牛奶大大的一桶少数也有二十来公斤,鲜牛奶放不住,现在天气热了,保质期更短,仇宝成还在想怎么处理掉它们呢,看到秦深做了糖蒸酥烙,灵感如泉涌,什么双皮奶、姜撞奶等等的方子在脑海中碰撞。   恰好六娘来了,他果断将准备自制成黄油、奶酪和酸奶的了量分了出来,其余的都做成酥烙、双皮奶等好吃的甜品。   “六娘你问问老板,一碗收多少钱?”   “双皮奶好吃吗?”六娘先关注一下其它。   倒着牛奶的仇宝成爽朗地笑着,“好吃,水牛奶做出来的更好吃,做好了你来拿一碗。”   “嗯嗯,你做着,我打电话问一声。”   客栈内又飘起了浓郁的奶香,临水平台那儿,挂断了视频的章俟海接过秦深送来的糖蒸酥烙,在遮阳伞下就着荷香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除了主治医生和Leo,谁都不知道他的味觉正在逐渐丧失,吃什么都寡淡如同嚼蜡,只有重口味才能够刺激到逐渐迟钝的味蕾,像是昨天秦深冲泡的山白茶。   吃饭,成了机械的动作,只是为了维持不长的生命。   吃着东西,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秦深父子,这么有趣的父子相处,让人羡慕。   视线落到丢丢的脸上,耳边响起大哥说的话,失笑地摇头,他是在奢望什么啊,小家伙可是个男的,他完全可以确定,怎么奢望一些不该有的事儿,这都不像他了。   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午睡起来的章俟海拿着鱼竿坐到临水平台那儿垂钓,午后炽热的阳光落在脸上,他闭着眼,享受着生命的鲜活。   有轻轻的细碎脚步声传来,一个小身子走到身边挡住了部分阳光,他睁开眼看到丢丢,丢丢说:“你不觉晒吗?”   章俟海摇头。   丢丢继续说:“你进了我的家。”   “我征得你爸爸同意了。”   “我知道,爸爸还让我照顾你,你不能够在太阳下暴晒,要中暑的。房间里有遮阳伞,我搬不动,你自己来弄吧。”   在丢丢的指点下,章俟海找到了遮阳伞,在水边撑起了伞,在烈日下撑出一片清凉,他和丢丢并排坐着,丢丢看水中的游鱼、他看着丢丢。   手机响了,章俟海拿起来看是他大哥发来的视频邀请,家里面知道他病情最多的便是大哥。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大哥发来视频两兄弟说说话。   说着说着,大哥将话题引到了在镜头中一晃而过的孩子身上,“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的?”   “大哥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你把镜头往旁边挪点儿,给我看看孩子。”太像了,就那么一瞬,章家大哥好像看到了幼年版的小弟。   “大哥,朋友的孩子,你不要瞎想。”   “只是朋友的孩子你紧张什么。”视频内,章大哥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你最好说实话。”   “大哥,我没有必要骗你。”   “你怕伤害他。”章大哥看着章俟海,继续说:“你只要有亲生骨肉,乜大师就能够取他心头血为你续命。”   章俟海不在意地笑笑,指着自己的头,“长在里面了,拿不出来,续命又有什么用。大哥你好歹也在那么高的位置上坐着,怎么信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你是我弟弟,你是我亲手带大的,为了你,我什么都信。”   章俟海的母亲是父亲的继妻,他出生时大哥已经20岁,父母工作繁忙,他几乎是大哥带大的。八年前查出脑部肿瘤,他最先告知的就是大哥。大哥为他想了很多办法,科学的不行就开始搜罗非科学的,乜大师便是如此寻来。   大师说需要章俟海骨肉的心头血作为药引炼丹,可助他延长两到三年的寿命。   两三年不算什么,但在癌症晚期病人来看,这短短的几年说不定就可以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案,与死神赛跑的时候多上更多的机会。   大哥为此催促他结婚,哪怕不结婚也尽快找人生个孩子。   章俟海没有同意。   他的生命不能够架设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也不能够以伤害骨肉为前提。   他的孩子,应该是因为爱而出生的,而不是作为工具。   章大哥佝偻了腰背,整个人如同苍老了十岁,“大哥求你,试试吧。那个孩子是你的最好,不是你的,你就尽快生一个,大哥求你了。”   章俟海侧身扭头,丢丢已经没有坐在身边,小家伙走到平台的一角,衡量了一下水面与自己的距离,发现非常安全就够手摘了一朵最靠近的白荷,荷花娇嫩,掰折下来的时候花瓣颤巍巍动得厉害,像嫩滑的布丁倒扣进盘子的瞬间。   他没有注意,侧身的时候手机的镜头也刚刚对准了丢丢,章大哥看到了,喃喃:“太像了,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只能够这么解释。”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丢丢和自己长得这么像。   “孩子多大了?”   “七岁。”   “七岁的话,加上怀的那十个月,算算时间,你那时候就在东洲市。我记得那时候跟在你身边的保镖说……”   “不可能的。”免得大哥一直怀疑,章俟海索性坦白,“那次是个男孩子,除了他,我没有碰过任何人。”   章大哥骂着,“早知道就不应该送你出国,你都学了什么回来!”骂完了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你这么多年一直不交女朋友,难道你一直喜欢同性……”   “不是的大哥”   “爸爸!”   章俟海正准备解释,听到丢丢喊爸爸的声音,“对不起大哥,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以后不用再说了。”   他挂了电话。 第18章 老板,有牛来闹事(捉虫)   丢丢竟然趁着大人不注意靠近水边踮着脚去够荷花,还废了力气将荷花采了下来。   秦深差点儿炸了,养儿方知各种辛苦,以前听同待一个土坑的朋友说不让孩子干这个、不让孩子做那个,他还觉得管得太宽,回来一年他觉得太特么少了,真想在孩子的脖子上系上根链子,走哪儿都无法离开自己五步以外,稍微错眼,就怕孩子出事。   毕竟这个世界还是蛮危险的,特别是水火无情,摘荷花的时候没有站稳怎么办!   丢丢拿着荷花低着头站着,看着自己对在一起的脚尖,乖乖听爸爸的教训。   秦深也不愿意说的太多,让孩子觉得自己不好相处,叹了一口气,身后摸摸丢丢的脑袋,“以后记住了,不能够做危险动作,不要太靠近水边。”   “哦。”   “来吧,爸爸做了糖蒸酥烙,我们一起吃。”   领着孩子坐到章俟海那儿,遮阳伞投下的阴影不够大,章俟海往旁边挪了一下,丢丢坐在中间,秦深小半个身子在阳光下。糖蒸酥酪一人一碗,被说教了丢丢就有些小情绪,抓着荷花看着手指,低着头半天没有动静。   秦深就把碗送到丢丢面前,挡住他看手指的视线,“里面有很多葡萄干哦,挺甜的带着一点点的酸,放在酥烙里面特别好吃,可惜小丢丢不喜欢,那我就吃掉了。”   丢丢抬起头,默默地看着爸爸,眼眶有些红。   秦深一下子就心疼上了,搂住儿子在他的额头上亲了好几下,“我们丢丢是个男子汉,怎么爸爸说几句就红了眼睛啊。”   “才不是呢。”丢丢揉着鼻子,声音里面带着一点儿哭音。   “那为什么呀?爸爸只是不想让丢丢做危险的事情,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有些事情是不能够做的。”   丢丢趴在爸爸的怀里面,手上的荷花茎干都被他捏得变形了,说话声音闷闷的,“我只是触景伤情。”   “哟,这个成语也会了。”秦深的语气比较夸张,无奈地对着章俟海笑了笑,哄孩子也是一门技术活。   丢丢继续捏茎干,“以前我和小伙伴在小河边玩儿,他们都有爸爸妈妈过来找,都让他们不要靠近河,不要去玩水。就我没有。”   秦深的脸上的笑意逐渐收了起来,抚摸着儿子的发顶,声音轻柔,“对不起丢丢。”丢丢的出生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的变化,他自己那时候也不大,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一点儿身为父亲的自觉性都没有,反而想要逃跑。   等了解骨肉分离多么痛的时候却已经身不由己,他寒假放假回来和丢丢相处的磕磕绊绊,等孩子和自己熟悉了又到了离开的时候,听妈妈说,他刚上了车,表现的满不在乎的丢丢就嗷嗷大哭,谁劝都没有用。   大哭之后丢丢还大病了一场,远隔千里视频的时候,秦深疼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父子天性,无论是谁都无法代替秦深在丢丢生命中的重量。   “对不起。”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在一旁的章俟海心隐隐的在疼,他茫然于这种情感的出现,心酸的感觉却无法自控。   “原谅你了。”丢丢伸出手指抠着花径折断的地方,“奶奶说你要上学深造,保护文物啥啥啥的,有人比我更需要你。。”   “儿子你真深明大义。”秦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情绪高昂,“丢丢,爸爸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丢丢抿嘴笑了,满足都写在了脸上,“爸爸,我会长大的,以后上大学工作要离开你的。”   “那时候的丢丢长大了,爸爸也会在你身后看着你。”   小孩子精力旺盛,大太阳下也不怕晒,捧着糖蒸酥烙吃了一会儿就在平台上到处走走看看,手上始终拿着荷花,摘下来的荷花在烈日下都蔫吧了。   章俟海和秦深在遮阳伞下坐着,章俟海看着丢丢问秦深,“孩子的妈妈呢,你一个人带着他也很辛苦。”   秦深尴尬地挠头,“还好。”他要怎么说啊,孩子的妈妈也是我,爸爸还是我,听着跟无性繁殖似的,自产自销啊,他能够怎么办,好绝望。   “小家伙这么年轻当爸爸不容易,打算给丢丢找个妈妈吗?”   “我不小了,在我们这儿二十六当爸爸的比比皆是。”就是孩子没有丢丢这么大而已,“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   还好,手机铃声响了,拯救了秦深,再说下去更尴尬了,“有人过来闹事?好,我马上过来。”   胆子肥了,竟然敢在客栈闹事儿!   “章先生我进去看看,孩子拜托你照看一下。”   “你去吧,丢丢我看着。”   秦深急匆匆地往里走,进了大堂就看到一个牛头人身的壮汉拎着一只三条尾巴的黄皮狐狸在吧台前面怒吼,穿着鼻环的鼻子喷着白烟,随时准备喷火把周围的一切烧光。   吃着双皮奶的六娘,“你说的那位客人我看过了,已经结了钱离开。”   王乐彬依然不在状态,痴痴地看着六娘。   至于大堂内的其他客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干,谁去看一头牛发火,有本事真的在客栈大杀四方,上了望乡客栈黑名单有他哭的时候。   秦深:“……”   秦深还以为自己会见到膀大腰圆、纹身戴大金链子的闹事者呢,还想着菜刀对付起来干脆利落、威吓性大还是用拖把一次性横扫一片……哦,他想太多。   想太多的秦深走到吧台前,六娘见到他甜甜一笑,“老板,这位牛精客人坚持要进客栈找人,不付房钱我怎么能够让他进去,他就要用手上那只杂毛狐狸来抵现。长了三条尾巴的九尾狐,根本不值钱,太磕碜了。”   被倒提着的九尾狐黄三尾痛哭,眼泪鼻涕糊了一张毛脸。   牛大拎着黄三尾往前送,差点儿怼到秦深鼻子,他粗声粗气、耐着性子和秦深讲道理,“九尾狐和普通赤狐结合生下的三尾狐,物以稀为贵,值钱,老板你看看,让我住店,我要去找娘子。”   秦深往后退了一步,不用打量他都知道这三尾狐不值钱,瘦得一身毛发都覆盖不住肋骨,红色的皮毛干枯发黄没有半点儿光泽,眼泪鼻涕更是哭了一脸,这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不行。”所以,人口买卖还是要不得的,开了一个口子,以后其他客人抓人或者妖精来抵现,他收还是不收。   牛大手松开,黄三尾“啪叽”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摊成了一张狐狸饼,黄三尾身残志坚,伸出瘦弱的爪子在地上爬,艰难地把自己挪到安全的远离牛大的地方,缩在角落里面苟延残喘。   牛大捂着大头蹲下来大哭,脑袋懊恼地往吧台上砸,脑袋上一对长角跟着动,泛着寒光的角尖刮着吧台的正面,一米厚的钢板轻而易举捅破的它们却干不过木制的柜面,剐蹭着,发出“刺啦刺啦”刺耳的声响,跟人用手指刮黑板一样刺耳。   客人向秦深投诉。   秦深也心疼自个儿的吧台,扒拉着汉子厚实的肩膀,“哥啊,我喊你大哥啊,咱有话好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子太难看了啦。”   牛大鼻音很重的说:“只是未到伤心处,兄弟啊,哥哥我心里面好苦啊。”   “我懂我懂,我们边上说。”   “等等老板。”   扶着牛大站起来要到一边空座儿上说话的秦深扭头。   六娘问:“老板,要不是这牛精过来了,我刚才打电话是想问你奶制品多少钱一碗,客人们想吃。”   客栈包一日三餐,三餐之外的茶水点心等等开销,客人要另外支付。   秦深在心里面估算了一下成本,“收三十五。”   “酥烙、双皮奶什么的都一样。”   “一个价。”   “知道嘞,老板。”   秦深拉着牛大到了靠窗边角的空位置上坐下,牛大一路走一路变化,拱起突出的脊骨收了回来、牛角消失、牛头变成人头、覆盖在皮肤上粗硬的黑毛也不见了踪影,等坐到位置上已经是个身高超过两米五、身板厚实威猛的男人。   牛大长相粗犷,走的那是硬汉风,像是欧美电影里面那些大块头肌肉帅男的MAX版本,是个帅哥,和走御姐风的罗氏女挺搭。   两个人的爱情故事听着那也是缠绵悱恻的,牛大原来是翠云山下一头就知道耕田种庄稼的老实牛精,炽热的阳光打在身上,黑亮的肌肉蒙上了一层性感的汗水,棱角分明的下巴上的汗水凝结成珠顺着脖子流过饱满鼓胀的胸肌、块块分明的腹肌、线条清晰的人鱼线最后没入裤腰带,消失不见。   干活时间长了,裤腰带有些松,裤子懒洋洋地耷拉在胯骨上,人鱼线张扬的露出全部身影,小腹上粗硬的毛发……   “打住打住,哥啊,你的身材非常好这一点我非常赞同,我的两只眼睛都告诉我它们已经看的很清楚了,所以不用语言再形容一遍。”   牛大还说的意犹未尽,被秦深喊停,意兴阑珊地叹气,“我家娘子住在翠云山上,看到那铁扇公主嫁给了牛魔王,下山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威武不凡、英俊潇洒的我。你可知道,牛魔王可是俺们牛家最出色的人物。”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牛大铜铃般大的牛眼不满意地看着秦深,让他态度不要太敷衍。   秦深伸手拉上了嘴巴上的“拉链”,开客栈还要当知心大哥听客人说爱情故事,太不容易了。 第19章 强买强卖   全天下牛精最羡慕的对象莫过于平天大圣牛魔王,他骁勇善战、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还取了翠云山主人铁扇公主罗刹女,妥妥的牛生赢家。   在牛家部众中,流传的话本小说十有八九是以他为主角,要是这本书还被牛魔王大大评论上一二,绝对是当年的畅销书,订阅量巨大。   牛大是牛精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却又是被族众羡慕的那一个,为啥,他娶了翠云山上的仙子罗氏女,和偶像离的很近哪。   “所以,为了你的虚荣心,你也模仿了偶像来了一场出轨!”秦深看牛大,立马觉得憨厚粗犷的脸上,左边写了“傻逼”,右边写了“渣男”,额头上一个横排“我是”。   牛精百口莫辩,满脸都是羞愧,“俺当年昏了头了,因为娶了娘子,被人追捧了几句就以为会走大大一样的路线,成不了大圣也能够当个大仙。得知牛魔王大大纳了一房小妾,是个狐狸精,和朋友吃酒的时候胡侃几句,他们一起哄,我就,我就……”   “出轨!”出轨男绝对要鄙视。   牛大左手握拳“砰”地一声用力砸在桌面上,鼻翼扩大,喷着白烟,“俺没有,俺有那个贼心却没有那个贼胆,朋友怂恿几句就去了狐狸洞,到了洞口我就酒醒了,朋友们还在起哄我就硬着头皮钻了进去,等他们散光了就走了出来,没有碰半根狐狸毛。”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对!”牛大用力点头,“真不是个好东西,一喝就上头,我彻底戒了,滴酒不沾。”   牛大嚎啕大哭,“但是我的名声毁了。”   牛大去了狐狸洞,那些瞎起哄的狐朋狗友被冷风吹得头疼很快就散了,他们人走了也将牛大夜宿狐狸洞的事儿带走了,牛大就在洞口徘徊了一下下,连狐狸洞里的看门狐狸都没有见着。   但,男人嘛,雄性生物遇到这事儿要面子的心理作祟,在听到谣传之后他也就硬着头皮没有解释,呵呵,这下可了不得了,回家跪断了十块搓衣板、见识了榴莲的可怕、晓得了方便面不仅可以吃和键盘敲击的声音多么清脆之后,依然没有得到夫人的原谅。   “虚荣。”   牛大抹了一把泪,“当年脑子里面的进的水,这几年都流出来了。”   “……”   秦深拍拍他的肩膀,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是未到伤心处。”   “这几年膝盖还好吗?”   “娘子是医家圣手。”   秦深默,“……节哀。”   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终究要归为柴米油盐,一家子过怎么会没有磕磕碰碰,但男人要面子,女人的难道不值钱?!罗氏女知道自家老牛的性子,家里面搓衣板跪穿了也知道老牛没有碰狐狸,但到哪里都被人打趣、挖苦,她也很不爽啊。   回老家一趟,牛大又陷入了狐狸家的家长里短,惹了一身骚,罗氏女被老家亲戚说了几句脸上挂不住提前穿过无尽海回了九重天。   牛大搓着大手,一脸与秦深是好兄弟的样儿和他商量,“老弟啊,哥哥所有的工资都上交给了你嫂子,这个住店,可否宽容一下。”下巴往黄皮狐狸那边抬抬,“皮子剥了也值几个钱,三条尾巴也算是有些功力,冬天的时候当围脖使挺好的,保证暖和。”   黄三尾吓得在墙角哆嗦,差点儿尿了。   秦深坚持原则,“不行,不进行人口买卖。”   牛大急了,“那是狐口,不是人口。老子因为他才会让娘子误会,只想杀了他解恨。”   “还是不行。”这个口子不能够开。   牛大这下急得鼻子里面直冒烟,“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不进客栈我就到不了三途河边,怎么上无尽海。”   “等会儿牛哥,我想起来了,姐早上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等你来了交给你,我去拿。”   牛大瞪大了牛眼,不敢置信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早说,快去快去。”   这不是太忙了嘛,牛大来了还要担任一回知心哥哥,他一下子就忘了这事儿。跑到吧台那儿拿了罗氏女给牛大留的信,罗氏女直接扯了一张纸巾在上面落了几笔,直言短时间不想见到牛大,让他好好思过。   牛大恁大的汉子拿着纸巾哭唧唧,哭诉:“娘子不想见我。”   秦深好尴尬,美女哭那是美感,糙汉子这么哭,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哥啊,你大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想法子弄来钱,早点儿凑够钱,不就是可以早点儿回家去和姐道歉了嘛。”   “对,你说的有道理。”牛大重拾信心,盯着秦深脑海中转着心思。   这么专注的眼神看自己,怪奇怪的,秦深往后退了一步。   牛大决定了,“我给你打工。”   “我这边员工暂时够了。”   “我不会端盘子送水,我给你种田。”   “哈?”   “对。”牛大用力点头,“我的专业,给你种地,客栈米面菜油要消耗的对不对,我给你种,你算算,开多少地可以攒够房钱。”   牛大是个小牛精的时候就在翠云山下种地,成年娶媳妇了,通过关系考了天庭的公务员,成了太上老君药园里面的小干事,别的他不在行,种地绝对没问题。   “那个,我没有地啊。”秦深家是有地,全家几口家在一块儿有五亩地,每年父母种稻种油菜,家里面的米和油是不需要买的。现在那上面都种着庄稼呢,不需要牛大费工夫。   “旁边。”牛大大手一挥,势有将客栈附近所有荒地荒山都开垦掉的壕气。   “那是公家的。”   牛大拳头砸着桌子,“你们人类毛病真多,三途河边那儿不是有大片的荒地,我给你开那个。”   强买强卖,一锤定音,不容反驳,秦深被迫接受牛大的建议,按照天网APP上的计算,需要牛大给秦深开坑三百亩的土地才能够抵上房钱。   客栈“上一层”那大片的草原便是虚度原,穿过万万里荒无人烟的虚度原才能够到达妖界魔地,虚度原土壤肥沃几乎是种啥啥活。但虚度原上危险重重,荒兽无数,一株看起来普通的杂草碰一碰说不定就有大野兽冒出来,张着满是牙齿的嘴巴流着腥臭的涎水看着你……   看起来平静的虚度原杀机处处。   但这不包望乡客栈附近。   望乡客栈威名赫赫,乃是天帝昊天亲手所造,内里留有天帝法印,等闲之人无法撼动它在三街交汇处的地位。敢撼动的都上了客栈的黑名单,只能够龟缩在自家地界不出来,望着其他两界的种种资源流口水。   有灵智的说不定还会有“没脑子”的时候冲动一把,但灵识未开全凭野兽本能的荒兽早早就远离客栈,一是怕天帝法印的威力,二是怕客栈里面的客人抬抬手灭了它们打牙祭之类的。   这个安全的范围有多广,秦深不知道,牛大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三百亩地他就按照就近原则来,一天八、九十亩的往前推进,他在前面犁田开地,那只差点儿变成围脖的黄皮狐狸就在后面播种。   被迫干活的那种。   牛大暂时安定了下来,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之后满身是汗,脱了衣衫,露出健硕的肌肉,纹理清晰、块大饱满,都是富有弹性的牛肉啊。   体力消耗上来了,吃的也多,他也不讲究,不在客栈里面好好吃,直接端了大海碗蹲在客栈外头的栅栏旁边吃,他说这么吃像是在家。   看来在家的地位很是一言难尽……   又是一天日落,狮头峰这儿鸟雀归巢,掠起又落下的身影在高树荒草处处可见,河边芦苇荡里野鸭一头扎进了水里,再出来扁平的嘴上夹着小鱼儿或者小虾,这边是晚餐了。   青河的源头生机盎然,纯净恬然。   一个三十几许的道士在和平路的尽头来来回回走了一遍又一遍,嘴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自言自语什么,他不时抬头看天看水看树看草……眼神迷茫纠结。   兜里面的手机响了,接通之后道士不断的“嗯”了几声,挂了电话,不甘心地又瞪大眼睛环视四周,啥都没有。   颓然地低下头,满脸的苦闷,实在是没有半点儿收获,在夕阳余晖之下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几十公里以外,白水观也在余晖之下,余晖洒在青河平静的水面上,似有金银在水面下熠熠生辉。   白水观后殿议事堂内,观主及一众长老在,总揽对外事务的主任瘦道士唐季德打完电话推门走了进来,一下子就面对了七八双询问的眼睛,压力山大。   “怎么样?”观主抚着长须慢悠悠地问。   唐季德摇头,“没有任何发现。”   “罢罢罢,已经派了五位弟子过去,均一无所获,是吾等与它无缘,不可强求。”   立于下首的莫琛站了出来,“师父,我去看看吧。”   观主张希垚满含睿智的双眼落在莫琛年轻的脸上,半响点头,“也好,你去试试,这也是机缘,能够得到最好,没有也不用强求,坚守道心才最重要。”   “弟子明白。” 第20章 赠别   住店第二天了,人参宝宝们很焦虑,排排蹲在花丛边看着茫茫虚度原,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爷爷,爷爷,你在哪里啊。   从早上蹲到下午,从下午蹲到晚上,牛大和黄三尾都收工了,他们还撑着下巴蹲在那儿,成了望爷石。   “人参精的蹲功就是厉害,一整天了都不挪窝的。”牛大经过人参精的时候砸吧了一下嘴巴,感叹宝宝们的执着,“这种精神值得学习,我爱娘子的心也是坚如磐石的,回去后娘子要是不原谅我,我就站在屋外守着,要当望媳石。”   累了一天快要成脱水狐狸的黄三尾流着口水看人身宝宝们,他化形之后是个一米六过了一点点的瘦小男子,长及腰迹的头发枯黄就和他不健康的毛色一样,法力低微,他化形之后脑袋上还留着狐耳、身后还拖着狐尾,三条尾巴无精打采地托在地上,就和它们的主人一样蔫吧。   牛大在黄三尾背上拍了一把,“当年我都没有看清你娘的长相,就知道她和一只赤狐在幽会,奶奶的,就这么被赖上了,你家闹家变干嘛扯上我啊,害得娘子误会。”   老实人其实也不老实,牛大当年进了狐狸洞就在洞口撞见了和赤狐幽会的九尾狐,也就是黄三尾的爹妈,他没咋看清楚对方的长相,那两只狐狸却将他看了个全。   这事儿他闷在肚里面,他没说。   九尾狐和赤狐的爱情没有走到底,爱情的结晶过的也挺惨,瘦吧得跟秋天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儿的,还是个闷葫芦性子,一巴掌打不出个屁来。   九尾狐家里为了丁点儿家产闹个不休,急需要将边缘狐黄三尾给踢出去,好少一只狐狸分羹,牛大夫妻两回老家探亲凑钱赶上了这出闹剧。   牛大就被赖上了,黄三尾老娘张口瞎说黄三尾是牛大和赤狐的种……呃,尚且不说牛和狐狸的种族隔离问题,也不谈公牛和公狐狸的繁殖可能性,就说牛大夜宿狐狸洞的情感史很多人都是晓得的,一下子怀疑的目光就上来了。   牛大那是两眼懵逼,天上掉下一个大儿子,不是自己的种。   等反应过来,娘子跑了;等他再将蛮不讲理的黄三尾老娘搞定,娘子上天了。   心累。   黄三尾被牛大的铁砂掌拍在背上差点儿归西,心特别特别累,很想蹲到三途河边幽幽地叹息一声天道不公,为啥他没有继承九尾狐的优秀基因或者干脆就是一只赤狐,杂交品种就是不行,三条尾巴的杂毛狐狸没有狐权。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进了客栈吃晚饭,等日落西山天彻底黑了,等着坐船的客人就到了院外聊天打发时间,等待发船那一刻的到来。   前天晚上戌时三刻渡船靠岸,停留两天两夜,今日戌时三刻起航出发,售出去船票若干,发船时间一到,买了船票却没有上船的客人一律不等,即刻起航。下次靠岸时间不定,也许一星期之后又来一趟,也许这个月都不会再靠岸,端看船主的心情。   至于这回买的船票下回能不能用,船上的水手会笑眯眯的说,不行。敢闹事,那就列位渡船拒绝往来户,以后别想坐船了。   霸气是有原因的,就和望乡客栈在三界中的地位一样,渡船在三途河上也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做的就是垄断生意。   小凉也要走了,初来时她穿一身青黑色纱裙,幽怨哀婉,从骨子里透出阴郁之气。现在,她换了一身颜色鲜亮的衣衫,粉嫩娇艳,腰间系了一条红绳,红绳的末端有彩蝶飞舞,一头青丝挽了垂鬟分肖髻,簪着金色点翠步摇,白得透明的脸上抹了胭脂、涂了口脂,双眼明亮,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跃跃欲试。   现在的她是俏丽明媚的,活波可爱的,这才符合十六七岁的年纪。   捧着骨灰坛,小凉对着秦深笑,秦深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弯起,“一直看着我干嘛,要离开去见情郎了很高兴对不对,祝你到了幽冥界之后一路顺风,一下子就见到你的公子。”   “谢老板吉言,这个给你。”小凉将手中的骨灰坛送到秦深面前。   秦深疑惑,“这个可是你的宝贝,是你的栖身之地、魂牵之所。”骨灰坛子就不用随便送人了吧,送给他也没有什么用,别人用过的他以后也不想用……   小凉俏皮地眨眼吐舌,“不好意思了啦老板,奴家之前是骗你的,这个不是奴家的骨灰坛子,奴家的骨灰坛子已经随公子的尸身入殓,这个是他生前用来喝酒的酒坛,用来酿酒最好不过了。”   “呔!洒家就说女鬼的话最不能够相信,果不其然,果真是骗人的。”缘法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丈八长的禅杖重有千斤,他拿在手中轻如鸿毛,这样一柄重量级法器为他开辟道路,拥挤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路,等他走过了又自动合拢。   小凉皱了皱鼻子,“臭和尚,就你话多,要不是奴家带你去妈妈那儿找到藏宝之地,你还没有钱住店咧,哪里赶得上渡船去幽冥界。”   缘法嗤了一声,“说的你有钱一样,还不是各取所需。”   这两个一开始不对付,到离开客栈的时候照样一言不合就吵起来,感情嘛,吵着吵着就出来了,要是真不想理会,缘法也不会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小凉也不会让出了岸边的大好位置站在靠外的地方等候。   螺号声悠长悠长,船要开了。   人群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想要早点儿登船。   船上“噔噔噔”脚步声整齐划一地下来一群穿着红马甲、灯笼裤的力士,也不知道船主是啥审美,让员工都用这幅打扮,红衫配绿裤,人群中最瞩目嘛?   高大威猛的力士下来维持现场秩序,所有人都被推搡着要求排队,胆敢不从,扔下三途河,没有商量的余地。   啥时候秩序恢复了,啥时候检票上船,没的商量。   无论有没有让所有持票人都上船,到了时间船就会起航,所以不好好排队浪费的就是自己的时间,很快人群就秩序井然,开始检票登船了。   力士在侧,所有想蒙混过关,企图没有船票就上船的家伙全都被扔了出去,运气好的扔到地上晕头晕脑半天,运气不好直接扔到三途河中,三途河水表面看起来平静没有多少波澜,其实水面以下暗潮涌动、漩涡遍布,还有凶猛的大鱼虎视眈眈,下去后十有八九上不来。   就算是如此,依然有不怕死的想要挑战一下力士的眼力和渡船的权威。   “再见,祝你们一路平安。”   “老板再见。”小凉朝着秦深挥手。   缘法在侧双手合十致别,他说:“贫僧在宝塔寺坐化,法身也留在那边舍利塔中受世人供奉,听闻宝塔寺要翻修重盖,恐伤到舍利塔,烦老板帮贫僧留意一二。”   小凉瞥了他一眼,“心有挂念,你还去幽冥鬼界?”   “只是一点儿微末的念想罢了,法身只不过是皮囊躯壳,毁了没了也不妨事。”   “切,口是心非的男人。”   缘法没有反驳小凉,而是对秦深作揖,“烦劳老板了。”   “我会留意,大师放心。”   螺号再响,渡船离岸,秦深看着他渐渐远去,从三层楼船变成了“巴掌大”又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秦深始终没有收回目光。   “有没有看见刚才渡船三楼上有个黑衣服的人?”   吃完了饭溜达着走到院子里的黄三尾摇头,他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很少说话。   “我看见了,为什么我对他那么在意?真是奇怪。”   这份在意来的毫无缘由,秦深琢磨不透,只能够将答案交给缘分,有缘自然会知道的。   他走到“望爷石”人参宝宝他们那儿,盘腿坐到大宝宝旁边,摸着他脑袋上的小揪揪,“明天才是第三天,你们爷爷会来的。”   大宝宝用力地点点头,其他宝宝也跟着点,“嗯,爷爷会来的。”是说给秦深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对,要有信心嘛。”秦深突然深吸一口气,冲着茫茫虚度原大吼:“人参爷爷你快来啊,宝宝们想你啦。”   眼睛里面滚着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的宝宝们得到了灵感,也跟着大喊着,“爷爷,快来啊,宝宝在等你。”   “吧嗒吧嗒”人参宝宝们抽抽鼻子,绝对不承认自己哭了,这是激动的泪水。   秦深安慰地摸摸他们的脑袋,低头一看,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地上靖人顶着碗在接宝宝们的泪水,一滴都没有浪费。   这可是人参精华,绝对不能够浪费的。   等宝宝们哭完了,情绪稳定之后,这一队靖人的头领还跟宝宝们说话,他们不能够白拿人参精的眼泪。   所以宝宝们得到了安慰的糖果,糖果是用天青米做的米糖,小小的、甜甜的,抚慰了宝宝们焦虑的心。   回到房间睡一觉,明天爷爷说不定就到了呢。   一定是这样的。 第21章 道观驻客栈办事处   七月份的天越来越热,早晚已经渐渐退去凉意多了暑气,中午的气温更加升高,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就觉得自己要变成咸鱼。   山上比城市里面好,望乡客栈比镇子上好,兼之客栈材质特殊,没有安装空调、暖气,气温却是恒定在人体最舒服的温度,现在夏天不热,到了冬天也不会太冷。   秦深百无聊赖地靠在吧台上望着窗户边的人发呆,六娘和她的姐妹们布置房间去了,还从厨房里拿走了很多双皮奶、姜撞奶,大概吐丝需要大量的蛋白质?   渡船昨晚戌时三刻离开,也将客栈的客人带走了,秦深也算是看出来了,住进客栈的大多数客人都是冲着渡船来的,他们要坐船去幽冥鬼界。   穿过无尽海来的客人目前只有牛大夫妻。   要走虚度原的客人只有去幽冥鬼界的一成。   渡船靠岸,闻讯而来的客人将客栈塞满;渡船一走,客栈变得冷冷清清。   因为前两天大堂人太多,章俟海不是在临水的平台钓鱼就是在房间内看书,这还是他住进客栈后第一次来到大堂,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电脑,手边有着清茶。   “要吃什么吗?宝成哥好像弄了猪肉脯,要不要来点儿。”   章俟海抬头看他,双眼中的清冷肃然霎时褪去,浮现出来的温柔配上微微上翘的唇角,显得特别亲和,“中午吃的挺多的,还没有消化,不……”   见秦深失落得手指在桌面上划拉,章俟海改口,“不过,我觉得可以来点儿猪肉脯尝尝。”   秦深瞬间复活,神采奕奕地往厨房走,“我去拿,你等会儿。”   总是有客人拿不出钱来付全款的房费,客栈允许用其它物件儿抵现,秦深就收到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用牛奶、猪肉、大头菜、粮食等等来抵现的已经算是非常正常的,像是拿出千年历史的尿壶、字迹模糊的字画、磕掉一角的玉枕等等,秦深也只能够无奈的收下。   谁都不容易啊。   前者都进了厨房,后者全都堆进了库房,进了厨房的自然被仇宝成研究成各种各样的菜品,大家都有口福。   秦深进厨房时仇宝成正往烤网上的猪肉脯上刷料,他做了两种口味的,一种偏甜、一种微辣,整张肉片在烤网上逐渐收紧收缩,脂肪被火燎了出来,发出油滋滋的响声,在炭火猩红的映照下,上了一层蜂蜜的肉片如同琥珀一般。   厨房里都是馥郁的肉香,秦深看着仇宝成抓起一把炒香的白芝麻往烤好的猪肉脯上洒去。“宝成哥,这一片我来剪。”   仇宝成把肉片夹到烤盘上,“那你来弄,这个猪肉好,一点儿不像市面上买的肉有猪肉腥气,我把骨头剔出来了,晚上骨头汤,喝汤的时候往里面煮上粉丝撒把葱花就好吃。”   “你是大厨你看着办,我们就等着吃。宝成哥还好你来了,我们这才有口福。”   被炭火熏着,仇宝成的脸上也多了血色,他翻着肉片,思量着怎么向秦深开口。   秦深知道仇宝成最挂念谁,所以主动提起,“宝成哥是想星星了吧,肉脯做好了打了真空包装给她邮寄一些怎么样,她吃到你做的东西就像是你在她身边一样。以后我和她联系上了,就可以打打电话通通视频,让你看看。”   “好好,谢谢小秦,麻烦你了,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提这个事情。”   “有些事儿宝成哥你尽管提就好,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会帮着做的。”   “谢谢,谢谢。”仇宝成为了女儿父母滞留人间,心中最挂念的当然都是他们,不像是活着的时候还能够打电话通视频,死了就真的只能够远远地守护着了。以后有了秦深的帮忙,他也可以在旁边看看女儿,听听她的声音。   做好的猪肉脯剪掉四周的焦边,再剪成拇指宽的小条,藤编的篮子里头垫上一张吸油纸,猪肉脯放在上头既可以吸掉一些油腻,看着也精致好看。   摆放到章俟海手边,看着也搭一些,顺便拿了一个盘子给儿子装了一些,喊来了王乐彬让他送到“上一层”去,丢丢正和重远陪着人参宝宝们当“望爷石”,猪肉脯送去正好让他们尝尝,也让种地到现在的牛大和黄三尾解解乏。   ……   秦深期待地看着章俟海,用眼神询问他好不好吃。   丢丢和秦深最像的就是一双眼睛,像是杏眼,却更长一些,眼神透亮、干净,盯着看的时候特别专注,让人不忍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章俟海拿了一块送入口中,迟钝的味觉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就连牙齿也好似变得松动,在咀嚼的时候钝钝的、木木的,肉脯似白蜡,他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咽下去他扬起了一个自然的笑容,“味道真不错,肉香很足,越是咀嚼越是香。用的什么蜂蜜,甜的很清新?”   “也是客人给的,野山蜂酿的百花蜜,冲泡着喝带着一点点苦,用来做东西最好。”   秦深也拿起一片肉干准备送到嘴里面,身后恰好有脚步声传来,有客人来了,他放下肉脯站了起来,“客人来了,我去招待。”   “去吧。”秦深转身走出去几步之后,章俟海才蹙眉把咬了一口的肉脯放下,用一张纸巾包起来放进了裤兜里,转头看向平静无波的河水,眉目尽是深沉。   秦深走到门口有些诧异,竟然是个道士,穿着藏蓝色的道袍,脑袋上顶了一个包包,虽然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和印象中留着山羊胡的老道士形象有些不符,却无法让人质疑他的职业。   小道士长相英俊,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踏实,最最关键的是他还是个人。   人啊,客栈最缺的就是正常人类了。   “老板好,我从白水观而来,叫做莫琛,不知可否耽误些您的时间,有些事情想和你商议。”莫琛没有藏着掖着也没有故弄玄虚,见到老板就直接挑明了要和他商谈要事。   事情嘛,两人坐下之后听了小道士一番言论,秦深不可思议地掏掏耳朵,他应该没有听错。“你的意思是,白水观要在客栈里面设立一个办事处,帮进来的客人解决心中挂念的事情,好安心入幽冥鬼界,轮回投胎。”   “对。”莫琛点头,“并不会打扰到老板经营客栈,只要固定的一张桌子放一个台签就好,我会常驻在这里,接到的单子就交给外面的师兄办理,于客栈于我们道观都是功德一件。”   “你要常驻这里,住客栈的钱可不便宜。”秦深说出了价格,希望莫琛知难而退。   “道观已经批了专项资金,住店的钱老板不用担心,就是我常住可不可以打个折,办个vip卡之类的。”   白水观进驻望乡客栈之心非常坚定,三十几年前他们让和尚占了先机,观主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客栈重开,他们抓紧时间过来,就是想趁着和尚反应过来之前搞定办事处的事儿,莫琛是观主的关门弟子却年纪尚幼,心性还需打磨,这件事儿本不应该由他负责。   可叹,修为够格的弟子都到和平路这边试过了,没有一个有缘能够看见客栈的,莫琛自动请缨,观主就让他尝试一下。能够看到便是莫琛的机缘,看不到也不用强求。   莫琛看到了,他与望乡客栈有缘。   秦深脑海中翻着爷爷留下的注意事项,几经考虑之后点头同意,“白水观可以进驻客栈设立办事处,你常住店里面我给你打八折。”先礼后兵,这是礼,后面还有兵呢,“1.住进客栈就要遵守客栈的规矩;2.在客栈内不可打探客人的隐私,不可强求客人帮他们办事,要他们心甘情愿才行。”   “肯定。”   “3.白水观在外行事,不可以打着望乡客栈的名头,不可借此敛财、打杀。”   “当然。”   “你能够做主?”   “我是白水观观主的关门弟子,师父已经将涉及望乡客栈的事情交由我全权处理。”   “哦。”秦深点点头,“我拟定一个协议,你带回去让你师父签字。”   “……”都说了他全权处理的。   秦深笑,全权处理的是观主弟子,又不是观主本人,分量还不够重。   协议拟定的很快,秦深交给莫琛,莫琛小心地将纸张折叠好放进怀里,向秦深作揖之后离开回道观。   莫琛前脚刚走,后脚秦深的电话就响了,拿出手机一看是联系好的砌灶的师傅,询问路怎么走的。“对对,就是和平路,这条路是不怎么好走,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烟,师傅你不用怀疑,我的客栈就在路的尽头,很好找的,到了地方一眼就能够看到。”如果你能够看到的话,“我就在店里面,好好好,电话保持沟通,我等着。”   决定了要在厨房里面搭个土灶台之后,秦深就打了电话让爸爸帮他留意这方面的手艺人。现在用老灶的人家少了,却不是没有,搭灶的师父很好寻,镇子上就有,和秦深爸爸也认识,听说要搭个灶,人家满口就答应了。   再一问客栈位置在哪儿,爸爸一说,对方连忙摇头,先前答应的事儿就不作数,爸爸还要再说两句,对方直接拉下脸转身走人。   镇子上的师傅请不动,爸爸就找到了隔壁镇子上的,要来了电话是秦深联系的,约好了今天过来量尺寸,材料准备好立马可以开工。 第22章 不说好吗   什么都有自己的地盘,动物的狩猎范围、植物的生长区域以及人类的活动地点等等,泥瓦匠这种活计也是。   城市里面选择面广,这种事儿不大讲究,谁有本事谁竞争上岗。山坳坳里的小镇子却有诸多的规矩,要不是家里面急着用钱,李铁强也不会手那么长抢生意抢到红叶镇上来。   之前接了一单生意他就和红叶镇的土著泥瓦匠打了一架,脸上的青肿还没有退,这回砌老灶的这单活,他做好了再战一回的准备。   现实却有那么一些些的奇怪,明明那人已经看到他带着工具和人手来了,也往和平路上走了,却只是叼着烟看了看,没有动口更没有动手。   “头儿,这活是不是有些猫腻啊。”   李铁强也不是很确定,他扶了扶头上的凉帽,看了一眼和平路的尽头,有高大的狮头峰遮蔽,那一片好似都躲在阴影下,再强烈的阳光仿佛都晒不进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会将农家乐开到那种地方,会有生意吗?   “等到了地方我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等着。”   “头儿,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的,青天白日之下,我们还这么多人,能有啥危险。要真有什么事,我在里面大吼一声,你们冲进来救我就是了。”   “嗯嗯,头儿你把手机握着,随时随地可以报警。”   “瞎想个什么鬼呢,都是正经做生意的人。”   和平路路况不好,雨天泥泞,刮风扬尘,像是今天这种阳光灿烂的好日子,那是没有半点儿遮阴的行道树,坑坑洼洼的路面颠得人怀疑人生。   一行人汗流浃背地到达狮头峰,李铁强擦着汗从车子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等待门口的秦深,“你是秦老板?”   秦深笑着点头,“对呢,我就是,李师傅进来吧,天气热,到客栈里面缓缓。”   “好的好的,我拿着工具箱。”李铁强转身背起自己的行李箱,照着两个伙计眨眼,让他们在外面等着,按照刚才说的做。   拿了箱子就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的,客栈里面温度适宜,绿植葱茏,阳光跟过了一层过滤网一样变得温和,毫无暑气。   李铁强觉得汗湿贴在身上的衣服都松快了,“难怪秦老板要在这边开客栈了,靠着山就是舒服,一点儿都不热。”   “我这边还靠着水,暑气都被水带走了。”   进了客栈李铁强也没有耽误时间,直接让秦深带着去了厨房量了尺寸,确定好了需要多少材料和价钱,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就从客栈里面出来了。出来时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车子还在。   “人呢?”   秦深也觉得奇怪,“大概有事情先走了,师傅,明天就可以来砌灶吧。”   “啊?对,明天就可以,我带着材料过来。”李铁强摸着头不明所以,摆着手和老板说了再见,调转车头走人,在半路上看到了摊到在半路上的两个伙计,两个伙计见到他吓得脸都青了,连着往后退,疯了一般逃跑。   李铁强开车的啊,哪怕是老旧的电动车那也不是两条腿可以比的,他很快就赶上了伙计,一番逼   问,这才从伙计口中得知自己到了狮头峰就和空气说话,说了一两句就一头走进了草丛里,跟中了邪一样。   李铁强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客栈的方向,蒙在狮头峰的阴影中,什么都看不见。   ……   秦深不知道自己谈好的师傅有可能变卦,他正打电话给爸爸。   “爸,那个师傅已经来了,他能够看见客栈,不过我觉得他的伙计不行。”   “那他什么反应,愿意接活吗?”那头,爸爸问着。   秦深估计,“应该会吧,与客栈有缘的人一般都错不了。”   “嗯,那就好,要是这个不行再找人,要还是不行,那就自己动手好了,我做木匠的,不信泥瓦匠能够有多难。”   秦深失笑,爸爸这是和镇子上那个不愿意接活的泥瓦匠扛上了。电话里,他听到妈妈在旁边说,“你和大儿说一声,这个礼拜天要去小妹家。”   爸爸应了,跟秦深说,“你小姑儿子结婚,请我们了,你带着丢丢一起去。”   “啊,小姑哪里来的儿子啊?”   “你小姑再婚了,她新老公的儿子结婚,请我们一起去,给她撑撑场面。”   “这样啊,知道了。在哪里啊?”   “宝塔镇,就是有宝塔寺的那个。”   “……”不得不感叹,一切都是缘分啊。   感叹着缘妙不可言的秦深拿了一块肉脯正要往嘴巴里送,看到仇宝成从厨房里面走出来,手里面也拿着一碟的肉脯,他看到秦深说:“刚才拿错了,你要甜口的,我拿了辣的。哝,这碟才是甜口的,你拿着。”   秦深愣愣地从仇宝成手里面把肉脯拿了过来,和装在藤编篮子并排放着,他从篮子里拿了一条送入口中,肉脯烤得紧实,带着烟熏后的焦香,味道是微辣的,辣得舌尖微微的麻。   再看篮子,几乎没有动过。   他扶着吧台转身走了几步,脑袋里一片混乱。   从洗手间出来的章俟海发现秦深眼睛发直,身子僵硬,赶忙走了过去,“秦深你怎么了?”   秦深“咔咔咔”地转动脑袋,看着章俟海,“你的病情加重了。”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章俟海的视线在吧台上扫了一眼,一盘一篮的肉脯堆叠整齐,散发着诱人的色泽,他故作轻松地说:“比以前稍微重了点儿,还在可控范围。”   “什么程度?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秦深的视线在肉脯上飞快地瞭了一下,“我拿错了,把辣的拿给你了,你吃了一口说,甜。”   章俟海苦笑,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味道很重的可以。”   “多久了?”   “蛮长时间了。”   秦深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立场和男人说话,但是他想说,“除了味觉退化之外还有什么,别骗我。”   章俟海绕过吧台走了进去,走到秦深面前,“牙齿松动了,才三十六岁,却已经提前体会到垂暮老者的感觉。每天都在掉头发,每天醒来都要把枕头收拾干净。但我还能看得见,还听得到,生命的美好我还能够感受到,挺好的,真的。”   秦深看着男人,他的性向他的经历让他一直压抑着情感,除了青春懵懂期对着操场上挥汗如雨的大男孩们流过口水,其它时候他从未对谁动过心,直到见到章俟海。   那是他到湖悦酒店后的第一单工作,开船到湖心雅居,在经理和助理Leo的带领下进了别墅,书房的大门在眼前打开,干净透亮的落地窗外是青白片片、白光耀眼的玉兰花树,落地窗内是俊朗不凡、高大挺拔的男人。   男人脸上的笑容清浅,双眼平静无波。   秦深头一次知道,面如冠玉、芝兰玉树并不是书里面夸张的描写手法。   后来的多次相处,男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清冷淡漠,他很温和,博闻强识,跟他聊天很轻松、很舒服。秦深期盼着和他见面、和他聊天,担心他的病情、关注他的心情,要说离开酒店最舍不得的是什么,是即将转正的高工资,也是湖心雅居的章先生。   秦深垂着头,男人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边,他迷茫在自己的心动和不安中,手指动弹了两下,好似有什么不抓紧的话,就即将从指尖彻底溜走。   他不知道这份心动是真的动了感情,还是“知好色,则慕少艾”那般被颜吸引。   但有一点他明白,要是放走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有了。   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想做便敢做。   于是秦深抓住了男人的手,抬头看着他。   章俟海笑了,抬起胳臂抱住了秦深,大手按在秦深的后脑上,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傻孩子,我活不长了,不要让自己做后悔的事情。”   “我不后悔。”秦深的声音闷闷的。   “可我后悔啊。”章俟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我害怕自己走的不安心,在世间留着牵挂。”怕我走后你会伤心,会难过,会掉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了我。   “所以,不说好吗。”   不说好吗,不说好吗……   秦深站在三途河边,望着幽幽的湖水,头一次听到了彼岸花细碎的“歌声”。原来它们会唱歌,丝状的花瓣在风中唱出来的歌叫做离别、叫做思念。   “秦老板看什么呢,可不要一个不注意掉到河里面去了,老牛我一身铜皮铁骨也不敢保证能够把你救上来,就算是救上来了,也不敢保证是囫囵个儿的。”   “牛哥,你不是太上老君那儿工作嘛,你们那边有什么药吃了就不老不死的,像是《西游记》里面写的那样,吃一颗丹药就多活五百年。”   牛大“哈哈”大笑,“哈哈,那些书都是人编的,你信那么多干啥。每个人的命数都在生死簿上写着,命数会变,但大体还按着那条线在走。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就按着这条线,然后人就在这条线上添上自己的活法,等死了进入轮回,生生世世就这么一代一代的过去。” 第23章 爷爷,爷爷……   “孩儿们, 爷爷来啦。”   人未来,声已至, 秦深望过去, 有个二十几许的年轻人往客栈这边疾步走来, 十几米的距离眨眼便到。年轻人书生摸样,长相清秀稚嫩, 身上青色的书生袍沾满了泥沙草屑,乌黑的长发用一根草茎随意束着, 上面缀着成串的红色珠子,在皎洁清冷的月光之下,似有光芒阵阵浮动。   青年脸色白里透红,身上散发着微微的苦香, 凑近了闻一下, 顿觉身子骨轻松了许多,通体舒泰。   蹲在花丛边当望爷石的人参宝宝们见到青年,欢快激动地甩动起了胖胖的小胳膊小腿, 团团将青年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爷爷,爷爷。”   “爷爷, 你终于来啦,我们等好着急。”   “爷爷, 爷爷,为什么长得不一样啦,高高哒。”   青年把人参宝宝们都安抚住后走到秦深面前, 娃娃脸上是久别重逢的满足笑容,“老板你好,多谢这段时间照顾我的这些孩儿们。”   “我就是给他们提供住的地方和一日三餐,他们能够照顾自己,就是非常想想你。”秦深可不敢居功,没有做的就不会揽到自己身上。   申宝合爱怜地摸摸宝宝们头上的小揪揪,“客栈在我进入妖界之后不久就关了,我在妖界打拼的时候一直焦虑着怎么才能够将宝宝们接过来。秦老板,多亏了你了,你能够重新把客栈开起来,帮了我们很多忙。”   “也多亏了大家照顾我生意。”秦深非常喜欢萌萌哒的人参宝宝们,他们和丢丢玩的也很好,就顺势关心了一下申宝合在妖界的情况,不知道以后宝宝们的生活环境怎么样。   妖精有妖精的规矩,像是人参精,他们的血脉传承中就有指引,教导他们怎么修炼、怎么化形、怎么躲避敌人天灾、怎么在修行有成之后进入妖界寻求更高的造化。   人参的经历其实挺惨,因为其功效,还没有吸收够天地日月精华就有可能被采参人挖走,等开了灵智、有了修为、变成仙草之后又有修真者觊觎他们的肉身,下场不是烘干切片泡水喝就是炼制成丹药还被修真者嫌弃年份不够……   他们的血脉传承就是一部苦逼隐藏逃跑的血泪史。   申宝合他这一窝人参长在人迹罕至的高山雪原,他为参又比较低调、善于隐藏,化形修炼有成之后就按照血脉指引来到望乡客栈去了妖精界。   妖界也不是太平地儿,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到哪里都是一样,但给妖、精的修炼提供了更多的资源,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还能够开一片自己的领域。   申宝合自己先去,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在妖界边城靠近虚度原的地方抢了一块地,有了自己的地方就能够接小孙孙们过来啦。   “边城的城主是千年桃树成的精,对我们这些精怪也照顾颇多。我的地方不是很大,但适合人参生长。老板不瞒你说,人间界的环境一年比一年糟糕,灵脉被掘、宝地被毁,我听了最近进入妖界的同伴说,现在还出现了啥驴友,什么深山老林都敢去,说是野外探险。”青年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真是不给我们妖精活路了。”   秦深沉默,身为人类的一员他对环境的变化深有感触,生态环境被破坏、雾霾日益严重、水土流失等等,长此以往,人类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了。   “会好的,其实人类自己也意识到了环境的重要性,提了很多有效可行的措施。”   “嗯,吃到苦头了就知道要珍惜了。”青年不在此多做纠结,他提出:“虚度原不好过,我来这一趟也是小心躲藏,废了很多功夫的,功力消耗比较大,想在客栈住上两天恢复恢复。”   “当然可以,和宝宝们住一起吗?换个套房吧。”   “行行,麻烦老板了。”   “不麻烦不麻烦,随我到前面做个登记吧。”   登记做好,轮到付款的时候申宝合拿了个样式古怪的板子出来,据说是他们那边自己研发出来的手机,他的钱不多,买的型号有些老旧,不是最新款全面屏的。   秦深,“……”大家都很与时俱进啊。   申宝合用来支付房费的是妖界币,兑换比例目前是四比一,套房两天支付华夏币四千,妖界币一千元。   秦深看着自己账户里目前还没有兑换的天界币和妖界币,感慨好在没有客人支付他冥币的……   领着申宝合往“上去”楼梯的路上走,秦深看到章俟海站在三楼的回廊上,他移开了视线,抿着唇来到了客栈的“上一层”。领客人入住房间的事儿应该是交给王乐彬和二娘、三娘的,但他有事情想问申宝合。   “那个,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老板请说。”   “刚才客栈三楼的那个人见到了吗?”   申宝合点头,“站在三楼一直看着你的那个,我看到了。”   “……”不用看的这么清楚。“你们妖界有什么办法治好他吗?”   申宝合摇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他阳寿将近,给他吃龙肝凤髓、仙丹灵药也没有用,时间一到他还是要进入轮回。”   “真的没有办法吗?”秦深的一颗心慢慢落进了谷底,痛苦的皱眉,难道真的只能够亲眼见着章俟海一点一点死掉吗?   “人类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轮回的事儿应该要问幽冥鬼界的官员们,他们说不定有办法。”申宝合疑惑地问,“那个人对老板你很重要吗?”   “嗯。”秦深记下了,“谢谢。”   等以后有机会,说不定就有来自于幽冥鬼界的官员来住客栈呢。   下次渡船来了,他也可以打听打听。   凭什么章俟海说不行就不行。   偏不!   他的感情是别人可以左右控制的吗。   秦深斗志昂扬了起来,好不容易相中一个,他想谈恋爱。   还有……   那谁谁谁,其实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吧。   …………   人参宝宝们等来了爷爷,牛大也把三百亩的地开垦出来了,种上了百亩的水田麦地、百亩的油菜甜菜、百亩的五谷杂粮等等。交汇处的气候和人间的不一样,这儿只有两个季节,漫长的春暖花开和短暂的隆冬大雪,土地肥沃的虚度原可以轮耕,成熟一茬收一茬、收一茬之后种一茬,只要秦深有这个精力和人手。   送走了壮劳力牛大,秦深望着大片只是嫩苗的土地欲哭无泪,以后熟了他怎么收啊。   “老板,我自荐。”牛大离开,得到自由的黄三尾却没有走,他想留在客栈工作。“您看,这三百亩地要有人伺候,我在乡下也是种惯地的,是个熟手。而且我还能够收拾一块地方出来养些鸡鸭,每天下的鸡蛋足够客栈一日三餐的消耗,鸡鸭长成了也可以吃肉。”   黄三尾急迫地和秦深推荐自己,他被老娘从家里面赶出来了,净身出户,除了身上一身衣裳什么都没有带出来,从客栈出去了也没有地方可去。   秦深有些意动,黄三尾是个好青年,踏实肯干、吃苦耐劳,话还不多,就是身世上有些复杂。利弊权衡了一番,秦深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他决定了,以后黄三尾就是店里面的员工了。   黄三尾感激涕零,巴掌大的俊俏小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以后有地方栖身了,他哭得不能自己。   秦深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也挺不容易,希望以后他那个彪悍的老娘不要找上门来就好。   秦深还年轻,不知道什么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也还没有体会到“希望来的不来,希望不来的来了”的无奈,他觉得睡一觉起来之后每天的阳光都是灿烂的,又是新的开始。   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吗?   秦深看着越变越大的酒坛子就觉得有些棘手,小凉临走前将她心爱的坛子给了他。   肚大口小的坛子并不是骨灰坛,而是小凉公子用来喝酒的酒坛,小凉说用它来酿酒最好不过。   自酿酒水还没有提上日程,秦深就将酒坛放在了厨房,然后它就失控了。   仇宝成咋舌不已,“继续长大,厨房就放不下了。”   “宝成哥,我们一起先把它弄到中庭里头去。”   “行。”   离开了小凉,本来很平静地待在橱柜里面的酒坛子开始慢慢长大,厨房里面人进进出出的,起先谁都没有发现。还是它越来越大,橱柜里面已经容不下它,“哐当”一声从柜子里面掉了出来砸在了地上,一声闷响。   没有碎。   做着饭的仇宝成也没有在意,就随手放到了角落,随之酒坛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已经到了不会让人忽视的地步。   秦深和仇宝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酒坛子挪到了中庭,在此期间,它又长大了三倍,从女子巴掌大变成了一个超级大家伙,比秦深高,肚围三四个成人都合抱不了。   一落地,酒坛底下就跟长了无数触手一样,“唰唰唰”与挖掘土壤的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不断堆高的土堆,一呼一吸间,酒坛子自己把自己蛮进了土地里,变得安安分分。   要不是那些堆放在外面的新鲜土壤,秦深真以为坛子本来就是埋在地里的。 第24章 走亲戚(小修)   酒坛子就这么在中庭里面安家落户不挪窝了, 秦深也没有管它,让它就这么待着, 等以后有用了再说。   仇宝成摸过了, 说这个坛子胎质光滑、细腻, 闻起来有属于酒的天然醇香。用来酿酒,相当于让酒液在里面自然的呼吸, 里面的醇香相当于天然的酵母,对酒液酝酿有促进作用。   至于为啥酒坛子要把自己埋进土里, 也许是为了窖藏和保温?   作为普通人类他们还真是摸不透一个酒坛子的心思,所以该做啥还是做啥。   今日又送走了人参宝宝和他们的爷爷之后,秦深抱着打瞌睡的丢丢跟六娘嘱咐着,“要是有客人们来了就让他们先在外面大堂里面坐坐, 我大概晚上五六点回来, 回来了就给他们登记、分房间。我不在的时候,客栈发生什么事情,你看着办, 实在是解决不了的就跟我打电话。”   “知道啦老板。”六娘眼含担忧,“老板,我觉得你还是别出去了, 我听以前老老板说过,你的情况特殊, 最最好待在客栈里面比较安全。”   六娘也只是偶然间听到过一些关于秦深的事儿,具体的了解不多,但不妨碍她进行脑补, 被天道盯上想想多可怕啊。他们修行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人有道劫、妖有雷劫,雷劫之狠犹如将人挫骨扬灰,过则更升一步、败则身死道消。   啧啧,这种滋味六娘在化形劫的时候体会地深深的,她们一窝姐妹数百,活下来并且开了灵智的不超过五十之数,度过化形劫的也只有她们七个。   可见天道之恐怖。   她们只是晋阶的时候被天道关注一下,秦深可是时时刻刻被天道盯着,如影随形的监视,更恐怖。   秦深愣住,最近日子过的不错,他把章俟海交的房费都打给了朋友,朋友的儿子接受了一次手术,恢复情况良好,他心情就更加好了,都忽视掉了悬在头上的利剑。   “这个,二十年大限未到应该没什么,我出去一天都不到,尽量做到早去早回。”   “嗯嗯,只要老板你别疏忽了就行。”   秦深带上了心事,推开客栈的门走出去的时候脸上难免带上了一些,章俟海看在了眼里,心中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上车吧,还要去镇上接你父母。”   秦深从忧心中反应过来,看着章俟海抿紧嘴没有说话,拉开车门侧侧头让章俟海坐进去,等他进去了就把迷迷糊糊的丢丢放了进去。   刚把丢丢放下,丢丢就惊醒了,抓着爸爸的手,“爸爸。”   秦深摸摸丢丢的脑袋,因为知道人参宝宝们要离开,丢丢和他们玩的有些晚,早晨又起了个大早送走了他们,睡眠不足一直打瞌睡。“睡吧,爸爸开车,一会儿就可以见到爷爷奶奶了。”   丢丢仰面躺着看到了坐在旁边的男人,章伯伯,也挺熟悉的,现在他还伸手护着自己的,爸爸也坐在前面开车,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丢丢打了个哈欠,泪水溢出了眼眶,他揉揉眼睛,含含糊糊的喊着,“爸爸,我睡了。”   秦深已经关了门出去绕到驾驶座还没有上车,车里面只有章俟海和丢丢,这一声爸爸他知道不是在喊自己,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酸涩、喜悦、激动、不舍等等情绪如同将调色盘打翻在水里,顿时模糊了一切感知。   等车子发动,章俟海才缓缓从刚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按着额角,感觉太阳穴一下又一下地用力跳着,他收回看着丢丢的视线,闭着眼仰面躺在椅子上。大手放在丢丢的脑袋外侧,护着他。   秦深看了后视镜一眼,担忧的视线从章俟海苍白的脸上滑过,自那天之后两个人已经三天没有说过话,章俟海有意避开自己。   然后,秦深干脆也不理他,不主动找、也不和他说话,饭菜也是让别人送过去。   两个加起来过了半百的人,幼稚起来,也是挺无语的。   今天是礼拜天,小姑继子结婚,邀请他们全家参加婚礼,小姑二婚不久,正是要在夫家站稳脚跟的时候,他们这些亲戚全去也是给她撑场面。   他们今天全家出动,除了不知道浪到哪里去的林晓宁,他海产生意估计做的不错,经常送海鲜送钱回来,来去匆匆,一副要干大事儿的样子。   不说林晓宁,就说他们这一趟宝塔镇之行,因为距离远,也是提前需要做准备的。   宝塔镇在东洲市辖下的另一个县级市里面,离着红叶镇有挺长一段距离,自己开车一路高速的话,需要两个半小时左右,没有车他们就需要从镇子上坐公交到县里面坐长途后再转公交,辗转近四个小时才能够到小姑家。   章俟海友情提供了一辆七座商务车给他们代步,还提出了想要跟着出去走走的意愿。   章先生主动缓和关系,没啥立场的秦深,他答应了……   握上真皮的方向盘,秦深深感有钱真好,等以后自己有钱了也买了一辆,上百万的就不想了,买一辆二十万左右的就可以。   性能再好的车子上了和平路这条破路照样会颠,只是抗震效果好,颠的不明显。到老街木器店,爸妈已经在门口等着,妈妈上车一下子就看到坐后座的章俟海,视线忍不住在他和丢丢的脸上来回移动,震惊的没有了言语。   章俟海向秦静夫妻两点头问好,“叔叔,阿姨,好。”   “你是……”还没有坐稳,秦静就着急的问章俟海。   章俟海笑着主动回答:“我住在客栈里面,是小秦店里面的客人,住进来也没有出去走走过,这回跟着一起去宝塔镇逛逛,一路上打扰了。章俟海,阿姨叔叔喊我小章就好。”   “小章你是哪里人?”秦静强笑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指节泛白。   “京市人,来东洲市度假的。”   “哦哦。”秦静恍惚了一下,盯着章俟海的眼睛,“八年前你来过东洲市没有?”   章俟海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来过,我父亲曾经在东洲市受到过恩惠,对这个城市的感情很深。我成年后就在东洲市投资做地产生意,有一段时间在东洲市常住过,这边以轻工业为主,污染小,环境适宜,是个养人的地方,我很喜欢这里。”   秦静还待再问,秦深叫了一声,“妈!”   秦静扯了嘴角勉强地笑了笑,转过身靠在丈夫的身边,一路上神思不属,丢丢醒过来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秦深开车很稳,速度不快,但到宝塔镇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晚,一来是他今天提前查过路程,知道怎么开最省时,二来就是今天路况不错,没有什么拥堵,就连红灯也没有几个。   宝塔镇地势开阔,属于东洲市东边、北边的经济发达地区,哪怕是一个镇也是高楼大厦、商场遍布,与之相比,山沟沟里面的红叶镇穷酸到可以。   一个大市里面,各个地方发展并不平衡,就像是一个爹妈生的儿女,得到的关爱和成年后的发展情况也是不一样的。   奶奶一共有两子一女,秦深爸爸是老二,上有出色的大儿子、下有受宠的小女儿,他就是一个小透明,得到的关爱并不多,因为安贫守道、知遇而安的踏实个性,他的家业也是兄妹三个中最差的。   大伯在市里面工作,住别墅、开豪车,出入不是机关单位就是高档写字楼,和发妻生有一儿一女,离婚之后又娶了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小娇妻,小儿子不到五岁,比丢丢还小。   小姑年轻时遇人不淑,所嫁非人,老公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她受不了带着女儿离了婚,靠着大哥资助开了服装店,奶奶以前一直跟着她一起过,帮着她做饭收拾家里拉扯孩子。三年前,小姑认识了现在的小姑夫,两个人结婚,定居在宝塔镇。   今天结婚的主角就是新姑父的大儿子,结婚地点在宝塔镇最好的酒店里头。   找酒店的时候,秦深问:“奶奶呢?现在还跟着小姑一起住吗?”   妈妈反应慢半拍,“你奶奶啊,你小姑结婚后她就搬到了你大伯那边去,不一起住。”   “奶奶舍得苗苗?”   妈妈撇嘴,“苗苗是你奶奶一手带大的,你说舍不舍得。你小姑一门心思喜欢上现在这个,连女儿也不要了,这不就说苗苗上学重要,市里面受教育的程度更好,就没有给苗苗转学,她也住在你大伯家。”   秦深咋舌,“大伯母那人这么大方?”   “具体就不知道了,我们来往不多。”秦静看了一眼丈夫,她老公就跟捡来的一样,爹不疼娘不爱,兄妹关系也一般般,用得着的时候叫上一声、用不着的时候踢到一边,但这样也好,那对自私自利的兄妹有坏事也牵涉不到自己家,反正好事他们也不想沾就是了。   爸爸林高峰尴尬地挠挠头,要不是他小时候误打误撞进了望乡客栈,得到一口吃的,怕不是早就饿死了。   小妹这回打电话过来,在电话里哭得一塌糊涂,她继子结婚这种事儿他是不会答应过来的。   “到了。”秦深眼睛尖,看到了酒店,喊了一声。   在秦深看来,东洲市中高端的酒店都大同小异,今天举办婚礼的酒店也是,并不需要他关注多少。   东洲市的婚俗用老辈人的话说,就是一年比一年简单,采用的是当天结婚当天回门的形式,简单了细节,大体流程还是不变。   上午接亲到男方家,一套程序之后新郎新娘回女方家吃中午饭,晚上举办仪式,宾客散去,新人回家入洞房等等。   秦深爸爸虽然答应了小姑过来给他撑撑场面,毕竟兄妹一场,有些面子情还是要做的,所以就中午在男方家吃一顿酒席,晚上仪式不参加。   小姑答应了,林高峰和秦静夫妻一开始还奇怪,一向以自我为中心、固执己见的小妹怎么一下子好说话了,到了地儿才知道,大哥有事要到晚上才能过来,中午他这个没啥本事,但也小有薄产的二哥可以充充面子。   对小姑,秦深也是无话可说。   章俟海他说自己有事情才会来宝塔镇,秦深看了他一眼,男人被看了也面不改色,就这么跟在秦深一家后面进了宴会厅。宴会厅里头已经坐了七七八八,他们不算是来的早的,秦深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小姑,因为经营服装店,她自己又会捯饬,所以一身打扮非常时髦,穿着酱红色暗绣的旗袍,波浪的酒红色卷发一半被玉质发簪束着,挽出了一朵花样儿,一半披散在身后,端庄中又不失俏丽。   远看挺好,近看秦深就在心里面给小姑的婚后生活打了个“不看好”的评价。   厚重的脂粉也掩盖不了生活带来的疲惫,精致的妆容只是勾勒出了喜悦的外形却没有表达出内在,她过的并不好,不是物质而是心灵。   “小姑好。”   秦深推了一下丢丢的肩膀,丢丢喊:“姑婆婆好。”   小姑嘴角耷拉也一瞬,很快又挂上了标准的招待式笑容,“秦深啊,好久没有见了。你儿子,呃……你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挺可爱的。”她一下子想不起来秦深的儿子叫什么了,“二哥二嫂,妈在那边。我有事,先忙了。”   她提着精致的手包往旁边走,视线流转间就落到了章俟海的身上,章俟海一身打扮简单利落,没有任何名贵标志露在外面,不识货的看见了也顶多说一句穿在身上挺有型的。   可混迹时尚圈,看了许许多多高端品牌的林高凤却一眼认出了这是出自于Y国某高定服装,普普通通一件T恤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   再看章俟海的容貌,林高凤眼睛亮了,精致的容貌、高端的穿着、出挑的气质,代表了什么,代表了非富即贵啊。   林高凤抬手撩起垂在鬓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她亲昵地笑着,迈了一步搂着秦静的手臂,秦静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只能够微蹙着眉头忍着。   林高凤笑着说:“看我的,二哥二嫂难得来一趟,竟然还忙着其他不好好陪陪你们。二嫂,你真是有福气,不用操劳什么,一把年纪保养的……”   今天见面,林高凤第一次仔细打量她的二哥一家,特别是近在咫尺的二嫂,顿时脸就扭曲了,嘴角挑起的弧度都差点儿维持不下去,近乎是咬着后槽牙将快到喉咙口的惊讶给压了下去,“二嫂平时用什么化妆品,保养的真好,皮肤看着和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没有什么两样。”   “没用什么,老公对我好,两个儿子孝顺,小孙子可爱。”秦静露出了今天进门后第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笑着推开林高凤的手,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儿子,“女人啊,美好生活才是最好的保养品。”   秦深没有接收到妈妈的瞪视,他张大了嘴巴,在章俟海身边小声地说:“我妈这操作厉害了,我给满分。”   生活最怕比较,比多了心态就会崩。   林高凤脸上的笑容就崩了,扯着嘴角“呵呵”一笑,“我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你去忙吧,不用你陪着。”秦静拉过丈夫的手往坐在前面座位那儿的林母身边去,要不是丈夫还顾念那么一点点兄妹情、母子缘,这一家子奇葩她谁都不想见。   这是女人的战场,林家中青幼三代选择缄默,谁都没有吭声。   等到了奶奶那儿,秦深就看到老太太对着空气又拜又念,满是皱褶的脸上尽是虔诚。“那个,我奶奶神神叨叨的,举止上就有一些古怪,别介意。”   “也许她真的能够看到一些什么呢!”   秦深左右看了看,很坚定地说:“这边真没有。”   “……”章俟海无奈地笑了笑,住在客栈里面有几天了,店充满神异、客人也奇怪,他没有刻意去问,却也明白秦深有着不同。   老太太是真不待见二儿子一家,见到人,眼皮掀了一下,就冲着自己儿子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儿媳妇、孙子、曾孙子就当没有看见。   “妈!”林高峰提高声音喊,“静静、小深和丢丢都来了。”   “哼。”老太太扭头看向一边,对着虚空念念叨叨。   林高峰握着拳头,踏前一步,秦静拉住了他,“不是我包子,是我不和长辈一般见识,我们懂尊老爱幼,她不懂就算了。我们走,旁边坐着去,我是来吃酒的,不是来吃气的。”   林高峰颓然地低头,重重地叹了一声,“对不起。”   秦静白了他一眼,“用得着你向我说对不起啊。要不是你妹子帮过你我一把,这一趟我绝对不会来,走吧走吧,旁边坐着去。”   秦深歉意地看着章俟海,让他看到大家庭里面的不和睦,作为晚辈他无法指责林奶奶,毕竟自己不是她的亲孙子,但就算是尊老爱幼他也无法发自内心地爱戴老太太,就因为相信术士的一句话,就认定了二儿子会克自己,所以连儿子的死活都可以不顾,这种硬心肠的老太太,不亲近也罢。 第25章 那天的人是谁   有白水观在, 它的辐射范围内其他宗教的影响力都挺一般,宝塔寺更惨, 简直就是在白水观的一亩三分地里面抢生意, 要不是近年来得到镇政府的大力支持, 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得到政府大力支持为城市旅游业的发展提供助推力量,所有的历史传说归根结底都在宣传人民群众的勤劳智慧和勇敢朴实, 并不推广群众信教。   宝塔寺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能够在官方层面上得到一些知名度。   秦深和章俟海走了进去, 在正殿绕了一圈后来到侧殿,侧殿内供奉一尊金身佛像,正好导游领着队伍来了,他介绍:“这尊佛像里面是宝塔寺高僧广智大师, 大师坐化后三年尸身不腐, 信徒就为他打造金身,供奉于殿中,受人香火。前几年《走X科学》还过来报道过, 大家有兴趣可以找视频看看,就是前来礼佛的香客经常能够在黄昏时分看到个扫地的老和尚,老和尚面目慈祥, 还为大家讲经,有个病入膏肓的老太太还受到大师点化, 放下心结,恢复康泰。”   “那个电视啊,我看过一集, 虚张声势了半天,恐怖音效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得出结论闹鬼是因为家里面电灯接触不良。”队伍里有个大叔接了话茬。   “哈哈,叔叔你瞎说啥大实话嘛,科学嘛当然是不可能有啥鬼鬼怪怪的。”导游往旁边带路,“好了,我们再去偏殿看看,那边有广智大师的亲笔书画。”   秦深他们绕过佛像,去了侧殿后院,舍利塔都在那边。   “你不是说要找人吗?”秦深问章俟海。   章俟海捻着手中的佛珠,“送给我手串的人对我说,让我到了地方就一切随缘,能够遇上最好,遇不上也强求不来。”   “哦,看缘分啊。”秦深牵着丢丢的手,丢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来寺院,看到很多上了年头的佛像孩子本能的就有些畏惧,就一直粘着爸爸,“那就跟我们一起找舍利塔吧,我要找一位缘法大师的。”   “这么目标明确,有什么说法吗?”   秦深高深莫测地对他说:“缘法大师托我过来看看。”   “我信。”   秦深上上下下打量着章俟海,“你难道不是应该认为我在开玩笑,质疑我不科学吗?”   两个人恢复了三天前以前的相处模式,好像那次对话不存在,又变得无话不说了一般。   章俟海很喜欢看秦深热力十足的摸样,他摸摸丢丢仰起的脑袋,“你说什么我都信。”   秦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所以我的决定是认真的,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   章俟海笑得温柔,却给了秦深否定的答案,“快找吧,天气热,别让丢丢在外面待久了。”   秦深并不气馁,被拒绝一次两次就这么容易放弃,那就不是他了。   宝塔寺的舍利塔群中有舍利塔七八座,大小不一,大者三四米,小者仅比人高一点点,很容易就找到了缘法大师的舍利塔。秦深双手合十拜了拜,也不知道在幽冥鬼界的缘法大师能不能够感受到,站起身后他就环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舍利塔群是宝塔寺的对外名片之一,所以得到了寺里面的精心呵护,翻修工程哪怕没有进展到这儿,周围也拉起了防护网,所以缘法的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秦深在看周围情况的时候,章俟海听到了扫把扫地发出来的“唰唰唰”声响,他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拿着一把大扫帚慢慢的扫着。   章俟海走了过去,“大师好。”   老和尚的目光落在章俟海拿在手上的手串上,“我佩戴的佛珠一共一百单八颗,可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使身心都达到一种寂静的状态。一共拆分成三串,赠予了三个人,你是从其中一个手里面拿到的吧,但是它们已经帮不了你,解除不了你的烦恼。”   “找不到你要找的人,你就会新的轮回,这是你命中带着的使命,强求不了。”   “富贵至极,短命之相,有得有失。”   “年轻人回去吧,我帮不了你。”   老和尚扫地青石上的草屑灰尘,伴随着“唰唰唰”的声音,消失在舍利塔群间。   “啪!”   像是绷紧到极致的橡皮筋突然断裂的声响,紧接着噼里啪啦——   正在找寻着什么的秦深心头一跳,回头就看到一地的羊脂玉珠子,一颗颜色暗淡的挂坠一路滚到了他的脚边,他弯下腰捡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上面一团歪歪扭扭的痕迹,看起来很像一个深字,藏在挂坠的一头,只有拿在手上才能够看见。   他依稀记得自己学着爷爷的手法在挂坠上刻上的,年纪还小,力气不够,刻出来的字糊成一团。   啤酒瓶打磨而成的老家伙经不起岁月的磋磨,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青翠颜色变得黯淡,刚才那一记摔落更是让里面出现了很多裂痕,秦深觉得自己稍微用力就会将它捏碎。   原来认为相似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为什么会在章俟海这里?   项链送人后一直在张芳子那里,彻底要回来之前只有那时候在自己身边过一段时间。   他眨了一下眼,看着章俟海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章俟海叹息了一声,蹲下将散落了一地的珠子都给捡了回来,一只手抓不住,他就从兜里面拿出一块手帕摊开,将珠子包在里面。   “这个怎么在你那边的?”秦深也跟着帮忙,捡了一把的珠子送到章俟海那边的时候,他生怕别人听到一样小声地问章俟海。   章俟海小心翼翼地从秦深手上把挂坠接了过来,有些答非所问,“都碎了。”   秦深急了,抓住章俟海的手腕,“你需要正面回答啊章先生。”   章俟海抬头撸毛,秦深嫌弃天气热,就推了板寸,头发毛楂楂的,刺着手心,“傻孩子,别问那么多。”   “卧槽,孩子个毛线,我不小了。”视线扫了对方下半身一眼,“要不要比比。”   “……”   “我觉得我应该比你大。”   秦深:“……”   秦深:“你下流了。”   “你先开始的。”   “等等。”秦深烦躁的抓了把脑袋,“你在转移话题,不想正面回我的问题。”   他从领口把一直挂着的项链给拿了出来,一枚形制与章俟海手中一模一样的滴泪状挂坠露了出来,青翠剔透的色泽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看看,一样的,我给了别人时是玻璃的,十几年后拿回来却变成了翡翠的。人家告诉我是老坑玻璃种,老值钱了。”   “五千多万。”章俟海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啊。”   “嗯,出钱买它的是我。”   “等等,让我理一理,脑袋晕,晕死了。”   秦深把七八年前的事儿又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那段记忆糟糕透顶,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想回忆来着,所以刻意的回避。   他和张芳子是青梅竹马,同在红叶镇长大、同去市里面上了高中,还没有性向苏醒之前一直想要娶对方当老婆。张芳子长的好看,成绩又好,被大家称为女神,两个人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走的近,学校里面都认为女神是他秦深的女朋友。张芳子也以此自居,双方家长还乐见其成地见过面,还未彻底明白性向意味着什么的秦深规划的未来都有她的身影。   后来来了个转校生陈凯盛,帅气、成绩好、有钱,后面一项划重点。   秦深记得陈凯盛过生日邀请了一百来号同学开了个大爬梯,他那天有事去晚了一步,到的时候里面正在进行浪漫的表白,主角陈凯盛和张芳子。   陈凯盛的浪漫攻击将号称高冷女神的张芳子给击落了,并且赠送给秦深一顶绿色的帽子。   围观者戏谑的目光和挑事儿的起哄,被双重背叛的愤怒上脑就上前质问,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最后以秦深把陈凯盛踢飞出去告终。   年少不淡定,遇事易冲动,之后想想他顶着那些目光从容的说一声恭喜,说不定更加潇洒。   但是吧,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冲动过,始终淡定那不是青春。   对了,秦深陈凯盛一根断掉的肋骨,还从张芳子那儿要回了小时候送给她的信物,那串项链。   酒店一楼有个大酒吧,被名义上的女朋友和玩得还不错的朋友双重插刀,秦深觉得自己特衰,中二的认为应该喝点儿酒才配得上沧桑。   一罐看起来是含酒精调味果汁的东西灌了下去,他就彻底断片了,只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抱着个长得非常不错的帅哥,还亲上去了……   后面的事情就记得非常清楚,他光溜溜的从大床中间醒过来,后面很异样,身边没有人。   听到床边有动静,他从被子里面探出头,看到个体格壮如熊、不苟言笑的刀疤男,那条刀疤从额头划过眼睛一直滑到嘴唇,贯穿了整张右脸,使得男人看起来非常吓人。   那时秦深成年生日刚过不久,那时他上高三。   那是个改变命运的一天。   秦深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之后再看章俟海,眯着眼睛打量他,嘴巴里小声念叨着:“所以,我喝了断片酒之后究竟和什么上了床。”   章俟海无辜地看着他,声音太小,他没听见。   “爸爸,可不可以把大白带回家。”   丢丢的声音打破了两个男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话题也就此告一段落,看着章俟海淡定的摸样,秦深气得牙痒痒,好想扑上去咬一口。   得不到回应,丢丢费劲地提着大白猫走了过来,他抓着白猫两条前腿的下面,用力诓着胸,猫就拖成了长长的一条,这个姿势很不舒服,所以圆圆的毛脸上满是木然的生无可恋。   长尾巴拖在地上,划拉出内心无法平静的曲线,猫琥珀似的眼睛里好像是在说,给自己找的铲屎官好像不是很靠谱。   “爸爸,把大白带回家好吗?”   秦深看着肥猫,吐出一句话,“果然是弹簧做的。” 第26章 老天爷为秦深爆灯   离开舍利塔群, 进入侧殿准备出去的时候秦深朝着广智大师的金身拜了拜。   “爸爸,你为什么要拜拜?”   秦深牵着丢丢的小手, 另一只手抱着一只大肥猫, 他说:“就是求个心安, 让他保佑保佑。”   “保佑什么?”   “保佑你平安长大,保佑爷爷奶奶健康平安, 保佑某人平顺安然、恢复康健。”   “某人是谁?”   “哦。”秦深斜了一眼身边的人,凉凉地说:“我手上这只大胖子。”   “大白不胖, 它只是重。”   “……儿子,你真会说话。”   “喵!”大白猫也附和地叫了一声。   跨出门槛的时候秦深顿了一下,扭头往后看,章俟海往前走了几步见秦深没有动, 就喊了一声, “秦深。”   “哦,来了。”秦深拉着儿子往前走,走到停车场的时候还在频频回头, 眉头紧皱。   “怎么了?”   “感觉一直有人看着自己,从寺里面出来之后。”   章俟海眉头也皱了起来,“找到人了吗?”   秦深摇头, 以他的专业素质也找不到人,要么是这个人藏得很深, 要么是他的错觉。“大概是我感觉有误,坐好了,开车了。”   车子平缓地驶入大道, 热热闹闹的施工现场宝塔寺越来越远,渐渐消失,秦深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视线,问章俟海:“你说你来宝塔寺干啥啊,找人也不认真积极一点,就跟着我在舍利塔那边站着。”   “我找到了。”   “咦?”秦深回想了一下,刚才在舍利塔那儿他没有感觉到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的人出现过。   “跟他说了一会儿话,他跟我说不可强求。”章俟海按着眉心,晒了太阳之后面色也没有红润,反而越发苍白,更显瘦削,整个人竟然散发着迟暮的疲惫。   秦深心头一痛,故作轻松地问:“你要找这个人干啥啊,指点迷津啊?”   “算是吧。”过了好一会儿,在秦深以为章俟海不会开口时,他继续说了,“十七八岁是因缘际会得到了这串佛珠,佛珠的主人告诉我,在我遇上困难无法抉择时可以去宝塔寺找广智禅师,请他为我指点迷津。”   章俟海捻起一颗羊脂玉珠子,平静的看着秦深,“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对生死,高估自己了,其实我也就是个普通人。”   秦深抿紧了嘴唇。   “快红灯了,注意开车。”   秦深做了个深呼吸,心随着红灯的读秒慢慢平静下来,“广智大师都过世五十多年了。”   “嗯。”章俟海无所谓地笑笑,“生死都没有必要了。秦深,家里面有事,我明天就要走,秦老板,客栈我要提前退房了。”   秦深蓦地握紧方向盘,头扭得太快,整个身子都因为惯性侧了过去,他怒视章俟海,“你这是回避我,死之前谈场恋爱不行啊,年纪大了脑筋就是不清楚,顽固不化。”   章俟海哭笑不得,“我也不算是年纪很大,才三十六岁而已。”   秦深也笑了,不过是怒极反笑、皮笑肉不笑,“呵呵,随你,爱咋地咋地,劳资好不容易找个动心的,想试试不行,那就算了。找块难啃的老骨头,我还不如找个鲜嫩的小鲜肉。明天就给我搬走,越早越好,房费不退。”   章俟海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面上却无多少表情,“嗯,不用退了。”   “嗤,够大方的。”   秦深甩头,一点儿都不想理老男人半点,他在积极的想办法为章俟海续命,他倒好,提前退缩!   气死他了。   丢丢看看生气的爸爸,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章伯伯,低着头撸了一把大白柔软的长毛。车厢里只有大胖猫喉咙里头发出来的“呼噜”声,没心没肺,还侧头勾爪子让丢丢挠挠别的地方,舒服啊。   到了酒店,秦深让丢丢他们在车上等自己,省得大热天走出来晒死了,他自己进了酒店找爸妈。   妈妈打牌的那一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   “赌神在世啊,我就没有见她输过。”   “是根本没有输好不好,都怀疑她是不是作弊出千了,怎么把把都赢的。”   “你看她的对家,脸都气肿了,输了有好几百了吧,还不肯放弃。”   “还好我收手快,被赌神支配的恐惧,太可怕了。妈妈我要回家,我坚决保证,一年不摸麻将。”   秦深踮着脚看了眼里面,他妈妈在桌子上稳如泰山,脸上表情清风和煦,跟她一桌的其他三个人,一个怒发冲冠,输得眼红喷火,扔麻将的气势就跟扔炸弹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妈,坚定自己这一把一定会赢……另外两个两股战战,已经萌生退意,视线在人群中左右飘移,不用怀疑他们想要作弊,他们是在找接盘的人。   被牌桌女神支配的恐惧,试过的都懂。   围观群众还有人跃跃欲试,想成为战胜女神的那一个。   秦深脸皮抽了一下,同情地看着他们,他妈妈打牌就从来没有输过,玩钱的还是只是单纯玩玩的,在镇子上谁都不会拉他妈妈去作陪。   谁拉她一起打牌,那就是自寻死路。   秦深挥挥手,陪在妈妈身侧的林高峰看见了,在妻子的耳边说了一声,秦静一记眼刀送了过去,秦深缩缩脑袋,赔笑。   秦静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麻将一推,“我不玩了,真没意思,一个赢的都没有。”   同桌一起垒长城的战友:“……”   围观群众:“……”   莫名觉得大家一起被鄙视了……膝盖上都是箭,好疼。   秦静分开人群,在所有人的默默注视下走了出去,来到秦深面前,抬手就给了儿子一脑袋瓜,“边上说话,我有事问你。”   那声脆响唤醒了所有人,大家如梦初醒,低头去看秦静的牌,自摸,赢了……   秦深被秦静扯到角落里,乖乖地不敢违抗,直觉告诉他,他妈妈现在非常生意,一群牌友已经倒霉了一遍,现在轮到他了。   狗腿地扶着他妈妈的手,秦深谄媚地说:“妈,饿不饿、渴不渴,我给你买饮料去。”   “不用了。”秦静静静地看着大儿子,“我想来想去都不对劲,那个小章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个人。”   “妈,你说什么呢。”现在,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了。   “是的话,我回家就拿刀……”   “妈,杀人犯法。”秦深抓紧他妈妈的手。   秦静凉凉地看着秦深,“埋在客栈里,不会有人知道。”   “……妈,这就过了。”秦深苦恼地挠挠头,“当年那个人脸上有疤的。”   “丢丢和他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什么嘛,丢丢明明像我。”   秦静微笑着摸儿子的大头,“儿子,人要有自知之明,丢丢比你小时候好看太多了。回去拔根那人的头发,我送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要真的是他,他就不用回去了。”   “静静,别冲动,冷静。”林高峰看着妻子,眼皮直跳,就怕她真的做出啥事儿来。   “呵呵,我的儿子被他搞大了肚子,前程、人生都大变样。”弟弟唯一的儿子,本应该无忧无虑成长,却因为章俟海多了波折,“我不想静静。”   “妈妈,你就是静静……”   秦静斜眼,“别想插科打诨蒙混过去。”   秦深祈求地看着爸爸,让他拦着点儿妈妈,他现在头都大了,章老男人要离开、妈妈要杀人,一个比一个难搞定。   爷爷啊,你要是在就好了。   爷爷听不见秦深的心声,过不来拯救他可怜的孙子,所以开车的时候他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妈妈的脸色,见她一直很平静,搂着丢丢和他一起逗猫,心里面就更加忐忑了。   “这个天是不是要下雨了。”爸爸坐在副驾驶座位,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天,咦了一声说道。   “不会吧,天气预报说最近都是大晴天,爸爸你看那边还有太阳的。”秦深示意爸爸从旁边车窗看,一片阳光灿烂。   “那你从前面看天。”   “爸我开车呢,一直看着啊,大概是正好有一片乌云过来挡住了太阳。”   “有可能。”林高峰扭头要去看看妻子和小孙子,视线扫过儿子的脸,“大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有点白。”想起刚才的事儿反应了过来,低声地安慰他,“你妈妈是心疼你,她不会真冲动去拿刀的,也就是嘴巴上说说。你和小章是什么关系?”   秦深掀起嘴角想要笑笑,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能是什么关系,他就住我店里面而已。”他想有关系,人家还不让。   “丢丢长这么大了,你不想结婚谈恋爱,说不喜欢姑娘,我们随你。但是你一直单着多寂寞,要是有合心意的男人,也找个伴吧。”林高峰是个老旧的人,搞不懂为啥“女人不喜欢、喜欢男人”,不懂却不想强迫儿子,更不想看着儿子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   “爸,我会的。”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神经高度紧张,整个身体肌肉绷紧,比过去执行任何一次任务都要紧张,从未有过的恐慌。从白塔寺出来之后,那道找不到根源的视线就一直如影随形,越来越强烈,如同实质,如芒在背。   他们头顶云渐渐厚了起来,遮住了灿烂的阳光,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似有银亮的闪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秦深吞咽了一下,喉结滑动,却没有把心脏给安抚“进”胸腔,他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儿了。   “小章你怎么了!”   妈妈的叫声吓了高度紧张的秦深一跳,连忙看过去,就见坐在最后的章俟海整个人歪倒在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妈,妈,你看看人怎么了?”   妈妈吼,“你好好开车。”   秦深稳了稳心神继续开车,他们已经进了镇子,还好路上没有什么人,就他刚才那样盲开,因为激动,还踩了油门,撞死一两个都是轻的。   妈妈弯腰走了过去检查章俟海,“他是不是有病?”   “脑袋里有个肿瘤,晚期。”   妈妈咒骂了一声,“那他还来干什么,过来给你添堵嘛!”   “妈。”秦深哀求。   “儿女都是债,真是欠你们的。”秦静扶住章俟海,让秦深掉头转向,“去医馆,找孟大夫。”   “不去医院?”   “镇子上的小破医院就看看感冒发烧的,你还指望他们能够干啥。”秦静是医院里面退居二线的护士,非常清楚镇医院是个什么情形,“动作快点儿,说不定孟大夫有什么法子。”   “哦哦。”秦深忙不迭地点头。   他打了一把方向,车子转地又快又猛,车子里的人东倒西歪,趴在窗子上的大白猫却纹丝不动,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天上越来越厚重的云,毛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表情,若有所思。   …………   红叶镇不大,秦深在大街小巷里头开出了飘移的速度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他硬生生用十分钟就到了。   “刺啦”地刹车声,多亏这车子性能极佳,说停就停,车子还没有挺稳秦深就拉了手刹下车,推开后面的车门把章俟海扛了出来,一个趔趄用力过猛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儿摔倒。   他惊心地发现,一米八五多的章俟海已经瘦的没有多少重。   缓缓神,不敢耽误,抱着人就冲进了医馆。   医馆里,坐堂的孟大夫正在炮制药材,他身边站着个胖墩墩、壮壮实实的小男孩儿生无可恋地跟着做,小胖手抓着刀,那宽厚的刀有他脑袋大,他拿的不稳,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砸掉他穿在凉鞋里肉嘟嘟的小脚丫子。   “孟大夫,过来看看。”秦深把人抱进来直接放到了堂里面的罗汉床上,他妈妈也跟着进来了,进来就大声喊了大夫孟彰。   孟大夫却没有急着看人,他的视线落在门外的方寸天空上,一半乌云、一半晴朗的天,乌云移动很快、压得很低,很快就将医馆上空笼罩住。   他看着秦深,“你现在最好回到客栈,不然死的不是你手上的人,而是你。”   秦深左右看了看,发现孟大夫的声音只有他能够听得见,“怎么了?”   “天道雷劫随时都会落下。”   秦深的心猛地一跳,他终于意识到如芒在背的视线是什么了,二十年的时限不是还没有到吗?!   “你先回去,这个人我帮你看看,随后给你送到客栈去,你留在这儿反而会祸及所有人。”   秦深松开扶着章俟海的手,猛地站了起来,吓了他父母一跳。   他白了一张脸,耳边好像听到了轰鸣雷声。   孟大夫手挥动,一枚鱼鳞一样的东西旋转着飞往秦深,秦深抬手抓住,看向孟大夫。   孟彰淡淡地说:“帮你一把,尽快走吧。”   “爸妈,你们看着他和丢丢,我、我先回客栈。”不等爸妈的反应,也没有去跟丢丢说一声,秦深拔腿就跑,将将要跑过车子的时候他脚上用力硬是让自己掉转了一个方向,开门上车、油门方向一气呵成,两条腿的哪里有四个轮子的快。   车子扬尘而去,天上的乌云跟着秦深离开。   乌云上酝酿了一个多小时的雷电终于成型,寒冷肃杀的银光以摧枯拉朽之势劈了下来,发出“轰隆”的破空巨响。   镇子上的居民纷纷抬头看天,七月晴朗的大下午,莫名其妙打雷了!   秦深感觉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浑身有过电的感觉,来不及抬头看蓦然变大遮挡在车顶上的鳞片,他现在目标明确,就是尽快回到客栈。   眼睛里只有这一个目标,近了快了……   又是几道雷劫落下,一道比一道厉害,声音响彻苍穹,镇子上的普通居民已经缩回了自家房子里面,山野之间的妖怪更是不敢有任何动静。   几十公里外的白水观对着一纸简单的协议眉头不展,简单是简单,但真实操作起来也有一些麻烦,他们要好好想想。   不过最后还是要签的,为了望乡客栈的驻店资格,张希垚可是等了整整二十多年。   现在好不容易把机会送到手上了,没有说要放弃的。   他正要落笔,远方忽然轰隆一声,他抬头望天,仔细分辨。   张希垚身边还站着几位长老、对外主任唐季德和暂定的望乡客栈驻店办事处主任莫琛,后面两个建议不做参考= =。   瘦道士唐季德也跟着观主看天,“这莫不是什么地方在放炮,现在礼炮做的跟炸弹一样。”   张希垚都懒得搭理这个弟子了。   有长老解释,“难道是有大妖渡劫?”   另一位长老,“人修中的老家伙咱们心里面都有数,能够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没有。”   “哼,有的话还不昭告天下啊。”   “也不知是哪位大妖,要是出来祸乱人间就不好了,百年前的灾祸可不能够再次上演,我们要早做准备。”   张希垚辨认了半天,喃喃说:“我怎么觉得那个方向是望乡客栈?”   “呃,要是那边,什么都有可能。”   “签!”张希垚在协议上落下大名,“是我辈想岔了,老板给了吾等一个机会竟然还如此犹豫,不应该不应该啊。”   他看向莫琛,“耽误了如此久也没有尽快给老板答复,琛儿你即可,不,还是明天一早就动身过去。大晚上的过去不礼貌,明天去的时候就将行李收拾好,一定要将观里面准备的礼物妥当的给老板,表示我们的诚意。”   莫琛抱拳,“知道了师父。” 第27章 我们来试试(改错字)   雷劫一声比一声逼近, 蒙在头顶的鳞片已经出现皲裂,秦深车子开的飞快, 远看跟悬浮车提前面世了一样, “嗖”地来到了望乡客栈的门口。   车子没有停稳, 秦深就推开车门滚了出来,车子没有停稳, 秦深就推开车门滚了出来,屁滚尿流地滚进客栈, 还好最后一个落地给自己挽尊,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   半蹲在地,如猎豹狩猎一般的迅猛姿势,双眼锐利地看着天空, 一道水桶粗的雷劫落了下来, 落到半空就失去了目标,雷电末端在天空中迟疑停顿。仿佛有灵识一般试探地往下走了走,跟没头苍蝇一样找不到目标, 最后不甘心的在空中迸射出一道刺眼的火花,它掉转了方向回了云层。   乌云逐渐散去,夏日四五点的天空恢复了平静, 天空湛蓝、一碧如洗,白云悠悠、蓬松柔软。   秦深瘫软在地, 风一吹,身上冷飕飕,他现在就跟从河里面捞出来一样, 浑身湿透。   他松了一口气,再看车顶,替他挡了一路雷劫的巨大鳞片发出了“咔咔咔”的脆断声响,一阵风,化成了齑粉,消失不见。   雷声散去了,在客栈里面战战兢兢的员工才陆续探出了头,妖鬼最怕雷劫,不然为啥电视电影里面就喜欢用雷电除妖,还是有些道理的。   他们中六娘法力最高,作为代表从客栈里面走了出来,她盯着天空小心翼翼地挪到秦深身边,“老板。”   “嗯。”秦深力气耗尽,现在浑身发软,连话都不想说。   “老天爷为你爆灯。”   秦深无力苦笑,“大意了,还以为爷爷说的二十年大限未到,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以后我就不离开客栈了。”   “嗯嗯。”六娘赞同地点头,后怕不已,“就是如此,太可怕了。还好有孟彰神君的鳞片护持,不然老板你半路上就那啥了。”   “孟彰?神君?”   “昂,你爷爷开客栈的时候我见过他,挺好看的。”   “这不是重点。”   六娘委屈地瘪嘴,“真的挺好看的嘛,他那位是山神洪烨,也很出色。还好有神君出手,老板你怎么和神君联系上的?”   秦深支持不住,背“啪叽”掉到地上,把自己给躺平了。“神君出手,我要谢谢他。六娘你喊王乐彬过来,我身上没有力气了,让他把我背进去,我要先洗个澡。”   喘口气都难的情况下,他哪怕意志再坚定也爬不到医馆门口。神君的鳞片替他挡了雷击,但雷劫余威依然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浑身发毛发木,胸口闷闷的疼,也不知道内腑有没有受到损伤。   等秦深进了客栈在王乐彬的帮助下勉强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一些,那边孟大夫开着车带人来了,先下来的是个敦实的小男孩儿,他跳下了车手指横着在鼻子下头一擦,扭头等丢丢下来,丢丢抱着又懒又胖的大猫慢吞吞地走下车。   之后是秦静夫妻,最后才是孟彰和他那位,两个人从车里面出来还从打开的车门里面抬出了章俟海。   也不知道孟大夫用了什么法子,单手就将章俟海拖出了车子,章俟海浮在半空平躺着被孟大夫推进了客栈。孟大夫清雅俊秀,满身墨香,书卷气浓厚,嘴角小幅度上翘,看着像是一直在笑。   他身边,抱着双臂的男人体格相对健壮,短t下手臂上的肌肉纹理清晰可见,男人剑眉朗目、一身正气,配上长剑,更似侠士。   “丢丢,你暑假作业写了吗?”敦实的小男孩儿问丢丢。   丢丢绕过小男孩儿往里面走,“每天都有写。”   小男孩儿眼睛一亮,“丢丢,外语做完了借我看看。”   “皮痒了啊,敢在校长眼皮子底下抄作业。”男人的拳头抵在儿子的脑袋上,哼笑了一声。   小男孩儿捂头大叫,“就是这样被你弄傻的,爹啊爹,看看你男人,又欺负你儿子了。”   孟彰温柔地看着儿子,“好好和你爸说话,别惹他生气。”   “呜呜呜,我就是家里面的小可怜。”小男孩儿假哭,声音哇哇的没有人理,他嘴巴撅了撅,迈开步子跟着大人们走进了客栈。   客栈里有几个客人,都是休整几天预备过了虚度原往妖界去的。刚才雷声阵阵这几位客人吓得哆嗦,缩到了角落里。   现在孟大夫进来了,他们就站在角落里面,拱手行礼,不是九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就差弯下膝盖行大礼了。   等孟大夫一家走了进去,这几个客人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坐回了位置。   “刚才的雷声真是吓人,望乡客栈的老板果然不同凡响。”   “没有想到孟彰神君会在这儿,看着和凡人差不多。”   “我听说他夫人是位山神?”   “不用听说,事实就是,一位升位不到百年的地仙,当年升仙盛景真是让我辈艳羡。唉,现在道法沦落,多少年没有大能踏破虚空、飞升成仙了。”   同伴也是羡慕不已,距离差距太大,也只有羡慕的份儿,“洪山神是有大功德者,做了那么多好事,保一方太平,护持亿万百姓,我们比不上、比不上哦。”   “话说四方神中,也只有陵光神君有些消息。之前我在人间第19次道法大会上见过神君一面,当真是天人之姿,要是和他握一次手,现在降个雷劫下来我都受了。”   “不要瞎立flag,真来了你就成灰了。陵光神君在人间部门担任领导,有机缘还是很好见到的,我们今天可是见到了孟彰神君,太帅了,我可是他的忠实迷弟,以前没有见过真龙,总觉得迷的虚无缥缈,现在总算踏实了。”   六娘端了茶水送上来,听到几位客人的交谈,看了那位自称迷弟的客人,虬髯大汉,手臂比她的腰还粗,双手抱拳放在胸前,被络腮胡子覆盖住的方正大脸上全是满足和幸福,嗯,再糙的汉子也是有少女心的。   回到吧台上,六娘跟着客人的思路想着四方大神。   四方神君里面,青龙孟彰神君隐居于市,找了个山神、生了个儿子,有职业、有家庭,过得最像一个人。要不是她身在客栈,当真不会将小镇上一个普通的坐堂大夫当成青龙神君。   朱雀陵光神君最挂心凡尘俗世,在国家部门任职,居于红尘又超然物外。   玄武执明神君回老家含饴弄孙,世间已无他的音信数千年。   至于白虎监兵神君,六娘不是很清楚,问站在吧台外的姐姐大娘,“姐,执明神君好像很久没有在人间出现过了啊,我记得以前还有他参合到人间帝王纷争的事儿呢。”   “都说执明神君好打抱不平,惩恶扬善,古时候世间关于他的传说流传最多。”   “喵呜。”被丢丢抱进来的大白猫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吧台,挺着胸膛叫了一声,一脸的洋洋得意。   “执明我知道他怎么了。”   和大娘咬耳朵的六娘抬头,看到地仙洪烨,他抬手在猫头上揉了几把,顺滑的猫毛顿时乱糟糟,“白虎神君现在爱好卖萌,喵。”   大白猫恼羞成怒地抬了爪子,藏在厚爪垫里头的锐利脚爪弹了出来,闪着恐怖的寒光。猫儿出爪如电,六娘等人只觉得眼前一道残影,修长有力的手背上出现一道裂口,一滴带着金光的血珠从伤口中渗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因为那道伤口出现在孟彰神君的手背上。   孟彰神君面不改色,莹润白光倏然而过,提着猫儿后颈的手手背上已无伤口。   孟彰神君垂着眼,神情淡淡地看着白猫,“伤他不可以,跟你说过很多遍,你的记性呢。”   “喵……呸呸呸,长虫子快把劳资放开,本神君的头是他能够摸的吗!”大白猫口吐人言,浑厚磁性的男声,气急败坏的,悬空的四肢来回摆动,但就是挣脱不掉孟彰的手。   洪烨笑摸监兵神君的猫头,“神君五恼,你当了五百多年的猫,不是已经适应了嘛!”   “奶奶个……”监兵被孟彰捏了一把脖子,勒得难受,果断改口,“不说粗话,知道啦知道啦。习惯个屁啊,劳资受够了,孟彰你怎么还没有想出办法帮我解开封印。”   “客栈重开,应该很快就能够找到想办法。”   监兵四条爪爪耷拉了下来,“哦。”他已经是一条废虎了。   孟彰神君送了章俟海回来,对秦深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秦深守在他的身边,看着男人精致却消瘦的脸庞,心沉沉的,明明人就躺在床上,就在自己跟前,却觉得隔着一层朦胧的纱,飘渺不定、即将消散。   孟大夫的话在耳边回响,“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他的寿元将尽,我就算是将他脑中的肿瘤拿了出来,也只是减轻他的痛苦,却挽救不了他的生命。”   拿出肿瘤有一定风险,孟彰神君没有打包票说一定可以,是否拿出来要看本人的意愿。   秦深守着男人寸步不离,爸妈来过又出去了,丢丢依偎在他身边陪了一会儿,他摸摸丢丢光滑细腻的小脸蛋儿,“宝贝今天跟着爷爷奶奶睡吧,你看,章伯伯生病了,爸爸要照顾他呢。”   “他生病很严重吗?”   “嗯,很严重。”   “会死吗?”   秦深迷茫,“也许吧。”   丢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挺好的,还会给我讲故事,还会陪写作业,爸爸你有办法让他不死吗?”   秦深在儿子的头顶亲了一下,“爸爸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我在书上看到过,上面说,如果一点儿都不努力就放弃,那就不要有期盼;既然抱着希望,那就朝着目标去努力,试过了才不会后悔。”丢丢靠在爸爸的身上,仰头看着他,“爸爸,我们试试吧,找各种办法治病,也许章伯伯就不会生病,不会死呢。”   “嗯,爸爸会努力的。”   看着丢丢出去,秦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男人,暖黄的灯光让他看着不那么苍白无力。   章俟海眉头动了一下,悠悠醒转,但他没有睁开眼,落在脸上的视线专注而炙热,他无福享受……   “我知道你醒过来了,镇子上的大夫有把握将你脑袋里的肿瘤拿出来,有一定风险,你愿意做吗?”秦深忍着没有动手将男人的眼皮撑开、强迫他看着自己,他抬头看着鹅黄色的窗帘,机械地说着:“他们都对我说,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你的寿元就那么多,到时间就是要死的。呵,我不信,我想试试看,我想留着你,我连黄泉路都见到过,我还经营着三界交汇处唯一一家客栈。”   “我想,我能够做到的。”   “章俟海,你一起配合我好吗?”   “留下好吗?”   等了很久,没有任何回应。   秦深有些心灰意冷,“剃头挑子一头热”,还有啥比你在这边拼命努力、那边在拼命退缩惨的,好不容易动心结局真是惨烈。   秦深站了起来,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该做的努力他还是会试试的。   转身准备走,身后猛地袭来了一个力量,秦深格挡转身挥臂一气呵成,硬实的拳头抵在男人的太阳穴上……   章俟海怅然,“要是我身体好,可以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秦深讪讪地松开拳头,手掌在男人的太阳穴上揉了揉,“那啥,没有弄疼你吧。你不要从我身后袭击啊,我本能反应,没有抬腿把你一脚踢飞已经很不错了。”   “……”章俟海按着额角,一脸无奈,“我不是想要袭击你,我只是想把你掀翻到床上,然后压在你身上,表现Man一点,想走走霸道总裁的人设。”   从认识开始,秦深作为酒店的地陪,在外行走的时候还兼任一些保镖的责任,担任的都是保护者的角色。等他知道自己有病之后,行动间更是带上了小心翼翼和呵护,这不是章俟海想要的,能喜欢的人都无法保护,那还有什么资格去谈拥有。   秦深不知道章先生心里面的弯弯绕绕,“好歹我也野外生活经验丰富,让你从背后袭击就倒,下斗了遇到粽子怎么办……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还不行嘛。”   章俟海感觉更头疼了。   秦深乖乖闭嘴,眼睛一转,摆手示意章俟海靠边点儿,章俟海不知道他要搞什么事儿,就索性配合着挪了位置。秦深笑了一下,侧身躺到了床上,然后拍拍旁边,让他也躺下,就当刚才那一拳没有挥出去。   章俟海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秦深是太配合,还是自己太不给力,这么一来,真的是所有气氛都没有了。   秦深以眼神催促章俟海快点儿,章俟海从容的躺了过去,两米多的大床秦深却突然觉得好挤。   手脚不知道怎么摆放,眼睛不知道是看着正前方还是侧头看着旁边,他笔直笔直地躺着,僵硬到不能自己。   旁边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秦深吓了一跳,他的耳朵灵敏地捕捉着一切细碎的声音,他选择没有动。   随后是一阵动静,章俟海翻身到了他的正对面,手掌撑在他的耳边,双腿分开放在他的两侧,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对方的气息下,你的呼吸进入了我的身体……   章俟海看着他,“秦深。”   秦深小声地应了,“嗯。”   章俟海没有下文,就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秦深疑惑,“干嘛不说话。”   “我配合你,我们试试吧。”   秦深眼睛亮了,“真的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章俟海眼中蓄满了温柔,他抬手轻抚秦深的侧脸,“要是我死了,你就忘记我。”   秦深抓住章俟海的手,坚定地说:“不会的,我们一起想办法,不会死的。”   “好,我们一起想。”   秦深累了,今天被丧心病狂的雷劫一路追杀,心里面还要挂念着章俟海,简直是心力交瘁,躺在柔软的床上,得到章俟海的回应,心里面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落下,人轻松下来就犯困,哈欠打了两个就进入了梦乡。   章俟海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黝黑的瞳仁深不见底,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到心底最深处,表面只余平静。矮身在秦深的额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低声轻语,“我一直记得你,你却从现在才认识我。”   放在床头的手机亮了,有电话来。   章俟海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拿过手机推开移门去了阳台。移门被推上,阳台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大哥。”章俟海接了电话。   “你今天晕倒了。”   “嗯。”他身边有大哥派来的保镖跟随,今天发生的事情,大哥肯定知道。   电话另一头,大哥沉默了很久之后说:“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好,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章俟海撑着阳台看着远方,狮头峰下望乡客栈灯柱上幽幽的光与苍白的月光相融,在幽冷的青河水上投下粼粼的波光。夜间的风吹来,真希望它们能够吹去一切烦恼。   客栈大堂里,几个客人面面相觑。   “那个,客栈老板一直没有出来过。”   “我看见了。”   “怎么办?”虬髯大汉抱臂轻声说:“我想躺在床上睡觉。”   “客栈老板不出来。”   “……昂,我知道。”   苦逼地看着彼此,算了,大堂里面凑合一夜吧。 第28章 小道士,好玩儿   清早起来, 睁开眼看到的人是喜欢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赖。   秦深咧着嘴“嘿嘿”笑了一阵, 撑着手从床上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踮着脚走了出去, 带上门,转身吓了一跳, “小王你要吓死我啊,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我后面!”   王乐彬委屈, “老板,我在打扫卫生,刚好扫到这里。”   秦深看到王乐彬拿在手里面的扫帚和簸箕,咳了一声转移一下尴尬, “好好干, 争取早日转正。”   “我会的老板。”王乐彬用力地拍拍胸口,体校毕业就是不一样,那胸肌发达的比一些女生都要大。“老板, 你怎么从章先生房间里面出来啊?”   “嘿嘿,老板这是从男朋友房间里出来。”   “哦。”王乐彬点点头,咦咦咦, 突然发现不对,睁大眼睛看着老板, “章先生是你男朋友?!”   “不行啊。”   “行行行,为啥不行啊,章先生那么帅, 摆在跟前多多养眼啊。”王乐彬不好意思挠挠头,“不过我喜欢软萌的女孩子。”   “……老板又不会让你改行去喜欢喜欢男的,打扫卫生吧,记得给中庭里面的树浇浇水,我还指望秋天了桂树开花呢。”   ………………   从楼上下去,秦深被在大堂里面的客人吓了一跳,好大的黑眼圈。客人们哀怨地看着他,活像被抛弃的小怨妇。   六娘走过来跟他说,“老板,你昨儿个进去就没有再出来,客人来了开不了房间,就在大堂凑合了一夜。”   知晓了前因后果,秦深连忙向几位客人道歉,望乡客栈规矩多,只有老板做了登记的才算是正式住店,吧台下面放钥匙的抽屉只有老板能够打开,那个登记薄也只有老板能够写。   “实在是不好意思,让诸位在外面睡了一宿,住店我给大家打八折吧,附送今天的早餐。”   得到了实惠,客人们都挺开心,哪怕没有实惠,他们也不会抱怨啥,望乡客栈不一样啊,三界交汇处独一份的垄断生意,谁都得罪不起。   五位客人,四位用了华夏币支付两天房费,一位身上的现金只够支付一半,另一半他想用葡萄来抵。   “老板,我在山上就是种葡萄的,别看我这个山葡萄个头小、果皮厚,尝起来还有些酸酸涩涩的,它可是酿酒最好的原料,做出来的葡萄酒让人光是闻了就走不动道儿。”   虬髯大汉是挑着担儿来的,两个箩筐每一个都有两百多斤的样子,他那根担子直接是用某种金属打造而成,挑两筐比人重的葡萄一点儿事都没有。汉子从箩筐最上头拿了一串葡萄下来,葡萄串儿果粒不多,整个看起来小小的,果皮外面蒙着一层白霜,挺可爱清秀。   秦深摘了一个尝了尝,酸的五官缩到了一块儿,“这个葡萄味道真带劲儿,我留下了,正好有个酒坛子空着,我用它们酿点儿葡萄酒。”   “好嘞老板,你用我的葡萄酿酒绝对错不了,酿好了放上几个月就可以喝,陈一些味道会更好。”大汉非常高兴,他只不过是山里面的一头熊精,化形后形象太差,在人类世界根本混不开,只会种种葡萄,攒下了一点点家用。   从别人口中知道望乡客栈开了,熊精喜出望外,他很想去虚度原对面的妖界看看,那边的世界能够更好的指引妖怪修炼,人间的环境对形象不好的妖怪实在是不怎么友好。   熊精对这个看脸的世界已经绝望了。   “老板,外面有一老一小两个道士。”将庭院内洒扫干净的五娘走了进来,蓝色的短袖衬衣、藏蓝色的及膝百褶裙、一双白色的板鞋,腰间还围着花格子围裙,围裙扎在纤细的腰肢上,小腰不盈一握。   六娘也是相似的打扮,只是腰间围着的围裙颜色不同。   这就是秦深给她们买的工作服啦,某宝下单,七套量体裁衣的定制款工作服不到一个星期就送到了手,六娘她们今天正式穿上了。   姑娘们爱美是天性使然,秦深作为老板总不好真的让她们穿医院护工似的蓝衣蓝裤,那样做就泯灭人性了。所以最后下单的时候长裤变成了短裙,上衣的蓝色是天空似的纯净天蓝,下裙的颜色是黑夜般的深邃幽蓝,都挺好看。   在秦深看来,很好看。   但六娘她们控诉秦深是直男审美,工作服穿在身上都把她们的美遮掩掉了,平白老了一百岁……   秦深大呼冤枉,他明明和回形针一样orz。   五娘说了一声就到厨房帮着仇宝成一起做早饭,她是姐妹中最会也最热爱做饭的一个,时常向仇宝成请教做饭菜的小技巧。   五娘说外面来了一老一少两个道士,秦深就知道是白水观来人了。   客栈外,莫琛站在师父的身边给他指客栈的方向,“师父,客栈的大门口就在你的正前方,门扉轻轻带着,上面悬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望乡客栈四个大字。你的右手边是一根两米多的黑色木杆,杆子上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   张希垚顺着弟子指的方向看过去,他问:“灯笼上写了什么字吗?”   “没有,就是一盏很普通的红色灯笼。”   “哦,跟我说说客栈里面。”   “嗯。”莫琛的视线越过栅栏看向里面的主体建筑,一一给师父描述里面的情况,巨细无靡。   张希垚听得老泪纵横,紧紧抓着莫琛的手,“好好,你能够看到真好。”   在华夏,佛道时有争执,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出家人一直身在红尘中,就不可能真正做到超然物外。在暗面上,他们争的就是望乡客栈的驻店权利。   随着客栈主人的更换,驻店权利也在两家手里面更迭。   其他宗门很想分一杯羹,但两家势大,根本没有轮到他们的机会。   客栈主人成了秦深爷爷后,驻店权利重新分配,秉持着先到先得的原则,谁先来谁先得到客栈主人的认可,谁就可以进入客栈。   张希垚是他那一辈的佼佼者,在他看来以自己的天资、悟性获得资格那是轻而易举、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赶路的时候就漫不经心。   他慢了,和尚动作却不慢。   虽然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到,但这种事儿讲究一个缘分,张希垚与客栈无缘。   他眼睁睁地看着驻店的资格旁落他人之手,心中悔恨难当,这口气憋到了现在。   “师父,要不我牵着你的手带你走走看,说不定这样可以带你进去。”   张希垚有些不确定,“你能够想到的前人也可以,但从未听人说起成功过。”   “观主,试试吧,说不定可行呢。”驾驶座上探出个脑袋,唐季德扶着方向盘说。   张希垚心动了,点头同意。   莫琛牵着师父的手往客栈的方向走,到了门口,他说:“师父,这儿有门槛,跨过去就进客栈了。”   张希垚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一个字,“好。”   莫琛牵着师父的手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客栈里面又有了一些不同,员工多了人手充足,客栈的前院就栽种上了一些瓜果蔬菜,按照秦深务实的性格绝对不会种上花花草草只是用来看的植物。   现还矮小的西红柿植株前,有个长发高高扎在脑顶上的瘦弱年轻人正在搭架子,莫琛进来他瞄了一眼就火速收回了视线,缩着肩膀,挪着步子躲到已经架好的架子后头。   吓死狐狸了,道士啊。   莫琛的右手在虚空中抓了抓,师父不在身边。他扭头看向门口,师父失望地摇头走回了车子旁,师父他进不去。   这个办法不可行。   莫琛一脚踏进客栈就跟进入虚空、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张希垚跟着跨过去,却一脚站在了比人高的草丛里,一只生蛋的野鸡吓了一跳,张开翅膀,“咯咯咯”跑了,一枚鸡蛋掉了下来,直接砸在张希垚的脚上。   现实版鸡飞蛋打。   张希垚从唐季德手里面接过帕子擦鞋,布鞋上占满了鸡蛋液,碎蛋壳他已经捡了扔掉了。   莫琛看得见他的师父,张希垚却看不见在客栈内的徒弟。   在客栈里面忙完了一阵的秦深走了出来,看到初始印象从容淡定、老沉持重的莫琛一脸苦哈哈地看着门口。   “外面的是你师父?”   “嗯。”莫琛失望的点头。   “无缘啊。”秦深摇摇头,从门口走了出去。   张希垚和唐季德看着从虚空中出现的年轻男人,年轻人穿着简单随意,眉眼带笑,亲和又不失稳重,阳光正气,让人充满好感,很适合当道士嘛。   “老师父好,我是客栈的老板秦深。”   闻言,张希垚收起了打量的目光,哪怕这种打量充满了欣赏,也不礼貌,“福生无量天尊,我是白水观观主张希垚,见过老板。”   唐季德随即作揖,“我是白水观办公室主任唐季德,见过秦老板。”   “观主好,主任好。”秦深本来还挺随意,两位道士一个赛一个郑重,他也不得不收起轻松的神情正视起来。   莫琛这时候也从客栈里面走了出来,站到师父身边朝着秦深作揖。   现下,白水观老中青三代中的中坚力量都在这儿了,纷纷看着秦深,秦深表示压力好大啊,他不自然地扯扯衣服,心里面喊了一声糟糕,昨晚是在章俟海房间里面睡的,起来后又忙着给客人们安排房间,他到现在衣服没换、最基本的洗漱也没有弄。   夏日的小风一吹,感觉脸上的皮肤油汪汪。   欲哭无泪,眼睛也感觉有些糊,不会有啥脏东西沾着吧orz。   刚才接待了几位客人,现在又见了白水观的道士,秦深觉得自己可以不要face了。   “诸位有什么事情客栈里面说吧,日头逐渐高升,温度渐热,不要晒着为好。”   张希垚为难,“不瞒老板说,我与劣徒唐季德看不见客栈,有缘人只有我的小弟子莫琛。”   秦深说:“无妨,随我来就好。”   恍恍惚惚,张希垚被客栈老板抓着手腕,一脚跨过虚空,进入了客栈。此生最大的愿望终于实现,他如坠云端,非常不现实,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也感觉自己在做梦。”唐季德也不是有缘人,在外面,他的眼中只有狮头峰陡峭的山壁,山崖下人高的杂草、蓬乱的树顶,别说客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种荒草丛生的地儿让他一个人过来,他肯定不敢,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抛尸现场,不要太惊悚。   “哎呦,师公干嘛打我。”唐季德捂着后脑勺,很久没有叫的称呼都蹦了出来。   张希垚淡定地收回手,“疼,那就是不是梦了。”   莫琛同情的看着师侄唐季德,他还是选择不说话了。   望乡客栈规矩多,有缘人随便怎么进来,直着走、倒着走、躺着走……随便。无缘人,在客栈外以头抢地、头皮血流都感动不了天地。   除非,客栈的主人亲自带进来。   古往今来享受这份尊荣的人都有谁,不知道。但从现在开始,要添上两个人物,张希垚和唐季德。   道法大会再开,就凭这一点,二人就能够风光无限。   “老板,早饭好啦。”从大堂里走出来个妙龄女子,曼妙的身材那身直男审美的衣服挡都挡不住。   “知道啦,马上来。”秦深默默地拽了一下衣服,企图将上面一条睡出来的折痕给抻平,他还是要脸的,“天色还早,三位进了客栈随便找个位置坐,我失陪一下,马上就来。”   客栈主人为大,随便他要做什么,张希垚等人悉听尊便。   进了客栈,张希垚也没有四处打量,直接找了张临窗的位置坐下,侧头便可以透过落地窗看到窗外的湖光山色,甚是美丽。   今天有点儿小风,水面被吹皱,泛起无数涟漪,岸边大片的荷花亭亭净植、随风摇曳,生出万点风情。   客栈内,安静、恬然,处处流露出道法自然的奥义。   浮躁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张希垚微阖上眼睑,抱元守一,耳边好似听到了诵吟之声。   他入定了。   “荠菜芋头粥。”六娘给前厅的几位客人送上粥菜,今儿个早饭是荠菜芋头粥,再配上几个小菜就粥,小菜里头就有前几日仇宝成做的甜菜头,紫色的小长条远看和紫薯差不多,送到嘴巴里,酸酸甜甜,一下子就将休息了一个晚上的味蕾打开,食欲大增。   吃完了一条,再看腌制的甜菜头,口水直流。   小菜限量供应,毕竟做的不多。   粥管饱,现在山里面有鲜嫩的荠菜可以挖,沾着露水的荠菜清洗干净切成碎末,和丸子大小的小芋头一起下到粥里面,荠菜特有的香味被热力激发了出来,香味更甚。   更何况熬粥用的水并不简单,确切的说不是水,而是汤。   黄三尾会下渔网,用现成的工具做了一个网笼子,晚上放到青河里面,早晨的时候捞出来,里面或多或少的有着收获。   今天捞上来,五六条巴掌长的野生鲫鱼。   鲫鱼刺多,小鲫鱼对不会吃鱼的人来说更是鸡肋。   但是鲫鱼汤鲜美,野生的鲫鱼炖出来的汤细白柔滑,香气四溢。   仇宝成用小火慢炖,把鲫鱼和几条小白虾炖到骨肉酥烂,鱼肉都四散在了汤里面,再用网眼最小的纱布过滤一遍,滤去所有骨头细刺,独留下美味的鱼汤。   这鱼汤就这么撒上一把葱花,加点儿细盐调味就非常好喝。   用来煮粥,那就是来个神仙也不换。   粥一上桌,香味因子就长了小翅膀欢快地在大堂里面飞,勾得吃过早饭的唐季德和莫琛都忍不住在空气中捕捉它们的身影。   六娘送了那一桌之后扬声问:“喂,小道士,你们吃不吃荤。”   唐季德都四十来几了,自认为不是个小的,于是没有开口。   莫琛虽然年纪小,但身为观主关门弟子,辈分不小,从来没有被人喊过小,因此也没有反应过来。   六娘拿着托盘走了过去,敲敲他们的桌面,看着唐季德,“小道士,问你话呢。”   唐季德疑惑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六娘翻了个白眼,“对,就是你。”细长的手指一指莫琛,“他是小小道士,小道士是你。”   唐季德好笑,“女居士说笑了,我的年纪都快自称老朽了,哪里谈得上一个小字。”   六娘俯身下来,掌根撑着下巴,上衣的扣子没有全部扣上,露出大片的脖颈和隐隐约约的白兔,“我又不修道,别喊我居士。小道士,姑奶奶我出生的时候你连颗受精卵都不是呢,在我面前说老朽,你还差点儿。”   唐季德一个趔趄,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视线乱飞就是不敢看六娘,“女、女士,我我……”   他怕是遇上了妖怪,他紧张。   六娘娇笑,“道士都怪好玩的,有趣。不逗你了,让老板知道又要说了,你们吃荤不?”   “吃吃吃……”唐季德忙不得地说,吃吃吃的都要成口吃了。   小手遮唇,六娘直了腰背,小道士的反应太好玩儿,太逗了。   旁边桌的客人送给唐季德同情的眼神,落到黑寡妇的手里,只是被调笑算是轻的。 第29章 老男人力不从心   秦深进去换衣服洗漱, 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王乐彬在打扫中庭里的一块地方,换完了出来他还在那个地方团团转。   “小王你干什么呢, 地都要让你扫秃了, 也不换个地方!”   王乐彬眼神里的空洞逐渐散去, 他看看秦深,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扫帚、簸箕, 呆愣了一下,说:“老板我也许穿越了, 你看到的我不是现在的我,而是从二十多分钟前穿越过来的我。”   “……大概吧,记得给树浇浇水,别发呆, 浇死了从你工资里扣树钱。”   “放心吧老板。”王乐彬拍拍胸脯, “保证完成任务。”   秦深视线越过王乐彬落在树上,他怎么有一种即将看不到它们的错觉,应该是想多了。   换了衣服回到大堂, 他看到领着丢丢从外面进来的爸爸妈妈,爸妈手里面提着大塑料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全都是鲜嫩的小荠菜。丢丢手里面拿着小铲刀,脸上好几道绿色的黑色的印子, 身后跟着大胖猫,白猫无论从正面看、上面看、侧面看还是后面看,都差不多是个球了, 真难为它藏在肉里面的四条小短腿。   “爸爸。”丢丢看到秦深,高兴地喊了一声,“我没有睡懒觉,和爷爷奶奶去挖荠菜。”   秦深走过去鼓励地摸摸丢丢的脑袋,从他手里面接过铲刀,免得他不小心伤到自己。“丢丢真厉害,比爸爸起得早多了,去找六娘,让她帮你洗洗脸,都成花脸猫了。”   丢丢“嘿嘿”一笑,抬手揉脸,沾了植物绿色汁液又碰过泥土的小脏手立马又给小脸儿添了色彩。   六娘已经听到了秦深刚才说的,进了厨房兑了热水,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出来,“丢丢过来,六娘帮你洗洗脸,擦擦手。”   丢丢走了过去,接过毛巾自己来,“洗手洗脸我自己会,我自己来。”   六娘把毛巾给他站在一边,“真棒,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让秦爷爷擦脸呢。”   秦深在和爸妈说话,他没听见。   秦深从父母手中接过两大袋的荠菜,里面荠菜压得很实,分量十足,拿在手上十分压手,咋舌,“爸妈你们挖这么多荠菜干啥,我看到厨房里面也有很多,这么多弄好了冰在冰箱里面都够吃到明年了。”   “剁碎了做包子,还嫌少呢。”   “呃,做了这么多包子,要吃到何年何月。”   “我乐意。”   “……好好,妈你要做什么尽管做,做再多客栈里面都消耗得掉。”秦深态度立马就软了下来,谁让他惹妈妈生气了呢。   妈妈进了厨房,爸爸还在外头没有立刻跟着进去,他拍拍秦深的肩膀,“你爹爹他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失踪的,每到这时候她心里面就不是很舒服,脾气就变得火爆,你稍微受着点儿。”   “我知道的爸爸。”   林高峰口中的爹爹就是秦深的亲生父亲,也是秦静的弟弟秦言,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留下不到半岁的儿子不告而别,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秦静脾气火爆,因为弟弟莫名其妙的肚子大了,也不肯说谁把肚子弄大的,她气得差点儿把客栈给掀了。   身为上古遗族,他们这一族据说是盘古开天辟地时一缕青气沾染世间沉浊所化的人类,与女蜗所造的人类不同,他们是最接近神人的。族中男女皆可生育繁衍,历经世事变迁,遗族人分崩离析,到了如今还余多少人口已经无从算起。   秦家平静的生活因为弟弟突然大起的肚子而打破。   虽然生气,秦静还是尽量保持心平气和的照顾着弟弟的饮食起居,让他平安生下孩子也就是秦深。   在秦深六个多月的时候,两姐弟又因为这事情吵了一架。   脾气火爆的秦静对着倔强的弟弟撂下了狠话,说再也不管他了。   等冷静下来回到客栈,弟弟已经消失不见,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客栈的员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问秦爷爷只是沉默叹气。   秦静一直自责,多年来一直将弟弟的失踪怪罪到自己的身上。   那时秦静也才结婚不到一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和林高峰商量将秦深视为己出,教养在身边,为此林奶奶老大不乐意,单方面认为秦静给林高峰戴了绿帽子……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说不明理不清的一笔烂账。   “大儿,为了你的事情,你妈妈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里面是担心你,就怕你和你爹爹一样。”   “不会的啦爸爸,我心智坚强,没啥事儿能够难倒我。”   “老头子说什么呢,快进来,磨磨唧唧的。”   林高峰乐呵呵地应了,“马上来了,马上。你妈妈刀子嘴豆腐心,其实都是为了你们好。”   “我妈哪里是刀子嘴,她是真能够拿刀子。”家里面有一把近一米长的大砍刀,秦深跟着妈妈上山抓过兔子,亲眼见到妈妈拿着砍刀结果了一条手腕粗的长蛇,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一把抓住爸爸的手臂,“爸,你回家要把妈妈的刀藏好了,别让她拿到。”   “放心放心,我藏到谷堆里面去。”林高峰想他妈怒怼儿媳妇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自己每次都是和死神擦肩而过……   “林高峰!”   “我就来。”   两夫妻,一个脾气火爆一个性质软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生活就是如此互补吧。   和爸爸说话耽误了一会会儿,秦深对莫琛、唐季德等人表示歉意,“让你们久等了,抱歉。”   唐季德一张嘴就打了个饱嗝,行走江湖,脸皮要厚,他是脸不红心不跳,放下筷子,“无量寿福,秦老板客气了,我们也正好吃早饭,客栈的粥菜真是好吃,让人意犹未尽。”   “那再来一碗,我看厨房里面做了很多。”隔壁桌的妖怪们都稀里哗啦吃了三碗了。   唐季德抱着肚子,傻乎乎地婉拒,“修行之人理当修真养性,饮食上七八分饱就够了。”   他们可是吃了早饭来的,那时候的确七八分饱,现在又一大碗的荠菜芋头粥下肚,都吃到嗓子眼儿了。   莫琛对师侄刮目相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厉害了。   唐季德有些羞恼,将平时应付外人的八面玲珑给拿了出来,不够真诚,罪过罪过。   秦深笑笑,并不在意,“这次来就是打算常驻客栈?”   莫琛回答,“对的,耽误了几日才来给老板答复,实在抱歉。这是协议,我师父已经落下亲笔签名,老板提出的三点要求白水观会遵照执行,绝不轻慢。”   秦深的视线落到入定中的白水观观主身上,也不知张观主什么时候醒来,他索性和莫琛、唐季德说:“协议签下,以后我们合作愉快,望你们能够多多为客人服务,解开他们心中挂念。”   “老板放心,我们会的。”   客人放下心中挂念更好的去幽冥鬼界,白水观也因此得到功德,这是互惠互利之事。   张观主入定一个白日也未醒来,不好挪动,唐季德就开了房间在此住下。而莫琛作为道观驻客栈办事处主任,需要长住,就开了一个单间,直接付了一年的费用。   道观特批的经费,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秦深的眼睛却是眨了好几下的,没办法,升斗小民,活到现在都没有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钱。   每次收费,都有一种自己是奸商的莫名感觉。   秦深安慰自己,谁让望乡客栈是三界交汇处唯一的店,咱做的就是独一份的生意。   这么一安慰,心里面就好过很多了orz。   晚上,秦深端了一杯热牛奶敲着章俟海的房间。   “请进。”   秦深推开门先伸了脑袋进去,没有看到人,就推开大点儿整个人进去了,反手把门关上,他往里面走。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暗,没有开大灯,只有角落里蒙着牛皮纸的落地灯暖黄的灯光,有些暗、有些暖。   章俟海正在阳台和家人视频,秦深就没有继续往里面走,而是放下杯子在沙发上坐下,无聊就拿了手机看新闻,不过看着章俟海几乎完美的侧脸,他并不觉得无聊,津津有味地看着。   手机屏幕上,章家老爷子正在叮嘱章俟海好好注意身体,出去大半年了也不回家,让他有时间就回来看看,老爷子埋怨章俟海,京市的医疗资源这么好,为什么他偏偏要跑去东洲市看病疗养。   “爸爸,老院长是这方便的专家,世界顶尖的。”   “好好好,你说的都有理。”老爷子说不过章俟海,不和他争。   “东洲市的环境很好,适合修养身心,什么时候你和妈妈也过来住住吧。”   老爷子目露怀念,“我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去过东洲市了,应该大变样了吧,等什么时候我和你妈妈有空了就过来。敏会,要不要和孩子说说话?”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声音,估计是离得距离有些远,声音不是很响,但拿着手机的章俟海和在沙发上坐着的秦深都听见了,那个声音冷冷淡淡,非常疏离,“不了,你和小章说一声,让他注意身体。”   秦深还没有问过章俟海的家庭情况,听到这话心中腹诽,这个妈妈真是不咋滴。   章俟海大概是习惯了,不出意料地听到拒绝,神情也是淡淡,之后和老爷子又说了两句挂了视频。   “喝牛奶,孟大夫说你要养好身体,等你长了五斤肉就可以把脑袋里的肿瘤拿掉。”秦深把热牛奶递给章俟海,端过来的时候是热的,现在温了,刚好入口。   章俟海接过牛奶一口喝下,放下杯子时在唇边留下白白的一道奶胡子,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圈。   秦深很轻地笑了一下,大长腿抬起,从容地跨坐到章俟海的双腿上,怕压着对方,他抬着屁股没有坐实。两只手压在章俟海脑袋两边的沙发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一人睡觉孤枕难眠,要不要长夜漫漫多个畅谈人生的知己。”   章俟海抬手去摸秦深的脸,从饱满光洁的额头滑到干净透亮的双眼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颜色红润健康的双唇上。   嘴唇上有一点点干,摸着有些毛糙,刺激着柔软敏感的指腹,心里面也跟着有了一把柔软的毛刷子,在轻轻地刮挠。   秦深微微张开嘴唇,章俟海的手指顺势往下滑落到缝隙里,被含进了湿润潮热的口中,指尖能够感受到牙齿轻轻的坚硬咬合,还有舌尖顶着的柔软触感。   秦深就着这个姿势拱腰低头,凑到男人的耳边,近乎呢喃,“白天我下了几部小电影观摩学习了一下。”左手指尖顺着沙发椅背慢慢滑落到男人的腰间,顺着清瘦的腰到了小腹,章俟海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年轻男子的健康强壮。   垂下眼,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秦深继续说着,“理论知识掌握地还不是很熟练,章先生要不要帮助我实践掌握掌握。”   章俟海按住秦深的手,向来平稳的呼吸有些凌乱,声音都往下沉了一度,“别闹。”   “我就闹!”秦深的手继续向下滑……   “爸爸,爸爸,爸爸……”丢丢在外面露台上大声地喊着。   秦深泄了气,懊丧地软倒在章俟海的怀里面,“小讨厌鬼,这时候喊什么!”   章俟海闷笑,拍拍秦深的脊背,“好了,去看看小家伙吧。我等会儿就睡,你也早点儿休息。”   “那么大的床不感觉空虚寂寞冷啊。”   “我睡大床习惯了,没感觉。”   “真是残忍。”   秦深调整了一下呼吸,站直了身子瞪了章俟海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抓住小家伙打他屁屁。   门被打开又合上,昏暗中只余下章俟海一个人,秦深的离开好似将房间内鲜活的气息都带走了,变得好冷、好空,章俟海在自己腰腹以下扫了一眼,合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外头,秦深呆呆地看着中庭内的桂花树,耳边又传来了丢丢的叫声,他才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回了自家屋子,找到了抻着脖子大喊爸爸的小混蛋。   提着小混蛋高举起来和自己平视,秦深佯怒,“喊爸爸干啥,不说出个道道来,爸爸打屁股。”   被举高高,丢丢很兴奋,但是小家伙性格就不是活泼开朗大声闹腾的那种,兴奋的表现形式就是握紧了拳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爸爸,好像是在说再高点儿、再高点儿。   “干嘛!是我让丢丢喊的。”秦静阴测测地看着儿子,“我发现某人要待在上面不下来了,及时规劝。”   秦深讪讪,无奈地祈求:“妈。”   丢丢被放了下来,秦静拍着孙子的背让他到卧室找爷爷去,为了儿子不彻底陷进去、陷进去也不会把自己全搭进去,秦静夫妻两木器店也不回去了,就住客栈在一旁盯着。   “喊我奶奶都没有用,你爹爹倔强,你和他比起来不逞多让。小章是挺好的,一表人才,但活不长……”   “孟大夫能做手术。”   “我也听到了,治得了病,救不了命,除非你可以改了生死簿,逆天而行。”   秦深垂头,这是他最无法面对的。   秦静叹息一声,揽住儿子,一点点大的小娃娃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大,但依然是她带大的孩子。“妈妈怕你陷进去出不来,小章能够活着最好,皆大欢喜。要是不行,你也别做傻事。”   秦深抱住妈妈,“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有丢丢。”   用情深浅不在乎时间长短,秦静了解自己带大的孩子,他看章俟海的眼神就不一样。   目送妈妈回了房间,秦深在客厅内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出了房间来到客栈的“上一层”。   三途河水亘古不变地流淌着,夜色下,水流的声音平淡悠长。   “你也睡不着吗?”   重离站在秦深的旁边,有侍从搬来了带软垫的椅子让他坐下,待坐下后重离才回答秦深的问题,“年纪大了,觉少,就想出来听听河水的声音,它们就这么流淌着,经久不息、一层不变,听多了心就静了。”   秦深席地而坐,抱着腿抬头看天,交汇处的天只有一轮圆月,没有半点星辰,“孟大夫让我问问他的身体机能现在都怎么样了,我怕他尴尬,就试了试,他连男性的能力都……”   重离没有问这个“他”是谁,就住在客栈的一亩三分地里面,有些事情他知道一二,“垂垂老矣,有些事就力不从心了。”   秦深听了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睁着眼看着天,银亮的月光照不进去,眼睛里只有如暗夜一般的伤。   日升月落,秦深头一次看到了三途河边的太阳升起,没有任何交替的过程,月亮“哐”地掉进了河里头,太阳“噔”地就到了正上方。   好生硬的昼夜交替……   修整了一夜,昨儿个登记住店的几位客人要走了,秦深收了他们的钥匙他们便是退房成功。   站在虚度原边,他们身后,左边是青青草地,右边是已经长高了很多的泱泱青苗。   “郭跃,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虚度原上一路有个伴,也安全一些。”   虬髯大汉郭跃摆着自己的大手,“几位哥哥一路平安,到了妖界我们再见面。”   “哈哈,借你吉言,咱们妖界再见。”   虚度原里面只有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没有任何标记,分不清前后左右、东西南北,一脚踏入其中,想要到达妖界就只能够靠着血脉传承中那点儿指引。更何况虚度原内杀机重重,荒兽随时都会出现,将初来乍到的闯入者撕成碎片。 第30章 这片都是我家的   虚度原的另一头有妖界魔地, 顾名思义,妖界就是所有妖、精最最向往的地方, 魔地就是通俗称的魔界, 客栈内目前还没有客人是往魔界去的。   万万里虚度原平坦无垠、一望无际, 里面没有高山大川、没有谷底沟壑,只有青青草地以及草地上五彩缤纷的小花点点。   一眼望去, 蓝天白云和矮草青青相连,跟电脑桌面一样……   看着平静的虚度原其实暗藏杀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荒兽冒了出来,荒兽皮糙肉厚,张开的血盆大口一口就能够咬掉半个人的身子。   通过客栈进入虚度原的客人勇气嘉,值得赞赏, 因为往往是十不存一。   郭跃看着远去的半路相识的朋友, 心中祝愿他们能够平安走过虚度原进入妖界。   “跟着大家一起走,岂不是更加安全。”秦深问郭跃。   郭跃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脸上的大胡子,“不瞒老板说, 我修为不好,血脉觉醒不多,得到的传承模糊不清, 就连客栈开了我也只是模模糊糊意识到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却不知道是什么。”   和人类不同, 妖精们的修炼依仗的是血脉的觉醒和传承,根据天赋,每个妖、精觉醒的程度就不一样, 像郭跃就属于天赋差的了。   郭跃粗糙凶悍的形象在这个看脸的世界实在是混不下去,好几次上街卖葡萄被当成坏人,警察巡逻的时候看到他都会多看两眼,明明善意地抓把葡萄给小孩子吃,却偏偏将小孩子吓哭,然后引来家长警惕的目光。   郭跃心里面苦啊,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时代发展到现在,郭跃一文盲熊学会用手机就花了五年多,实在是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   不混社会混山林吧,他要掀桌,凡人加大了对森林的开发,他老窝被规划成了森林别墅。   心塞哦,这日子没法过了。   又一次卖葡萄的时候郭跃遇上了个赶路的妖怪,对方说客栈开了可以去妖界寻求更多的机缘,郭跃心下一横就变卖了仅有的家产,挑着两担葡萄就跟着来了。   到了虚度原边,郭跃的心是拔凉拔凉的,他根本就感应不到妖界的方向,站在虚度原上他的“方向感”就彻底失灵了,稀薄的血脉觉醒根本无法给他半点指引。   妖怪们进入虚度原后要依靠着血脉中的指引前往妖界,也许就这么迷失在虚度原上成为草原的肥料、也许能够找到妖界寻找到更大的机缘。成群结队固然是人多力量大,对付荒兽和找路都有个有商有量。   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   聚集在一起多了,彼此的“方向感”会互相影响,造成混乱,更难寻找妖界的方向。   郭跃心善,免得自己给朋友们造成负担,就不跟一起去了。   听着身边抽泣呜咽擤鼻涕的声音,秦深安慰的拍拍郭跃的肩膀,扭头一看,眼睛差点儿辣瞎了,“郭兄,这手帕很独特啊。”   不是正方形也不是长方形等等,是一个猫头的形状,非常别致。   郭跃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自己的手绢,打了个哭嗝,“老板也觉得小猫猫很可爱是吗,我超级喜欢的,第一个喜欢的是青龙大大,第二个喜欢的就是这只叫什么k的猫。”   是啊,太可爱了,秦深无力地捂脸,郭跃你知道哇被捂在护心毛里面的戴蝴蝶结女猫都要窒息了啊!   “他们都挺照顾我的,我不能够害他们。”   “大善。”   秦深平视前方,看着虚度原,他其实不想把人心想得那么坏,但有时候不得不多想那么一点点,也许那些邀请郭跃一起走的客人只是想在路上找个垫背的,在遇到的危险的时候让他当诱饵,他们就可以脱身……   这些事情太套路了,小说、电视剧里面分分钟就可以撸出一大把。   但也不排除大家都是善良的。   “老板。”黄三尾扛着锄头从旁边走过毕恭毕敬喊了一声,然后就去工作。   郭跃看着黄三尾,眼中流露出羡慕。   虚度原的肥力好,作物长得快,野草长得更快,黄三尾现在每天最大的工作量就是除草,从天刚亮要做到午后,分三天才能够将三百亩地全都清理完毕,要不是妖怪强悍的体质,根本就做不过来。   “老板。”郭跃握着手帕,有些扭捏地喊了一声。   “什么事?”   “我看黄三尾一个人干活也怪累的,现在只是除除草还好,等陆续收成的时候,三百亩地谈何容易。那个我自荐给老板干活。”   秦深笑,他刚才就有了预感我,郭跃怕不是要留下给他干活呢,“你不去妖界了?”   “想去。”这才是郭跃觉得难以启齿的地方,“那个,我就想着给老板打工,这一季的作物收获了我再出发,攒点钱傍身,到妖界了找出路的时候也不用为了钱财分心。”   郭跃刚才都这么用力地表示自己不坑队友很善良,秦深怎么会拒绝,“可以啊,地里面正缺人手,你来了,也减轻一下黄三尾的压力。”   黄三尾到了客栈好吃好喝地住着,那巴掌大的小脸儿却一点儿都没有胖,身为老板秦深都有了是不是自己虐待员工的错觉了,汗……   郭跃退了房,签了临时工的用工协议,住进了望乡客栈的员工宿舍,小伙子不错,刚签了协议就上工,扛着锄头做得虎虎生风。   黄三尾狐狸毛炸了,更加卖力地干活,让老板看到他这个正式工多么地努力。   员工之间的小暗潮当老板的知道了也是一笑置之啊。   今天的早饭很简单,米汤、荠菜炒年糕,觉得吃不饱还有鸡蛋饼。   爸爸妈妈昨天挖的荠菜在厨房里面堆成了山,清理起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这两天不是荠菜炒肉、就是荠菜鸡蛋汤等等,饭桌上上演着一幕幕的荠菜演绎大法。   章俟海今儿个是下来到大堂和秦深、丢丢一起吃的早饭,木器店里面有人来取前几天定做的木桶,爸爸回去了,而妈妈要上班,也吃完了早饭走了,现在没有人管秦深和章俟海的眉来眼去。   “嘿嘿。”秦深看着章俟海,就是看不够。   “爸爸。”丢丢拽拽秦深的手。   秦深看他,“怎么了我的小臭蛋?”   丢丢不高兴地撇嘴,“爸爸,你不能够乱给我起小名字。”   “知道啦,爸爸的小捣蛋。”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奶奶了哦。”   秦深在儿子的小嫩脸上掐了一下,“嗨,还学会告状了啊。说说吧丢丢,喊爸爸干什么?”   “奶奶上班前跟我说,不准你一直看章伯伯看个没完没了。”说完自己疑惑了,撑着头自言自语,“这是为什么呢?”   秦深别说嘴角抽抽了,他整个人都凌乱了,“你奶奶真是,真是……”   章俟海忍不住偷笑,多么鲜活的一大家子、多么让人留恋的秦深啊。   他们斜对面一桌坐着莫琛和唐季德,那一张就是他们昨天来时坐着的地方,观主张希垚还在入定,没有醒来。   “师叔,观主入定已经有一天一夜,这如何是好,观里面还等着观主主持大局呢。”国不可一日无君,观不可一日无主,唐季德忧心忡忡地看着观主,观主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末法时代修行艰难,他自踏入此道就从未听说有人入定超过一日一夜的。   莫琛摇头,“我也不知。”   他也是一心的忧虑,但不是对白水观的,要是观主几日不在,白水观便乱了套,也不会在修真界屹立千年。他是忧虑师父,一日一夜不进水米,他们肉体凡胎的,扛得住一时半刻却扛不住长时间啊,他就怕师父体会感悟最后身体撑不住。   他们俩都忧虑太多,张希垚缓缓睁开双眼,双眼中有光芒闪过,睿智通达,有着看淡岁月的平静泰然。   再看,皆白的须发富有光泽,不是垂老的黯淡无光,一整天不进水米依然脸色红润,就连皱纹都抚平了许多。   张希垚感觉自己好极了,困囿多年毫无寸进的境界有了松动的感觉,现在让他去参加老年组八百米赛跑,绝对第一名并且打破世界纪录。   站起推开椅子,张希垚走到秦深他们那儿,朝着秦深长揖到底,“秦老板的再造之恩,老朽没齿难忘。”   秦深连忙抱着不明所以的儿子跳了起来,避开了这一礼。放下儿子,秦深扶着张希垚起来,“观主言重,体悟都是在己不在他人,怎么会是我的功劳。”   张希垚握着秦深的手让他不要谦虚,“老朽不是客栈的有缘人,多亏了老板带着老朽进来才能够看到外面的田田荷花,老朽这才能够从中有所感悟。老板在老朽的道途中助益良多,日后但凡用得到老朽的地方,老朽莫不敢从。”   秦深视线一转,看向章俟海,他想请张观主为章俟海测命,算算章俟海的命途可有转机。   他对张观主无所求,这个因果与其一直拖着,累得双方人都惦记着,还不如立刻就用掉算了。   张希垚顺着秦深的视线看去,就见一面如冠玉的男子站着那儿,男子气质卓绝、贵而不骄,玉树临风、卓尔不凡,让人心生慕艾,就是可惜……   他摇着头,“老朽无能,看到死路一条。”   秦深心中一紧,“没有任何转机吗?”   “富极贵极,短命之相。如遇贵人,方可度厄。”张希垚年少成名,批命断言,从未错过,“他的命图晦涩难明,多有隐藏,老朽无能,只能够看到这些。”   听到有“贵人”,秦深心中就是一喜,贵人好啊,有贵人便可以度厄,“观主能够看到他命中的贵人是何方位。”   张希垚摸着长须,要不是秦老板开口,这种命理的人他看一眼便不会多说什么。“先生可否伸出手让老朽一观。”   “有劳观主。”章俟海伸出左手。   张希垚仔细端详过后,又让章俟海伸出右手,片刻之后,他眉头轻拧,“老朽活了也有九十多个春秋,却从未见过如此命图。晦涩难明,似有灰霾蒙蔽,仔细分辨,明明显示是有贵人相助,但贵人星黯淡无光,灾厄不解,依然是有死无生。”   章俟海收回手,半空中被秦深抓住,他反手握住秦深的手,用力地握着。   张希垚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面色也不复刚才的红润。莫琛上前一步扶他,被他挥退。   “章某自知命不久矣,只是如今多了奢望,想要留在这花花大世界。”章俟海看着秦深目光温柔,“但凡有些办法,章某都愿意一试。有劳观主为章某费心了。”   张希垚擦掉额头上的细汗,长吁了一口气,“无妨无妨,多时不占卦卜算,技艺都生疏了。老朽有一言相赠,章先生能够来到望乡客栈,就已经是天大的机缘,未来可算却不可定,说不定机缘就在身边,当珍之重之。”   章俟海若有所思,“多谢观主。”   …………   张希垚和唐季德离开,莫琛常驻客栈,他还带了一块木质的小台牌,台牌上上用毛笔写着“白水观驻客栈办事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主任 莫琛”。   “莫深?”龙龙小朋友侧头和身边的丢丢说:“丢丢,这个人的名字和你爸爸的好像啊,他叫莫深,你爸爸叫秦深,他们是兄弟咩?”   丢丢吃着爸爸特意给他做的小肉饼,说:“那个不是深,是琛,王字旁的,不一样。他不是我爸爸的兄弟,我爸爸的兄弟是我叔叔。”   “哦。”龙龙无所谓的应了,他才不关心那么多呢,米汤好好喝、荠菜炒年糕好好吃,鸡蛋饼还可以来一张,丢丢吃的小肉饼他也要吃。“太好吃啦!我爸爸做菜和做猪食一样,天天大锅烩。我爹爹根本就不挑,给啥吃啥,我爸就是给块生肉他都说好。丢丢你不知道,我过的好苦啊。”   龙龙是孟大夫和红叶镇小学校长洪烨的儿子,身为青龙神君和地仙山神的儿子,比丢丢大一岁,现年八岁的龙龙健壮活泼,开朗大方,生动的小表情、夸张的小动作,活脱脱一个开心豆。   “龙龙,你爹爹是怎么说的?”站在一边的秦深拿着药问龙龙。   龙龙抬起手臂豪放地抹了一下嘴巴,“我爹说了,三碗水煎成一碗,喝掉就行。呃,让我想想,好像还有,我爹还说,药渣不用煎第二遍,留着泡水。好像就这样。”   “对了秦叔叔,我爹还写了一张纸条夹在里面。”   龙龙被委以重任(划掉,自己抢过来的),把孟大夫配好的药送过来,他在路上就买了一个肉包子填了肚子,小镇上的老包子店铺肉包子皮薄馅大、肉汁多,非常好吃,但架不住他天天把这个当早饭啊。   吃了好几年,早就吃腻了。   龙龙吃了个肉包子垫垫,送药的同时,顺便就来客栈里面吃早饭,他早就听丢丢说过,丢丢爸爸做饭可好吃了。   龙龙和丢丢是同班同学,丢丢性子内向腼腆,龙龙活泼好动,两个人在学校就是龙龙单方面“骚扰”丢丢,丢丢却不想搭理这个“小傻子”,他们还真没啥过多的交集。   “喵。”大白猫携带着自己一身肉肉的脂肪轻盈地跳上了桌子,肚皮上的肉像是充满了水的气球上下浮动了一下后才慢慢归于平静。琥珀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肉饼,见丢丢没啥反应,爪子搭上丢丢的手,嘴巴大张,“啊~”   龙龙连忙捂住盘子上仅剩的肉饼,警惕地看着大白猫,“我的!”   “嗷呜!”大白猫叫。大长虫生的不尊老爱幼的小长虫,一个肉饼还顾着,好气哦!   龙龙把盘子扒拉到自己面前,扑上去一口咬住,含含糊糊地说:“我的。”   大白猫:“……”   丢丢:“……脏死了。”   龙龙:“T^T。”   孩子们的小互动看在秦深的眼里,冲淡了方才的忧伤,生活还是鲜活向上的,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守着客栈,他总能够找到办法。   低头从药包里面找出一张纸,秦深眼皮眨了眨,还好孟大夫做了两手准备,不然要让龙龙坑死了。   纸条上写,要用客栈中的井水煎药,大的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之后将小包里面的倒进去,再加入两碗水,浓缩成一碗之后便可,饭前服用。剩下的药渣不可丢弃,煎水之后用来泡澡,热汤沐浴,泡到皮肤发红即可。   客栈里头的浴室都是淋浴,就算是套房里面也没有浴缸,而老板的豪华套间里面那个浴缸不知道用的啥材料,才用几次就坏了。秦深有些麻爪,连忙拿出手机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爸爸,你那边有现成的大木桶哇,用来泡澡用的大小,能够让章俟海整个坐进去水没到脖子的。孟大夫给了药单,让他药浴。”   “哎呦,前两天刚做好的木桶,是客人的预定的,今早拿走了。”   秦深原地走了两步,“那怎么办?”   “别急,现成的材料都有,我本来就想做一个给你们放在客栈用的,我现在就做,赶赶工,晚上就能用。”林爸爸翻出预备下来的木料,摸着平滑的木板他说:“就是不能够上足了桐油,防水性没有那么好啊。”   “没事儿爸爸,急着用也没法子,你做的东西就算是上一遍,那也是扛扛的。”   “哈哈,那是肯定的。”   有了木桶,其他的就好办了,等啥时候再去孟大夫那边买一个专门煎药的炉子,那就齐活了。   “秦叔叔,我可以带着丢丢出去玩吗?”孩子们已经吃好了,龙龙就走过来仰着头询问秦深。   丢丢站在一侧,也仰头看着秦深,眼中的期待还挺明显的。   秦深就答应了,“别去水边玩,不能够走太远,注意车子,还有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哎呦呦,秦叔叔你说的这些都老掉牙了啦。”   “……老掉牙的你们也要听。”   “放心好了,这边都是我家的。”   “这倒也是。”白荡山山神的儿子,这一片可不就是他们家的嘛,这话可比什么“我爸爸是XX”牛叉多了。 第31章 徐徐散财   秦深站在门口往外看, 都快要吃午饭了还是不见丢丢和龙龙的身影,他准备出去找找。   “老板, 你还是别去了, 出去了再被雷劈可没有青龙神君的鳞片挡雷。”六娘让秦深不要着急, 她可以出去找人。   秦深看了一眼白云悠悠、湛蓝澄澈的天空,真是怕他突然翻脸, 自己踏出去就来个五雷轰顶,肉体凡胎, 承受不住啊。   点头正准备让六娘出去找人,秦深的手机响了,是个V信好友申请要求,名字是山神, 备注写着龙龙他爸, 够直白。   秦深通过申请,洪烨就给秦深发了视频,点击接通, 洪烨出现在镜头内,“秦深,丢丢和龙龙都在我这里, 我家小子不知道轻重,竟然带着丢丢往山里面走, 害得丢丢受伤了,实在是对不起。”   洪烨身边站着垂头丧气的龙龙,丢丢受伤对他自尊心打击很大, 再也不敢拍着小胸膛说白荡山是自家后花园了。   秦深有些紧张,但还是要保持礼貌,不能够怪龙龙,当个理智的家长好难。“我家丢丢没事吧?”   “爸爸,我没有事,应该是在山上玩的时候不小心被树叶拉了一下,手指上划出一道小口子。”洪烨的镜头下移,正对着丢丢。   丢丢伸出自己清洗包扎好的手指头,一整根手指都被包在纱布下面,包成了小萝卜。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掐着手指比了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就一点点大,也不深,稍微流了一点血。这是龙龙给我包的,他好紧张,流血了拉着我就往医馆跑。”   龙龙去扑他,“不准说不准说。”   丢丢躲着龙龙不让他扑到,躲不掉就只能够躲到洪烨的身后,就伸出一个脑袋,免得爸爸担心他还是想要和爸爸说清楚的,“龙龙抓了一瓶酒精往我手指上倒,比划出伤口的时候还要疼,龙龙还着急哭了。我没哭,忍着疼一会儿就好了。”   “啊啊,不准说。”龙龙在一边急得跺脚,他男子汉的面子啊!   洪烨看儿子气急败坏的摸样,幸灾乐祸地笑,“我和他爹爹说了多少遍都拗不过来,就该治治他胆大包天的自信心,我是白荡山的山神,但也控制不了山里面的一切,别以为在这儿就可以大摇大摆了,该当心的时候还是要当心。”   龙龙被揭了短又遭受了点儿打击,怏怏的,“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就好,我买了一只走地鸡,中午给你们炖着吃,里面放木耳、香菇、萝卜、土豆、豇豆,对了,还有一块五花肉也切成片放在里面,要不要放几个鸡蛋,丢对爱吃不?”   丢丢一脸懵懂,“鸡蛋?”   “对。”   对午、晚两顿都被大乱炖支配的恐惧一无所知的丢丢,“哦,喜欢的。”   “那好,里面再放几个鸡蛋。”   龙龙已经彻底蔫吧了,小小年纪就凹出了一个沧桑看天的表情,感叹自己把自己拉扯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 =。   知道丢丢没事,秦深就放心了,男孩子谁不是磕磕碰碰长大的,爱护孩子但也不能够将之培养成温室里面的花朵,特别是以后要顶天立地的男生,更应该接受生活的种种磨砺,方可茁壮成长。   一点点小伤口,不是什么大事。   秦深又和洪烨聊天几句,他把手机竖在桌子上的,两只手搓着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洪烨,斟酌了半天问道:“洪烨,龙龙是你和孟大夫亲生的吗?”   “是啊。”洪烨大方承认。   秦深有找到同胞的兴奋感,稍微踟蹰一下,心下一横问:“那个,方便询问是你们二位中哪一个生下的龙龙吗?你们也是上古遗族人吗?我一个大男人把丢丢生下来,总觉得怪怪的,很想找找同类,寻求一下族群认同感,我们秦家就剩下我和丢丢了,能够找到其他族人就好了,大家在一起感觉也没有那么违和。”   他羞窘地挠着头,“不瞒你说,能够生孩子像是个异类,一度认为自己是个怪物。”   “秦叔叔你在说什么啊?”   秦深抬头,只是看到龙龙肉嘟嘟的脸,“……你爸爸呢?丢丢呢?”   “丢丢要上厕所,爸爸带着他去了啊,走的时候还和你挥过手说再见的。”   “哦- -。”   “秦叔叔你刚才说什么生不生的啊?”龙龙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秦深抹了把脸,让自己脸上的笑容不那么牵强,“没啥,你们中午好好吃饭,帮我转告你爸爸,谢谢他照顾丢丢。叔叔还有事儿,就这么说哈。”   对着个孩子说了那么多内心隐藏的小情绪,秦深臊得慌,急忙挂断了电话,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嗯,阿Q一下也是可以的。   龙龙把爸爸的手机放好,他搔搔脑袋,歪着头对着空气说:“干嘛不问我呀,我知道我是谁生的啊,我是爸爸肚子里面出来的。”中气十足的小家伙又垂下头、耷拉了肩膀,“又是大乱炖,爸爸就不能够做些别的嘛,丢丢爸爸做小肉饼就很好吃。”   狮头峰下,催眠自己就当刚才的事儿从未发生过的秦深已经成功给自己洗脑,又变得精气满满。感觉到门口有人进来了,他扬起灿烂的笑容,然后垮了,“妈,你怎么来了?”   秦静佯怒,瞟了坐在一旁桌子上看书的章俟海,“这是不欢迎我,还是怕我耽误好事儿啊。”   秦深这才看到章俟海,心跳漏了一拍,“你,你什么时候坐在这边的啊?”刚才视频说的话,对方听到没?   章俟海把书签放好合同书本之后才缓缓地说道:“好像是你挂了电话吧,我在门口和Leo说了一些事才过来的,手机没带在身上,不知道具体时间。”   “哦。”秦深稍微放下点儿心,应该是没有听见,不然听到这么古怪离奇的事儿应该不会这么淡然。耳边听到一声轻哼,连忙关心他妈妈,“妈,今天不是上班吗,怎么中午过来了?”   “现在才知道关心你妈啊!”   秦深笑着,特真诚,“哪里是现在,是一直。”   秦静看了大儿子一眼,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从小就会说话,嘴巴甜,总是能够让人生气的时候发不出火来。忧虑地看了章俟海一眼,这回晕倒大伤元气,人看着更加消瘦了,一看就是寿长不久的人。   儿子端了水,也不忘给这人来上一杯,还叮嘱了不热不烫,正好喝。   她来做这个坏人吧,秦深和他爹爹一样的倔强,当年弟弟始终不说怀孕的真相,说是有苦难言,一直保护着那个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秦静担忧秦深也跟弟弟一样用情至深,最后惨淡收场。   “我提交的内退申请通过了,一个月之后正式办理手续。退休前一个月就可以不上班休息,医院的工作我以后就不做了。”秦静解释自己上班时间却出现在客栈里面的原因,“丢丢呢?”   “在医馆,和龙龙在一起玩的,中午在孟大夫他们家吃饭。”   “龙龙那孩子外向开朗,是应该让丢丢多接触接触。放暑假期间,你也带着孩子去市里面的科技馆、博物馆走走,不要一直待在客栈里面,让他多接触一下外边的社会、外边的人。”弟弟就是一直长在客栈里面,所以才容易被骗,多少年了秦静对那个将弟弟肚子弄大的人是谁耿耿于怀。   淡淡地看了一眼章俟海,秦深不把头发拔了给自己,她来动手。   秦深没有看出妈妈眼神的意味悠长,他为了不能够出客栈半步尴尬着呢,“嗯嗯,妈妈你内退成功,就索性和爸爸带着丢丢到市里面住一段时间,晓宁在市里面一直不回来,也正好去看看他。”   “再说吧。”   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开饭了。   秦静回来的时间刚刚好,正好可以吃午饭,桌子上端来了四菜一汤一点心,一眼望去,荠菜开大会。   “挑来的荠菜还没有全都收拾出来,等弄好了就可以包包子了。”秦深夹了一根荠菜肉馅的炸春卷给妈妈,暗含潜台词地说:“收拾出来冰在冰箱里放时间长了也不那么鲜了,不好吃。”所以妈妈啊,不用再去挖荠菜了。   秦静的筷子悬在半空看着饭桌,荠菜末炒山药片、荠菜鸡蛋煎饼、鸡中翅填糯米荠菜、荠菜凉拌豆干丝和荠菜鱼片汤。“荠菜冰在冰箱里也影响不了啥味道。”   “不新鲜。”秦深一口咬定这个事实。   “可是你爹爹爱吃。”   秦深拿这个没有办法,妈妈心心念念的弟弟他没有相处过一天,父子感情根本没有多少,只能够无奈地表示,“那好吧,挖的时候控制一下量。”   “唉。”秦静叹息一声,“我挖再多他也吃不到,这么多够了。”   “嗯。”秦深默默地给妈妈盛了一碗汤,行动上安慰着妈妈。   等吃完了,秦静提议打麻将,秦深这边却只有扑克牌,只能够斗地主。   “好久没有玩了,我来陪阿姨。”王乐彬第一个坐上了桌。   六娘拢了拢头发,“我们姐妹几个要织布,客栈里面蓝汪汪的窗帘太难看了,老板让我们做一批出来替换一下。”   老板秦深,“什么时候决定的?”   “没有吗?那现在有了。”六娘摆摆手,款款往员工宿舍走,就是速度有点快,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她进去了,在里面的大娘到五娘及七娘再出来的可能性趋近为零。   秦深看着六娘消失在楼梯后的身影,他能够理解,在牌桌上被老妈碾压的痛苦实在是太深刻了。   “大儿,你也来。”   “不,不,不。”秦深连声说不,说完了觉得拒绝得太快,连忙补充,“坐久了腰疼,我要站站。”   “小秦你怎么腰疼了,年纪轻轻腰要好,买点儿杜仲,我给你做杜仲猪腰汤补补。”整日不离厨房的仇宝成今天没啥事儿也出来凑凑热闹,“算我一个,好久没有摸牌了,今天过过瘾。”   挖了个坑自己跳下去的秦深极力给自己挽尊,“小王,看什么呢,老板我的肾非常好,宝成哥,你那个杜仲猪腰汤不用做了,我非!常!好!”   王乐彬端端正正做好,绝对不把视线在章俟海和秦深之间来回晃悠,老板都要不好意思了。   仇宝成坐到桌旁,“没事儿,好人也是要补补的,猪腰汤夏天吃太臊了,我给你做一品山药,山药温补,吃了好。”   秦深转身,这个话题就此结束,结束吧。   三缺一,还差一个。   秦静正要让秦深上桌,章俟海合上书说道:“我来陪阿姨打牌,手艺不精,阿姨不要嫌弃。”   “你这个年纪喊我姐都行,不用那么客气自降辈分。”   章俟海拔掉膝盖上的“箭”从容坐到秦静的对面,“应该的。”   他们玩的是四人斗地主,玩两副牌,出牌规则类似于“争上游”,炸、弹翻倍、大小王再翻。   秦深从厨房拿了一杯豆子准备让他们当筹码,却听到妈妈说,“玩钱好了,不大,两块钱一副牌怎么样。”   “可以啊,不玩钱还玩什么牌。”王乐彬兴致勃勃地附和,从兜里拿出钱包拍在桌子上,对胜家志在必得。   仇宝成无可无不可,所以也答应了。   被秦静盯着的章俟海态度诚恳沉稳,是秦静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绝对不会反对。   秦深站在一边捧着豆子,看着斗志昂扬的妈妈,只觉得另外三个后面布景板都是黑的。   果不其然,开局妈妈当地主,没有几圈,胜。   继续,还胜。   再来,又是胜。   仇宝成已经顶不住了,乐呵呵的表情要垮,他的钱都是攒好了要给女儿的,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再说了有输有赢才玩的愉快,被单方面压制,实在是坐不住了。   仇宝成给秦深使眼色,让他来,秦深知道他的难处,准备救场。   “竟然在打牌,这个好,我喜欢。”从门外走进来个看起来年过二十,中等身材,相貌不错的年轻男子。上身棉质白T,下半身水洗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球鞋,打扮得青春洋溢,唯一不怎么协调的就是他腰间挂着一把不及巴掌大的算盘,金色,看材质应该是黄金所制。不是简单的配饰,里面的珠子随着走路会动,发出“噼啪”的清脆响声,要是愿意,这把算盘它可以用。   仇宝成看到了希望,站起来就往旁边挪,“正好我不玩了,我记起来要把葡萄清洗出来,全都弄好了就做酒,现在温度高,二十天不到就能够发酵好。”   “那敢情好,我替你。”客人补上了仇宝成的缺,充满兴致地打量着桌子上的牌,“这是什么,怎么玩,给我讲讲规则,要不我们搓麻吧,麻将打起来声音带响,玩起来爽。”   “没有麻将。”   “那就可惜了。”可惜也就是一瞬,客人马上恢复了活力,让同桌的牌友给他介绍了每张牌叫什么,还有玩法。   客人的学习领悟能力很强,简单说了几句就会了。   停了一会儿的牌桌再次启动。   开局好一会儿,战局难舍难分,客人一度对妈妈造成了压制,后来妈妈反超,最后妈妈胜。   继续,胜。   再来,还是胜。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输。”客人揪着自己小算盘上的红色流苏,碎碎念。   秦静点都不点台子上的钱,非常平淡地说:“我被范财神爷摸过顶。”   “不可能!”客人断然。   秦静看了他一眼,“我说的事实,你不信就算了。”   这么一说,客人就开始自我怀疑了,嘴巴里面继续碎碎念,“那个老头儿平时最抠门了,让我们加班加班加班,还不给我们发加班工资,多少年了,工资都没有涨过。宁愿给凡人广开聚宝盆,也不看看身边的员工快要穷死了,九重天上的房价一年高过一年,我攒了一百二十五年了也没有买得起。”   说完看了一眼秦静,默默碎碎念,“要是我被老头儿摸过顶,肯定大杀四方,买彩票中大奖,成为亿万富翁,娶王母座前小仙女,生个女儿养成小公主。”   “还来不来。”输了依然傻乐的王乐彬问。   散财咬咬牙,“来!”   气运是可以夺走的,只要他赢了客栈老板他娘就可以夺走她的气运,聚财的气运那就是他的了。前提是不能够用歪心思、旁门左道等等,要正大光明的赢过。   从日头偏斜到金乌垂落,到丢丢和带着木桶来的爸爸回客栈,牌桌没有散,直到散财兜里面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直到将小仙女给他的一袋种子也输了,直到还倒着欠了几百华夏币,这才算是完。   最大的赢家,秦静。   其他三个都是输家。   秦静收了桌子上的金银钞票和种子站了起来,“行了,散了吧,该吃晚饭了。”转身走开,深藏功与名。   王乐彬把空瘪瘪的钱包放回兜里,“哈哈,我脑子好像不在这里,怎么老是出错牌,大概是肚子饿了,不知道宝成哥做了什么,我去看看。”   后半程替了章俟海打牌的秦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章俟海说:“以后别和我妈打牌,你也看到了她每把都赢,压倒性的胜利。”   “陪着打牌玩玩罢了,你妈妈高兴就好。”   “嘿嘿,拍马屁。”秦深胳臂肘碰碰章俟海,挤着眼戏谑地笑。   章俟海伸出手摸的却不是秦深的脑袋,他在丢丢的小脑袋上揉了揉,“手上还疼吗?”   丢丢手指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处理过了,被龙龙包成萝卜一样的手指上纱布拆了,贴了个叮当猫的小创口贴,“不疼,孟叔叔说一两天就好了。”   “那这两天别用手指沾水了。”秦深弯腰把儿子抱了起来,“走,我们也去看看厨房里有啥好吃的,打牌比跑步还累,一个下午弄下来肚子都饿了。”   打算走的秦深听到身后一个弱弱的声音,“老板,我要住店。”   秦深看散财,“还有钱吗?”   散财要哭不哭,“我是来人间办事的,要住个两三天。房费都输了T^T……”   “那怎么办,你回去拿了钱再回来?”   “不行啊,我修为不够,要休整个两三日才能够再度穿越无尽海回去。”散财弱弱地请求,“我能够借钱……不不不,身为财神座下童子,怎么可以问别人借钱,传出去人家的大牙都要笑掉了。”   秦深把丢丢放下,让他跟着章俟海去厨房,他坐下和散财详聊,“你是善财童子?”   “你有没有常识啊。”散财给了秦深一个鄙视的小眼神,“善财童子是求道菩萨,曾经南行参访五十三位善知识,遇普贤菩萨后成就佛道,是佛道大修。小子是中州土生土长人士,华夏正统血脉,是范财神爷座下八位小童之一,姓徐,名散财。”   徐徐散光钱财……秦深选择将吐槽吞了回去,没有说。   “那,老板我给你打工怎么样,做你的账房,财神爷座下童子算个账什么的,绰绰有余。”   “客栈店小,我身兼财务,不需要再额外增加人手了。”   “那我给你洗碗刷盘子,这个我也会。”散财退一步。   被徐散财软磨硬泡,秦深不得不同意了这个要求,按照客栈的规矩,无论是长工还是短工都要签订合同,长工是长期合同,短工就签临时合同,像黑熊精郭跃签的就是后面一种。   “老板,你这笔有问题啊。”徐散财拿着签字笔用力掼了好几下,落笔到纸上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我刚才试过,可以的啊。”   “哝,你自己看。”   秦深接过笔,在纸上划了几下,出墨流畅,虽然是一块钱两支的签字笔,书写起来并不凝滞,字迹清晰黑亮。“你看。”   散财奇了怪了,“我再试试。”在合同上签字,依然什么印记都没有。他跟签合同较上劲儿了,一副不给秦深打回工就不上天的架势,又让秦深拿了其它笔来试,依然不行。   “我想起来了,你与客栈无缘。”   “啊!” 第32章 我们会有猫的~   徐散财一脸懵逼, “我,没有缘!”   他徐散财, 作为九重天上财神殿欧气小能手, 竟然和客栈没有缘?!   “老板, 你搞错了吧,我听说是看不到客栈的凡人那才是没有缘, 我一个九重天上来的小仙,都进了客栈了, 还谈什么有缘没有缘的。”   秦深抱歉,推着徐散财的肩膀把激动的他给推开一些,大脸都要怼到自己脸上了。   “散财兄,这事儿也就是让你遇上了, 一般人都是不知道的。客栈的有缘有二, 一是凡人能不能看见客栈并且进来;二是能不能够成为客栈内的员工。你看,这些合同都是以前留下的,一直在用着的老物件儿, 能够签上自己的名字,那是和客栈有缘成为里面的员工,客栈的一份子。签不上名字, 那就是无缘,你就算是想在这边免费干活, 我也不能够同意。”   “规矩就是规矩,哪怕我是客栈的老板,里面的主人, 那也是要遵守的。”   “因为这些规矩,是昊天帝定下的。”   “所以……”   徐散财痛苦抱头,“天啊,欧气小王子被改写历史了。”他抓住秦深的手,殷殷切切,“老板,这件事儿就你知我知,别告诉第三个人好吗,这个小污点就成为小秘密,我还是那个欧气满满的散财童子。”   “好。”这点不难,秦深很愿意帮着保密,“就是你现在怎么办?”   “……”徐散财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昊天帝定那么多规矩干啥,‘必须在客栈里面定好房间了,才能够去凡间’,这一点真的是非常不友好。”   “我,我,我就在虚度原上,客栈结界旁边打地铺,行吗?”   秦深很残忍地告诉他,“不行。”   “为啥!”   “你忘了啊。”   “哦——”脑袋秀逗了,不住进客栈,不仅仅是不能够去凡间,也是不能够去妖界的,万万里虚度原是妖界的一部分,这糟心的划分。徐散财无力,“算了,我在彼岸花丛里打地铺好了,凑合两天。”   “呃,这个可以。”   徐散财忍着不哭,要是有选择,一般人是不会住进彼岸花丛的,天天听它们“唱歌”吗,神经都要衰弱了。   客战进不了,但是客栈里面的饭还是可以吃的,赊账,连着欠秦静的赌资一起还。   一步三回头地走进花丛,徐散财回忆天上小仙童想吃糖又吃不到可怜巴巴的小摸样,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往那儿上靠拢,用扭曲的可怜巴巴看着秦深。   秦深决定铁石心肠,“不用这么看我,规矩你要遵守,我也要。”   徐散财死心了,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到花丛内,三途河这一边长满彼岸花的地方都属于三界交汇处,他现在唯一可以待着的地方。   徐散财很喜欢碎碎念,一个人对着自己说话他也可以说好多,“小仙女给我的种子都输掉了,为啥就盯着那点儿气运不放呢,会不会是被下降头啊。寿木草啊,种出来,太上老君就高价收购啊!”   三途河边起风了,风将徐散财的声音吹到了秦深的耳边,秦深呢喃,“寿木草?”能够长寿吗?   秦深不知道,种子徐散财输给了妈妈,他要不拿过来给孟大夫看看,九重天上来的东西应该有些作用吧。   作用不作用什么什么的,秦深已经不想了,他看着在他面前脱光光的章俟海脑袋里一片浆糊,木木地抬手去摸鼻子,只有变得潮湿燥热的鼻息喷到指尖上,黏黏腻腻,就跟现在的视线一般。   情人眼里出西施,秦深眼里出俟海。   因为病痛,章俟海的身材已经不复以前的完美,身形消瘦了、肌肉消失了,但是他骨架匀称修长、身材比例完美,加上他的气质从容沉稳、内敛光华,就算是病入膏肓,依然无法让人联想到那些骨瘦如柴、病体不支等等字眼。   在秦深的眼中,眼前的这具身体充满了诱惑,像是发着光,是他眼中的唯一。   章俟海挑眉,对秦深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他方才在浴室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自己都嫌弃,围着一条长长的浴巾从里面出来,现在看秦深的目光,就跟自己光着一样。   心中有些小异样,更多的却被喜悦给占领,比他第一次独当一面谈成一笔生意、第一次赚到一个亿还要高兴,想开上一瓶香槟。   跨进木桶,水波涌动,满溢出来,章俟海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   低着头耸动着肩膀,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如同大提琴一般的笑声缓缓流淌,在浴室不大的空间里回荡。   秦深恼羞成怒,用力地拍了一下水面,“笑笑笑,笑毛线笑啊,把浴巾拿出来,都泡上药味了。”   依言,章俟海把湿哒哒的浴巾从水里面拖了出来,沾满了水的宽大浴巾变得又沉又重,坐在浴桶旁边凳子上的秦深单只手一下子还拿不动,他抬了屁股双手去拿,眼睛控制不住往水里看……   好失望。   药汤是褐红色的,水又深,章俟海坐进去能进度就到脖子以下,其他不可描述的地方秦深把眼珠子瞪出来都看不见。   太失望了。   秦深坐了回去,双手搭在浴桶的边缘,下巴放到交叠的手上,懒懒地看着章俟海,“舒服吗?”   章俟海憋着笑,被热气蒸腾着,苍白的脸浮上了红晕,精致的脸庞在水汽氤氲下有些飘忽朦胧,幽深的双眼染上了水色,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   他用实际表现告诉的秦深,泡着药汤的感觉非常舒服。   “孟大夫说要泡到身体发红,这不是一会儿就好了?被热水一烫,猪皮都能够变得红彤彤。”   “这个比喻我不喜欢。”章俟海掬了一捧水,手抬起在灯光下看药汤的色泽,露出来的小臂皮肤并没有因为热水立刻变得通红,显然还需要一个过程让药效慢慢渗入,“应该没有我这么好看的猪精。”   “你要是猪精的话,那也是顶顶漂亮的猪精,美人猪。……这个比喻好像更不好。”   “你知道就好。”   秦深给嘴巴“拉上”拉链,“那我不说了。”   章俟海泡药汤,秦深陪着,不说话气氛就显得有些暧昧。   秦深觉得是因为浴室内的空气太热,让人烦躁,忍不住扯了T恤的领口,纯棉的衣领被他越扯越大。   章俟海轻咳了一声,主动找了话题,“你妈妈打牌真厉害。”   “对啊,你也听到了,被财神爷摸过顶,气运不一样的。”   章俟海的接受度不可谓不大,在客栈住着,无论是看到的听到的,他都坦然接受,没有任何不适。好像说什么他都懂,是很习以为常的事儿,比秦深这个店主适应性更好。   秦深继续说:“我妈买刮刮卡,每次都中。买饮料,瓶瓶是‘再来一瓶’,我和弟弟每到夏天喝饮料就花一瓶的钱。”   “那你妈妈应该去买彩票,中五百万。”   “要是有这个运气,估计每个人都这么想,哈哈。”秦深笑了,他小时候也想,要是他妈妈去买彩票,中大奖,他们就可以离开偏僻落后的小镇,去市里面住,住别墅、开大车,像大伯每次回老家那样洋气。“不行的,财神爷摸顶给的气运是让生活中充满小惊喜,而不是用这个手段去谋取本不属于自己的财富,那样就是掠夺了。我妈妈说人要知足常乐,所以她嫁给了容易满足的爸爸,很配对不对。”   美好的生活应该通过自己的双手踏实努力而来,而不是取巧,去谋不义之财。   章俟海笑了,倾身来到秦深的面前,抬手摸着秦深的侧脸,“真好,找到自己的那条肋骨,很羡慕他们。秦深,刚才靠在那儿看着你,我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一幕曾经发生过,而且发生过很多次。”   秦深侧头,手指温柔着触摸自己的脸,感觉痒痒的、麻麻的,他的声音也懒洋洋提不起劲道了,“嗯?”   “只不过,是我坐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你,我是那个得不到任何垂青的小可怜。”   秦深睁着眼睛看他,他们两个靠得很近,近到容不下一根手指,他只要轻轻地往前送一送,就可以碰到对方的唇。   秦深这么想的,身体也忠于思想这么做了,贴上对方的双唇,他想着就亲一下下,一触即离。   “现在得到了,小可怜。”   水声“哗啦”作响,章俟海的大手压着秦深的后脑勺往自己身边送,水声中缠绵的水啧声那样的清晰。   从章俟海那儿出来,秦深的脚都是飘的,不用瞎想,肯定是没有进一步的啦,但是浴室里面亲吻,让他体会到了大脑缺氧的窒息感,太热太闷太让人想要更进一步了。   两个技艺生疏的家伙还不知道换气,差点儿憋死自己,不是很好的体验,却也不赖。   秦深跑到自己房里,拿了搬过来就没有用过的电扇出来冲着自己吹,好半天才把火气降下来。长吁一口气,关了电扇抬头,下了一跳,“妈呀,妈你啥时候出来的,怎么一点响声都没有,吓死我了,人吓人吓死人的。”   秦静面无表情,她已经决定要成为秦深和章俟海之间的绊脚石,凉凉地说:“脸红成这样,从上面下来很激动吗!”   秦深脸上闪过一抹绯红,脚底抹油地往丢丢房间里面去,被妈妈看到就糟了,跃跃欲试的大刀落下,章俟海就永远别想从客栈里面出去了。   秦深走得快没有听见妈妈在身后一声无奈的叹息,她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录入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拨通过的电话,为了孩子怕是要求上一次了。   丢丢的房间还有一盏小小的床头灯亮着,孩子以前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睡,长到四岁大了分床睡之后就有些害怕,就给他亮着一盏床头灯。   开着灯睡秦深担心会影响孩子生长发育,回来后每天睡觉前都会在丢丢睡着后进来把灯关了。   今天也是如此。   打开门,秦深看到大大的一张双人床,丢丢睡了小半张,夏凉被下小小的身子缩在角落里面睡得香甜。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大白猫占了床的大半,霸道嚣张,猫嘴大张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秦深:……   他的儿子被一只猫欺负了。   大白猫警醒,秦深开了房门迈步进去,猫儿就醒了过来,速度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蹲坐在床上,琥珀色的大眼睛萌萌哒看着秦深,一脸乖巧。   “喵~”人家是一只乖巧的小猫咪。   秦深眯着眼看它,这只猫怪怪的,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能够尽量看着,不让它伤害到丢丢。   丢丢喜欢这只猫儿,恨不得走哪儿带哪儿,小手摸着它软嘟嘟的充满脂肪的大肚子、顺着它柔软的顺滑的毛发,挠挠它的下巴、点点它的脑袋,揪着尾巴和耳朵,对柔软的抓垫看个不够……   我们有猫了~~   呸!   秦深果断醒来,邪了门了,他不喜欢猫,养起来麻烦还不亲人,好吃好喝大半工资花在它身上供着却被赏几爪子,养猫受虐啊。   但是真的很可爱,胖萌胖萌的~   “喵~”大白猫依然很乖巧,非常萌萌哒。   秦深大手一捞,抓着大白猫的后颈软肉把它给提了起来,放到床边用几件旧衣服做的猫窝上,拍拍它的大脑袋,压着声音说:“不准爬床,让我再看到,哪里碰床的哪里剁掉。”   猫儿歪头看他,纯净的大眼里满是懵懂。   秦深扒拉它的爪子出来抓在手上,另一只手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就是这样,剁掉,血糊糊的那种。”   说完了秦深无语了,他跟一只猫说这么多干啥,简直了。“我这是傻了啊,跟你说这么多你听得懂嘛,给我好好睡在这里,不准上床。”   “喵~”乖巧到底。   秦深站了起来不去看猫,走到丢丢身边轻轻地在儿子的额角落了一个吻,“我的宝贝,晚安。”   秦深关了床头灯,出去,关上门。   室内一片黑暗。   床边,旧旧的猫窝里大白猫人性化的松了一口气,如琥珀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亮晶晶的,它抬了两只前爪揉脸,小声嘀咕,“堂堂神兽沦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娘希匹的,早知道就不贪嘴吃不该吃的东西,中了封印真是倒了血霉。”   白虎神君在寺庙里见到丢丢只觉得这孩子不错,可以跟着混段衣食无忧的生活,谁料想找到的铲屎官是望乡客栈的人。客栈规矩多,它身无长物,要想不被赶出去,它只能够努力当个宠物。   这个事儿有关白虎神君的脸面,能瞒秦深多久就多久,太丢脸了。   轻盈地跳上了床,爪子在床上踩到这儿踩到那儿,哼哼哼,秦老板你来剁手啊。   在丢丢身边一趴,继续睡觉。   ………………   客栈的生活平淡而有趣,客栈外的生活悲凉而无趣,徐散财可怜巴巴地数着面前一朵彼岸花的花瓣数量,“第一片,魏乐来。第二片,魏乐不来。第三片,魏乐来。第四片,魏乐不来……”   他在彼岸花丛住了七天,七天啊,整整七天,看着天上的日月“噔噔”、“哐哐”地升了又落下,他的心也跟着升了又落,每天睁开眼都盼望着朋友来,每天闭眼睛都是在失望中失眠。   白天还好,他可以到客栈里面溜达一下,晚上就必须到花丛这边,那折磨可就来了,彼岸花会“唱歌”,它们的离歌让人阴郁烦恼,无数的思念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   唱给亡魂的歌,婉转悠长,扰人清梦。   徐散财睁着茫然空洞的眼抬头望天,天上的大鱼成群结队地游着,不时发出嘹亮清越的叫声,自由自在。他也好想上天,本来好好休息三天他的修为恢复就可以穿越无尽海,现下,在花丛里面休息不好,修为恢复缓慢,估摸着最起码还要个三天才能够飞。   好惨。   都已经坚持到现在了,徐散财神经质地咬牙,就算是为了面子、为了一口气,也不能够违反初衷去问老板借钱_(:3ゝ∠)_。   “徐散财,外面有人找你。”黄三尾抓着锄头站在花丛外头小声地说了一句。   徐散财木木地转头看他。   黄三尾紧张,乡下狐狸头一次见天上仙官,他紧张地都不会说话了,“外、外面有人找你。”   徐散财听清楚了,眼睛骤然恢复了神采,猛地从花丛里头跳了起来,一阵风地冲到外面,却听到宛如人间地狱般的声音,麻将碰撞发出来的清脆声响。   “散财你喊我来就是打麻将啊,真是够哥们,知道我手痒,特意喊我来人间玩儿。月老给我放了三天假,我可以在人间玩上三年。”   “呵呵。”此时此刻,徐散财的内心是复杂的。   吧台内的秦深同情他,“我妈买了一副麻将刚过来,正准备放进屋里收起来,你朋友看见了,主动要求玩的。”   “我知道。”徐散财苦笑,“他最喜欢的就是打麻将,休息的时候就呼朋唤友摸上几圈。”   正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徐散财喜欢牌桌上玩一会儿,他的朋友肯定不逞多让,这不看到秦静拿着麻将盒立马就嚷嚷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仙官啊,只能够这么栽在秦静的手里面。   这回战斗结束地很快,魏乐有一点比徐散财好,他知道见好就收,看自己荷包里面剩下一角银子了立马停下。   所以陪玩的王乐彬和章俟海也没有输得太惨。   “不错,过了一把手瘾,就是老不赢有些不爽。”开房间的时候魏乐跟秦深抱怨,“你妈妈真是高手,甘拜下风。”   “她被我们家老爷子摸过顶。”徐散财补充。   “难怪了。”魏乐恍然,“赢不过也是正常,老板我要去凡间办事,房间就先开三天吧。”   “我也要。”徐散财特意喊魏乐来救场,就是要好好住客栈的。   “帮他也开一间。”   “你来的也太晚了,我在花丛里头住了七天。”徐散财抱怨。   魏乐摸摸他的头,“以后多带钱,这回吃到教训了吧。我接到信息,向月老请假,回去收拾东西,什么时间都没有耽误,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也没有法子。”   九重天上一天相当于地上一年,在上面耽误一会儿,地下便是日新月异、变化万千,徐散财只是在花丛里面住了七天,已经是好友紧赶慢赶的最好结果了。   月老手下小仙官魏乐荷包里面只有一角银子,天网app上也没有充钱,他就拿了实物来抵现,一条就算是阳光照射依然熠熠生辉的红绳。   “这是月老的姻缘绳,我这段是从整段中剪下来的,法力打折,用处不大,要是老板有喜欢的人系上了能够让他多关注你一些,仅此而已,成不了真正的姻缘,但也聊胜于无。”   半米红绳不长,两端缠绕在魏乐的手上,中间绷直,呈现在秦深的眼前。   姻缘绳不是一股,而是十股细绳绞在一块儿编织而成,传说是月老从三生石上取下的粉末与生长在三生石旁的彼岸花花汁制作而成,可结天下姻缘、可系男欢女爱、可让陌生人成为彼此的唯一。   从制作而成后,姻缘绳就长一米,寓意十全十美,系在两个人的小指尖,这两个人就会在一起,成为眷侣。红绳会被生活琐碎的烟火气磨损,断了裂了得不到爱情的滋养,夫妻就成怨侣,最后劳燕分飞。   红绳颜色非常正,是秦深这辈子见过最红的红色,喜庆吉祥,半截红绳的断口有着金色光辉闪耀,短短一根似有情话万千。 第33章 贵人星,明   红绳价高, 半米长一根就抵两人三天的房钱,财神殿八童子之一的徐散财和鸿禧堂的小仙官魏乐开了房间之后并没有选择立刻住下, 而是匆匆携手去往了人间。他们在九重天上各有三天的假期可到人间办事,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片刻不停, 直接就去了。   客栈的霸王条款,去往他界就一定要在客栈里面停留、开房, 哪怕不住,房间是要开着的。   这就像是三界出入的凭证和过关缴费。   看着吃完午饭就匆匆而去的两个人, 秦深估计他们也怕再忍不住诱惑去打牌,手上财物不多,输光了只能够住彼岸花丛了。   “小秦,晚上吃荷叶蒸鸡, 要几张荷叶。”仇宝成手上拎着一只爪子被绑住的鸡, 另一只手上举着菜刀,从厨房里探出头跟秦深说。   秦深前几天找了人买了很多鸡苗,爸妈还把木器店那儿养的鸡给抓了过来, 他和黄三尾、郭跃一起在靠近客栈的虚度原圈了一块地,搭了鸡窝,开始养鸡。小鸡等着它们长大, 大的那些就可以杀掉吃肉了。   “行,我去摘几片过来。”   “老板, 多摘一些晒干了做荷叶茶呗。”六娘掐着自己的小蛮腰,“咱的伙食太好了,都长肉了。”   秦深看她弯着腰才能够抓出的一点点儿软肉半响无语, 女人啊,身材再好也是不满意的。   “下午太阳大了,明天早晨的时候再摘荷叶,做荷叶茶。”   “老板最好了,么么哒。”六娘红唇朝着秦深撅了撅,“六娘给你一个吻。”   “不用了。”秦深抬手在空中做了个拍回的姿势。   六娘掩唇轻笑,“老板更喜欢章先生的薄唇呢,我懂,我懂的。”   秦深一个趔趄,想到那天浴室中的吻,脸上就不自然地发红,赶忙转身往里面走,他还是去摘荷叶吧,免得六娘说出更多劲爆的话来。   现下是午后,秦深没有一定要睡午觉的习惯,实在是太困了才会到床上去眯一眯。老板那屋客厅内,玻璃移门半开着,门后的躺椅上章俟海睡着,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一条手臂横在身前、一条手臂自然地垂落,垂落的那只手下一本落在地毯上的书展开着,纸页被风吹动,不时翻上一页。   地毯上,丢丢枕着一个靠枕睡得很香,身侧散落着几本书,有童话的、有百科的、还有各种少儿版的名著读物,一只大白猫腆着肚子大半个身子枕着丢丢的小肚子上四仰八叉地睡得豪放,嘴巴里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秦深踮着脚轻轻地走了过去,先是给丢丢把身上盖的毯子拉拉好,随后拽着大白猫的后腿把它给拉了下来,那分量继续压下去,丢丢该不舒服了。   白猫醒了,“喵~”乖巧地叫了一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压在一本书上,用实际行动告诉秦深自己不压人。   秦深点了点它的脑袋,继续踮着脚缓缓挪动到门外,将移门推上些,只余下巴掌长的缝隙让外面自然清新地风慢慢的吹。   顶着大太阳摘了两片的叶子,秦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丢丢醒了。   “爸爸。”   秦深把手上一片荷叶给他拿着,“怎么一会儿就醒了?”   “睡不着了,大白一动我就醒了。”   “它太重被压到了吧!”   丢丢弯腰在大白猫的脑袋上揉了揉,“还好啊,大白不重,靠在肚子上暖暖的,感觉都不用盖毯子。盖太紧反而太热了,大白一动我就醒了。”   “……”秦深默默折断荷叶茎干,心里面呵呵。   “爸爸我去做作业了,之前章伯伯给我讲了故事,我就把这个礼拜的读书笔记写了。”   “去吧,晚上做荷叶鸡吃。”   “好呀,可以炸小鱼吗?”   秦深吃味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舔爪子的大白猫,大白猫立马乖乖坐好脑袋上顶着“乖巧.jpg”的标签,“早晨起的网有小鲫鱼,给它做鱼汤吃,油炸的味道太重,猫吃多了不好。”   “可是大白喜欢,它可爱吃咸咸的、有味道的食物了。”   白猫,“喵!”它嘴巴里都要淡出鸟儿来了,想大鱼大肉。   “猫吃了盐要掉毛,会变成秃子。”   丢丢惊慌地一把抱住大白猫,小手扒拉着厚实的白猫在里面看。   “你不是已经给它吃了吧。”   丢丢委屈巴巴地点点头,“中午的大鸡腿给它吃掉了,大白很喜欢。”   “儿子啊,人吃的它不能够吃,爸爸不是专门买了猫饲料嘛,它就吃那个,偶尔开个罐头就好。”   丢丢认真地点头,用心记下。   白虎神君气得跳脚,好气哦,好想暴露身份把老板撕掉撕掉啊。   丢丢去做作业了,秦深摘了荷叶却没有立刻出去,他盘腿坐到丢丢方才睡的那条地毯上,撑着头看着章俟海的睡颜。孟大夫的药起了作用,章俟海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量体重也涨了快四斤的肉,孟大夫说再吃一帖药看调养情况就可以开刀。   男人精致的侧脸让秦深移不开眼睛,从口袋中拿出魏乐抵现的那条红绳,在自己的小指上系上。   余下的那一头拿在手上,秦深拱着腰小心翼翼地把绳子绕过男人的手指,在那儿系上了一个不算是很好看却肯定结实的蝴蝶结。   “哐啷!”   上空蓦地雷声大响,天生异象,乌云笼罩、狂风大起,豆大的雨点顷刻间笼盖四野,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秦深被这一通变故吓了一跳,屋内写着作业的丢丢跑了出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面,忙着安抚的儿子他没有看见系在二人手上的红绳悄然消失。   章俟海也醒了,坐起身把移门关上,外面的风雨太大,从留了一条缝的移门处扫了进来,瞬间将地面打湿了一大片。   室内变暗,他打开了一盏灯对秦深说:“抱着丢丢出去看看吧,人多点儿聚在一起,就不害怕了。”   “嗯。”秦深抱着丢丢站了起来,“看天气预报说有台风过来,这也来的太快了,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间就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一点过度都没有。”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们见识的还不多。”走的时候章俟海拿了一条毯子挂在臂弯上,刮风下雨了,气温有些下降,等会儿可以给丢丢披着。   “哈哈,说不定是老天爷不高兴,所以说变脸就变脸。”   二人来到了客栈大堂,所有的员工都在这儿,这两天没有客人住店,看到老板来了所有人都找到了主心骨。   “老板,外面的天突然就黑了,真是吓死个人啊。我查了查实时新闻,说是本来不会在我们这边登陆的超强台风突然变向走了过来,未来十二小时会有大风暴雨雷电等等强对流天气,让人尽量待在室内不要出门。”王乐彬举着手机对秦深说。   黄三尾和郭跃也有情况说,郭跃人高马大却有一颗脆弱的小心脏,被电闪雷鸣吓得缩在人群里面连大气也不敢喘,让他来说明情况是不怎么可能,于是这项重任就到了黄三尾这里。   “我和郭跃正在种地,三途河上就刮起了大风,有大浪翻腾,岸边的彼岸花都被淹没打碎了不少。”   自秦深经营客栈以来,见到的三途河一直非常平静,头一次听说河面上起了狂风、掀起了大浪,也许是受到了凡间异常天气的影响。   六娘也有事情汇报,“老板你没有接手机,你妈妈她就打了客栈的电话,说是什么报告镇子上做不了了,她就让人帮他把样本送去了市里面,要过几天才可以知道结果。”   秦静弄到了章俟海带毛囊的头发,送到了镇医院做亲子鉴定,不用问秦深为啥一个山坳坳里面的小镇子会有做亲子鉴定的仪器,这个事儿他真的不清楚,检查报告一个星期就可以出来,今天就是秦静拿报告的日子。   现在突然说检查做不了了,无法得知结果,提起的一只靴子始终不落地,秦深的心不知道是期盼多一些还是松了一口气心情更占上峰。   抱着孩子,秦深不着痕迹地扫了章俟海一眼,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说两个人长得像就断言这两个人有血缘关系,不可取,却也不得不让人多想一下,为什么会这么像。   秦深始终记得那个早晨发生的每一帧画面,那个疤脸的男人冷到极致的表情成了梦魇,有了丢丢让他生活变化太大,没有考上心仪的大学、被迫长大、和青梅渐行渐远等等,他一度非常憎恨那个男人,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喝其血、寝其皮,让时光倒流,让那天从未发生过。   可是看到丢丢可爱的笑脸、孺慕的眼神,秦深却又有一些感谢他,给了自己小天使。   如果把疤脸男换成章俟海,秦深的心里面当真是五味杂陈。   “老板,老板……”   秦深被推了一下,看向旁边的章俟海,章俟海示意他看前面,扭头就看到是六娘喊着自己,“要不要给你妈妈回个信息。”   “知道了,等会儿我就给她打。”   电闪雷鸣,客栈里面连一盏灯都没有亮,妖魔鬼怪最怕这种天气,哪怕知道待在客栈里面很安全,依然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彼此紧挨着,没有人说话,外面的风雨更衬得室内安静。   安静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铃声,大家纷纷看了过去,是坐在老板他们一桌的莫琛的手机响了。   琛来到客栈之后生意一直没有开张,他也不急,道法自然,一切随缘,他看得开。看得开的莫琛每天早晚课不耽误,客栈起的最早的就是他,鸡鸣便起,晨光微熹中吐纳呼吸,等太阳彻底升起开始做早课、锻炼身体、吃早饭,没有人造访的他就看书,手掌厚的书里面字差不多和蚂蚁大小,他不带停歇地可以看一个多小时。   秦深观察过他,期间不开小差、不摸手机、不左顾右盼。   这个小孩自律到令人敬畏,难怪能够受到白水观上下的信服,不仅仅是他观主关门弟子的身份,也不仅仅是他小小年纪就修为精深,就单单这份执着,就令人敬佩。   莫琛电话响了,是他师父发来的视频。   “师父。”莫琛喊了一声,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视频内,张希垚正站在道观后殿小广场上,背景是一片泾渭分明的天空。远处,黑沉的乌云浓重,间或能够看见闪电从云层中霹雳而下,撕破虚空。近处,天空澄澈明净,湛蓝高远,很美。   “师父,你那边没有下雨?!”   “对,我正在室内玩……咳咳,打坐。”张希垚注意到视频内出现了别人,连忙改口,“就听到远处有雷声传来出来一看,就见西南方向乌云遍布、雷声大作,我让唐季德查了天气预报,实时新闻里面气象专家解释是近期只是会影响我东洲市的台风在我们这边登陆了,这才有了异象。”   王乐彬听到了,挥着自己的手机给其他人,他查到的原因也是这样,现在城市论坛里面已经挂了黄色预警信号,让大家都注意着。   张希垚远眺,看着天空中的异象,修道之人本就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想到的更多,西南方向可是有着望乡客栈。打通徒弟的视频,就是想问问徒儿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现在看到弟子一脸震惊,他就知道,傻徒弟是啥都不知道。   “大自然的神奇。”莫琛感慨了一句。   张希垚噎了一下,找不到具体原因,好像也只能够归结于此。“今日功课都按时做了吗,不在山上切不可疏懒,修行一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需要坚持和……咦?”   听到师父教诲莫琛坐直身子肃容聆听,镜头移动,扫到了同桌的其他人。   “怎么了师父?我按照在观里面的作息起卧、做早晚功课,没有半点儿怠慢,还把你给我看的那本《修道内部解说》看了四分之一,很有趣。”   “……那本书不用这么认真看。”他从二十岁看,看到八十岁都没有看到三分之二,书中收录了历朝历代修道大家的心得体会等等,长篇大论,很催眠。“等等,不是和你说这个,你把手机给老板。”   “哦。”莫琛不知道师父干嘛突然要把手机给老板,但师父的吩咐能够做的都要尽量做,“老板,我师父让你接个电话。”   “嗯?”怎么突然让他接电话?秦深不明白,还是接了过来,“张观主好。”   “秦老板好,可否将镜头侧一下,你那位朋友面相有变。”   “什么?!”秦深猛地抬头看章俟海,还是那张脸,玄学他不懂,真的看不出有任何不同。手移动,镜头对准章俟海,秦深说:“麻烦观主说明白一些,哪里发生变化了?”   “真是奇了怪也,怪哉怪哉啊,老朽活到这把岁数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命图,简直是枯木逢春啊。章先生命图中的贵人星已经不是黯淡无光,璀璨夺目的想让人忽视都难,命图中的灰霾散去了些许,我道行有限,无法窥探所有,却可以断言,先生得遇贵人、死中求生,恭喜恭喜。”张希垚扶着长须连连称奇,活得久就是好,见识到的就是多。   “贵人?”客栈人员没有变化,秦深下意识就想到是新出现的某个人带给了章俟海命图的变化,新来的人,魏乐!“难道是他?”   “命数可算不可定,老朽看到的只是命图想让我看到的,也许并不是它真正的摸样,一切还是要随缘随心。所以,那个给章先生带来生机的人是谁,老朽不才,不知道。”   “多谢观主指点,能够从一片死寂中求得一丝生路,我已经非常满足,不求更多。”章俟海握住秦深的手,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尽量平静地和张希垚说。   张希垚的背景上,黑沉的云移动得很快,已经笼罩到白水观之上,滂沱大雨骤然而至,还好张希垚走得快,才没有被淋到。   张希垚进了室内,打开了一盏灯,他说:“章先生的命图中虽然有了一线生机,但飘忽不定,一旦发现机缘一定要抓牢抓住,机会就是那样,不容有任何一点儿马虎,稍纵即逝。”   “多谢观主教诲,我会的。”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贵人星已显,“得遇贵人,方可度厄”,章俟海有救了。   可是贵人星是谁,是客栈员工中的某一个人?是来客栈的客人?还是懒洋洋打着哈欠的大白猫?   或者是秦深自己?   亦或者是魏乐?   外面雷声未减、风雨未歇,雨点砸在窗户上,密集的响声正如秦深此刻的心、也如章俟海的。   两人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激动、喜悦以及担忧——前路何时才能够真正明朗?   没有实际行动的各种想法都是瞎想,秦深和章俟海是目标明确的人,喜欢的做的是规划而不是天马行空、脱离实际的想象,所以很快就从喜悦中平静了下来。   现在,还是想些晚上吃什么更加实际一些。   “我记得厨房里面有牛骨汤,晚上就做火锅吃,鸳鸯锅,番茄锅和大骨汤锅。我是老板,就这两样,没的商量。”秦深竖起一根手指冲着想要开口的王乐彬摆手,“宝成哥再做几只荷叶鸡,今天下雨,估计也没有啥客人来了,我们就放开了肚子吃,吃个开心。”   “老板,我其实想说番茄锅挺好的,大骨汤锅也不错,但是麻辣锅肯定更带劲儿。”王乐彬用胳臂肘推身边的黄三尾,黄三尾坐不稳,差点儿被推下去。   黄三尾这么一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顿时紧张地坐立不安,支吾了半天啥都没有说出来。   还是郭跃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老板,咱这么多人肯定分锅,想吃辣的就分一桌怎么样,我还是觉得吃火锅吃辣的舒服。”   “那谁想吃辣?”秦深自认为还是个比较民主的老板,笑眯眯地问大家。   所有人不是抬头看屋顶就是低头看地板,或者扭头看窗外,就是不和秦深对视,但大家的意见还是很明确的,“我们要吃麻辣锅。”   秦深气笑了,“老板的话都不听了,去吃吧去吃吧,我和咱家老章吃番茄锅。”挠挠丢丢的小下巴,小家伙害怕打雷,在爸爸怀里面缩成一团,“丢丢跟着爸爸一起吃。”   丢丢玩着爸爸衣服上的装饰小扣子,小小声地说:“我也想尝尝辣的。”   “!”秦深可怜巴巴地看向章俟海,看看、看看,都没有人听他这个老板的。   章俟海伸出手指揉揉丢丢的小脸,“小孩子肠胃弱,最好不要吃辣的,我们吃番茄锅,可以弄点儿海鲜辣椒蘸着吃,可以吗?”   “他们吃的麻辣锅吃完了肚子疼,屙粑粑会屙不出来,在马桶上坐到两条腿超麻。”秦深故作恶声恶气地给丢丢描述吃了麻辣锅之后不良症状。   旁边员工纷纷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老板最大,敢怒不敢言orz。   丢丢想到一次自己吃了点儿辣之后的不良反应,瑟缩了一下小肩膀,“那算了,番茄的很好吃。”   “嗯,这才是好孩子。”秦深看着员工们笑得意味深长,嘿嘿。   员工们又开始看天,不在状态的王乐彬乐呵呵地笑着,被郭跃拽了一下,侧头疑惑地看着他。   郭跃:“……”这个大傻子。 第34章 干啥,生啥   室内, 章俟海正在量体重。   体重秤上的数字有了变化,秦深高兴地鼓掌, “满五斤了, 我这就给孟大夫打电话, 问问他可不可以开刀把脑袋里面的肿瘤给拿出来。”   章俟海从秤上下来,把搭在椅背上的棉麻质地的上衣穿到身上, 秦深死乞白赖地说穿了衣服量体重出来的数字不准,让他给脱了, 差点儿让他连身上这条休闲裤也脱掉。   幸好章俟海有那么一点点的坚持。   没法,谁让他久病多时,身材早已不是二十来岁时的壮硕健美,肌肉被病魔耗光, 留下的不过是贴在修长骨架上薄薄的一层。   等他好了, 一定会加强锻炼,早日恢复往昔的。   章俟海面容沉静平淡,内心剧烈的心理活动不露丝毫, 秦深是看不出来的。   秦深走到了露台上给孟大夫打电话,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连连说好,就是……“不能够来客栈吗?”   “医馆内设施更好, 来客栈的话,很多都不趁手。”   “可是我, 我……”秦深尴尬地抬头看天,他是被天道关注的人,已经龟缩在客栈里面快半个月了, 一步都没有踏出去,就是怕又被天道“钟爱”一下,没有龙鳞挡雷,怕是要灰飞烟灭、提前投胎。   孟大夫也知道秦深的情况,秦深还是经由他的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也是他替秦深看了命图,知晓了他的阴生人命格。“你可以尝试一下,天道无处不在、浩广无垠,但也正因为此,渺小如人类在他眼中就像是人类看蚂蚁一样,你会时时刻刻盯着一只蚂蚁看吗?”   “不会。”   “所以他感知到你需要一段时间,你完全可以把这个时间计算出来,客栈虽好,但你也不可能一直缩在里面不出来。”   秦深苦笑,“我也不想啊,要不,我试试。孟大夫,有个不情之请,我到了医馆之后,可以向你讨要一些龙鳞吗,我可不想做内测的时候被雷劈,被劈了可没法死回新手村重头再来。”   一阵低缓的笑声,孟大夫被秦深逗乐了,“你放心好了,龙鳞很多给你备着呢。”   “孟大夫,龙鳞价值几何,我给你。”   “三途河的河水给我来一桶就好。”新陈代谢,万万年来,龙鳞他积攒了很多。   “好好,以后孟大夫要水,随时随地都可以来取。”   “嗯,我在医馆等你们过来。”   秦深转身,恰好看到章俟海推开移门出来,告诉他这个消息,“孟大夫说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去他那边,他等着我们。你看,什么时候过去?”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现在才上午九点,客栈里面一切井然有序,丢丢也被妈妈带去了镇子上和爸爸在木器店那儿,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从客栈出发。   章俟海备的车就停在客栈外,换了一辆香槟银的玛莎,上次那辆七座商务Leo开出去之后觉得刹车不对,送去到4S店进行检修,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看似完好车子,整个车体却遍布细小的裂纹,连修复的可能性都没有。4S店的人直呼神奇,连连问Leo这究竟是怎么造成的,Leo全脸蒙逼,他也很想知道啊。   这个事儿,Leo和章俟海报备了一声。   秦深不知道,他就知道那天开走之后,停在客栈外的七座商务就换成了定制版香槟银玛莎,壕到他不想去吐糟万恶的有钱人了。   跨出门槛,站在客栈外,秦深紧紧盯着天空,忐忑不安了好一会儿,“我,我出来了!”   章俟海微微蹙着眉头,“怎么了?”   秦深擦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没什么。”   被雷劈的事儿,心理阴影太大,看着天空积云他都要矮身躲一躲,那天台风来袭,电闪雷鸣,要不是丢丢紧紧抱着他,做爸爸的必须勇敢,他也很想躲到章俟海的怀里面,害怕一下下好不好。   秦深没有告诉父母,免得他们担忧,同样的章俟海也不知道,这个事情太大了,他暂且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烦恼罢了。   上次出门差不多一个白天,七八个小时天雷才落下,秦深想这回出门,天雷也不会那么快注意到自己_(:3ゝ∠)_。   从客栈出发行驶在颠簸的和平路上,战战兢兢的秦深一直在看天,就看到路旁边停放了很多大型机械,有工人正在施工搭建移动板房。   秦深已经从父母口中听说,有开发商买下了和平路两边的大片荒地准备开发,也不知道哪个眼瞎的开发商看中了这边,偏僻小镇的更加偏僻荒芜的一角,地皮价值低廉,开出来的商品房等等能够卖得出去吗?   天空明净如洗,碧蓝一片,没有乌云堆积、没有云层汇聚,秦深收回在天空上乱飞的视线不让自己那么紧张,他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老板看中这儿,造商品房岂不是血本无归?只希望不要打扰到客栈的生意,哈哈,这个的可能不大。客栈奇奇怪怪的,那么多奇谈怪论的传说可不要给开发商蒙上阴影。”   “说不定人家并不是图钱。”   “也许吧。”秦深没有想那么多,在他看来不图钱来这儿造房子干什么,图人吗?   从颠簸的和平路出来,开个三十来分钟就到了医馆那条街,整个红叶镇就三条街,有许多窄巷小街将它们贯连起来,整个镇子常住人口不过万,年轻人大多去了外面闯荡,留下的不是年老之人就是知足常乐、安于现状的,还有就是孩子。   在这儿,生活节奏缓慢舒适。   一辆香槟银的豪车在街上开,也不会吸引来多少人的关注,who care啊。   医馆和木器店在同一条叫做四合街的老街上,医馆前面不好停车,秦深就将车子停在木器店,两个人走过去。   “爸妈,我带着章俟海去孟大夫那边看看,章俟海体重涨了五斤了,孟大夫说可以去他那边把脑袋里面的肿瘤拿掉。”   围着围裙的妈妈走了出来,眼带关切,“有什么事情了打电话给我们,我们马上来。”   “知道了。”秦深朝店里面张望了一下,“丢丢呢?”   “和龙龙玩去了。”秦静把秦深往旁边拉了一拉,压着声音说:“报告这两天就来。”   秦深捏着手指,牙齿不自然地咬着下唇,“结果出来就知道是不是了,我总觉得不是他,我的印象里没有他的存在。”   “傻小子,你都喝断片了,能有什么印象。”妈妈拍了秦深大头,“现在想那么多没有用,看报告就知道了。”   “嗯。”秦深做了个深呼吸,赶走心里面突如其来的烦闷,“这些都不管了,我先和章俟海去医馆,把这个肿瘤拿出来就好。”   “去吧。”   秦静和林高峰目送两个人往医馆去,秦静叹了一声转身进店,“我联系的朋友到现在都没有回音,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来了也许有办法。”   张希垚给章俟海断命,说他命图有变,已然是贵人星明、死相中有一线生机,但这一线生机如何抓住还是未知之数。   该做的努力还是要做的。   “该来的总会来。”   “那就早点儿来吧,真不想看着孩子一直忧心下去。”   “你啊,刀子嘴豆腐心,嘴巴上一直说要拆散他们,背地里帮了那么多都不让孩子知道。”   秦静嗔怪地看着丈夫,“我乐意。”   秦静夫妻走进了木器店,秦深和章俟海离着医馆也不足两百多米的距离,慢慢溜达过去,很快的。   “我小时候就是在这儿疯跑,以前这边都是山上采的青石切割成石板之后铺的,下雨天的时候就特别滑,走的不好很容易摔跤。我小时候性子急,上学都是用跑的,经常摔倒。”   章俟海嘴角含笑地听着,看着老旧的街巷,眼前浮现了一个毛毛躁躁的身影,背着书包,也许嘴巴里还叼着个包子,风一般在街上狂奔,脚上一滑,“Pia叽”,摔倒在路上。小家伙也不怕疼,干脆利落地爬了起来,连身上的灰尘脏污等等也不拍拍,继续往前跑,如果不跑怕是要迟到了吧。   就是可惜了那个包子,掉在地上不能吃了。   章俟海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真想时间倒回那个时候,让他看着秦深长大。   秦深还在说着镇子上的事儿,章俟海来到红叶镇都没有到镇子上逛过,别看红叶镇小,却也很有特色,老旧的街道有着浓厚的古早味,角角落落看似普通的一景拍成照片放到网上,就能够勾起大家的回忆。   这儿平静淡然的一切有个名字,那就是情怀。   因为老旧的事物少了,不怎么见到了,能够看到的地方那便是情怀了。   秦深是这么理解的。   “那家糖果店看到没,卖的都是老式的糖果,芝麻片糖、花生糖、五仁糖都很好吃,看着最最普通的就是里面卖的麦芽糖,我小时候就花一角钱换一块糖来吃,可以换这么大一块。”秦深在手掌上比划了一下大小,有半个巴掌大,手指厚,“敲碎了,可以甜上一天,那些碎末末也舍不得丢掉,用手指沾着往嘴巴里面送,哈哈,你肯定没有体会过这种生活。”   这种生活章俟海的确没有体会到过,他的父母都是在特殊部门供职,忙着为国家制造能够上天的东西,大哥又有工作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他的童年都是保姆阿姨照料,再长大点儿就是各种的书籍、兴趣班,他喜欢将生活填充地充实,这样才不会觉得偌大的房子的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的生活从未如秦深这般鲜活过。   “糖果店旁边那家是卖酱油的,镇子上进了别的牌子酱油都卖不出去,因为大家只喜欢这家店的味道。客栈里面用的也是,那种清酱油蘸东西吃的时候是不是感觉非常好。”   经过酱油店的时候能够闻到一阵一阵的酱香味从店里面飘散出来,可以看到一个个老坛子摆在柜面上,里面都是店家做的各种各样的酱瓜,尤其是里面的酱包瓜、酱花生之类的,下酒下粥都是秦深的最爱。   “现在天热看不见,等天气凉了店里面还会卖酱肉,有熟肉也有生的要回去加工的,熟肉买回家改刀切片就是一道不错的凉菜,肉上挂着凝固的酱肉冻,吃到嘴巴里,肉冻融化成汁,闻着一般、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酱肉一下子就活了。”   “你真应该尝尝。”   “我会的。”   “嗯。”忐忑不安的秦深被章俟海的从容淡定感染,碎碎叨叨地念了街巷上的一切,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笑容明媚地侧头看章俟海,不经意间注意到章俟海身边有个高大魁梧的路人走过,那人右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漏掉了一拍,秦深猛然转身去找,视线在所有人脸上逡巡。   不是,都不是,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伤疤。   “地方到了。”章俟海站定,看着医馆的牌匾说。   秦深从愣然中反应过来,顺着章俟海看的方向看到了医馆的牌匾,很普通的名字,仁义堂。   他们已经来到了医馆门口。   机械地迈着步子往前走,后背上的衣服贴在身上,黏黏腻腻,那一瞬间,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概是看错了,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仁义堂里头,孟大夫和洪烨都在,现在学校放假,身为镇小、初学校校长的洪烨没有什么事情就整天泡在医馆里面,儿子龙龙放养的,现在也不知道带着丢丢跑到哪儿去玩了。   丢丢跟着龙龙东跑西颠,肉眼可见的黑了一度,不是之前碰不得、摔不得的精致瓷娃娃,孩子开朗活泼了许多,见到生人也没有那么腼腆了。   “等你们一会儿的了,东西都已经准备好,直接动手拿出来就行。”洪烨撑着下巴,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秦深紧张地捏手指,身体控制不住地打摆子,“那、那个,不、不做什么准备工作吗?”   章俟海伸手握住秦深的两只手,手掌心干燥温暖。   洪烨瞥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就他们会秀恩爱啊,他也会。靠着柜面挪到了孟大夫身边,拽掉了他手上的毛笔,刚要成型的一个字瞬间拉出长长的一条黑痕。洪烨“嘿嘿”一笑,手指相扣,握住孟大夫的手,“要不是顾忌着脑子完好,不让人变成白痴,我家孟大夫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脑袋里面的肿瘤弄出来,压根不需要那么多准备工作。”   孟大夫宠溺地看着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到自己身上的洪烨,补充说道:“我看过你拍的片子,肿瘤长的位置不是很好,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影响到神经,还有可能大出血,这段时间我研究了几个方案,今天探查一番就可以确定如何操作,不需要花费多少功夫。”   秦深咋舌,青龙神君果然不是凡人,探查一边不需要继续斟酌就立刻手术的。   章俟海表示明白,“有劳孟大夫了。”   “无妨。”孟大夫淡然点头,他喜欢凡人稀奇古怪的病症,很有趣。   一行人移步后堂,青龙神君家的格局和木器店的差不多,要说哪里不一样,就是医馆更加雅致一些,木器店就是农家粗犷型的,却都有着居家的温馨舒适。   医馆庭院内的地种着草药,还有一棵不算是很高大的杜仲树,空地上还架起了帘子,上面晒着炮制好的草药。   有一辆玩具挖掘机随意地扔在里头,在大太阳底下“翻着车”。   经过的时候,洪烨自然地随手把挖掘机拿到手上,摆弄着上面的挖斗,说:“秦深你手艺好,中午你做饭呗。”   秦深愣了一下答应,“好。”   “手术很快的,个把小时吧。”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快的开颅手术。”   洪烨不赞同,“是不开颅的脑部手术,青龙神君是会用凡夫俗子那一套的人嘛,太没有创意了。”   “……果然很符合神君的高逼格。”   “那是。”他们家神君那是有真本事的。   手术室就是孟彰神君的工作室,里面有三面直达屋顶的立柜,是中药房里能够看到的那种有很多小抽屉的柜子。房间内,右边摆着沙发,左边摆着长案,整个房间光线明亮通透,窗户底下有一个青花瓷的大缸,缸里面养着几尾拖着红色长尾的金鱼,金鱼在水中慢慢游动,带出来的动静在水面形成浅浅的涟漪。   空气中是浓郁的苦香,中药的味道。   孟彰让章俟海坐到沙发上,自己走到书案旁拿了一份档案夹翻开,那是他给章俟海做的病历记录。   洪烨扯了一把秦深,“咱出去呗,待在这里也没有用,还影响他们。”   章俟海安抚地笑着,让秦深不用这么紧张,“很快就好的,你出去等吧。”   有一个词叫做关心则乱,向来处事能够镇定自若的秦深也无法坦然平静。   他极力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不传染紧张的情绪,两只手绞在一块儿还在继续用力,手指被捏出了红印尤不自知,“我在外面等你,加油。”   “好,加油。”   秦深吸了一口主动转身退了出去,到外面才将这口气缓缓吐出,“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你这是动心了呗,你们两认识多久啊,感情就这么深。”跟着出来的洪烨带上了门,追上秦深问。   秦深歪头细算,“满打满算,我认识他没有三个月吧。感情不在于长短,跟他相处我像是认识了他很久。”   两个人到客厅坐下,注意着隔壁动静的同时聊着天。   聊着聊着,秦深就想到了之前视频时正主没有听到的那段话,“我之前不是问你龙龙是谁生的嘛。”   “对啊,我说是我。”   “你是上古遗族人吗?”秦深期待地看着他。   洪烨摇头,“普通人。”他说起了过往,“我以前就是白荡山上一个村子里面的普通猎户,山中大雨爆发山洪,我救了全村老少,山上待不下去了就移居山上。那时正是兵荒马乱之年,民不聊生,反正我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力所能及地帮帮其他人喽。孟彰喜欢隐居,担任起了清河的河神,我们认识了,就一起做好事,哈哈,那段时间虽然艰难,却也挺好玩的。”   “好事做多了就有回报,天道降下神光,我濒临死亡时直接成了地仙。这样也挺好,死了之后没有强烈的执念很快身为人的意识就会淡漠,自然而然地飘到黄泉路那儿去等待轮回,我可不敢保证我有那个和孟彰在一起的执念。”   秦深默默地在心里面,我也是,章俟海死了化成鬼,说不定也没有那个执念,所以还是活着好。   “龙龙是你当了山神之后生的?”   洪烨嫌弃,“龙性淫知道不,干不同的老婆生不同的儿子,我觉得干块石头说不定也能够生出个蛋来。”   “……好劲爆。”   “老子肚子就是这么被操大的。”   “……”   “干啥生啥。”   “……”   “唉,粗人一个粗人一个,当猎户的时候我就会写自己名字,还是后来日子安定了,跟着孟彰把书本捡起来的,惭愧惭愧。”   “真性情,爽直,挺好的。”   “哈哈,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洪烨大笑了几声,他觉得和秦深倒是挺聊得来,“我都不怎么会做饭,唯一会的就是大乱炖,我家那小子可嫌弃我了,总是在我面前说你做饭有多好吃多好吃。真想扔掉他。”   “丢丢那天回来说,你做的炖菜挺好吃的。”   “真的吗?”洪烨不敢置信,被儿子嫌弃多了,他已经产生了自我怀疑,开始认为自己做的饭菜真的不怎么样了。   “真的呀,丢丢说各种菜在里面东西很入味,又有菜香又有肉香。”   “我们换吧。”洪烨抓住秦深的手,目光真挚地看着他,“我家臭小子给你,你家的宝贝给我,这么好的宝宝怎么不是从我肚子里面出来的!”   秦深哭笑不得,“这个真换不了。”   “别说还真是,就我家那个臭小子,换掉还真是舍不得。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家父母不是真心爱自己的孩子,你妈妈还拿了很多收藏了很久的好药来,章俟海平时吃的药都不是凡品,很多都是你妈妈提供的。”   秦深愣住了,妈妈最反对他和章俟海在一起,恨不得章俟海早早死了算了,竟然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做了这么多。 第35章 那天晚上,是我啊   在秦深的焦急等待中, 手术结束了,青龙神君让他进去。   手在裤子上不自在地擦掉汗水, 秦深站起来, 保持一个姿势坐得时间太长, 猛然站起差点儿摔倒。   “你也太紧张了。”洪烨上去搀扶了秦深一把,不然章俟海没啥事儿, 秦深就在他家摔出个大马趴来。   秦深揉着过电一般酸麻的腿,苦笑, “我也不想啊,但就是紧张。孟大夫身为青龙神君,哪里有啥他治不好的,我就是瞎紧张。”   “这个你可就说错了, 孟彰研究医术也就是这一百多年才养成的习惯, 之前他是在研究茶道的,对医术只能够说感兴趣。”洪烨安慰他,让秦深放松放松, “你也知道的嘛,四方神君寿命悠长,时间多了就没有了意义, 就找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发展发展爱好,我家这位以前研究过中医, 与许多大家促膝长谈、研究探讨,像是扁鹊、华……”   “哥,你就说青龙神君研究西医多久了?”秦深紧张的程度本来中等偏上, 被说的现在更紧张了,程度直线上升。   “西医传入华夏多久他就研究了多久吧。不过啊,我要特意说明一下,不是只有西医会开刀的,中医很久以前就有这方面的研究和实践。”   秦深放心了一些。   洪烨继续补充,“但是吧,孟彰他以前只是兴趣,现在才是深入研究,毕竟现在科技发达了,有了很多辅助机械帮助医生了解人类的人体构造,他的兴趣就又上来了。镇子上那套亲子鉴定的设备知道吧,我们买的,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敢说咱镇医院设备是整个东州市最全的,就是没有配套的医生。”   秦深无语,“谢了啊哥,谢谢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你怎么感动得哭了。”   “呜呜,喜极而泣。”   两个人说说话,秦深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不见,重新收拾好心情走了进去,章俟海在沙发上睡着,孟彰大夫拿着个盘子站在窗口下。   盘子里面盛放着透明的液体,液体里泡着个深红色肉团的一样的东西,秦深看了一眼就飞速移开了视线,那个玩意儿长得并不可怕,却无端端的令人作恶。   “邪晦之气缠绕,有趣有趣。”孟彰拿着个镊子在肉团上戳来戳去。   秦深:“……”   秦深按捺不住激动,快步走到章俟海身边,他双目闭着,安静地平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神态安适平静。   要是胸前放一朵白色的……   呸呸呸!   秦深赶紧把心里面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掉,人明明好好的,他瞎想个什么劲儿啊。   “孟大夫,章俟海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脑袋中的病灶我已经把它拿走了,身体也用灵气梳理过一遍,只要以后慢慢调养就好。”孟彰神君把盘子放到书案上,有一点他是要和秦深说清楚的,“我之前就说过,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他的寿元有限,除非找到修改生死簿的办法,否则到了时间还是会死。”   这个准备,秦深有,“还有多久?”   “半年吧,他的病最多也再拖个半年时间。”   秦深的心紧了紧,口中说着轻松的话,当安慰自己吧,“还好,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寻找机缘。”   “对啊,给你、给他的时间还是很充分。”   “我们会好好利用,不会放过机缘。”   孟彰笑了,意味深长,“说不定很快就来。”   秦深弄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也许高人都是喜欢这么说话,云遮雾绕一般,待要追问,洪烨来了。   洪烨拿着个盒子走了进来,巴掌大的木头小盒子,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就涂了黑色的油漆,边角有些磨损,看着有些年头了。   洪烨把盒子递送到孟彰的手上,孟彰把盒子冲着秦深打开,里面稀稀落落地放着一些手指指甲盖大小、鱼鳞一样的近圆形鳞片,没有任何光线照在其上,依然有七彩荧光熠熠生辉。   “给你选了一些我一千年前掉下来的鳞片,够你测试出天道关注到你的时间了。”   洪烨合上盒子递给秦深,秦深接了过来,感谢地说道:“谢谢孟神君,要不是你帮忙,章俟海的病好不了,我也无法挡过雷劫。”   孟彰神君笑而不语,没有多说一句话。   章俟海大脑里面的肿瘤已经拿掉,只要回家休养就好,他们也就不必要继续留在医馆中。   秦深匆忙跑到木器店,他要开车带着章俟海回客栈。   “情况怎么样?”妈妈问。   秦深跑过去用力地抱住了妈妈,语无伦次地说着感谢的话:“妈妈谢谢,谢谢你的付出,很多药都是你准备的,我真的没有想到。”秦深太激动了,平缓了一下心情继续说:“他很好,孟大夫已经把他脑袋里面的肿瘤拿出来了,身体会慢慢恢复,我会想办法增加他的寿元,他自己也会努力。”   “谁说我帮忙的。”被儿子抱着,秦静有些不好意思,嘴巴里死不承认。   秦深好好地抱了一会儿妈妈,“谢谢妈,晚上要吃什么,我给你做。”思来想去,秦深懊恼地发现,自己能够给爸妈的真的太少太少,好像一直在索取,从未给予过。   秦静在丈夫的鼓励下,抱住儿子,面带羞恼,语气凶巴巴的,“你给我好好过,要是那个人不对你好,妈妈就让他永远离不开客栈。”   “妈,你放心好了。”   “能够放心才怪,儿女都是债,你就是过来讨债的。”   秦静作势要打,秦深嬉笑地躲开,“妈我开车过去了,有啥事儿晚上再说,等会儿我就不过来了。”   “去吧去吧,晚上了我带着丢丢回来。”   “嗯嗯。”   秦深不敢太耽误时间,他时时刻刻关注天空,就怕乌云罩顶、电闪雷鸣,他身带龙鳞不怎么害怕,却担忧这事儿让爸妈知道了平添烦恼,他已经给爸妈惹来太多的烦心事了。   回去路上没有发生什么,天空始终平静,没有对秦深来个突然袭击,将章俟海弄回房间之后,他站到大堂落地窗那儿透过玻璃抬头看天,砸吧砸吧嘴想想今天还是算了,就不测试天道对自己的关注程度了。   “老板,有客人。”六娘大喊了一声,唤回秦深的注意力。   秦深走了过去,就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了文质彬彬的美大叔,大叔四十几许的年纪,嘴角上弯,眉眼带笑,温和谦恭。   大叔面白无须,着青色布衣长衫,脚穿方口布鞋,身上挂着个灰布做的褡裢,手上拄着一根比人高的竹竿,竹竿上挂着一条长幡,幡上用毛笔写着“悬壶济世”。   这看着像是个游方郎中,行走在乡间田野的那种。   “学生有公务在身耽误了一段时间才来,也不知故人身在何处,多年未见,不知小女娃娃安好否?”   秦深拱手行礼,“先生好,请问故人是谁,是在客栈吗?”   “与客栈有莫大的渊源,那人姓秦,单名一个静字。”   秦深惊讶,“那是家母。”   客人笑容淡然,“我寻的就是她。”   “先生是住店吗?”   “对啊,要在人间滞留几日,待渡船来了就跟着回幽冥鬼地。”   “那我先给先生开个房间,我打个电话让我妈妈尽快过来,要让先生等一儿了。”   “无妨无妨的,等个片刻而已。”   秦深给美大叔开房间,得知大叔姓崔,单名一个珏字,从阴曹地府而来。   从阴曹地府来的,那岂不是要坐渡船从三途河上岸进入客栈,据秦深所知,渡船从上次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靠岸过。难道三界之中有别的通道,望乡客栈并不是联系的唯一?   秦深突然忆起自己研二的时候跟着教授下过一个汉代古墓,因为暴雨,要日夜赶工进行抢救式挖掘。大雨引起山洪,他们没有来得及撤退的人被逼入了墓室,半夜时分幕墙倒塌,露出一个大洞。   洞口有新鲜空气流动,空气干燥。   墓外山水泛滥,墓室内墙体塌方,无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们顺着山洞爬了进去,秦深没有计算爬了多久,爬着爬着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有莹莹的蓝色光辉在黑暗中不断跳跃,光辉下,他看到一个又一个重叠的身影表情麻木空洞地走着。   事后教授说,那也许是黄泉路。   当时秦深和几个同事吓懵了,有人大声尖叫了一声,引起了身影的注意,他记得有个手拿锁链的身影飘了过来,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再度醒来秦深还在墓室里面,那个大洞后面是坚硬的花岗石,除非会穿墙术,否则休想开出一条路在里面爬行。   大家像是集体做了同一个梦。   考古挖掘总是能够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他们遇上的只是为此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多了更多离奇的传说,为墓室、为考古蒙上神异。   接手客栈之后,秦深却不那么想了。   于是,他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问崔姓大叔。   崔珏大叔给秦深解惑,“三界设置了通行壁垒之后不方便冥界引渡鬼魂,于是冥帝在请求了昊天大帝之后,天帝以大能法力在三界中开辟了黄泉路。鬼魂可通过黄泉路去往幽冥鬼界、阴曹地府,接受善恶镜探照,辨今生善恶,善者可去奈何桥喝免费……孟婆汤,进入轮回,重享人间烟火;恶者进入下一个流程,罪大恶极中投入修罗地,进十八层地狱,接受惩罚。”   “原来如此。”秦深受教。   崔大叔摸着下巴,似那儿有着美髯可以让他顺顺手,“黄泉路就和你们人间修的马路一样,它也有使用寿命,是要养护的。因为一些原因最近二三十年都没有做过养护,黄泉路又超载,我们这些地府官员就要经常去看看,给它打打补丁,免得彻底坏了,那就糟了,那么多鬼魂滞留人间,是会出乱子的。”   “超载?”秦深表示,自己又掌握了新名词,更新了三观,世界果然天天都是不一样的。   “是啊,谁让你们人这么会生呢,你想想吧,地球现在多少人口了,每年要出生多少、死掉多少。黄泉路就那么宽……”崔大叔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也就是够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走路的宽度,“人间去往鬼界靠着鬼魂们的脚力又要走很久很久,打个不怎么样的比方,前一批的老鬼还没有走完黄泉路呢,下一批的新鬼就堆积在黄泉路口等着了。”   崔大叔继续,“黄泉路日夜不停歇的运转,你说它累不累,超不超载。”   秦深听得一愣一愣,不断点头。   “这就是了。”崔大叔脸上的温和的笑容都收敛了,皱着眉,苦巴巴,倒着苦水,说着埋怨,“特别是最近二十年,得不到养护的黄泉路大毛病时有、小毛病不断,我和一杆同事只能够加班加点,哪里坏了修哪里,你见到的那个大洞应当就是黄泉路上出现的倒塌造成的。”   “崔大叔,你解开了一直困扰在我心中的疑惑,太谢谢了。”   “哈哈,难得遇到你这么好学的孩子,忍不住多说了点儿,你不觉得烦就好。”   “不烦,我觉得涨知识了,非常有趣。”秦深心中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儿惦念着呢,一直心心念念着地府的官员,现在来了一个,他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想好打探生死簿的事情。   秦深张口正要问,背对着门口坐着的崔大叔福临心至,脸上笑容扬起,扭头看向门外,“就知道你来了,多年未见,你都成了大姑娘了。”   秦静一手一个孩子牵着走了进来,见到崔珏惊讶地松开了手,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满满的喜悦和故人重逢的惊喜,“崔叔,真的是你,二十年没有见面了,你还和那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性子爽朗的秦静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将散落在鬓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抿着嘴笑着说话:“我哪里是成了大姑娘,是要当老太婆了,岁月可一点都不会饶人。”   “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拿着大砍刀舞得虎虎生风的小姑娘。”崔珏站起来,张开双臂,“我的女孩儿,很高兴再次见面。”   秦静走了过去,步子越来越快,投入大叔的怀抱,“崔叔,我也很高兴。”   秦深揶揄地朝爸爸挤挤眼,妈妈喊着崔珏为叔,但这个叔叔可一点儿都不老,他脸上的皱纹不是苍老的痕迹,而是岁月带来的沉淀、是经验带来的阅历,没有了年轻人的浮躁、也没有老年人的垂暮之气,恰恰好的沉稳内敛、富有魅力,章俟海和他比起来,都稍显稚嫩了一些。   崔叔,是个有魅力的男子呢。   老好人爸爸也乐呵呵不起来了,崔珏在妻子口中出现的次数很多,仅次于岳丈和小舅子,以前林高峰还能够认认真真的听着妻子用着怀念的口吻回忆以前的事儿,现在林高峰只想把妻子从崔珏的怀里面拉出来。   这个怀抱并没有持续太久,林高峰看着时间了,也就二十来秒……   分开之后大家坐下,妈妈和崔珏叙旧,爸爸作陪。   秦深继续不了刚才的话题,时机错过了,只能够下次有机会再提起,他走到龙龙和丢丢身边。   龙龙和丢丢怀里面各抱着几包药,龙龙对秦深说:“秦叔叔,你走的匆忙药没有拿,我给你送过来。”   “爸爸,这些都是章伯伯的药。”   “辛苦了,我的宝贝们。”秦深给每个孩子一个鼓励的摸摸头,从他们手上接过了药包,和以往一样每个药包上面都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使用方法,不用龙龙丢三落四的复述了。   龙龙还背着个小书包,他是要过来蹭住的,“叔叔,我暑假作业一个字儿都没有动,我爸爸骂我了,我就离家出走,收留我几天呗。”   “……”熊孩子啊。   “我带着衣服了,也带了作业,我可以住下和丢丢一起写作业咩?”龙龙眨巴着眼睛,水灵水灵的。“我和丢丢说一张床,我和丢丢说好了。”   丢丢用力点头,“我监督龙龙写作业。”   旁边,龙龙附和地用力点头。   秦深忍不住扶额,谁监督谁啊,等会儿两个都玩游戏去了,两个小毛孩子!   秦深脚下,大白猫伸出爪子,肉垫里头弹出锐利的钩子,在地上划拉。   “喵呜——”大白猫的声音老大不乐意了,丢丢的大床有他的一部分,龙孩子来了就要分出去,问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他的意见不重要,嘿嘿,所以秦深才不去问。   秦深打电话去给洪烨,“你儿子离家出走到我这边了。”   洪烨在那头幸灾乐祸地笑了,“太好了,熊孩子走了,我和孟彰要过二人世界。”   “……”   “哈哈,辛苦你几天了。”洪烨对儿子也是无奈了,人不大,心却很大,给他一双翅膀,都要去征服全宇宙了,“他从小没有离开过我们,这回也让他试试爹爹爸爸不在身边的感受,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龙龙自己的事情都会做,随便扔在哪儿就能够睡着,口糙,给啥吃啥,不挑食,很好养的。”   秦深表情“囧”了,“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嘛。”   洪烨在电话那头耸肩,“有时候是真嫌弃他,要不是自己生的,真想扔掉。但是又舍不得,我和他爹爹就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山神和青龙神君的儿子诶,到处有人供着,你不知道,他四五岁的时候偷偷溜到深山里半个时辰,山里面的那些家伙供着他,就差给他跪下唱征服了,胆子被越养越肥,不控制不行。”   “呃,你家龙龙真特别。”好熊啊。   “熊孩子一个,我要想办法治治他,不然以后长大了得了。”   “我赞同。”小时候破坏力有限,长大了是要日天日地日世界啊,为了世界和平,还是控制一下吧。   况且,小时候收收性子也免得长大了跟头摔得太狠。   就这么决定,龙龙住下了,他愉快的日子也要到头了,大海还是等他长大了再征服吧。   龙龙性子太野,那丢丢就是太乖,秦深无奈地看着催龙龙洗手的儿子,要是两个孩子中和一下就好了。   有这种美事,世界上就没有烦恼了。   太阳不会从西边升起,也就不用期盼那些有的没的,秦深趁着妈妈去洗手间的空挡打探了崔大叔的口味爱好,他有求于人,力图让对方感受到宾至如归。   得知崔大叔喜吃辣,什么水煮鱼、辣子鸡、水煮肉片、酸菜鱼都是他的最爱,盘子里面堆得冒尖儿的辣椒里头找肉粒是工作之后的业余生活中最喜欢做的事情。   听到这个爱好,秦深觉得胃都抽抽了,感觉厨房里已经遍布了辣椒扔入油锅之后散发出来的刺鼻烟气,好熏人啊。   “我记得,辣炒兔肉丁他最喜欢,可惜客栈里面兔子肉。”   “这个真没有。”他们全家都不喜欢吃兔子,兔兔那么可爱,想要加把孜然,可是没有动力,不喜欢吃加不下去啊。   “所以鸡肉丁也可以。”   秦深点点头,记下了。   秦静继续叮嘱,“妈妈发信息让他过来,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他是妈妈的忘年交,小时候就认识,很聊得来。崔叔在地府供职,位居判官之位,幽冥鬼界的事儿问他最合适不过。”   秦深不敢置信地看着妈妈,原来崔珏是妈妈喊来的!他的感激之情都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表达,之前从洪烨口中知道了药物的事儿,现在又知道妈妈为他请来了地府官员,他、他……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谢谢你阿姨。”章俟海醒了,走到这儿的时候恰好听到了母子二人的对话,讨厌自己的人却做了那么多,他感触很深,激动的心情已经不是寥寥数语可以形容的了。   秦静瞪了章俟海一眼,谁让他出来听到的,虎着脸,语气生硬地说:“你住在店里面看不到店的不凡那就是个瞎子,眼瞎心也瞎,我看着你就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这么瞎。所以你要知道,我让你消失并不是口头上的简单威胁,说了算的,我真的可以做到,你要是对我儿子不好,我就让你在客栈里面当花肥,你就一辈子别想出去了。”   章俟海不瞎,当然是知道客栈的非凡的,只是寿命将尽,他选择了不在意、惊讶也提不起,等习惯了就觉得很自然,因为这些是秦深生活中的一部分。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秦深的身边,握住秦深垂放在身侧的手,秦深不好意思在妈妈面前这样,挣脱了几下没有挣开。   章俟海神情认真严肃,“阿姨你放心,我这条命都是秦深的,胆敢对他不好,天打雷劈。”   “切,嘴巴上说的好听。”秦静虎着的表情松了松,嘴巴上还是硬着不软下来。“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话,到时候老天爷不收你,我来收。”   “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   秦深满意了,淡定地点头,“嗯,我在一边看着。”   妈妈过道里面出去,这儿就剩下了秦深和章俟海,他们交握着手,目光渐渐缠绕到一块儿,秦深看着章俟海的脸,神奇的发现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健康的红晕,不是苍白到没有血色,嘴唇也红润了起来,病灶去除之后,生机在他身上重新复苏。   章俟海看着秦深,他的身体变化很明显,垂垂老矣的感觉在慢慢消失,头疼发胀、眼花耳鸣的现象消失,他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鲜活。生命重新活了却无法茁壮成长到长命百岁,章俟海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枷锁树在了生命中,但是他不怕、不畏惧,他知道,他的生命中有了秦深之后,害怕这个字眼就已经消失了。   有些之前不敢说、不敢提的事情,他现在也有了诉之于口的勇气,他不用担心自己会耽误秦深的青春年华了。   “秦深,还记得八年前那个晚上吗?”   “嗯?”秦深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八年前、什么晚上。   “那个晚上,是我……”   “爸爸,爸爸……”丢丢在外面喊。   秦深也提高了声音问:“丢丢,干什么?”   章俟海哭笑不得地继续,“秦深,那天晚上是我……”   “爸爸,爸爸……”   “怎么了,爸爸马上来。”秦深松开章俟海的手,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往外面走,“我去看看丢丢怎么了,小毛头现在真是离不开我,哈哈。你有啥事儿待会儿说。”   留在原地的章俟海,看着空落落地手,无奈地说:“秦深啊,那天晚上是我,在酒店大床房我们拥有了很美好的一夜。”   对不起,之前我生命在走倒计时,怕耽误你,不敢说;对不起,八年前的那天我刚好确诊为脑瘤,放纵之下伤害了你。   对不起…… 第36章 机缘身系糟老头   丢丢撑着吧台侧边的边边探出脑袋看秦深, 秦深往回走了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秦深蹑手蹑脚地挪了过去,站在吧台的边缘伸长了脖子去看, 就看到两个小家伙蹲在吧台前面说着小话。   “我打扰了爸爸, 爸爸会不会不高兴呀。”   “肯定啊。”龙龙满不在乎地说:“每次我看到爸爸要啃爹爹嘴巴的时候我就喊, 他们停下来,爸爸就说要揍我。”   丢丢要哭了, “那你还让我喊。”   “因为我爸爸说亲亲就要有小宝宝的,我不想要弟弟, 也不想要妹妹。他们会哭,好麻烦啊,爸爸肯定让我看着他,男人有了牵绊还怎么闯荡江湖。”龙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戳丢丢鼓起来的脸, “你想要啊。”   旁边, 秦深抽了抽嘴角,洪烨啊,你知道你儿子的想法嘛。   丢丢两只大拇指叠在一块儿互相蹭, 脑海中正在小纠结,“爸爸刚回来的,还没有陪我多长时间, 我不想把他分给弟弟妹妹。但弟弟妹妹也挺好玩的,大栢叔叔家的小弟弟就很好玩, 我去看他,他就冲我笑。”   秦深心酸,不能够陪伴儿子的童年, 时间过去了,就永远缺失掉了。   两个孩子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哭了怎么办?”龙龙撑着腮帮子问。   “……我又没有打他,他干嘛对着我哭。”丢丢说的理所当然。   “对哦,以后我有弟弟了,他要是烦我,我就揍他。他要是哭了,我就不允许他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昂,哭鼻子的宝宝不是好孩子。”   “喵~”大白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丢丢身边趴成了一滩,心理嘀咕着,这两个傻孩子哦。   秦深也是这么想的,这两个傻宝宝。   就让这段对话成为两个孩子的小秘密吧,秦深绕进吧台去了厨房,和仇宝成商量了晚上的菜式。   “辣椒啊,厨房里备着很多,那天吃火锅就用掉了一点点,够用了,做个十七八个辣菜够够的。”   厨房的角落里堆着一溜儿的玻璃坛子,里面都是制作好正在发酵中的葡萄酒。仇宝成正在查看自己这一批葡萄酒酿制的情况。   郭跃种的山葡萄品质上佳,仇宝成开了一坛子看看、闻闻、尝尝,发现玻璃酒坛里面的已经初具了葡萄酒的样子,明儿个就可以用纱布全都过滤一遍,将过滤出来的酒液倒进自己埋进中庭土壤中的大酒坛里面就行。   等待二次发酵,让葡萄酒味道更纯更正更香,几月、几年不等,出来的酒味道都不一样。   剩下的那是交给时间的步骤。   客栈里面就养着鸡,昨儿个又抓了一些鸭苗和成鸭回来,红叶镇养鹅的人家少,秦深让爸爸帮忙,等找到了客栈里面也会养。鸡鸭鹅齐全的客栈,这才是一家好客栈。   等以后条件充足了,秦深连猪都想自家养,肉好吃不说,还健康安心。   之前仇宝成已经杀了鸡鸭,整鸡剔骨,肉切小粒,等会儿用大量的辣椒炒个鸡丁,鸭子则用来煲汤。老鸭山药汤,用的四年散养的老鸭,林高峰去买鸭子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主人家自己散养的一群鸭子,好说歹说买来了五只,年龄从三年到六年不等,脚蹼上都挂了环儿做标记。   鸭肉性偏凉,滋阴养胃,夏天的时候吃最好了,能够去除暑气、养身健脾,秦深从鸭子来了之后就开始惦记,这不这些鸭子在三途河边开挖出来的池塘里面还没有游上一会儿,就有一只被选中成了主人的桌上客,会成为一道美味。   鸭子进了砂锅武火煮开、文火慢炖,务必要在吃晚饭之前将骨肉中的精华都炖出来、融入汤中,吃饭之前再将山药段放进去,绵绵软软的山药吸收了浓郁的汤汁,一口咬下,口感绵密,特有的香甜中又会带上鸭子的鲜美。   光是想象,就口水直流。   鸡肉炒起来方便简单,为了口感更好、味道更香,秦深特意用上了几种不同的辣椒,灯笼椒增香、海椒添色、朝天椒提味,还抓了几粒晒干的野生花椒进去,添加一些麻麻的口感。   做这一道菜,几台抽油烟机一起发动,室内依然是呛人的气味。   东洲市这儿口味偏清淡本味,多用清炒、清蒸、清炖等等保留食物的原汁原香,红烧的就重浓油赤酱、口感上会稍微偏甜一些,重辣的不多,最多用那些小小的不怎么辣的小米椒切成圈炒个土豆丝、白菜之类的添添味道。   今天这一锅辣炒鸡丁突破了秦深的极限,生理性的泪水鼻涕一个劲儿往下掉。   辣炒鸡丁霸道的香味从厨房里飘散出来,进入了大堂,崔珏鼻子抽了抽,“很香啊。”   “我让大儿做了一些你爱吃的,晚饭我们喝两口。”   “哈哈,你这小女娃个性一直没有变,以前就用我做借口偷喝你爸爸的酒。”   秦静想起小时候的事儿也跟着笑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我爸爸和弟弟先后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酒,没了他们,我喝酒的时候又有谁来说我。”   “还有我啊。”林高峰不甘示弱,极力的凸显自己的存在。   秦静嗔怪,“你就会顺着我,我喝酒你不会说还会陪着,然后先把自己灌醉了。”   林高峰不好意思地搓手,憨憨地说:“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才不呢,我的大砍刀还被藏进谷仓里面了。”   “你知道啊。”林高峰还以为自己藏得很隐秘呢。   秦静伸出手指戳戳丈夫的脑袋,“你啊,和大儿密谋的事儿还以为我不知道。”   林高峰笑了,抱着妻子的手,就和多年前两个人刚谈恋爱一样,岁月增长了年龄、增添了皱纹,却淡不了感情,还是以前一样美好。   崔珏看着夫妻二人笑闹,脸上都是欣慰的笑容,等回去了他也可以带着酒和秦正说说去了。   晚饭吃罢,崔珏一直拉着妈妈和她叙旧,秦深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他细说,只能够作罢,对方开了三四天的房间,这么长时间肯定可以找到机会的。   倒是章俟海等秦深吃完了一把把他拉到了外面的露台上,天色已晚,露台这儿只有阳台下一盏灯,暖黄的灯光能够照亮大半个露台,照不到它的边缘,河岸边在清风中缓缓摇曳的荷花只看得到朦胧的倩影。   章俟海和秦深并肩坐在靠墙放着的长椅上,章俟海让秦深侧侧身,面朝着自己坐。   “哈哈,干嘛这样,一眼万年、永远看不够吗?”秦深别扭地动动屁股,这样坐着怪难受的,像是矜持的二八少女斜着腿坐在长椅上羞涩地看着心上人。   章俟海不管这么多,他将秦深的双手抓在自己的手上,认真地直视秦深,漆黑的双眸内藏着忐忑不安和激动喜悦,他感觉自己很紧张,紧张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章俟海压抑着颤栗,听到自己平静地说:“秦深,八年前的岁月酒店,一楼酒吧,你喝了酒扑到一个人的怀里……”   秦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一下比一下用力,速度越来越快,耳蜗里都是心脏跳动的回响,他听到了章俟海在说什么?说的是什么,好像是八年前的岁月酒店,那不是自己喝断片的地方吗?   咧嘴扯着自己脸上发木的肌肉,秦深自认为自然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呵呵,你在说啥啊,我怎么没有听明白。八年前的岁月酒店啊,我参加同学的爬梯来着,还去楼下喝了酒,你怎么知道的啊,我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章俟海直直地看着他,“秦深,是我。”   秦深眼神躲闪,看挂满辰星的苍穹、看夜色下的重山叠影、看缓缓流淌的河水、看头顶的暖黄的灯光……就是不看章俟海。   章俟海的声音低沉和缓,带着奇异地安抚人心的味道,“秦深看我,看着我好吗?对不起,那天我乘人之危,和你发生……”   铃声突然响起,秦深猛地挣脱掉章俟海的手,坐直了身子干干地笑了两声,“呵呵,电话来了,我先接个电话,也不知道是谁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的,哈哈,良辰美景这不是破坏气氛嘛。”   秦深紧张、忐忑,逃避、不想面对。   电话是朋友温溪打来的,秦深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朋友熟悉的声音,听上去很好,富有朝气的样子,“小深,多多找到合适的配型啦!”   “真的吗!!”秦深激动地站了起来,连着往前走了好几步,身体像是下意识地离章俟海远点、再远点。   温溪在电话中连连点头,激动到泣不成声,“嗯嗯,嗯嗯,谢谢你小深,谢谢。”   “温大哥,我们之间还要这么客套嘛,要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秦深没有说下去,这个话题总是让人想到血肉模糊的挖掘现场,塌方的土壤逐渐被清理掉,露出了温溪苍白无血色的脸,随后是身体,然后是大梁下和泥土混在一起的碎肉……   要不是温溪推了他一把,被压在大梁下的就是秦深,失去的双腿的也是他。温溪的大恩秦深一刻都不敢忘,毕业之后就努力工作,尽自己所能为温溪筹钱看病、医治他的儿子。   苍天不负有心人,苦等的合适的造血干细胞终于来了,孩子有救了。   “小深那一年的塌方我们两个都在那下面,不是两个一起被埋就是我们中的一个,你离出口近,逃出的可能性更大,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不用对我觉得有所愧疚。”温溪是个平和的人,生活的磨难并没有让他垮下,回到故乡之后在组织安排下成为地方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儿子的病他也在积极努力、从不放弃。   秦深的朋友,并不是被命运打垮的失败者。   “温大哥,你说你做了正确的选择,而我现在做的也是我的选择。等多多好好了,你带他过来玩呀,我带你们在东洲市好好转转,我的家乡还是很美的。”   秦深将目前客栈收到的华夏币都转给了温溪,足够孩子治病、温溪装假肢,让生活更好。   没有被秦深特殊照顾,还是当做正常人的温溪对秦深说:“小深以后不用给我打钱了,你给我的够了,真的够了,没有了脚我还有着双手呢,你要是再给我打就是不当我是朋友。”   秦深抿紧了嘴,在对方说了几次之后无奈地点头,“好吧,但是你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说,不能够瞒着我。”   “好,肯定不会瞒你。我给你邮寄了一些特产,收到快递不要惊讶。”   “温大哥你们那儿的酱肘子最好吃了。”   “只能够给你邮寄真空包装的,刚出锅的更好吃。有机会你一定要来,我做东,请你吃遍江南水乡的美味。”   “嗯嗯,有机会我一定去。”没有天道雷劫,他肯定会周游全国、吃遍华夏。   挂了温溪的电话,秦深脸上还洋溢着得知好消息的喜悦笑容,笑眯眯地转身和章俟海分享这个好消息,却见对方坐在长椅上面容沉静、严肃,心中苦涩,该来的还是要来,对吗!   章俟海哪怕没有说完,他也明白了对方要说什么,八年前把自己抱上床的那个家伙就是他!   他还是丢丢的另一个爸爸。   他是该恨、该原谅,还是该当做伤害从未有过选择继续爱?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同一个人?!   心中也庆幸,还好是一个人。   秦深觉得自己好矛盾,矛盾的都要炸了。   章俟海交叠在一起的大长腿分开,站了一起来,一步一步似踏在秦深心上,慢慢靠近。   秦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垂下视线不想看他。   章俟海抓住秦深的肩膀,“秦深,对不起,那时候伤害了你。”   秦深扯动嘴角,“伤害的不仅仅是这样呢。”   章俟海咽下口中的苦涩,忆起八年前的事情。   章俟海没有家庭扶持的情况下大学时代就开始经商,他的事业就跟开了金手指一样,做什么发什么、买什么赚什么,秦静是被财神爷摸顶的话,那他就应该是和财神爷拜了把子,经商多年从无败绩。   身家亿万,青年才俊,全国优秀青年。   这么个青年八年前的一天开始感觉到头疼,视力模糊,有耳鸣症状,他一开始没有在意。为了生意来到东洲市后饮酒的次数频繁,晕倒送医,确诊脑瘤,位置不是很好,手术有八成再也醒不过来的可能。   再事业有成、处事淡定也是个不足三十的年轻人,章俟海觉得天都塌了,回到酒店进入酒吧,看着舞池中朝气蓬勃的男男女女,他决定放纵一把,打破那个循规蹈矩、洁身自好的美好一切。   然后,一个喝得迷迷糊糊的小家伙撞进了怀里面,抱着自己又啃又咬、又挠又抓,紧紧贴着不放。   章俟海决定,就是他了。   但是回到房间又后悔,小家伙看着很年轻、干净,还是个喝大的,自己真做了便是趁人之危。   颓丧地放弃,章俟海准备离开房间,小家伙扑了上来,扯衣服不说还像是抱着大棒骨啃着上面的贴骨肉。   像是有人在身后推了一把,房间里充满了暧昧的味道,脑海中冲动的情绪一点即着,汹涌燎原。   菊花丛里将军舞剑,章俟海和秦深在床上大和谐了……   “我靠,我才没有又抱又啃,扑上来个你妹,你才是狗去啃大棒骨,我不是我不是……”章俟海的回忆秦深听不下去了,指着章俟海的鼻子骂:“你个禽兽,那个时候劳资十八岁生日才过不久,你差点儿对未成年那个那个啥,你害不害臊,竟然还有脸说。”   “对不起。”章俟海的良心也很受谴责。   “妈的,这是一句对不起能够解决的嘛!”他肚子都被搞大了,还找不到债主,好气哦,好想咬人。   “一句对不起太轻,我用一生来偿还。”章俟海的声音是好听的男中音,低沉不暗沉,认真说起情话来酥软到不行,耳朵会怀孕。“再一次遇到你,我就再也放不下了。”   秦深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烦躁地从领口里面拽出项链解了下来,用力砸向章俟海,“你知道,你一直就知道,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这个骗子,为什么之前不说!”   章俟海堪堪接住项链,“对不起秦深,那时候我命不久矣……”   “啊啊,我现在不想听解释,烦死了。”秦深愤怒地往前冲,跨过移门想了起来,怒瞪章俟海,“这是我的房间,你给我滚出去。”   章俟海忧郁地微微垂着头,“秦深我先出去,你冷静冷静,我并不是有意欺骗你。”   “滚!”秦深字正腔圆。   章俟海无奈,目光紧锁秦深慢慢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被秦深喊住,秦深问他:“为什么那天我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那个刀疤男是谁?”   “后半夜我头疼犯了,就去了医院,早晨我让聂冰回酒店守在门口,等你醒过来。聂冰,就是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是我大哥给我找的保镖。”   “哦。”秦深语调平平地应了,“出去!”   “秦深,那我走了。”章俟海打开了门,像是无家可归的兽可怜兮兮地看着秦深。   秦深决定铁石心肠,所以,“走了就把门关上。”   “好吧。”秦深态度坚决,章俟海最后只能够出去,带上了门。   多年的疑惑被解开,秦深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如释重负还是疑虑重重,各种情绪在心里面一锅烩,他觉得自己要神经病了,脑袋成了一锅粥,需要冷静冷静。   “对,我就是要冷静冷静。”秦深自言自语地走进了浴室,很快里面传来了水声,哗啦啦……   楼上,回到了房间的章俟海坐进了沙发,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中,略带疲惫的捏着鼻梁,秦深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但不管秦深的反应如何,他都决定用一生偿还,这个客栈他是不打算走了。   目前,有一件事需要问清楚。   拨通了电话,第一遍没有人接,章俟海又拨通了第二遍,依然不接,在第三遍不接之后他打通了家里面的座机。   “喂,找哪位?”非常熟悉的声音,柔软温暖。   “妈,是我。”   “哦,小章啊,你找谁?”声音中出现了淡淡的疏离。   章俟海已经习惯了母亲对他客气疏离的态度,从小没有抱过他、哄过他,所有的叮嘱、关切像是领导对下属、普通长辈对晚辈,母子之间还不如陌生人。   “大哥回家了吗,我打他电话好几次都不接。”   “嗯,他回来了,手机在沙发上。”   章俟海沉默,母亲看着手机响了三次却没有半点反应。   “我知道了,等他来拿手机让他回我个电话。”   “好的,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事我挂了。”   “好,再……”在忙音中,章俟海低声说:“再见,妈妈,晚安。”   他求着什么呢,亲生母亲对客气的仿佛个陌生人,而他渴望的母爱在秦静身上感受到过。   没有给章俟海多少胡思乱想的时间,手机响,是大哥发来了视频。   “俟海你现在怎么样,头还特不疼,我怎么听Leo说你从酒店里面搬出来了,现在住在哪里,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有没有按时去医生那边就诊,药有没有按时吃。”视频一通,坐在书房内的   大哥就是一连串的关切之语,关爱之情不用言表。   章俟海被妈妈的疏离伤害到的表情消失,笑着说:“大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的。”   “好个屁,你脑袋里面的东西一天不拿出来就一天不好,乜大师给你算过你还有不到半年的寿命,俟海,听大哥的,取孩子的心头血续命吧。”   这个,章俟海就不是很乐意听了,“大哥,我有孩子也不会同意这么做,你说的乜大师是歪门邪道,以命换命的法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收收手吧,别相信这些。更何况我没有孩子,我也不会为了自己生个孩子出来让他受罪。”   “没有孩子,那这是什么!”大哥从抽屉里拿了一份报告出来拍在桌子上,“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镜头移动,调整了几次对准了纸页,上面的内容章俟海看得清清楚楚。   眼睛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和哪个孩子的亲子鉴定?”   “这还要问我,这应该问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章瑞泽的声音在画面外传来,“我让聂冰取了那个孩子的血,和你留在医院里的血液样本进行了鉴定,匹配度99.99%。”   “你让聂冰取了丢丢的血!”各种信息串联了起来,章俟海的声音冰寒。   丢丢之前手指受伤,去医馆那天在路上遇到刀疤男聂冰,种种画面在章俟海的脑海中纷乱出现,他的表情越发冰寒。   章瑞泽上位者当久了,不甘示弱,哪里会因为章俟海冰冷的声音退缩,“你不配合,我就帮你一把。我不管你知不知道孩子是不是你的,现在,你把孩子带过来,我让乜大师炼药。”   “荒唐!”章俟海厉声,“我不会同意的,我的命是命,他的也是,他比我更加重要。”   “阿海。”章瑞泽痛苦地祈求着,眼中的情绪复杂,有愧疚,有亏欠,还有挽留和追忆,他想要补偿章俟海,“乜大师只是取心头血而已,不会伤害他。”   “大哥,我和乜大师聊过的。”   章大哥愕然了一下,“什么时候?”   “当你反复让我去生个孩子时候。”章俟海声音平静了下来,哪怕心中惊涛骇浪般翻涌,面上也没有带出多少,“你找到的那位大师说了,金针入穴逼迫气血汇入心脏,取心头血三滴入药,每一旬取一次。哥,这不是你口中的不会伤害,而是以命换命,耗光孩子的心血。”   “大哥,我是你的弟弟,你不舍得我去死。但那是我的孩子……”章俟海顿了一下,语调中已经带上了酸涩,抬手挡住眼睛,“我也要保护他。大哥,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不用想那些法子了,不要去接触那些旁门左道,害人的。”   章瑞泽颓丧地垮了脊背,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他的执着害了多少人。“对不起,孩子。”   “大哥,我不怪你。”   “挂了吧,我再想想。”   “哥,我真的好了,明后天我去医院做个检查,会把检查报告给你。”   与章俟海有着几分相似的脸上布满了疲倦,有气无力地声音响起,“知道了,挂了吧,挂了吧。”   章俟海抿了抿嘴,说:“好。”   挂了大哥的电话,章俟海急切地站了起来,呆呆的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孩子,孩子,丢丢竟然是他的儿子?   丢丢不是秦深的儿子吗?怎么又成了他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章俟海可以保证,他从未和女人发生过关系!   可是……   男人生孩子,他想的太荒谬了吧……   客栈的客人都有妖怪鬼神,男人生孩子又有什么不可能。   如果真的,那他对秦深都做了什么!!   难怪问起秦深孩子的妈妈是谁,他从来不说。   章俟海微微动了一下,长时间没有动弹,双腿变得麻木,他一下子扑倒在地,膝盖撞上了茶几,生疼。章俟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拼命活动着过电一般的腿让它们尽快恢复血液流通,稍微能够动了就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推开门,脚步凌乱地跑了下去,一路上撞了好几下,他满不在乎,走到一楼秦深他们房前,他又迟疑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秦深小小年纪生下孩子,抚养孩子长大,肯定有很多委屈、痛苦吧,这个过程中没有自己。   章俟海转身,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到地上,用力握着手中的项链,无声苦笑到无法呼吸。   ………………   日升月落,黎明再现,晨光微熹中,在外面枯坐了一夜的章俟海撑着腿、扶着墙艰难地站了起来,缓步走出了客栈,站在院中,七月末的清晨空气还未被太阳炙烤炎热,清新中带着一点点凉凉的水汽。   远处,太阳已经挣脱地平线慢慢爬升,东边的夜已经被日光驱散,西边的天还犹带黑沉,头顶上的天空正在日夜交替中过度。   这个点,已经有早起的鸟儿振翅飞起,扑棱着翅膀的声音在寂静一片中非常明显。   章俟海想了一夜、思了一夜,已经理顺了所有的心绪,以后,他的所有都会是秦深父子的。   “年轻人不错啊,这么早起来。”   章俟海看过去,是昨天来客栈的客人崔珏。   一宿没睡,但整理了好心情的章俟海并不怎么疲惫,他笑着向崔珏打招呼,“先生早。”   “早早,我有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看着凡间的黎明了,真美好。你知道吗,日夜交替的时候清气升、浊气沉,天地灵气涌动,最合适吐纳呼吸了,在你起来之前我就看到一个小伙子从客栈里头跑出去找了个山头坐下打坐吐纳。法子是不错,但是太笨,舍近求远了,哈哈,还有哪里的灵气比得上望乡客栈的。”   崔珏口中的小伙子就是莫琛,现在末法时代,能够想到这个法子已经是几辈人总结归纳出来的了。   先不谈这个,注意力放到章俟海和崔珏身上。   章俟海普通人一个,嗯,爱人不普通,那他应该也不能够归纳到普通人里头。博闻强识的他,听了崔珏的一席话,也可以接上几句,但不懂装懂、似懂不懂的话最让人烦,不是此门人何必强装。   崔珏也不是跟章俟海探讨这些的,摸着下巴,他端详着章俟海,“年轻人得遇贵人却依然是短命之相,可惜可惜了。”   “先生看得出来,那有什么办法让我多活几年吗?”他想活很久很久,照顾秦深、照顾丢丢。   “这个啊,有也没有。”崔珏说的高深莫测,“我看看,你的命图不够清晰,贵人星以前应该是黯淡无光的,奇怪了,是什么原因让他明朗的,现在璀璨夺目,让人忽视都难。你的贵人星就是秦深,秦深福厚绵长又守着望乡客栈,便会给你带来机缘。”   崔珏淡然一笑,“而你的机缘,就是我。” 第37章 生死簿bug(捉虫)   崔珏说完了, 章俟海就是一阵沉默。   久等不到回应,崔珏指着章俟海的手让他看证据:“年轻人你别不信呀, 你看看手上的阴阳符。”   章俟海摊开手, 掌心里躺着一串项链, 银制绞丝细链,中间串着一枚挂坠, 挂坠是滴泪状,水头极好, 青翠逼人,迎着朝阳,有光辉流动,看着灵性十足。   “不是这个。”崔珏看了一眼就嫌弃了, “一枚普通的玉石哪里是我的阴阳符, 你有没有另外一个,同样形状的。”   章俟海默默把项链塞进了口袋,伸手从领口拉出一条绳子, 绳子末端挂着一个小小的锦袋,打开锦袋的口子倒出一枚布满裂纹、颜色暗淡的滴泪状玻璃石头,就是以前章俟海放在手链上的佛头。   崔珏满意了, “就是这个,裂纹深深, 阴阳符二十年的时限提前到了啊。把它给我。”   章俟海有些抗拒。   崔珏不赞成地摇摇头,“你不给我,我怎么对你说机缘的事儿, 来来来,大男人的别磨磨唧唧的。”   章俟海握紧了拳头,石头在手心里膈得生疼,“我对不起他,总想把关于他的一切牢牢抓在手里面才觉得安心。”   “你们啊就是麻烦,所以我不谈什么情情爱爱的,不恋爱没有琐碎事,还可以多活几十年,少了一地鸡毛的事儿临老去死都是一身轻松,没有任何挂念,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当上判官。”崔判官下了结论,“所以你们应该学学我。”   “先生活得洒脱,但是人各有所求。”章俟海把滴泪石头小心翼翼地放到崔珏手里,“我所求的便是和秦深长长久久。”   “啧啧,情情爱爱最叫人揪心痴迷,你们哦……”崔珏用大拇指、食指捏着石头对着阳光细看,“这裂纹不是最近才出现的吧。”   “先生小心一些。”别弄坏了。   “你啊,有什么直接说,别要说一句藏一句,谁有功夫猜你。”   “先生教训的是,我应当直白一些。”   崔珏满意点头,“明白就好,我之前问你的问题呢。”   “裂纹是这两年才出现的,两年前对着阳光看中心处就出现了很细小的裂痕,彻底布满是在前段时间我去宝塔寺见到广智大师时,它摔下来就成了现在这般摸样。”   说起这块石头,还是八年前他和秦深那一夜,一番云雨小家伙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无心睡眠靠在床上看着还是陌生人却进行过深入接触的秦深,不知为何心底一片柔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睡得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床头灯昏暗,照亮的地方很少,却让他一眼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内掉出来的一串项链。   项链上的挂坠非常眼熟,和他从小带着的挂坠一模一样,这就是缘分啊。   他翻身下床走了过去捡了起来,心中一动,他将小家伙的挂坠换成了自己的,算是彼此交换了信物。   临近凌晨的时候,章俟海头疼发作,如同刀斧劈砍,头疼欲裂,紧急送医,留下秦深一个人在酒店。   等从医院出来,秦深彻底不见了,酒店没有他的登记记录,翻遍了附近的监控也找不出他是从哪里来的。   秦深在陈凯盛的爬梯上闹的事儿挺大,但同学们都散了,这件事也就被带走了,宴会厅内部并没有监控。而且事情就是那么寸,宴会厅那一层的监控恰好坏了……   那时,章俟海不知秦深姓名、不知来自于哪里,唯有这枚玻璃挂坠在身,聊以慰藉。   再次见到挂坠,章俟海的心都凉了,因为翡翠的那枚出现在一个女人的脖子上,他要花五千万买回,最后这笔交易没有完成,他得知吊坠已经被秦深要了回去。   再然后他真正的认识了秦深,秦深给他的生命带来了精彩和转折。   “两年前出现裂隙,唔……让我看看。”石头放到手心,另一只手掐着手决在石头上空挥过,流光闪现,吊坠上的气息崔珏了然于心。还是这只手,在侧边虚空挥臂一甩,宽袖舞动,仙风道骨之气尽显。   崔珏身侧凭空出现一本书的虚影,他在其上掐着手决,上面有金色文字一隐一显,速度飞快。   “秦深这个小傻子一开始竟然没有把阴阳符给你,而是给了这个叫做张芳子的姑娘。张芳子年二十六,命主刑克,杀伐气重,阴阳符给了她,秦深这小二十年过的并不好啊。”   秦深亲爷爷秦正是向阴曹地府的人求来了的阴阳符,那人便是崔珏。阴阳符全名阴阳借身隐匿符,顾名思义,利用阴阳乾坤倒转之法,借用对方的气息蒙蔽秦深自己的,达到蒙蔽天机的作用,躲过天道关注。   阴阳借身隐匿符管不了一辈子,只有二十年的时限。   期间发生什么事儿,时限还会缩短。   张芳子命主刑克,带凶煞,也算是错有错着、让阴阳符发挥了作用,秦深借其杀伐之气蒙蔽天机却也给自己带来了波折,大事儿不时来一个、小麻烦更是不断,可以说是磕磕绊绊长大。秦深自己不觉得,他性子乐观向上,生活中的小麻烦并不放在心上,经历过了便忘了。   后来,阴阳符到了章俟海手里、归到正位,秦深转而借用他的五气福运蒙蔽天机。但是张芳子的凶煞太重,对他还有残留影响,后来的几年也并不是很平顺。   下墓出现意外,山洪暴发、墓室塌方,是凶煞最后一次反扑,轻则身残、重则身陨,章俟海替他挡了劫数。否则,就算是温溪大善,推了他一把,秦深也躲不过被掩埋的命运。   秦深的命崔珏算不出来,但是章俟海和张芳子的他能够看到。   崔珏说:“你的肿瘤位置长得不好,不好动手术,但是病情发展并不快,你又有福运加身,拖个二十年很容易。但在两年前病情突然加重,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是也不是。”   “是。”本来平稳的病情两年前突然加重,药石无灵,大哥这才开始接触旁门,寻来了乜大师。   “这就是了,那时候的秦深应该经历了厄运,你替他挡了一劫。”崔珏挥退虚影,摩挲阴阳符,“你的病情加重,福运不济,阴阳符提前坏了,秦深暴露在天道之下,雷劫提前到来,以后出了客栈被天道发现了就会打雷。”   章俟海的心猛地一跳,“雷劫?!有多严重?”   崔珏将秦深阴生人的事儿细细说来,“他的事儿就是如此,我和青龙神君都为他看过,秦深福运深厚,是天妒之体,注定早夭。我们能力有限只能够看到这么多,秦正留他,愿意用百年自由换他平安长大,我们就想办法制作了阴阳符。”   “你住在客栈内,想必已经知道了望乡客栈的非同凡响之处,它处在三界交汇处,有昊天帝法印在,是天道探触不到的地方。只要秦深不出客栈,就不会受到雷劫。”   秦深的事儿暂时没有解决之道,但是章俟海的有,崔珏让章俟海不要激动,激动也没有用,他又没有办法帮秦深挡雷劫。   倒是章俟海自己,他的机缘落在崔珏身上是有道理的,因为崔珏有利用生死簿bug的办法,崔判官受故人所托,利用职权之便,将这个bug透露给章秦二人知道。   “利用生死簿的办法很简单,你看,将绳子两头比作人之生死,它是有定数的,人的一生就是在按照这个定数在活,期间活得怎么样就要看自己的抉择。如果我从别的地方剪了一段绳子下来,在你的命绳上续上,你的头不变、是不是尾就不一样了。”   章俟海现在不想听崔珏说起事儿,他只想进去找到秦深,问他关于雷劫的事情。   崔珏却不放人,挡在他的身前不挪开,“只要有人甘愿将寿元分给你,续在你的命绳上,你的寿元就能够增加。为了不引起天道的关注,一次不能够太多,几个月到一年不等,绝对不能够超过一年,也不能够太频繁,有违定数,天道会收你的。”   崔珏笑容可亲地看向大步从门口进来的人,“秦老板听到了吧,你们可以利用生死簿的漏洞,这就是他活下来的办法。你守着客栈,自然会那些寿与天齐,不在乎修为的老家伙付出修为的。你们二人切记不可强求,扒拉着客人不放让对方交出寿元,万事心诚则灵,对方自愿给的才续得上,才能够在生死簿上添一笔。”   秦深浑身带着清晨的寒气,他靠近门口的时候崔珏刚开始讲怎么利用生死簿的bug,之前的没有听到。   当章俟海看到秦深的时候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他,可他害怕秦深的拒绝,走到秦深身前停住了步子,关心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婉转的询问:“秦深,你怎么离开了客栈!”   秦深翻了个白眼,冷着脸提着刀,看都不看章俟海一眼,绕过他就往里面走。   章俟海下意识地追了两步,秦深横刀,大有他再靠近就直接把人砍了的架势。   章俟海苦笑地往后避开,他现在是戴罪之身。   “哈哈。”崔珏摸着无须的下巴朗声笑着,“客栈真是生机勃勃啊,一个比一个起的早。情爱之事最难办,看看,看看,这就是最现实的例子,感情中的一地鸡毛多了,肯定折寿,折寿哦。”   秦深很快又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一只手依然提着刀,另一只拿着一条长凳和一块磨刀石。   他的身后跟着不放心就一起出来的仇宝成,“秦深你会磨刀吗,你这柄刀太大了,磨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别伤着自己。要不,还是我来帮你?”   “不用,宝成哥我自己来。”   秦深跨坐到长条凳上,磨刀石放在一头,扭头对仇宝成说:“宝成哥,帮我弄碗水来。”   “行,我这就去。”   秦深头发上夹着稻谷,脸上衣服上蹭着灰尘,他睡不着,天没亮就起了床,房门开了一条缝看到章俟海坐在那儿,魂不守舍。秦深一皱眉,轻声地合上了房门,从外面露台进了大堂,大清早就去木器店的谷仓里,把爸爸藏在里面的妈妈的大砍刀提了过来。   走着去,走着回……   走了一身汗,浑身冒烟,想到关于章俟海的种种,他就气得暴走,暴走完气一点儿都没有消。   在磨刀石上比划着刀,大砍刀一米长,刀最厚处半指,由刀背慢慢到刀刃变薄,刀头棱角分明,是个凌厉的直角,刀柄木质,握在手上厚实粗犷。整把刀刚猛有力,十分压手,舞不起来,抡起来砸人威慑力就不老小。   如此粗犷刚猛的一把刀却布满红褐色锈蚀,掩盖掉了其上精致的花纹。   仇宝成的水来了,秦深掬了一把水把磨刀石打湿,又弄了一把淋湿刀身,开始认真的磨刀。   咔呲咔呲、哼哼唧唧……   秦深表情认真严肃,只是结果……   “那个,秦深啊,还是我来吧,你方向错了、力道没使好,会伤了刀刃的,上面的花纹也会磨掉,伤了一把好刀,多可惜啊。”仇宝成看不过去了,这是磨刀啊,又不是“铁杵磨成针”,力气要用,却又不是蛮力。   秦深看着刀,“……”   默默站了起来,把刀递到仇宝成的手上,转身低着头往里面走,“麻烦你了,宝成哥。”   “没事没事,我也经常磨菜刀的,磨刀小菜一碟。”仇宝成接过刀差点儿没有接住,改拿为捧,借着身体的力量半搂着,“这刀好沉啊,小秦你力道真大,单手就拿得起来。那这个刀干啥啊,看着和以前老猎户用的大砍刀差不多?”   秦深递给了章俟海一个凉凉的眼神,“磨快了用来砍人的,手起刀落,利索点儿。”   章俟海感觉后劲处凉飕飕,忍不住伸手去摸,硬着头皮迎上秦深的目光送上笑容,总算正眼看自己了。   秦深果断收回目光走了进去,“宝成哥,早饭我来做。”   “粥下锅了,再做一点儿饼子,我切了葱,今天吃葱香千层饼,怎么样?”   “不错,冰箱里不是还有一些肉酱,冻住了我就挖出一些重新熬一下,千层饼做好,可以蘸着吃。”   “哈哈,今天你掌勺,想吃什么就做。”   章俟海亦步亦趋地跟着秦深进了厨房。   秦深冷目以对,不走。   秦深冷哼数声,不走。   秦深直接无视,也不走。   章俟海就站在角落里,一眼不错地看着秦深,眼神忧郁深情,秦深被看得头皮发麻。   “不准看我,看得我浑身发毛。”   章俟海脸上扬起笑容,“秦深,你终于和我说话了。”   秦深抠着面团无语,“我没有。”   章俟海也学会了得寸进尺,“现在也是。”   秦深,“……”   准备进厨房的六娘和王乐彬,“恋爱脑,好可怕,谈恋爱就是这么磨磨唧唧、黏黏糊糊,没啥逻辑的。”   王乐彬傻乎乎地笑笑,他的眼神看着前方,茫然对不住焦距,“是啊,是啊。”   “你怎么傻乎乎的人,人类都是这样?”六娘伸出指头戳了王乐彬一下,动作很轻的,王乐彬还是踉踉跄跄地往后倒,跌跌撞撞连着退了好几步。   王乐彬站稳了,依然咧着嘴傻乐,“我好想控制不住我寄几,我好开心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六娘也乐呵呵笑了,暗自嘀咕:“果然,进客栈的就没有正常人。”   里面,秦深和章俟海的无脑对话又一来一回地进行了好几次,秦深头一次发现章俟海的脸皮好厚啊,“你贵公子的天然做派呢?”   章俟海脑海中浮现崔先生的话,当直白的时候不应该婉转,谁愿意去猜,果断地改口:“对你,那些都是浮云。”   “哦,所以你要对我耍无赖……”秦深默默低着做饼,他的声音有些低落,认真地说:“短时间内,我不是很愿意原谅你,我经历的事情你根本就不知道。”   一个自我认知中是个正常男性的人突然大了肚子,期间经受的心理变化、身体变化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他能够挺过来,不至于沉溺在自己是个怪物、好像到处都是异样眼光中的情绪,多亏了有一双关爱自己的父母。   丢丢的到来不仅仅是改变了自己对身体的认知,还让秦深错失了理想中的学校,虽然后来上的也不错,却不是一开始的目标,扼腕了好久,幸好后来研究生的时候牟足了劲考上了,弥补了一些缺憾。   这个缺憾弥补上了,却又亏欠了丢丢,在丢丢最重要的婴幼儿时期没有长伴左右。   秦深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做着饼,怪章俟海吧,不舍,要是没有他就没有他的小天使丢丢,而且还是自己心爱的人;不怪吧,不甘,生活都被打乱,添了许多缺憾。   唉,人生啊,果然不可能十全十美。   章俟海看着秦深的背影说,眼神幽深:“秦深,男人会生孩子的是吗?”   不等秦深回答,章俟海没有停顿的往下说:“丢丢是你生的吗,是我们的孩子是不是。”   “凸(艹皿艹 ) !”秦深彻底怒了,像是被揭了老底的恼羞成怒,猛地扭头对着章俟海比了根手指,“给老子滚出去。”   章俟海却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己,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趟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秦深,我竟不知道自己对你伤害这么多。”   章俟海的反应让秦深慌了手脚,“你,你别哭啊。”   章俟海擦着眼泪,笑中带哭、哭中有笑,冷静镇定、内敛从容此时此刻都统统消失了。他疾步靠近秦深,用力地抱着他,整张脸都埋在秦深的颈窝里,“秦深,能够给我一个原谅我的机会吗,我会好好表现,用一生偿还。”   秦深歪着头想了想,“我好像不是很愿意。”   “不行吗?”章俟海的声音低落。   “最起码现在不行,你见过生气一会儿就消的吗,更何况是我堆积起来的数年,你认为这么容易就原谅?”   “我知道,所以我愿意等。”   “呵呵,嘴巴上说的真好听。”秦深撇嘴。   章俟海也会实际行动,他捧起了秦深的脸,双眼温柔如水,声音低缓深情,他的眼中、心中,就只有眼前这么一个人,他把秦深困在料理台前,哪里都去不了。   这是传说中的台咚?!   是什么不重要,秦深也看着他,耳朵尖浮上了红晕,有燥热的气息在心口酝酿着。   “秦深,我爱你。”   章俟海俯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嗤,哈哈哈,哈哈。”秦深喷笑了,“哈哈,你哭了,脸上湿了,你手上刚才摸了什么啊,现在糊了一脸。你还深情款款,你要笑死我了。”   章俟海挫败。   章俟海无力地笑了,“我去洗把脸。”   “去吧。”秦深转过身继续做饼,手上的面团用力地摔打在案板上,在厨房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秦深继续说:“我想我是会原谅你的,毕竟,我喜欢你呀。但是我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你应该能够理解这种情绪。”   “好,我懂。”以前为你挡劫,现在我愿意为你挡雷,什么都愿意,章俟海在心中默默地说。   “昂,谢谢理解。”   “但是不要不理我可以吗?”放下那些没有用的矜持,章俟海祈求。   秦深遵从本性,笑了,“好呀,会和你说话的。”   感情的事情其他人插不上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吧,等想通了、想好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章俟海,努力吧。   仇宝成磨好的刀就被秦深放在了吧台上,刀刃银亮发光,刀身黝黑冰寒,整把刀上遍布长羽纹刻。纹路栩栩如生,远看似长在上面的一样,仿佛古朴厚重的长刀下一刻就会腾出翅膀,展翅飞走。   这是把好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这也是一把坏刀,因为从未见血,人血、妖血、鬼血,没有造过杀孽,所以放久了不用,蒙上锈蚀。   “怎么把这把刀拿出来了?”下午四点,拿了报告从镇子上先回来的秦静一眼就看到放在吧台上的长刀,因为懒得磨刀,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了。   “留着警醒世人,免得有人闹事。”秦深当然不会和妈妈说真实原因,他是一时气愤拿来恐吓章俟海的,不过冷静下来想想,他又不会真的拿刀砍人,虚张声势和没有一个样儿,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秦静被儿子说服了,点点头,将手中的报告给他,“出来了。”   “不看,我知道了。”秦深撩了亲子鉴定报告一眼,兴致缺缺。   拿着报告的手一紧,秦静凑过去问:“你知道了?”   “昂。”秦深懒洋洋地提不起劲道来,“他和我说了,那晚的人是他。”这个结果,他之前就猜到了一些,却抗拒地不想承认,现在尘埃落定,认的干脆。   “MD!”早就在心里面揣测确定的答案,但真确定了还是无法接受。秦静拿了刀就要走,“他人呢,你那时候还没有二十岁,他怎么下得去手,放开妈妈,妈妈要砍死他。”   “别别,妈妈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不想冷静。”   “妈,砍死他太便宜了,我们要活着折磨他。”为了让妈妈更信服,秦深还用力地点头。   秦静斜睨了儿子一眼,“然后把你赔给他?!”   秦深脸上的笑支撑不住了,刚才出去和Leo打电话的章俟海现在结束了通话走了进来,他从容诚恳地对秦静说:“不,是把我赔偿给他。”   “剔骨削肉吗?”秦静的声音发冷,带着嘲讽。   “我的生命,我的人,我所有的钱财,我的未来和过去,以后都是秦深的。”章俟海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电话给Leo就是为了此事,并不是嘴上说说。   “你自己活不了多久?”   “那我就努力让自己活很久。”   “好,我拭目以待,不要辜负我儿子。”秦静放下刀,郑重地说道。   为了儿子的幸福,她黑脸白脸都愿意做。   …………   ……   妈妈是送报告所以提前过来的,爸爸带着两个孩子还在后面走着,要等会儿才来,章俟海很想见到丢丢,心心念念,等了一个白日,要不是秦深拦着,他想直接去镇子上。   白天两个孩子跟着去了镇子上,说是做作业,秦深却认为他们去镇子上是为了更好的玩儿,毕竟客栈里面还是很冷清的。   当然,丢丢小小年纪就有着自我规划,暑假作业每天都会做一点儿,还非常保质保量,秦深这个当爸爸的偶尔检查,觉得十分汗颜,这一点绝对不像他自己。   秦深小时候是那种一放假就扔书包,疯玩了一个假期等要开学了才火急火燎地赶作业,选择题用蒙的、填空题用猜的,大题目补不上实在没有办法就用抄的,作文能够照着家电说明书从《夏天的电风扇》到《一年四季不停歇的冰箱》……   不得不承认,丢丢这一点像章俟海。   先等来的不是爸爸、丢丢和龙龙,而是灰头土脸的魏乐和徐散财,用历经坎坷、破除万难来形容重返客栈的二人最贴切不过。   “人世间的尾气雾霾,我再也不想经历了。”徐散财给自己猛灌了一壶水,喝水的时候也不忘碎碎念,呼吸着望乡客栈里新鲜的空气,才理解了为什么空气也能够用甘甜来形容。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有了对比伤害太大。   魏乐也深有感触,“人世间的情况太差劲了,不仅仅是环境、食物,人心也很浮躁,什么都是快餐式的,很少有地方的人能够停下脚步享受生活。和过去比,时代在飞速发展、科技日新月异,人的心却没有以前平和淡然了。”   从望乡客栈出去,红叶镇的时间好似停留在过去,东洲市的时间像是停留在现在,那外面的世界就已经迈向了未来。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多少人为了生活马不停蹄,却也被生活磋磨到麻木。魏乐和徐散财惊愕地发现,才二十四个月的宝宝竟然要上五门兴趣班,声乐、画画还可以理解一些,为什么还要上语言,连本国的话都没有说利索,外语能够说明白?   “你们凡人的脚步太快了,我觉得我们像是山顶洞人早已被抛在身后。”   “对啊对啊。”抓着小算盘才安心的徐散财附和魏乐,“像他们鸿禧堂,因为人口暴涨,对红线的需求量大增,以前手工制作的速度已经跟不上需求,后来就引进了机械化生产。但是用的设备不是很好,技术老旧,总是出问题,经常要停工检修。”   坐在桌旁终于喝到好茶、吃到好点的魏乐和徐散财有一肚子的“水”要和秦深说,憋着难受,他们要找人倾诉啊。   等徐散财说完了,魏乐才把话接了过来,说的鸿禧堂,当然是他这个月老座下得力小仙官更有发言权。   “红绳怎么系你们知道吗,鸿禧堂里面有泥偶盆,每出生一个人泥偶盆里面就会自动出来一个小泥人,女娲大大用泥造人嘛,泥偶盆里面的泥就是大大当年造人用的土,还惨了息壤,源源不绝。小泥人背上有生辰八字,三生石上定了他们的姻缘,我们鸿禧堂就负责牵线搭桥,系上红绳为他们制造机会。”   “人变多了,红绳不够,加班加点生产也跟不上,引进自动化设备。”   “近二十来年,红绳断裂的情况日益频繁,却又都不是怨侣,离婚率那是蹭蹭蹭火速升高。而且很多人都愿意单身,命定的姻缘也不积极去找,宅在家里面不动弹的,红线就系不上。”   “月老的头发都愁白了。”   说了一长段的魏乐喝了一口水解渴,从容不迫地继续说:“我下界不仅仅是来帮散财还赌资的,还有就是到人世间走一遭,做一下深入调研。月老怀疑是批量化的红绳质量不好,这一趟我有新的体会,也许是人世间的氛围越来越糟糕。” 第38章 白虎神君的马甲   徐散财扒拉着魏乐让他别说了, 他们还要这三天里赶着把调研报告写出来,回到天上也好交给顶头上司交差。   “都说人间好, 我也不觉得啊, 反正空气我不喜欢。”徐散财皱皱鼻子, 满脸的嫌弃,“虽然灯红酒绿、声色犬马, 有趣的非常多,但是我还是想待在九重天上, 这个破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魏乐性子沉稳,让他等等,稍安勿躁,“老板莫怪, 散财就是口无遮拦, 我们两也都是从人间升位去的九重天,对凡尘俗世并不嫌弃贬低。只叹如今环境多变化,凡人移山倒海之能已经快要赶超我等小仙, 灵脉被掘、山林被毁,为了发展是要牺牲一下环境,却不能竭泽而渔。可惜, 可惜了啊。”   秦深闭上想要反驳徐散财的嘴,不说几百年前就升位去九重天的徐散财和魏乐, 就拿现在的环境和他小时候比较,也有很大的不同。   发展总是有代价的。   但很希望能为保护环境做些什么。   徐散财不满意地碎碎念了,他明明没有说错, “凡间明明是末法时代,修者很少,对灵气的掠夺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呢,大江大川灵气虚弱无力,山林高原灵气稀薄干涸,我们出去就和被掐着脖子一样呼吸都困难了。”   “哎呦。”徐散财不满意地看向魏乐,干嘛敲他。   魏乐扭头,在凡人面前贬低凡间,就和当着主人的面贬低他的品味差一样,话也要说的玩转一些嘛,真是想当做不认识他。   秦深都为魏乐难过了,有徐散财这样口无遮拦的朋友日子不好过吧。   “老板就当他喝多了胡说。”   秦深笑笑,不在意,“他说的并不说没有道理,我们现在环境是不怎么样,但致力于环境保护人的还是很多的,大家的意识慢慢上来了,等你们下次来,肯定会发现有不小的变化。”   徐散财补刀,“下次,百八十年吧。”   魏乐撑着脸上的笑容,“呵呵。”   秦深也不想笑了,“呵呵。”   魏乐转身扯着徐散财就往房间去,徐散财被拉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扭到脚脖子,他抻着脖子不肯走,“我还没有问老板事儿呢,你拉着我干啥,放开放开。”   刚才急着想走的是他,现在想要留的还是他。   魏乐无力地闭上眼。   徐散财挣扎的太厉害,魏乐抓都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跟一尾泥鳅似的扑到了吧台上,探头看着秦老板,“老板,有一事请教。”   徐散财也是真性情,秦深感觉他挺好玩的,“什么事?”   “为啥现在凡人总是说什么吃土不吃土的,我调查了一下,工资还都可以啊,米饭不好吃嘛,干嘛吃土。”   九重天上的神仙可以听到听到凡人的心声,从而调整自己工作的内容,更好的创造和谐三界。范财神最近就很苦恼,他总是听到有人说没有钱要吃土了,让财神爷爷保佑他们发财……   财神老爷的聚宝盆对着人间开,有缘者、有能者自然能够发财致富。聚宝盆的倾斜角度未变,但人世间喊着穷的人越来越多。   徐散财就被财神爷踢下了凡界,调查人间情况,他和魏乐一样下凡是有任务在身。   “我问了很多凡人,他们越说,我就越糊涂了。”徐散财一脑袋浆糊,求助地看着秦深,“请老板解惑。”   “大概是大家买买买,穷到只能够吃土吧。”   “那不穷啊。”   “穷。”秦深用力的点头,“真的。”   徐散财疑惑,“为何?”   “不够啊,种草的太多,工资架不住买买买的欲望。”秦深觉得这一点非常好理解,给徐散财举列子,“你以前也是人,难道不理解嘛,人嘛,总是不满足的,哈哈,我也是,我攒攒钱就给客栈更新设备,每个房间配上大电视、装上豪华按摩浴缸。”   徐散财的思绪被秦深带跑了,“还可以装个大冰箱,里面放各种吃的。”   “那太麻烦了,你们要吃什么都可以来大堂,店里面有准备的。”   “哦。”徐散财眼睛发直,呆呆地魏乐提着后领回房间,心里面盘旋着欲壑难平这句话。   秦深抬手挥挥,和他们说再见,“人是很复杂的啦,成了神仙也不要忘了怎么当人啊。”   每个人都是个复杂体,像外面的芸芸众生,像店里面的每个人,也像秦深自己。   天色渐黑,林高峰领着两个背着小书包的孩子走进了客栈,丢丢的身边跟着一只很不愿意自己走路的大白猫,但是丢丢抱不住他啊,抱一会儿可以,抱时间长了太压手,丢丢吃不消,这么一段路大白猫就只能够自己走走了。   电动车的踏板也不是他的,两个孩子一个坐在后面、一个站在前头,没有地儿留给他。   进了客栈,丢丢喊:“爸爸,我们回来了。”   “秦叔叔好,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呀?”龙龙最最满意的就是客栈里头的伙食,比他爸爸做的大乱炖好多啦。   “吃炖肉,你们两个去桌子上坐好,玩一会儿就开饭了。”   两个孩子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小书包把里面的作业拿出来,二年级的暑假作业很简单,就是语数外三合一的一本作业书,还有一些诸如暑假旅游相册之类的亲子手工。   丢丢很有规划性地安排了每天的作业量,最近和龙龙玩儿也不耽误。龙龙就不一样了,老大难一个,要不是丢丢小老师监督着,这一本的作业到开学的时候都会是空白。   翻开龙龙的作业本,还在学写字的小朋友已经练就了一手独具个性的鸡刨字,也难为丢丢能够分辨出来并指出错误。   “你这个不对,红彤彤的苹果不是红童童的,彤彤错了呀。”   龙龙挠头,“它们长得差不多啊。”   “明明就差很多。”丢丢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彤彤”两个字,清秀端正,“看,就是不一样。”   龙龙伸头去看,和自己写的比对了一下,郁闷地表示:“这个字老师没有教,我们还没有学,不认识。”   丢丢对掰着手指回想,“好像是讲枫叶那节课说到的呀,老师有在黑板上写,我就记住了。”   龙龙星星眼,“好厉害。”   丢丢害羞了,“你也很厉害,手工做的好棒。”   “嗯嗯。”龙龙才不会害臊,“对,我们都是棒棒哒。”   捻着佛珠、拿着书的章俟海坐在他们的前一桌,缠绕在手上的羊脂玉佛珠在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慢动着,捧在手上的书很久没有再翻过一页,他认真地看着孩子,一眼都不想错过。   丢丢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眼中放大、放慢,他珍惜每一帧的画面。   龙龙凑到丢丢的耳边小声地说:“那个大叔好奇怪啊,一直盯着你看,你看他,看起来都要哭了。”   丢丢去看章俟海,只看到一张温柔的脸,笑得有些忧伤。   “他没有哭。”   “要哭了。”龙龙戳戳丢丢的肩膀,让他耳朵侧过来点儿,“丢丢,他会不会是你爸爸啊,你们长得好像的。”   “胡说,我长得像爸爸,我自己的爸爸。”丢丢大声反驳,眼睛红红地跳下了椅子跑到吧台那边。   秦深听到丢丢的大叫声,已经走了出来去看看,丢丢飞快地冲了过来扑到他的腿上,呜呜哭。   孩子哭得太伤心,秦深心里面跟着着急,“怎么了丢丢?”   “爸爸。”丢丢抱着秦深的腿不抬头,“你是我爸爸吗?”   “这是什么傻问题,我不是你爸爸是谁啊。”秦深掰开丢丢抱着自己的胳臂,把他抱了起来搂在了怀里,“干嘛突然这么说?”   丢丢摇头,不肯说。   秦深就看向了走过来的龙龙,龙龙给秦深解惑了,“秦奶奶拿了亲子鉴定报告,我们看见了。我们还听到奶奶对爷爷说,‘报告出来了,就知道丢丢和章俟海的关系了。’”   龙龙板着一张敦实的小脸儿,一只手虚拿着“报告”,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好似指着一个人在说话,把秦静的神态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丢丢把脑袋埋在爸爸的肩窝里,不出来。秦深拍拍他肉嘟嘟的小屁股,“我的傻儿子哦,你怎么会不是我儿子呢,那份报告,嗯,只是证明你和另一个人也有关系。”   “我就说嘛。”龙龙扯了扯身上老是往下滑的背带,“丢丢也有两个爸爸对不对,就像我爸爸和爹爹一样,丢丢是秦叔叔生的吧。”   秦深感觉自己今天内心戏超多,内心频幕狂刷弹幕,全都是:怎么一定就是我!   孩子在呢,秦深强忍着没有咆哮,笑得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丢丢也抬起了头,满眼疑惑地看着爸爸,小小声地喊:“爸爸?”   秦深看站在了龙龙身后的男人,男人一脸平静、姿态从容,但捏着佛珠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佛珠,关节发白,力道大得羊脂玉的佛珠都要被他捏碎了。   秦深伸手挠挠丢丢软软的下巴肉,“丢丢想要另外一个爸爸吗,像章伯伯那样的。”   丢丢扣着T恤上的小扣子,粉嫩的嘴巴抿着不说话,小家伙有些抗拒。   秦深给了章俟海一个抱歉的眼神,这个事儿强求不来。   捏着佛珠手一下子就松开了,珠串哗啦啦地顺着手腕滑了下来,砸在了地上,像是章俟海心里面的一股气也跟着卸掉了,“孩子小,别逼他。”   “你大病初愈,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吧。”秦深在心里面唾弃自己的心软,看到章俟海脸色苍白就忍不住心疼了。   得到秦深的关心,章俟海觉得自己好些了,他弯下腰将手串捡了起来,一圈又一圈绕到手腕上,多年来戴习惯了,不戴像是少了什么,断裂之后又给串了回来重新戴上。   手串安稳地戴在手上,他的心也渐渐平稳了下来,来日方长,孩子不喜欢,那就不强求,“我准备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   “嗯,你去吧,做完了也好放心。”   “有个系统的检查报告出来,我大哥看了也会放心。”就不会再想那些旁门左道的事儿了。   秦深拍着儿子的背想想,他也可以出门一趟,去市里面正好看看整天不着家的弟弟,顺便送章俟海去医院,顺便,只是顺便而已。   “我开车送你去。”   握着手串的手收紧,章俟海舒展的眉皱了起来,“你的雷劫。”   “没事儿。”知道了天道也有反应时间,又有了青龙神君给的龙鳞,秦深胆儿肥了,“我上次送你去医馆,五个多小时呢也没啥事儿,我在五个小时内赶回家就行。”这回一定要测试出天道的反应时间,精确了以后出门也有个规划。   章俟海的眉头并没有舒展,“从红叶镇去东洲市市中心就要近两个小时。”   ……糟糕,把这个忘记了。秦深别扭地不想改口,“五个小时打个来回够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明天秦深去市里面看弟弟,顺便送章俟海去医院,看完了弟弟秦深就火速回家,留在医院的章俟海自己想办法回客栈。   第二天的日头高升,九点多了秦深和章俟海也没有出门,店里面来了几个客人要住店,忙活的功夫就耽误了时间。   “老板,可以用这个来付款吗?”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青年睁着鱼眼泡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深,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   秦深感觉背后发毛,开客栈也有一段时间了,接待的客人很多,其中许多人是等待渡船去往幽冥鬼界的。青年的目的地也是幽冥鬼界,他是这么多客人中最像鬼的一个。   直勾勾了无生气的眼神,再加上一身红艳如血的衣服,颇有一种大白天走错片场,从乡村田园剧切换成了恐怖片。耳边是嘀嘀嘀的水滴掉落声,间或有“吧嗒、吧嗒”的声响。   秦深吞咽了一下唾沫,硬着头皮拒绝,“你这个不是冥界通用货币,只是凡间制作的冥币。”   青年眼珠子机械地移动,视线落到冥币上,他拿着冥币的手上有许多裂纹。“我家人就给我烧了这个。这个不能用,老板你说,你收什么,我托梦让他们烧过来。”   “……”好惊悚,这么近距离见鬼(以前的客人就跟活人一样,看不出来),秦深的脑袋已经当机了。   “正宗锡箔做的元宝、桑麻纸做的铜纸钱,这些烧了下面才收的到,你就兑换成冥界通用货币在客栈使用。”莫琛捧着大部头走了过来给客人解惑,他是道士,了解这些。   青年邦邦硬的身体来了个九十度转动,从面对着吧台变成了侧对着,他朝着莫琛点头,幅度太大,脑袋差点儿滴溜溜滚下来,那画面太美,秦深想都不敢想。   “谢谢了小道士,你是哪个道观的,我让爹妈去道观添香油钱,要不是你,他们一直给我烧这些乱七八糟的冥币,我到下面肯定是个穷逼。”拿在手上的冥币挥了挥,啥粉红、美钞等等,光样子还挺逼真。   “不客气,我应当做的。”莫琛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捧着大部头又坐回了老位置,继续专研那本他师父都没有看完的书。   客人身子太僵硬,一动弹,身上的肉就七零八落的,动作幅度大点儿他就要在客栈里面散架了,所以他就侧着身子朝秦深点头,斜着眼睛看秦深,“老板,我去托梦,等拿到钱了就过来。”   “好,那您慢走。”   青年走了,扫地的王乐彬拿着扫把、簸箕走了过来,扫着吧台前,“这个客人好不地道啊,乱扔东西,掉了一地,都不好扫。”   秦深探身出去看,差点儿以为自己看到了个凶杀现场,青年掉在地上的全都是碎肉、骨头……   不多形容了,画面实在是太恐怖。   “王乐彬你都不害怕?”秦深也发现了自己唯一一个人类员工有些奇怪了。   王乐彬睁着茫然空洞的双眼,一米九的大小伙子露出个和外表完全不匹配的萌萌哒笑容,“害怕是什么?”   “……你强。”秦深缩回了身子,果然,能够进客栈的都不是正常人。   王乐彬的扫把还没有碰到那些身体的零碎,“呲”一声,它们就化作红黑色的戾气消散于无。   秦深放置在吧台上的手机“叮咚”一声,推送了一条新闻,内容是某某省某某市发生的恶性杀人碎尸事件已经破获,犯人落网……   有客人也看到了这条新闻,咦了一声,“这不就是刚才的小伙子嘛,被切了这么多块,新鬼的时候能够把自己拼起来走到望乡客栈,不容易。”   这名客人旁边的人说:“一身血染红衣,煞气深重,厉鬼一个,你我多年的老鬼都打不过他。”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不得不承认,自己老喽。”   “你死啦,老不了了。”   “心态心态。”   …………   秦深默默放下手机,对客栈的神异已经习以为常,有缘的人能够进客栈、被血脉指引的妖精可以进客栈、有执念的鬼才能够进客栈,那哪里来愿意给寿元的客人呢。   不知,不知哦,距离章俟海寿元尽还有半年的时间,秦深有预感这样的客人会有的。   登记完了所有的客人,章俟海和秦深并肩往外面走,外面一阵吵闹,有小孩儿加油鼓劲的声音,有男人的痛苦闷哼,还有猫儿趾高气昂的叫唤,此起彼起,好不精彩。   靠近门口,秦深就看到大白猫整个趴在一个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上,男人痛苦不堪地趴在地上,因为痛苦五官纠结在一块儿,那条横贯在右脸上的疤痕就更加狰狞可怖。   任男人百般挣扎,也挣脱不开白猫的压制。   “大白真厉害。”丢丢给大白鼓掌。   今天丢丢穿了牛仔背带短裤,白色的T恤,为了遮阳脑袋上应该还有一顶草帽,出门的时候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现在短裤的背带有一条被扯断了,耷拉着,T恤脏兮兮,草帽不见了踪影。   他旁边的龙龙也不怎么样,小胖孩穿在脚上的凉鞋掉了一只,现在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胖乎乎的脚丫直接踩在地上,和丢丢一样小脸儿脏兮兮的。龙龙手上抓着一把小石子儿,哼哼着抓着石子儿往男人身上扔,“抓小孩子的大坏蛋,人贩子,臭拐子。”   “喵~”阳光底下,大白猫懒洋洋地叫唤了一声,“丢丢,去喊你爸爸。”   青天白日的,魁梧的壮汉被胖猫打倒在地。   阳光明晃晃的,猫会说人话了。   不不不,现在龙龙说出来的信息才更惊人。   竟然有人要抓孩子!   秦深猛地扭头去看章俟海,“那个人男人是聂冰?”他当年见到的人就是他,聂冰是章俟海的保镖。   章俟海率先从客栈里面走了出去,想要靠近孩子,颓然地发现自己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你放心,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交给我。”   秦深紧随其后出了客栈,朝着孩子们走了过去,脚步凌乱、气息不稳,经过聂冰的时候还狠狠踹了那人一脚泄愤。   “丢丢,龙龙,你们没事吧?”   抓着两个孩子的胳臂拉到自己面前,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就是身上脏了点儿、帽子鞋子丢了之外,没什么大事,松了一口气,“告诉爸爸,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八点多的时候丢丢和龙龙出门,暑假作业书里面有一项作业,选择自己喜欢的树叶夹在书本里面做成书签。两个孩子就出门去外面找好看的叶子了,小孩子总是精力旺盛的,漫山遍野跑也不觉得累,更何况这一片都是龙龙他们家的,没有哪个瞎了眼的妖魔鬼怪敢打他们的注意。   妖魔鬼怪不敢,人却会啊。   今天就跑出来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抱着丢丢就跑,龙龙紧紧跟着追,还是大白猫给力,打倒了男人、放了丢丢,还把对方逼到了客栈门口,一时得意忘形,还在两个孩子门前开口了。   白虎神君夹着尾巴偷偷往客栈里面溜,趁着老板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还没有发现他即将掉落的马甲,他还是早点儿溜吧。   没了白虎压制的聂冰忍着疼拧着眉站了起来,被章俟海发现他也不逃了,就地等待问询。 第39章 乜大师   聂冰不是客栈的有缘人, 他看不见坐落于狮头峰下的三层木质建筑,跟踪调查的时候每天看着人从荒草丛中进进出出, 经受过训练的强悍神经抗住了一切, 这才没有怀疑人生, 以至于患上精神疾病。   秦家大哥怀疑丢丢和章俟海的关系之后,就派聂冰去取丢丢的血液以便做亲子鉴定。聂冰是跟着章俟海的助理Leo来到了红叶镇, 盯上了秦深一家,两个孩子玩耍的时候他伺机划破了丢丢的手指, 得到了鲜血。   而这一趟,是秦家大哥派他过来带走丢丢。   出师未捷身先死,聂冰出道多年头一次感受到被打败的滋味,还是被一只猫, 其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被秦深抓着, 聂冰跨进了虚空,进了客栈,头一次看到这个神秘的地方, 三层的木质建筑、种满了瓜果蔬菜的农家小院,看着普通极了。   “交给我处理,我会给你满意的答案。”章俟海看着秦深的眼睛认真地说。   面色彻底冷了下来的秦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的儿子比我自己都要重要,谁敢伤害他, 我绝对不会放过,无论是谁!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然, 你就不用出客栈了,刀已经磨好,我不是开玩笑。”   用力捏着手中的珠链,章俟海不回避秦深的眼神,也不逃避问题,他说:“秦深,我会给你满意的答复,将所有伤害丢丢的人、事全都解决掉。秦深,我不会离开客栈的,永远不会。”   “等你履行承诺。”秦深绕过章俟海,面无表情,擦肩而过。   秦深不想搭理章俟海,从客栈里面喊来了郭跃,“郭跃,先给这个叫聂冰的一些教训,打不死就行。”   郭跃憨憨地摸着脑袋,他是正在做农活的时候被喊出来的,一身的臭汗,索性把衣服给脱了,露出壮硕魁梧的上半身,胸肌鼓胀饱满,绝对有E罩杯,上面支棱着粗硬浓密的护胸毛,纠结的毛发上挂着晶莹的汗水,这就是个油汪汪的糙汉。“老板,俺不会打人,俺一向很老实的。”   “现在是老板让你打,让你提前练练手,以后去了妖界纷争多着呢,你现在不练练,以后怎么办,指望着在实战中要死要活吃亏了才学会出手吗?”秦深给黑熊精好好上一课,“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是针对君子的,他可不敢保证妖界的都是君子。   郭跃眼神变了,思量之后用力点头,郑重地说道:“老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甩头往聂冰那边去,边走边活动手腕,他虽是良民、一个安分守己的妖怪,但是打架、争地盘那是野兽天生的本领,郭跃并不差劲。   聂冰敛容,神情冷硬肃杀,这是饮过血的战士,甘愿被他人驱使那是为了家人,站场才是他的归宿、战斗才是他的本能,打架他并不怕。   一场战斗,蓄势待发。   “砰!”   秦深旁边的地震了三下,外观老旧的客栈感觉都在“扑梭梭”往下掉灰,郭跃都被打懵了,“老板,这个人类好厉害。”   那是肯定的,聂冰的身手是从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力气没有郭跃大,但是他有技巧,“四两拨千斤”,很容易将只会用蛮力的郭跃打倒。   郭跃被打出了火气,站起来昂首大吼一声,脊椎拱起凸出,身上披上黑色厚实的长毛,脑袋变化最大,转眼间快两米的壮汉就成了一头三米多高快四米的黑熊,胸前长着月牙色白毛。   大变活人,成了熊。   见到这一幕,聂冰神色微变。   黑熊plus版郭跃憨憨一笑,放在那张熊脸上狰狞恐怖,血盆大口锐利的尖牙轻易就能够将人类撕成随便。   黑熊做扩胸运动,“还是这个形态最舒服,来吧人类,受死吧。”   黑熊体大,动作却非常轻盈,是郭跃熟悉的形态,聂冰再厉害也是个凡人,根本不是妖怪的对手,形势扭转,聂冰一度成为了被吊打的那个。   章俟海挪到秦深的身边,捻动着珠串欲言又止。   秦深抱臂冷哼,“呵呵,舍不得。”他的视线下移落到章俟海的手上,成天拨动珠链,都快成和尚了。   章俟海苦笑,正在刷好感度的自己真是前功尽弃,“不是,别打死了,我还有话问他,他也有父母妻儿要照顾。”   秦深“呵呵”一笑,“放心好了,郭跃有分寸。”   两个小家伙并不意识到自己刚才经历的事情有多危险,反正也没有受到伤害,坏人还被大白猫制服了,他们就没有往心里面去。看到精彩的打斗,丢丢不是很想看,胆子老大的龙龙却抓着他不让他走,“男人怎么可以怕战斗,血液和汗水才是激发我们的动力,大熊熊加油。”   真应该让龙龙少看动画片了……   郭跃兽态强悍耐(操),聂冰技巧耐力极好,一熊一人打得难舍难分,聂冰终究在体力上逊色于妖怪,四十分钟之后分了胜负,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如一滩烂泥一般被拖进了客栈,扔到了章俟海的对面。   章俟海有话问他,“从十年前开始,你的工资便是我在支付,你以什么身份待在我身边当保镖,我大哥派来的监视者?”   聂冰揉着伤口,不苟言笑的脸上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并不喊疼。横贯在右脸上的长疤在青紫的映衬下,更添狰狞,疤痕随着他说话不断蠕动,像是一条活着的大蜈蚣,“你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全家仰仗他良多。老板,我对你心中有愧,你给的工资我从未用过,我拿的一直是你大哥给的钱。”   章俟海转动着珠串,心中哂笑,“还真是派来的监视者。”   他太自视甚高了,还以为早将眼前的猎豹驯服成了家猫,现在当事人告诉他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真是讽刺。不再质问,章俟海问八年前的事情,“八年前在岁月酒店,我让你在门外等着,你为什么进了房间?”   “听到里面有动静,进去查探。”   章俟海眉头轻拧,“就这么简答?没有其他原因。”   聂冰抬眼看着章俟海,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这种小事我没有必要撒谎。”   “进去查探看到了什么?”   “一地狼藉罢了。”   聂冰猜测八年前岁月酒店房间里曾经待过的人就是孩子的母亲,那一夜有诸多怪异的地方,一向冷静自持的章俟海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怎么被确诊为脑瘤就方寸大乱、失了章法?   这不符合章俟海的性格和作风。   章俟海在酒吧内聂冰没有跟着,所以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他带回酒店的是什么人,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吧。   大直男聂冰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个男人,这种想法从未有过。   所以在调查丢丢的身世时,聂冰将秦深家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相对应的女人。   章俟海的骨血怎么在秦深的身边,这一点聂冰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聂冰只是在房间内看到一地狼藉,章俟海心中有点儿惊讶,面上没有任何表现,“没有人?”   “没有。”   在这种事情上,聂冰没有必要撒谎。   聂冰立场有问题,但也是铁骨铮铮的男人,章俟海信他。   不再问他关于八年前的事情,将疑惑按捺在心中,章俟海继续问起现在:“我大哥让你绑架丢丢,他人在哪里?”不用问绑架丢丢的原因,肯定是那个乜大师和取心头血。   “就在镇子上。”   “你打电话,让他过来。”   红叶镇内,章家大哥章瑞泽并一长须老者在酒店内,房间内还有老者的助理。   红叶镇是个山坳坳内的偏僻小镇,环境优美却无多少特色,与它一样的小镇子在整个东洲市不知凡几,城里人谁愿意跑这么多路到这儿来住农家乐、吃农家小菜的。   所以镇子上就没有几家酒店,仅有的几家质量也很一般,章瑞泽给老者开了最好的房间也仅仅是个有着独立浴室的大床房。   站在窗边,老者顺着自己的长须看着红叶镇附近的山势地形,看着这一方气运,细长的眉眼满是精打细算地光亮。   “红叶镇是个洞天福地啊,普通人住着延年益寿、身体康健,修士住了于修行一道更是助益良多。”乜大师的助理是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大夏天的穿着一身冬款的西服,额头上却一滴汗水都没有,房间内并没有开空调。   乜大师掐着手指,精光乍现的眼睛里满是了然于心,“左青龙右白虎,龙虎拱卫之像,气运集中于此,特别是那座山头之下,灵气更是浓郁,等此趟事了,你把那块地买下来。我老了,也不想颠簸劳碌,在这个小地方安享天年,想来不错。”   “于修士而言,师父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何来年老一说。”贼眉鼠眼的助理挥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有着香火鼎盛的白水观,“白水观观主张希垚在师父您面前,也就是提鞋的份儿。”   说话的时候,助理还用眼去看章瑞泽,让他来说两句。   章瑞泽不悦地皱眉,要不是有求于乜大师,他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   助理咧着嘴笑着,暗含威胁,“章先生也说两句呀,我们大师可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儿,大师可是高人,为了先生都破了许多先例了。”   章瑞泽皮笑肉不笑地动动嘴角,“麻烦大师了。”   助理的小眼睛竖了起来,“嗯?”   电话响了,章瑞泽抬手示意助理稍安勿躁,走到一边接了电话,听到聂冰在那头说,“你被俟海发现了!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俟海要见我?好,我知道了,和平路尽头,我会尽快赶来。”   挂了电话,章瑞泽按下心头的烦躁说:“麻烦大师走一趟了。”   助理大怒,“我们大师是你随意差遣的嘛,陪你走一趟红叶镇已经是大发慈悲。”   “大师不是看中了山脚下的那块地嘛,我为大师买来,献于大师。”   助理还不满意,一块破地有什么了不起的,屁股大点儿地方塞牙都不够。还是大师心态平和,面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极力表现慈爱,笑意亲切,“阿良不要这么冲动,修行之人当心平气和,持身要正。来了风水宝地,当然要出去走走,顺便帮章先生处理一些事情,当得当得。”   助理气不过,走上前扶住乜大师的手,大声地抱怨,“师父,您太好说话了。”   “哈哈,方外之人理当心平气和嘛。”   章瑞泽垂下眼率先开门出去,他已经不想看这对师徒惺惺作态,有求于人就不要多嘴多舌了。   出门之后驱车去往和平路尽头,狮头峰下。   到了地方,章瑞泽就看到荒草丛生,藏在狮头峰阴影下的地方阴冷潮湿,临近正午的阳光也照不亮这个地方。   正当章瑞泽打量这个地方的时候,耳边听到章俟海喊他的声音,“大哥。”   他看过去,章俟海从虚空中走了出来,站在了荒草之前。   “你,你,你……”章瑞泽失去了语言,看到这一幕,话都不会说了。   “大哥,你看不见客栈。”大哥的眼睛已经表面了一切,看不见客栈的人看到人突然从虚空中出来,表情都不会镇定。   章俟海说:“大哥,我和你说过很多遍,旁门左道的事情不要做!你疼我,我懂你,但孩子我也爱他,谁都不能够伤害他。”   章瑞泽不理会章俟海的责问,他往前走了几步,确定眼前的章俟海是的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象,这才抓住他的胳臂,满脸关切之情,“这是怎么回事?”扭头去找乜大师,这些神异现象找专业人士更好解决。   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乜大师,原先乜大师和助理站着的地方只有一只半人高的黄鼠狼抱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大老鼠,它们身下散落着大师和助理穿着的衣服,还有两张皮囊,皮囊上的脸赫然就是那两位。   黑豆似的圆眼睛盯着他们身后的位置,哆嗦的程度肉眼可见。   章俟海顺着大哥的视线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哆嗦得厉害的生物,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大哥,这就是你指望的大师?”   章瑞泽满腔受骗上当的气愤对上章俟海带嘲讽的眼神之后全都泄了气,嘴上还硬说:“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估计是刚才大师根本没有上车。这两只动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站在他们站过的地方。”   “大哥,人要认清事实,我早就说过旁门左道不可信。”客栈时间呆久了,章俟海已经淡定于各种非科学事件的发生。   “不是,大师是我托故友介绍,非常灵,我亲眼见过他为垂死之人续命……”章瑞泽还要再说,就被好似凭空出现的女子掐住的话头,盯着女子的脸神情恍惚。   “哟,好可爱的小家伙们,看着很美味呢。”长发在身后随意披散,穿着一身红色纱裙的漂亮女人突兀地出现在和平路上,也不知道何时出现,突然就出现了章俟海、章瑞泽兄弟二人面前。   美女抱起了黄鼠狼和黑毛老鼠,两只小家伙待在美女的怀中,贴着一对儿酥胸,却没有半点儿享受的姿态,连哆嗦都不会了,僵硬如石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小家伙们我们一起进客栈呀,姐姐最喜欢软丢丢的毛绒生物了,可惜你们也太瘦了,放心,姐姐会把你们喂得饱饱的,肚子上的小肉肉摸起来软绵绵。”美女伸出白嫩纤长的手摸着黄鼠狼的脑袋毛,嘟着嘴巴非常不满意,“看你们瘦的,一身排骨不好吃。”   被黄鼠狼搂在怀里面的黑毛老鼠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助理的声音,“师父师父,救命啊。美女大仙,我皮包骨头的,一点儿都不好吃,放过我吧,前面两个人类一身肉,长得还不错,更加美味。”   美女娇笑,精致的五官明艳不可方物,笑起来更是天香国色,浓浓的诱惑。“我改吃素很久了。”   黄鼠狼终于动了,毛脸上出现了人性化的惊喜表情,“大仙吃素,好习惯,多好的养身之道啊。我们知道很多好吃的素菜做法,肯定让大仙满意,就放了我们吧。”   “哎呀呀,说错话了呢,是不吃人类好多年。”涂了大红色口脂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字眼儿却让两鼠绝望了。   美女冲着两章抛了媚眼儿,笑着从二人身边走过,进了客栈。   目睹了一切的章瑞泽神情恍惚,“俟海啊,哥哥肯定没有睡好,所以大白天看到幻象,你现在就跟着大哥去镇子上,我们去酒店见大师,他有办法为你续命。”   章俟海冷淡的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无奈,“大哥,我真的好了,非常非常的好。今天本是去医院做检查,弄一个详细的诊断报告给你,让你放心,你怎么搞出这么一套来,丢丢是我的孩子啊,不是给我治病的工具。那个乜大师,他……”   章瑞泽神情还未从恍惚中缓过来,他抓住张四海的手腕往车子的方向走, “乜大师应该没有来,还在酒店等着,你跟着我走。莫让高人等得不耐烦了,高人都心高气傲,错过了下次就再难请到了。对了,你把孩子也带上,让大师看看怎么取选心头血。”   处于恍惚中章瑞泽行为依然强硬,坚持自我,章俟海说了那么多,他压根听到耳中。   “大哥!”章俟海厉声喊了一声,“你别执迷不悟,这……”   “让他进客栈,让他死心。”秦深的声音凉凉的,靠在门口,手上提着一只大肥猫。看着章俟海,秦深说:“你最好将隐瞒我的都说清楚,什么丢丢是给你治病的工具、什么大师、什么续命,统统说明白。”   大肥猫四爪在空中乱动,形势不利,口气却很硬气,“放开劳资,劳资可是堂堂的白虎神君。”   心情正不好的秦深移动了视线,冷呵呵地看着白虎神君,“呵呵,沦落成了大白猫,霸占小娃娃床的神君。”   “那只是权宜之策,男子汉能屈能伸,我做了点儿小小的牺牲而已。”白虎神君握着猫爪,毫不羞耻地说。“让你们撸毛,满足你们养猫的心理,我做了多大的牺牲。”   他堂堂一方神君,位主西方,要不是误进了一个秘境,贪吃了里面的护阵神兽,也不会被封印成一只猫,几百年来靠卖萌为生。   成为猫也无所谓,白虎神君浪荡自由惯了,不觉得有影响,大马路上找一个人当铲屎官,好吃好喝被供着非常舒服。   这回找的就是丢丢,却没有想到惹来了望乡客栈的主人,被赶出去流浪不可怕,就怕在同行面前丢脸,这才给六娘他们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下了禁言术,至于青龙和山神,不经过他的同意,不是多话之人。   “喵~”当猫久了,有些口头禅改不掉,“要不是劳资救了丢丢,那小家伙就要成别人的口粮了,你还要扔我。”   白虎神君能屈能伸,既然马甲已经掉了,那索性不要面子了,他要住在客栈里面,伙食太好了,舍不得。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谢谢你救了丢丢,但也讨厌你的欺瞒。”想到白虎神君会变成伟岸的成年男子,秦深就非常不爽,白猫可是一直跟着儿子,又抱又搂又亲的,被占了多少便宜。   “喵!”白猫气愤地大叫,“我就是一只猫,占不了便宜。”   “可是人类的联想能力是可怕的,一想到那个画面,我的脑仁就疼。”把猫往空中一扔,秦深说:“麻烦你在外面思过。”   “可怕的人类。”白虎神君肥胖的身体轻盈地陆地,气鼓鼓了一张脸,“真是不想搭理你们。” 第40章 执着到疯魔   成为客栈的有缘人哪里是容易的事儿, 千百年来那些知道客栈存在的修士想方设法地推算成为有缘人的办法,推算来推算去却始终没有让无缘之人进入有缘之地。   无缘之人进入客栈唯一的办法, 那便是得到了客栈主人的同意, 让客栈主人亲自带进来。   之前有多少人经过这个办法进来了, 爷爷传给秦深的手册中没有记录,但秦深这一届的客栈经营人带了多少人进来了, 他却是心中有谱的。   经营时间不长,带进来的人挺多……   抓着章瑞泽的手带着人进来, 秦深就松开手,给章俟海几分面子没有直接放妖怪伺候,但也仅此而已,意图伤害丢丢就是在他的心头上剜肉, 不会给好脸。   “等我先把客人招呼了, 我们再说这件事。”秦深撂下这句话就走了进去,有客人进来让客人等着终究不是太好。   屋外章瑞泽看着客栈,历经世事的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俟海,这就是你最近住的地方。”   “嗯。”章俟海站在大哥的身边,看着大哥苍白的鬓边, 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大哥, 刚才那位就是秦深,客栈的老板,我爱的人。”   “女人不好吗?”章大哥转身看着弟弟, 眼中情绪惆怅、苦涩,那么个小小的孩子已经长得比自己伟岸、高大,有了自己的执着、有了自己的坚持,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   章大哥抬手摸上自己的脸,不复年轻时的紧致光滑,眼角的纹路暴露了岁月的沧桑,他老了,究竟还在执着什么!   章瑞泽要比秦深的养父母年纪稍微大上那么几岁,现年五十有六,没有五十岁往上数那些男人的颓态、臃肿,身板硬朗,头发浓密,外表要在实际年龄上减去好几岁。   近年来为章俟海的身体操劳烦心,章瑞泽添上了白发、增加了皱纹,愁肠满腹却无处倾诉,眉间的凹陷越来越深,不皱眉看着就非常刻板严肃,不好相处。   “大哥,那是我喜欢的人。”不在乎性别,就只是他而已。“而且,我并不喜欢女人。”   章瑞泽的背佝偻着,试图说服,“那给你生孩子的人呢?”   “大哥,就是秦深。”   章瑞泽张口结舌,“这、这……怎么可能,他是男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是吗,客栈就是。”   章大哥颓然,“你说的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百般请来的大师还不是大变了活人。   “大哥,我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也不是二十来岁刚出社会的愣头青,我的生活我能够做主。”章俟海无法做到对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硬了心肠,他做一切事情的初衷都是为了自己,所产生的后果他们要一起承担。“大哥,这句话我还是要强调一次,我也希望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次,请记在心上好吗?我的孩子并不是工具,他是为自己而生、为自己而活,并不是为了我,就算是我现在立刻马上就会去死,就算是那什么乜大师的方法真的有效让我多活十年,我也不会让孩子做任何牺牲。”   “我爱他,就像是你爱我一样。”   “我不会为了自己,伤害他。”   “延续生命的方式是伤害他,我会选择死亡。”   “大哥,听我一次,好吗?”   章俟海的每一句话都落进了他的心里,章瑞泽抬头看着他,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虚晃,天旋地转,摔倒在地。   陷入黑暗前,章瑞泽抓着章俟海的手,“对不起,我给你的一直都是伤害,爸……”   “大哥,哥,哥!”   章瑞泽看着好端端的突然就晕了过去,章俟海猝不及防,拉都拉不住。   他们就在客栈门口说的话,章瑞泽晕过去在吧台那儿处理事情的秦深看得一清二楚,皱眉不忍,抬手指着聂冰,“你老板晕过去了,把人抱进来吧,晕在外面被太阳晒再别中暑,到时候说我虐待老人。”   郭跃揉着胳臂上被打的地方,皮糙肉厚的他觉得好疼,他还有皮毛挡着呢,卸了很多力量,他的每一个拳头可都直接打在了聂冰的皮肉上,聂冰只会比他更疼。郭跃是个老好人,就觉得自己把人打伤成这样,好像要负那么一点点责任,“那个,老板啊,他身上有伤,要不我去把人搬进来。”   秦深恨铁不成钢,“你到了妖界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   聂冰硬气惯了,不需要人的同情也不需要他人的怜悯,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绝对不假他人之手,带着疼到锥心刺骨的肋骨,面瘫着一张脸一瘸一拐地往门口挪,每走一步咳嗽一声,也许是断裂的肋骨挫伤了肺部,呼吸越发急促。   秦深你要冷了心肠啊!秦深在心里面对自己疯狂的呐喊,但是实际行动却与心声愿违。硬着嗓子,秦深声音平平地说:“死在客栈还脏了我的地方,郭跃,你把人搬进来。”   他拿起手机给医馆去了个电话,“孟大夫,是我秦深。能不能派个人到我这边来看看,我这儿有人晕倒了,还有一个说不定肋骨断了。嗯嗯,都是凡人,不是妖怪,好的,谢谢孟大夫。”   让黄鼠狼和黑毛老鼠在桌子上跳舞的美女娇笑着,“老板真是心善。”   “我宁愿自己心肠狠点儿。”   美女精致的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不是呢,老板还是心地善良比较好,不然怎么经营客栈呢。小宝贝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在桌子上摆手摆脚疯狂尬舞的黄鼠狼和黑毛老鼠不断点头,“心善好,心善好。”   在人间坑蒙拐骗几百年的两鼠终于踢到了铁板,还是望乡客栈的主人,心好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怕被剥皮抽筋做成风干老鼠肉啊。   还被大妖盯着,让他们跳舞作乐,再也不会爱了。   两鼠的心声没人听见,他们辣眼睛的舞蹈也就美女、客栈里面几个在看,王乐彬笑呵呵站在旁边看着,缺根筋似地为他们鼓掌,“哈哈,好玩,好玩。”   至于原来坐在这儿的其他客人,早就见情况不对,拿了钥匙进了房间做鸟兽散了。   美女扫了王乐彬一眼,掩唇轻笑,“这个小伙子好可爱呀,身板壮壮的,腰力怎么样呀,要不要陪姐姐玩玩。”   秦深敲敲桌面,“美女,我们这边不提供大保健。”   美女噘嘴,明艳精致的脸上浓浓的委屈,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好讨厌,人家给他做大保健嘛。”   秦深不觉得好玩甚至还觉得非常尴尬,木着一张脸,“美女做一下登记。”   “真是没有幽默细胞。”黄仙婷撩动着长发,抱怨秦深的不解风情。   也不见黄仙婷有什么动作,一阵香风袭来,秦深被熏得后仰,站直了一看她已经慵懒地半躺在吧台上,媚眼如丝、柔弱无骨,纤长的手指移动。秦深感觉手背一凉,涂着大红丹蔻的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秦深淡定地收回手,“姓名。”   美女嘤咛一声,“讨厌,记住人家的名字,黄仙婷。”   “哦,来自于何处?”   “翠云山狐狸洞。”   原来是狐狸精,难怪风(骚)入骨、媚态横生,天生的媚娃啊。   将所有的信息登记完毕,秦深问黄仙婷,“我这边有单间、大床房、标间、套房,客人要什么样的规格,价钱分别是……”   美女从兜里掏出一张金卡,两根手指夹着,“不差钱,最贵的。”黄仙婷冲着秦深眨眨眼,“老板,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你好好看看我的脸。”   秦深目送郭跃背着章瑞泽去了房间,他们身后跟着章俟海,章俟海的表情一言难尽,秦深没搭理他。收回视线疑惑地看黄仙婷,“我一定要认识你?”   黄仙婷摸着自己姣好的面皮,“人家可是大明星呀,V博粉丝几千万呢。”   “哦。”   黄仙婷无语了,特意强调,“我穿过的戏服在网上拍卖,几十万人家也买。”   “和我有啥关系啊,我的客栈又不请你做宣传。”秦深不追星,不玩V博,不看电视剧,他就和自己的专业一样古董,日常消遣就是看各种纪录片,大明星于他而言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拿了钥匙出来递给黄仙婷,“你这是去妖界?舍得下凡尘中的一切了吗,能够成为大明星也挺不容易的。”   黄仙婷耸肩,从摆台上跳下来,裙摆飞扬后又乖顺地落下,盖住纤白的大长腿,“妖姬妈妈厉害着呢,死人都可以包装成明星,不过嘛我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跻身娱乐圈一姐的地位的,暂时还舍不得人间的繁华。我是来送人的,我姐姐一家要去妖界,送走他们就离开。”   “哦,那住几天?”   “他们说也许明天来,也许是后天来,他们什么时候走我就住到什么时候?”黄仙婷逗弄着一本正经的小老板,“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多陪陪你呀。”   “不必了,那就先开两天吧,不走的话还可以续期。”   “真是无趣。”逗弄了半天小老板脸不红心不跳的,黄仙婷觉得好无趣,扭头冲着桌子上两个骂,“谁让你们停的,给我继续。”   黄鼠狼和黑毛老鼠痛哭流涕,手上脚上不敢停,“呜呜呜,大仙绕过我们吧,我们实在是跳不动了。”   黄仙婷蛮不讲理,“不准,人家心情不好,想看你们跳舞嘛。”   两鼠欲哭无泪,别冲他们卖萌撒娇,好怕怕。   黄仙婷继续摆弄两只老鼠的时候章俟海已经从房间里回到了大堂,面带疲惫,面对秦深时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所有情绪汇聚成三个字,“对不起。”   秦深扔掉了手中的笔,合上记录本,“说,为什么,你大哥他究竟要干什么?我不想听对不起,我想听事情的原委。”   章俟海将手中的珠链放到吧台上,抬手按着额角,“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慢……”   “再长我也听,说!”   章俟海失笑,“那你有耐心地听我慢慢说完。”   两年前的章俟海尚算平稳的病情一夜之间突然加重,医生对他说肿瘤长大,压迫神经,已经发展到晚期,连动手术的可能性都没有了。言下之意,章俟海就回家等死吧。   大哥是家中知道他病情最多的人,具体情况被章俟海压下,但大哥通过渠道知道了章俟海已经药石无灵、命不久矣。   本来积极寻找科学医疗手段的大哥一夕之间转变了想法,开始求仙问道,找来了各种“仙家手段”给章俟海断命批命,辗转间就找到了乜大师。   “乜大师?”   跳着舞的黄鼠狼和黑毛老鼠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乜大师说只要我有孩子,就好办事。”想起大哥第一次对他这么说时,他就直斥荒谬,想都没有想的就拒绝,没有想到大哥那么坚定,劝说他不成就去用各种手段。   想想也挺可笑,在大哥设计下差点儿失身的也就是他这个弟弟了吧。   “要孩子干什么?”秦深皱眉,捏着手指头脑中不断思量,“孩子又不是治病的工具,他要干什么,拿孩子干什么?”   章俟海在秦深面前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才闭上眼睛说:“取心头血。”又将取心头血的具体方式说了一说,毫不隐瞒。   “卧槽!你大哥疯魔了啊,那是害人的,呲……”秦深想事儿就喜欢捏自己手指头,刚才那一下过重,差点儿把自己掐紫了,甩着手指愤怒地说道:“他这回绑架丢丢就是为了抓住孩子放血?!他简直丧心病狂!没有感情的侄子就不是亲人了吗,退一万步讲,没有感情那孩子也是一条人命,他怎么可以为了你枉顾他人性命!”   “那个什么狗屁乜大师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歪门邪道,你大哥的判断能力呢,就听信这些江湖术士胡说八道吗?”秦深连声质问。   章俟海被质问地哑口无言,因为他无法帮大哥辩白解释什么,他也一度怀疑大哥是不是因为过于担心自己,所以偏执得精神上出现了什么问题。   “呜呜呜……”吧台旁边突然传来了嚎哭声,吓了秦深和章俟海一跳。   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台面上黄鼠狼和黑毛老鼠翘着屁股跪着,筛糠一样哆嗦,立在地上被撞一下纹丝不动的桌子此时此刻跟着打颤,可见他们的用力程度了。   吓得直哆嗦的两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是黄鼠狼道行高一些顶着脑袋上的多个视线战战兢兢的开口,“小的混迹在凡人当中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秦深还不知道乜大师和助理大变活人的事儿。   黄仙婷也不想看跳舞了,她觉得看戏挺好玩的,听到秦深的疑问,她“唰”地把手举高高,“我知道,我知道。”和急于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   秦深下巴抬了抬,让她说。   黄仙婷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我来时就看到这两货从车子上滚下来,估计是看到望乡客栈一下子吓懵逼了,抱在一块儿哆嗦,连身上的画皮都掉了。乜大师,你说是不是呀?”   桌子“咔咔咔”响了几声,乜大师哆嗦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我、我,哇,大仙饶命,老板饶命啊,我们两在人间招摇撞骗只是想着糊口饭吃啊。”   黑毛老鼠见师父始终说不到重点上,急得抓耳挠腮,硬着头皮开口,“我们和人类交易都是你情我愿,不是主动去作孽的,现在都没有被雷劫劈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深冷哼一声,“那抓小孩取心头血呢!”   黑毛老鼠缩到黄鼠狼的肚皮底下,老板轻轻一哼,老鼠胆要吓破了。   黄鼠狼讨好地笑,“那只是普通的伎俩,说得严重点儿好让人类深信不疑,我要是说吃颗六味地黄丸就可以延年益寿,也没有人信不是嘛。”   秦深瞥了章俟海一眼,这就是他哥哥相信的神棍,很厉害嘛。   章俟海捻着珠串,垂着眼睛已经琢磨了黄鼠狼怎么吃更加解恨。   黄鼠狼吓得缩了缩脖子,“这一套我们在人间已经搞了几百年,屡试不爽。凡人的脑洞挺可怕的,他们心理上满足了,身体上也会跟着有变化。好几个皇帝都说吃了我搓的泥丸子有馥郁的药香,六七十了立马和爱妃大战三百回合。可丸子里面我什么药材都没有加,就草木灰、锅底灰加隔夜的仙液……”   “仙液?”黄仙婷手背撑着下巴兴味十足地问。   黄鼠狼有些不好意思,埋头害羞地说:“我们晚上留在夜壶里面的东西。”   “……”秦深一脸嫌恶地去看章俟海。   章俟海捻动珠链的手顿住,额头上冒了一根青筋,“我从来没有吃过。”   黄鼠狼弱弱地说:“你大哥从我这儿求购了很多药丸,他还为你亲自试药了。”   秦深有些同情章大哥,默默对章俟海说:“你大哥是对你真的好。”   章俟海点点头,所有人都可以指责大哥,唯有他没有这个资格,毕竟大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   前因后果秦深全都知晓,得知章家大哥所行种种都是为了给章俟海续命,他只能够用一个词来形容“疯狂”,而对这种疯狂的行为,他只有一个回答,“绝不支持”。   “你大哥是为了你好,这种行为我很佩服,但是无法苟同,特别是他要抓的还是我儿子。不用跟我说什么理性,在孩子面前我更加感性,所以等你大哥醒了,你们一起离开吧。”   “秦深,我……”   “抱歉,我暂时不是很想见到你。”秦深垂头看着自己捏在一块儿的手指,“一想到丢丢会被抓住开膛破腹取血,我就恨不得抄刀子杀人。因为你大哥,我迁怒你了,让我们给彼此一个冷静的空间吧。”   章俟海颓然,连连苦笑,“我懂,我明白,说好了不出客栈的,怕是要食言了。等我大哥醒了,我就会带着他离开客栈,秦深,我会住在镇子上,等你原谅我的这一天。”   “好。”秦深点点头,怅然若失。   黄仙婷看了一出好戏,心满意足地抱着心灰意冷的黄鼠狼和黑毛老鼠回了房间。她前脚刚走,后脚仁义堂的大夫就来了,孟彰神君手下的员工都不简单,最起码不是普通人类的简单。   大夫手里面还提着个包,笑着交给秦深,“这是洪校长整理出来的衣物,给小神君带的。”   秦深接过来,“两孩子被我赶去房里做作业了,你要见龙龙吗,我喊他出来。”   “不必了,小神君在老板这儿我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夫是出诊来看病不是来接孩子的,所以把包给了秦深之后就问了病人在哪里。   秦深喊站在一旁傻乐的王乐彬,“小王,你带大夫过去。”章俟海刚才被他赶回房间了,一看到他就来气,想到丢丢差点儿受到伤害他就心口疼。   王乐彬空洞的眼神浮上了一些些神采,乐呵呵地准备领大夫去章俟海的房间。   秦深喊住他们:“郭跃也受伤了,你喊他一声让大夫看看。”   “知道啦老板。”   等所有人都走了,大堂里只有秦深自个儿的时候,他烦躁地把脑袋埋进胳臂里,想当只逃避问题的鸵鸟,想成为自带房子的乌龟不问外事……好烦。   章家大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弟弟,拳拳一片爱护之心,值得敬佩,但他把主意动到丢丢身上了。哪怕不是丢丢,是其他孩子,那也是人命啊。   章俟海不知道章大哥会丧心病狂地派人过来抓丢丢,却是知道章大哥的执着的,他没有及时阻止,差点儿让丢丢受伤。   丢丢没有受伤,难道就能够粉丝太平?!   秦深陷入了纠结和烦恼当中,恨不得“两耳不闻窗外事”。   真想一切从未发生过。   “感情的一地鸡毛,果然令人烦恼。”崔大叔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堂内响起。   秦深不做鸵鸟了,站起来叹息一声,请崔大叔坐下,他进入厨房拿了一瓶酒和两只酒杯出来坐到崔大叔身边,将酒杯放于桌上,“先生愿意和我喝一杯吗?”   不等崔珏说话,他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下,自从发生岁月酒店一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酒。他拿的是超市里十块钱两的二锅头,气味重、口感辣,喝一口,从口腔到胃里,辣出一条线。   崔珏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秦深就像看自家的晚辈,有着关爱、也有着纵容,“年轻人就是喜欢纠结于感情中,不好不好。我在地府里面看多了悲欢离合的痴男怨女,所有的伤情无外乎一个字‘爱’,所有的烦恼都来自于一个词‘关心则乱’。你们二人的事儿我也不多说什么,就告诉你一件事儿吧,两年前章俟海病情突然加重的事情。”   “我最看不得误会,也不喜欢磨磨唧唧、拖泥带水,你们啊,互为机缘。” 第41章 三尾的梦魇   “你们互为机缘。”   秦深的心漏跳一拍, “什么意思?”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答案,两枚相似的吊坠就是最好的证明。   崔珏弯起嘴角, 亲和的笑容平抚了秦深紊乱跳动的心, “我看到了月老座下得力的小仙官魏乐,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鸿禧堂是怎么工作的?”   秦深点头,“说过。每个人出生, 鸿禧堂里的泥偶盆里面就会生出一个人偶,人偶身上刻着生辰八字, 月老手下的员工就会根据三生石定下的姻缘牵红线。”   “不错。”崔珏摸着下巴,点头说道:“姻缘和机缘差不多,人一出生就印刻在了他的命绳上,什么时候机缘生效、什么时候姻缘结成, 那就看这个人在世上的行为了。月老怕是很头疼吧, 现在的年轻人崇尚自由、追求爱情,并不想凑合将就着过日子,生活圈子就那么大, 三点一线不愿相亲、不愿意拓展社交圈连月老无从下手给他们牵红绳制造机会。”   秦深不明白月老怎么说起这些,但还是认真地听着。   “你的命图特殊,我和青龙神君也看不透, 只能够依稀看到你蒙蔽天机的机缘落在了章俟海的身上,而他的在你身上, 你们互为机缘,你可以帮他续命、他可以帮你躲劫。如何触发机缘就要看你们自己,我们无法干涉。‘触一发而动全身’, 哪怕干涉一点点轨迹都会发生变化,轻忽不得。”   “我的落在他身上?”   “对。”崔珏为秦深解惑,“你两年前是不是发生过濒死的意外,侥幸未死,逃过一劫。”   提到两年前就不得不说那次墓室塌方事件,要不是那次温溪推了他一把,他很难免于被埋的境地,而温溪在那次塌方中失去了双腿。   秦深将这事与崔珏说了,崔珏告诉他,“两年前,章俟海的病情突然加重,药石无灵。”   将他所知的前因后果一一道出,崔珏停顿了一下,给秦深消化的时间,接着说:“他为你挡了一次死劫。”   秦深下意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辣辣的感觉唤醒了一些理智,“为什么告诉我?”   “让你们消除误会,少点儿波折。”   秦深放下酒杯,郁闷地说:“我们没有误会,他大哥的所作所为让我很不好受,我只是对他迁怒。”   崔珏老脸一红,给自己挽尊,“也算是误会的一种。反正你都会原谅他的,我就再给你一个原谅的理由罢了。”   秦深深吸一口气,呼出胸中浊气之后笑着感谢崔大叔,“谢谢先生,要不是你告诉我这些,我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因由。”以章俟海的性子,估计永远都不会主动说起这些。   “无妨无妨,我应当做的,受你爷爷所托,为你解除生活中的烦恼。”   “我爷爷他,怎么样了?”爷爷说牺牲百年自由为他换取一道阴阳符的事情,秦深一直没有忘,始终挂怀于心。   崔珏老神在在地笑着,“等到时间了你自然会知晓,问我,我是不会说的。”   “好吧,你们这些高人总是打着各种哑谜,不想回答的问题总是用‘时机未到’等等来搪塞。”秦深为崔珏斟满酒水,“先生,等你下次来的时候,店里面自酿的酒水就酿造好了,到时我请先生喝酒。”   崔珏朗声笑着,“哈哈,好好,等酒水成了,我一定来。”   …………   ……   大夫诊治的很快,章瑞泽属于忧思过重、刺激过度,情绪失控导致的晕厥,“怒伤肝,悲胜怒;喜伤心,恐胜喜;思伤脾,怒胜思”种种情绪在心中翻腾,身体健壮的年轻人都吃不住不说,更何况是外强中干的章瑞泽,晕过去是身体承受不住的正常表现。   日后好好调养便可,大夫交代以后切不可再情绪波动太大,再来一次怕是有中风的风险。   至于聂冰,他的身体素质极好,但陈年旧伤也非常可怕,郭跃的拳脚让他伤上加伤,如果不好好医治,年纪轻轻就有瘫痪的危险,也不知道究竟从事的什么职业。   郭跃的事儿就更小了,皮外伤,要不是聂冰身上有伤,肯定不只是这些小伤。   “嗯……”秦深想了一下,对大夫说:“大夫,那个聂冰不是很好,需要进行手术什么的吗?”   大夫拿着细白的毛巾擦手,他说:“手术就不需要了,但要上一段时间的夹板,他那条腿不能够久站、不能够劳累,不然会留下后遗症。至于肋骨,我看了是轻微的骨裂,没有挫伤肺部,平躺休息为主就好。最最严重的是他的脊椎,十一节还是十二节的,有暗伤,到医院做个检查最好。”   秦深喊了章俟海一声,“听到了吧?”   章俟海说道:“我已经让Leo过来,聂冰的伤属于工伤,我大哥会负责到底的。”   秦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一旦平静下来,他就心软了。   送走了大夫,章瑞泽身体耗损过度还没有清醒,秦深去了房间内去看两个孩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章俟海,看章俟海那摸样,变得心平气和的秦深硬不下心肠赶人,又从崔大叔口中知道了章俟海为自己挡了死劫,寿元一下子缩短,他就更加下不了重口了。   推开丢丢的房间门,秦深就无力地扶额,丢丢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大白猫也就是白虎神君给接了进来。   丢丢和龙龙正坐在房间里的地毯上看着面前的大白猫,估计是马甲掉了才惊觉自己要挽救一下神君的威严,白猫没有如以前那样瘫成一滩,难得的蹲坐在地上,毛脸上表情严肃,琥珀似的眼睛尽显威严。   要是忽略柔软的白色毛发和快要耷拉到地上的软肚子的话,是挺像个样子。   秦深作为客栈主人可以对他人使用黑名单权利,拒绝他人进入客栈,除非有客栈里的人将其带进来。   白虎神君暂时被秦深列为了拒绝往来户,再次出现在客栈里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丢丢抱进来的。   “你竟然会说话。”丢丢像是往常那样揉着大白猫肥嘟嘟的下巴,“是猫妖吗?”   “喵,才不是!”白虎神君享受地眯着眼睛,非常不舍地抬起爪子推开丢丢的手,他挺起胸膛,一身肥肉阻碍了威风凛凛气势的展现,显得胖萌胖萌的,“吾乃是位主西方的白虎神君监兵。”   “我知道我知道,我爸爸就是青龙神君,很厉害很厉害的。”这个比较有发言权的是龙龙,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爹爹变成龙的摸样,在白荡山这一片威严深重的摸样还不及洪山神的万分之一,但龙龙就是觉得自家爹爹很厉害的,为青龙神君打call。   大白猫切了一声,“你爹爹也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可统领杀伐之气,兴战争、止干戈,你爹爹就会给人看病、泡茶、种花……过的和凡人一样,没意思,是条菜龙。”   “不准你这么说我爹爹。”龙龙不爽了,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去反驳,小家伙索性扑了上去对白猫进行手动禁言攻势,跐溜一声,小炮(弹)一样压在了白猫身上。   白虎神君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不会真动手伤了孩子,用着与体型完全不搭的轻盈姿态上蹿下跳,逗弄着小娃娃。   龙龙气得哇哇叫,“丢丢,一起抓住它,堵住那边啊。”   丢丢撑着下巴没有动,看着在房间里面跑来跑去的龙龙和白猫挺有趣的。   秦深合上了房门,无力地耸肩,“让孩子们自己玩吧,晚上把白虎神君从房间里抱出来睡客厅,我给他买个好点儿的窝。”   章俟海不舍地收回视线,“丢丢文静,龙龙活泼,两个人互相影响挺好的。”   “两个孩子中和一下就更好了。”秦深往门外露台那儿去,“来吧,我们好好聊聊。”   “好。”章俟海无法自控地开始捻动佛珠,珠子相互撞见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声响。   秦深受不了了,“你最近怎么了,老是拨动珠子,都快成和尚了。”   章俟海的手指顿住,掐着珠链不再动弹,外表平静,但焦躁的内心让身体控制不住的想要做些什么来分散紧张的情绪,一直佩戴着的珠链就成了最好的宣泄方式。现在不让他动珠子,不安的内心丝毫得不到宽解。   秦深无力地叹了一身,反身走了回去,站到章俟海的面前,在对方忧郁幽深的目光中握住了他的手,“走吧,章大和尚,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本来今天还打算去市里面的呢,现在发生这么多事儿,我们还是在家里好好待着吧。”   “嗯。”章俟海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反手握住秦深的手,“秦深,我爱你。”   秦深羞恼,“你干嘛呀,突然说起这个。”   “突然很想对你说。”章俟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抓着秦深的手率先往前走。   靠近移门的时候,秦深看着章俟海的背影,在嘴边徘徊的四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了,“我也爱你。”   就像是崔珏所愿看到的,秦深和章俟海之间就应该少些波折。   章家大哥的执着源于对章俟海的爱,疯狂却也的令人心酸,放过差点儿伤丢丢的人,秦深不愿;伤害他,秦深发觉自己也做不到。   两两抵消吧。   “你以后就抵偿在我的客栈了,替你大哥赎罪,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够出客栈去见你大哥,我要让他知道不是他关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生命也是生命。”   “好。”章俟海同意。   秦深别扭地转头,“答应的真痛快。”   “秦深。”章俟海黝黑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秦深,“我说过,我不会离开客栈的,我想一直陪着你。”   “哦。”被炙热的视线盯着,秦深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耳朵尖尖上染上了绯红,肯定是外面的阳光晒的,把他脸都晒红了。   说开了二人心情是格外的明朗,晚上吃饭秦深都比平时多吃一碗。秦深把章俟海大哥的事儿对父母隐瞒了,省得他们跟着自己一起烦恼,而且章俟海在秦静的眼里分数本来就一般,他要是说了,估计横在吧台上的刀就要饮血了。   这一天的客栈好似又要在平静和热闹的交融中度过。   夜已深,客栈的门扉紧闭,只有门外长杆上高挑的灯笼尽心尽职地散发着光亮,照亮了夜行的路。   客栈外的路长长,长长,从远方的凡间延展到客栈门口,从客栈门口伸入进荒草丛中。   “吱咕,吱咕……”   不知道是什么的夜行鸟儿在黑夜中发出粗粝的叫声,在寂静的四野传出很远很远。风吹过荒草芦苇,发出婆娑的声响,更外面是缓缓流动的清河,水面波纹连连,绵延不绝。   夜深人静之时,在清冷的月光下,远处突然出现几个急行的身影,它们的速度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眼前。   站在灯光下,一只身形修长的白色狐狸走了出来,褐色如琉璃的眼睛精明地看着悬挂在门扉上的牌匾,尖长的狐嘴一张一合吐出人言,有点儿软糯地中年女声,“望乡客栈,我们到了。”   白色狐狸身后拖着蓬松成一团的长尾,仔细看尾巴有九条,这是一只九尾狐。   她的身后,从阴影中又走出四只狐狸,一只瘦弱的狐狸抬起爪子打了个哈欠,满嘴的酒气在空中飘散开来,他抠抠眼角的东西,睡眼惺忪地催着老婆,“敲门吧,跑了一天累死了,我想睡觉。”   这是一只男狐狸,毛色没有白色狐狸的鲜亮光滑,像是被岁月和酒气熏黄了,没有九尾,只有八尾半,那条残尾像是被人砍了一截。所有尾巴都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身后。   “妈妈,好困好累。”娇滴滴的声音从一只只有六尾的狐狸口中出来,相较于父母,她的兽态要娇小上许多,毛长而蓬松,像极了毛绒玩具。   还有一只最壮也最急不可耐的,扑棱着四条腿冲到了客栈门口,抬起爪子在门上敲,发出“砰砰砰”的声音,“等什么等,客栈开门做生意,哪里有拒人之外的。大晚上的又冷又饿,我想吃饭。”提高了嗓门,烟吸多了变得粗哑的嗓子扰人清梦,“开门开门,我们要住店,快开门。”   骂人的话他倒是不敢开口,望乡客栈的规矩还是有些明白的。   开业至今,客栈晚上都没有客人过来,秦深每天都会在八点之后给门扉落了锁,第二天起来了开门迎客。   怀中的小身子在睡梦中不安地动弹了一下,被吵醒的秦深打开了床边的小夜灯,摸出闹钟看了一眼,“一点五十六分,大半夜的谁啊!”   敲大门的声音又传来过来,“嘭嘭嘭”,大有将院门砸开的架势。   丢丢往秦深的怀里面靠了靠,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小小声地喊:“爸爸。”   秦深摸摸丢丢的发顶,俯身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下,“不害怕,有爸爸在呢,睡觉吧。”   “嗯。”丢丢的小脑袋蹭了蹭爸爸,埋着头继续睡了。   大床上一共躺着一大两小三个人,以及一只怎么都不肯睡客厅,让他睡客厅就开始表演虎啸的大白猫。嗷呜嗷呜里夹杂着几声喵呜喵呜……实在是太难听了,秦深不想委屈自己的耳朵,就让白猫进了卧室。   两个小的是丢丢和龙龙,今天两个孩子遇到了坏人,秦深怕他们白天表现的不害怕,晚上却会做噩梦,小孩子总是这样,会被一些事情惊到。晚上秦深就抱着两个孩子进了自己的卧室,大家一起睡。   秦深从床上下来,给丢丢掖了掖夏凉被的被角,另一边龙龙就跟随便扔在床上一样睡得呼呼香,小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跟小青蛙一样,好玩极了。   秦深也给龙龙拉了拉被子,让他们好好睡。   白猫轻盈地从床上跳下来落到秦深脚边,琥珀色的眼睛里毫无睡意,身为神君本来就不需要睡眠,他只是更喜欢这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习惯,吃吃喝喝睡睡的虎生才是潇洒的。   “喵,我陪你出去看看,免得你被怪物吃掉了,被吃掉丢丢会伤心的。”白虎神君说出来的关心的话不是很中听嘛。   秦深从卧室里的小沙发上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压着声音说:“神君的好意,秦深心领了,明儿个给你做小鱼干。”   “喵!”白虎神君不乐意,伸出爪子拦住秦深的去路,“我要吃大肘子,不要小鱼干,那是猫吃的,喵~”   “真的不需要?”   “喵呃,要是你一定要给的话,我就勉强接受了。”白虎神君收回爪子送到嘴边舔舔,一脸为难地说:“我总要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大肘子也不能够少,要放冰糖、放一个辣椒,甜甜的微辣口,胶原蛋白丰富,吃起来黏嘴巴。”   “鱼干也不错,炸好了浇上宝成哥秘制的卤水,啧啧,那个香啊!”   “咕咚。”白虎神君忍不住咽口水了,“都要都要。”   秦深蹲下从白虎神君的额头毛开始往后顺,对他说:“在客栈还没有什么能够伤害我的,还是劳烦神君在卧室陪着两个孩子,要是他们突然惊醒看不到人会害怕的。”   “行,那我帮你看孩子。”白虎神君跳回了床上,“这种活儿派给我做,真的是大材小用。”   秦深抿嘴偷笑,“神君是干大事的,做这种小事是屈才了。”   “喵~ ”白虎神君傲娇地叫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   秦深带上了门,夏日山上的夜带着凉意,他披着衣服从房间走到了大堂,在那儿遇到了听到砸门声走出来的员工,六娘姐妹、仇宝成、王乐彬、黑熊精郭跃和三条尾巴的九尾狐黄三尾。   “老板,大晚上的有人砸门,这是闹事的节奏。”王乐彬捏着大拳头,一脸的跃跃欲试。   六娘打了个哈欠靠在自己姐姐身上,“谁有胆子在望乡客栈闹事,活得不耐烦了啊。”   “说不定有人嫌命长。”郭跃两只大手握在一块儿憨憨地笑,要是有人来闹事儿,他今天体会到打架的痛快了,也很想再来体会一把。   “嘭嘭嘭”客栈的门又被大力地砸了几下,夜色中,外面人的说话声传进了几个人的耳中,“都是死人啊,怎么不开门,快开门我们要进去,再不开要打人了啊!”   黄三尾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缩着肩膀躲到王乐彬的身后,在他背后伸出小半张脸看着秦深和大家,“我,我,我……”   秦深温和地看着黄三尾,鼓励他别害怕,放心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黄三尾在老板的目光中稳了稳心神,他说:“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   “谁?”   黄三尾眼睛发红,豆大的眼泪瞬间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下来,他呜咽地说道:“呜呜呜,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黄三尾是九尾狐和赤狐结合生下的孩子,因为赤狐爹是普通野狐狸,修为一般、灵力没有九尾狐的精纯,他们生下的孩子品种就不是很好,是个只有三条尾巴的杂毛狐狸。   蔫吧蔫吧的和秋天霜打的茄子一样的黄三尾,拥有锯嘴闷葫芦似的性格,狐型干瘦、人形瘦弱,客栈的伙食很好,秦深不是苛刻的老板,给员工的待遇都是一样的——一日三餐管饱、好床好屋尽管睡,黄三尾还从事着体力劳动,饭量顶三个秦深大。   生活条件不错的情况下,黄三尾一点儿肉都没有长,巴掌大的小脸看着楚楚可怜,和秦深虐待员工一样。   秦深真应该喊一声,冤。   黄三尾吃什么都不长肉和幼时的成长环境有关,爹没有、娘不爱,弟弟妹妹总祸害,吃不饱、穿不暖,干得多、拿得少,小可怜就落下了一个胃肠道疾病,吃啥都不长肉。   现在人类对山林的开发利用率大大的提高,环境遭到破坏,灵气不足,妖怪的生活也不好过,黄三尾老家狐狸洞过的日子就挺清苦,很多妖怪不得不掩去自身的气息到人间去讨生活。   黄三尾老娘是能够顶门立户的彪悍女子,自己经营杂货店,但架不住有个成天酗酒、家里蹲的丈夫,她与丈夫生的一双儿女又被她寄予厚望,小小年纪就送去了人类的学校读书,能够剥削的就是和前男友生的黄三尾。   后来,族里面有老家伙看中了黄三尾老娘经营的杂货店,插手进黄家的家务事,“绑架”黄三尾指责黄老娘对亲儿子不好,要为三尾主持公道,分家立户。   黄老娘一股二闹三上吊,最后把主意打到了回人家弹琴的牛大身上,这才“砍断”了族老伸进自家搅和家事的手。   黄三尾自此被赶出家门。   从家里面出来了,没有人盘剥,黄三尾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有了一位好老板、有了很多好同事,还有自己钟爱的种田事业,他觉得非常快乐。   没有想到,人生的梦魇又出现了。   黄三尾忍不住,“哇”一声大哭出来。 第42章 办事处第一单生意   “小白菜呀, 地里黄呀,两三岁呀, 没了……”   秦深转头去看六娘, 配合气氛清唱了几句的六娘缩缩脖子, 她不唱了。   缺根筋的王乐彬为六娘鼓掌,“六娘你唱的真好听, 应该去当歌唱明星。”   六娘惆怅地叹息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等我要入行的时候唱片业兴旺不在,我们姐妹就去当了模特,咸猪手太多老板这儿正好缺人手,我们就回来了。”   “那真是可惜。”王乐彬惋惜地摇摇头, “乐坛少了一位实力唱将啊。”   大眼睛里含着两包泪, 黄三尾精致的脸上满是幽怨地看着王乐彬。王乐彬爱护地摸摸他的头,及腰的长发触感很舒服,让青年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空洞的眼神中多了温暖的神采。   在客栈工作多时的黄三尾虽然没有长胖,但整体精神风貌还是有很大变化的,不受人欺负、胆子就大了, 没了怯弱的神采,工作的时候整个人容光焕发, 一头乌发变得顺滑有光泽。   ……跑题了,这时候不是介绍黄三尾神采奕奕之后变得更加精致的脸的。   外面有客人等着,也确定了对象是谁, 秦深就让女士们散了,晚上睡美容觉很重要,仇宝成没有走,等会儿客人说不定会需要吃点儿宵夜,还有留下的就是郭跃、王乐彬和黏在王乐彬身后的黄三尾了。   秦深点了郭跃去开门,不说他实力如何,就那剽悍的肌肉、有六娘腰粗的手臂、虬髯的胡须、毛楂楂的护胸毛……再搭配上客栈员工这金字招牌,谁敢惹呀。   秦深想留下郭跃成为客栈的正式员工,可惜人各有志,郭跃更想去妖界那边看看祖辈们生活过的地方,婉拒了他。   郭跃踏进夜色中,穿过客栈小院的黑暗很快就到了大门口,院门外的那杆灯有着神奇之处,只能够照亮客栈外面的方寸之地,再亮也照不到院子里面来。   明明是个普通红纸蒙的烧油的灯笼,却不需要秦深添油掌灯,每到日落自动亮起、每日天明自动熄灭,浸染着鲛人鱼油的灯芯黑夜里长明不灭。   打开门,一直用力敲着门板的胖狐狸滴溜溜滚了进来,一路滚到了屋外,要不是屋外有台阶挡了一下,秦深毫不怀疑这只胖狐狸会一直滚进客栈里面到吧台底下才停。   这不得不让秦深回忆起了中学物理:惯性大小与物体质量大小有关……   滚进来的狐狸一把烟嗓扶着腰哎哟哟喊着,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四肢站定了定睛一看,客栈里面好多双眼睛,秒怂,缩着脖子往后面退,一直退到屋内的灯火照不到的地方。   深夜里,这是第一位客人。   后面还有仨,体态修长的九尾狐、睡眼朦胧的八尾半、娇滴滴圆润可爱的六尾狐,爸爸妈妈女儿儿子,这是一家子。   一家子做主的是妈妈九尾狐黄仙姑,走进来时有荧光在周身环绕,体态修长美丽的九尾狐变成了个子不是很高但长相精致的三十几许女子,女子脸蛋儿圆润,眼睛也是偏圆,精致的长相和她的嗓音一样软糯。一汪秋水似的眼睛里藏着内敛的精明,她远远朝着秦深盈盈一拜,姿态优雅万千,让秦深一下子想到了提前来的美女黄仙婷。   虽然长相一个明艳、一个温婉,个子也是一个高挑、一个娇小,但无论是气质还是同样精致的五官,她们是姐妹的可能性绝对错不了。   另外三只狐狸也变了人形,狐族的自带天赋,化形之后的人形长相都非常精致——狐狸爸爸被酒掏空的身体瘦弱,是形销骨立的精致;狐狸儿子垃圾食品和路边摊吃多了,腰围堪比身高,是魁梧的精致;狐狸女儿继承了母亲的圆润、父亲的高个,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可爱精致,短裙下的大长腿修长白皙。   一家四口走了进来,黄仙姑还未自我介绍就有一道人影从楼梯那儿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了黄仙姑的怀里,穿着红色轻薄蕾丝纱裙睡衣的黄仙婷激动地搂着姐姐,“姐姐,姐姐,我就知道你们今天会来的,忍着没有睡觉就等着你们来呢。”   黄仙姑的圆眼弯弯,轻抚着妹妹的脸颊……贴着面膜无处下手,索性就抹上了头发……缠着卷发器同样无法上手。算了,黄仙姑把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说好了今明两天会来就一定会来的,要是和姑姑错过,岂不是错过了去妖界的最好时机。”   “嗯嗯,我一直在等姑姑,有好多话要和姑姑说。”   黄仙姑点点妹妹的额头,贴服的面膜出现了褶皱,“好啊,不是专门等我的,是等姑姑的啊,这才没有睡觉。”   黄仙婷撒娇地抱着姐姐的胳臂,“一样等一样等。”空出来的一只手把额头上的面膜理顺,都不敢抱怨了。   黄仙姑的丈夫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瓶老烧酒,开了盖咕咚咕咚地往下灌,不耐烦地说话,酒气熏天,“老娘们磨磨唧唧的,快和老板说开房间,我们睡觉。”   “还要吃饭,我肚子饿得咕咕响。”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怂怂的壮汉儿子躲在老妈身后表达意见。   狐狸妹妹也娇滴滴地表示自己要吃饭,杏眼看着美艳的小姨,满是羡慕。   黄仙婷看都不看酒鬼姐夫,对两个外甥外甥女挺好,和他们打了招呼,抱着姐姐的胳臂一起往吧台那儿走。   黄仙婷朝着秦深介绍,“老板,这就是我姐姐一家,我要等的人呢,看来房间我不用续期了呀。”   手底下的员工就是被亲妈和继父一家欺负的,自然而然的,客栈这边的人就带上了有色眼镜看人,有了偏见,服务上就不是很到位了嘛。   秦深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并不例外,在回应黄仙婷的时候就带上了一些小情绪,“嗯。”   这一家人往里走的时候,黄三尾一个劲儿往后面躲,躲在王乐彬和郭跃身后的阴影里,不敢露面。大家也护着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的单薄瘦弱的小身影。   “姓名,地址,麻烦报一下。”   “黄仙姑,胡来,黄六尾,黄九尾。”黄仙姑把自己一大家子的名字都报了,“来自于翠云山狐狸洞。”   秦深的视线往黄三尾藏身的地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原先听到黄三尾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在家里面不受重视,所以名字也取得敷衍潦草,现在看完全是一家子的风格嘛。   “客栈里面有单间、标间和家庭套房,价钱分别是一千五、一千七、两千。”   “就要一个标间。”   秦深执笔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给客人解释,“不瞒客人说,望乡客栈的房间都不是很大,单间就放一张床的空间,标间就在这个基础上大上一圈,勉强放两张床,人多了转个身都嫌挤得慌。你们一大家子确定不要套房或者两个标间吗?”   客栈的“上一层”房间上千,整体看着很大,但具体到每一个房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看看外面再看看里面,颇有一种空旷大草原进入大城市地下室的突兀感。   秦深不是很明白这种设计的初衷,就连家庭套房也就三个标间大,屁股大点儿都挪不开。   黄仙姑有些犹豫,牙齿微微咬着下唇,最后还是说:“标间就好。”   “姐姐~”黄仙婷把自己的卡拿出来,“我来付嘛~~”   “妈,我想住得宽敞点儿。”胖儿子摸着大肚子用着烟嗓讷讷地说。   “婷婷你的心意姐姐领了,姐姐身上有钱,只是华夏币不多,就够住客栈的,其它都换成了去妖界能够用到的东西。妖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去了那儿就要多准备一些,免得受欺负,虽然跟着姑姑,但我们还是要靠自己。”黄仙姑想的非常周到,尽可能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家里面她做主,其他人有异议也只敢小声嘀咕。   儿子又嘀咕太小的声音被黄仙姑听到了,她横了儿子一眼,儿子缩了肩膀怂了,“住不开就变兽态,不让你以人形睡觉。   “哦哦。”怂货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不敢有任何异议。   开了房间,他们又要求来点儿宵夜填肚子,他们坐车到了滨海省,然后用四条路一路跑了过来,中间停停歇歇这才半夜方到望乡客栈。   到了客栈饥肠辘辘,来点儿宵夜并不为过。   客栈打开门做生意,并没有说晚上不是营业时间,只要客人愿意,晚上也是可以进店的,只是大家都默认了白天来而已。客人有要求,客栈尽量满足,所求也不过分,一碗葱花面,每碗再放上一根火腿肠、两个荷包蛋,仇宝成闭着眼睛都可以做出来。   “哇哇哇,好香好香,比学校后面街上的鸡肉面好吃一万倍。”黄九尾唏哩呼噜吃了起来,声音震天响。   黄六尾抽抽鼻子,“我怎么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有些讨厌呢。”   “嗝。”胡来酒喝多了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一口面条一口酒,赛过活神仙。   正和妹妹说话的黄仙婷皱皱眉头,不是很喜欢姐姐一下吃饭的德性,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出去的黄六尾吓了她一跳,“六六干什么啊,不好好吃饭。”   黄仙姑也看过去,没有看到女儿,视线落在了从他们进门后就一直杵在吧台边的两个高个子男人身上,两人之间的缝隙里,她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哈,抓到你了!”黄六尾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绕到了王乐彬和郭跃身后,抓住了藏在后面的黄三尾,抓着他的袖口把人拉出来,兴高采烈地和妈妈分享:“妈妈,妈妈,看我找到了谁,是三尾小杂毛呢。”   黄三尾摆动身子想要挣脱,对方力气太大他怎么都挣脱不了。   “三尾,你怎么在这里?”黄仙姑皱着眉问。   黄仙婷一双美目好奇地看着黄三尾,这个小年轻她见过,“他是客栈里面的员工。”姐姐和赤狐生下的杂毛狐狸她还是头一次见,原来长这样,一副营养不了的瘦弱摸样。   听到小姨说的,黄六尾眼睛唰地雪亮,“他下山之后发达啦,混得不错呀,客栈的员工肯定有员工宿舍,我们住他那边。妈妈,我们这样就不用挤在一起了呀。”   吃面的狐狸儿子也发现了新天地,“还有让他给钱,我们以后去妖界,爸妈老了有我和六尾照顾,他这个当儿子的也要付赡养费。以后见不到面天知道怎么给,让他现在就给。”   “我,我……”黄三尾脸涨得通红,气死了,但是嘴巴笨,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   王乐彬帮他,扯开狐狸女儿的爪子,拽回黄三尾到身边,“你们这是抢劫,明摆了赖上我们三尾了,看他好欺负。”   “我们说的是事实,他一只三条尾巴的杂毛狐狸,娘胎里就发育不良,要不是爸妈可怜他照顾着,老早扔到山脚下自生自灭了,让他付出一点点有什么不对。”狐狸女儿说得理直气壮,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他们是妖,修为有成化为人形,过的日子也慢慢和人类在学,但本质上还是妖,骨子里遵循着野兽的本能——体弱有缺陷的孩子就会抛弃——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到哪里都说的过去。   黄仙姑没有丢掉蔫巴巴的儿子养大成人,给口饭吃、给口水喝,有片瓦遮身,算是仁至义尽。   被王乐彬半搂着,身边又站着郭跃,他在客栈里面,老板能够为他撑腰,黄三尾有了胆量,涨红了脸大声地说:“不,我不给。”   他自幼得到的就是最基本的生存保障,稍微长大点儿就开始干活、为家里面做贡献,黄三尾以前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每个人都对他说杂毛狐狸能够活着已经是老天的恩赐。   但族老贪慕家中的小杂货店,家庭矛盾爆发,他被妈妈扔给一心要剥他皮的老牛之后他就死心了。   不想给家里面卖命了。   黄三尾这话一落下,客栈里面安静了一瞬,也就是一瞬间之后客栈里面爆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简直要把客栈的饭厅给掀开了。   “我的命好苦啊,辛苦拉扯大的孩子竟然一分钱都不给,当初就应该把他淹死在尿痛里,抠着牙缝给他吃喝是干什么啊!”谁也没有想到平静的黄仙姑突然发难,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哭,唱念做打、声情并茂,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肝肠寸断。   很像是一些农村里面那些在葬礼上专门哭丧的人,哭着唱出成串成串的话,令人咋舌。   别说秦深他们目瞪口呆,就连黄家其他人也跟着发愣了,愣着眼睛看拍着大腿哭的黄仙姑。   “嗝,老早就说杂毛的不靠谱,嗝,你还舍不得弄死他养大喽。”没有被影响兴致的胡来吃吃喝喝不耽误,打着嗝添油加醋。   秦深按着突突的额角,大晚上不睡觉看外放温柔、内敛彪悍的黄仙姑哭闹,他好想骂人。   内心有一句MMP还没有骂出口,大堂内的气氛就急转直下,争吵来的就如龙卷风,秦深觉得自己直接跳跃了一段时间,黄家人怎么吵起来的他怎么都不知道?!   黄家人吵架,王乐彬护着黄三尾,吵吵嚷嚷的整个客栈都醒了,客人们缩在房间里面没出来,秦深家人、回去睡觉的六娘姐妹、章俟海兄弟纷纷走了出来。   章瑞泽面色苍白,被弟弟搀扶着,看着黄仙婷、黄仙姑姐妹,他的瞳孔骤然缩紧,神情陷入恍惚,嘴唇哆嗦着好像在呢喃什么。   章俟海离得最近,“大哥你怎么了,要说什么?”凑到大哥的嘴边,他仔细分辨,依稀听到是“娇娇……”什么的。   章俟海看大哥情绪不对,要拉他回房间继续休息,大哥执意不肯。   …………   ……   争吵来的突然,去的就不快了,就和生病一样,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父母已经被秦深赶去继续睡觉,章瑞泽不肯走,章俟海就陪着,六娘姐妹反正也睡不着了,就在旁边看热闹顺便开始一天的工作,仇宝成在厨房里面做早饭。   天边一缕微光出现,快要天亮了,睡眠质量好到爆炸、地动山摇也不醒的莫琛开始了一天的晨练。从房间里出来就听到纷乱的吵闹声,一脸莫名其妙地进入客栈就被里面的混乱惊到了一下到了。   莫琛在人群里面找了一会儿,看到了秦深,从容不迫地绕过坐在地上撒泼的黄仙姑,走到秦深跟前,“老板看着一脸疲倦。”   “后半宿没睡。”没睡好,秦深说话的口气也不怎么样。   背对着黄仙姑等人的莫琛微微侧身扭头,“这是……”   “员工的一点儿家务事,他们吵够了应该就停了。”秦深喊了好几下,没有人鸟他这个老板,老板威严扫地,好气哦。   莫琛年少却沉稳,看到这一幕都没有少年该有的好奇和惊讶,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等他们理顺了自然就停止了,老板勿扰。不过现在时间不早,说不定会有客人过来,吵吵闹闹的终归会影响生意。”   秦深掐着鼻梁,“谁说不是呢,我让员工拉过,真是……不提也罢。”   郭跃的大手还没有碰到狐狸女儿呢,对方就大喊非礼,郭跃是个老实人,听到这话一下就麻爪了,根本不敢去碰第二次。   黄仙婷作为理智的黄家人也在劝架,也不知道谁推搡的,睡衣上的蕾丝边被扯飞,脸上的面膜早就掉在地上踩成了一团,精华液她都没有功夫按摩吸收,牺牲大发了。   大堂主战场上,有一幕发生了。   护着妈妈的黄九尾抬起大手去拍被他妈妈扯着的黄三尾,王乐彬去挡,这一爪子就直接拍在了王乐彬的太阳穴上。王乐彬顿时眼冒金星、耳鸣眼花,腿发软的在地上跌跌撞撞走了几下,就和踩在云朵上一样晕晕乎乎,他笑呵呵地裂开了嘴角,“妈妈,我好晕,我想睡觉。”   Duang!   王乐彬晕过去了,砸在了地上,那么大的一声,好似要将客栈的地砖砸出一个窟窿。   “王乐彬!”黄三尾尖叫,用平身最大的力气挣脱开妈妈,扑到王乐彬身上大喊着,“王乐彬你怎么了,醒醒啊!”   王乐彬一晕,黄家人齐齐顿住,不敢动了,看看天、看看地,纷纷露出要哭的表情,他们竟然在望乡客栈里面闹事儿。   “小狐狸别动他,他本就是魂体,被你用力地摇是要散架的,三魂六魄散了就真的装不回了。”黎明至,崔珏也醒了来到大堂等着吃新一天的早饭,他今天身穿浅青色宽袖长袍,袍角绣有苍松白鹤,祥云暗纹遍布整件衣衫,清雅中带着贵气,一派高人风流之态。他摸着无须的下巴笑着朝莫琛招招手,“小娃娃你来,办事处的第一单生意来了。”   莫琛愕然了一下,迅速调整了情绪,敛容走到崔珏身边,“先生好,弟子莫琛拜见。”   “好孩子,生魂已经脱离保护显出形态来,正是你等修道之人帮扶的时候,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将生魂送回身体,不然他就永远陷入沉睡醒不来了。”崔珏嘱咐。   哭得直打嗝的黄三尾听到这些都忘记怎么哭了,他摸摸王乐彬,双手冰凉、呼吸微弱、心跳缓慢,这不是人应该有的,而且人不可能透过身体看见身体下面的青砖。   黄三尾泪眼朦胧地膝行到莫琛跟前,抱住莫琛的腿,“道长,你救救他。”又去看崔珏,幽冥鬼界的判官他不敢去碰,就跪在大人的面前祈求,“请大人救救他。”   秦深恍然大悟了,难怪王乐彬有时候的表现那么奇怪的,魂不守舍地守着一块地方团团转,神情恍惚的不知道自己在干啥,情绪纷乱得控制不住,果然应征了那句话,“进入客栈的果然不是正常人。”   “小狐狸稍安勿躁,他能够进入客栈本就是自己的机缘,命不该绝。”崔珏爽朗地笑着,他用通俗易懂的话给在场的人解释,“生魂离体会开启自我保护功能,初初看着和正常人并无二致,时间长了就会显示出一些与正常人的不同来,比如记性不好、情绪无法控制等等。保护一旦解除,就是他最好的回魂时间,这位小朋友运气好进入了客栈,祖上积德保佑。等送回身体里,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古往今来,生魂离体中不知凡几,像是小孩子晚上容易惊梦、卧室里镜子不好对着床等等,皆是离体表现和人间禁忌之一。运气好的自己回去了;运气不好的魂魄在外面游荡,以为自己很正常,有人相助自然无事,无人相助便会消散在天地间。没有了魂魄,身体就会变得痴痴呆呆。   王乐彬祖上积德,祖宗保佑荫蔽于他,让他有机缘来到望乡客栈。   莫琛受教,拱手对崔珏作揖,“多谢先生教会,弟子莫不能忘。”   ……   莫琛去处理王乐彬的事儿,白水观做了几重准备,莫琛这个驻客栈办事处并不是光杆司令,在红叶镇里头也住着好几个道士,有任务随时可以去做,王乐彬被火速转移。至于其中怎么操作,道士们专业对口,并不难。   黄三尾泪眼汪汪地目送载着王乐彬的车子远去,他抬手擦着眼泪,转身进入客栈,看到已经坐到桌子上开始享用早餐的崔珏,鼓起勇气走了过去,180度躬身行礼,“大人,小妖有一事问询。”   “说吧。”崔珏从来都是亲和的,从不与一小妖怪为难。就着仇宝成自己做的糖蒜吃着客栈里提供的香菇滑鸡片粥,心情甚好甚美,“偷得浮生半日闲”都不是很想回工作岗位了。   “大人,王乐彬回到身体之后,会把在客栈的经历忘记吗?”   “也许忘,也许记,就看他自己了。”   黄三尾强忍着泪水,“打扰先生用餐了,小妖告退。”   秦深在吧台后面撑着下巴,对身边的人说:“三尾啥时候和小王关系那么好的,看架势是要发展成cp了啊,我这个当老板的怎么不知道?”   章俟海吹凉了一些刚好入口的粥推到秦深面前,就差拿了勺子亲自味道秦深嘴边了,“身为老板不可能面面俱到。”   看着老板两口子偷乐的六娘笑着点头,“老板,你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呢,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嘛。小王经常帮着三尾做活的,三尾也照顾着小王的生活,小王丢三落四、糊里糊涂,要不是三尾帮着,他能够把裤子当上衣穿。”   “生魂离体,行为上由不得自己吧。”秦深吃了一口粥,拿着勺子的手指指着坐在桌子旁盯着黄仙姑姐妹看的章瑞泽对章俟海说:“你大哥怎么了,神情恍惚的。我可说好了,你大哥不能够再整什么幺蛾子出来,等他舒服点儿了,就离开客栈吧。”   两两抵消之后,这是秦深最大的妥协,只要不让他看见,他就可以当章俟海没有这样自私自利的亲戚。   章俟海明白秦深的意思,他和大哥聊过了,大哥彻底选择了放弃面对现实。大哥他是请了年假出来的,还要赶回去工作,并不会在这儿久留。章俟海看着两鬓斑白的大哥,心中担忧不忍,之前就让他回房间继续休息,大哥不愿意,拉都拉不走。   “姑姑。”   两个声音一并响起,是黄仙姑和黄仙婷姐妹,她们站起来迎出了门外,接到了已经跨过门槛走到院中的女子。   女子的容貌非笔墨可以形容,精致美丽到仿佛看着一朵悠悠而过的云、看到湛蓝如洗的天空、看到白荷绽放、看到粉桃朵朵……那是一种自然到如呼吸一样的美丽,不像六娘、黄仙婷那样刻意刻画、美到有侵略性,   女人的美,合乎道义,自然天成。   女人的美,自然如空气,所有看到她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呼吸被夺走了,失魂落魄。   章瑞泽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没有推开椅子、没有绕过桌子就要往前面走,口中喃喃着:“娇娘。” 第43章 这是一段人妖恋   黄三尾老娘一家的战斗力秦深算是领教到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个子娇小、脸蛋儿圆润的黄仙姑实力如此彪悍, 拍着大腿一哭, 十个秦深都招架不过来, 能够让客栈老板畏惧如斯的客人,也算是头一份了。   ……值得骄傲。   秦深咽下了这口气, 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在客栈久留,很快就会去妖界的。至于黄三尾, 因为王乐彬离开,整只狐狸更加蔫吧了,垂头缩肩带着哭音对秦深说:“老板,我去工作了, 地里面还有草没有除呢。”   黄三尾是个好员工, 吃苦耐劳、勤勤恳恳,只要给口饭吃、给个屋睡、让他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不挪窝,他就满足了, 要求非常低呢。   辛勤劳动换取的工资他也不乱花,存起来说是以后有什么急用了再动,反正吃住皆在客栈, 他能够花销的地方很少很少。   不过,开业至今秦深也就发过一次工资而已……   秦深一碗粥吃了一小半的时候在门口叙旧完的三人走了进来, 黄仙姑和黄仙婷一左一右簇拥着美丽的女子。   单独看一个还不觉得,三人走在一起,就很容易发现黄仙婷和黄仙姑就是中间女子的低配版, 一个眉眼间有三分相似、一个嘴巴鼻子略有神韵,但模仿的再像也不是原版。   原版女子贴近自然道义的美丽别人模仿的了形,却模仿不了神。   狐狸精,特别是九尾狐的基因真的超赞,让人叹服。   美女的声音也非常好听,如和煦温暖的清风、如潺潺而过的溪水,似春天花瓣的绽放、似夏天树影的阴凉……一切都是贴近自然的。“秦老板好,我要住店。”   “好,好。”秦深没出息地抬手去托下巴,见到美女表情都有些无法自控了。“美女叫什么,来自于哪里?”   这声美女绝对不是烂大街的称呼,而是最贴切的表达,除了眼前的女子,没有谁能够担当得起了。   美女莞尔一笑,“涂山娇,来自于翠云山天狐洞。”   涂山娇的性子热情如火,笑容又温婉如水,当真是让人沉醉其中不复醒。   秦深有一瞬间的恍惚,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纣王拥有了妲己,毁了整个国家也值得。   秦深要是当了皇帝,绝对的昏君。   “涂山女士,你要什么规格的房间,我这儿有单间、标间、大床房,价格分别说……”   秦深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章瑞泽沙哑地喊着,“娇、娇娘。”   涂山娇脸上的笑容不变,见到章瑞泽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章郎多年未见,再见面竟然是在望乡客栈,本以为我去妖界之后自此再无见面的可能了呢,你我也算是有缘分。”   “娇娇,你别……”章瑞泽脚下趔趄了一下,抬手捂住胸口,涂山娇语气中的淡然让他心脏皱缩,期待、渴望、记挂了多年的人,并不如自己那样挂念她般挂念过自己。   这个事实,让章瑞泽心如刀绞,掀起的嘴角垂荡下来的弧度满是苦涩。   涂山娇笑容热情了些,“想起来了,你老是说我这么叫你怪难听的,瑞泽多年不见,你怎么憔悴如斯。”   章瑞泽抬手摸着脸,满嘴的苦涩快要把自己淹没了,“你还和三十多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我千百年来容貌一直这样,从未有过变化。”不只是和你分开的三十多年。   章瑞泽:“……”   吃瓜群众:“……”   说的好有道理,面对诸多大场面的章瑞泽头一次张口结舌,嗓子里“嗬嗬嗬”喘息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章瑞泽和涂山娇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秦深拿眼睛去章俟海,眼睛中隐隐有八卦的小火苗在燃烧。   章俟海也是一头的雾水,大哥的感情史非常的简单。因为父母工作忙,他几乎是跟着大哥长大的,大哥的工作同样繁忙,但会尽可能地抽出时间在重大的节假日、学校活动中出现,比父母还要尽职。   大哥的生平经历,章俟海不用去想就浮现在了脑海中。   大哥章瑞泽以优异的成绩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分配到地方在乡镇机关中当干事,在章俟海五岁的时候调到京城附近的市里面,随后靠着自己的努力一路进入首都。章瑞泽的生母早已过世,父亲和续娶的继母就是普通的科研人员,无法对他的工作给予帮助,多年来靠的都是自己,其中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现年五十六的他年龄、精力所限已经不可能再进一步。   章大哥在章俟海十来岁时有过一段婚姻,二人没有子女,共同生活五年后和平分手,后来就一直单身,直到现在。   章瑞泽的工作经历可以写成一本一百来万字的书的话,那他的感情经历就只需要一张白纸便可以了,寥寥几笔就可以概括清楚。   但目下的情况来看,认识九尾天狐涂山娇的章大哥的感情经历需要扩写了,一张白纸已经承载不下。   涂山娇和章瑞泽在桌旁坐下,前者笑意未减、后者满脸的颓然。落座后,涂山娇朝着章俟海和秦深的方向招招手。   秦深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我?”   涂山娇微摇头,“俟海,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坐坐吧,我去妖界之后,这种机会就不知还有没有了。”   秦深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猛地扭头看向章俟海,章俟海的表情没有比自己好多少,震惊、茫然、无措,秦深还是头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章瑞泽双手捂住脸,用力地叹了一口气,被手掌盖住的声音闷闷的,“俟海来吧,今天遇上了,有些事情就不要一直隐瞒下去了。”   秦深推了一下章俟海,小声地说:“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章俟海握住秦深垂在身侧的手,所有的表情在脸上都消失殆尽,恢复了从容镇定,“走吧。”   秦深用力地握了一下,率先走了出去,他愿意陪着章俟海去面对。   涂山娇和章瑞泽就坐在崔大叔的隔壁桌,涂山娇与崔大叔是旧相识,两个人还叙旧了一会儿。   等章俟海走到跟前,涂山娇突然指着他对崔大叔说:“崔先生,这是我儿子,我去往妖界,到那边后一切情况都未可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返,日后他在人间有什么事情还望先生帮忙看顾一二。”   秦深迈步的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涂山娇说章俟海是她儿子,不会是他脑补的那样吧,信息量太大,他的脑容量有些承受不住了。   “涂山家的小娘子嘱托,崔某怎么会拒绝呢。”崔珏摸着无须的下巴,笑着说道:“当年的事儿是你推了一把吧。”   “惭愧,想不出别的法子。”涂山娇无奈地摇头,“只能够委屈了两个孩子了。”   “你乃九尾天狐,五气福运加身,可略算天机,你都没有办法,我们就更加束手无策了。”崔珏安慰涂山娇,“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相遇方式。”   涂山娇笑笑,并没有接话,而是让章俟海和秦深坐下,她重新做了自我介绍,“俟海,你爸爸有没有和你说过我?”   章俟海坐下后先是扫了一眼章瑞泽,随后看着涂山娇摇头,“我不知道如何称呼你,在我的认知里,我的父亲叫做章元怀,我的母亲是我父亲的继妻叫做赵敏会,章瑞泽是我大哥,我是父亲的幼子。”   涂山娇难得的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噗嗤”笑出了声,看着章瑞泽说:“章郎,你们人类就是有趣,许多事儿都超出我的想象呢。”   涂山娇转首去看章俟海,美目描绘着章俟海的眉眼,章俟海的长相与章瑞泽有六七分相似,但比之章瑞泽更加精致出众,非笔墨可以形容,因为这是涂山娇的功劳。   狐族化形之后容貌都十分出众,九尾狐乃狐族中的佼佼者,而其中九尾天狐乃是天地五气福运汇聚而生,更是顶尖的那一拨。   拥有九尾天狐血脉的章俟海,容貌如果差的话只能够怪丑爹基因太强悍……更何况章瑞泽仪表堂堂,并不差。   对,章俟海并不是章元怀与赵敏会所生,他们与章俟海的关系是爷爷奶奶与孙子,章瑞泽才是章俟海的父亲。   不再逃避的章瑞泽坐直了身子,看着桌面语速不快不慢,将过去的事情一一道来,“娇娘,当年你离开之后,我看顾不了孩子,也、也心中带着埋怨,就将俟海送到了父亲那边,我继母那时候也刚刚产子,是个比俟海小一两个月的孩子。她怀孕的时候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他们的工作又有辐射,生下的孩子先天体弱,一场小感冒就夭折了。继母生产之后身体不好,还有产后抑郁症,有自杀倾向。我父亲就先隐瞒了这个事实,假装孩子还活着,用俟海代替了那个孩子。”   也许是因为产后抑郁症,继母并没有发现孩子有了变化,认定了俟海,父亲的权宜之计不得不一再拖延解释。   后来章瑞泽发展的越来越好,未婚生子的事儿算是履历上的污点,为了儿子的仕途,章爷爷索性将这个事实一直隐瞒了下来,这一拖就拖到了如今。   “俟海五岁的时候我回去,看俟海已经认定了一切,我也就没有拆穿。”也是源自于自私吧,章瑞泽在父亲说了之后沉默地应了。   阴差阳错之下,爷爷奶奶成了爸爸妈妈,亲生父亲成了大哥,章家的情况也是一团乱的存在,拍成电视剧,可以拍六七十集的家庭伦理狗血剧,播放后能够收到一堆烂番茄和大呼狗血的评论。   可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点他人家的事情,当事人的痛苦又有谁懂,客栈大堂内的吃瓜群众尽量屏住了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都没有说话。   连最没有眼力见儿的黄仙姑儿子黄九尾都缩紧了肚子,肚子饿得咕咕叫都不敢吭一声。   “对不起,俟海,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章瑞泽的这声“爸爸”只能够在心里面说,还是头一次说出口。   章俟海抿紧了嘴,哪怕心里面已经有了准备,当真正面对时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他选择了沉默,没有说话。   章瑞泽并不怪他,换个人都无法接受的。   “你这么做,并不好。俟海早就成年,你应该把真相告诉他。”   章瑞泽长叹了一声,挺直的脊背佝偻,浓密的头发里好似多了白色,“能说的时候不说,想说的时候不敢,娇娘你不懂,人就是如此复杂。”   章瑞泽神情复杂又怀念地看着涂山娇,她的容貌未变,让他有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还是昨天的错觉,“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章俟海生病,他去寻找大师续命哪里是抱着不相信、“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的,结发妻子的不同让他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这些非科学的东西。在客栈外的见到乜大师“大变活人”成了黄鼠狼和黑毛老鼠,他被欺骗的愤怒多过震惊,所以他宁愿欺骗自己也不愿意去相信,因为这是他为了救儿子抓住的救命稻草。   进入客栈后的神情恍惚,那是因为黄仙婷的脸和涂山娇的有着相似之处。   “可不是很快嘛,你我在翠山镇相遇到如今已经三十六年了。”岁月对于涂山娇来说并不重要,一年和一百年对九尾天狐来说并无不同,但这三十六年,涂山娇记得很清楚。   因为三十六年前,她认识了一个凡人,动了凡心,为他生了个儿子。   章瑞泽上学早,大学毕业更早,不满二十岁就离开父亲、远离家乡,来到了祖国腹地一个叫做翠山镇的地方在乡镇里面当了一个小干事,翠山镇附近少民多,他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大团结工作,大家也一直做的不错,和谐共处。   那一年暴雨,山上受灾严重,政府就建议山民搬迁,章瑞泽跟着领导跑上跑下做工作,在此过程中认识了涂山娇。第一次见面,涂山娇身穿民族服饰,热情如火的性格、自然美丽的容貌一下子就吸引了章瑞泽。   年轻俊郎、干事痛快爽利的章瑞泽也吸引了涂山娇的目光,下山就是为了体验人间生活的她并不介意来一段感情。   父母辈的爱情故事就不多说了,总之他们在村寨中父老乡亲的祝福下结婚了,涂山娇没有身份证,他们没有领证。   后来,就有了章俟海的出生。   爱情来的快,可以抛开一切世俗的成见,只要对方就好。但生活要面对柴米油盐,要认清枕边人的种种缺点,涂山娇浪漫纯真,想要的是自然随性的生活,章瑞泽严谨细致、固执己见,他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勇往直前。   意见分歧,三观不一致,性格不合,种种原因导致了二人分手。   情到浓时情转薄,他们的婚姻没有狗血的第三者插足或者父母的反对,只是因为三观不一致,才慢慢走到了终点。   父母婚姻的失败,最惨的莫过于孩子,章俟海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啊,在没有确定是否能够天长地久之前,贸贸然冲动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愿意将就的现代人深明此意,难怪月老的红线不好牵了。   章俟海默默地听着,不插话、不评论。章瑞泽想要从儿子脸上看出什么来,注定是失望的。   涂山娇个性洒脱,身为大妖,她不执着于人类的情感,能够放下时就痛快地放下了,所以见到故人心中也只是有久别重逢后淡淡的喜悦,并没有怨恨、愁苦、离愁别绪等等。   章瑞泽想要从涂山娇的脸上看出留恋,注定也是失望的。   “九尾天狐乃是五气福运孕育而生,天然对气运、对机缘敏感,你出生之后我就看出你‘富极贵极,命不久矣’,你是我血脉的延续,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我并不想你早死。”   涂山娇没有任何迟疑和隐瞒,索性将前后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我暂时想不到办法为你改命,便来到了望乡客栈,见到了崔先生,共商之后也没有办法,只能够等待机缘。我离开你父亲的时候,在你身边留下了一枚吊坠,那还是章郎送我的定情信物,一旦你的机缘出现,它就会给我感应。”   章俟海从领口拿出了小锦囊,从里面倒出两枚吊坠,都是滴泪状,一枚青翠欲滴、晶莹剔透,一枚颜色暗淡、裂纹深深,前者就是涂山娇留给儿子,后者是秦深的爷爷做给他的阴阳符。   涂山娇算出儿子有机缘,却不知道机缘落在谁的身上。后来秦深出生,崔珏与青龙神君合力算出秦深与章俟海互为机缘,只是机缘如何产生联系他们不知,只能够借由两枚吊坠让他们冥冥之中会有联系。   在秦深七岁、章俟海十七岁的时候他们本应该有第一次见面,但那次阴差阳错地错过,秦深将吊坠给了别人。再后来,便是八年前。   涂山娇看到符箓眼中有怀念的情绪一瞬闪过,“八年前,我感应到了机缘的出现,循着气息来到了东洲市。俟海,你寿元无多,寻不到命定机缘只有魂归奈何、进入轮回一途,想要修成鬼修都不可能。”   在秦深和章俟海的目光中,涂山娇面露歉意,“依仗天赋,我看出你们二人是互为机缘,为了让你们两个尽快在一起,那一夜,我在你们身后推了一把。”   章俟海向来镇定,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怎么可能在确诊了脑瘤初期就想着放纵,哪怕这个肿瘤长的位置并不好。秦深喝酒断片,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兴致来上一发,也不会莫名其妙抱着人啃,啃上的人还一定是章俟海。   到了房间里面,章俟海已经从短暂的放纵情绪中清醒了过来准备离开,怎么会被秦深抱上就意乱情迷。   种种不合理的地方,都因为背后有一只手在“推波助澜”。   “卧槽!”秦深低声地咒骂了一声。   章俟海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涂山娇满含歉意,但在生死攸关面前,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涂山小娘子这么做并不妥当,却也算是最好的解决途径,不然你们二人无法互为机缘,章俟海会早亡,秦深会提前暴露在天道下。”崔珏作为旁观者,说了一句。   章瑞泽听了这么多,已经彻底懵了,让他给出什么建议,那是不可能的。   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好怪罪的,秦深说:“只是没有想到我和章俟海的相遇有这么多波折。”还有,他和章俟海那啥那啥的时候旁边有一双眼睛看着,好惊悚、好可怕,再也不好意思去看涂山娇的脸了_(:3ゝ∠)_。   “你不应该擅自做主。”章俟海不赞同涂山娇的做法,那时候秦深还小,未满二十,还有大把的青春岁月可以挥霍,不应该小小年纪就遭受那么多。   “对不起。”涂山娇歉意、愧疚,“有些事儿,我无法明确和你们说。俟海,秦老板,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的。”   秦深扯住章俟海的袖子,不让他再责怪了,怪又有什么用,既定事实无法改变,还会伤了章俟海与涂山娇的母子情分,权衡一下,秦深觉得不值得,所以他说:“我们会的,阿姨。别叫我秦老板,喊我秦深就好。”   涂山娇一双美目含着留恋,看着章俟海有着不舍,“翠云山已经不适合居住,妖界也有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在人世间,你是我最后的留恋,为你找到机缘便是了断我在人世间的因果。以后,孩子你就要靠自己了。”   她养育章俟海的时间很短,与孩子的情分不多,但血缘关系是斩断不尽的。   至于章瑞泽,涂山娇看向他的时候目光平和,已经没有了不舍和留恋了,有的大概就是对往昔那段感情的怀念吧,“珍重。”   章瑞泽涨红了一张脸,张口要说话,猛烈的咳嗽声代替了语言,喉咙腥甜发痒,“噗……”   鲜红的血喷了出来。   他执着于那段感情,一直想要挽回,不只是一次去过翠山镇,却一次都没有找到涂山娇。现在,多年的执着和不舍、多年对孩子的愧疚,全都成了泡影,承受不住的章瑞泽又晕了过去。   这是他来到望乡客栈之后的第二次了。   昨天大夫临走的时候,让章瑞泽不要再情绪激动,极有中风的可能,一口血喷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至于涂山娇,把脉确定章瑞泽无事之后,就继续她来望乡客栈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给章俟海寿元。   这样才能够做到真正的了无牵挂。   客栈一阵兵荒马乱,秦深又喊了大夫之后回到大堂,涂山娇、章俟海母子坐在桌旁,无声对视,气氛应该是还可以的吧?!   秦深来了,涂山娇让他过来,“我要给俟海一年的寿元,作为我住客栈的房租。”   “啊?!”这个消息好突然。   涂山娇被秦深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的摸样逗笑了,“秦老板你算算,一年寿元可以住多久?”   “哦哦。”秦深反应了过来,按捺下激动拿出手机登陆天网APP进行换算,寿元太珍贵了,可以住的时间绝对不短,“可以住七个月。”   “最贵的房间呢?”   “就是最贵的。”   “那我要这间房七个月。”   秦深放下手机的手一顿,“阿姨你要在客栈住七个月?”   “不是呢,阿姨明天就会离开去往妖界,但是付给客栈的钱不能够超出价值呀,这个房间你放在我名下七个月。”   这边是等价交换。   秦深明白了。   为了章俟海,秦深咬着唇应了,“好。”   一旁,章俟海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拳头,这是他母亲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之后她便可以了无牵挂地去往妖界,人世间的因果再也无法影响到她。   …………   ……   一颗代表一年寿元的鸽蛋大小的寿元球从涂山娇的头顶飞跃而出,寿元球有莹莹的金色光芒,中间是几近实体的光泽,边缘是绒绒的光边,不在阳光下,照样有七彩光辉熠熠。   从涂山娇的头顶上飞出来之后,寿元球就稳稳地飞到章俟海的头顶,顿住了,进不去……   涂山娇平和的声音慢慢地说道:“不要抗拒,放松身体,放松精神。”   章俟海捏着拳头的手并没有松开。   秦深在一旁紧张地盯着,见寿元久久没有进入章俟海的身体,而且寿元球的光辉在散,形体没有初始稳固了,他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声,“章俟海。”   章俟海的拳头蓦然松开,所以的对抗如同气球被放气一样消散于无,寿元球没有了阻挡,一下子冲进了章俟海的身体中。   一旁,崔珏左手捏着法诀在身侧一挥,一本书的虚影在空中出现,书上的金色文字时隐时现,速度飞快地更替,很快就到了崔珏要看的地方,他扫了一眼,欣慰地说:“成了。”   九尾天狐五气福运而生,寿命可与天齐,生命的流逝他们并不在乎,但从身体中抽出一年寿元,那边是斩去一层修为,伤害不可谓不大,涂山娇面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水。   说话声也比方才虚弱了一分,“成了便好。”   “阿姨,辛苦你了,尽快到房间休息吧。”   涂山娇站了起来,“我休息一晚便好,不用担心。”   这话是对秦深说的,更是对章俟海说的,章俟海抿紧的嘴唇松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怎么都无法开口,今天遇到的事儿太突然了,他需要接受的时间。   涂山娇进了房间休息,大夫来了带到章瑞泽那儿看,大概是被九尾天狐把过脉,再一次情绪激动的章瑞泽没有受到太大的折腾,最起码这一次不会中风,但很难保证下一次不会,以后切记不能够情绪激动了。   不说这一对纠缠的人妖恋,大堂里还有黄三尾老娘一大家子,很想把他们列为客栈拒绝往来户,但看在涂山娇的面子上,秦深忍着没有,反正没有多长时间就会离开去往妖界,不需要面对多久。   秦深养父母出来晚了,没有看到全程,听到秦深大致说的,不甚唏嘘,章俟海的身世竟然如此复杂。   秦深吐糟,“我的也不逞多让啊。”   秦静敲了他脑袋一下,“哪里复杂了,不就是姑父姑妈养侄子嘛,多简单。你爹怎么给你生的脑子,想事儿喜欢复杂化,真应该把你塞进肚子里重造。”   秦深:“……”   秦深睁大眼睛看着她妈妈,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事儿,“我是我亲爸爸生的?!”   秦静端了水站起来往外走,“我说了吗?”   “……妈,你说了。”   “哦,那就是了,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不不不,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妈妈从来没有说过啊,OMG,他竟然是从爸爸肚子里面出来的,“我另一个爸爸是谁?”   秦静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秦深,“你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要砍死了他。”   秦深往后退了,“我,我不知道。”   “哦,很好。”   秦深擦了一把额头上虚无的汗水,果然,天下妈妈都是最难搞定的。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又是一个昼夜的循环,客栈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平静安然的一天开始。   第二日,修整了一天的涂山娇带着黄老娘一家子要离开了,虚度原边送别。   黄仙婷拉着姐姐到一边说话:“姐姐啊,我看到三尾在田里面干活,你要不要和他再说说话,以后就不回来呢。”   黄仙姑一家在狐狸洞受尽欺负,那儿不好呆了,人界环境又那么差,听到涂山姑姑说要去妖界,黄仙姑搏一把,也收拾了东西举家搬迁。   黄仙姑找到了黄三尾的身影,不舍却又决绝,“不了,在客栈闹了一顿,彻底斩断母子情分,以后他就不会有牵挂,好好过日子吧。”   黄三尾是杂毛狐狸,并不受狐狸洞里一众狐狸的待见,黄仙姑留下孩子承受的压力很大,为了保住孩子就表现的非常疏离。三尾性子木讷寡言,不适合人间纷乱的生活、也容易受到狐狸洞其他人的利用,黄仙姑在自己无法保护他的时候索性将他赶走,牛大脾气暴躁,却不是个真正会剥狐狸皮的家伙,最起码牛大要脸。   “那好吧,姐姐你们保重,等我当明星腻歪了,我也去妖界找你们。”   “好,等你过来。”   黄仙婷送别后就离开了客栈,老姐一家在客栈撒泼,好丢人,她已经待不下去了,火速离开。   虚度原边只有秦深目送涂山娇,涂山娇要求秦深不要让章俟海来,既然了断了因果,就无须在徒增留恋。   白天送走的九尾狐,晚上,悠长悠长的螺号在三途河边响起,渡船再一次靠岸了。   渡船靠岸后,大头鬼就找了秦深提了这回的饮食要求,“还是要荠菜的,我们主人最喜欢了。”   “今天晚上我们就吃的荠菜肉的包子,蒸笼里还有,应该还是热的,要不要?”   大头鬼大大的脑袋上同样大大的眼睛睁大发亮,他还是双眼皮呢,“要要,非常要,主人心情不好,吃了荠菜包子肯定不会一直低气压,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那我等会儿就拿过来,你稍微等等。”   大头鬼连连点头,催着秦深快点走,“我们老板思乡又思春,很难搞定的。心情不好就喜欢吃点儿家乡味,老板就麻烦你动作快点儿了,主人心情不好,我们做属下的也不好过呀。”   秦深嘀咕有这么说老板的?!“这个爱好好独特,和我亲爸爸差不多。”   去了厨房拿了一碟包子,每一个包子都拳头大小,里面是荠菜肉馅儿的,为了丰富鲜味里面还放了切碎的金针菇,切碎的金针菇第二天就看不见了= =。   端着包子往“上一层”去的路上秦深遇到了章俟海,眼睛一转,喊住了他,抓住章俟海的手,带他来到了角落的楼梯,“走,我带你去见识客栈最大的秘密。”   章俟海来到客栈这么长时间,知道客栈的不同却从未真正见识到它最神奇的一面,随着秦深踩上楼梯,穿过“幕布”,来到新的世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看着“上一层”放大版的客栈,章俟海感叹,“太神奇了。”   “还有更神奇的,我带你去看。” 第44章 没有买卖,没有伤害   站在三途河边, 秦深指着身后一望无际的虚度原,“看, 那边就是虚度原, 穿过虚度原就能够到达妖界魔地, 涂山阿姨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秦深调转了手指的方向,指着渡船说:“我们前面的是三途河, 穿过三途河便到了幽冥鬼界,看到那艘三层楼船了嘛, 去幽冥鬼界的人都要坐船。渡船来的时间不定,停留时间不定,错过了这一次就要等下一次,崔先生就是要坐船走的。”   指这儿指那儿的秦深像是在尬舞, 但他本人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 像是小孩子将隐藏了、宝贝了很久的秘密终于能够和身边的人分享,他很兴奋。他又指了脑袋顶上,“无尽海我也不知道长什么摸样, 也许是凡人肉眼看不见的,九天重生的仙人就是穿越无尽海来到的凡间,月老座下小仙官和财神殿散财童子也会从这里飞上去, 穿过无尽海回到他们工作生活的地方。”   秦深眼睛亮晶晶地看章俟海,“是不是很神奇, 哈哈,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很牛掰的,在人间看着我就是个不入流的客栈小老板, 没钱没地位,简直就是个三无产品。但在这里,我就是客栈的主宰,九重天上的神仙、幽冥鬼界的鬼君、妖界魔地的大妖,想要住店,还不是要看我眼色,哈哈,这个设定是不是非常赞。”   章俟海温柔地注视着秦深,初入三界交汇处他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天地再广也不及身边的人一颦一笑。   “老板,我的包子。”大头鬼噔噔噔从甲板上走了过来,插入了秦深和章俟海的二人世界,“给我给我,多少钱,老板刚刚又发火了,我们hold不住啊。”   “你们的语言好丰富。”秦深把包子递向大头鬼,“这是我请你们吃的,不要钱。你们老板喜怒无常啊,当员工的真惨。”   大头鬼连连谢秦深,让秦深再端着一会儿包子,他低着头在自己的小马甲上的小兜兜里翻找,“上船的客人多,我们也接收了很多凡间的新鲜语言,挺好玩的。终于找到了,不能够白吃老板的包子,但你请我的嘛,给你钱不是很好,我给你这个,阴口贝,三途河浅岸处生长的一种贝类,肉质鲜嫩,你们人类也可以吃,没有任何副作用。”   小小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非常大的袋子,湿哒哒的挂着水,阴口贝在网线袋里面张合着贝壳,鲜活的家伙们,看起来和青口贝差不多。“里面说不定有珍珠,就看你们运气啦。”   把阴口贝给秦深,大头鬼抱着装满了包子的盘子好激动,“我们主人其实人很好的,我们都是主人从三途河或者幽冥鬼界奴隶市场救下来的可怜人,要不是主人早就魂飞魄散了。”   大头鬼穿着尖头翘角鞋的小脚在地上划拉,“而且吧,我们主人生气也不会大吼大叫,冲着我们乱发脾气,他就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我们好担心他。这个月本来不会再靠岸的,我们想让主人开心,就过来了,因为这儿有主人最喜欢的家乡味道呀。”大头鬼举着包子,嘴巴裂开,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老板,我们主人最喜欢吃荠菜的各种东西了,荠菜馄饨、荠菜饺子、荠菜包子、荠菜春卷什么的,停靠的几天麻烦一日三餐都要这些。再给我们多做一点儿,我们打包带走。”   “荠菜我这里存货很多,做好了给你们带着。”   “嗯嗯,谢谢。”大头鬼哼着歌垫着小脚欢快地炮回了船上。   收回视线,章俟海说:“很有趣。”   “那是当然。”秦深拉着章俟海到客栈门口台阶那儿坐下,靠在一起看三途河这儿的风景。   亘古不变的三途河啊,河水缓慢地流淌,小小的浪轻轻拍打岸边,岸边的彼岸花呀,在风中唱着离别与思念的歌。   天上一轮圆圆、圆圆的月,月光皎洁,洒满整个三界交汇处。   客栈外的小院内,彼岸花丛里星火点点,那是靖人居住的地方。   秦深与章俟海分享着交汇处种种神奇的地方,他说:“到了白天,会有一群大鱼游到天上,它们的鸣叫声嘹亮清越,明儿个白天我再带你来。”   “好。”   秦深侧头看他,“我怎么感觉你一点儿都不惊讶啊?”   章俟海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眼睛看着秦深,专注而温柔,“身外之物罢了,身边有你就好。”   秦深耳朵尖尖发红,扭头看向别的地方,“说什么大实话,哈哈。”嘴角扬起,脸上的笑容也很灿烂呢。   三途河边的月亮“哐”的落下,太阳“噔”一下出来……轮回了两次,现在已经是两日之后,渡船离岸的时间到了,也是崔珏走的时候。   秦妈妈来到三途河边亲自来送这位久别重逢却又要分别的朋友,“才短短几日而已,又要分开了。”   “我的小姑娘,客栈又开,我们日后见面的次数不会少的。”   秦静无奈地看着远方的大船,“是啊,但也不会太多,你不是闲人忙着呢。”夹带着花香的风吹起了鬓边的发丝,秦静抬手将它们抿到耳后,“也不知道我父亲和弟弟究竟在哪里,崔叔你神通广大,能够帮我留意一下,好吗?”   崔珏笑了,眼中有隐晦的神采一闪而逝,秦静没有看到,他一贯平和的声音说:“该见到的时候,自然就会重逢。”   秦静气不打一处来,握着拳头在空中挥了挥,“你们真是的,从来不给一句痛快话。”   “嗯。”崔珏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和秦深说的一样,我们做事从来不是干脆利落的,忍不住就想高深莫测一下啊。”   “你这么说,让我忍不住好想打。”秦静捏着拳头在崔珏的肩膀上轻轻怼了一下。   秦深在旁边凑了一句,“这是官方吐糟。”   崔珏爽朗一笑,按住秦静的手把她拉到了怀里面,“我的女孩,要永远快乐,幸福。”   秦静把头埋在崔珏的怀里面,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哭腔,“嗯,我会的。”   秦深凑到章俟海的耳边,小声嘀咕,“还好我妈不让我爸跟着过来,我爸看到这一幕,再老实的人也要炸。”   章俟海摸摸秦深的脑袋,秦深剃的板寸长得快,现在摸起来已经不是毛楂楂的刺手了,软软的,就和秦深善良的心一样。章俟海在心里面对自己说,换做我,我也会炸的。   别离无论怎么送,这一刻终究会到来。   悠长悠长的螺号响起,渡船起锚开船了。   这两天客栈做了很多荠菜产品,从馄饨到包子、从春卷到馅饼,只要仇宝成能够想到的品种,他们做了一个遍,悉数打包好交给了渡船。   随着这趟船,缓缓驶向了远方。   他们正准备转身回去,秦静却跟着驶远的渡船往前走了几步。   “妈回去了,时间不早了。”   秦静抓住秦深的手臂,不确定地问他,“看到渡船甲板上的那个穿黑色衣服的人了吗?”   渡船离着岸边已经有五十多米,目力很好的秦深顺着妈妈视线所指的方向眺望,看到在楼船三楼站着一个裹了一身黑色的高大身影,黑色斗篷上大大的兜帽罩在头上,帽子边缘被三途河面上的风吹得翻出层层波浪。   那是渡船的主人。   忽然,那人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掀开了帽子,露出一张与秦深有七成像的脸。   “啊!”秦静尖叫,松开抓着秦深的手往前奔跑,踩进花丛,两边的彼岸花纷纷弯着花枝避让,秦静一路跑到岸边,被随后赶来的秦深一把拉住,凡人落到三途河水里,就别想着囫囵出来了。   “妈,你怎么了?”   秦静一把抓住秦深的手,指着越来越远、逐渐看不见的大船,“那人,看到那个人了吗,那是你亲爸爸,我的弟弟秦言!”   “什么!”秦深看去,已经看不到渡船的身影,看到那人与自己差不多的长相,秦深心中已经有些明悟。   “下次渡船来,他休想跑,当年一声不响、一走了之,现在竟然出现在渡船上,不说清楚,我就跟他姓。”秦静愤愤地说道。   与亲爸爸没啥感情的秦深只是惊讶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听到老妈这话,无语地看着妈妈,“妈,你本来就和他一个姓!”   秦静掐了一把儿子,恨铁不成钢啊,“你这死孩子,跟你弟弟一个样,就知道来气我。”   秦深求饶,“嗯嗯,我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渡船来,一定不放过他。”   …………   ……   店里面的客人再一次走了个干净,魏乐和徐散财不想在人间待着了,写好了调研报告提前销假回了天上。崔珏崔判官坐船回了幽冥鬼界,一群狐狸去了妖界魔地。   没有了客人,热闹也被带走了,一成不变的日子过的就非常快,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离开学还有十天。   这一天秦静正陪着两个孩子做暑假作业,老师前两天刚刚在家长群里面发的,今年的中秋节来的早,开学不多久就是了,于是老师要求家长和孩子共同完成一个灯笼,用于中秋夜学校灯会。   小镇上所有的人都会去学校赏灯,每个灯笼下面还有灯谜,猜中了可以得到奖励,都是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来自于小镇各个店铺的友情赞助。林家木器店就会提供一批木头做的小鸟儿、小猫儿、小乌龟之类的小玩具,全是林爸爸亲手做的。   这是镇子上学校的传统,从幼儿园的小娃娃到初三的大孩子都热衷于参与。中秋节赏灯会是镇上小学的活动,到了元宵节灯会就是整个小镇的集体活动,时间未至,就不多说了。   秦深看着手上的材料,尴尬啊,看了半天的教程,他也不知道怎么摆弄这些小东西,“丢丢、龙龙啊,让我再看看视频,框个灯笼还是挺有难度的。”   秦深专业是学考古的,不精通于文物修复,让他挖土很在行,让他做精细活儿,就难为了。弄个纸箱子做个四四方方的灯笼还差不多,但林爸爸送来的材料是竹篾、铁丝、各色的宣纸等等,让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   往年丢丢的灯笼是有强大外挂爷爷做的,今年这个光荣的任务给了秦深。   幸好网络发达,各色教程应有尽有。   秦深把手机坐在桌面上,播放着教程,“这个铁丝绕过竹篾,竹篾要扎在一起……”   “爸爸,错了。”丢丢拿着红纸,再一次纠正爸爸。   秦深:“……哦,那我重新来弄一遍。”   龙龙靠在椅子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腆着小肚子,T恤下摆往上扯了一些,露出白白嫩嫩的一截小肚皮,“秦叔叔你行不行啊,你这个视频已经研究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了。”   “再让我看看,挺复杂的,怎么扎龙骨我还没有研究透,再给我一个小时就好。”秦深比对了一下竹篾和教学视频中的位置,应该不是很难的,吧?   秦深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不经意抬头,看到了章俟海走进来,眼睛顿时一亮,“老章你过来。”   章俟海今日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出门办事儿去的。进入客栈后就脱了西装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扯开领带,解开领口,优雅严谨顿时变成了随性随意,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吸引秦深的目光。   章俟海往秦深他们那儿去,秦深领着两个孩子坐在靠窗靠里的位置,桌子上堆着做灯笼的竹篾、纸张、颜料等等,只是材料被翻地凌乱,灯笼的成品不见分毫。   章俟海靠近了,秦深拿着手机怼到他的鼻子底下,希冀地看着他,“你看看,研究研究,和丢丢、龙龙一起做两个灯笼,他们开学之后中秋节灯会要用到的。”   秦深逃似地站了起来,材料手机留给章俟海,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我去中庭那边看看酒怎么样了,宝成哥说经过酒坛子的时候能够闻到一丝浓郁的酒香,我看看究竟怎么了。”   章俟海抓住秦深的胳臂,另一手在两个仰头看着他们的孩子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丢丢侧头躲掉,垂下头看着自己搭在一块儿的手指,不去看章俟海。章俟海有些无奈,行动上没有表现出来,“我们去说一会儿话,我马上就过来给你们做灯笼。”   等两个大人走远了,龙龙趴到桌子上撑着小下巴眨巴着眼睛看丢丢,“丢丢,你这个爸爸挺好的。”   “哦。”   龙龙挠头,“哦是什么意思呀,你不喜欢他吗?”   丢丢闷闷地说:“不知道,感觉好不习惯,感觉他是来和我抢爸爸的。”   “哈哈,才不是呢,你应该这么想,他是带给你多一份爱的。本来吧,你只有爸爸爱着你,现在又多了一个爹爹,得到的爱更多了呀。”   丢丢抬头,睁大眼睛看他,“我还有爷爷奶奶,叔叔呀。”   龙龙“啪叽”摔在桌面上,“那就是更多一个人。”   丢丢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白荷,“昂,他挺好的,我已经慢慢接受他了。”   “嗯嗯,到时候就可以让他帮你开家长会,哈哈,你爹爹那么帅,肯定吸引那些妈妈、奶奶的目光。”龙龙带着点儿小虚荣地扬起下巴,他爹爹就非常好看,开家长会就会被围攻呢。   丢丢“噗嗤”一声笑了,“我爸爸也好看。”   “对啊,所以你才好看。”龙龙不好意思笑了。   丢丢腼腆地笑了,“你也长得好。”   趴在桌子上晒太阳的白虎神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就着两个傻孩子的话打瞌睡。   章俟海拉着秦深到了大堂前厅,随便找了一张空桌子,把手上的包放到桌子上打开,拿出里面的文件,“秦深,在每一份的后面签字。”   秦深好奇的拿了一份出来,看着上面的字读出来,“XXX公司股份转让协议……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的所有都是你的。”   秦深放下文件,抗拒地往后退了一步,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要。”   章俟海将所有文件一一放好,将抗拒的秦深拉了过来,“秦深,我已经将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你不签字,公司会停滞运营、拿不到资金所有的工程将周转不灵……这不单单是我破产一件事儿,还有旗下所有员工工作生活的事情,为了大家签吧。”   秦深眨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章俟海看,半响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出开玩笑的成分,“你强。”   “秦老板,以后我就为你打工。”   秦深拿过笔签了一个字,他开玩笑地说道:“你成天在客栈待着,老板成天不在,你这是要败光我的产业啊。”   “要是老板不在,下面就乱成一团的话,这样的产业不要也罢。”身有五气福运,干啥成啥的章俟海自从创业之后就从没有为了赚不到钱苦恼过,“另起炉灶,从新再来,我总会为你、为丢丢创造出更多。”   秦深不得不承认,他被章俟海苏到了,小心脏“扑通扑通”,感觉背后插上了翅膀,整个人要飞起来了。极力克制自己,不“飞”起来,秦深垫了垫脚尖,清了一下嗓子,“那你努力,反正咱也不缺钱,随便你怎么折腾,只要别败光了就行。”   章俟海凑到秦深身边,飞快地在秦深的面颊上亲了一下,圆润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秦深的耳边说:“遵命,我的老板。”   涌入耳蜗的气息潮湿燥热,秦深的脚跟也要离地了,不好意思地去推章俟海的肩膀,佯怒,“你离我远点儿,大白天的干啥,让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老板,我闭着眼睛呢,看不见。”六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深:“……”   章俟海:“……”   秦深:“呵呵。”   章俟海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一桌的文件中挑出一份翻开给秦深看,“我已经把和平路两边所有的地都买了下来,靠近镇子的地方做成小公园,其他地方用来种树,你看你要种些什么,白荡山特有的那种青苹果树要不要,还有桃子树、樱桃树、板栗树……”   “……那个冤大头的傻老板是你啊。”秦深还和章俟海吐糟过呢,章俟海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章俟海很显然也想到了那次出行时秦深给自己吐糟的,一串浅笑从薄唇中倾泻而出,他和那时候的答案一样,“图人。”   秦深手撑着桌面,让自己找了个依靠点,翘着嘴角,嘴硬地说道:“这么多钱,让你图了。”   “求之不得。”   和平路两边的土地看起来很多真正丈量出来其实也不多,不可能将所有果树成片成片种上,但是可以每种种几棵呀,每个季节都有水果吃,新鲜无公害,不打药水、不上蜡,新鲜吃、做成果酱果脯吃,怎么样吃都好,自己吃不掉可以放在客栈里面卖或者让章俟海想办法卖掉。   “只要我们这边气候允许生长结果的,都种。”   “好。”秦深要求什么,他都会满足。   所有的文件全都签了,秦深推了一下章俟海,把手机给他,点亮屏幕,上面还停留在视频教学扎龙骨的画面上,“这个就交给你了,我实在是搞不定。给你和丢丢相处的机会,小家伙性格别扭着呢,也不知道像了谁了,特别难搞,你在他面前不能够表现的不在乎,就像是你刚才摸他脑袋被躲掉了,你就要表现出受伤的样子,他就心软了。”   秦深给章俟海传授搞定小丢丢的办法,这也是他琢磨了一年总结出来滴,“丢丢吃软不吃硬,嘴硬心软,还要顺毛摸。”   秦深给他传授秘诀的小摸样好玩极了,像是放大版的丢丢,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大的小的我都能够搞定,给我一些时间。”   “好。”刚说完,秦深就反应过来不对,横了他一眼,“是我迁就你,才被你搞定的。”   “嗯嗯,我能力不足,一定要你们的迁就。”   “这还差不多。”   把章俟海打发去做灯笼,秦深绕到吧台后面要去中庭看大酒坛。吧台后,六娘用书挡着眼睛以下的脸,看到秦深走过来,“嘿嘿嘿”的笑着,贼兮兮的。   秦深隔空点了点六娘,该发出声音的时候不发出来、不该的时候凑热闹,真是的,“刚才的不准说出来。”   六娘在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用力点头,保证不说。   秦深先是去了厨房,叫了在厨房炖鸭汤的仇宝成,晚上他们吃鸭血粉丝,自家杀的鸭子,自家炖的汤,里面的鸭胗、鸭心、鸭肠、鸭血等等也都是自家出产,粉丝是收的蚕豆到镇子上加工的蚕豆粉丝。每一样食材都是看得见、晓得来源的,绝对比外面的好,干净卫生。   “宝成哥,我们一起去酒坛那边看看。”   “嗯嗯,等等我,擦个手马上来。”仇宝成放下手上的葱姜,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手跟着秦深走了出去,“我早晨去老井那边打水,经过它的时候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凑近了闻。”   仇宝成眯起眼睛,一脸陶醉地说道:“那个香啊,闻上一下,就觉得要醉了。”   “真有怎么神奇?”个人感官说不定有夸大的地方,他们就住在中庭左右,每天经过这里不知道多少遍,他怎么就没有闻到任何香味,所以秦深是抱着质疑的。   仇宝成乐呵呵地抱着肚子往酒坛子那儿走,面对秦深的质疑他没有任何恼怒,站在酒坛子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小秦你过来,就站在我旁边,闻闻看,醇香的酒味,甜甜的果香,要是喝上一口,当真是美。”   秦深狐疑地站到仇宝成旁边,抽动鼻子,深深呼吸,仔细分辨其中的香味。一开始什么都没有闻到,秦深不是好酒之人,对此不敏感也是正常,渐渐的、慢慢的,他去好像从普通的空气中闻到了一丝不同。   没有仇宝成说的那么夸张,可却真实存在。   秦深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问仇宝成:“这坛酒放下去一个多月两个月不到吧,会有醇正的味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仇宝成放在肚子上的手疑惑地动弹了一下,“我以前做葡萄酒,酒瓶塞着,只有打开了味道才出来,而且不到两个月哪里会这么香。自己做的发酵环境无法控制,比例也会有偏差,有时候还行,有时候特别酸涩。郭跃种的葡萄好,做出来的葡萄酒应该也不一样。”   秦深摸着下巴在酒坛子旁边走了一圈,酒坛从女子巴掌就托起的大小变来,口小、肚圆,有个严丝合缝的盖子,盖子中间有个巴掌大的钮儿,小钮儿就是个酒坛的样儿。   “味道出来了,会不会因为盖子有缝隙?”   “呸,你才有缝隙。”小娃娃的奶嗓声,从酒坛子上传来的。   秦深准备趴到酒坛子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哦。”   “呸,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个宝贝,酿造出来的酒水味道棒棒哒。你才有缝隙,你全家都有缝隙。”   秦深站直了身体,木着脸对仇宝成说:“哥,拿铁锹来,我们把坛子埋了。”   “呜呜呜,人家还是个宝宝,为什么酱紫对人家。”酒坛子哭,只有灵识,没有化形的他,哭也看不出来眼泪。   秦深手臂抱胸,垂着眼睛盯着酒坛宝宝,“宝宝是吧,你是个器灵。”   酒坛宝宝傲娇脸.jpg,“能够拥有本宝宝是你的荣幸。”   秦深蹲下来摸摸它的小钮儿,酒坛宝宝嘻嘻笑,听声音像是在躲闪,“色狼,干嘛摸人家屁屁。”   秦深的手一顿,慢慢挪开,“说说吧宝宝,你有啥作用,客栈不养闲人的。”   “╭(╯^╰)╮拥有宝宝是你的福气,宝宝可以缩短酒水的酿造时间,让普通的酒变成至美佳酿,让灵酒更具灵气,让药酒的药材属性发挥到极致……知道哇,你要多多酿酒,身为酒坛子器灵,人家要收集酒气才能够早早长大化形的。”   “作用还挺多。”   “那是当然哒,被那个香香的姐姐抱了几十年,虽然很享受,但是一点儿酒气都木有,宝宝没有足够的酒气吸收陷入沉睡好几年了。打滚打滚打滚……”   “你这是干啥?”   “宝宝没有实体,宝宝就表达给你听呀,宝宝在打滚呢。”滚来滚去.jpg   “哈哈,真是可爱的小家伙,小秦反正酒坛子也要酒气,酿酒也不麻烦,我以后经常做好了。咱做菜的、用来喝的,都不用买了。”仇宝成喜欢小孩子,拥有一把小奶嗓的酒坛宝宝,很快就俘虏了他的心。   秦深无可无不可,摸摸酒坛子的边缘,“行,我就等着吃就好。”   “嘻嘻,厨子叔叔最好了。”   秦深吐糟,“别装嫩,你的岁数比他大多了。”这个器灵虽然嗓音小,年纪和阅历却一点儿都不少呢。   “对手指.jpg,老板,酒水酿好了,我就会发出味道,提醒你们酒好了,很赞对不对,你打开我的盖子闻闻呀,保证你沉醉其中不想醒呢。”酒坛子宝宝拍马屁,“我要把来到客栈的第一酒献给我最最可爱的老板,么么哒╭(╯3╰)╮。”   “马屁精。”秦深笑骂,很受用倒是了。   推开酒盖,露出巴掌大的缝隙,香味扑面而来,当真如酒坛子宝宝说的那样,沉醉其中不复醒,其浓郁程度,稍微闻上一口,秦深的脸上就出现了两坨红晕。   仇宝成激动地连连吸了好几口,转身往厨房去,“我去拿碗和勺子。”   打了两勺酒倒入两个碗,暗红色的酒水在碗壁上挂壁,轻轻抿上一口,酒液在舌尖滚动合着口水进入咽喉,唇齿留香。   “葡萄的果味很浓呢,一点儿都不酸。”秦深砸吧一下嘴巴,“我喜欢这种。”   仇宝成晃动着碗,“不同的葡萄酿造出不同的葡萄酒,温度湿度等等都对酒水有影响,我们这个果味香浓、醇香味正,酸涩度平衡,入口浓郁,后有回甘,好酒好酒啊。”   “那就好,嘿嘿。”得到好东西的秦深露出了老板般的笑容,又有东西推荐给客人们了呢,午晚两餐酒水限量供应,再想喝,出钱哦。   秦深脸上,应该是奸商般的笑容……   客栈里面没有空置的玻璃瓶,也没有专门装红酒的橡木桶,酿好的酒水还放在酒坛子里面存着。   秦深和仇宝成合力打了四瓶出来,客栈里面头一次酿造出来的酒水,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一起喝喝。   回到大堂,秦深一眼看到章俟海和丢丢他们那儿,桌面上已经有两个成型的灯笼龙骨,章俟海正领着两个孩子往上面蒙纸。   秦深调转了脚尖,他还是回到吧台不去那儿了,捂脸,感觉好丢人。   站在吧台那儿没有一会儿,就见到莫琛从门外款步而来,身边跟着在院子中打理瓜果的黄三尾。   黄三尾作为被排挤的小妖怪,听到最多的吓唬就是“让道士收了你”,所以他最害怕道士了,平时见到莫琛能躲就躲、能离多远就多远,绝对不靠近。   上一次王乐彬的事儿,莫琛随车过去之后就暂时在外没有回客栈,阔别快一个月他提着个行李箱回来,里面放着给秦深带来的王乐彬家乡特产。   黄三尾等莫琛和老板说完话之后,鼓足了勇气拦住莫琛,鞠躬作揖,“小妖有一事问道长。”   “三尾不用这般客气。”莫琛把黄三尾扶起来,“有什么事情,尽管问。”   “王乐彬,他还好吗?”黄三尾最近魂不守舍,王乐彬的事情没有定局,他寝食难安,挂怀心中。   莫琛说:“我们将生魂送归身体,确保他醒来之后才走的。王乐彬其实并不是今年刚刚毕业,他已经毕业有两年了,只是两年前被车子撞后成为了植物人,昏睡至今。”   秦深唏嘘,“原来是这样,小王他现在怎么样?”   “正在康复中,躺了两年,身体再好肌肉还是有些萎缩的。”   秦深扫了一眼泫然欲泣的黄三尾,替他问了,“还记得我们这儿不,他可是我的正式员工,和我签了合同的。”   莫琛歉意地看着黄三尾,“抱歉,这是论人的。”   “哇!”黄三尾没有忍住,哭出来跑走了。   莫琛看着他,伸出尔康手,“……我还没有说完呢,王乐彬记忆混乱,等调养好了,说不定能够记起这里。”   秦深推了一把六娘,“你追过去和三尾说一声,别让他想不开。”   “嗯嗯,我这就去。”   …………   莫琛回来,带来了半个好消息,只要王乐彬醒了,受到契约约束应该会回到客栈,秦深就不会少了一个员工了,大家都在一起,最好。   端了一盘子的炒松子去慰劳章俟海和孩子们,两个孩子忙得热火朝天,不时抓把包装袋里奶香味瓜子仁,咔呲咔呲,做的很嗨、吃的很香。   站在桌边,秦深背着手老神在在地点评,“嗯,做的不错,要是我动手,肯定比这个好点儿,可惜我太忙了。”   丢丢抿嘴偷笑,龙龙直接说:“秦叔叔吹牛了。”   秦深给了龙龙一个“毛栗子”,“不准说大实话,少吃点儿这种加工食品,哪里有自己炒的瓜子、松子好吃,自己剥还更有趣味呢。”   “麻烦呀,秦叔叔。”龙龙抓了一把瓜子仁送进嘴里,“有这个闲工夫,地球可以拯救好几个来回了。”   秦深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他决定治治龙龙,故作惊讶地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丢丢、龙龙,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吃的每一粒瓜子仁都是豁口老太太嗑出来的吗?她们从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嗑瓜子,到现在八十多岁头发苍白,咧嘴一笑,露出来的牙齿每一颗都是有豁口的。”   秦深表现地痛心疾首,“你们每吃一包瓜子,都有她们的辛勤劳动和汗水,嗯,应该还有口水!”   龙龙震惊地长大了嘴巴,里面还有没有嚼碎的瓜子仁。   丢丢迟疑地放下瓜子仁,“爸爸,不是机器做的吗?”   秦深笑眯眯地摸丢丢的脑袋。“这是骗你们的,不告诉你们是机器做的,你们会愿意吃吗?”   章俟海无奈地瞪了秦深一眼,这么误导孩子,真是的。“丢丢,爸爸骗你的,瓜子仁就是机器剥出来的。龙龙尽管吃吧,上面没有口水。”   秦深“嘿嘿嘿”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等两个孩子反应过来扑他就连忙往后退,在大堂里面打闹了起来,丢丢追的时候没有看路,差点儿撞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人。   丢丢往后退,退到爸爸的跟前,靠着爸爸的腿看着走进来的人。   那是个看起来十四五岁大的少年郎,穿着蓝色带白条纹的校服,校服胸口有学校的logo,不是红叶镇上,据秦深所知,整个东州市也没有这样的校服。早在五年前,整个东州市就进行了改革,除了小学,初高中所有校服改革成了西装的样式,名曰不束缚孩子们的美。   穿校服的少年背着个大麻袋,麻袋沉沉地压在瘦弱的脊背上,整儿上半身快和地面平行了。   麻袋里面应当是活物,时不时动弹一下,有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第45章 征服世界的一小步   穿校服的少年走了进来, 踩在客栈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上,拘谨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一路走来, 脚上原本洗得干干净净的球鞋已经粘上了泥浆草屑, 穿的时间太久了, 鞋头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看得见里面缝着补丁的袜子, 脚趾紧张地往里面蜷缩。   少年紧张又戒备,他双手用力地握着麻袋的口子, 艰难地挺了挺腰杆,让自己能够显得更加有底气一些,整个人以别扭的姿势转头,黑黑的眼睛在客栈里面飞快地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秦深的身上, 他比较像客栈的主事人。   就看了秦深一眼便火速收回了视线,肩上的麻袋压着稚嫩的肩膀,少年抿着唇咬牙使力, 颤巍巍的双腿却出卖了自己,他已经强弩之末。   秦深没有贸然上前,他微微弯腰让自己的双手抓着丢丢的肩膀, 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大的自己少了许多侵略性,“来住店吗, 我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叫秦深。”   少年紧张地扯了扯嘴角,肌肉抖动, 露出一个紧绷的笑容,左边脸上浮现出一个可爱的小小梨涡,“你好,我叫金川,来住店。”   少年声音细弱,就和他整个人一样,像是一根头大身小的细细火柴,“呲”一声擦出的火光,微微弱弱。“我,我没有那么多钱让它们也住下,可以给你打工吗?我会洗碗,洗衣服,什么都会干。”   刚问完,金川就紧张地双唇抖动,苍白的面色变得毫无血色,像是一只蜷缩在案板上任人鱼肉的动物,只能够微张着嘴喘息着这世间最后的空气,黑色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凶残的屠刀,想要反抗,却没有那么大的气力。   那双按着自己的大手啊,什么时候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秦深拍拍丢丢的肩膀,让他和龙龙去旁边继续做自己的灯笼,他往金川那儿走。   秦深往前走一步,少年就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脚后跟抵在门槛上才不再动弹。   “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秦深保持着距离,放软了声音,矮着自己的身子让快要瑟缩成一个球的少年不要过于紧张,“你在客栈里面不会有事的,望乡客栈有规矩,不能够有暴力事件的发生,你绝对安全。”   在秦深的轻声细语安慰下,少年弓着的腰背渐渐放松,“对、对不起,我不是很习惯见到人,太、太紧张了。”   “没事的。”秦深声音并没有提高,还是轻轻的、缓缓的,很柔和,“把背上的麻袋放下吧,太沉了,你快要受不住了。”   金川抓着麻袋口的紧了紧,泛白的骨节昭示着它们承受的重量,耳边有麻袋内传来的细弱声响。客栈的氛围平安祥和,感受不到任何杀戮的气息,没有罪恶的感觉,金川慢慢放松了下来,双肩微微垮下,越发觉得麻袋重了。   秦深想上前帮忙,但怕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金川再度紧张起来,就在一旁张开手做着准备,少年要是晕倒了,随时接着。   金川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五左右,身上的麻袋就有他大半人高。他颤抖着双腿弯曲膝盖,轻轻地把麻袋放到了地上,没有了麻袋的束缚,金川长吁了一口气。   他抓着袋口,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孩子们有点儿多,老板不要介意。”   秦深弯了嘴角笑意温柔,心中有些好奇,金川麻袋里的究竟是什么孩子,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没什么,客栈大。”   金川不好意思地笑了,梨涡又现,是个腼腆可爱的少年人呢。   他打开了袋口,倾斜了大袋子一边压在地上,不一会儿有个尖鼻子从里面探出来了一点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金川温柔地冲着袋子里面安抚说:“不要怕,现在很安全的。”   尖鼻子再度伸出来,这回伸出来的大点儿了,看见了覆盖在皮肤上坚硬的瓦状麟甲。   大概是觉得外面非常安全,又有金川在一边鼓励,小家伙这回没有缩回去,大胆地继续往前走,一只小臂长的穿山甲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小家伙身子狭长,头尾加起来不过成年男子小臂长,它拥有粗短的四肢、扁平的长尾,背部隆起,圆锥状的脑袋上一对儿黑亮水润的眼睛,此刻正用充满好奇的天真眼神看着陌生的地方。   “穿山甲,真可爱。”   秦深的声音吓了小穿山甲一跳,整只穿山甲在地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儿,企图用坚硬的麟甲保护自己。   金川看到这一幕,苦涩地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弯腰将小穿山甲扒拉到自己脚边。它们保护自己的方式并没有真正地保护到自己,反而让偷猎者更好地捕捉。   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小穿山甲舒展了身子,躲到金川的身后,用两条粗短的前爪抱着金川的脚踝,抬着头,好奇地看着客栈的主人。   第一只小家伙出来了,麻袋不见缩小,里面又传来了动静。   不一会儿,又有一只爬出来了……   秦深眨眨眼,抬起手揉揉眼角,妈呀,他还没有做好一下子迎接三四百只穿山甲的心理准备啊!   密密麻麻的,密恐症要犯了orz!   低头再看看麻袋,好,彻底空了,没有动静了,这也是个法宝啊,麻袋版乾坤袋。   几百只从手臂长短到两个手掌长的穿山甲,客栈大堂前厅已经站不下了,很多都挪到了屋外。它们初初到陌生的也不敢乱动弹,都趴在地上用圆润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主心骨金川。   金川从地上抱起一只,就是最先从麻袋里头出来的那只,在同类之间,他整个人散发着慈爱和自信,抚摸着小穿山甲的脊背,瓦状的鳞片有些膈手,却是让他最放心的坚硬。   “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好像太多了。”   “哈哈,哈哈。”秦深觉得自己笑的好干,“没什么,没什么,大家都很可爱。”   侧面小厅的章俟海也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前厅已经没有站脚的地方,他们就站在边缘。两个孩子蹲下来好奇地看着那么多那么多的穿山甲,龙龙伸出小手去碰了最靠近自己的那只。   那只穿山甲应该是个呆货,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龙龙,没有躲开、也没有立刻团成球,龙龙被这一情况鼓舞了,兴奋地拉丢丢去碰穿山甲,丢丢伸出手指在穿山甲的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   穿山甲这才反应过来了,给它配个声音应该是“砰”,团成了一个球,在地上晃悠了几下,一动不动了。   丢丢眨了一下眼睛,又收回手指看看它,“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就是轻轻地碰了一下。”   “丢丢不是你的错,是它太胆小。”   丢丢把手指缩回拳头里,“嗯,我知道,这是穿山甲的本能反应。”但还是有一点点的小受伤呢。   穿山甲群的正中心,金川给秦深说自己的经历,他是一只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面的穿山甲妖,修为并不高深,小妖怪一个。五六百年前只是初开灵识时还被人类抓住过,差点儿做成一锅汤,侥幸逃走了,就缩进深山老林里面不出来。   几十年前,他生活的山林遭受了一场巨大的森林火灾,一颗香烟头导致的,丢烟头的那人被抓住,判了好多年,可是森林已经没有了,金川没有了家。   他化形后人小瘦弱,出了山林被一个老护林员收养,陪着孤寡的护林员度过了晚年,感觉人间已经没有啥好留恋的了。恰逢客栈重新开启,他就根据血脉指引一路寻找了过来。   金川踌躇,看着绕着脚边的穿山甲们,又感受到了秦深的善意,决定向他们求助,也许这就是最后的希望。   “它们是我在路上救下的,一辆装着塑料桶的车上全都是野生动物,有果子狸、穿山甲、黑熊、扬子鳄、老鹰……”说到这边,金川愧疚地低下头,失落地缩着肩膀,抚摸小穿山甲的手变得有气无力,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滑到了下巴,滴落了下来,小穿山甲抬起头,伸出舌头舔掉了他的眼泪,用额头蹭着他的下巴,安抚他。   金川伸手擦掉眼泪,“我无能,救出最外面的穿山甲时发出了动静,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他们有枪,我就带着它们先逃了出来。”   秦深眉头皱起,这是走私野生动物,违法的偷猎行为。“他们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嗯嗯。”金川用力点头,红红的眼圈里流露出坚定,“我知道,我远远地坠在身后跟踪了他们三天,知道他们在哪儿,里面还有好多动物,有些关在笼子里面,有些已经……死了……”   “告诉我,在哪里,我报警让警察抓他们。”   提到了“死”字,就让金川想到黑工厂里面横陈的尸体,那些无助的小动物有些被直接倒进了热水锅,火火烫死,他能够听到它们凄惨的哀嚎。哭着甩头,金川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是方才的默默流泪,是那种眼泪止不住的大哭,“我报警了,警察不相信我,那是个动物园,好像有什么门派控制,我看到了背着剑的修士。”   “告诉我,无论他是什么高门大派,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吾等修道之人当诛杀之。”莫琛不知何时从室内出来,站在了吧台边,青葱少年郎严肃认真,一身藏青色道袍很容易让人忽视了他的年纪,让他看起来非常可靠、正义、凛然。   “金川你放心,尽管说,莫道长是白水观的高人,肯定能够救出大家的。”秦深为金川解释莫琛的身份,据他所知,白水观的名声很好,可以说在道上是正义、公正的化身。   秦深话落,身后章俟海朗声说道:“我也有朋友可以帮忙,小兄弟不要害怕。”   得到两大支持,金川看到了希望,火速将地址报了出来,他跟踪了三天,又在那家藏着黑工厂的小动物园外面守了一个星期,偷偷潜进去想要救它们,道行不济,还被打伤。他不能够拖着所有的穿山甲和自己一起冒险,带着伤赶路,好不容易走到望乡客栈。   一路走来,他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想要鸵鸟地不去想那个黑工厂,看到和蔼的老板,他燃起了希望,希望老板能够救出那些可怜的动物。   “我们穿山甲其实一点儿都不好吃,不富含任何特殊的物质让人类美容养颜、永葆青春,不会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我们的麟甲没有神奇的作用,和人类的手指甲是一样的。”金川低着头,从刚才起眼泪就没有断过,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吃了我们,没有任何作用。果子狸也不好吃、熊掌也不美味……大家都要被吃绝了,人间是我们共同的家园,却感觉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金川抬头,泪眼中流露出决绝的目光,“所以我决定带着它们去妖界,就算是死在虚度原里也不要紧,总比被人大卸八块吃掉的好。”   “笨蛋,去妖界就没有K家的鸡吃了,多不好。你可以认我当大哥呀,我爹是青龙神君、我爸是白荡山山神,认我当大哥,我罩着你,绝对不会有人敢吃你们。”龙龙在边缘蹦来蹦去,大声地强调自己的存在,他想要收小弟好久了。   听到山神的名号,金川哆嗦了一下,末法时代,高山大川有山神河神的已经寥寥无几,他竟然见到了山神……的儿子。金川激动得要晕倒了。   …………   ……   藏着黑工厂的小公园离东洲市并不远,就在隔壁市的一个镇子上,也在白水观的辐射范围内。   有歹人,很有可能是修习邪门歪道的修士,在白水观的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白水观的权威被严重挑战,接到了弟子通知的张希垚火速派了弟子过去调查。道观和ZF也是有密切联系的,进行联系沟通之后,警界也派人跟踪。   莫琛行动起来,章俟海也不逞多让,一个电话通知到自己的朋友,章俟海的朋友比白水观直接多了,人家是那一片地区的商界大拿,是个不嫌事儿大的主,“唯恐天下不乱”,带着大群的保镖,领着一群接着,直接暴力挺进,将黑工厂曝光在大白天之下。   种种事迹在此就不一一赘述,总之在多方势力的协同努力下,黑工厂被一锅端,作为不法分子遮羞布的动物园被取缔资格,小动物们得到营救,活着的会根据习性放归山林、受伤的送到林业部门进行救治、死掉的会进行掩埋等等处理。   所有参与者,都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黑工厂规模之大,远超过秦深的想象;影响之广,也绝对不是今天的众人想到的。事件太恶劣了,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股保护动物的浪潮,所有动物园进行排查,私人的、公家的,一一排查过去之后还真发现了不少问题,笼养的动物受到关注,得到了生活的改善。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应当从自我做起。   不说远的,就说当下,金川是个几百年修为的小妖怪,但外表瘦弱就像是个没有发育好的初中生,让他在店里面帮忙,秦深于心不忍,但是免费住店那也是不行的,违反客栈的规则。   秦深就决定自己掏钱,找到金川喊他开房间的时候,就见到金川变出原型趴在龙龙的脚边,宣誓效忠,这是真当小弟了。   秦深:“……”他无话可说。   拿出手机拨通洪烨的电话,“山神同志,你儿子收小弟了。”   “啥?”在自家小院,没了儿子破坏二人世界的洪烨靠在青龙神君身边晒太阳,听到秦深说的抠抠耳朵,他应该是听到了笑话。   秦深重复一遍,“收小弟了,是一只几百年修为的穿山甲,拖家带口的那种,口是三四百只。”   “哈哈,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龙龙总是说要收小弟,上次在山里面逮到一只狼妖,追着人家认小弟,狼妖哭着喊着跑掉了,跟个胖嘟嘟的毛孩子当小弟,多丢人啊。”洪烨说着说着,突然顿住迟疑地问:“没有开玩笑吧。   “我的口气像吗?”   洪烨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挽救一下自己急剧下降的承受力:“不会是真的吧,卧艹,真有穿山甲认我儿子当大哥了?!”   秦深木着一张脸,看完了认小弟全过程,非常肯定地对山神同志说:“不骗你,仪式都搞完了,呵呵,恭喜你,龙龙为征服地球迈出了一大步。”   “……”洪烨晕乎乎,推了一下正在捣药的青龙神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儿子收小弟了,是一只拖家带口的穿山甲,那个口啊,好像有三四百只。”   青龙神君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人物,听到这个消息面不改色,“带了这么多口,就给他在山上分个地方吧。找个时间和那只穿山甲说说,让龙龙带着他瞎胡闹的时候也劝劝。”   “还是你想的周到。”洪烨也反应了过来,佩服地看着自家神君,姜还是老的辣啊,“我记得山上有个空置的木屋,四五十年前我们用过的那个,给穿山甲好了,地方不大,住一群穿山甲足够了,它们反正会自己挖洞。”   手机没挂断,听了全程对话的秦深默默地放下手机,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果然拥有强大的靠山就是爽。   秦深自己的靠山也很大,他并不需要羡慕别人,作为客栈的主人,他是自己最大的外挂;身为章俟海的爱人,章俟海的守护就是他的靠山。   章俟海牌的靠山买下了和平路两边所有的土地,他初入望乡客栈,见识到它的不平凡之后就坐下了决定,将客栈客栈附近的土地都买下来,没有外人来打扰,就不会发现秦深的不同。   这个冤大头的土豪老板很是在小镇居民的口中说道了几天,随着工程队的进驻,小公园的慢慢成型,大家反而期待了起来。红叶镇在山坳坳里,大山就是镇上居民最大的公园。   但小公园的出现又不一样,这是个人工建造的真正意义的公园,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有修剪得整齐划一的花树、有人工挖出来的池塘……等全都造好了,里面还会放置上跷跷板、滑滑梯、手动转动的旋转木马等等,会带给孩子们和大人们新奇的体验。   章俟海告诉秦深,他还会利用场地让施工队造一个室内的游泳馆,对小镇居民一折优惠,以后镇子上的小朋友想要玩水完全可以去游泳馆,而不是危险不明的河里头。   小公园、室内游泳馆、还有大片的果园都在施工当中,今天一车车数百棵的大树被运了过来,这是第一批,栽种的地方距离客栈很近,在客栈里就可以听到车声、人声,声声不绝。   秦深拿着个包子站在院子里向外眺望,粗壮的树木根部包着泥土送了来,那些树看大小,少说也有五六年的树龄了。   而且秦深看不仅仅有果树,还有更加粗壮的银杏树,没有他在市里面工作见到的几十万、上百万一棵的老银杏树那么粗壮高大,却也不容小觑。它们树高近十米、树围一两人,树身上是岁月留下的粗硬树皮。   秦深看呆了,包子都不继续吃了,扭头冲里面喊,“章俟海,章俟海,你给我出来。”   正在吃早饭的章俟海放下筷子就出来了,半个包子还留在桌子上,“怎么了,是不是还要吃个包子,我给你拿!”   秦深一把扯过章俟海,指着堆在那儿还没有栽种的大树问章俟海:“这是怎么回事儿?”口气严厉,他仿佛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粉红大票子插着翅膀飞走了。   章俟海看过去,就看到果树以及银杏树,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不着痕迹地邀功,“种活了就有果子吃,银杏树种下去到了秋天就有金色大道看了,很美的。”   秦深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美个屁,这都是钱啊!“你,你,你要气死我了。要是种死了怎么办?”   章俟海说的答案在秦深的意料之中,“再买,再种。”   秦深垂下肩膀,很想和土豪说,不约,友尽,让他一个人静静。但是秦深没有,他抓住章俟海的肩膀前后摆动,大喊着,“你可以买小树,让它们慢慢长啊。买大树要花多少钱,啊啊,啊啊!”   章俟海被秦深甩得头晕,还是尽量控制自己的手不乱动地摸上秦深的脸,眼神一贯的深情专注,“因为你喜欢,我想让你尽快看到。”   秦深被摸得脸红,心中感觉非常熨帖,就因为自己随口说了一句“金色大道”好美,他就记住了。   别扭地侧头,秦深嘴硬地说:“马屁精。”   “就拍你的马屁。”   “切。”秦深翘起了嘴角,“还有丢丢呢。”   “嗯嗯,就拍你们的。”   秦深对章俟海无时无刻可以吐露出来的甜蜜话,真是无力招架。   所以,他决定去种树。   那些大树人力栽种起来并不容易,需要起重机的帮忙,秦深就不去挑战了,他就准备带着孩子们去种种小树。章俟海还没有傻缺到真的全种成树,也有树苗。   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成树挖掘出来就伤了根系,养护起来艰难,成活率并不好到令人欣喜。秦深就曾经见过过市政用一棵几十万的价格从彩云之南那儿买来了十几棵百年树龄的古树,为了打造更浓厚的绿色氛围、装点城市的风貌。   那几棵树,如今活着的不到五棵,因为环境、气候、病虫害等等原因,精心养护的树木也未能躲过死亡这一关。 第46章 爸爸有妈妈的味道   秦深记得小时候参加3月12日的植树节, 带队的老师曾经说过,每年最好的植树时间是在三月中旬到四月中旬, 因为这个时候经历了一冬的树木刚刚苏醒, 正处于体能充沛的阶段, 移栽他处就容易生根,成活率高。   当然啦, 这只是最佳的时节,从树木生长和栽种的特性上来看, 一年四季都是可以栽种的。   只是夏季天热,水分蒸发快,树木根部需要大量的水分,生根慢的话, 水分供给不足, 移栽的树木很容易被晒死。   八月末近九月份,在白荡山山坳坳里面的红叶镇温度相较于城市已经不是那么炎热了,今日又是个多云的天气, 移栽树木挺合适,却也并不乐观。   秦深让章俟海找来一根近千米长的软水管,软水管的一头伸进客栈的水井里面, 用抽水泵抽水浇灌新移栽的树木,当定根水。客栈本就是神奇的, 井水比不上灵泉仙液,但和普通水比起来,营养更加丰富, 里面还融入了灵气,能够促进植物生长。   客栈用水都是这口老井出的水,喝起来有淡淡的甘甜,矿物元素丰富却不硬,是在烧水之后都不会在水壶里面留下水垢的干净、优质水源。   施工队那儿就有符合秦深的要求的软水管,拉了过来之后接通使用,章俟海吩咐了,节约用水。   壕气冲天的秦深男朋友章俟海不差钱,但秦深心疼那些树,不想看着几年甚至已经生长了十几二十几年的树木因为他们的想法付出生命。   隆隆隆隆……   机械的声音不绝于耳,施工队那儿趁着太阳还未高升开始种树。   下午,秦深带着两个孩子三点出门,章俟海也跟着。   一直生活在客栈里面不会察觉出外面世界的变化,所有外界的风止于客栈前、所有的尘埃不会进入、所有热浪和潮湿都离客栈远去,客栈里面是一方美妙的净土,气温永远在人体最舒服的26度左右。   踏出客栈,光线变得炽热,秦深抬手摸了摸自己脸,把甩在身后的遮阳帽戴上,真是被客栈娇惯了,这么点儿太阳也觉得晒得慌。   孩子的精力总是充沛的,他们刚从客栈出来,丢丢和龙龙就冲出去十来米远。为了方便劳动,秦深让两个孩子换了衣服,统一的T恤和薄款长牛仔裤,脚上穿着网面的运动鞋,上身还套了一件防晒衫,丢丢的蓝色、龙龙的绿色。   秦深抓着两顶帽子跟着他们往前冲,抓到了两个小的就把帽子扣到他们脑袋上。虎着脸,“不戴帽子晚上就吃素!”   抓着帽子就要扔掉的龙龙停了手,瘪嘴认了,还顺带提了要求,“那我要吃野猪肉,我在厨房看到了。”   “真是什么都骗不了你的眼睛,吃吃吃,等我们回去宝成伯伯应该已经把大野猪杀了,晚上就吃野猪肉的饺子。”野猪是洪烨让人送来的,一只成年的野猪,砸在地上砰砰响。   按照仇宝成的经验,这只二三百公斤的野猪肉质和家猪肉比起来,它的肉肯定硬到怀疑人生,但是那幅野猪肚是好东西,用来煲汤吃最好不过。   至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怎么会上了餐桌,白荡山山神洪烨表示,这是一只有懵懂灵识,却不好好修炼,在山上为非作歹的家伙,破坏了白荡山的平衡,于是杀掉吃肉吧。   “还好我爸把野猪送了过来,不然我家肯定吃炖野猪肉,里面放白菜、土豆、香菇等等的大乱炖,能够重样吃上半个月。”龙龙无情吐糟他爸爸糟糕的厨房手艺,他想想自己能够茁壮成长到这么大,多亏了自己比较糙,好养活……   走在一边,同样不喜欢戴帽子,但是被爸爸“威胁”了的丢丢用手顶着帽檐儿,不让它压在自己的额头上。听到龙龙说的,他倒是有不同的想法,“你爸爸做菜挺好的,各种菜放在一起做,白菜里面有肉味、土豆吸收了肉香、香菇裹着肉汁儿、粉条软软弹弹……里面的肉味道倒不是很好吃了,但是里面的菜好吃呀。”   “哈哈,丢丢你应该是我爸亲儿子,和我爸爸说的一样。我爸爸总是夸你呢,说要把我扔掉,把你偷回家。”龙龙上次离家出走后,在客栈住了小十天被洪烨暴力接回了家,在家里面住了两三天就受不了自家爸爸的大乱炖,收拾收拾小背包又跑回了客栈。   洪烨没法子,总不能让龙龙总是抢丢丢的床,就在客栈里面要了个单间儿给儿子住,秦深推拒说不用,龙龙是以朋友的身份住进来的,不违反客栈的规矩。   但洪烨坚持,无法,龙龙就这么成为了客栈的小住户。   洪烨还经常让人送来山货给客栈加餐,身为山神,白荡山都在他的掌管之下,不破坏平衡的前提下,要吃什么弄什么非常方便,比如今天的野猪肉。要不是怕秦深他们心理承受能力不行,那些违反规矩、滥杀无辜的妖怪尸体洪烨也想送到客栈的……   不说这些重口味的,丢丢听到洪叔叔要来偷自己,当然,他能够分辨出这是玩笑话,“咯咯咯”笑着躲到爸爸身后,“洪叔叔才偷不到我呢,我有爸爸保护。爸爸,你才不会把丢丢丢掉对不对。”   说完了,丢丢发现自己说了一个好玩的句子,“丢丢不丢”,抱着爸爸的腿笑得前仰后合,爸爸也在笑呢。丢丢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看着前面眨眨眼,爸爸怎么走在前面的啊,不是被他抱着吗?!   丢丢茫然地抬头向上看,看到了章伯伯的脸,他抱着的是章伯伯的腿。丢丢一下子松开手,往后面退了一步。   章俟海微笑的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语带难过地喊了一声,“丢丢。”   丢丢握着自己的小手有些无措,“你,你别难过呀。我以为是我爸爸,不小心抱错了。”   章俟海蹲下来,和丢丢平视,内心被孩子拒绝的受伤在脸上一览无余。   由于生长环境和成长经历的影响,章俟海一直是个内敛的个性,无论什么情绪都喜欢放在心里,高兴的、悲伤的、喜悦的、痛苦的……无论什么情绪在内心翻腾,他的脸上始终是从容镇定,他的举止从来是优雅得体。   成功了就站在位于市中心高级住宅的落地窗前,端着红酒俯瞰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夜景,身边只有一盏台灯发出昏暗的光;受伤了就缩进深山别墅内,窝在白色松软的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层层叠叠的绿色舔舐伤口,身边只有一瓶开了瓶的红酒。   遇到秦深之后,秦深告诉他,情绪是可以放在脸上的,不用藏在心里。   放在心里面的种种情绪只有自己知道,放在脸上、放在口中,才会有人体谅、有人宽慰。   喜悦的分享了,两个人一起快乐,傻呵呵的笑着,那也是美好的;悲伤的分享了,两个人一同伤心,无声地抱在一起,那也是美好的。   章俟海在慢慢地改变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以前的自己,却是更好的自己。   就像是秦深说的,丢丢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孩子,他本身就很内向敏感、文静腼腆,你表现出来的,孩子才能够接收到,喜欢他就多与他产生肢体互动,得不到任何回应产生的苦闷、烦恼也不要只是放在心里。   章俟海在心里面对自己说,他试试,让他更靠近孩子的心吧。   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两只欲要振翅飞起的墨蝶,墨蝶守护着纯真清明的双眼,那双眼睛,比章俟海见过最美的宝石还要美丽、珍贵。   粉雕玉琢的孩子有些紧张地站在章俟海跟前,但是他没有退缩了逃跑,紧张是因为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方式和眼前的男人相处。   “我,我,不知道怎么喊你。”丢丢捏着自己的手指头,眨着眼睛看男人,看到了他垂下眼睛,忧伤的摸样,丢丢更加不知道自己怎么办了。   “小笨蛋,叫爸爸呀。”秦深退回到章俟海和丢丢身边,温柔地摸了一下丢丢的脑袋,鼓励地眼神看着他。   小孩子有时候认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他们小小的世界里,有自己认定的一套固执。所以丢丢微微摇摇头,不愿意。   章俟海浅笑着叹息了一声,“没什么的,不要难为孩子。丢丢可以一直喊我章伯伯的。”   微微垂着头的丢丢视线擦着帽檐瞅了章俟海一眼,捏着手指,他小小声地说:“我有爸爸了。”   秦深无奈地看了章俟海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算了,别逼孩子了。”   章俟海带着忧郁的眼神看着丢丢的帽子顶,帽子是红色带蜘蛛网的那种,正中间窝着个黑色的蜘蛛,蜘蛛腿毛质感绒绒的,不大的脑袋上有大小八只眼睛,眼睛上是用哑光的黑色珠子做的。这不是蜘蛛侠的风格,这是六娘姐妹给丢丢、龙龙做的帽子,据说蜘蛛是按照她们的本体做的,真是又丑又萌又有毒。   章俟海就盯着这只蜘蛛,温声地征求丢丢的同意,“我可以抱抱你吗?”   捏着手指的丢丢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嗯。”   得到了回应,章俟海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他抬起双臂,倾身向前,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慢慢地、轻柔地将小小的身子拥进怀中。此时此刻,内心的激动、紧张都平静了下来,章俟海眨眨眼,幽深的瞳仁中化去了所有的忧郁,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爹爹。”   章俟海诧异地抬头去看秦深,他是不是幻听了。   秦深眨眨眼,把眼睛里的酸涩给逼了回去,轻轻地用脚尖踢了一脚章俟海,“喊你呢,给个回应啊。”   “丢丢,爹爹在,我听到了,我的宝贝,我的孩子。”   何止是眼泪,听到丢丢的叫声,现在的章俟海,整个人都要柔软成水了。   丢丢白嫩的小脸儿露出个腼腆的笑容,他弯着嘴角,眉眼也是喜悦的“弯弯”,脸颊上有两坨羞羞的红色,他伸出手抱住章俟海的背,小手环不住宽阔的脊背,这个怀抱和爸爸给他的感觉一样,都是安全的、温暖的。   “但和爸爸的还是不一样。”丢丢下巴抵在章俟海的肩膀上,小声地嘀咕着。   “嗯?宝贝说什么?”丢丢的声音太小了,靠这么近,章俟海也没有听清楚。   丢丢提高了声音,“爸爸有妈妈的感觉。”   “笨,我们的爸爸就是妈妈。”站在前头,给丢丢出主意的龙龙大声地给丢丢强调。   现在的画面要是成了实体,那么随着龙龙的话音落,这个实体上会出现“咔”的一声,皲裂的缝隙在整个“玻璃面”上出现,碎裂成无数片,温馨一下子不见了,秦深觉得自己脑门上多了个“井”,拳头发痒,好想揍孩子。   “别别,打人不好。”章俟海忍着笑安慰几近暴走的秦深。   秦深目光似刀,刷刷刷往章俟海身上扔刀子,“都是你,劳资才体会了、体会了……”好难以启齿,秦深伸出手在肚子上画圆,“才会这样!”   “对不起。”章俟海抓住秦深的手,诚挚地道歉,“对不起,我错过了太多太多,我母亲她为了我,伤害了你。”   秦深嫌弃,“黏黏糊糊的,章先生,往事已矣,要看未来啊,你把自己卖在客栈就行,我看好你,你可要把我伺候好了。”   握着秦深手的章俟海倾身贴近,嘴凑到秦深耳边说了什么。   秦深的脸爆红,“你,你,思想下流。”甩开章俟海的手气呼呼地往前走,脑袋上感觉要冒烟了。   章俟海无辜地手指动了一下,手指上残留的体温仿佛还握着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一样,低声的呢喃消散于风中,“真的不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吗?”   生病的时候不给力,现在他好了,总要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但是看秦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   两个孩子手拉手往前走,龙龙骄傲地拍了拍胸口,“关键时刻还是我给力吧,给你出主意。”   “嗯嗯,我那时候真的忘记了。”丢丢说,他一下子反应不来应该叫章俟海什么了。   “我爸爸好像说过,人到关键时刻会反应不过来,脑袋就死机了,好像是这么一个意思。”龙龙不去想那么多,问丢丢认下另一个爸爸之后是什么样的心里感受。   “还好吧。”他们相处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一个暑假过来,丢丢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出现,唯一抗拒的就是担心爸爸被抢走,后来龙龙开导他,爸爸不会被抢走,他还会多一个人爱自己。还有一起做灯笼,丢丢能够感受到男人对自己的爱。心里面的戒备就慢慢放下了。“我应该不会有小弟弟吧,要是有,我还是比较喜欢妹妹。”   “他们亲亲的时候你就喊,肯定没有。”龙龙又给丢丢出主意,他就是一直这么干的。   “这不好吧。”丢丢又补充,“又不是每一次都可以看到的。”   “这倒是,和妹妹比起来,那多一个弟弟挺好的呀,我不喜欢小妹妹,动不动哭鼻子。”龙龙一脸苦恼,“可是我爹爹、爸爸给我的就是妹妹怎么办?”   “那你就可以给我呀,我喜欢妹妹。大柏叔叔家的弟弟好调皮,妹妹应该会很乖。”   “你上次还说很乖的。”   “现在不一样了。”   “哦。”龙龙挠头,觉得丢丢之前的建议挺好的,“我要是有了妹妹就给你,你是弟弟就给我啊。”   “好!”丢丢用力点头。   两个孩子拉钩钩,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就已经让他们想到了一套解决之道。   秦深抽了抽嘴角,他好凌乱,谁TM还大肚子生孩子,不要不要不要,才不要!!!   种树的地方不远,溜达过去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和平路两边原本生长在这儿的荒草全被拔出,土地重新翻整过,这儿的土质挺肥沃,工程队还配了合适的营养土,种树时候填在坑底下就行。   Leo等在路边,看到章俟海他们远远地就迎了上前,也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其他原因,他看着面色不是很好,眼睛下黑眼圈挺重。年轻人也不容易,自从他的老板随船飘走,他的世界就不一样了,守在看不见的客栈外面等待老板的吩咐,看着老板在虚空中一进一出,世界彻底恍惚了。   如此种种太过诡异,又是好奇又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折磨得Leo茶饭不思,睡觉都睡不好,他已经加了好几个研究灵异的群,但靠着毕业名校的高智商,很轻易就判断出,那些都是假货。   无人分享自己的愁苦,Leo神经衰弱,已经找了心理医生进行咨询,医生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一把辛酸泪啊。   “老板,树苗准备好了,坑还没有腾出人手来挖,我已经喊人来了。”种树哪里需要老板亲自挖坑的,助理Leo想的非常周到,但现实给了他巨大的打击,人手不够!   今天拉来的树木要尽快种下,特别是几十棵银杏树,挖坑、吊起、栽种等等一系列把人手给耽搁了。   “没事,我们等会儿就好。”作为老板,章俟海并不是喜欢为难人的那种,只要工作做的好,章老板非常好说话。   “好的,老板。”Leo退到一边,面容平静其实心里面八卦乱飞地看着秦深和两个孩子,特别是秦深,这是老板看上的人,他们的老板娘啊。   “爸爸,树上那些药水袋子是什么?”已经栽种好的成树身上挂着两斤装的输液袋,内里是黄绿色的液体,丢丢问的就是这个。   秦深“嗯”了一会儿,摸着下巴瞎编,“树们到了新地方,水土不服生病了,这是给它们挂的药水,用粗粗的针扎进去,估计很疼。所以好宝宝要注意卫生、不能够贪玩玩水、不能够多吃冰激凌,知道吗?”   丢丢和龙龙听得一愣一愣,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怎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秦叔叔,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骗我们。”龙龙不给面子的揭穿。   “……”遇到熊孩子,秦深心好累,还能不能愉快的当个家长了。   章俟海也不是很赞同秦深这样的教育方式,孩子们开学就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已经不适合彻底的童话教育,当辅之以自然科学等等。“那叫大树输液袋,为了给新移栽的树木补充水分和养分,促进它们定根生长、增强树木的抗病虫害能力。园丁会根据植物的生长习性、树木的大小进行配置,是人类保证移栽植物成活率的手段之一。”   章俟海收到两枚崇拜的眼神,有点儿自豪,堪比上学的时候做了一个完美的报告,得到台下热烈的鼓掌一样。   秦深“哼”了一声,抢儿子的大坏蛋。   他走过去,在堆放在一旁的工具里面拿了铁锹出来,树坑的位置已经提前用白石灰画好了线,照着点挖下去就好。   “挖多大的?”秦深站在一个石灰点前,抓着铁锹跃跃欲试。   “好像是五十乘四十的,这个树不大,不用挖很深。”Leo介绍。   秦深点点头,挖土他在行,他挖过最大的坑那里可是汉代的古墓。一铁锹下去,秦深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来一次……   “滴溜溜~”   一只穿山甲滚到了秦深脚步,他差点儿就一脚踩上去,怕不是要把这只小穿山甲踩成扁扁了= =。   小穿山甲两眼蒙圈地从一个圆变成了一长条,晕乎乎在地上打了一一会儿“醉拳”。穿山甲后面,金川背着个背篓走了过来,他身上还是那身校服,不过鞋子换了,秦深给了他几身自己和弟弟小时候穿的衣衫、鞋子,家里面这些只要完好的,妈妈都妥善地保管了下来。   安定了下来的金川没有了那种紧绷着的感觉,虽依然是个容易紧张、不怎么喜欢靠近人类的小妖,但比一开始好了太多了,“秦老板。”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梨涡时不时出现。   “金川好呀,在这边生活的习惯吗?”   认了龙龙当大哥的金川就不冒险去妖界了,带着几百只穿山甲在山上落户,住的就是山神和青龙神君曾经住过的地方,那边有神君气息,其他小妖并不敢靠近。   金川脸上 全是满足,“习惯的,这儿环境非常好呢,孩子们也很喜欢,我们做了窝,还准备在山上开个几块地,能够在冬天前储存到足够的食物。”   “不错不错,能够自给自足就非常好,生活上有啥困难可以和你大哥说。”秦深啼笑皆非,对认小弟这事儿当真是服了龙龙了,对着龙龙招手,“‘大哥’过来,怎么可以认了小弟就不管,要经常关心的。”   龙龙跑过来,走到金川的身边满意地拍拍他的手,挺着小肚子,很有大哥范儿地说:“看起来不错,有啥困难和我说,我帮你解决。”   金川态度认真,没有因为大哥年纪小就轻慢,拱手说:“谢谢大哥关心,我们现在生活很好,我采了一些野山菌在镇子上卖,换了钱买了种子,等收获了送来给大哥尝尝。”   “嗯嗯,我等着,你也不用太辛苦。”大哥姿态撑了一会儿就松懈了下来,龙龙想了想,说:“K家的鸡你应该没吃过,啥时候我给你带个桶,当我小弟好处大大的有。”   “谢谢大哥。”   旁人看着稀奇,他们自己却十分认真。   大哥和小弟,那也是缘分。 第47章 第二次雷劫   秦深他们植树, 但是工程队忙着在种植那些高价买来的银杏树,人手不足, 暂时抽不出人手过来挖坑, 这个坑, 秦深就决定自己挖。   带着孩子们出来种树,主要就是让他们体会劳动的辛苦, 给暑假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总不好因为几个坑就放弃的。   “秦老板, 挖坑我们来吧。”金川放下背篓,因为主动提了一个建议,手握在一块儿紧张地不敢动弹。   穿山甲挖洞的专家啊,一下子让秦深想到了葫芦娃, 还有那一声一声的“爷爷”。“可以, 给你们报酬,挖一个坑十块钱。”金川想要免费帮他们干,秦深不想占这些孩子的便宜, 提了太高的工资怕是会拒绝,十块钱一个坑差不多,“不要拒绝, 你要养好几百口呢。”   龙龙帮腔,“对啊, 别拒绝。晚上一起来客栈吃野猪肉,我请客。”   “干活吧,晚上一起吃饺子。”   金川感动的都要哭了, 自从护林员爷爷去世之后,金川就再也没有感受到别人的关怀了。   秦深问了助理Leo是不是划线的地方都要挖坑,Leo扶着种好的树无力点头,手在兜里面胡乱地掏,医生开的药呢,他要吃一片定定神。   Leo的“神智不清”不会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因为随着金川一个声音不响却异常尖利的口哨声,从远处的山上爬下来一群的大大小小的穿山甲,这些穿山甲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不过两岁,最小才半岁多。   当初被盗猎者粗暴地装在角落里,属于搭头的那种,偷猎者更喜欢三岁以上的成年体,体大、肉紧……被一锅端的偷猎者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被金川拯救的穿山甲们在红叶镇过的挺好。   很快,这一群穿山甲跑到了近前,有些性子急的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借助着坡度把自己滚了下来,滴溜溜的,停下来时无不是晕乎乎的。   动物开启灵识并不易,吸收天地灵气精华,孕育灵台一点儿清明,很难。三四百只穿山甲里面,只有不离金川左右的那只有着懵懂的意识,其它全都是兽性未泯,做事全靠本能。   本能也挺好,金川不求它们都变成妖陪伴自己,只要健康平安地长大繁衍就行。   金川口中发出“哒哒哒”、“叽咕叽咕”声音,穿山甲们知道怎么办了,纷纷甩出小短腿开工,强健的前肢刨土,比秦深的铁锹速度快多了。金川自己也在众人面前来了个大变活人,变成一只通体雪白无垢,近两米多长的大家伙,黑亮水润的双眼犹如上佳的黑宝石。   白色的穿山甲口吐人言,“我本体的速度更快一些。”   “好……”秦深刚说了一个好字呢,就听到旁边“Duang”的一声,循声一看,靠着树的Leo翻白眼晕过去了,他转头看章俟海,提了一个微小的建议,“他的心思素质还待提高啊,王乐彬进了客栈的时候也没有大惊小怪的,你进客栈不也是很平静。”   秦深很显然忽略掉了重点,王乐彬那是生魂离体,对外界的反应就不正常,那时候的他估计看到哥斯拉大战哪吒,也会拍手叫好的。至于章俟海,那时候是行将就木之人,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到心中最底层,当然表现平静。   Leo不同啊,他是普通凡人,看到瘦弱少年大变穿山甲,晕过去很正常。   这年头当特别助理也不好过,帮老板处理工作、生活上的事儿之外,还要不断承受心理上的打击,真心好难。   章俟海在想,换个助理还要慢慢调教,接受能力估计还不如现在这个。接受了秦深的建议,他说:“我会让Leo多看看恐怖片练胆子的,不是还有一些恐怖屋嘛,也去看看。”   躺在地上的Leo抽了一下醒过来,听到这个,两眼一翻,又晕了。   问秦深为什么不抓着Leo进一次客栈,让他以后再在和平路尽头的等着就不一惊一乍了,秦深表示强行有缘了又能够怎么样,一次可以看到,又不是以后次次都可以。   种树的过程很快乐,两个孩子扶着小树苗,秦深或者章俟海往树坑里填土,填完了再用水桶提了定根水来浇。   种树的过程也很辛苦,三点过后、临近傍晚的阳光照样很晒,一活动起来热烘烘地冒汗,种前十棵的时候一开始的好奇、新鲜感慢慢褪去,枯燥、重复的体力劳动很折磨人,种到十五棵的时候,秦深就让两个小家伙别动了,站在树荫底下,喝点儿带出来的水。   秦深的计划是二十棵,剩下的他和章俟海来完成,好在不用自己挖坑,减少了前期的体力消耗。   “加油,还有最后一棵,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秦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扶着铁锹喘气。   下午三点从客栈走出来,三点半开始正式种树,种种停停,中间寓教于乐给孩子们上上课,三个小时一晃而过,现在是六点半。夏天太阳落山晚,六点半天还非常亮,客栈吃饭也从原先的六点推迟到七点,种完最后一棵树收拾东西回去刚刚好。   “秦深。”   听到章俟海喊自己,秦深疑惑地看过去,“干啥?”   “天上有云汇聚起来了。”意识到不对,章俟海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猛地低头看秦深,脸上的表情不复平静,惊恐逐渐浮现了上来,“雷劫,快回客栈。”   章俟海不等秦深反应过来,拉过他就往客栈的方向跑,跑的时候飞快地和丢丢、龙龙说:“你们也快回客栈,自己走的时候小心些,Leo你看着点儿孩子。”   已经来不及多叮嘱一些了,章俟海拉着秦深撒丫子跑,秦深被拉得有点儿懵,跌跌撞撞的跑路还要扭头看天,果然,天上有乌云汇聚。   今天的天气多云,太阳会不时从云层里探出来普照大地,云多却不阴,白云悠悠,看着还挺惬意舒服。   现下,脑袋上汇聚起来的云乌黑厚重,有细小的闪电在云层表面酝酿,一看就不同寻常。   已经经历了一次的秦深想到那次的艰险,整个魂都要吓飞了,他出客栈的时候以防万一带了一片青龙神君的鳞片,但想着上次出门五个小时左右天道都没有关注自己,这回只要在五个小时内回客栈肯定没有问题。   可是,现在还没有五个小时啊!   秦深扔掉了抓在手上还没有来得及扔掉的铁锹,另一只手用力甩着,要将章俟海甩开,他的声音近乎撕心裂肺,“别靠近我。”   章俟海哪里会让他这么干,紧抓着秦深的手不放,“不放,我身带五气福运和阴阳符,能够帮你挡一下。”   “挡个屁,阴阳符已经坏掉了,你跟着我只会一起被雷劈。”   “那就一起死。”这手,章俟海是坚决不会放开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耽误跑路,拿出了运动场上运动健儿们冲击奥运会纪录的气势,两人飞快地跑着。   天上的雷劫有些等不及了,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从云层中甩出一道银亮的闪电,如同长鞭在空中挽出鞭花,甩出威慑的霹雳声。   但还不到时候,天道雷劫酝酿的还不够,雷劫无法穿过万万里之遥劈到人间,秦深还有时间。   可是,这个时间不多了。   已经能够看到客栈了,近了,近了,更近了。   “轰隆!”   电闪雷鸣,秦深兜里面的鳞片飞跃而出,为二人挡了一下,秦深身体发麻,头发根根竖起,与他握着手的章俟海顿觉气血翻涌,脚上软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上一次那么多下也没有劈成功,天道雷劫牟足了劲儿,憋在虚空中想了好久,改善了雷劫的形成方式,现在还挺有效果,第一下就差点儿把秦深震飞。   只是天道错算了,有人甘愿以生命为代价为秦深挡劫,阴阳符的二十年时限还未到,破损的阴阳符还残余着丁点儿的威力,当章俟海和秦深靠近的时候能够发挥力量。   幸好,有青龙神君的鳞片庇佑,也幸好章俟海有五气福运护身,第一下只发挥了五层威力的雷劫未给他们带来多大的伤害,特别是秦深,只是觉得身体有过电的感觉而已。   秦深目呲欲裂,抓着章俟海的手指用力掰着,“放手啊 ,不然要一起死了。丢丢不能够一个爸爸都没有。”   章俟海面色发白,死死地握着秦深的手不松分毫,“不,我宁愿为你死。”这一声,仿佛从灵魂深处嘶吼了出来,章俟海有一瞬间的恍惚,耳边似有重叠的声音不断响起,每一个声音都在说“我宁愿为你而死”。   天道雷劫可不给他们你侬我侬、谈恋爱的时间,第二道雷劫已经开始酝酿,快要落下了。   “助你们一臂之力,快回客栈。”   声如清风温柔和煦,秦深和章俟海只觉得身周卷起一道劲风,刮着他们冲进了客栈,这可比自己两条腿跑快多了的,几百米的距离转瞬便至。   第二道酝酿的雷劫突然失去了目标,茫然地在天上打着圈,不甘心地将残余的力量爆开,天空上发出震天的巨响,威力大极了。   雷劫散,天上飘起了小雨。   下雨了。   红叶镇晴好的天气维持了近一整个暑假,今日终于下起了雨,小雨在天幕上连绵不绝,如纱帘轻抚大地,滋润万物。那些新移栽的树木舒展枝叶,在雨中尽情地呼吸,好似有根系在土壤中生长的声音于寂静一片的和平路两边回荡。   劫后余生的秦深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他身边的章俟海却真的倒在地上了,惨白着脸用力喘息,两个人交握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秦深被他带歪了一下,双腿力气不够,索性跪倒在章俟海的身边,又哭又笑地拍着他的胸口,“让你放手,你干嘛不松开,有五气福运很厉害是不是,肉体凡胎就想挡天雷,你想死是不是。我不允许,你这条命是我的,我的,你要陪我一辈子的。”   章俟海抬手摸着秦深的脸,抹掉他脸上的泪水,“别哭,我没事。”   秦深粗鲁地用手背擦着眼睛,双眼被自己擦得更红了,像是两只兔子眼,他咬着牙说:“谁说劳资哭了,劳资没有。”   “好,好,我们秦深没有哭。”章俟海的声音满是宠溺,他能够帮助秦深的,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秦深拍掉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之后,用力地把章俟海从地上拽起来,冲着站在门口的六娘说:“给我们倒点儿热水。”   “嗯嗯。”六娘连连点头,反身进去给老板倒水。   秦深扶着章俟海,眼睛红红地关切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等会儿洪烨他们来了,我让孟大夫给你看看。”   章俟海身上流逝的力气正在慢慢恢复,他半靠在秦深的身上,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我感觉好多了,雷劫对我的伤害不大。”章俟海并没有隐瞒、欺骗秦深,被雷劈之后身体并没有太大的不适。   秦深狐疑,“没有骗我?”   “没有。”被搀扶着向门口走了几步,章俟海感觉比刚才更加好了,离开了秦深的身体,他已经能够靠着自己站立起来,又走了几步、跨进门口之后,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要不是脸还白着,完全看不出被雷劈的样儿。“我没事了,你放心。”   秦深见章俟海说的不是假话,提着的一颗心慢慢落进了肚子里,人一旦放松,之前被压制的感觉全都成倍出现,真是又饿又累。   踏进了客栈,满满的肉香在潮湿的空气中飘荡,干了小半天活、又被雷劈的秦深肚子咕咕叫,他饿了。   扬声冲里面喊:“包成哥,肉做的怎么样了?”   这一回雷劫消散的很快,对大家的影响并不大,也就是六娘待在吧台那儿听到了声音,胆战心惊地走出来查看情况,像是仇宝成在厨房做着猪肉压根半点儿雷声都没有听见,连下雨了都不知道。   听到秦深的喊声,仇宝成举着手出来了,两手上沾着粗粒盐,卸下来的猪肉一下子吃不掉,他就看着做了腌肉、腊肉、熏肉等等,客栈的伙食又丰富了。“骨头早就在锅里面煮了,开放的时候在里面放白菜、金针菇这些配菜吸吸油,哈哈,晚上大家有大骨头啃了。怎么样,还要加什么不?”   秦深一屁股坐在的凳子上,无力地摆摆手,“宝成哥随你,我们有吃的就行,现在有啥现成的,肚子饿死了。”   “有,骨头汤现在就可以吃,饺子我也包好了,用骨头汤给你们下一碗?”仇宝成统领厨房,随便想想就能够整出一堆吃的,更别说今天的野猪肉去皮剔骨下来,肉量惊人,而且奇异的肉质不像他以前吃的那种野猪肉发柴,骨肉内的腥气也非常小。   仇宝成就用野猪肉剁了馅儿,做了纯肉馅儿的饺子,剩下的肉馅儿还准备炸大肉丸子和小肉圆,大野猪的出现让他做菜的欲(望)十分强烈,各种菜式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荡,恨不得长出十七八只手把它们一一实现。   听到下了饺子就可以吃了,秦深忍不住口水滴答,空气中的肉香钻进了鼻子抓着胃,他要饿到抽搐了,“吃吃吃,两碗,我那碗要加葱和香油,他什么都不要。”秦深抱着肚子,肚子里面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皱着脸,“包成哥快点儿,快要饿死了。”   “马上就给你做,先吃点儿饼干什么的垫垫。”仇宝成转身进厨房给秦深、章俟海下饺子了。   估计打开了炖肉的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里汹涌而出,香氛因子粘附在潮湿的空气里,久久不散。   秦深蔫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被雷劈了一下,耗费精力太多,我好饿。”   章俟海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把桌子上的点心盒往秦深那儿推推,里面是仇宝成闲来无事做的小饼干、小糕点之类的,没了就会添满,方便客人和员工随时取用。“吃点儿垫垫肚子。”   秦深哀怨地看了一眼饼干,无力地垂下头,额头抵在桌面上,“砰砰砰”发出几声响,“不要吃甜的。”   “那就弄点儿咸的吃吃。”   声音从门口传来的,秦深转头,侧脸贴在桌面上,看到从门外跨进来的洪烨,不对,应该是洪烨手上提着的卤鹅,眼睛就变得亮亮的,“镇子上那家卤味店?”   洪烨走了几步到桌边,把卤鹅放到桌上,打开了袋子,里面是已经斩件大块鹅肉,鹅皮泛黄油亮,下面有一层带着筋膜的脂肪,随后便是松软却不松散的鹅肉,底层有油亮的汤汁,浸泡在汤汁中的鹅肉最美味。   凉食,味道不会香到扑面而来,但秦深光是想想象的,就能够描绘出卤鹅的美味。   镇子上的卤味老店,每天限量供应二十只卤鹅,不早早去排队根本就买不到,买一只卤鹅就会送一副鹅肠,浸泡在咸香的卤汁里面的鹅肠吃起来又脆又弹,非常好吃。   秦深不客气地抓了一块鹅肉送到嘴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都送了一整头猪来了,干嘛还买鹅肉过来,太客气了。”   洪烨是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个性,跨坐到椅子上,也拿了一块鹅肉送进嘴里,“你的实际行动不是这么想的。”   “嘿嘿。”秦深不光自己吃,他还不客气地让章俟海也动手。   以章俟海的性子绝不会直接用手去拿,更何况这双手并不干净,又是泥土又是汗水的。   “吃啊。”秦深直接拿了一块鹅肉往章俟海那边送,“跟洪烨不用客气。”   秦深和洪烨脾气意外的投缘,明明在一个镇子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却在今年才有了交集,颇有相逢恨晚之感。   章俟海迟疑了一下,克服了心里面的别扭,把鹅肉拿在手上。正在章俟海犹豫是吃还是不吃的时候,孟彰神君领着两个孩子来了,小丢丢揉着眼睛,眼睛有一点点红,哭过了。   进了客栈看到爸爸,丢丢的担忧、委屈都飞走了,跑着到爸爸身边,抱住爸爸的腰,脑袋埋在爸爸的背上,“爸爸。”喊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秦深把儿子扒拉到面前,搂着他,下巴抵在儿子的脑袋上,“丢丢不害怕,爸爸和爹爹没事儿。”   “可是打雷了,我看到雷劈你们了。”丢丢眼睛里包着两团泪,想到刚才雷劈下来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发抖,抱住爸爸的胳臂不松开,“呜呜呜,爸爸你是不是干坏事儿了啊,老天爷干嘛劈你。我们改好不好,老天爷不会劈好人的。”   秦深扯了扯嘴角,他也很想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让天道这么针对自个儿。   “秦叔叔应该是发誓了,但是没有啥啥承诺!”龙龙噔噔噔跑到自己爸爸身边,跟爸爸挤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随后趴在桌子上去够鹅肉,吃还不忘埋汰秦深。   “傻儿子,那个叫履行承诺。”洪烨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脑瓜,“Pia”的一声脆响,大巴掌盖在龙龙的脑袋上,“傻死了,上次看电视不还看到这个词儿。”   龙龙噘嘴不满意地埋怨他爸爸,“你像丢丢爸爸学习学习嘛,对我应该温柔点儿,我为什么傻,就是被你打傻的。”   有了大活宝龙龙的插科打诨,丢丢的一腔担心迷失了方向,眼睛里面转着“蚊香圈”,“爸爸,你发誓了?”   秦深抓了个鹅翅膀塞到丢丢的手里,他转移话题地说:“儿子,还是吃鹅肉吧。对了,今儿个的事情别和爷爷奶奶说,就是爸爸被雷劈的事情,他们知道了要担心的。”   “哦。”丢丢看着鹅翅膀,又看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泥巴呢,“爸爸,手上脏,别直接上手拿着吃。”   秦深受不了他,推着他往章俟海那边,“去去,找你爹去。”   丢丢被推到章俟海的身边,他手上拿着爸爸塞来的翅膀,章俟海手上拿着秦深给的鹅肉,父子两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下,谁都不想就这么往嘴巴里塞着吃。一大一小,差不多的两张脸扭头无辜地看着秦深,秦深被打败了,站起来垂头丧气地往洗手间去,搞得他非常不爱干净一样。   他也很要好的啊,只是刚才心有余悸没有反应过来而已。垂头丧气的秦深身后跟着牵着手的一大一小,章俟海和丢丢嘴角上扬,笑着的摸样看着是那么的像。   洪烨把龙龙撵下了椅子,“傻孩子去洗手,脏死了。”   龙龙皮实惯了,对爸爸的嫌弃向来免疫,跳下了一直拍拍屁股去洗手。   …………   ……   今儿个吃野猪肉,可惜林高峰和秦静不过来,有人到店里面订购了一套黄花梨实木家具——五门橱、架子床、床头柜、梳妆台,说是要陪给女儿当嫁妆的,要的很急,让林高峰抓抓紧,尽快做出来。林高峰最近和店里面的小工都在忙这个,夫妻二人好几天没有回客栈了。   秦深本打算今天种完了树,猪肉做好了给爹妈端一碗过去,计划赶不上变化,一道雷下来,他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免得父母看出端倪,只能够明天再给他们送去。   晚饭相当丰盛,主食是猪肉饺子,主菜是骨头汤,配菜是仇宝成自己做的各种下饭菜,用来解腻开胃的。   大棒骨敲开,里面的骨髓都炖到了汤里面,奶白的汤水上漂浮着晶亮的油花。大家先捞了骨头啃,贴骨肉最香,特别是带着筋膜的那层,蘸着仇宝成特意调的蘸水,吃到嘴里,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最爱吃个味道,这才是吃肉。”秦深感叹,这个肉太香了。   其他人连连点头,谁都不想说话,嘴巴不空。   骨头捞着吃了就在汤里面下粉丝、白菜、金针菇、肉丸子、肉片和已经在其他锅里面煮到断生的水饺。   大家吃得满头大汗,要是冬天来上这么一锅,绝对更赞。   “野猪肉太香了,家猪跟着个没法比。”   “废话。”洪烨捞了一个饺子到碗里,他终于理解为啥儿子不愿意回家了,连他也有一些想要住进客栈的想法,厨子的手艺太赞了。“有懵懂灵识产生的野猪,它的肉里面富含灵气,这个肉只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好吃,绝对不会又老又柴。”   “哇哦,还有这么个说法。”秦深没有想到有了灵智的妖,肉质会这么好。“那妖怪也挺惨,我看小说里面,修士就圈养灵兽杀了吃肉。”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看着莫琛的,毕竟在场众人,他是个修士。   莫琛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碗筷恭敬地说:“山上的确会自己养鸡鸭猪等等,我们一脉不禁荤食。但现在灵气稀薄,白水观下的灵脉也早在二三十年前枯竭,所以我们养不出灵兽。”   “吃有意识的生物是不怎么好。”秦深突然有些咽不下口中的食物,这是一只有懵懂灵智的猪……   洪烨笑秦深想太多,和秦深说话的时候一点儿都不耽误吃东西,他的动作看着粗鲁、大开大合,却是粗中有细,豪放潇洒,不拘泥世俗。   他说:“弱肉强食,只要不是为了自己的贪欲去滥杀,你吃上一两口算得了什么。再说了,我送来的这头野猪在山上犯下种种罪行,要是细说就重口味了,你放心吃好了,身为山神,我不会乱造杀孽。”   秦深谢洪山神不说之恩,他估计那经历肯定很重口,重口到自己听完了就不想再吃第二口了。 第48章 我有抵触,你再等等   雷劫那天下雨之后红叶镇就开始了阴雨连绵的天气, 像是要将一整个暑假未下的雨在夏天的尾巴一下子下个够,弥补夏天没有台风的缺憾……虽然这种缺憾大家并不是很想要就是了。   丢丢和龙龙已经开始上学了, 上学之后的龙龙没有那么自由, 被他爸爸揪着耳朵带回来了家, 在龙龙的“抵死反抗”之下,洪烨迫不得已答应了上学日在家住着, 双休日就随丢丢去客栈。   对了,有一件事不得不提, 那就是洪烨将龙龙住着的小单间改成了家庭套房,以后双休日他们全家都会住过来,洪烨被仇宝成的厨艺征服了,非常想每个周末都过来改善一下伙食。   阴雨连绵的天气挺适合种树, 就是不适合出门, 秦深每天会开车接送丢丢上下学,和平路还没有完全修好、变成蓝图中的柏油路,但做过基本平整的道路没有了以前的颠簸, 行驶起来平坦快速。   这天,秦深老时间接到了丢丢和龙龙,先送龙龙回家, 两个孩子道别之后秦深再调转方向回客栈。   丢丢趴在后座上看越来越远的木器店,“爸爸, 爷爷奶奶不跟我们回去吗?”   “人家要的急,爷爷要赶工,奶奶要照顾爷爷。”   那家人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要不用装一根钉子的、隼牟结构的家具,爸爸是老手艺人了,这种的会做,只是费时费力了一些。很多已经打好的样儿要返工,增加了工作难度,但最终收获不匪,听秦深养父林高峰说,今明两年店里面生意怎么样就看这一单了。   “嗯嗯,爷爷奶奶辛苦了。”   “他们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我们更好的未来,为了我、为了你、为了小叔叔。”秦深喜欢不时给孩子灌灌鸡汤,培养孩子的担当能力、独立意识等等。   “我知道。”丢丢顺着真皮靠垫滑了下来在位置上坐正,天真无邪中给他爹反灌了鸡汤,这鸡汤有毒= =。   他掰着手指复述奶奶的话,“奶奶说,你和小叔叔都不成器。还说,免得你找了个有钱人立不起来,就多给你攒点儿钱傍身。小叔叔也没有用,贩海鲜快要把自己贩到海里面了,成天不着家,这么不正经的样子怎么找女朋友,多攒点儿钱买套房子,也好拿得出手。爷爷奶奶真的是为了我们好呢。”   秦深抓着方向盘的手差点儿打滑,把车开到沟里面去。“你奶奶真这么说?”   “对啊,应该是原话,我记性很好的。”丢丢的好记性随了章俟海,过目不忘也许达不到,过目不忘八九成完全没有问题。   秦深选择沉默,给爹妈增加负担了啊,他早就说过客栈赚钱了,妈妈就是不信,明天他把卡带过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他的钱已经够给小弟在市里面买套房子了。   到了客栈门口,秦深停了车,车外算准时间的章俟海已经撑伞出来接人了,先把他的宝贝儿子接出来,等秦深下来了,再接秦深,看他忙的,崭新的羊皮底皮鞋踩在浅水坑里溅上了泥点子也不在意。   那天被父子两个嫌弃不爱干净,秦深就喜欢怼他,“哟,干净不要了啊,泥点子溅到裤腿上了。”   章俟海把伞罩过秦深的头顶,无奈又好笑,“我知道错了,别抓着不放了。”   秦深抱着胳臂哼哼,“哼哼,我最近气不顺。”   大概这就是恃宠而骄,秦深最近深有体会,仗着章俟海的宠爱就使性子,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性格,开朗爽快才是他。秦深在心里面唾弃自己,让自己改改脾气,以后注意了。   “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丢丢走在二人的前面,突然嘀咕了这么一句。   “啥?”秦深拉住丢丢书包后面的提手带问。   丢丢仰头看着他,满脸的好奇,“我听到初中的同学这么说的,说他妈妈最近心情不顺,老是发脾气,肯定是每个月都有的那个几天来了。爸爸,那几天是什么?”   秦深没有立刻回答丢丢的问题,而是侧头看章俟海,“我觉得有必要和洪校长建议一下,把小初中隔一下?我去给他电话。”眼中狡黠一闪而过,秦深顶着雨冲出了伞,声音拉得长长的,已经从远方传来,“你给丢丢解释一下吧,章先生。”   丢丢看看爸爸进入客栈后不见的身影,又抬头看看章俟海,“爹爹,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章老板也被难为住了。   据章俟海了解,丢丢他们有生理课和最基本的两性教育课,但女人每个月的那几天解释起来还是有点儿高深,所以,章老板换了一个更加委婉含蓄的说法和丢丢解释:“女人每个月都有生理期,具体解释起来挺复杂的,丢丢现在也不会理解,只要知道那是因为女人承担着生育的责任。每当这几天来临,女人心理上、身体上都会有变化,比如心情不好、身体怕冷之类的,所以作为男人要爱护女人。”   丢丢用力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我爸爸呢,他是男的呀,但是他生了我,像妈妈那样。”   丢丢的意思是,他的爸爸就是妈妈,像是其他人的妈妈生下他们一样,他的爸爸生下了他。秦深生育丢丢的事儿,秦静没有隐瞒丢丢,所以丢丢是知道的,这些事情越是早点儿让孩子知晓、抵触心理就越是少,也会让孩子知道自己家庭的特殊性以及不会羡慕别人。   不等章俟海回答,丢丢的脑海中已经划上了等号,“我知道了,爸爸说他这几天气不顺,也是因为那个几天对不对。”握着小拳头,像个勇敢的小王子说出誓言,“所以我要保护、爱护爸爸。”   距离门口很近了,丢丢双手抓着肩带往客栈里面冲,嘴巴上喊着,“爸爸,爸爸……”   章俟海往丢丢离开的方向伸着手,“……爹爹真不是这个意思。”   章俟海还是要为自己挽救一点儿面子的,赶着丢丢找到秦深之前“截胡”,在孩子疑惑的目光中尴尬地解释:“你要是把刚才我们说的和爸爸说了,爸爸要生气的。”   大人真是永远无法理解小孩子脑海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管别人怎么样,章俟海是真的了解不够,丢丢说:“因为爸爸不是女人,对不对。”   章俟海能说啥,只能够说:“对。”   “但爸爸还是要好好爱护的,我懂。”丢丢小大人似地拍拍章俟海的肩膀,“爹爹,爸爸喜欢你,我才喜欢你的,你要好好待我爸爸,不然你就会失去我。”   章俟海愕然,没有想到孩子会说这种话,他敛容正脸,不把丢丢当成全然无知的孩子,他们这次对话是平等的交流,“丢丢你放心,我敢以我的性命发誓,我不会对你爸爸不好,也会好好待你。你爸爸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儿子,你们就是我的一生一世。”   章俟海平等的态度取悦了丢丢,让他更加有好感了。小孩子不是不懂,他们只是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地完善着自己的逻辑思维方式和知识储备。丢丢聪慧,如海绵一般吸收着知识塑造自己,他并不需要家长们善意的隐瞒,他更喜欢被当成家里面的一份子。   章俟海也在学习,在和孩子的相处中琢磨着他的为父之道,他发现他不能够一味地宠着丢丢,更应该与他有心灵上的沟通。   这个爹爹并不好当。   章俟海要努力呀。   父子两交心的时候,秦深见到端着大碗在厨房吃饭的高个儿青年喜悦地叫了一声,“小王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和第一天走进客栈时候一样,那时候的王乐彬捧着仇宝成做的红烧肉吃的脑袋都不抬一下,现下,离开后又带着身体一起回来的王乐彬再次被客栈的伙食征服,一米九的大汉捧着个小面盆一样的大碗,吃的呼噜响。   生魂离体的王乐彬智商、情商都在往负数上数,为人处世就不用指望他了,能够把自己照顾好已经是谢天谢地。现在,魂魄进入身体之后,带着身体回到客栈的王乐彬智商、情商都回来了,听到老板的声音,嘴巴里嚼着东西也会加快咀嚼的速度吞下去,放下大碗、擦了嘴巴说话,“老板,我可是签了合同的正式工,我当然要回来的。四点多到的客栈。”   “好好。”壮劳力啊,秦深笑眯眯地拍着王乐彬的肩膀,仰头看着年轻人,“回来就好,看着瘦了很多啊。”   “在床上躺了两年,肌肉都松掉了,还要再练练。”   王乐彬这家伙挺惨,大学毕业之后出了一场车祸,直接被撞成了植物人,对方肇事逃匿,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成为了植物人的王乐彬没有被家庭放弃,也幸亏了他家庭富裕,不然高昂的医药费也吃不消。王乐彬的祖上修桥铺路、行善积德,功德荫蔽子孙,让王乐彬得以死里逃生,生魂离体之后进入了望乡客栈,温养魂魄,回到了身体里之后才能够恢复的这么快。   康复阶段的时候,王乐彬的记忆错乱,生魂离体期间的记忆和之前的记忆交错在一起,整天处在自我怀疑之中。模糊期过后,王乐彬确定了客栈期间的事情是真的,他放不下客栈里面所有的人,身体差不多了就回来了。   秦深了解地点点头,“在客栈里面好吃好喝着,保管你很快就好。我记得你好像是独子吧,你爹妈舍得你过来?”   答案当然是不愿意的,王乐彬费尽心思说服了他爸妈,这些事他就不和老板说了,“还行,他们只要我好好的。我好了,他们也放下了心中的大包袱,现在也不用像以前那么拼了,可以好好的享受生活。”   “嘿嘿。”秦深朝着王乐彬挤挤眼,“你爹妈盼着你找个媳妇,那样生活就完美了,对不对。”   王乐彬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嘿嘿。”   “你回来了,见过三尾了不?你不在的时候,他可惦记你了。”   王乐彬失落,“三尾不肯见我。”   “三尾性子弱,这还是头一次硬气点儿嘛,你坚持去见他,不要放弃,他很快就理你了。”秦深给王乐彬出主意。   “嗞啦”仇宝成把热麻油浇到菜上,一阵脆响,又辣又麻的刺激香味膨胀,席卷了厨房里所有人。   仇宝成笑呵呵地把麻椒鸡端给王乐彬,“好朋友之间有啥说不开的,不怕吵架,就怕不理。三尾喜欢吃鸡,你端着过去,保证他喜欢。”   秦深想,这哪里是朋友哦,嘴巴上说:“把别的菜也装装,弄两碗饭,你们两个一起吃,不用到大堂里一起开饭了。”   王乐彬还有啥不明白,兴匆匆地应了一声,端着麻椒鸡和自己的大饭盆往客栈的“上一层”去,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儿。   …………   ……   今晚客栈吃鸡,鸡腿菇片炖鸡汤、鸡爪煲、红烧鸡翅、爆炒鸡胗、炒鸡杂等等,全鸡宴,每个人还有一盅鸡蛋羹,鸡蛋羹上面放了新鲜的虾仁、甜甜的豌豆和切碎的小葱花,出锅之后淋上一点点香香的麻油,色香味俱全。   把孩子赶去书房做作业,秦深拿出电脑准备吃另一种鸡,活动着手指,今天大吉大利。   最近下雨,客栈生意萧条,门可罗雀,大门就在他们吃完晚饭之后就锁上,秦深把钥匙给了六娘,让她去落锁。   却听,六娘说:“老板,有客人来了。”   秦深从电脑上抬头去看门口,未见其人,先见其光,满室的清辉皎皎,冷艳无匹。   就是太过闪耀,如同闪光灯,那么一下闪得人眼睛疼,感觉要瞎,反而失了月光的冷傲,多了势与太阳争辉的刻意,感觉太着急了。   “闪光灯”也就是亮了一瞬,很快就归于平淡,大堂内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子,二十六七岁的摸样,穿着月白色的宫裙,外罩白色透明纱衣,绣着鹅黄色桂花的腰带上坠着一个同色的荷包,荷包上也绣着桂花点点。女子身形孤傲清冷如苍松,屹立在悬崖峭壁之上,任多大的风雨都无法使她折腰分毫。   一头乌丝梳成凌云髻,上有金翠发饰,冷艳中带着高贵。   自客栈经营以来,秦深也见了很多美女了,缥缈哀怨如小凉,明艳美艳如六娘姐妹、如九尾狐黄仙婷,当然也有美得最道法自然的章俟海生母九尾天狐涂山娇,却唯独没有冷艳高贵如斯的。   一双美目狭长上飞,额间一点朱红未增加上任何温暖之感,反而衬得她眼中的清冷孤绝更胜一筹。   好似是发自骨子里的寒冷借由双眼显露人间。   清冷美丽的女人手上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整只兔子全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水润润的,随时会哭出来一样。   有客人进店,今晚没法吃鸡了。   秦深站了起来迎了过去,靠近了闻,闻到了带着点儿苦涩味道的桂花香。   “客人好,是来住店吗?”   美女美目轻移,落在秦深的脸上,那双眸子像是会说话,鄙视秦深的没话找话说,到客栈来,当然是住店。   秦深脸上的笑容有些撑不住,这和想像的不一样啊,“麻烦客人说一下名字、来自哪里,我这边要做个登记。”   “一定要这样?”美女说话了,嗓音清冷如月下潺潺而流的溪水绕过山石,又如月夜的冷风穿过林间,很清冷。   “对。”秦深拧眉,他总觉得有些违和,不去管这种没来由的感觉,他说:“仙子莫要介意,这是我们望乡客栈的规矩,无论是谁、来自于何地、是什么身份,都必须遵守。”   细眉微蹙,美女的脸上露出轻愁,贝齿轻咬红唇,片刻后她探出身子,抚摸着兔子的手松开朝秦深招了招,“麻烦老板靠近一些。”   秦深眼睛眯了起来,心中隐隐的有预感,他笑着对美女说:“客栈里只您一位客人,没有他人,仙子要说什么都不要紧,无需隐藏。”   美女咬牙跺脚,轻斥一声,“好不无礼。”不高兴地扔掉手上的兔子,兔子已经被吓破了胆儿,不敢逃跑,在美女脚边缩成一团,白胖的身子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美女纤纤玉手翻转,一道光辉闪过,寸把长的尖刀出现在手上,柳眉倒竖,眸子紧盯秦深。   秦深挑眉,“客人这是要找茬。六娘!”   有事儿找六娘,黑寡妇名不虚传,相当给力。   六娘就守在边上,娇呵一声,掌心有黑红火焰滚动,一把通体银亮、朴实无华的……呃……尖头菜刀从火焰中出现,刀刃上有绿色莹莹,一看有毒。   美女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昂昂气势被压制略减,斥责秦深无赖,“男子汉大丈夫,竟然靠女人,好不要脸。”   秦深悠闲自在地翻看登记薄,被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叫什么名字,来自于何地?”   就这架势,不用想了,肯定是个西贝货。   美女屈辱地收下尖刀,“玉兔儿,来自于广寒宫。”   果不其然,秦深并不为怪,笑着继续问:“望乡客栈有单人间、标间、套房,价格分别是华夏币一千五、一千七、两千,请问客人用什么付款,住上几天,对房间有什么要求吗?”   美女“哼”了一声,傲娇地扬着下巴,“当然是最贵……不不不,还是单间吧,住三天,我要在人间过完中秋再走。”傲娇脸瞬间切换成幽怨哀愁,“我要在人间看完月儿再走,不知道能不能遇到我自己的吴哥哥。”   “那就是住三天,后天就是中秋节,我们这边最近天气都不好,中秋那天估计看不到月亮,你可以去看得见的地方看看。”秦深刷刷刷在登记薄上落下几笔,再抬头,脸上挂着笑容说:“祝您心想事成,一千五,付款吧。”   玉兔儿给了秦深一个埋怨的眼神,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从腰间悬挂的荷包里拿出手机,点开手机上的天网app,“老板的女人缘肯定很差,我用天界币付款,让我看看汇率,天界币兑换华夏币是一比八,单间转你……”   “什么?!”秦深疯了,“昨天看还是一比十。”   “有波动的啦亲,人间货币在九重天上贬值了,你应该尽快转过来的。”   秦深凌乱啊,他账户里面的天界币一下子就不那么值钱了,肉眼可见的看到很多华夏币小钱钱离自己飞远,捂住胸口,他的钱。   等把玉兔儿送去房间了,秦深也没有缓过来,钱没了,伤身体……   “切,一只兔子精还敢装嫦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六娘收回了自己的菜刀,拍着巴掌不屑地说道:“出场时候那道光也太刻意了,闪的我眼睛疼,晚上睡觉要做个眼膜。”   秦深肉疼完了自己的钱,慢慢缓了过来,因为他陷入了其他苦闷中,“为啥我接待的都是西贝货,怎么就没有真大神来啊!”   “大神哪里有轻易下凡的道理,我跟着你爷爷做的时候,也只是见过一二位而已,倒是多的是小仙小虾米装大神的,跟今天这位一样。模仿的了形,模仿不了神,太过刻意的追求一样,反而落了下层。”   “懂,人还是要做自己。”坚持自我,走出自己的风格,才能够保持独特,让人记住。   “错!”六娘伸出手指摇了摇,“整容技术不靠谱,原生态的才好看。”   “哦……”秦深无言以对,他看着六娘的掌心,对翻腾火焰中出现的菜刀非常感兴趣,这还是六娘头一次亮出武器呢,“六娘,为什么你的武器是菜刀啊?也不见你做菜。”   六娘妙手仿佛是在虚空中一抓,不需要震慑敌人,所以没有啥声光电的特效加成,就是普通的出现了了一把菜刀在手。六娘宝贝地摸着菜刀,“你爷爷是很好的制器大师,为我精心打造了这把菜刀,精钢一体成型,吹毛断发、锐利无敌,和我的本体足尖非常相似。我将它炼制成自己的法器,刀刃上便多了剧毒,轻轻划一下便杀人于无形了。”   六娘把刀给秦深,让他拿着看看。   秦深就拿着刀柄,可不敢碰刀剑,有毒。   至于六娘说刀是爷爷特意为她制作,秦深为啥觉得这话挤挤很有水分呢?   有些自卑地叹了一声,秦深说:“爷爷真厉害,我什么都不会,一点儿特长都没有。”专业不对口,经营客栈的他连坑都挖不了,感觉还没有用。   六娘看着秦深,收回刀具地她不赞同秦深的说法,“老板,你的善良才是最好的。”   …………   ……   招待了客人,秦深关了电脑回房间,本来想趁着小丢丢写作业的时候玩一把游戏的,现在泡汤了,那就算了,洗洗睡吧。   回到房间,在客厅看到章俟海正陪着丢丢一起看电视,看的还挺高端,《地球脉动》。秦深小时候最多看看动物世界,逮着功夫看电视,更喜欢看武侠片、动画片,圣斗士看了几遍都不腻。   骄傲脸,他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秦深扔了笔记本陪着他们一起看,嗯,地球挺美的。   丢丢和章俟海就盘腿坐在地毯上,屁股底下垫了个四方的丝绒面垫子,靠着沙发看50寸大彩电。   不知不觉间,秦深房间里面的东西在逐渐增多,曲面大电视有了、对开门大冰箱有了……还有超大人工造景水族缸,里面色彩斑斓的小鱼儿在翠绿的水草间游动,赏心悦目,非常漂亮。   此刻,一只大白猫人立着把自己一张大饼脸贴在水族缸上,琥珀色的眼睛满是兴味地看着里面游动的小鱼儿,那是对食物的渴望。白虎神君的毛绒尾巴高兴地摇晃着,大肚子上肥肉快要耷拉到地上喽。   让秦深深深的怀疑,这真的是一只猫,还是被自己克扣了伙食的那种。   这些都是章俟海添置进来的,Leo担当了承运人,每次看着东西消失在虚空中,心情都非常复杂。   秦深坐在沙发上,放松了腰背“葛优躺”,用膝盖碰了一下儿子,“丢丢,周四的中秋节灯会还开不?爸爸看了天气预报,说不定下雨啊。”   “龙龙爸爸说,开的,还说,超过两天的天气预报都是骗人的,不能信,那天肯定不下雨。”丢丢蹭到爸爸的腿边,抱着爸爸的膝盖,仰头期待地看着他:“爸爸,灯会你陪我好不好,以前都是爷爷奶奶陪我去的。”   秦深动作一点儿都不温柔地摸着儿子的脑袋,柔软的头发被他弄成了鸡窝,“爸爸会去的,你爹爹也去。”   丢丢一点儿都不介意秦深的动作,高兴地欢呼,“棒棒哒,爹爹给我和龙龙做的灯笼一定是最棒的。”   “别高兴太早。”秦深发现自己好坏,老是给孩子泼冷水,“不能够期待太多,但也不能够妄自菲薄,要平常心。”   “妄自菲薄是什么?”这个成语高深了,丢丢还没有学到。   “就是过分看低自己。”   “嗯。”丢丢用心记下了。   章俟海也往秦深的方向靠近了一些,隔着丢丢把手放到秦深的腿上,眼中暗含担忧,“灯会时间挺长的,超过三个小时了。”   秦深当然明白章俟海在担忧什么,出客栈三个多小时,这是要被雷劈啊。可是他不想儿子失落,怎么着也要陪丢丢过学校的灯会,这是集体活动,每个孩子都参与的。放在儿子脑袋上的手拿开盖在章俟海的手背上,“放心好了,我这两天再测试一下。”   “别走太远。”章俟海不放心,怕秦深鲁莽。   秦深不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的,“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爸爸和爹爹说的隐晦,丢丢没有听明白,他靠在爸爸的腿上琢磨着灯会上玩什么了。灯会不仅仅是看花灯、猜灯谜、投票评选,还会有各种的卖吃食、卖小玩具等等的摊位,一年一度的学校赏灯节大家都不会错过,好玩的好吃的太多,丢丢是要计划一下游玩路线的。   丢丢九点钟会上床睡觉,八点半了秦深开始催章俟海回去,一送就把人送到门口。   章俟海抓着门,不让秦深关上,目露忧郁地看着他,“我不能够留下吗?”   秦深非常坚决,去掰他的手指,“不行。”   “我们不为爱鼓掌,纯盖棉被也不行吗?”章俟海也挺坚持,抓着门沿的手很用力,却也比不上秦深的,四根手指已经有两根被掰开了,徒劳地给自己申请入住权,“不行吗?”   秦深还是摇头,“不啪也不行,擦枪走火懂啊章先生,松开松开,早点儿回去睡觉吧。”   手指被掰掉了,章俟海失落、颓丧,垂着头,看着非常糟糕。   秦深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软了,拉住他的手,拽拽,“喂,别这么伤心嘛。等我,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的不好意思,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   章俟海心里面叹了一声,他懂,他们两个第一次负距离接触就有了丢丢,秦深对此有心里抵触,慢慢来,总会松开心房的。章俟海反握住秦深的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抬起秦深的下巴,温柔低缓的声音从唇间慢慢吐出,“我懂的宝贝,我愿意等。”   章俟海被秦深高一些,现在,气势更是有两米八。   一张脸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到最后,自己的眼中只容纳得下对方的眼,对方的眼睛里也只有自己。有灿烂的烟花在脑海中不断炸响,被含着双唇的自己像是个灵魂飘走的提线木偶,灵魂就离地三公分飘在身体上,一会儿和身体重合、一会儿又飘飘然想要飞走。   唇齿交融,有花在口腔里不断开放,一朵又一朵,让秦深无法也舍不得闭上嘴,花没了,多可惜。   “额哼。”   后腰撞到门把手,有一点点疼,更多的是灵魂回到身体中的重量,身子越来越重,膝盖窝发软,秦深双臂耷拉在章俟海的肩上,他要摔下去了,像是溺水的人,章俟海就是他的浮木,唯一能够抓住的地方。   最近天气降温,却不是很冷,秦深穿了一条松紧的运动裤,裤腰被拉开……   “别……”秦深抱着章俟海微带抗拒地呢喃。   “Pia~”松紧回弹的声响。   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儿在彻底崩断之前守住了底线,章俟海用力地抱着秦深,长臂如链框着秦深劲瘦的腰肢,头埋在对方的颈窝处急促地喘息。   中庭内有雨滴滴答答的下,外面回廊内,夜雨寒凉、夜风湿冷,两道几乎融为一体的声音渐渐平复了下来,真的要说晚安了。   秦深的脸红成了猴子屁股,含着下巴飞快地说了一句,“晚安。”   门“哐当”一声,擦着章俟海的鼻子关上。   章俟海的脸红的也不逞多让,额头抵上门,右臂趴在门上,一连串低低的、喜悦的笑声在寂静的回廊里飘荡,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苦笑,章俟海看着自己肚脐以下,身体好了,这也是烦恼。   平复了一下心情和身体,章俟海走上楼,就是步子不如以前从容平稳,好似有些别扭……   一楼彻底安静了下来,唯有不断落下的雨声。   一会会后,西北角楼梯口探出了两个脑袋,上面是王乐彬的、下面是黄三尾的,往外面看了一会儿,呼吸着好似带着“烟花”味的空气,上面的低头、下面的抬首,彼此对视了一眼,飞快地错开。   黄三尾局促地颤抖着腿,“我,我们睡觉去吧,不早了。”   王乐彬摸着头也不知道把眼睛放到哪儿,木讷地重复着三尾话,“是啊,不早了不早了,睡觉吧。”   说完了,两个人又飞快地对视,再度飞快地错开,黑暗中出现两张红彤彤的脸。   不一会儿之后,两道急匆匆的身影从楼梯口飞快地蹿了出来,各自回了房间。   夜雨还在下着,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中秋那天会停吗?   孩子们都期待着呢!   …………   章俟海这个澡洗的有点儿长,出来的时候手机已经唱了好一会儿歌,来电显示是大哥。   章俟海拿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平静地接通电话,“喂……”他不知道如何称呼。   章瑞泽轻轻笑了一下,不在意地继续说:“俟海还没有睡啊,刚才在做什么,打了这么久才来接?”   “刚刚洗澡出来。”章俟海擦着头发坐到沙发上。   “我看了天气预报,你那边在下雨,洗完了澡尽快擦干,别感冒了。”   “我知道了。”章俟海抿了一下嘴唇,不自然地说:“你也注意身体。”   “好好,我会的。”另一头,章瑞泽按着额角,头发上多了花白,脸上添了更多的皱纹,看着又苍老了一些。自涂山娇离开之后,他多年的执着成了笑话,执着如同紧紧抓在手中的沙子,到头来还是消失殆尽,只留下泡影,他已经学着放下了。   这对父子已经没有以前那样有说不完的话,说了几句就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章瑞泽说:“挂吧,你好好休息。”   “大……b”章俟海口中的称呼开了模糊的音,就住了口。   章瑞泽期待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不用不用,叫我什么都无所谓,你只要好好的就好。”   “他们知道了吗?”章俟海问的是章元怀夫妻,原本他叫父亲母亲的人。   “你爷爷,我和他说了。”在章瑞泽的口中,称呼已经有了变化,“你奶奶她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说,听你爷爷的意思,暂时还瞒着。”   多年来,称之为母的人都对自己非常冷淡,章俟海有遇到,女人已经知道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啊。就听长辈的吧,章俟海说,“好。”   随后便挂了电话,章俟海插着头发,想象楼下的秦深父子睡了吗?睡觉的姿态又是什么摸样?   这个雨夜,好长好长。 第49章 一个白色袋子   秦深坚持自己接送丢丢, 一方面红叶镇的地形他熟悉,小街小巷弯弯绕绕能够用最短的时间将丢丢送到学校, 孩子不用起的很早, 可以在床上躲一下懒觉。另一方面, 他就是在测试天道的关注时间。   用一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庞然大物如天道就像是一只长颈龙, 立柱似的大脚踩了一根针,估计走上十几公里了, 大脚趾上这个疼痛才会反馈到大脑,大脑才会命令嘴巴大叫一声……   天道就是这只反应慢的长颈龙,离开客栈之后的秦深就是这根针,天道的反应总是需要时间的, 乌云汇聚、雷电轰鸣也需要时间酝酿, 这段时间就是秦深可以在客栈外面浪的时间。   客栈虽好,可秦深也想在闲暇之余到外面走动走动。   每次接送孩子全程三十分钟就好,秦深会在早晨送完孩子之后去木器店里面帮上一会儿忙, 之后就回到客栈,总计一个半小时。   这一个半小时内,风平浪静, 最近本就阴沉的天空不会再汇聚上更多的黑色,也没有出现电闪雷鸣。   秦深确定, 出客栈一个半小时,自己是绝对安全的。   可这个时间还不够,在外面稍微晃荡一下就没有了, 能够干什么?   今天,秦深打算延长在外的时间。   章俟海将父子二人送出客栈,秦深从后视镜里面看着他,直到客栈被甩在身后,成为一个小点,这才看不见他。   从和平路出来,秦深调转了方向,很快就到了镇上学校。   学校已经开始装点,有了浓浓的节日气氛。   秦深打开车门让丢丢下车,丢丢扣着雨衣上的扣子边说:“爸爸,我去上学了。”   秦深弯下了身子抱了抱丢丢,拍拍他的脊背,“宝贝加油,晚上爸爸来接你。”   “好的。”   丢丢离开了秦深就背着书包往里面走,走了不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有喊自己的声音,他停下来扭头,一个胖墩墩的身子穿着透明的雨衣卷着一阵风冲了过来,是龙龙 。   “丢丢,早上好。”声音洪亮,每一天,壮小伙龙龙都是元气满满。   丢丢眉眼弯弯,“龙龙早上好。”   秦深看到丢丢和龙龙手牵手进了学校,笑着和十几米远的孟彰神君点头打招呼,扬声说:“孟大夫,上车我送你回医馆啊。”   孟彰神君并未穿雨衣,也没有撑伞,长身玉立于蒙蒙细雨之中,云淡风轻。他穿的非常简单,一身布衣,脚上踩着一双方口布鞋,朦胧雨幕里脸上表情清清淡淡,嘴角上扬,像是笑着又像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秦深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几乎没有听到什么响亮的声音,他的话却非常清晰地传送到耳边,“多谢,我要到山上采一些药材,暂时不回医馆。”   高人啊,秦深在心中感叹,“下雨天,孟大夫小心,我先走了,再见。”   秦深上了车,从后视镜看到,学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家长孩子中,孟彰神君淡然转身,眨眼间身影就不见了。   “我真是傻了。”打了一把方向,秦深自嘲地自言自语,“要小心的应该是山里面那些不长眼的,孟大夫可是青龙神君耶。”   学校在红叶镇三条并行街道的中间这条上,属于整个镇子的中心地段,学校旁边就是镇政府,再过点是镇医院,再旁边一些是镇子上唯一的商场,这儿附近的商铺就是黄金地段啊。   木器店所在的四合街是红叶镇上的绝对老街,车子行驶到这儿楼层变矮,房屋变得陈旧,高大的树木变多,街道也变得窄小,秦深开车到木器店,快到店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妈妈端着一盆豆浆、手指上挂着两袋包子和油条从包子铺那儿往店里面走。   秦深把车子停在了木器店旁边的小道里,下车后小跑着帮妈妈端了豆浆,“妈,你们还没有吃早饭?”   “没呢,这不是刚买了要吃。”秦静拎着包子、油条,活动着手腕,让秦深走的时候小心脚下,“下着雨呢,地上滑,你走好了。”   “放心好了。”话音刚落,秦深脚上就打滑了一下,差点儿把手上的豆浆盆给打翻了,赶忙稳住,“还好还好,就差一点点。”   秦静被儿子吓了一跳,“死孩子,都说了小心脚下了。”嘴巴上埋怨,行动上却已经上前勾住儿子的手臂,免得再不好好看地上滑倒,豆浆撒了无所谓,就怕人摔出个好歹来,现在衣服穿的不多,很容易磕伤。   秦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巴上从不来都不服软,力气还特别大,秦深被妈妈勾着胳臂,觉得半边儿肩膀都往上提了不少,不得不让另一条胳臂配合着一起往上抬……感觉比自己走着还要累。   爸爸并两个徒弟在店后面的工作间里头,里面堆放着刨花、木屑、断木、各种工具等等,林高峰戴着眼镜和小工在图纸上比划什么,秦静喊了一声,“早饭来了,先吃,豆浆里面放了糖,放时间长了有豆腥味。”   林高峰摆摆手,“知道了。”身体却没有动。   其中个子高瘦的小徒弟动了,从秦静和秦深手里面接过了早饭,拎了包子、油条,端了豆浆,脸上是讨好的笑,“师娘对我们真好,每天都有好吃的。你们自己留了吗?”   “吃你们的去,我们的留了。”   “哎哎。”   林高峰领着两个徒弟赶工,他这门手艺是跟着一个老木匠学的,两个儿子谁都不愿意继承木工手艺,他就在五六年前带了徒弟,算是倾囊相授,不怕“教了徒弟、饿死师傅”,只愿意老手艺有个传承,不然等他老了,干不动了,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像是现在做的榫卯的家具,又像是一些复杂的雕花,太多太多了,林高峰非常珍惜。   秦深和妈妈退了出来,秦静吃早饭的时候,他看着咬开口的大肉包子里面团成一团酱色的肉馅儿,被晶亮的肉汁儿裹着,非常诱人。自己忍不住也拿了一个包子吃了起来,老街上的老包子店,比秦深的年纪还要大,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秘方,只有真材实料的坚守。   用的每一块肉都是新鲜宰杀之后取下来的后腿肉和五花肉,没有一块筋头巴脑和淋巴肉等等,包子店里面的东西做的用心,大家吃的也放心,是小镇居民的最好,哪怕后来开了更多的早餐店、还有全国连锁的包子店入镇,依然不减大家对它的喜爱。   秦深就是吃这个包子长大的,它的包子皮不是很薄,是松软有厚度的,咬开了一个口子,吹凉一些吸溜掉里面的汤汁儿,滚烫的汤汁吃完了就开始大口的吃包子吧,连皮带肉,那个爽啊。   里面的肉馅儿不是秦深的最爱,他最喜欢吃吸收了肉汁香味的包子皮。丢丢上学之前他们已经吃过了早饭,秦深吃得饱饱的,这个包子纯粹眼馋,吃的就慢,是抱着享受的姿态吃的……   同样吃着包子的秦静欲言又止地看着儿子,吃包子就漫不经心,像是下定了决心,她终于开口问了:“你和章俟海到床上去了没有?”   “噗!”秦深最后一口包子喷了,拍着胸口直咳嗽,“妈,咳咳,妈你用得着这么直接吗?”   秦静嫌弃地抽出了一张面纸给秦深,“吐出来的自己弄干净。”   “哦。”秦深默默地擦干净嘴巴,又默默地把喷出来的包子皮裹到面纸里扔进垃圾桶,然后乖乖地坐到妈妈面前,等着问话。   秦静说话并不喜欢拐弯抹角,要问就问,也不会问的隐晦。她敲敲桌面,“大男人别吞吞吐吐的,问你呢,上C了没有?”   问的人没有什么,被问的人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来,束手束脚,屁股跟长丁一样在椅子上来回动弹,特别想到昨晚的那个吻,秦深脸就超红,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不敢抬头看妈妈。   “完了完了,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们有过了。”秦静看儿子这幅没出息的样子,还有啥不明白的。   “没、没有。”秦深摆手,“妈,真没有。我,那个,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出息。”秦静鄙视。   也不知道这个鄙视呢,是鄙视秦深和章俟海没有更进一步,还是鄙视儿子的婆婆妈妈。她打开抽屉,把一袋子东西拍在了桌子上,“两情相悦,想要近距离的肢体接触那非常正常,人之常情,你认定了,我就不会阻止,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秦静忍不住按着额头,“我还以为我没有女儿,只有儿子,这种话这辈子都不会讲,简直了。”   秦深缩着肩膀,像是个干错事儿的孩子,乖乖听妈妈教训,连妈妈放在桌子上的白色塑料袋里面放着的是什么都不好奇去看了。   “要是没有准备好给丢丢添个弟弟,你们就控制点儿,别没有做好准备就搞出人命。”为了儿子,秦静也是煞费苦心了。   秦静的手按在袋子上,塑料发出“飒飒”响声,她说:“这个带回去,没了就自己买,老娘给你买一次已经够了。”   秦深没动。   “怎么,太感动了,连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不敢动不敢动。”   秦静“啪”地拍在桌子上,“什么!”   “感动感动。”秦深感动地都想哭了啊,虔诚地双手拿过塑料袋,打开一看,真哭了,“妈,你准备的好周到。”   “谁让我是你妈呢,不为你想周到了,还有谁帮你想。”   秦深捂住袋子,做贼心虚似的往老妈那儿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那个罐罐里面是什么?”   “亏你还是干事儿的那个。”   秦深臊得慌,他妈妈向来如此大胆,“那个,妈,我就一次过,真不懂。”   “现在网络那么发达,还有啥不知道的,润滑用的。别乱来弄坏了自己的身体。”为人父母,为自己可以糊里糊涂,为孩子总是有操不完的心,秦静也是如此,为了儿子了解了很多知识。了解到的东西,有些还是很辣眼睛的,“别仗着年轻胡来,好好爱护自己。”   “嗯嗯,嗯嗯。”秦深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要是那个那个啥了,肯定注意。”   秦深觉得自己要冒烟了,不敢去看妈妈的眼睛,把塑料袋捂在自己的怀里面站起来,“那个妈我先走了,客栈里还有事儿。”   “去吧去吧。”   秦深逃跑般走掉,真想原地蒸发自己,他比妈妈还要害羞。   逃到了车上,秦深把空调打开,冷冷的风吹在脸上,好一会儿才把温度降了下来,心态调整好了,妈妈又不在身边,他才正视起袋子里面的东西。打开了,一堆暧昧的包装,超薄、贴肤、零距离……竟然还有颗粒、螺旋、草莓味……妈呀,涉猎太广了,他竟不知道市面上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品种。   至于两个罐罐……秦深左右瞄了瞄,就像是旁边有人盯着似的,做贼一样,掏出手机,浏览器中输入,看到介绍脸上爆红,双手捂住手机,额头砸在方向盘上,“面子,面子,不要面子了,呜呜呜……”   这回心跳跳的有点儿久,待秦深下了车到酱油店里面买了酱油、酱菜、酱肉之后,脸颊上还有不正常的红晕。他把给爸妈买的那份放在店里面,不敢去看他妈,丢下东西就走人,“妈,我买了很多,大家一起吃。”   仇宝成做的东西很好吃,但也要尝试一下别的方子,包罗万象、容纳百川,才是一个地道的吃货。   秦深深以为然。   发动了车子,踩了油门开车,秦深随意地瞥了一眼时间,心跳了一下,他觉得才过了一会会儿,怎么车上的时间告诉他,两个半小时已经悄然走过,谁偷了他的时间?   猛打了一把方向,秦深往客栈那儿开。   时不时探身透过前挡风玻璃观察天空,就怕乌云罩顶。   别人是三花聚顶,万事通达,他倒好,是乌云罩顶,天雷随时准备送他上天,好悲催。   到了和平路,路上没人,秦深猛踩油门往前,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客栈门口,现在距离三个小时也就十分钟不到。长吁了一口气,门内听到动静的章俟海迎了出来,敲了敲车窗玻璃,车窗下来之后他对趴在方向盘上怀疑人生的秦深说:“有差不多三个小时了,还要试吗?”   秦深咬牙狠狠地说:“试,我要试出天道的底线。才三个小时,还是太少了。”   章俟海摸了摸秦深的脑袋,“三个小时已经很多了。”   秦深哭丧脸,苦逼地说:“之前明明五个小时的。”   “也许天道也在调整自己。”   “别,千万别,他最好保持原状啊。”   “没事儿。”章俟海安慰他,“无论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秦深鼓着嘴趴到车窗口,像是摸小狗又像是在摸大号的丢丢,“乖啊,我要计算好了,下次就不让你挡雷了,太危险了。”   章俟海拿下秦深的手,放在嘴边,在指尖落下一个轻吻,“我的宝贝,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呕~”秦深嫌弃地抽回手,捂着嘴巴吐,“别这么肉麻,好恶心。让开,我下来了。”   秦深打开后车门,把买来的酱肉等等一股脑儿地堆到章俟海的怀里面,“拿进去,我要在外面再站一会儿,算算时间。”   章俟海把所有东西都抱紧了了,侧着头看车里面,“里面还有一个白色袋子,是什么?我一起拿进去。”   秦深恼羞成怒,“不用你了,快给我进去。”   被秦深推着往客栈里面走,章俟海也没有多想,“你自己小心点儿,察觉不对就进来,知道吗?”   “嗯嗯。”秦深胡乱地点着头,背对着他的章俟海不知道,他的脸已经红到耳后根了,整个人成了西红柿,现在他就是属番茄的。   等章俟海进去了,秦深赶忙把袋子给拿了出来,左边藏在车座底下不安全,右边藏进后车厢也不行,左右为难哦,就先用衣服盖着放在车上?就这么难为着,天上有了变化,天上阴云密布的云层更加厚重,黑沉沉地压在客栈的上空,空气仿佛被抽离,风小了、雨停了,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乌云翻滚,气势汹汹,其上,有密集却比以往粗壮了许多的闪电扭曲变形,似一条条身披战甲的银龙蓄势待发,随时会搅动空气,霹雳而下。   把袋子扔进车里面的秦深“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吓得腿软,雷劫进化了!天道再一次调整了自己,这一下下来,有青龙神君的鳞片阻挡,他估计也会被震飞出去。   太可怕了。   天上,一道雷电酝酿好了,突然发难,以摧枯拉朽之势直直冲秦深而来。   秦深瞪大了眼睛,眼中只有那道汹涌而下的滔天巨雷,狰狞扭曲,雷霆万钧,带着势要将自己挫骨扬灰地气势,近了近了,更近了。   秦深猛地被拽了向后,途中被门槛绊了一下,直直地往后倒……他没有摔倒在地,他倒进了一个坚实安全的怀里面,他仰面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眼神呆滞地说:“这雷要是收集起来,是多少能量啊。”   章俟海放了东西出来,就看到一道狰狞的闪电霹雳而下,秦深不闪不躲,就仰头看着天雷。章俟海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等大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秦深拽进了客栈,现下两股战战(突然发力,现在肌肉抖动抽搐),面色苍白(被秦深一动不动吓的),喘着粗气骂秦深,“你干嘛不躲,为什么不进来,刚才傻站着干什么?!!!!”   连连质问,秦深哑口无言,“我,我那时候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看着这么几次一次比一次大的雷,我竟然有看到孩子长大的成就感,心底里竟然还有一点点高兴。那一刻,灵魂出窍了我,我看着乌云觉得很亲切,发神经了,被雷劫吓傻了。”   从客栈门口冲刺到院门,章俟海觉得透支严重,短短时间双唇起皮干裂,他感觉双腿无力,抖动着要软倒在地,与之相反,双臂坚实有力,牢牢地框着秦深,有着失而复得之感。   “以后别这样,吓到我了。”   秦深腰腹使力,要从被搂着的姿态站起来,“你松手吧,我站起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是沙漠里走了十公里,还一滴水都没有喝过的那种。”   章俟海胳臂纹丝不动,双眼泛上血丝,牢牢盯着秦深的双眼,“秦深,我舍不得松开,你答应我。”   “好好。”秦深感觉现在的章俟海比天雷可怕那么一丢丢,要是自己不答应,会直接把自己缝合进他的血肉,进行亲密无间的负距离接触。秦深羞涩了,现在啥时候啊,还这么污污污,他需要十斤去污粉。“好,我答应你,以后肯定及时反应过来。”   章俟海最后用力地搂紧一下,“记住你的话,你答应我的。”   “嗯,我记住。”   你侬我侬的两个人哦,把天上又失去目标的天雷当什么,人家酝酿出来是要给人五雷轰顶的,现在只能够在天空炸成一朵烟花助兴!   天道不开心了,下起了倾盆大雨。   风大雨急,天上雷鸣阵阵,小小的红叶镇成了海中的一片孤叶,随波逐流,随时会倾覆。   客栈里众人龟缩在一块儿,几个妖鬼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谁都不敢说话,好似一个大点儿的喘息就会暴露自己,从而被雷劈毁灭。   大家都紧挨着吧台,落地窗那儿太吓人。   也有例外,努力学习嫦娥仙子往高贵冷艳那儿靠拢的玉兔儿就坐在窗前,执一杯美酒,冷眼看着窗外的浓云翻卷、电闪雷鸣。扫了一眼窝在前厅的众人,嗤笑一声,“一群鼠辈。”   六娘不爽了,“那你腿抖个什么劲儿啊!”   玉兔儿哆嗦的腿一下子顿住,腿不抖了,上本身幅度明显的打起了摆子,牙帮子也开始哆嗦了,“我、我、我喜欢抖、抖腿,不行啊、啊!”   “啊,啊,啊……”六娘回之以嘲笑“结巴”音。   没有地方比客栈更加安全的了,位于三界交汇处的望乡客栈是天帝昊天所做、有天帝留下的法印,天帝乃天道遁去的“一”,天道的一部分,天道也奈何不了他。   大家明知自己很安全,但刻印在骨子里面的害怕短时间内无法改变,还需时间慢慢琢磨。   这场雨来的话,滂沱大雨下了很久,午后慢慢减小,到了丢丢放学的时候,已经不在下雨。   “爹爹?”丢丢往章俟海身后看,没有看到秦深。   章俟海牵起丢丢的小手,“爸爸在家里面给你准备好吃的,我们晚上吃烧烤,你爸爸拿手呢,所以我来接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章俟海没有让秦深出来,上午的事儿,把章俟海吓到了。   “哦哦。”丢丢还小,小孩子还学不会藏起自己的情绪,他有些失落的,爸爸答应他的。   章俟海问他,“丢丢不想爹爹来接吗?”要是答案是是,感觉好受伤。   “不是啊。”丢丢挠了一下子自己的脸,“就是有些不适应,不习惯吧,毕竟都是爸爸接送我的。”   “爹爹以后会经常接送你,丢丢会习惯的。”   “嗯。”丢丢点点头,对啊,生命中多了一个人,是要慢慢习惯呢。丢丢转头,先是看到一大一小握在一块儿的手,大手牵着小手,挺好的。顺着大手的胳臂往上看,丢丢看到爹爹的下巴,丢丢的词汇量还不是很丰富,他就想,这是个很好看的下巴。   小手摸向了自己的,龙龙说自己和爹爹长得很像,那以后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下巴吧。   “龙龙呢?你爸爸说他和你一起出来,要送他回家的呀。”   丢丢说:“龙龙被喊去校长办公室了,老师检查发现,他的暑假作业里面数学的部分好多没做。”   “……24小时得到校长无微不至地关怀,呃,挺好的。”   “是啊,老师随时能够把情况反映给龙龙爸爸知道呢。”   “……”章俟海觉得应该同情一下龙龙了。   丢丢就不明白了,“我们一起做的作业呀,我的都完成了,为什么的龙龙还有好多没有做,好奇怪。”   “明天见到了龙龙你可以问问他。”   “嗯嗯。”丢丢用力点头,好朋友之间要互帮互助呀,他决定了以后数学作业要监督了龙龙一起做,哈哈。   快到车子的时候,旁边有人喊了丢丢一声,丢丢看过去,是同班同学。   “面袋小王子,你旁边的是谁呀?”瘦高高的小男生靠在妈妈身边,好奇地看着牵着丢丢手的男人,不是丢丢的爸爸呢,但是同样好帅。   这个称呼从上学期叫到了这学期,丢丢都习惯了,“我爹爹。”   章俟海喜欢这样的场景,更加期待起中秋灯会的到来。   …………   ……   雨过天晴,太阳出来了将地上多余的水分慢慢蒸发干,之后的两天空气很闷很潮湿,中秋这天的上午才舒服干爽了许多。   一场大雨赶走了燥热的夏天,将秋高气爽拽进了红叶镇,早晚已经能够感受到明显的凉意,秦深给丢丢找出了一件天蓝色的冲锋衣,吊牌还在上面呢,他抖落着衣服问章俟海,“你给丢丢买了多少衣服啊,我看柜里面还有好多没有穿过的。”   准备剪吊牌的秦深翻开了一看,价格要刺瞎了眼睛了,连忙往旁边拿开点儿,口气埋怨,“别给小孩子买这么贵的衣服,他正在长身体,很快就没法穿了。”   “没事儿。”章俟海让秦深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合不合适,“我要不要打条领带,或者换件衬衫,这件颜色太跳,不够正式。”   秦深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T恤、牛仔裤,他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章俟海给添置的,不想回想价格,想了肉疼。T恤上是简单的几何图案,简单却不失活力,寥寥几笔线条和几颗哑光的铆钉,上千啊……   秦深小市民惯了,无法理解一件T恤就要这么多钱是为了什么。虽然肉疼,但秦深并不阻止章俟海的热情,他想通过这些方式弥补他们父子两个,润物细无声地将所有温情渗透进生活,秦深领了。   只求,以后把吊牌剪了再来吧……   看了自己普通的和大学生没有什么两样的装扮,再看笔挺西装裤、剪裁简单大方却不失精致优雅的丝绸衬衫在身的章俟海,对了,沙发上还放着一件与裤子同色的休闲西装外套,章俟海整个人都散发着熟男的魅惑气息,是现在最流行的充满荷尔蒙感的大叔。   章俟海没有夸张的肌肉,没有棱角分明、胡子拉渣的下巴,鲜活的眼神中散去了忧郁,满是穿什么衣服去参加儿子集体活动的踌躇,魅力十足的居家好男人更加致命。   秦深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强势地让自己错开眼睛,从章俟海的美好肉体中清醒,他就不满意了。沉熟稳重、优雅从容,这是大老板去参加高端酒宴,哪里是小镇小学灯会上的普通家长。   “换身衣服!”   秦深的话,没的商量。   章俟海不换也要换,“换什么?”   秦深想了想,穿西装太引人注目了,这个男人是他的!所以,“和我穿一样的,就换成T恤和牛仔裤。”   章俟海浅笑出声,又是他那把杀死人耳朵不要命的声音,包裹在西装裤内的大长腿踩着节奏走近秦深,他曲起手指悬停在秦深的脸边,“穿情侣装,我求之不得。”   “呸。”秦深承认,自己已经被章俟海撩得不要不要的了,就坚持着心里面那么一丢丢底线呢。侧头躲过,“少来。”   章俟海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差一点点就摸上了。“我没有这样的衣服。”   “我们差不多高,穿我的。”   章俟海是有身高优势,但也就那么一点点,两个人完全可以做到平视。秦深再看看他的身材,病灶去除、又得到生母涂山娇一年寿元之后,章俟海身体恢复,却未到顶峰状态。秦深看到章俟海年轻时候的照片,外国留学时竟然是橄榄球队的一员,八块腹肌、人鱼线、胸肌等等样样不缺,肌肉隆起却不夸张,是亚洲人最好状态。   秦深嫉妒。   但是现在,章俟海还没有恢复呢,身形依然消瘦,贴在骨头上的肌肉还未丰盈。   两人身形差不多,秦深骨架要比章俟海小,肉是多了点儿。   这样,两个人衣服应该不会差多少。   秦深拉开衣橱,暼到角落里面的白色袋子连忙合上,背靠着挡住门,干干地笑了一下,“那啥,你先出去,我挑一挑哪一件适合你。”   章俟海挑眉,一看就知道,秦深肯定有什么隐瞒着自己。他暂时不愿意说,那自己也不逼着,转身走了出去。   秦深把那包东西飞快地拿了出来,“烫手山芋”拿在手上不知道怎么办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橱柜前团团转。“算了算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地方,还是放在这里吧。”   拿了衣服和裤子,秦深合上柜门,橱柜的角落里,白色的塑料袋子安静的窝在角落内。   章俟海很快就换了衣服,秦深喜欢穿的T恤都是略宽松的,所以正好合适,只是……   章俟海指着下面,秦深视线落了上去。   章俟海对秦深说,“这边紧了点儿。”   “哦,腰这里啊,我看看有没有松紧的……等等!”秦深揉揉眼再看,转身就走,“大你的去吧。”   “啪!”门被甩上震天响。   章俟海错愕,他说的是实话啊,真的有点儿紧。   …………   ……   一家三口出发,章俟海上身穿着秦深的T恤,下身换了自己的休闲裤,秦深抱臂,好吧,比自己大orz。   镇子上只有两个学校,一个是幼儿园,在一棵老槐树的底下,那里的建筑有几十年的历史,原来是个祠堂,后来宗族落没,祠堂就改造成了幼儿园。从供奉祖先到培育下一代,不变的是传承。   另一个是红叶镇小初中了,小学和初中在一块儿,共用同一个学校。   红叶镇常住人口少,孩子就更不多了,学校也就设到初中,初中毕业之后按照中考分数到市里面去上高中。   秦深和弟弟都是这么上来的,现在轮到了丢丢。   这是另一种传承吧。   红叶镇小初中今日大门大开,大门口张灯结彩,欢庆中秋的字样用鲜花点缀,这是红叶镇一年一度的中秋盛宴。   车子按照现场维护秩序的警察的指导停好,秦深牵着丢丢,章俟海走在他们身后,一家三口穿着同样的冲锋衣往学校里面走。   从大门开始沿路就有竹竿搭的灯棚,错落地挂着花灯,这里只是助兴项目,更多的灯在学校综合楼后头的小公园里,花灯、摊位、人群,欢声笑语、熙熙攘攘,节日的气氛非常的浓厚。   学校也有着一些年头,这些年陆续翻新、改造过,但大体不变,大门一进来就是树着旗杆的前广场,每周一在这里举办升旗仪式。旗杆后面是主教学楼,一共七层,一到六年级就在这里,主教学楼右边侧着的小红楼是初中部。主教学楼左边五层楼房是综合楼,墙面上攀援着藤蔓,藤蔓上开着紫色的小花。   校长办公室、老师办公室、多功能教室等等都在综合楼里。   学校的食堂在主教学楼后,可容纳所有师生就餐,后面还有镇子上唯一的塑胶跑道,中秋夜也搭上了竹棚,错落地挂上了灯笼。   综合楼后面的小公园,公园里的树木树龄都挺高,枝繁叶茂,树上缠着冷光带,光芒变化不断。   “我们出发吧,中秋赏灯开始!” 第50章 妈妈,过来看真仙   灯棚上缠着红色飘带, 每隔五六步便有一盏花灯,所有灯笼里面, 有学校老师做的、有家长和小孩子共同完成的手工、也有学校采购的花灯, 每一盏的下面都悬挂着一张轻薄的花笺, 花笺上用毛笔手写着灯谜,灯谜的下面是朱红的数字。   “大雨下在横山上。”   “重逢。”   “二小姐”   “春游一日。”   “……”   秦深他们现在看的这一片都是猜的字谜, 他报了几个,就问旁边抱着丢丢的章俟海, “知道答案不?”   “第一个雪、第二个观、第三个……”章俟海几乎没有用思考的时间,一一把答案报了出来。   秦深手上拿着一本小本子,本子是进入学校时在门卫处领的,上面打着横条纹, 他拿了笔把灯谜上对应的数字记下来, 等章俟海说好了就把答案记上去,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兑奖处,可以拿了小本子去盖章。正确一个盖一个, 收集起来可以兑换奖品。   “王老师好。”秦深集齐了十个就去盖戳,没有想到来到的第一个兑奖处见到的就是丢丢的班主任王老师。   每个兑奖处的工作人员都是学校里面的教职工,两个人守着一个, 无论男女老少,脑袋上都带着兔子耳朵形状的发光头箍, 今天中秋节嘛,传说月宫中就有兔子、嫦娥仙子的宠物就是兔子,所以今日最流行的发光头箍就是兔子耳朵的形状。   “秦深好。”王老师看秦深的目光深处藏着爱恋, 那是年少岁月中留下的印记。印记还留着,但王老师好像已经对秦深没有了多少渴望,行为举止坦然大方了许多,温柔依旧。“过来盖章的吗,小本子给我吧,我来看看。”   他们小初都是同学,秦深和王老师见了几次面之后就让王老师不用那么客套的喊他“秦和宜爸爸”了,直接称呼他名字就行。   “给,我们猜了十个,都是那一片的字谜。”秦深把小本子给王老师,他看着王老师身后桌子上堆放的各种小奖品,有发光头箍、有木制小玩具、有动物形状的小玩偶、有纸笔橡皮等等文具,甚至还有酱菜、咸盐、土豆……最后这个估计是菜市场商铺里面赞助的。   根据大小价值等等,需要印章的数量也不一样。   秦深神态自然随意地给丢丢和章俟海都喂了一颗无核话梅,他凑到丢丢身边问:“看看要什么?”   “要发光发箍,小恶魔耳朵的那种。”   “不要兔子的?”秦深中意兔子,给儿子强势安利。   丢丢抱着爹爹的脖子,“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好多人戴着的都是兔子耳朵,“太多了。”   秦深拍了一下丢丢肉嘟嘟的小屁股,“真难伺候,那就要小恶魔耳朵的,最好再给你配一根小恶魔的尾巴。”   丢丢大概是想到了那个样子的自个儿,觉得很好玩,“咯咯咯”揽着爹爹的肩膀笑了起来。   “把他放下来了让他自己走吧,看着小不点儿,其实很压手,你抱时间长了胳臂受不了。”   章俟海左边的胳臂托着丢丢的屁股,右边的手揽着孩子的腰,他有些舍不得放开,“抱着孩子看得更远。”   秦深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你就宠着吧,都让你宠坏了。”   丢丢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爹爹,我自己下来走吧,要把你压坏的。”他还记得章俟海晕倒时的情景,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像要死了一样。丢丢不想爹爹出事。   章俟海在丢丢的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没事儿,爹爹很强壮的。”   秦深拉过背上的双肩包到身前,拉开拉链将话梅罐子给扔了进去。张开胳臂伸向丢丢,“我来抱会儿。”   丢丢高兴的伸出手,身子前倾,有了爸爸瞬间就不想要爹爹了。   秦深抱着丢丢,无语地看了不动声色甩着胳臂的章俟海,让他强撑,身体才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就想抱着一袋会活动的“面袋子”逛街,活该。   兑奖处的王老师垂下了眼,敛去了眼中的苦涩,还期盼什么呢,对方喜欢的宁愿的是个男人,也不会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小时候她生活在表姐的影子里,他永远看不见她,长大后,他已经忘记了她,有了爱人,眼中更加容不下她。   当事人也许无法发现,身为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秦深对章俟海的信赖是发自内心的,章俟海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秦深,这是一对相爱的人。   王老师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将一切都深深地埋进了心底,她也有喜欢自己的人了,应该学会放下去拥抱未来不是嘛!将长发顺到身后,王老师放下小小的橡皮章,问秦深:“秦深,你要兑换什么吗?”   “我们家小恶魔要小恶魔的发光头箍,章够了吗?”   “够了呢,你们回答的十个全都正确的,正好可以兑换发光头箍。”   王老师转身拿了一个递给秦深,并且将兑换好的戳打了个勾,这样要兑换别的东西需要继续回答问题、收集印章。   每一枚印章都是小小的月饼形状,很可爱。   秦深没有手拿,章俟海接了过来,王老师看他,他回了个浅浅的笑,王老师惊慌地垂下了眼,捂住胸口,心脏砰砰跳,这个男人的目光真可怕,浅浅的笑意上不了眼角,幽深的瞳仁中是冷漠的警告。   “谢谢王老师。”秦深才没有看到短短一个眼神的交锋,自己曾经的爱慕者就落荒而逃,在他的眼里面,章俟海正常的不得了,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老男人,又有魅力、又温柔体贴……此处夸奖省略一千字,总之是个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的好人。   章俟海把头箍从包装里拆了出来,包装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打开头箍上的按钮,两只恶魔小耳朵就开始一闪一闪地发出了红光。   秦深很大声地在丢丢的屁股上拍了一下,“pia~小恶魔下来自己走路,三年级的小朋友了还要爸爸抱,被小朋友看到是要笑掉大牙的。”   丢丢羞羞地眯眯眼,他抱着爸爸的脖子偷偷地左右打量,什么嘛,好多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抱着,有些比他大好多。   为什么抱着啊,还不是家长想让孩子们看清楚灯笼上面的灯谜,让活动参与的更加有趣,当家长的没有一双承载力量的胳臂,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爸爸/妈妈。   丢丢也想自己下来走着,从爹爹手里面把头箍接下来就拍拍爸爸肩膀自己要下来,下来后戴上了头箍,眼睛向上一个劲儿瞄,他看不见头箍戴在脑袋上的摸样。   “傻儿子,你要是看得见,眼睛就是长在脑袋顶上的。”秦深牵起丢丢的手,“走,我们去亮点儿的地方拍照片。”   “嗯嗯。”丢丢连连点头,小手摸着发箍,眼睛亮晶晶,很期待的小摸样。   秦深和章俟海并排走在一块儿,丢丢被秦深牵着走在另一边,秦深暧昧地凑到章俟海的耳边吹气,“章先生,我们也弄个头箍戴戴吧,普通的兔子耳朵就行。”   “还去你那个朋友那里?”章俟海勾起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线中似笑非笑一般。   秦深感觉后背有一点点凉,天冷起风了?   “那不是我朋友,呃,应该是不全是,她是丢丢的班主任,我小初时候的同班同学。”秦深疑惑地回想,“我记忆应该没有那么惨吧,可就是不记得小初的同学里有她,我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你说奇不奇怪。”   章俟海的眼角爬上了笑意,说话时也没有了阴阳怪气,“那我们继续猜谜,集二十个印章就可以兑换发箍了。”   “嗯嗯。”秦深还在执着王老师的事儿,不自觉地扭头往后看,灯火阑珊处,那个树下的兑奖台旁站了个背影很熟悉的男人,他正在和王老师说话。   两个人姿态略显亲昵,兑奖处年长的老师善意的揶揄二人,随后王老师就从兑奖台后走了出来,挽着男人的肩膀,他们准备出去逛逛呢,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秦深看到,那个男人转过了身,是陈凯盛!   秦深高中时候的朋友陈凯盛,和秦深青梅张芳子在一起的富二代陈凯盛,把秦深的面试搅黄了的那个人,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兜兜转转竟然有了这样的联系。   秦深掉头继续往前走,耳边喧闹的声音突然消失,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见了,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女孩儿的身影,像是泛黄的老照片,从陈旧记忆中翻找出来的模糊影像。她们身上穿着红叶镇学校的校服,一个清高自信,一个自卑畏缩,秦深记起来了,她们都叫芳子,同名的表姐妹。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奇葩的事儿,有姐妹生下一对女孩儿后让她们叫一样的名字。   “怎么了?”章俟海见秦深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一个方向,眼神却没有焦距。   秦深从回忆中醒了过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没事儿。”低头去看丢丢,“丢丢,你知道王老师叫什么吗?”   “知道。”班主任老师的名字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丢丢说:“王芳子,王老师叫王芳子,很好听的名字呢。”   “是啊。”难怪自己记不起来王老师叫什么,难怪小初中同班九年,自己却不记得有这么个温柔腼腆的女同学,因为她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啊。眉头拧起,王芳子怎么会和陈凯盛在一起?   回头再找人,已经找不到了。   秦深回头继续和章俟海、丢丢一起往前走,拉回了飞远的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自己能够做的就是下次见面之后说上一声,再多的却是无法干涉的。就算是自己的兄弟,感情方面的事儿,他也是无权干涉。   章俟海却把秦深反常的一幕看在了眼里,给予伴侣尊重,他按捺下了焦急从来不去调查秦深,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非常失控,让章俟海非常没有安全感。他控制着内心的恶魔不去探触伤害秦深的领域,但有些……   章俟海眯起眼,轻易地就捕捉到了人群中一对貌似亲密的男女,这个就无所谓了。   综合楼门口前的光线非常明亮,秦深从包里面掏出了自拍杆给手机装上,他和章俟海靠在一起,按下快门,留下一张背景光线有些模糊,可是有着灿烂笑容的照片。   丢丢噘嘴,捧着手机不高兴,质问秦深:“我呢,我呢,我呢……”   秦深尴尬了,他能够说啥,拍照片镜头对着两个人的时候,他自觉不自觉地就移动了镜头,将他和章俟海两个人框进了画面里,站在二人身前的丢丢不见了……   章俟海弯腰把丢丢举了起来,“宝贝不生气,我们再拍一张。”   丢丢闷闷地应了一声,他就知道,爸爸有了爹爹,就不要了他了,哼。   章俟海给秦深使了个颜色,秦深会意,趴到丢丢的身上噘着嘴巴在丢丢的粉嫩的小脸儿烙下好几个用力的亲亲,“么么么,爸爸最爱丢丢了。”   丢丢笑着去躲,小手抬起来去推爸爸的打脸,“咯咯咯,臭爸爸,把口水都留在我脸上了。”   秦深逮住了丢丢用力地亲,“臭儿子,你是我生的,还嫌我臭。”   丢丢胳臂伸出来牢牢抱住爸爸的脖子,额头贴在爸爸的颈窝里,可以听到爸爸稳健的心跳声,轻轻地说:“爸爸,不要抛下我。”   秦深胸口钝痛,眼睛一下子酸涩发红了,眨眨眼,没有让泪水落下,嗓子眼儿却发堵起来,他用力抱住儿子,“丢丢,爸爸永远永远都不会抛下你的。”   “嗯。”丢丢是个敏感的小孩儿,因为爸爸从小不在身边陪伴着长大,还缺少安全感,好不容易爸爸回来了,可以陪着自己了,又出来一个爹爹。哪怕爹爹也是亲的,丢丢的内心还是对他有着小小的敌意,这种敌意没有表现出来,还因为爸爸的喜爱,他接受了章俟海。   接受了并不代表丢丢就不害怕了,还是缺少安全感的事儿。   秦深和章俟海对视一眼,心中都是颤悠悠的,还好孩子说出来了,才让他们意识到小孩子的不安。   秦深抱住了丢丢,章俟海长臂一伸,抱住了父子二人,一家三口在综合楼前留下团团的一抱,留下了非常美好的一张照片。   丢丢被夹在中间,小羞涩地说:“爸爸,我觉得自己像是汉堡包里面的肉饼,快要把我压扁了。”   “丢丢喜欢这样吗?”秦深亲亲儿子的鬓角问。   丢丢点头,他喜欢这样。   章俟海伸长了脖子去亲秦深的鬓角,“我也喜欢这样的。”   秦深笑着说,“我也喜欢。”   转头,在章俟海的嘴上落下一吻,“章先生,我也喜欢。”   …………   ……   学校里面的中秋灯会还在继续。   中秋佳节团圆日,很多在外的游子都会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小镇涌入了大量的人口,大家又来到学校参加一年一度的中秋赏灯节,平时清冷的小镇注入了新鲜血液,变得热热闹闹。   灯会过半,一个传言在人群中慢慢流传开。   “你知道到吗,有个古装美女特别漂亮。”   “你也听说了啊,我也在刚刚听人说了,就是美女脑子有些问题。”   “是嘛,脑子有问题?我没有听说这个,我就听到别人说她逮着人就问你姓吴吗?”   “哈哈,我还真姓吴,她干啥啊,找前世今生?今年的赏灯节特殊节目是什么,难道就是这个美女?”   “不知道,不到最后一刻只有工作人员知道今年的特殊节目是什么,好期待啊。洪校长的点子好多的,要不是小镇子上发展前途太低,我真想待在家乡不离开。”   “唉,谁说不是呢。”   互相认识的两个爸爸陪着孩子的时候说说话,说自己姓吴的那个胖胖的爸爸突然推了推同伴,“你看,是不是那个美女。”   同伴顺着吴胖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在人群口中流传的古装美女出现了。   美女一身白色宫装,外罩同色透明纱衣,曳地的裙摆随着走动如流水一般荡漾开。她的身后,似有流光随着她的经过闪现,有步步生莲之感。   玉兔儿抱着自己从天上带来的一只普通灵兔,没有灵智只是吃着九重天上灵草长大的兔子,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兔子厚实顺滑的被毛,一双狭长美目在人群中扫着。   清冷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轻愁,好似孤独一人待在孤高无人的山之巅很久很久,孤冷已经渗透进骨子里、浸透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发丝,令人晃目的冷艳美丽,男性不无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的。   孤独的寂寞太冷了,她需要一个人陪伴。   “你姓吴吗?”   “我,我……”被问的男人张口结石,被美女垂青,紧张得涨红了一张脸,我了半天,大脑发出了“我姓吴”的指令,到了嘴边,却违背心意地说:“我不是。”   苦涩的的清冷桂花香擦肩而过,渐行渐远,被问的男人懊丧地低吼,“我明明想说是的。”   幸好这是个单身狗自己出来溜达的,这要是有女朋友、有老婆孩子,肯定回家跪搓衣板没有的商量。   没看到嘛,有些魂不守舍的男人已经被老婆拿眼睛判了“死刑”,有些人的软肉已经落到了老婆的手里头,龇牙咧嘴地求饶。   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心猿意马,但火力全开的玉兔儿散发出来的魅力不是凡人可以轻易抵抗的,除非有大毅力者。   过了好久,久到玉兔儿已经抱着兔子问了一圈在场的男性之后,一开始说话的两个男人回过了神来。   那个姓吴的胖胖男失落地摸着自己怀胎六月一样的啤酒肚,“她怎么没有过来问我们啊?”   同伴也有一些失落,“我都准备……”暼到老婆的视线,满脸正经、义正言辞地说:“她要是过来问我,我就一口回绝,怎么可以在大街上问别人姓什么呢,这种行为一点儿都不好,非常不好!”   老婆满意地转回了头,继续和朋友带着孩子玩了,同伴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还好还好。”   吴胖胖给同伴竖起了大拇指,点赞,“机智啊。”   “那是,咱可是绝佳好男人,也就用眼睛稍微看看,一颗心……”两只手食指与食指相对、大拇指与大拇指碰触,比了一个超级大心心朝着老婆的背影送过去,“是给我老婆的。”   “一样一样。”吴胖胖狂点头,可是脸上还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甘心,“好想被美女亲睐一下啊。”   “死心吧,美女只问帅哥呢。”   “好吧。”   美女的到来引起的骚动也就维持了一瞬,很快就被平实的笑闹声取代,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美女如奢侈品商店里面的高端货,也就是用眼睛看看,并不会成为生活的真正必需品,他们更喜欢沉浸在踏实的节日氛围中,身边有爱人、有家人、有朋友、有孩子,还有自己,就这样就够了。   红叶镇小初中举办的中秋灯会时间并不长,从六点半到八点半,也就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于秦深的三个小时来说非常够了。   每年的灯会都有一个保留节目,其特殊性会让大家津津乐道一年,以此期待来年的中秋节来的更快一些。   上一年是凌空出现的一群孩子唱起了“明月几时有”的歌曲,孩子们稚嫩的嗓音在硕大圆润的月亮下,多出了空灵的美。   上上一年,是天空中的月亮好端端地待着,突然间炸开成无数光点,有无数的花瓣、糖果从炸开的光点中洒向在场所有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美味的糖果——来自于小镇上糖果店的友情赞助,每一枚包裹着糖果的糖纸上都印着那家店的logo和地址。   今年会是什么呢,大家好期待。   一家三口带着发光头箍,秦深他们停留在一个摊位前,秦深和章俟海脑袋上戴着兔子长耳朵的发光头箍,这个要稍微“贵”点儿,要集齐十二枚印章才能够兑换一个,它有两种模式,一种闪烁、一种常亮,秦深和章俟海的调节为常亮状态。   路上戴头饰的人很多,戴兔子耳朵的更多,所以两个大男人带着同样的并不奇怪。   “这是什么果子?我在山上都没有见到过。”秦深从台子上拿了一枚果子在手上看,酱红色的,看着果汁丰盈的感觉,有点儿像是李子。   中秋灯会办了好多年了,早就形成了一套成熟的管理模式,怎么设灯棚、怎么设置摊位、怎么让摊位契合节日氛围不突兀等等,大家都是做熟的。   小镇的警察、民兵组织全员出动维持秩序,稍微有些拥堵就会疏导,绝对不会出现踩踏事件的发生。   更何况,秦深很想说这个活动可是白荡山山神主办,还有青龙神君坐镇,不会有宵小过来闹事,更不会让其发生意外,多年来,始终是其乐融融的,大家只要沉浸在快乐中就好。   摊位风格统一,各个摊主会自制漂亮的LED灯牌或者手写广告牌,再缠绕上飘带、装点上鲜花,这个就看自己的喜欢。主办方(学校)会有教导主任领导进行检查,什么低俗、什么庸俗、什么不符合节日气氛的绝对不会出现就是了。   秦深现在站着的地方是个卖山上野果的摊位,摊位上也是最原始的状态,没啥装点,所有的野果都用山上摘的一种大叶子装上,洗干净的大叶子叶肉厚实,本身就有淡淡的清香。   鲜嫩的野果个个饱满水灵,很有食欲。   野果也不贵,不按照种类、大小区分价钱,统一三块钱一个。   守着摊位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笑容羞涩,面容不是非常出色,甚至还带着一些营养不了的消瘦,但少年笑着时脸颊上浮现出来的小小梨涡非常可爱,让人没来由地放软了心肠、放低了声音,为自己、为家人买下几个野果。   他们不会失望的,野果看着普通,没啥鲜明的特色,最大的突出点就是新鲜水灵,但味道很好,有的甘甜、有的清甜、有的酸甜,有的水多、有的入口化渣、有的肉紧厚实,让人吃了就舍不得放下,很多人都成了回头客,回来又买了一些。   “秦老板,你拿的这个就是李子,吃口上是酸酸甜甜的。”   秦深听了,嘴巴里自动开始分泌口水,吸溜一下,“李子不是过时节了吗?你这么一说,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像了,像是超市里面卖的那种恐龙蛋,不过恐龙蛋也就是李子杂交种。这个应该是纯李子吧。”   “白荡山很大,地形多样,总一些地方会有的呢,老品种的果子,现在很少见了。”金川不要钱,请他们吃果子,秦深不要,他已经动手将三枚带皮的果子剥开了皮,露出里面纤维很足的水嫩果肉,递到他们面前,“这是山中的一种叫做猴儿果的果子,我从猴子们那儿换来的,空口吃味道很甜,就是里面筋很多,吃到最后要吐掉的。”   金川能够把这种果子给秦深他们吃,肯定有独到之处,它很甜,却甜的不腻,砂糖橘大小,送入口中用舌头将果子顶在上颚微微用力,被复杂经络藏着的果肉就自然融入到口腔中,顺着舌头、滑过喉头、进入肠胃,吃掉之后,嘴巴里还残留着浓郁的果香和甜香。   这不是金川推荐这个果子的重点,猴儿果是山上猴子养出来的,不仅仅是为了吃,“它们还酿酒,这是猴儿酒的重点原料。”   秦深笑看金川,“你给我们吃不仅仅是因为它好吃吧。”   金川腼腆地笑了,很不好意思,但为了更好的生活他还是选择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往下说:“老板,我想和猴子们合作做猴儿酒的生意,猴儿酒很香醇,果香味浓,但酒味也不差。刚做好的猴儿酒可以当果汁喝,放时间长了就是酒。我想做好了,放到客栈卖,好吗?”   秦深用一张纸巾包着吐掉的果皮,还去接丢丢吐出来的,他说:“你也可以放到镇子上卖啊。”   “人类估计不是很习惯这种酒水,猴儿酒妖怪们更喜欢。”   “哦哦。”原来如此,那客栈就是猴儿酒最好的出售渠道了。秦深很喜欢能够自食其力的年轻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可以帮忙,“等你做出来了,可以送到我这边来,我卖卖看。”   金川激动地鞠躬,“谢谢老板,谢谢老板。”他用一张大树叶包着各种果子给秦深,“老板一定要收下,所有果子都是我和孩子们在山上新鲜摘来的,挑了又挑,每一个都很好吃。”   秦深笑着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深捧着一堆果子,身边跟着章俟海和丢丢,他们继续往前走。   金川收回了目光,又有回头客过来买果子了,那人挑了几个突然指着水果之间的一张钞票,“老板你怎么把钱放在这儿啊,被人拿掉就不好了。”   金川一看,果然是一张五十,拿在手上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张五十元小心郑重地放进了背篓里。打开的背篓,里面一只乖巧的小穿山甲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正在打瞌睡,见到金川打开了盖子,舒展了身体要爬出来,它以为可以出去了呢。   金川温柔地摸着小穿山甲的脑袋,“乖孩子还没有到回家的时候呢,委屈你在里面再待一会儿,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今天我们赚了很多钱,可以给大家买糖浆把藏起来的蚂蚁引出来,挖到蚂蚁蛋,给大家加餐。”   小穿山甲伸出细长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金川的手背,发出“叽咕”的可爱叫声。   金川把五十元放到小穿山甲身边,“秦老板真是个好人,以后我们经常摘了果子送到客栈去,偷偷送过去,山里面很多人类没有吃过的呢,都很好吃的。”   小穿山甲萌萌地点头,“叽咕叽咕。”像是在说同意。   走出去的一路,秦深和丢丢两个人就抱着果子啃掉了好几个,真的是水又多果肉又甜,超级好吃。金川每一个都是挑拣过的,送来时每一个都洗得干干净净,吃着很放心,不用担心突然吃到一个酸涩的炸(弹)。   “爸爸,那是我们的灯笼,爹爹给我们做的。”丢丢眼睛亮,一下子就找到了他和龙龙的灯笼。   幼儿园、小学、初中学生所有的灯笼都是打乱了挂着的,每一个灯笼下面有编号,来参加灯会的人根据爱好投票。   大门口领的小本子最后一页可以拆成十张票,将自己喜欢的灯笼对应的数字填在票上,扔进兑奖处的投票箱里面就好。   这个奖项不会当天开奖,会在中秋节的下一个星期开,所有的过程公平公正,因为投票结束之后就会封箱送到学校隔壁的镇政府里面,开箱检票由三方老师代表、三方学生代表、镇政府工作人员及小镇公证处的公证人员监督、唱票、计票。   这也是慢慢才形成的习惯,大人们总想教导孩子们为人处世的法则,那么就从小时候开始教导起吧,以这种方式,告诉孩子们怎么行事。不求未来的每一个人都能够被世界善待、不求每个孩子都能够公正做人,只求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一些规则的力量。   在章俟海协助下做的灯笼,是那种规规矩矩、最简单的宫灯,因为材料就是丢丢爷爷送来的嘛,样式和那些灰太狼、喜洋洋的灯笼比,不是非常吸引孩子们的目光,却相当有传统美。   毕竟不是专业选手,也做不出主办方采购来的灯笼那般精致,却在众多家长拙劣的手艺中脱颖而出。   秦深已经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手作的车祸现场,有些灯笼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已经相当客气了,在此不多多形容,毕竟不是主角。   秦深一口气将十张选票里的六张用掉,三张投给丢丢、三张投给龙龙,真是个非常公平的家长。   “爸爸,你不投给别人吗?”   “还留了四张,你们看中谁了,就投给谁。”   “那给这个。”丢丢小手一指,告诉秦深自己的目标。   秦深看过去,差点儿喷了,“儿子,你的审美真独特,确定要那个吗?”   “对啊,挺好看的。”   秦深握着签字笔用力地在票上戳了一个数字,很伤眼地看了一下那个灯笼,不忍直视啊。   秦深悄悄地凑到章俟海身边,满腹担忧,“咱儿子是不是审美上,有什么问题啊?”   “嗯?”   “刚才那个灯笼太抽象了,像是两个大那啥……”人太多,秦深不好意思开口说那两个字,像两个咪咪啊,尖尖涂着粉色、上面还系着绳儿把灯笼吊起来。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材质,其中一个还憋了,尖尖上系了一条白色的丝带,有碍观瞻,怎么通过审核的?!   章俟海笑摸秦深大头,“你需要去污粉呢!”   秦深狐疑,他看错了?“你看着丢丢,我去那边瞧瞧。”   兴匆匆走过去,尴尬地走回来,“我污了,回家网购十斤去污粉。”那个灯笼下面挂的小标签上写着“我憋掉的包子”,大人的思想果然是污污的,就像是听到粗长大黄瓜露出含蓄一笑一样。   “哇!”   人群骚动,章俟海和秦深带着丢丢避开了拥挤的人群驻足抬头看。   就见整个学校的主建筑,那幢七层楼高的小学教学楼上,一个硕大的月亮凭空出现。   大家纷纷去找原本悬挂在天上的月儿,不见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的苍穹上的月亮明亮却不够圆润,大家都知道它挂在天空上,习以为常就不去关注,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就像是真的被摘了下来,挂在了教学楼的楼顶上。   教学楼上的月亮做的非常细致,以假乱真,很大很大,上面的月球阴影纤毫毕现,让见到它的人都错乱了。   “哇,这就是今年的保留节目吧,天上的月亮是怎么消失的?”   “拍下来拍下来,洪校长又出大招了。”   “一个普通的月亮气球嘛,有什么稀奇的。”   “今天大概是阴天,所以天上的月亮躲藏到云层后面去了。巧合,一切都是巧合。”   “不行,我不管,我就相信这是天上摘下来的,快许愿,祝我早日脱离单身狗群体。”   “做梦吧你,你这条汪汪……”   大家议论纷纷,说说笑笑,不知谁说了一句,“现在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奔月正合适啊,估计洪校长今年要玩的是这个。”   “大家快找找,哪里有吊威亚的演员。”   大家又开始找钢索,所谓群众的眼神是雪亮的,很快就在教学楼三楼那儿找到了绳索,是直来直下的那种,大家认为自己看破了真相,很多人觉得这样的奔月方法太low了,应该来点儿刺激的。   也就是在此时,人群中爆发了阵阵惊呼。   在人群一角,幽幽烟雾升起,皎皎月光落下,里面有一道美轮美奂的身影,美得如痴如醉。   声光电的效果烘托了完美的气氛,正当所有人屏气凝神的时候,清辉中一抹清冷孤傲的身影飞了起来,身姿缥缈如仙,美女更是美得令人震惊,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忘记了说话,场面一时安静如鸡。   抱着兔子的美人飞入月中,随后硕大的月亮慢慢飞起,变小变高,重新挂到了苍穹之上。   没有人说话,都被这一幕震撼了。   过了好久好久,一串铃声响起打破了宁静,按下的暂停键弹回,大家“活了”过来。   “卧艹,美美美……太美了。”   “威压呢,钢丝呢,起吊机呢?!!!”   “妈妈,我看到了嫦娥仙子。”   “朋友圈,V博,快发快发,我要出名了,哈哈哈哈……我拍到了全过程,哈哈……”   秦深看了看天上的一轮不够圆圆的月,他只要愿意,去三界交汇处每天都可以看到满月,比这个圆多了,“玉兔儿的吴刚没找到,来个真实的奔月,此趟下凡也不虚此行啊。”   在教学楼三楼的群演抱着自己的胳臂瑟瑟发抖,在场的工作人员也面面相觑,妈呀,他们见到真嫦娥了。 第51章 打开衣柜的老章   #小镇中秋#、#嫦娥奔月#、#妈妈, 我看到了真仙#在短短不到两个小时内刷遍了朋友圈,荣登话题榜前五。   “嫦娥奔月”那一幕, 所有人看的如痴如醉, 绝大多数人忘记了拿出手机拍下那惊人的过程, 但还是有些手机不离手的人老早就将手机拿了出来进行拍摄。自己痴痴地看着,手机忠实地将整个过程都摄录了下来。   有人进行了简单的剪辑发到朋友圈, 有人将整个过程发到了网上社交平台,很快就吸引了来自五湖四海、全国各地的网友围观。   红叶镇瞬间刷爆V博, 在全国火了。   质疑的人,惊艳的人亦有,网上的热热闹闹就和今天的节日一样多姿多彩。   秦深在外的时间经过精准的测量,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在客栈外的时间是三个小时十分钟, 三个小时是绝对安全时间。三个小时一到雷劫就开始酝酿, 十分钟是雷劫酝酿到落到地上的时间,要是秦深三个小时还没有及时赶到客栈,这十分钟就是最后的保命时间了。   秦深不会把自己的小命交给轻忽, 更不会无视章俟海的性命和感受,所以看了现实版的“嫦娥奔月”之后,他们就收拾收拾回去了, 当然其中也有章俟海的催促和要求。   今天中秋夜,木器店放假不赶工, 林高峰和秦静也回到了客栈,他们两个没有跟着孩子们到学校里面凑热闹,而是留在客栈享受悠闲时光。   等秦深一家子回来了, 老板一家、所有员工以及奔月完的玉兔儿聚在一起赏月。   玉兔儿实现了奔月的毕生最大愿望,虽然这个月不是真的,是青龙神君法力幻化而来,但已经足够玉兔儿兴奋激动上好几百年。现下已经顾不得模仿爱豆的姿容神态,小脸儿上喜气洋洋,笑容藏都藏不住。   还是做自己好嘛,笑起来的摸样多好看。   古时有拜月,现在有中秋晚会,集体看了一会儿电视,到丢丢睡觉的时间散了。   章俟海把父子二人送到门口,抓着属于自己的那个兔子耳朵说:“那我上去睡觉了。”   秦深打开门,垂下眼说:“等等。”   “嗯?”   “那个……”秦深咬着下唇,“今天一起睡吧。”   章俟海眼睛蓦然发亮。   侧身开门的秦深唇角上翘偷笑,“今天爸妈回来了。”   “嗯?”   “今天丢丢和我们一起睡。”   章俟海抬起手,指尖触摸着秦深的后劲,失笑地说:“好,我们搂着孩子睡觉。”他不奢望更多,能够相拥在一张床上就是最大的幸福。   丢丢脑袋上还带着小恶魔耳朵,成堆成堆批发来的头箍,质量肯定不是特别好的,闪烁了一个晚上,到现在电力已经接不上,在耗光电之前,耳朵的红光频率极高的快闪着,就像是丢丢明亮的眼睛,期待的神采也在不断闪烁,同时小人儿还在不断地打哈欠。   他们今天晚上一块儿睡呢。   打开门,还没有开灯就看到黑暗中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看,被抛下的白虎神君生气了,鼓着包子脸非常严肃地看着不顾他的感受出去浪的可恶人类,“喵,还知道回来啊,哼哼。”   丢丢松开爸爸的手,小跑着到白虎神君身边,挠挠大白的双下巴,喜悦地和他分享自己在灯会上的所见所闻。还把脑袋上的头箍摘下来,套到白虎神君的大脑袋上,“耶,差不多刚刚好,大白你的和好像比我脑袋还大那么一点点呢。”   被软萌的孩子抱抱、揉揉,白虎神君脸上的严肃已经崩不下去了,抬着爪子搭在丢丢的膝盖上,“本神君可是很威武勇猛的,脑袋比你大很多很多肯定正常。”   “嗯嗯。”丢丢点着头,摸摸毛茸茸的脑顶,又轻柔地摸摸白虎神君的三角耳朵,“好想看大白本来的样子呢,一定非常勇猛、非常大,森林之王,吼~~”   “那是当然,喵……咳咳,吼吼吼——”吼的还是猫声,白虎神君心里面宽面条泪直流,早知道该死的他就不吃秘境里面的阵兽了,中了封印,成了一只猫,好苦逼、好痛苦、好憋屈,好想变成本体的摸样让小丢丢看看什么叫一代神君的英姿。   一只“猫”的憋屈没有人发现,因为大家觉得他当猫挺享受、乐在其中的。   回家了就洗澡喽,客栈分配给老板住的地方可是很大很大的,每个房间都拥有独立的卫浴,还有大浴缸,虽然不是豪华按摩带各种模式的大浴缸,但容量泡上两个成年男人绝对没有问题= =秦深暂时不会让这种事儿发生的,绝对不会,大概不会……   浴室里除了浴缸还有磨砂玻璃的单独淋浴隔间,磨砂玻璃上有莲花图案,蒸汽上来后,莲花如盛开在仙境之中。   丢丢自己洗澡完全能够自理,不需要大人帮忙,但今天白天上了一天课、晚上又在灯会里面玩了那么久,回到客栈兴奋、点还在延续,兴致勃勃地窝在奶奶的怀里面看电视,等大家散了,小家伙开始连连打哈欠。   秦深试了一下热水刚刚好了,就让已经把自己剥光了的丢丢过来,从地垫上走过来的短短几步,丢丢就连着打了个四五个哈欠。   秦深曲指在丢丢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快洗澡吧宝贝,洗完了睡觉。”   “昂~”又打了个哈欠,眼皮好重,已经耷拉了下来,丢丢困得站着就可以睡着了。   秦深让丢丢靠在自己大腿上,七岁快八岁的小家伙了怎么个子还矮矮的,像是个小土豆儿,就刚刚到自己腰,牛奶也没有少喝啊,肯定是另一个家伙的基因有问题!   打了沐浴露把孩子洗白白,冲掉所有的泡沫,孩子成了剥了蛋壳的水煮蛋,白白嫩嫩,还被蒸汽熏得粉嘟嘟,现在是个粉丢丢了。   用浴巾把孩子裹着出去,放到柔软的大床上,浴巾一抖,丢丢滚了出来,光着小屁股往床中间一趴,呼呼呼~   秦深在丢丢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不要好。”   章俟海拉了被子盖到孩子身上,被允许留住秦老板主卧,手机页面调成了收件箱看公司发来文件的他心不在焉的。   秦深睨了章俟海一眼,没出息……可是秦老板自己的嘴角也在忍不住上扬呀。   他打开了衣柜,拉开了抽屉……忘记了,孩子的都放到他自己的房间了,不过他这儿有备用的,全新没穿过,却已经拆开了包装洗晒过的,收纳在一个储物袋内,从橱柜角落里拿出来,带动了它旁边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塑料袋发出“飒飒”的声响,秦深没有在意。   从储物袋里面拿出了小内裤,东西留着没有收拾就关了出门,他没有看见白色袋子因为他刚才那一下袋口已经松开,露出了里面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的一角……   秦深进去洗澡,洗到一半发现自己睡衣没拿,内裤倒是带了,大男人嘛,光着出去也不要紧,但脑抽的秦深顶着一头泡沫想了一会儿,探出了头喊:“章俟海,章俟海……”喊半天没动静,他又换称呼,“章先生,章先生……老章!”   “干嘛?”   好吧,对这个老字反应还是很灵敏的,秦深喊:“帮我把橱柜里面的睡衣拿过来,就是那件领口松掉的黄色T恤。”   T恤穿穿就松掉了,特别是纯棉质地的,往往坚持不了一个夏天的折腾,丢掉有些可惜,秦深就收集起来睡觉的时候穿,不喜欢了再扔掉,比较节约。   拿个东西的速度应该很快的,但秦深洗掉了头上的泡沫开始打沐浴露的时候,章俟海才磨磨唧唧地推开了浴室的门,不知为何,单独淋浴房外的每一下步子,都好似踩在了他的心上,没来由的忐忑和心慌慌。   心脏漏跳一拍,他好像忽略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独立淋浴房的门被拉开,卷进来的冷空气吹拂到身上,热水下的秦深身上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秦深手足无措,双手不知道应该挡住自己身体的哪个部分,突然有些意识到“双拳难敌四手”还可以用在这个时候。   “你,你,你干嘛进来!”   秦深往后退,退无可退,背抵在了冰凉的玻璃面上,身前热水蒸腾滚烫、身后玻璃棉冰凉磨人,冰火两重天的境地下,磨砂玻璃上粗糙的质感让他口干舌燥。秦深侧头挪开眼睛,控诉,“你怎么不穿衣服!把自己扒光了干什么,还没有轮到你洗澡呢。”   章俟海踩着稳健的步子,幽瞳深处跳跃着炙热的火焰,他冲着秦深伸出手,握成拳头的手掌在秦深的面前缓缓打开,“不用买那么多的,用完了我们还可以买。”   秦深看到那东西,要晕过去了,妈妈害我!“你怎么把里面的袋子打开了?”失声问道。   章俟海无辜地眨眨眼,“我打开衣橱的时候,它就是开着的,像是写着满满的邀请。”   秦深双手抬起来,护着自个儿,“你听我的解释!”   章俟海又眨眨眼,变得暗哑低沉的声音简简单单发出了一个音,“嗯?”   秦深捂眼睛,犯规犯规,他对现在这样的章俟海毫无抵抗能力。“那个袋子,嗯,那是个误会。”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他吓了一跳,怎么会是这样的声音,用这样的声音说出拒绝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   秦深,你完了。   他在心里面默默地说。   章俟海委屈地垂下眼,“知道了,那我出去。”   呸,你知道了,那你可怜巴巴个玩意儿!让你不要把情绪放在心里面,不是这时候用在我身上的,你这个妖精!   秦深心里面疯狂呐喊,身体也十分诚实,拉住了章俟海的手,章俟海光辉黯淡的眼睛骤然明亮。   秦深又要给自己找借口了,现在的他就是如此别扭,“你要相信,是手自己动的手。”   “好。”章俟海牢牢抓住那只手,往一个炙热的地方带,“我的手也自己动了。”   “你这个臭流氓。”秦深嘴巴干的,像是要在水里面溺死的鱼,必须张大了嘴巴才能够呼吸。   “我就对你流氓。”章俟海眼睛中的火焰翻腾滚动,炙热燃烧遍全身每个角落。   …………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轻点后慢摇。   …………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   吹尽黄沙始到金,化作春泥更护花。   …………   感谢古诗词美好的脑补意境,让浴室里面的掌声持续了更久。   中间秦深抱怨说,“记得带上,不想生娃。”   章俟海回应一声,声音暗哑低沉,宠溺无比,“好。”   ……   天上的一轮圆月悬挂在苍穹之上,孤单的月却觉得今天应该是星光点点才更符合意境。   鸡鸣阵阵,天亮了,又是美好的一天。   …………   ……   关系突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没羞没臊的生活里,时间就过得非常快,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国庆假期一过,所有露肉的衣衫都收了起来,姑娘们美丽的双腿覆盖上了丝袜、男士们也不展示自己胳臂上的肌肤换上了长袖。   白荡山上常绿的植物颜色转浓,落叶的植物凋零一地,枫树换上了灿烂的红装,林间落下小动物们匆忙的身影为了冬日奔忙。   秦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留下足够的钱存着,其他资金应该可以给客栈添置一些新物件儿,比如每个房间装上一台电视。   所有的房间墙上都排了线,只要把机子安装上去就好,这种事儿他们自己就会干。至于电视,不用买很贵的,也不用很大的,能看就行,性价比高就行。   他拿起了手机在网上商城里面逛,经过一番比较,选择了一款价格为2399、尺寸是40英寸的某品牌彩电,他可以先拜托或者让章俟海的助理Leo帮自己看看,市里面有没有这款看,就怕是网络特供。   如果没有,两个选择,让章俟海找货源,另一个就是网购。房间上千呢,他要买的台数太多,网购不是很好的选择。直接合上了本子,不用想了,让章俟海想办法,自从生命大和谐、速度负距离之后,很多事情就不用那么计较,该麻烦的时候千万不要手软。   当然,相处之道不是一味的索求,还要付出,秦深懂。   “老板,外面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往客栈这儿探头探脑的。”和黄三尾在院子里翻地,让秋菜长得更好的王乐彬走了进来,跟秦深汇报自己在外面看到的情况。   秦深实用务实的性格不会看着大片的空地长杂草,华夏人骨子里面的种地情节很自然而然地让他选择了种菜种果,三界交汇处虚度原那儿的大片土地已经陆续种上了最后一季作物,之前的收获卖的卖、储藏的储藏、深加工的深加工,足够客栈未来一年的使用。   客栈外面院子里就种一些普通的瓜菜,满足一日三餐所需。   郭跃还没有走,他听说虚度原马上就要迎来冬季,这个时节走不迷失在平原上也会冻死在平原上,他决定来年开春再出发,所以依然留在客栈里面为秦深打理田地。   院子里面的活儿轻省,黄三尾和王乐彬平时不忙的时候会进行打理。   秦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随手从架子上摘了一个秋黄瓜,用手擦擦就送到嘴里,清香,水挺多,这个季节的黄瓜个头儿没有夏季的大、长,味道却很足,用来做色拉很棒。   秦深啃了一口黄瓜,含着瓜肉指着院墙旁边的一排架子说:“那些老丝瓜就别摘了,让它们留在藤上长老、风干,以后洗碗就用这个。”   “丝瓜可以洗碗?”王乐彬就是个典型的城里孩子,要不是来了客栈,他都不知道小葱和韭菜有那么大的区别,还有番茄原来是长在藤蔓上的。   “丝瓜长老了,留在藤蔓上自然风干,就成了丝瓜瓢,摘下来可以洗碗,比抹布和钢丝球好用,还环保。”秦深给王乐彬解释,“三尾知道的应该很清楚,你可以问他。对了,你说的那个人呢?”   “就在外面。”王乐彬往门口一指,“老板你看到从门外探进来的那双眼睛了吧,偷偷摸摸的。”   “……这个摸偷的好光明正大。”秦深无语,还以为是在外面的杂草丛里面探头探脑,没有想到偷窥的人那么没有技术含量,直接趴在院门口伸出戴着长长帽子的圆脑袋瓜,露出两只贼圆贼圆的眼睛。   秦深往门口走,那双眼睛有些瑟缩,脑袋往后躲,像是想到自己有什么使命在身,又逼着自己向前靠了靠,眼巴巴地看着秦深逐渐靠近。   秦深弯下腰,笑容可掬地问:“这位客人有什么事情吗?客栈打开门做生意,迎接四面八方来的客人,不会将人拒之门外的,有什么事情可以大胆往里走,我们客栈不打客人。”   贼圆贼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声音像是陶瓮里面半满的水晃晃荡荡,瓮声瓮气的,“望乡客栈的老板吗?”   秦深点头,“对,我就是,我姓秦。”   “秦老板好。”圆眼睛的主人终于从门后面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也就是到秦深的腰部,脑袋和眼睛一样圆圆的,整体身材像是个没有腰的葫芦,肩膀窄窄的,肚子上肥嘟嘟的肉颤巍巍,屁股也非常大,长衫下的两只脚穿着尖头的皮靴子,看起来又尖又小。   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拖到底的绿色宽袍子,长袖,上面绣着很多金色的小点,像是撒着满地金一般,在阳光下散发着土豪的光辉,质地看起来类似于绸缎。他脑袋上还有一顶很高的帽子,夸张的黑色布帽堆叠在脑袋上,拿下来拉长了估计帽子比他本人还要长。   “我亲爱的客栈主人,我叫术圆,是大黍国的宰相,我国国王不日嫁女,特命我给秦老板送来请柬,邀请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参加盛典,希望老板大驾光临。尊贵的秦老板到我们的国家,会使黍国蓬荜生辉。”自称黍国宰相的术圆胳臂在空中画圆,弯腰行礼,一张请帖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请帖是给秦深的。   秦深没有接,“黍国?请问在哪里,我从未听到过,和你们国家没有半点儿交集,为什么邀请我?”   “客栈尊贵的主人啊,我们大黍国就在这一方天地之间,和客栈是一衣带水的关系,我们最高贵的国王曾经见过您的祖父,和他把酒言欢。亲爱的客栈主人啊,当知道客栈重新开启,我们最高贵的国王就满心期待您的到来,多年未见,他非常想念您的祝福呢。”术圆一会儿挥臂画圆,一会儿又高举胳臂看天,咏叹调在他口中娓娓道来,“我们最高贵的国王盼望您,就像是干涸的大地期盼甘霖的到来,就像是饥饿的人们期待稻米的收获,就像是美丽的姑娘期待心上人的迎娶。”   秦深:“……”   术圆还在继续,赞美抑扬顿挫,不要钱的向秦深涌来,“尊贵的老板啊,您的到来会让大黍国鲜花绽放、稻谷丰收、风调雨顺,会有仙鸟齐鸣、有瑞兽起舞。大黍国从国王到臣民、从耄耋老者到呱呱坠地的孩儿都期盼您的到来。”在此鞠躬。   秦深:“……”原来自己这么重要,他自己都不知道。   秦深:“你们尊贵的国王的邀请我很感激,但是很抱歉,由于一些个人原因我无法接受,祝贵国公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永结同心……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一口气说了一串祝福的话,秦深怀疑自己被满口赞美咏叹的黍国宰相给传染,好话不嫌少,成箩筐往外送。   术圆贼圆贼圆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哆嗦着双唇,哭丧着脸好似要哭了,“尊贵的客栈主人呐,请千万不要拒绝我们国王的邀请。”这回怕秦深再拒绝,术圆恭敬地把请帖放在门口,鞠躬作揖,“我们尊贵的客人请您收下请帖,婚礼举行当天,我们会派人来接,渴望您来的黍国上下臣民。”   说完了,术圆以与体型完全不符合的速度,提着长袍,“跐溜”往外跑,他的身后,一条又长又细的尾巴从长袍里面露出一点,随着主人的走动左右摇摆。术圆一头扎进草丛里面,草丛发出猛烈的“犀利索罗”的声响,转眼间就消失了身影。   秦深:“……肯定不是人。”   请帖总不能够就这么放在门口,秦深走过去弯腰拿了起来。黍国人矮小,请帖是根据他们的身形做的,也不是很大,丝绒的封面上点缀着灿金的桃花朵朵,打开请帖,里面的剪纸变成了立体的城堡,美丽的新娘和帅气的新郎在城堡中间相拥。   “城堡”前庭的留白处写着邀请内容,黍国公主的婚礼在三天后的黄昏时分举办,诚挚邀请望乡客栈的老板参加。手写的,落款是黍国的国王术方,还盖了一枚小印。   秦深转身要进客栈,眼角余光瞥到大门旁边放着一堆葛根、野山药之类的蔬菜,用干净的大叶子包着。   秦深无奈的笑着摇头,捧着东西往里面走。   进去的时候王乐彬和黄三尾的工作也做完了,两个人手上沾着泥巴,说笑着往客栈里面去。王乐彬看到秦深手上捧着的蔬菜,很自然地认为:“老板,这是刚才那个矮矮圆圆胖胖的人送来的?”   秦深想,这六个字真是很符合术圆的外貌特点,可不就是矮矮的、圆圆的、胖胖的。“不是,看这大叶子就知道是金川送来的,人没出现,放在门口就走了。”   看到包着蔬菜的大叶子,秦深就知道是金川送来的,中秋过后那孩子就每天送水果到客栈门口,人从来不出现,碰上了给他前就飞快地逃跑。金川大概是想野果子吃多了腻歪,就经常换着,有时候是山鸡、野兔,有时候是类似于今天的葛根、山药,每一次都是收视得干干净净送来。   “都是山上的野味,穿山甲们挑东西很有一套,肯定每一个都好吃,我们中午就吃掉。”   他们今天中午有口福了。   …………   秦深听章俟海说他准备将公司的总部搬迁到东洲市来,原在京城的总部作为分部存在,功能相当于公司的副总部,公司的另一颗心脏。秦深不知道公司总部搬迁困难与否,在他的理解中,“伤一发而动全身”,搬迁肯定不是容易的事儿,伤筋动骨也许称不上,但麻烦肯定是很多的。   章俟海的心意将秦深的心填的满满当当,充斥着被在乎的幸福。他的事业离秦深所学太远,也只能够在生活中尽量让他舒服,彼此迁就、彼此理解、彼此关爱吧,秦深在体会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的生活。   章俟海忙着公司的事儿,从国庆开始就开启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模式。秦深的生活一层不变,每天接送丢丢、经营客栈,平实无华中每天又有着新意,手上的请帖、捧着的葛根不就是嘛。   秋日的午后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午饭罢,客栈众人聚在前面小院切萝卜,种萝卜的种子林高峰收集的本地品种,长出来的萝卜个头大、水嫩、辛辣味少、筋也少,很适合做成萝卜干用来配粥。   萝卜干配粥可以,炒菜也行,他们还直接擦了很多萝卜丝出来,晒干了储存,用来烧红烧肉也非常赞。   这是客栈的集体活动呢,大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也不是日日都聚在一起,有时候吃饭也聚不拢。   切萝卜的时候秦深问各位员工在客栈几个月来感觉怎么样,“大家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哈哈,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满足大家。”   身为老板,秦深还是很好说话的。   正在调腌萝卜干料的仇宝成首先开口了,“我感觉在客栈哪哪儿都挺好,我还能够把工资汇给女儿,还可以时不时看到她,看到我爸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死后的日子好过的。感觉和活着时候一模一样。”   秦深顺手将切好的一片萝卜扔到嘴里,萝卜味道很重,生吃也挺好吃。“宝成哥,我觉得星星有所怀疑了,她很聪明,旁敲侧击地跟我说她愿意相信怪力乱神之事。要是她与客栈有缘,让她来看看你好吗?”   星星是仇宝成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牵挂和执念,为了女儿,他救人死后才没有意识混沌飘到黄泉路那边,而是有了执念成为了飘零人间的鬼魂,最后来到了望乡客栈。   在仇宝成的拜托下,秦深和星星有了联系,以父亲好友的身份照顾着星星,还谎称仇宝成活着的时候将一笔钱交给了他,这笔钱因他父亲的要求不能够一次性全部交还,会在以后的每个月打到她的卡上。   这钱,就是仇宝成的工资。   仇宝成激动了一瞬,鼻翼翕张变大,嘴巴微微张张合合了好几下,秦深以为他会答应下来,没有想到最后化成一声叹息,“算了,这样就挺好的,我死都死了,就不要成为她的牵挂了。我远远地看着她,守着她,就挺好的。”   成为父亲,才知为人父母的不容易,仇宝成的心意秦深懂。   仇宝成说完了,轮到了六娘姐妹,还是六娘为代表发表了工作、生活感言,“客栈本来就是我们的家,暂停营业的近二十年我们虽然日子过的还行,却也东奔西走,如水中浮萍没有依靠,客栈是我们的根呢,我们愿意一直在这儿工作。”   六娘娇俏地朝秦深眨眨眼,眼波荡漾,上翘的眼尾流转着魅惑。但是相处久了,秦深已经免疫,要是此刻换成章俟海这么看着他,估计血脉贲张……   六娘无趣地嘟嘟嘴,“真讨厌,老板现在看着人家都没有什么反映了。老板,我们姐妹是最好的织娘,多给我们准备一些织物好咩,闲着无事也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给大家做衣服。”   她嫌弃地捻起工作服的一角,“这种直男审美的工作服以后还是不要了。嘿嘿……”六娘捂嘴偷笑,“老板也不直。”   六娘姐妹的要求秦深同意了,直接无视了说自己审美不怎么样的说法,他说:“多做些床上四件套、窗帘之类的,把房间里面那些换掉,争取在过年的时候有个新气象。”   “好呢。”六娘姐妹几人脆生生应下了。   秦深的视线移到肩膀挨着肩膀坐着的黄三尾和王乐彬身上,“三尾,小王,你们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黄三尾有那么一丢丢的紧张,他往王乐彬身上靠了靠,声音轻轻地说:“我觉得挺好的,一切都很好,只要老板不把我调离岗位就行。”   好员工啊,再苦再累也不喊,埋头在田里面工作就是他的最爱。秦深一脸地慈祥,笑着说:“三尾放心好了,田里面的工作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嗯。”黄三尾抿唇笑了,不愧是狐狸精出生,哪怕不是纯种的九尾狐,是一只杂毛狐狸,容貌依然非常精致,笑起来更是婉约柔美。   王乐彬眼睛看直了,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眼睛里都是喜欢的人,他的要求就不用说了,暂时也问不出来。   客栈里面还有一员临时工,黑熊精郭跃,郭跃熊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要不是心中惦念着妖界,肯定愿意在客栈长久地待下去。修真讲的是随心,入道之后机缘冥冥中会有着指引,郭跃那么心心念念着要去妖界,就是想在那边看看自己的机缘究竟是什么,一旦错过,他的修为估计就止步不前了。   “老板,我先去妖界看看,要是我活着回来了,就继续给你打工。”糙萌的汉子郭跃最擅长做精细活儿,切出来的萝卜条大小几乎一致。   “别说这种丧气话,你可是从我望乡客栈出来的。去了妖界谁敢欺负你,你就报客栈的名头。”   大家听到这话,都笑了起来,他们可是三界唯一的望乡客栈的一份子,谁敢欺负呢。   众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个身穿红衣的年轻人,温暖的阳光下,年轻人面色苍白,浮肿的眼睛下青黑一片,眼球布满血丝,像是个超重度的失眠症患者、又像是个瘾君子,走路虚浮无力,脚踩“云朵”,随时会摔倒在地一般。   青年拖着个行李箱,脸上表情挺轻松惬意,比之头一次进客栈,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红色细纹清浅了许多,肢体不似上一次那般僵硬。一身红衣胜血,他的戾气又上升了,让自己的形体凝实了许多,不再滴滴答答地掉落肉块、血滴,动作幅度大点儿也不会立刻散架成七七八八。   “老板,我要住店。”青年从都里面拿出一堆纸钞,“这个可以用不,我托梦让我爸妈重新给烧的,肯定好,正宗的锡箔纸,每一张都是老匠人亲手做的。”   秦深为难,“最好兑换成冥界通用货币,锡箔纸做的,我这儿也不是很好用。”   秦深背对着门口坐着,他没有看见本来盘腿坐在大家旁边看书的莫琛进了客栈,拿着他那个木制立牌走了出来。一手托着立牌,一手在立牌上拨弄了一下,就有一根木制的小旗竖了起来,只见三角小旗上写着“承接各界货币兑换业务”。   青年朝着秦深的方向一指,“有钱了,老板我要最好的房间,最好吃食,什么最好就给什么,不用和我客气,咱有的是钱。”   秦深默默把头扭正,白水观驻客栈办事处功能挺强大啊。“客栈房间一共有三个规格,单间、标间、套房,价钱分别是……,客栈没有菜单,我们准备什么客人吃什么,一日三餐包在房费里面的。三餐之外的点餐需要额外付费,好了,我们现在做一下登记吧。”   通过登记秦深了解到青年是东洲市本地人,生命停止在了23岁,家里面比王乐彬还要有钱,自己有个酒吧,酒吧晚上才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他都是通宵待在店里面。   那一天,工作完,他打着哈欠从店里面出去去停车场取车,被人从身后打了一棍晕了过去,再醒来……   回忆起那些记忆的时候,青年浑身有戾气翻腾,随时会暴走。   秦深用力拍了一下桌面,“那些事儿不用想了,都过去了,等去了冥界投个好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青年清醒,脸上露出嘲讽,对投胎嗤之以鼻,“我为了自己报仇,就想通了很多事儿,死掉投胎再世为人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要重新经历生老病死,多无趣,我准备递交申请成为地府工作人员,最好让我去守十八层地狱。”用脚狠狠踢了一下脚边的箱子,“让我亲手折磨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   秦深垂下眼,拿起笔在登记薄上另起一行,“还有一个也要登记。”   青年打开了箱子,“咔哒”,锁扣应声而开,有一个人从里面滚了出来,那人眼神呆滞无神、空洞盲目,只会依照本能站了起来,是被青年从身上强行扯出来的生魂。   “这个人是黑市贩卖器官的,后来迷上了解剖人体。”青年抬腿用力地踹飞男人,“目标不明确,看到喜欢的就下手,妈的,劳资倒了什么血霉,被这种人渣看上。”   人渣砸在了桌子上后又摔倒在地上,桌子纹丝不动,客栈的东西很有保障的。   摔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依照本能站起来,秦深打量这人,杀人如麻的变态并不是穷凶极恶的长相,脸上也没有明确地写着“坏人”这两个字,他看起来颓废,衣衫褴褛,非常low,是生活中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我认识这个人!”王乐彬进来拿东西的,进来就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我认的这个人的下巴,上面有一颗痣,和撞了我肇事逃匿的那个人一模一样。我确定就是他!”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干了坏事儿,总会留下痕迹。撞了王乐彬的人驾驶偷来的车辆撞了人,在监控中显示他停顿了一会儿,大概是恐惧和害怕,后来驾车逃匿,王乐彬紧接着被人发现送医。   青年抱着胳臂看王乐彬,眼神非常挑剔,“他估计是看中你了,想跟你来一场亲密接触,比如敲开你的脑袋,和你的头盖骨跳个舞。不知道为啥没有下手,很幸运嘛。”   变态把自己和王乐彬放在一张喜好清单上,青年老大不乐意,他是独一无二的好吧。 第52章 不愿意下船的亲爸爸   同在一张喜好清单上, 青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把王乐彬从头到尾在心里面diss了一遍, 暗自嘀咕, “五大三粗, 傻大个,和自己完全没法比。晕, 变态的心思我猜个屁啊,要是知道里面的原因, 我就是个变态了。”   王乐彬才没有这么多功夫去想这么乱七八糟的,抓到撞自己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自己有过相同的经历,王乐彬一看变态就知道这是个生魂,“他是个生魂, 你还留着他的身体?!”   青年耸肩, “不然怎么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把他也大卸八块啊, 那我和变态有什么区别。带走他的生魂,送到地府制裁,折磨他的魂魄, 不是更好。”   秦深拿着笔敲了敲桌面,在记忆中翻找着零星的片段, “我怎么记得我看到过报道,上面说你的案子破了啊?”   秦深依稀记得,青年第一次来客栈的时候他的手机接收到一条推送的新闻, 说是某某省某某市发生的恶性杀人碎尸事件已经破获,犯人落网……当时没有认真看,这个某某省某某市就是滨海省东洲市,杀人碎尸的案件就在自己的家乡发生,一个变态疯子也许与自己擦肩而过,秦深就觉得浑身发毛。   “那就是个小虾米,自认为主导了案件的神经病。”青年嗤笑,笑办案的人不深挖下去草草结案、笑小虾米自认为英勇地扛下一下、也笑自己一开始欣喜案子破了,变态逍遥法外几个月,在他找到的时候又要犯案……“我把生魂拽了出来,肉体变成了白痴,生不如死不是更好。”   “白痴!”王乐彬扭头怒骂,“他身上肯定还背着其他案子,你把人弄成这样,那些案子成了悬案怎么办,多少人的冤屈无法伸。精神病犯法死刑都没法判,这种变态杀人狂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突突突让他也感受到死亡的恐惧,死刑存在不就是为了这个,威慑啊,让同样的变态感到害怕。”   王乐彬对青年的做法痛心疾首,“还有你提到的黑市贩卖器官,他嘴巴里肯定知道很多线索,深挖下去又能够拯救很多人。”   青年心里面颤颤,已经认同了王乐彬的说法更好,但还是嘴巴硬地不肯承认,“生魂也能够得到惩罚,办案的根本不靠谱,没有抓到真正的罪犯就草草结案……”   “但还是公正的啊,给他们一次改成的机会,你也应该想看到那些草草结案的人得到惩罚吧。”秦深说了一句公道话,看着莫琛说:“莫琛,这件事就交给你们白水观了,把生魂送回去,让相关部门把所有的案子都查清楚了,我想抓到这个关键人物很多事情都能明了化。”   莫琛去拘生魂,塞进了行李箱。   “喂喂喂,我说同意了吗!”青年不满意囔囔着,可行动上并没有阻止。   秦深笑,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却心地善良的孩子,但他比青年也就大个三岁而已,“你啊,嘴巴别这么臭,戾气别这么深,下了地府不想投胎的话申请地府工作的岗位也没事儿,别去什么十八层地狱了,小小年纪少看些人间险恶,好事儿很多的嘛。”   青年血染的红衣颜色好像浅淡了许多,有雾煞的黑气在他背后如飞尘消散飘走,有些执念放下了。青年苦大仇深、拽得二万八万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平和的笑容,“老板,你说的对,我到下面就想办法能不能发孟婆汤,以后你们来了,我就送汤给你们喝。”   秦深嘴角抽抽,“呵呵,百八十年,你慢慢等,慢慢等。”   青年说了变态的住址,莫琛打了电话让守在镇子上的白水观弟子过来,等人来了他带着生魂上了车,秦深相信事情很快就能够解决的。   青年顺利住店,王乐彬心心念念的肇事者被抓住,一切看着都挺美。   “这什么菜?我要吃肉,你们这是肉吗?”青年一身难驯的纨绔气息,吃晚饭的时候更是暴露无遗,挑三拣四到秦深想让六娘掏出菜刀给他一下,气得牙痒痒。   “你筷子上的是啥,不就是肉!”秦深深呼一口吸,在心中默念“顾客是上帝,顾客是上帝”的金玉良言,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   青年嫌弃地扔掉筷子,抱臂不爽地说:“我想吃大鱼大肉,大块大块的肉、大条大条的鱼,不是这种牙签一样的肉丝儿、不是这种巴掌长都没有的小炸鱼,切,乡下地方的小破店,就知道不咋滴。”   秦深扭头看章俟海,“我想教训这个小屁孩,关他小黑屋,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章俟海夹了一条油炸小黄鱼到丢丢的骨碟里头,安抚秦深,“别自己动手,小家伙而已,教训教训就好,自己生气就不值得了。”   “还是你说的有道理,跟小屁孩生气,跌份了。”   “啊啊,你别一口一个的小屁孩,你就比我大一点点,有什么了不起。”红衣青年发狂了,指着秦深要骂人,“哎呦!”   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看着六娘控诉:“干嘛打我脸!”   六娘飘然落下重新坐回位置,身段风情万种,“别指着我们老板,这可是望乡客栈呢。”   青年是个不信邪,撞了南墙也要比比墙硬还是脑袋硬的主儿,“我就指了,怎么着!”   指指指指,一根手指不够,两根;两根手指不够,三根……两只巴掌十指张开在空气中往秦深的方向戳戳戳,“我指了又怎么样!哎呦!”   捂着侧脸,他抻长了脖子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也打我!”   黄三尾羞怯地握着自己的手腕,柔弱单薄的小身子往王乐彬的身后躲了又躲,躲在了坚实的脊背后面,三尾有了勇气,鼓着精致的小脸儿义正言辞地说:“不准说我们老板。”   大家都好惊讶呀,黄三尾竟然如此勇气,还动手打人了,秦深带头鼓掌,“三尾勇气可嘉,明天做鸡,给你加鸡腿。多多保持,在咱客栈没有什么要怕的。”   黄三尾还是有些害羞,握着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努力提高了声音,轻轻柔柔地嗓音说:“我会努力的。”   王乐彬乐呵呵地握住黄三尾的拳头,“加油,有什么事儿都不要怕,我在身边呢。”   “嗯嗯。”黄三尾脸颊绯红,羞涩地点头,巴掌大的小脸儿两侧是乌黑顺长的头发,衬着一张脸更加白皙。   浓浓的虐狗气息笼罩住了大家,单身狗们默默端碗,也可以虐狗的秦深“嘿嘿”一笑,掐着嗓子温柔地给章俟海夹了一条鱼儿,“俟海,吃鱼呢。”还学着六娘的摸样挤着眼睛,什么妩媚多情、什么柔肠万千是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让人觉得这是长了针眼、进了沙子,不停眨眼睛弄出来……   丢丢吃着油炸小黄鱼就想关心爸爸眼睛怎么来着,被章俟海挡了一下,小家伙很快就转移了注意点,继续小心地吃鱼。   围观单身狗们姿势齐齐一顿,纷纷加快刨饭的速度,吃饭吃饭……老板这么温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惊悚。   章俟海淡定从容,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脸不红心不跳,表情还特别宠溺温柔,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享受秦深的表现,炸小鱼吃的那叫一个小心细致,连骨头都嚼吧嚼吧送进了肚子里,“非常好吃,深深夹的,味道更好了。”   秦深自己也受不了了,哆嗦着搓胳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地的。   被人打了两巴掌,还无处申诉的青年憋屈地坐回了位置,主要是他衡量了一下自己和客栈里这群怪物的实力……沉默是金,沉默是金吧。   又有去往幽冥鬼界的客人来了,渡船的到来还远吗,渡船上远走家乡二十多年的人啊,再好的家乡味也不如真正家的味道啊。   客人们好似能够从空气的变化、风速的大小等等玄之又玄的东西中确定渡船是否到来,一旦要靠岸了便蜂拥至望乡客栈。   有执念的鬼魂完成了心中的愿望,或者不想被执念继续折磨就会选择去幽冥鬼界,鬼魂真正应该待着的地方。去往幽冥鬼界,或去黄泉路尽头排队,或攒够了钱去望乡客栈坐渡船,这是遵守规则主动的行为,阴曹地府不会为难。   那些不愿意主动去幽冥鬼界的,不好意思,地府会派黑白二使进行缉拿,被锁走到了那边下场就不是怎么好说的了,毕竟自首和拘捕是有很大区别的。   另外,鬼混滞留人间长了会成为孤魂野鬼,被人间污浊之气影响了神智就会成为厉鬼或者消散在人间,除非在人间找到正当工作,否则休想长久停留。   古有土地、城隍,末法时代不流行这个,长时间滞留人间最好的法子就是到望乡客栈工作了吧。   仇宝成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这些不多说,涉及到鬼魂之事太过庞杂,也只有干这行的能够细致一一道来,白水观小道士莫琛就知之甚祥。渡船快要靠岸这事儿,得到了秦深、秦静的极大关注,只要船一靠岸,他们就准备找渡船的主人。   距离上次渡船靠岸已经过去很久,久到让人觉得渡船的主人有意躲避。   但任务还是要完成的,黄泉路的承载力太差,拥堵严重,滞留的新鬼还好,毕竟死后飘来的新鬼没有意识,那些有执念的老鬼早就拉着横幅进行抗议了,吵得不可开交。   崔判官已经找过渡船主人进行谈话,让他不要那么任性,每个月多靠岸几次。   渡船还是姗姗来迟了。   青年来的第二天,渡船晚九点靠岸,因为孩子睡得早,从丢丢房间出来的秦深趴在床上也跟着迷迷瞪瞪。半梦半醒间,耳边听到了悠长悠长的螺号声,下意识地从床上翻了下来,吓了拿着笔记本办公的章俟海一跳。   “要上厕所?”   秦深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脚心感受到一点点凉意,稍微清醒了一点点,拿过小沙发上的外套往外面走,“不是,我听到螺号声了,渡船来了。”   章俟海也跟着翻身下床,“我跟你一起去。”   秦深摇晃睡得晕乎乎的大脑,“行,走吧,不知道能不能够见到我爸爸,我亲身爸爸。”   烦恼地五指张开成爪插进了长长的头发里,秦深觉得这个事情也挺复杂,“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的身世也好复杂的,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我现在的爸爸妈妈不是我的亲生爸爸妈妈,按照血缘关系我应该喊他们姑父姑姑。我亲爸爸的事儿我就没有和你说……”   “别烦恼,你慢慢说,我听着呢。”章俟海握住秦深的手,能够感受到他微微的肢体颤抖。   他的温声细语和陪伴安抚了秦深,秦深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今天说不定就要见到他了,二十六年前生下我不久就将我抛弃的男人,我要见到了,他是渡船的主人,我妈妈的弟弟。”   章俟海揽住了秦深的肩膀,将变得软弱无助的高大青年半抱进怀里面,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抚着。   埋藏在心底的怨念此时此刻在寂静无声的客厅里面倾泻了出来,“妈妈挂念他的弟弟,从小就对我说那个男人的不得已,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我是被人抛下的。看着弟弟没心没肺的样子,我有一段时间非常嫉妒,干嘛告诉我,不告诉我我就能够无忧无虑长大,心里面没啥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真是个混蛋呢,小时候体会过被抛弃,长大了还舍下自己的儿子。”   秦深感觉自己哭了,可是抬起手摸向眼角,什么都没有。   章俟海背靠着墙壁,将怀里面的青年彻底搂进怀里面,用力地抱着,拍着秦深背的手始终没有停过。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冷漠地扫过秦深父母住的房间,房间门开了的一条小缝缓缓合上,随着门缝的合上里面压抑的哭声也听不见了。   平复了情绪,秦深没骨头似地趴在章俟海的怀里面,懒懒地说:“都不想动了,但我还是要去看看的,我去喊妈妈,妈妈惦记了那么多年的人终于来了。不知道他们今天能不能见到。”   “去吧,去见过了也早点儿睡。”   “昂。”   秦深行为自然地在章俟海的脸上亲了一下,“见过了就可以早点儿睡了章先生。”   秦深敲开了父母的房门,走出来的妈妈眼睛红红的,还有一些的肿。秦深心惊,“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秦静性子火爆要强,只有她让别人哭的,从来没有别人让她哭的,秦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妈妈掉眼泪。   秦静见到秦深,又开始掉眼泪,心中是闷闷的苦涩,她惦记弟弟的时候还伤害了儿子。林高峰抱着妻子,“你刚才的话,我们都听见了,对不起大儿,一直伤害了你。”   秦静囧了,在妈妈身边手足无措,一次触景伤情地倒苦水竟然让妈妈听见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求助地扭头去看章先生,老章同志站在自己身后双手插兜,平静的面容上什么都看不见,不给他任何提示……秦深唾弃,睡裤上要什么裤兜,装b啊!   “妈,你别哭了,都过去了,我皮皮实实长这么大,就是小时候青春期瞎想的。”   秦静一把抱住儿子,“对不起大儿,妈妈对不起你,只是想着让你不要忘记你亲生爸爸,却从来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焦急无措地秦深放松了下来,笑着抱住妈妈,“妈妈,我爱你,爸爸,我也爱你。你们抚养我长大,让我接受最好的教育,你们和亲生的一样。长大了想想,小时候就和我说了,我还能够接受,长大了突然和我说,我肯定会疯的,这样挺好的。”   …………   ……   悠长悠长的螺号响过之后,渡船推涌着岸边的河水缓缓靠岸,三层楼船上放下夹板,穿着肥大绿色灯笼裤、紧身红色小马甲的大头鬼提着灯笼、哼着荒腔走调的歌从船上下到岸上。   一年中大多数时间都在水上漂的渡船很少靠岸,习惯了颠婆的甲板,脚踩着实地的感觉反而让人不真实起来。   大头鬼从自己上衣的兜兜里掏出一颗骷髅头形状的糖果扔进了嘴巴里,砸吧砸吧嘴巴站在岸边左右悄悄,他们靠岸时间不晚,前几次得到了信儿的望乡客栈老板早早地在岸边等候了,今儿个人呢?   老板没来,大头鬼就放下了灯笼,张开了双臂、踩着地上的野草玩儿,作为渡船后勤采购部的小领导,他还能够隔一段时间就下船走动走动,踩踩硬实的土地。他们的主人,自从他在船上工作后,就从未下过一次船,据说是因为诅咒,下船之后会死于非命。   大头鬼在地上转了一会儿圈圈,再抬头往客栈门口看的时候就见到客栈的主人出来了,他拿起灯笼“噔噔噔”走了过去,鞠躬作揖,“先生好,楼船今日亥时一刻靠岸,停留两天两夜,后天这个时辰离开港口,这段时间就麻烦先生送些茶水。”   没有及时得到回应,大头鬼站起来好奇地去看秦深,就见秦深以及他搀扶的女人望着渡船,视线来回扫着,像是在找什么。   “你们在找什么呀?”   秦深问:“你们的主人呢?”   大头鬼单手捧着自己的大头,“我们的主人啊,现在肯定在房间里面呀,不是自斟自饮就是发呆。”   “可以喊他出来吗?”秦深又说。   在秦深看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要求,大头鬼却害怕地连连往后缩,两只小手在空中使劲儿挥,“不行不行,不行的,我们不经过允许是不能够靠近主人房间的,只有船上的大管事可以。靠近了,主人是要把我们扔到三途河里面喂鱼的。”   “为什么?”从大头鬼的口中,秦静听到了一个蛮不讲理、无理取闹的弟弟形象,弟弟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个懂事、文质彬彬的青年。   “什么为什么?”大头鬼眼睛眨了一下看着秦静,不明白她问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那我们自己上船去找人可以吗?”秦深想得简单,船上面的人不出来,那他们直接上去不就好了,“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嘛。   秦深毕竟接手客栈时间还短,很多常识了解的还不是很透彻,就比如活人不经过渡船主人的同意是上不了船的、经过同意不买票也是上不了船的,上了船不到彼岸是下不了船的……渡船的破规矩很多,与望乡客栈比不逞多让。   秦深听妈妈一一道来,有些无语了,“他不出来,我们上不去,那我们怎么找人啊!”   “秦言,你这个孬种,你给我出来。”秦静让秦深松开自己,她往前走了几步,冲着大船大声地喊着:“秦言,你给我出来,我是你姐姐秦静啊,你儿子秦深也在,你干嘛不出来见见我们。秦言,你不出来你就是孬种,姐姐看不起你。”   秦深走到了妈妈的身边,也大声地喊着:“爸爸,你出来见见我啊,26年前抛下我,你于心可忍?这么多年不见,现在有机会见面了,为什么不出来?妈妈,你姐姐,非常想念你啊!”   大头鬼在旁边已经瑟缩成了一团,两个人刚喊完就跟滚球一样冲上了船,嘴巴里害怕地嘟囔着:“竟然喊出主人的名讳,吓死了吓死了。”   无论秦深和秦静怎么喊,渡船上始终没有人出来,整艘船寂静无声,连一盏灯火都没有,死寂一片,犹如幽灵船。   渡船是一艘三层的大楼船,三楼最靠近东边的房间是渡船主人的房间,穿着有大大兜帽披风的男人迎风而立,三途河面上的风吹得兜帽边缘猎猎作响。   渡船主人身后侧有个人佝偻着脊背恭敬地站着,弯着腰的他比秦言还要高大壮实许多许多,如同飓风中屹立不动的顽石岿然不动地守在渡船主人的身边。这人面貌丑陋,有长毛覆盖在整张脸上,铜铃大的眼里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瞳,他是渡船上面的大管事,居于渡船主人秦言之下。   秦言掀开了兜帽,露出的脸与秦深有六七分相似。面貌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秦深是朝气蓬勃、昂扬向上的小白杨,这人是软弱无助、需要攀附的菟丝花,让人一眼就能够认出二人。   渡船主人一脚踩阴、一脚踩阳,上一代渡船主人因故离世之后,通过血脉选择,秦言是接任三途河渡船最好的人选。他生下孩子不久就离开客栈,不是因为秦深的出现、他不忍直视,而是留给他的时间到了,他不得不和家人分开。   这一晃,便是二十六年。   兜帽下的脸早已泪流满面,秦言已经维持不了高深莫测的形象了,哭得肩膀抽抽,“我也不想的……”   “我的主人,你初初上船时就和那人打赌,一旦你下船,便是赌输了,他就过来杀了你和别人生的儿子、杀了你全家!”   耳边是姐姐、儿子一声声的呼唤,秦言的泪水就没有停过,手帕擦都擦不尽。他本就不是个性情刚强的人,和姐姐比,更像是个女娃娃,上了渡船接任职务不久就被激将了和人打赌,赌局就是自己下不下船,要是下船了那人就杀了秦深、杀他全家;要是不下船,相安无事。   “根本就没有别人,我和你说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和我打赌的那人无耻霸道,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他。”秦言愤恨,要是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提高警惕,刚上船不和任何人说话。   渡船管事声音平平地提醒秦言说:“我的主人你不要忘了,他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来的,他说要娶你。”   “让他做梦,今年照样不见。”满面泪水的秦言靠着楼船栏杆才能够勉强站住,他从兜里面拿出一块手帕,白色的手帕泛着陈旧的黄色,是个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儿了,手帕的一角绣着一只像是鸭子却有着小鸡爪子的生物,绣图的表面有些毛,显然被人经常抚摸着。   秦言不舍地将手帕递给了管事,“把这个给我姐姐和儿子,我不想见他们,见了就忍不住要下船了。”   管事接过了手帕,“知道了,我的主人。”   秦言泪眼朦胧,扭头看着自己的管事,“你怎么也不劝劝我,比如让我在远处看上一眼。”   “主人,你明知道自己控制不住,不会去的,你还让我说这些话干什么呢!”管事直白了当地指出自己不会做徒劳的无用功的。   秦言瞪了他一下,最后看了一眼被管事长满毛发的手握着的手帕,果断转身进入了房间,“晚饭不吃了。”   “好的,主人,明天的晚饭不给你准备了。”   回应管事的是一击用力的摔门声。   管事铜铃般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闭合上的房门,双瞳内毫无情绪波动,过了一会儿,他拿着手帕转身下船。   楼船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他的长相在众人眼中越发清晰,秦深瞪大了眼睛他仿佛看到了狼人。   出现的人是秦深经营客栈以来见过长得最为高大的,比超过两米的牛大还要高、比满身腱子肉的郭跃还要壮,葛麻质地的上衣裹着粗壮的肌肉、丝质的肥大下裤随着走动依然让人觉得紧绷。   他的每一步都将厚重结实的舷梯踩得嘎吱作响,无机质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地上的秦深一家,眼神平平却如有实质,那一瞬,呼吸都被夺去了。   视线很快挪开,呼吸回来,秦深揽着妈妈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秦深抬头再往上看,高大的男人已经快要走到岸上,说这个人是男人,还不如说是男性的怪物,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长毛,吻部突出,有尖利的犬牙从肥厚的上唇中露出来抵着下唇,更特别的是男人的双眼,内里毫无情感,是无机质的双瞳。   秦静要往前走,秦深拉住她,“妈,别过去!”   秦静让秦深松开,“那人手上拿着我给你爸爸的手帕。”   管事也不靠近,拿着手帕的手向前伸,“主人让我送来的,你们回去休息吧,他不会来见你们的。”   秦深没让秦静去拿手帕,自己忍着哆嗦抽走了手帕就疾步倒退回到家人身边,把手帕给了妈妈。   秦静接过手帕,抚摸着一角的绣图,满脸怀念,“这是我针线学的不错的时候做的第一条绣品,给了你亲爸爸,没有想到他一直带在身边。”抬头看怪物男人,“小言为什不下来见我们?”   “有些原因,等时间到了,让他自己告诉你们吧。”怪物男人双手抱拳,“告辞。”   怪物男人上了船,不死心的秦静又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之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算了算了,小弟看着性格软绵其实最倔强,决定的事情轻易改变不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秦静一直摸着手帕,秦深怕妈妈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于是没话找话说,“妈,你这只小鸡绣的挺好看的啊!”   “……”秦静,“这是一只鸳鸯。”   “呵呵。”秦深尴尬地笑笑,“真的很像。”最起码一身彩羽还是挺符合的。   “你这话太违心了,回去睡觉吧。”回到客厅内,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十分了,秦静让秦深和章俟海早点休息去,她也拉着丈夫回去睡觉,推开房门的时候,秦静突然扭头,脸上是慈爱的笑容,眼神中满满的对秦深的爱,“深深,妈妈爱你,从抱起你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亲生的儿子。”   “我知道的妈妈,我也爱你。”   有些事情说开了,总比埋在心里面强,亲生的、抱养的又有什么区别,只要有爱的,都是亲的。   …………   ……   林高峰做的那套榫卯结构的家具已经被订购的客人拿走,当时拿货的人检查过的,表示很满意,简直是从图纸上长出来的一样。   “什么?有人来店里面闹事!”秦深接到电话,毛豆也不剥了,撸着袖子就站了起来,对着电话里的那人说:“等着,我马上就来。”   秦深接到爸爸徒弟的电话,就是那天送早饭从他们手上接过来的那个人,他告知秦深有人到店里面闹事。   这还得了,秦深点了王乐彬让他跟着出门。   “爸爸。”今天周六,丢丢抱着书本在大堂落地窗那儿做作业,秋日上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晒进来,暖洋洋的,很舒服。   听到了有人到木器店闹事儿,丢丢扔掉了作业,小脸儿上带着担忧看秦深。   秦深走过去摸丢丢的脑袋,“不怕,爸爸把坏人打跑,很快就回来的。”   “嗯嗯,爸爸小心,爸爸加油。”   “好,加油。”秦深握拳,胆敢到他们家店里面闹事儿,活的不耐烦了啊。   秦深开车,油门加大,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木器店,店外面聚了一群人,警察也来了,事情看起来不小。   吃瓜群众中有人看到秦深,连忙朝着他招手,“秦深,有人到你家闹事儿了,你爸爸差点儿被打了。”   “什么!”秦深担忧,竖起了眼睛,他爸爸竟然被打了!“大家让让,我要进去。”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情大,拿着眼睛看秦深,关心的有,但更多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八卦的态度。围观者嘛,大多是都是这样的。   人群分开又合拢,有人奇怪地问了:“老林家的大儿子在干什么啊?我天天见到他开车送儿子上下学的。”   “听老林的徒弟说,自己开什么客栈。”   “在哪里开客栈?”   “不知道。”   “我见到他往狮头峰去的,对了,也从狮头峰那儿来的。”   空气中一阵安静,大家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秦静娘家的事儿。不是每个人都是傻子,秦静还是姑娘的时候在和平路上走动,进出荒草丛生的地方,她又长得挺好看,被人称之为狐狸精,她是狐狸精,他弟弟是小狐狸精。   林高峰娶秦静的时候,大家都说他疯了,被狐狸精迷住了,林高峰老娘反对的最厉害。不过说的人也就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秦静结婚后又普普通通泯然于众人,大家渐渐淡忘。   狮头峰的故事在镇子上流传,可很多人已经忘了这些故事以前是和秦静围绕在一起的。   现在,秦深延续了这个故事。   “呵呵,不说了,不说了。有人竟然来老林这儿闹事,大家看好了,要是无理取闹的,以后认识那几张脸,再也不卖东西给他们。”   关于秦深的话题就此结束,大家还是该怎么围观还是怎么围观。   秦深已经进店,一进店就看到几个穿拖地长袍的矮个子男人,他们的头上都堆着黑色的帽子,几个人缩在角落里面,林爸爸、秦妈妈还有两个徒弟站在店中间,警察站在旁边进行调查。   这么一看,不像是穿长袍的黍国人过来闹事的,反而是被店里面欺负了。   “我、我们要的梳妆盒不见了,我们不是来闹事儿的。”矮个子们普遍担心不大,被推出来说话的都打着结巴。“我们就是来补货的,问问老板是不是在这儿。”   “警察同志,他们不是闹事的,闹事的已经被打倒在地,是这个。”林高峰也帮他们说话,指着被刨花埋着的家伙,“是这个,手脚不干净来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还死不承认、大喊大叫,还掏出刀比划。还是他们帮我们一起制服了这个家伙。”   警察把刨花推开了一些,把趴在地上的人翻了过来,“原来是这个家伙,刚从里面放出来又出来闹事儿,持刀抢劫,又可以在里面参加集体劳动了。”   虚惊一场,秦深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往爸爸妈妈那儿走,“接到电话吓死我了。”   “都是小梁大惊小怪的,事情我们能够解决。”林高峰不让儿子担心,说的轻描淡写,其中惊险都略掉了,比如歹徒掏出刀子差点儿把人砍伤之类的。“那把刀子根本没有挥几下,就被后来来的几位客人制服了,还要感谢他们呢。”   秦深往那几位的方向看,那几人缩着肩膀笑笑,还连连冲秦深拱手,充满了尊敬,看来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抓了持刀小偷,又做了笔录,秦深跟着忙前忙后,差点儿把时间忘记了,拿出手机一看,拍拍胸口,还好离三个小时还有四十多分钟呢。   送爸妈回了木器店,秦深离开前拐进了医馆,踏进医馆就看到了生无可恋的龙龙被他爸爸抓着做作业。洪烨举着把大刀悬在儿子的脑袋上,狞笑,“不做完数学,你就别想着去找丢丢玩儿。身为校长,脸都要被你丢光了,你不做作业,老师直接敲我的门,呵呵。”   龙龙梗着脖子,咧着嘴,拿着笔用力在本子上戳字,“啊啊啊,我不喜欢数学,买菜会算加减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乘除,方程式生活中又用不到,还有计算机啊!”   他们三年级已经初步涉及到一元一次方程了,龙龙加减乘除还没有闹明白,出现了“X”之后更加不知道怎么办,数学成了他的“死敌”。   “有什么好难的,你上课好好听,下课不懂了就问。”洪烨举着刀的手累了,活动活动,那蹭亮的刀刃就擦着龙龙的头皮。   龙龙哭丧脸,“呜呜呜,我不会,你生我的时候忘记把数学给我装上了。”   “别!”秦深眼睁睁看着洪烨拿刀刃劈到龙龙的脑袋上,本以为要看到血案,却看到那把刀刃雪亮的刀弯了……好吧,做得非常逼真的道具。   “秦深你怎么来了?”洪烨看到秦深,高兴地招手让他进来。   这是今天秦深受到的第二场惊吓了,小心脏砰砰的有些受不了,缓步走到他们身边拖了一张凳子坐下,“你们没来,我来看看。” 第53章 一颗黍米   之前说过, 洪烨将儿子龙龙住在望乡客栈的单间改成了家庭套房,周末全家就到客栈里面改善伙食。   别说儿子龙龙嫌弃, 洪烨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手艺不咋滴, 吃了百八十年的大乱炖, 从鸡肉的吃到鹅肉的、从鱼肉的吃到甲鱼的,能够乱炖的他都试过了,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新意来,一日三餐愁死人了。   自从每周末在客栈改善伙食之后, 洪烨觉得“春天”到了,再也不用费心思想乱炖里面是放白菜还是放萝卜……   积极来客栈的一家子这周却没有来,秦深打了电话问了一声,洪烨说要周六, 也没有说什么原因。反正今天也出来了, 离三小时还有一段距离,他索性拐到医馆来看看。   洪烨恨铁不成钢地戳儿子脑门,“这回期中考, 数学给我交白卷。老师又来找我了,整个学校都知道我家有个数学问题儿童,很快整个镇子都要知道了。”   龙龙为自己辩解, “征服世界的男人,不用学数学。”   洪烨拍了他一下, “不准插话,好好做作业。数学征服不了,不给你征服世界。”   “霸权!”龙龙嘟起的嘴巴可以挂酱油瓶了, 埋头愤愤不平地做作业,数学成了阻拦他征服世界的大恶魔,以后他成为校长就废除数学课,让所有数学老师失业。   这个梦想,真的挺大的,龙龙努力吧。   龙龙数学不好的问题,秦深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够安慰洪烨,“慢慢学,开窍了就好,男孩子理科上有优势。”   洪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求老天爷给我们家大儿子装个芯片吧,直接把数学知识下载上去就好。”   这才小学三年级数学就成了老大难,未来的学习生涯该多难捱……洪烨觉得自己提前苍老了。   秦深不烦恼丢丢的成绩,他烦恼于孩子的性格,丢丢敏感、羞涩、腼腆,宁愿捧着书在家里晒太阳也不愿意出门接近大自然,“有龙龙在,拉着丢丢出去玩儿,我家小丢丢活泼了许多,我很期待你们每周来客栈的时间。”   洪烨看看自己活泼过头的儿子……   两个爸爸相视苦笑,生活嘛总是不完美的,孩子不可能按照心意那样进行调试组合。   孟彰神君端来了一盆个大饱满、红艳艳的草莓,摘了蒂头清洗干净,沾了水泽,使得每一颗草莓看起来更加诱人。秦深还头一次见到孟彰神君干除了医药之外的事儿,他那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世间一切烟尘气都沾染不上。   突然洗了一盘水果,沾染上了家庭烟火气,仿佛从白莲座上跌下了尘埃,变得亲切了。   孟彰神君出来的时候,秦深正和洪烨说起黍国人的事儿,“这个黍国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竟然给我发来了请柬,邀请我去参加他们公主的婚礼,有些莫名其妙。我又不能够离开客栈,去参加什么婚礼嘛。”   “黍国?有些耳熟的样子。”洪烨放在交叠双腿上的手掌相互拍了两下,扭头问靠近的孟彰,“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你记得不。”   孟彰走路脚步落地无声无息,秦深不是正对着侧门口看的见人,还真是不知道人来了。背对着门口的洪烨跟背上长着眼睛一样,准确地知道人来了,是高人的直觉、亦是长久生活的默契。   洪烨抬手从盘子里拿了一颗鲜嫩的草莓,给了秦深,“在院子里种的草莓,我们家孟大夫可是拿出伺候药材的劲头种的,绝对好吃,尝尝看。”   “谢谢。”秦深接过来,咬掉了草莓尖儿,甜、微微的酸,还有一点点凉,草莓的香味很足,好吃。“我也要种草莓,我们家丢丢肯定爱吃。”   吃着草莓的秦深眼睁睁看着孟彰神君将装草莓的盘子放在了洪烨跟前,洪烨伸手拿了两颗,一颗给孟大夫、一颗自己吃,看了一眼埋头写作业的龙宝宝,小可怜……   吃着草莓的洪烨说:“吃完了午饭我们就摘了草莓过来,再给你带一些草莓苗,插进地里就行。”   “那就麻烦了。”洪烨家的草莓品种挺好的,个头大、味道香,比什么奶油草莓好吃多了。   写完了一条题目的龙龙“嗷呜”一声,扔掉笔扑到盘子那儿抓了好几颗包到嘴巴里,趴在爸爸的腿上用抗议的眼神看着他。   洪烨嫌弃地推他,龙龙抱着不放,又可怜巴巴地看他爹爹,孟彰神君爱怜地摸摸儿子的脑袋,“听你爸爸的,做完数学就可以玩了。”   龙龙哭丧了脸,耷拉着脑袋,转身继续去做作业,好不萧瑟的小背影啊。   草莓的到来打断了一下,大人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孟大夫知道那个黍国,但他没有介绍黍国究竟在哪里、是什么样子的,而是对秦深说:“万事皆有缘法,既然找你了,便有你的机缘,你大可以去看看。”   秦深似懂非懂地点头,可他是有出门限制的,“去他们国家一趟肯定超过三个小时,超过了我可就被天雷送上天了。”   这可比灰姑娘敲钟十二下一定要离开舞会不同,前者还能够留下一只水晶鞋让王子找人,他超过三个小时被天雷轰一下,可就只能够给章俟海留下一些灰灰了。   青龙神君勾唇一笑,高深莫测,“你去了就知道了,不用害怕时间的流逝。”   秦深被高人的回答弄的云里雾里,不过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回客栈了,就像是孟彰神君所说,去了不就知道了。秦深有种感觉,孟彰神君和崔判官都是受爷爷嘱托之人,不会对自己不利。   回到客栈,秦深进了吧台将那张随手放进抽屉里面的请帖拿了出来,打开,立体的城堡出现,美丽的新娘和帅气的新郎再次相拥,他们身上穿的应该是黍国的传统服饰,新娘红色绣金礼服、新郎红色的拖地长袍,喜气洋洋。   “城堡”前的留白处明确地写着婚礼的举办时间10月28日,也就是今天。   那天黍国宰相术圆对他说,到时候会有人过来接他。   “丢丢。”秦深喊了一声靠着窗看书的儿子。   丢丢的视线从书上抬了起来,疑惑地看着爸爸,“嗯?”   ……变成小书呆子了。“丢丢,要是有人来请爸爸参加婚礼的话,爸爸带你去呀。”   “哦,好的。”丢丢无所谓,跟着爸爸就好,“那爹爹呢?”   章俟海应该觉得欣慰,孩子也惦记着他呢。   “我打个电话问问你爹爹下午回来不,回来就一起去,不回来,爸爸带着你去。”   “嗯嗯,知道啦。”丢丢笑弯了眼睛,继续看书。   秦深,“……”儿子啊,你出去调皮捣蛋也好啊。   秦深给章俟海去了个电话,电话是助理Leo接的,说是章俟海正在开会,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让秦深稍等。章俟海的动作很快,国庆到现在,总体搬迁的事情已经大致弄好,直接在东洲市市区、靠近清河的地方买了一栋楼,设备添置好之后,人员拎包办公就行。   秦深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章俟海打电话,提及了员工来了东洲市之后居住怎么办,章俟海的办法是直接在市里面最好的小区买了精装修的房子,拎包入住就好。   跟着这样壕气冲天的老板,总部上下人员对搬迁之事抵触很低,抵触心理少了,办事效率就相应提高,十月底工作就逐渐步入了正轨。   “等他开完了会,让他回我个电话。”   “好的,秦先生。”   Leo放下了手机,推开了会议室的门悄声地走了进去,在角落的位置坐下继续做记录。会上就总部搬迁后公司接下来的工作部署进行讨论,章氏企业搬迁带来的影响很大,几乎影响到整个行业,股市波动巨大,外界议论纷纷,各种风言风语在坊市流传,说章氏搬到了小地方是因为要倒闭的谣言甚嚣尘上。   章俟海在大学期间和同学投资期货发家,随后做房地产、金融、IT业等等,涉及行业很多,他还曾经大跨业的做过一段时间的鲜花投资。   生母是九尾天狐涂山娇,他出生就自带五气福运的BUFF,干什么成什么、买什么赚什么,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身家累计的极快,年纪轻轻就成了行业翘楚,让许多成名已久的人物望其项背。   不过章俟海低调,干的又杂,章氏企业在民间并不出名,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位跺跺脚、整个行业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趁你病、要你命”放诸四海,都是适用的,章氏搬迁,又不对外说为什么,让同行大加揣测,随后各种diss出来了,整个章氏蒙上了阴影。   应该说不仅仅是章氏,全国、乃是全世界经济低迷的情况下,华夏整个房地产、金融等行业阴影也不小,股市一片低迷。   再看章氏,奇迹啊,身为始作俑者,章氏的股指依然保持上扬状态,这和一开始diss章氏企业的人想的不一样啊,真是让背后搞鬼的人跌破眼镜,扼腕不已。   会上有人提出,“东洲市自然条件好,环境优美,文化底蕴也不错,可以大搞旅游发展嘛,只是在祖国的一角有名太可惜了。”   另一个人提出:“我让助理找了近十年东洲市房市的数据,发展的太不均匀,完全没有利用好地理条件、环境质量的优势打造出质量过硬的房产。一个通了高铁、有飞机场的宜居城市,房价均价才八千!说出去,是对我们房地产企业的侮辱!”   痛心疾首,房价就是这么上去的……   还有人说:“东洲市的食物挺有特色,不是说做的有特色,而是清湖里面出场的水产很好,完全可是试着长途运输,运往全国各地嘛。我们公司位于京城的餐厅可以试着推出以此为主题的菜品,食材的质量好,肯定大受欢迎。”   …………   …………   大家建议很多,立志将在全国默默无名的东洲市打造成著名旅游城市,东洲市市政府应该在全市放置标语,欢迎章氏企业的到来。   会议开的时间不长,一个小时搞定,开完了章氏企业大佬们移步员工餐厅吃饭,来自于五湖四海、精通八大菜系的厨师轮番在小小的员工餐厅里面大显身手,大家每天吃到的菜绝不重样。   章氏企业的待遇好到让人羡慕嫉妒恨,眼红的眼睛要吐血了,好待遇换来的是章氏的跳槽率极低。   吃着清炖狮子头,章俟海却觉得客栈的伙食更好,就算是秦深给他炖个鸡蛋也特别好吃。大老板一个人坐在小包间里面,桌子上是四菜一汤,落地窗外是中庭极佳的院景。   “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看着中庭,脑中想到的也许便是这样的诗句。   公司中庭请了著名设计师营造了冷清又多情、婉约又柔美的风景,东洲市十月的天气,院落中有小桥流水、有枯荷叶落,吹进来的风缓慢了节凑,多了旖旎风情。   看着景色,章俟海给秦深打了电话,电话那儿,秦深吸溜面条的声音震天响,跟打雷似的,“喂,你吃了没?别忙的耽误了吃饭,我这边已经吃了,中午吃的浇头面,牛肉浇头的,宝成哥拿出了独门手艺,好吃到让人舌头都要吞下去了。你中午吃的啥,说说。”   章俟海扫了一眼没有动几筷子的四菜一汤,给秦深报菜名:“吃的清炖狮子头,水晶肴肉,松鼠桂鱼,青椒炒毛豆,豆腐鱼片羹。”   听到秦深活力满满的声音,章俟海笑了起来,多了笑容,那张精致冷漠的脸鲜活了起来,眼中的疏离淡漠逐渐消失。   “口水,听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秦深那边说了一句让丢丢不准挑食,小米大的生姜都挑出来了,说好了儿子,秦深问:“你说今天不忙的,那下午回来吗?”   “回来。”章俟海已经站了起来,拿过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往外走,听到秦深的声音,他一刻都不想在公司里面待着了,“公司的不怎好吃,回来后,让仇宝成也给我做一碗面。”   “不好吃你也吃点儿东西垫垫啊,别饿坏了,牛肉浇头多的是,你回来我给你下面条。”   回家后,秦深果然给章俟海下了面,上面堆放着牛肉粒、番茄丁、瑶柱丝做的浇头,香浓十足。   章俟海就是秦深的脑残粉,爱豆亲手给下的面,别说是放了好吃牛肉浇头的,就是一碗光面,身为头号狂热粉,也能够就着对爱豆的满满的爱意吃下去。   章俟海刚吃上第一口面呢,吃完了午饭、龙龙也终于折磨完他的数学,孟彰神君一家来了,手上依约带着满满一大筐的草莓和草莓苗。   龙龙背着个小书包,踏进客栈的第一步就到处找丢丢,终于在靠窗的地方找到在看科幻百科的丢丢,小家伙张开双臂“嗖”地飞奔了过去,不一会儿那儿就传来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主要是龙龙给丢丢抱怨自家爸爸的惨无人道,逼着他做什么劳什子数学作业,他可是要征服世界的男人,竟然被几个数字打倒了,好不凄惨之类的。   “傻瓜!”   “谁,谁在说话?”龙龙听到有人骂自己了,左右张望,除了丢丢没有人在这儿,但那个声音绝对不是丢丢的。挠挠头,“大概是我听错了。”他继续抱怨。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笨蛋!”   龙龙“嗖”地坐直了身子,眼睛四下逡巡,耳朵竖起,不放过一点点动静。   丢丢碰了一下他的胳臂,让他顺着自己的手指往下看,龙龙看过去,就看到桌子上盘腿坐着个“拇指少年”,少年穿了一身皮质劲装,腿边放着长弓、箭筒,箭筒里面插着十来只羽箭。   “酷!”龙龙星星眼,这就是他心目中的打扮。   “拇指少年”是住在客栈“上一层”彼岸花丛里面的靖人重离的孙子重远,丢丢来到客栈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重远人虽然小小的,但是本事可不小,亲自打死过一只类似于老虎的小小型猛兽,还将兽皮给了丢丢。   平时重远也要上课,身为下一代族长继承人,他肩负重任,学习的课程一点儿都不低,几乎没有时间和丢丢玩耍。今天得空,随着丢丢出了客栈的“上一层”来到了客栈的人间分部,一大一小,各自拿着书看,不时谈论一下问题。   朋友之间的默契十足,不因时间相处长短而不同。   龙龙下意识就把重远的鄙视给放下了,因为他的眼中只有重远那身酷酷的装备,他也想让爸爸给他准备这样的。   要是他的小肚子往里面缩缩,装的下的话。   孩子们玩耍,大人们也在聊天,看到章俟海吃好吃的面,洪烨眼馋了,他戳戳秦深的胳臂,“给我也下一碗呗,一小碗就好,中午做的山鸡乱炖让我水放多了,味道寡淡,没吃几口,现在肚子看饿了。”   秦深不给面子的笑了,“行,给你下面,用大碗。”还问孟彰神君,“孟大夫吃吗?”   仙风道骨的神君说:“可,多谢秦老板。”   秦深扬声冲着厨房的方向喊:“宝成哥,再下两碗面。”他就不亲手做了,亲手做的东西只给章先生吃。   面条还未来,客栈先来客了。   不,确切地说,黍国来接秦深参加婚宴的使者来了,一行九人,取九九贵极之数表示敬意,带队的是有一面之缘的黍国宰相术圆,他们还携带了礼物。   术圆见到秦深首先来了个手臂画圆、弯腰鞠躬的礼仪,“我最尊贵的客栈主人,请您原谅我上次的无礼,还有我属下在木器店给您亲人带来的麻烦,特奉上礼物若干。还请尊贵的您参加我们最最尊敬的国王为美丽的公主举行的婚礼,黍国的臣民欢迎您。”   如果是一些金银财宝、珠翠玉器,秦深肯定不会收,毕竟无功不受禄,而且在木器店里的时候那些人还出手帮忙了。但黍国送来的礼物并非金银,而是各种谷物的种子,据说种出来的稻米、结出来的瓜果口感上要比凡间的更好,有些产量上也比凡间种有很大的提高。   “这是碧粳米,种出来的稻米没有打下来时就有浓郁的米香,打下来后晒干了轻轻一戳就能脱谷,无论是熬粥还是做饭,不仅好吃,还非常养人。”术圆怕秦深拒绝,特意打开一个盒子露出里面的稻种给秦深看。   一尺长的红漆木盒打开,里面放在丝绒布上的种子便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普通大米大小,但是稻壳是翠绿色的。术圆小心翼翼地捏出一粒,圆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说:“这是我们国家的贡米,只有最最高贵的国王一家可以享用,现在我们将它赠送给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请不要推拒。”   各色种子共12种,囊括谷物、豆类、水果、瓜菜等六种作物,要是种下,可以大大丰富大家的餐桌,这对于吃货的诱惑是致命的。   秦深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招待黍国侍者坐下、送了茶水之后,他和术圆说:“感谢你们的国王陛下给我送来这么好的礼物,去参加婚礼什么时候走?我可以带家属一起参加吗?”   秦深让端上来的是水果茶,酸酸甜甜的,里面的苹果吃起来还有一点儿脆,术圆他们果然很喜欢,吃的像是偷到油的老鼠,吃的眯眯眼,脸上堆满了笑,圆胖的身材配上笑脸儿,看起来特别有喜感。   听到秦深的问话,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水果茶的术圆连忙把杯子放了下来,擦擦嘴,恭敬地说道:“可以的,我们欢迎一切友善的客人。公主的婚礼六点六分举行,从客栈去往王城需要一段时间,我们两点出发就好。尊贵的老板,你看这样行吗?”   “挺好,挺好的。”   秦深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开始犯愁了带什么礼物去参加婚礼呢,拉着章俟海到厨房里面商量,总不好当着客人的面商量礼物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用不用华夏币,我包多少份子钱好?”秦深笑着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我可是国王的座上宾,给少了,好像太跌份。”   章俟海直接用实际行动回答秦深,从兜里面拿出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到秦深的面前。   秦深莫名其妙地接过卡,“给我干嘛?”   “我给你办的副卡,使用没有上限。”章俟海单手抓着衣襟将钱包塞进西装上衣的内兜里,他说:“你随便花。”   秦深看看卡片,再抬头看看姿态随意潇洒、从容沉稳的章俟海,心脏里面揣进一只小鹿了,不停地跳,没有想到电视剧里面女主角的标配待遇有朝一日会套到自己的身上,章俟海这一招,太苏了。   比上次自己签一堆文件,感受实在……   要是章俟海知道了小小的一张卡片就让秦深小鹿乱撞、冒出了少女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心情。   秦深曲起了手指勾着章俟海西装衣襟的边缘,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秦深你的眼睛怎么了,眨这么厉害,是不是进东西了?”洪烨两口子吃完了面条,洪烨把空碗送进厨房,走进厨房就看到站在里面的两人,见到秦深瞪着一双眼睛“凶巴巴”地看着章俟海,还以为他们两打架呢。   秦深:“……”他的媚眼真这么失败?   默默松开了抓着章俟海衣服的手,秦深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不起来不是像打人,“没,我只是在思考问题,想着参加婚礼送什么东西好。”   洪烨无所谓地耸肩,“用得着你费那么多心思嘛,人家国王耶,不缺你给的那仨瓜俩枣,只要你人到,就是最大的礼物。望乡客栈的老板莅临婚宴,多大的面子。”   “说的好像有些道理。”秦深想,自己这个客栈老板的名头还是蛮响亮的。   “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觉得两手空空不是很好看,你可以打一壶井水送过去,虽不是灵泉,对其他人还是有些作用。而且望乡客栈的井水,放到修真界那是供着的东西,黍国估计也差不多,你身在其中,万万不可小瞧了望乡客栈及其一切。”洪烨笑容中充满了深意,让洗着碗看似普通家常的他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秦深有些明悟,自己身在其中,望乡客栈的一切接触多了,他看着和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同,却忽视了,它在三界中的地位、在修真者眼中的价值,“不识庐山真面目”,他应该将自己的眼界放的更大呢。   两点,黍国侍者领着秦深出了客栈,秦深和章俟海带着三个孩子,分别是丢丢、龙龙,还有“拇指少年”重远。出发前秦深叮嘱了六娘,让她注意点儿店里面,青龙神君和洪烨山神留在了客栈里,有什么突然情况无法解决的,可以找他们两个。   他们不可能不帮,毕竟儿子在他手上了= =这当然是开个玩笑。   还有,秦深还说,如果短时间内他们没有回来,晚上父母回客栈了就说一声他们出去玩了。   秦深踏出了客栈的大门,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天天晴,天空中有大片的鱼鳞云,估计冷空气要来,要降温下雨了。   “术圆,黍国怎么走?”坐普通的人类工具,还是坐飞剑、飞碟、飞碗,秦深略期待。   术圆在前面引路,“请尊贵的客人跟着我来,很快就到的。我们黍国与客栈比邻而居,世代修好,客栈的主人一直是我们最最尊贵的客人,今日公主的婚礼能够邀请到您参加,是我们的荣幸。”术圆激动地发抖,脑袋上堆叠的帽子跟着打颤,踩着尖头皮靴的小脚激动地无法正常走路,颠颠儿的,藏在袍子下面只是露出一小截的尾巴甩来甩去。   现在的他,看起来像是掉进米仓里的老鼠,高兴极了。   不只是术圆,黍国使团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激动。   他们将客栈的主人邀请去了黍国,注定名留青史、万代流传,能不激动嘛。   秦深就不激动了,他跟着术圆走出客栈,一头扎进客栈旁边茂密的杂草里头,也不知道这些草都是什么品种,根系发达、茎干粗壮、生命力强健,深秋时分不见丝毫委颓,反而越长越繁盛,大有与围着客栈的栅栏比高低的势头。   两个大人护着怀里面的孩子,秦深抱着壮壮实实的龙龙,章俟海抱着丢丢,丢丢的肩膀上坐着重远。   “喵呜~”   “大白!”丢丢趴在爹爹的怀里面向后看,指着从身后草丛中走进来的一大抹白色。   “你们去陌生的地方我不放心,我跟着保护你们。”白虎神君背着专门为他买的猫咪式小背包说的大义凛然。   秦深眯着眼看他那个包,好像闻到了小鱼干的味道,不像是来保护他们的,秋游的成分更大。   “棒棒哒,大白跟我们一起去旅游。”丢丢很欢迎大白猫的加入,在他心里面,大白是他家的一份子,而且是个爱动的个性,总是待在客栈里面会憋坏的。   “那就跟着吧,自己动,没有人有手抱你。”秦深允许白虎神君一起去了,毕竟是个神君,有啥事儿了,能够起到一些作用吧?!   草丛又高又密,豆丁丢和豆丁龙自己走的话像是走在原始森林,就由两个大人抱着。术圆领着他们走的不快,但因为距离不长,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客栈栅栏外侧与狮头峰交界处的一根木栅栏前面。   术圆颇为骄傲地给他们介绍,“我们到了,进去之后就是黍国,我们富饶、美丽、和平的国度。”   “……在哪里?”秦深瞪大了眼睛看,除了木栅栏,什么都没有,总不会掀开一块草皮,露出一个大洞,滑进去就是黍国了吧,那就真的是老鼠洞了。   术圆虔诚地弯腰,双手合拢呈拱起状虚托着栅栏上的一点,用迷恋的口气说:“看,美丽的她就在这里。”   寻找的范围缩小,秦深很容易就在木栅栏上看到一粒黄色的小点,很小很小,小到容易被人忽视。   狮头峰下,杂草丛中,终年只有正午时分能够晒到太阳,时间一过又入昏暗,潮湿阴冷处容易生长青苔,脚踩在上面湿滑。   秦深抱着龙龙的手向上掂了一下,让自己抱得更加紧,委婉地说道:“黍国对我们来说都小了一些。”   “不小不小,进去就大了。”说完,术圆就在兜里面掏东西,做进入黍国的准备工作。   在木栅栏上的那粒黄色小点,经过秦深观察是一粒不知何年何月镶嵌在了木板上的黍米,多年岁月过去,依然保持着如同刚打下来的新谷的鲜艳黄色,在长满青苔的木栅栏表面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难怪叫黍国,大黄米不就是黍,又有地方称之为糜子,是用来做粘豆包的主要材料。有传稷便是黍,社稷社稷,难怪自成一国,就不知道如何让他们这些大活人进入到小小的米粒里。   方法也很简单,术圆从兜里面拿出个阵盘,摆弄了一下,说:“成了,大家准备好,我们回家了。”   秦深和章俟海分别向对方靠近,做好准备。   “我最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我们的国家。”术圆拿在手上的阵盘顿时大亮,强烈的光线刺激的秦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刺眼的炫目光亮逐渐消失,秦深睁开眼,看着入眼的一切,赞叹:“真神奇。”   他们已经从狮头峰下、客栈栅栏外进入了黍国,黍国和秦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是像老鼠纵横交错的地道一样的地方,也不是如蓝天白云的凡间世界,这边的色彩饱和度很高,就像是使用了阿宝色的滤镜,偏向粉粉的、嫩嫩的,草长莺飞间,看到的是满目春天盎然的气息。   秦深他们在船上,船行驶在大江中,靠近一岸,在岸上,能看到农田阡陌、村落成群,临河的村内有小儿垂髫、有老者耄耋。   “爸爸,他们的房子好独特,像是一个个蘑菇。”丢丢和龙龙被放了下来,下来后就趴在栏杆上看向岸边的一切。   秦深也往前走了几步,护在两个孩子身侧,章俟海在孩子们的另一边。秦深说:“对啊,很像。”   他们能够看见的村子,房屋的四墙颜色为白,主体窄小高大,屋顶本就做的很大,上面又盖着厚厚的茅草,远远看着就像是蘑菇的伞盖,下面白色的主体便是蘑菇的菇柄。   一方水土一方特色,这就是黍国的世界。   “我尊贵的客人,请尝尝我们黍国的茶水和小点,看合不合口味。”术圆让两个侍从把桌椅摆好,把吃食放下,“茶点就是用碧粳米做的,因为产量低,所以用的不多,主要原料还是大米,红豆馅儿的。”   秦深领着孩子们在桌子边坐下,白虎神君已经老大不客气地跳上了桌子,爪子指着茶点,嘴巴大张,“啊~~”   秦深任命地给这只馋猫扔了一块茶点进去,馋猫投给秦深一个“孺子可教”的目光,吃着茶点毛脸上满是享受,看起来味道不错,秦深他们也吃了起来。   茶点类似于糯米粉蒸糕,只是口感上干硬一些,味道更是香浓,里面的红豆沙让秦深惊艳,咬上一口,如同流沙包的内馅儿一样会流淌,不像豆沙糕反而像是熔岩巧克力蛋糕。   术圆看众人的表现,就知道大家很满意,“怎么样,很好吃吧,我们的红豆和人间的不一样,做成的红豆沙会流动的,不用放一点点糖,自然香甜。”   “很好吃。”除了好吃,秦深给不出其他评价,因为真的不错,还有那个茶水,味道有一点点苦涩,类似于抹茶粉的味道,清清凉凉挺解腻。秦深拧起了眉头,“这个口感上,有一点点奇怪。嗯?像是粘液,丝丝滑滑的。”   “对,秦老板好舌头,这就是植物的粘液,茶果摘下来洗净,剖开放在杯子里静置一会会儿就会有粘液产生,倒上水就是我们现在喝的茶水了。”术圆给秦深解惑。   “原来如此。”口感上有些受不了,让秦深想起蜗牛粘液,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但是他看章俟海还挺喜欢,喝了一口又一口的。   大船行驶在大江上,风帆张满,速度很快,有“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旁边的农村田舍已经不见,取代之的是城镇,两岸垂柳依依,垂柳下行人处处、摩肩擦踵。   叫卖声、笑闹声,声声不绝;瓜果香、脂粉香,香风阵阵。   “尊贵的客人们,黍国王都到了,欢迎你们的到来。”术圆站了起来,倚靠栏杆,圆圆、矮矮、胖胖的在人间看起来任人揉圆搓扁的他,此时此刻迎风而立,黍国柔软的风吹拂过他堆叠在脑袋上的帽子,那双贼圆贼圆的眼睛眯了起来,整个人有了纵横捭阖的老谋深算,一国宰相当如是。   大船行驶,不久后,前方出现了一座高高拱起的长桥,桥上游人无数。   “丢丢,像那个,一幅画。”龙龙皱着眉,胖嘟嘟的小脸上纠结了一片,“就在嘴旁边的,我怎么叫不出来呢,书上看到过的,那副画叫什么清明什么什么的。”   “清明上河图。”丢丢张大了嘴巴,看着四周的一切,感觉眼睛不够用了,“那副画叫做清明上河图。”   龙龙巴掌一拍,“对,就是那幅图,有高高的桥的那个。”   可不是嘛,正如孩子们所说,眼前的桥就如同《清明上河图》里面那座一样,桥上、两岸同样的行人如织。黍国的服装非常有特色,男士正如术圆穿的那般,拖地的袍子上绣满金色小点,带着堆叠的黑色帽子,材质因身份地位各有不同,颜色却都是饱和的;女士的拖地长袍两边开高叉,里面穿着的亦或是长裤、亦或百褶长裙,行走间,长袍前后两片会在空中翻飞如蝶,很美,对了,女士的衣服上也绣着金色点点。   以前秦深不明白,金色的点代表着什么,也许是壕气的象征。自从知道了黍国的形象之后,他知道,这是他们的图腾,一颗黍米。   因为国王嫁女,全国各地人愿意前来观礼的人都涌了过来,今日是正日子,为了看公主花车,大街小巷更是早早聚满了人,这么一看,黍国人的身材大同小异,皆是没有腰的葫芦状身形。   全国上下都很喜感,这是个幸福洋溢的国家。 第54章 大人们都是污污的   黍国就镶嵌在客栈的栅栏上, 当真如术圆说的那般,与客栈是比邻友好、一衣带水的关系, 那条“水”便是秦深他们来时坐船行过的大江。   因为黍国“长”在栅栏上, 属于客栈的一部分, 进入黍国算是还在客栈内,秦深不用担心被雷劈。   进入王宫的路上, 秦深把这些想明白后欣喜地和章俟海分享,他高兴地挥动着胳臂, “不用受天道限制,今儿个咱们就当秋游了,好好玩玩。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颗黍米孕育出一方世界, 当真是神奇。”   章俟海看到黍国镶嵌在栅栏上的时候就已经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了个明白, 秦深说的时候他就认真专注地听着,说完了还做了然状,“不用提心吊胆, 轻松多了。”   秦深用胳臂肘捅章俟海的胳臂,揶揄地说:“章先生不给你机会挡雷了。”   章俟海笑着说:“求之不得。”   他们之前坐的大船驶过长长的拱桥不久就靠了岸,岸边停靠了数辆马车, 毕竟和人间不同,拉车的马儿脑袋上长着一双犄角, 在阳光中折射出锐利的寒光,但马儿双眼温润平和,不受到惊吓便不动不跑, 很是温顺。   各自上了马车,马儿四蹄踩动,将他们带进了皇宫。   黍国村庄的建筑形如蘑菇,城镇内的建筑就和人间的一样常见多了,粉墙黛瓦,一片江南之景。王宫不似人间的那般伟岸大气,没有高大的黄色城墙、没有贵重的琉璃红瓦,穿过几道宫门,呈现在众人面前的黍国王宫更似秦深旅游时见过的江南园林,大气稍减、温婉稍加。   从一国王宫可见一国治国理念,秦深不知这个国家有多大、这个世界有多广,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国家是平安祥和的,希望这种祥和可以一直下去。   到了王宫最后一道宫门内,他们换了马车,术圆与他们同乘,其他黍国侍从步行。   四骑的马车稳当庄重,车厢没有隔板,只有四根立柱及头上的车盖,四面是纱质的帷幔,因为轻薄,随风飘荡。   “尊贵的客人们,我已经让人先行一步通报,国王已经在宫殿内等我们了。”   见一国之王,秦深想想有点儿迫切、有点儿激动,心情是复杂的,“需要我们注意什么礼节吗?”   客栈主人的身份可以让他肆意妄为、无须顾忌任何,但秦深的性格不容他胡来,反而喜欢入乡随俗,学习一方人文知识,大概这就是学考古的毛病,喜欢探究背后的历史。来到古色古香、异域风情的黍国,见猎心喜,更是按捺不下一颗想要探究其历史文化的心。   这才有了这个提问,他很想趁此机会了解更多。   术圆让秦深不用多礼,“我尊贵的客人,您完全无须如此多礼,一切随心就好,我们国王很随和的,我们黍国也没有那么多礼节。我们黍国和客栈比邻而居、世代交好的嘛。”   既然这么说,秦深也不做强求。   穿过前广场便到了台阶下,拾阶而上,有个圆润的人形向他们滚了过来。秦深和章俟海下意识地带着孩子们侧身躲开,那个“圆球”刹车不及时滴溜溜继续往下跑,还是术圆冲了上去将人拦住。   “陛下,你当心脚下。”术圆去扶那人,差点儿连着自己也被带着往下跑,幸好他的身后还有侍从,大家一起抵住,他们才稳住了。   被术圆喊住陛下的“圆形”扶住术圆的肩膀让自己站得更稳,另一只手扶着头上倾斜要掉的王冠,左右张望,“没事没事,我尊贵的客人们呢?”   “陛下,就在这边,客栈的主人我邀请来了。”   “好好好,非常好。”术方拍着巴掌,连着说了好几个“好”。   他太胖了,比术圆还要胖上三圈,身上穿着暗金色的缎面长袍,长袍上点缀着无数的金色小点。黍国国王也有一双贼圆贼圆的眼睛,没有被肉嘟嘟的脸颊抢走了风光,圆圆的眼睛让人第一眼的注意力就在它们之上。   在术圆的帮助下艰难转身,正对向秦深他们所在的方向,国王激动万分,穿着尖头皮鞋的小脚控制不住地在地上提起脚后跟,这是兴奋到要飞起了,“好、好、好,非常好。我尊贵的客人,我最最尊贵的客栈主人,欢迎您来到黍中王国,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名叫术方。”   术圆在身后拽着国王的后腰,不然国王也许会像一个充盈的气球“飞起”,不是向上飞,是站不稳向下滚。   国王的圆眼微微眯起,一脸追忆,“遥想当年,我刚刚从父王的手中将国家大任接到手上,抱着好奇之心从黍国出去来到了人间,见到了客栈的主人,也就是您的爷爷。我年轻力弱,恐自己无法担负起国家的重任,离开黍国就想逃避责任,还是与您爷爷长谈之后,我想明白很多,重新回到了国家……”   秦深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叛逆离家少年回家成长壮大的故事,没想到……   国王脚后跟落地,不飞了,捶胸顿足,“自此被国王大位绑住,使我不得开心颜。不过……”国王甩头,带着眼角一点点晶莹的泪水四十五度看天,“不过,我都扛了过来,当国王挺好的,谁都必须听我,为这个国家劳心劳力,我甘愿。”   黍国国王牌戏精,某节目值得拥有……   “呵呵,好,好。”秦深能说什么,干干地笑了两声。   两个“好”深得国王之心,“好、好、好,非常好,走,我最尊贵的客人,请随我来,我让人为你们准备了黍国的传统美食、歌舞,还备上了传统的衣物,要是愿意可以换上,体验一下我们的黍国生活。来到黍国,一切随意、一切随心,无须拘束、无须多礼,我们都是一家人、是世代交好的邻居,一起快乐、跳舞的嘛。”   国王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慢地爬上了阶梯,他滚下来的时候速度还是很快的,上去就一言难尽了= =。   秦深:“好、好……完了,传染力太强,我说每句话都想带上好了。”   “走,好好先生。”站在高一级台阶上的章俟海朝着秦深伸出了手掌,“来吧。”   秦深握住那只手,“我的非常好先生,一起来。”   “好。”   秦深他们被领进了一方宫殿内,还换上了黍国的传统衣物,宫殿内丰满圆润的舞娘们齐齐弯腰相迎,他们进来之后就跳起了欢快的罗璇舞,伴随着热情洋溢的歌声,“欢迎你们来,我尊贵的客人们。欢迎你们来,我尊贵的客人们。这边有美食,有美酒,还有美丽的姑娘、帅气的小伙们,欢迎你们来,我尊贵的客人们。”   主位上,国王举杯,“欢迎你们,我尊贵的客人们。让我们喝起来,动起来。”   座位上,秦深他们也举杯共祝,酒水甘美、瓜果飘香,穿着传统服饰的他们也尽情地在歌舞中摇摆。   黍国的绣娘技艺高超,尺子在他们身上比划几下,记下数字,不一会会儿就裁剪好了布料、做好了衣衫,秦深一行大大小小都穿上了拖地长袍,就连“拇指少年”重远也有,要不是白虎神君极力抗拒,他也会有一件裹着四肢的衣服。   欢迎的酒宴举办至公主大婚仪式开始,他们从侧殿移步去了主殿,据术圆说他们国王只有一女,待国王百年之后就会将王位传给女儿,这位公主是被当做太子教养的,大婚是她迎娶驸马。   公主与驸马同乘花车绕着张灯结彩的王都游(行)一圈回到王宫举行仪式,大婚仪式类秦深了解的唐朝,没有大红的盖头遮住娇颜、没有繁复的礼节约束行为,与民同乐的日子里,从王宫到王都、从王都到黍国各地,都洋溢着喜气。   仪式结束之后他们还去了公主的婚房,闹洞房来着,在那儿秦深见到了养父林高峰做的那套榫卯结构的家具,千工百子床上放着大红的喜被,喜被上撒着红枣、花生、桂圆等等。   喝合卺酒、吃生饺子、结同心结……   入洞房的事情具体不多说,秦深觉得今天黍国游的戏肉在仪式之后的晚宴上,他们是座上宾坐于国王下首,对面是宰相术圆及其夫人,晚宴的主角公主及其驸马坐于他们下首。   “爸爸,大白带了很多小鱼干过来。”丢丢很神秘地凑到秦深的耳边说,“吃到现在了,他说自己现在肚子不舒服。”   “……让他去外面解决一下,一只猫找个地方很容易的。”秦深就知道这只神君不靠谱啊。   丢丢点点头,“我也是这么和大白说的,大白已经出去了,他说上完了厕所还要在外面溜达溜达,走的时候让我们等等他。”   “哦。”后者才是重点吧。   国王拿了金质的小勺敲击了一下杯壁,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殿中的歌曲退去,室内安静了下来。   国王举杯,先是向秦深他们这儿欠身,“感谢我们尊贵的客人远道而来参加小女的婚礼。”后感谢在场的其他客人,“好、好、好,非常好,我国的歌舞一如既往地让人目不暇接,但光是歌曲未免单调了些,我们来做游戏吧,为婚宴助兴,游戏很简单,投壶。”   有侍从将口径只有拳头大小的铜壶拿到了殿上,国王从主位上下来走到宫殿中央,拿起一边的箭矢轻轻地敲打手心,绕着铜壶不断地满意点头,“好、好、好,放的位置就是我心里面想的,非常好。游戏规则很简单,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用我手中的箭矢投中铜壶就记一分,记满五分者,可得到春天的秘药。御医最新研制,可让脑海中的烟花开的更加浪漫,再生个十七八个都不是事儿。”   殿中众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秦深觉得这个笑容也太那啥了一些,疑惑地凑近了章俟海,“他们干嘛露出那么暧、昧的笑容啊,春天的秘药是什么鬼玩意儿?他们国家回春的药物?”   有时候秦深污污的,网购十斤去污粉也洗不掉那“嘿嘿嘿”的心思,看到个灯笼也能够联想到“咪咪”;有时候秦深纯纯的,听到如此明显的联想也想不到是什么东西。   章俟海曲起手指,手指在秦深的掌心中挠了一下,“你把头尾连在一块儿读一下。”   “春天的秘药,春……”秦深恍然大悟,半响无语,“他们国家这么开放啊,把这事儿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说,好污哦。”   “两情相悦,喜欢亲密接触、肢体交缠,并不是污,秦深,那是人之本性,要坦然面对。”章俟海握住秦深的手,他专注地看着秦深的眼睛,“对他们国家新研制出来的秘药,我很感兴趣。”   秦深:“……”   秦深抬手去摸章俟海的额头,口气像是在哄丢丢睡觉,“没发烧呀,怎么有莫名其妙的想法。乖,老章同志你在床上的表现已经非常赞了,不需要额外的手段来增加趣味,考虑一下我的腰。”   章俟海的眼中浮现出笑意,他抓取秦深的手送到嘴边,吻着秦深的手指,“谢谢夸奖,还需要继续努力的。”   “……”秦深木着脸收回手,老不要脸的,不就是病没有好时有了一次不成功的站立嘛,用得着这么在意?!   他们旁边桌坐着的是公主夫妇,公主也是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红色的喜服包裹着圆润的身体,像是一颗饱满可口、还是上了一层水果蜡显得光彩熠熠的红富士。公主一开始对父王将平平无奇地异族敬为座上宾有些不以为然,认为克制天性的人类都是虚假、伪善的。   黍国国泰民安、生活富饶,百姓安居乐业、性情普遍放达,并不拘泥于礼数、对脖子以下的行为更是有着浪漫的追求。   浪漫多情的他们对性并不遮遮掩掩,而是坦坦荡荡地面对,更是研究出了许多提高两人交流质量的小东西。   公主看秦深与章俟海的互动真情流动、自然大方,与她见到的其他人类完全不同,一下子改观了,主动凑近了说:“尊贵的客人,御医最新研制出来的秘药能够让人体会到极乐,那一刻所有的感官都遵从于内心,脑海中会绽放美丽的烟火。你们真应该试试,滋味美妙极了。”   公主圆圆的眼睛眯着,似在回味,手抓着驸马放在膝盖上的手揉捏着,驸马两颊绯红、没有公主圆的眼睛里蒙上了水雾。   公主朝着秦深眨眨眼睛,暧昧地说:“对身体绝对没有任何副作用哦,还能够提升肤质呢,嘿嘿,变得更加敏感。”   随着公主的讲述,章俟海看着秦深的眼睛越来越亮,秦深头皮发麻,拽着章俟海让他看场上的投壶游戏,不要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   所以他错过了公主最后一句话,“会提高孕育成功的几率呢。”   场上,侍从已经将国王说的奖品拿了上来,长条形的红漆木盘上覆盖着一条丝绒布,国王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丝绒布的一角优雅的掀开,露出里面一个两个巴掌大、有盖子的陶盆。   “这个药好大。”秦深在章俟海耳边悄咪咪地说,带着点儿“嘿嘿嘿”的味道,他又污了。   章俟海看了他眼,“因为那个也很大,你懂的。”   “一山还有一山高”,一本正经地污污污才更致命,秦深朝章俟海拱手,“高人,在下佩服。”   侍从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当然不是每回干事都要磕这么大一颗药的,那就太不人道了,国王要给众人的奖品是陶盆内桃粉色的药丸,像是麦丽素染了桃花红,让人眼红心跳的颜色。   “好、好、好,我亲爱的客人们,开始游戏吧。”   一大陶盆的礼物,投中五根箭矢就可以得到一颗,一个人可以参加两次,每次有二十根箭矢的机会,二十次全中可获得四颗药丸。在场宾客踊跃参加,游戏看起来并不难,不一会儿就有人投中五根得到药丸,那是个个子在黍国人中算高挑的男人,迫不及待地将药丸扔进了嘴巴里。   秦深眼角抽抽了一下,忍不住把视线移动到那人的腰下部位,眼睛被一只手挡住,那只手干燥温暖。大概是气氛太暧昧,秦深控制不住自己挺直了一下腰背,脑袋在手后面平移,从眼睛的位置变化到嘴巴,他伸出来舌头,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掌心,干完了这事儿他才反应了过来。   脸爆红,秦深抬手捂住脸,“那肯定不是我,我被身穿了。”   章俟海面色平静地收回手,五指合拢握拳,掌心处的一点点湿意似燎原之火,“大殿中的熏香有催(情)的作用,分量很低,对成人有效,对孩子没有作用。”   “你怎么知道的!”秦深惊讶,他都没有注意到。   章俟海说:“进来后,我就觉得空气不对,问过术圆了。”   “哦。”   秦深皱起的眉头缓缓平坦了下来,观察了一下大殿,大殿中不仅仅是他们带了孩子,其他宾客也有,还不少。黍国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也没有封建社会的男女大防、男女分席之类的,所有参加婚宴的宾客都在一个大殿内,以家庭为单位坐着,有些孩子坐不住早就在场中玩开了。   观察大殿的同时秦深注意到头一个吞了小药丸的男人拉了自己眉眼含春的另一半从大殿内冲了出去,出去做羞羞羞的事情了。   秦深感叹,“真是浪漫的国度啊。”一点儿都不拘束人性。   大人看到的是陶盆里面的桃红色小药丸,孩子的眼里面看到的是那个装小药丸的陶盆。陶盆普通人类成年人两个巴掌大小,扁平大口,颜色古拙,上有裂纹,并不是黍国的审美。   “那个很像我爷爷书房里面的一幅画上的东西。”重远抱着一颗有自己脑袋大的葡萄咬了一口,皱着小眉头用力得思索,“样子很像,就是这个装着药丸子的陶盆上没有好看的花纹。”   丢丢也在吃葡萄,吃到一粒有一点点酸的,脸皱了起来,小嘴上发出“嘶”的一声,“这个好酸。”忍着吞了下去,丢丢扑到桌子上端了一杯甜甜的蜜水喝掉才好了,然后他说:“我们可以把它赢过来,国王不是说那是个奖品吗?”   “奖品不是小药丸?”龙龙吃着大肘子,含含糊糊地说。   “我们可以要求陶盆,我们不要小药丸。”丢丢决定了,拽了一下爸爸的手腕子,打断了爹爹和爸爸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秦深脸上的红晕散了一些,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孩子们还在呢!视线在大殿内溜了一圈,还好“食色性也”的黍国人没有放达到直接在大殿内就生命大和谐,大殿内的气氛热闹、狂欢,却没有任何不堪入目,很好很健康。   “怎么了丢丢?”   “爸爸,我们也要玩游戏。”   “那是大人玩的。”小药丸,小孩子要了干啥。   秦深接收到儿子控诉的小眼神,果断跟着丢丢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有孩子在大人的指导下投壶,“呃,爸爸之前没有看到。”   “那,我们现在可以玩吗?”三个大小不同的孩子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秦深还是有些犹豫,压力山大,该怎么和孩子解释小药丸呢?身边章俟海说:“一起去参与游戏吧,他们要的不是药丸,要的是那个陶盆。”   “陶盆可以当作奖品?”   “和国王说一声就好。”   “那好吧。”   为了不让孩子们扫兴,秦深和章俟海也参与进游戏中,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孩子的秦深没有看到跟在他身后的章俟海幽深的瞳仁中闪过志在必得的火苗,那个“得”的东西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在陶盆里面垒成小山高的小药丸已经没了大半,秦深他们去的时候公主正在投壶。   箭矢挺长,约莫有一米五,和黍国人身高差不多,一头扁平像是鸭嘴兽的嘴巴,一头扎着个乒乓球大小的小球,扎着小球的那一头是箭头,扁平的那处是箭尾。   投壶在华夏历史中是流行于古代士大夫、世家女眷们饮宴时常做的一种投掷游戏,也是一种社交礼仪,会进行专门的训练。黍国也是如此,公主长于王宫更是精通此道,抓着整支箭三分之二靠近箭头的地方,对准了目标,姿态优雅地投掷了出去,箭矢落壶,扁平的箭尾在外头滴溜溜转了几圈缓缓停下。   公主随手从托盘中拿出第二个,姿势如同之前投掷了出去……两次游戏机会,四十次投资次数,公主次次不空,全中,得到八颗小秘药。   围观群众爆发出欢呼的掌声,还有人吹起了带着一点点暧昧的口哨,调笑着这对新人。   公主笑着向在场所有人团团作揖,“良辰美景、春宵苦短,我欲与驸马到外面赏月看星星,诸位客人继续游戏,失陪失陪。”   “去吧去吧,我们怎么会耽误公主。”   “公主驸马加油,为国家开枝散叶。”   “恭喜陛下,很快就能够当祖父了。”   众宾客的调笑中,公主带着满面绯红的驸马告辞,他们出去赏月看星星作诗去了。   “哈哈,好、好、好,年轻人就是非常好。”国王乐呵呵地拍着自己的肚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已经笑弯成两道月牙儿,他看到秦深和章俟海,走了过去说:“我尊贵的客人们,也来玩我们游戏吧。宫廷秘制的药丸对任何人的效果都出奇的好,你们不想体验到脑海中放烟花的感觉吗,想的话就吃上一颗,绝对难忘。”   “老板,我们黍国制作的药丸对身体无害,不似凡间的那些或多或少有着副作用。”术圆也为自己国家的药物代言,“可惜制作起来工艺复杂,为了公主大婚,陛下特意命人耗费三年时光才得这么一些,还想要又要等上三年。”   秦深内心是拒绝的,并不是很想要,放出笼子的老男人非常折腾人……但答应了孩子们玩游戏,秦深只得无奈地接过了箭矢,还提出了一个要求,“我的儿子很喜欢装药丸的陶盆,可以作为游戏奖品给我们吗?”   “陶盆?”国王这才仔细去看装药丸的陶盆,大为光火,圆眼暴突、戾气涌动,“混账,不好、不好、不好,非常不好,是谁拿出这么一个丑陋的东西出来的,将我们黍国的脸面置之于何地!”   端着托盘的侍从吓得两股战战,“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侍从跪倒在地,膝盖落地时的脆响听的人头皮发麻,就算是如此,侍从也不敢将手中的托盘有半点倾斜。   一时间热闹的场面凝滞,所有黍国人噤若寒蝉。   术圆抬起手臂,让大家尽情地玩耍,不要在意,他上前扶住国王的胳臂温声地劝着,“手底下的孩子做事不用功,教训一下就好了,陛下不要动气,大喜的日子见血了多不吉利。”   翻涌的戾气有所收敛,国王没好气地呵斥,“真是不像话。”   “对对对,不像话,还不把东西给别人拿着,自己出去领赏,五十下杖杖红多吉利。”术圆垂首冷眼看着侍从,抬头时恢复成笑容满面,“陛下,您看怎么样?”   国王嘟囔,“你还是太善良了,今天公主大婚,就按照你说的办。”   侍从被拖了一下,颜色暗淡朴素的陶盆装着桃红色的小药丸再次被别人稳稳当当地托着。   秦深与章俟海对视一眼,所有人都不能够只看表面、只看第一印象,无论是什么品种的人类,都是善变而复杂的生物。   “这个陶盆太难看,一点儿都不符合我们黍国的审美,我尊贵的客人喜欢这种样式的,我的国库中还有许多类似器形的精美瓷器,客人尽管挑。”国王重新变得笑呵呵,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圆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点点强势的意味。   秦深掂量一下手中轻飘飘的箭矢,也笑着,笑容只是挂在唇角,不上眉梢,“我挺喜欢这个,既然国王不要,索性给了我好了,我带着出去。”   国王与秦深对视一眼,短暂的视线交锋之后,他捧腹哈哈笑了三声,“哈哈,好、好、好,非常好,尊贵的客栈主人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哪里有不满足的道理,只要尊贵的客人投中箭矢,这个陶盆就是您的了。”   “好。”   约一米五的箭矢看起来很重、有分量,真正拿在手上才发现其轻如鸿毛,拿在手上几乎无物的感觉,很难控制力道、投掷的角度,投中壶口很有难度。   几个孩子跃跃欲试,把箭矢拿在手上却使不出力气来,运动细胞全都让位给阅读的小丢丢没有扔进去一根,想要征服世界的龙龙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扔进去一根。“拇指少年”重远举着长箭,远远看着自己像是个支点,他是三个孩子中运动细胞最发达的,也有射击技巧和经验,但也很遗憾两次机会只是扔进去三根,箭矢对于他来说太长了。   轮到两个大人,秦深扔出去五个全都落空,拿着一根箭矢在手指间移动,寻找着感觉。黍国的投壶不看力气,看的是技巧,他在寻找。   “尊贵的客人不用勉强,制作箭矢的材料是空心木,只有我们黍国人可以感受到它的重量,外人很难的。”术圆不想让客人们败兴而归,于是开口解释,“客人想要陶盆,和我们的国王说上一声就好。求一求,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秦深似笑非笑地抬头看着术圆,“镶嵌在客栈栅栏外面,就当做不属于客栈了吗?”   术圆瞳孔一紧,脸上的笑容不变,“我们国家与客栈比邻而居,世代交好。”   “所以,别来无谓的试探。”秦深抓着箭矢扔了出去,“咚”,扁平的箭尾在壶口滴溜溜转了几圈,“看,我投中了,技巧还是很好掌握的。”   又不是傻子,哪里真以为黍国邀请他是来交个朋友的,也许一开始是这么想,慢慢深入感觉就变了,带着孩子们踏入陌生的领域,秦深不会心大到只顾着尽情玩乐。术圆在介绍黍国的时候不时强调“一衣带水”、“比邻而居”,用意很简单,强调黍国不在客栈内,他们黍国不用像彼岸花丛内的靖人那样缴纳“岁贡”。   秦深一行人来到黍国之后受到了友好的接待,却不是很真实,好的过分呢,戏肉可不就在游戏中出现。哪怕没有陶盆出现,也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秦深甩头,他又不吃这一套,小小的黄米之国有什么好嚣张,把他惹生气了,就把栅栏给拆了,谁跟谁啊。多求求他才是真的,和谁玩心眼、撂脸子,哼。   掌握了技巧之后,投壶就成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秦深剩下的箭矢一个不落的投进了壶中。但人比人气死人了,章俟海之前都没有上手拿过箭矢,投出的第一个就进去了。   秦深气炸,“为什么你第一个就可以?!”   章俟海无辜,“看了一个晚上,我总结经验啊。”   “……哦。”秦深不想和学霸说话,心会累。   最后,他们的奖品是陶盆内剩下的小药丸连同陶盆本身。   秦深刚接过奖品,大殿外就有侍从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   “陛下我很好!”国王生气。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侍从跪地磕头,“陛下,御花园里面的空心木果实不见了。”   “什么!”国王猛地一动,一身的肥肉跟着打颤。   侍从跪地大哭,“陛下,小的无能没有守护好果实,就看到很大一抹白色掠了过去,果实它、它就不见了。”   “好、好、好,非常好。”国王被气糊涂了,怒极反笑,“给我搜,谁偷了空心木果,就不用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国王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他是去看案发现场的。   抱着陶盆的秦深有个很不好的想法,他及时拦住术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客栈了。”   “好的,我尊贵的客人,是应该安排人送你们回去了。”招手让属下过来,这样那样交代了一番,交代完之后草草地向秦深拱手,跟着国王的步子出去了。   典型的前恭后倨。   秦深对章俟海说:“手痒痒,我想把那根栅栏拆了。”   章俟海安慰地摸摸他的头,“好。”但他知道,他的秦深太善良了,不会这么做的,也就是嘴巴上逞逞凶而已。   离开王宫的时候,白虎神君舔着舌头施施然地踩着猫步走了过来,跳上了马车,“走吧,这边没啥好吃的。”   秦深看了他的肚子一样,狐疑地说:“你没有去人家的御花园吧?”   “去了吧,怎么了?”   “有没有吃什么空心木果?”   “那个是啥?”御花园里面好东西还是有一点儿的,他很给面子的全都吃掉了,什么空心木在不在里面就不知道了。   “真的不知道?”秦深强调地问。   “干嘛!”大白猫琥珀似的眼睛斜眼看秦深,“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真的不知道空心木是什么。”   秦深嘀咕,“你的神格都不怎么值钱了。”   白虎神君才不会说自己溜达一趟御花园吃了很多东西,秦深也不能够听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就把小偷的罪名按在他的身上,所以,此题暂时无解。   至于空心木果是什么,秦深撩开帘子问坐在外面的侍从。侍从露出向往的神情回答秦深,“我们陛下的御花园内种着许多美丽的植物,这些植物的花、果、叶、茎、根等等可以入药,制作出最令人愉悦的春之秘药,是我们整个人黍国人最向往的地方。”   果然如此,非常符合黍国人大胆、豪放的作风。   很强大。   过来时因为不知目的地在哪里,路程和时间就觉得非常漫长;回家了,知道了方向在哪里,说说笑笑,转瞬间就到了起点,大江中的一个地方。   夜风中,秦深抬头看,这才发现,朦胧的月色不是月亮发出来的,而是一个线条扭曲的符印,有种熟悉的感觉,等他要细看的时候侍从拨弄的阵盘顿时大亮。   炫目刺眼的光芒迫使秦深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客栈栅栏外、荒草丛中。   侍从恭敬地弯腰,“恭送尊贵的客人。”   秦深抱起儿子,笑着说:“再见。”还是回家的感觉好。   黍国已是月上中天,半夜时分,从黍国出来却才六点多,还没有到客栈晚饭开饭的时候。   一内一外,时间的流速不一样。   “南柯一梦,有这种感觉。”秦深走进了院门,放下了丢丢,穿着黍国传统服装的他伸了个懒腰,“明明吃了很多水果的,为啥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我的胃,还是喜欢家里面的食物。”   “你们动作可真够快的,还以为今天晚饭没有你们的份儿了。”洪烨听到动静从大厅里面出来,抱臂倚靠着门边调侃地说。   秦深抱着陶盆耸肩,“也就那样,没啥好玩的。晚上吃什么,我肚子都饿了?   “那边不提供伙食?”   “水果挺好,主食吃不惯,所以没吃饱。”   “嗝~”附和他的是龙龙的一声饱嗝,龙宝宝果然口糙、好养活,什么都吃得欢欢的。   洪烨无奈地笑着摸儿子的大头,“仇大厨做了红烧羊肉,还有牛骨髓番茄煲,你们有口福了。”   “你也有。”   秦深踏进了大厅,洪烨好奇地够头看他端着的陶盆,“这个是什么?”   “陶盆啊。”秦深不是很想说里面的。   洪烨拿了盖子打开,“那里面的药丸是什么,好艳俗的粉色,一股勾人的味道。”   “哦。”秦深木着脸转向他,忽然拉扯了嘴角露出个夸张的笑容说:“黍国特产,春之秘药。”   “酷~”洪烨眉毛上扬,“这个东西好,我们试试。”   秦深惊恐地往后躲,“我不想和你试。”   “切!”洪烨嫌弃,“给我试,我还不要呢,我们家孟大夫可是能够忽大忽小的,你行啊。”   “……”突然有些无法直视仙气飘飘、清冷卓绝的孟彰神君了。汗滴滴地嘀咕,“所有男人都可以变大变小。”   “那就是大和更大。”洪烨接了一句。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两个人对视一眼飞快地错开,友好而默契地决定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秦深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脑子里不播放黄色小图片,“谁知道里面成分是什么,吃下去出问题怎么办?我看,还是扔掉好了。”   “别啊。”洪烨把陶盆抢了过来,“给我家孟大夫看看就知道了,什么成分、用量多少给你算的透透的,以后你要多少就给你做出来多少。”   “哦,谢谢哦。”秦深神情是木然,才不想要多少弄多少呢,他们老章已经扛扛的了,不需要外挂好吧。 第55章 春之药和爸爸多喝水   “对身体无害, 可以增加互动的趣味,里面有成分会让皮肤变得更加敏感, 两个人同时服用效果更佳。”孟彰神君用小刀刮了一点点小药丸上的粉末放于掌心, 掌心中温润流光如水波一般出现, 几息过后,小药丸的药物成分他已经了然于心, “很不错的助兴药物,持续的时间有待提高, 我可以改良一下里面的成分比例,让其变得更好。”   秦深别扭地侧头,“……”感觉青龙神君清绝高华的形象在心里面崩塌了。   洪烨拿着一枚药丸子在手中抛着玩,“那这个可以吃喽, 晚上咱试试, 一人一颗。”   孟彰神君手掌反转,粉末落于尘埃,转瞬消失, “小烨,所有凡尘药物都对我无用。”   洪烨无奈地耸肩,“真是扫兴, 那我吃。”   “你是地仙,凡药对你的作用稍微有点儿, 你吃了我来看看效果。”果然是醉心于医药的大家,这时候还要看效果。   洪烨扑上去勒住孟彰神君的脖子,咬牙切齿的摸样和龙龙做数学作业的时候差不多, 活脱脱一个大号的龙龙。“看个屁效果,你不是应该扑上来吗,当年追我的时候对我说‘我对你没有一点自控力’,呵呵,现在才过了多长时间你就腻歪了啊!”   孟彰神君任洪烨勒着他的脖子,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抬手宠溺地触摸洪烨的脸,视线看着秦深,“让老板笑话了。”   “不敢笑、不敢笑,呵呵。”秦深敲敲桌面,清冷高人变成了普通男人,他对孟彰神君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不那么敬畏着了。弯腰,从脚边把路过的白虎神君给抱了起来,“孟大夫,我怀疑白虎神君吃了黍国的空心木果实,没事吧?”   白虎神君被拉成一条长,长长的毛绒尾巴在身后晃呀晃,被秦深这么对待也没有喊着不尊重,反而笑眯眯地舔着爪子,见到了孟彰摆了摆另一只爪子,“嗨,长虫子,我们又见面了呀。帮我找到了解决封印的办法了不,我想变成人,猫的样子太不方便了,装小鱼儿的时候很费劲。”   秦深够头盯着白虎神君,惊愕地说:“喝醉了?”   孟彰出手如电,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厉声地一声猫叫,秦深眨眼的功夫看到孟彰神君抓着大白猫的爪子。   大白猫不喜欢被长虫子这么对待,扭动着满是肥肉的身体,像一条宽面条在空中挣扎,“喵呜,放开我,我讨厌长虫子的味道,嗷呜嗷呜,臭死了,要被熏死了,啊,我死了。”   大白猫伸出舌头耷拉了出来,脑袋往旁边一歪,翻着白眼。   秦深,“……”   孟彰神君松开了手,云淡风轻地说:“他又贪吃了,各种药物在腹中起着作用,消化了就好。”   “不是说凡药对你们无用吗?”   “通过凡人炼制的药物对我们无用,但是纯植物的可以,特别是集一身精华的果实、叶芽等等。”   也就是说,白虎神君真吃了人家一御花园的植物,还专挑好的吃,什么空心木的果实只是他吃的众多植物中的一种,不用知道名字,只要他可以吃、并且好吃就行。   秦深无语地把白虎神君放到地上,人家耷拉着脖子装死了一会儿,在地上瘫成一张猫饼,一动不动。秦深不放心地伸手摸摸,这可是丢丢最喜欢的伙伴之一,出事了会伤心的,谁知人家白虎神君见多识广、吃遍三界,根本不当一回事儿,打着呼噜睡着了。   “大白吃掉了人家那么多东西,我们还一走了之了,这……”秦深想着,是不是要对国王有些补偿。   孟彰神君让秦深无须担心,眼神温和,如同长辈看着颇合心意的晚辈,一脸的欣慰和慈善,“白虎吃的都是凡物,生长容易,你给黍国国王送的贺礼比那个珍贵的多,不用有心理负担。更何况……”孟彰视线扫了一下在地上睡得呼呼响的白虎,“谁做出来的事情谁负责,该觉得亏欠的应该是他。”   只是当事人并不在意。   “他啊,就亏在自己一张嘴上,几百年前吃了一只护阵神兽被阵法反噬,封印成一只猫。早晚会因为自己这张嘴,再惹出祸端来。”   秦深被孟彰神君看得好尴尬,虽然知道面前的青年年轻的只是一副皮囊,真实岁月可以大上自己好几百好几千轮,但人是看表象的生物,很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欺骗。被一个看着不比自己大多少人的慈爱地看着,很尴尬的啊。   眼睛瞄着厨房门口,章俟海带着孩子们去洗手的,怎么还不出来。   这边,孟彰神君说起了其它,“去黍国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秦深下意识回忆起了在黍国的种种,都挺普通的,要说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发现,那便是……“离开的时候我发现黍国夜晚的光亮不是月亮发出来的,而是一个复杂扭曲的符文,和我在莫琛书上的看起来差不多,都是那种绕来绕去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颗大黄米里面的世界,还在我们客栈栅栏的外面,和望乡客栈有什么关系吗?”   洪烨拉开了旁边的一张椅子跨坐了上去,双手交握撑着下巴,他对那个黍国也很好奇,“孟大夫,说说。”   “有。”孟彰神君给他们讲故事,“望乡客栈怎么来的,你们了解吧。”   秦深点头。   洪烨说:“你跟我说过。”   传说作为三界桥梁的建木因共工怒撞不周山而毁,焚烧建木的大火持续数十载,将建木彻底烧为灰烬之后才熄灭。   后来,天帝昊天以建木灰烬筑一房屋立于三途河边,取名望乡,恢复了三界之间的沟通。   再后来人世间沧海桑田,时移世易,封神大战,商亡周代,为了避免诸神影响人间气运,昊天帝分割出望乡的一部分投入人间,对三界的来往做了限制。   望乡客栈自此成型。   “建木数十载的焚烧并未毁去附近的一切生机,有一棵黍在灰烬中顽强生长,可惜结出来的果实大多空瘪,只有一颗饱满有肉,还被一只老鼠咬了一口。天帝来到此,老鼠惊惧之下松口,留下了这颗黍米。”青龙神君缓缓地说道:“这颗黍米长于建木灰烬之中,沾染了些许神木法力,内含空间法则。天帝称自己与这颗黍米也算是有缘,便打了一个封印进去,封住了被老鼠要出来的裂口,在望乡建成之后将其留在了上面。”   “后来,分割出人间的部分,黍米随之来到了人间,居于客栈栅栏的外侧。时光飞逝、岁月流转,曾经的一颗小小黍米孕育成了一个小世界,拥有了自己的生物、自己的文明,还与人间大世界有了沟通。”   秦深恍然,“我在天上看到的那道符文是天帝法印?都说望乡客栈有天帝法印留着,难不成是这个?”   青龙神君淡淡一笑,“非也,真正的天帝法印在哪里,只有客栈的主人才能够找到。”   秦深耸肩,“可惜,我不知道。”指着桌子上的陶盆,“这个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吗?我们做游戏得来的。”   陶盆做工不够细致、胎体粗糙,颜色不够鲜亮、暗淡朴素,仔细看还能够看出一些残余的花纹,可惜已经被岁月侵蚀,看不到花纹完整的摸样。   青龙神君指尖敲击了一下陶盆,陶盆发出“嗡”的一声,“暂时来看,一个普通的陶盆。”   “重远说和他爷爷书房里面的画很像。”秦深不死心,总不能花力气赢来一个不咋滴的陶盆吧,没什么用处只能够留着种水仙花了。   “你可以问问那位靖人。”   青龙神君也只是四方神之一,并非天地万物之神,并不万事万物皆知。   秦深把陶盆拿过来,点着头说:“吃完了晚饭,我去问问。”   “别这么快把陶盆拿走。”洪烨拦住秦深,手指勾着陶盆上口的边缘,“见者有份,里面的小药丸给我几颗。”   “……你自己拿。全拿走也行。”   洪烨笑得不怀好意,“不行,要要给你和章先生留一些的,好好玩哈。”   秦深:“……呵呵,谢谢哈。”   “吃饭了,吃饭了,红烧的大块带皮山羊肉,里面还放了小芋艿哦~”六娘拉长了声音喊。   晚饭时间到,厨房开始上菜了。   大块的红烧山羊肉连皮带骨,是买的整腿斩块之后做的,带着蹄筋,放了几个辣子,口感咸中带辣、咸中有甜,肥而不腻、软烂而不散,那个皮最好吃,吃完之后唇齿之间黏黏的,胶原蛋白丰富。   当然,吸收了浓郁汤汁的小芋头味道更好。   秦深打了个饱嗝,挺着肚子慢慢往前面挪,不小心吃撑了。“嗝~老章,我领着孩子们去‘上一层’看看,把重远送回家。”   “你先去,我等会儿来,给你找健胃消食片去。”   “我没吃撑……嗝~”又打了一个嗝,全是羊肉味,香!“好吧,我吃一粒。”   秦深单手拿着陶盆往“上一层”去,后面跟着三个孩子,他们吃的很克制,没有像秦深这么撑,走在一起说说笑笑、推推搡搡,讨论着黍国的好玩,还想继续玩那个投壶的游戏。   去“上一层”也就一会会儿的功夫,很快就到了客栈前院的彼岸花丛。秦深对重远说:“帮我喊喊你爷爷,我问问他这个陶盆的事情。”   “好的秦叔叔,马上来。”重远挥挥小手,手指放在嘴巴里吹响一个口哨,一只翩跹的蝴蝶从彼岸花丛里飞了出来,停留在他的身边。重远跳了上去,拍拍蝴蝶毛茸茸的脑袋,“大花,飞。”   秦深盘腿坐在地上地上,摸着肚子“哼哼”吃撑了果然难受,他就不应该觉得羊肉好吃就多吃了几块芋头。冲着在院子里面越玩越走向外的两个孩子吼了一声,“不准出院子,谁出去,打谁屁屁。”   两个孩子又嬉闹着跑了回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在黍国闹腾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还能够继续疯。   吃多了就容易犯困,秦深打了个哈欠,向后抻了抻腰背,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一些。放在腿之间的陶盆离开了秦深留下的倒影,暴露在月光之下。   清冷的光线如有实质在陶盆周围慢慢聚拢,凝结成一个冷光团。   “嗡”的一声,陶盆上被侵蚀磨损几近消失的纹路如同水流一般开始流动,不、不,仔细看,是有月光粘附在花纹上顺着花纹的走向在流动,不是花纹本身。轻柔舒缓的动作如同月光给人的感受一样,没有任何侵略性和攻击性。   “把盖子打开,那个盖子并不属于它。”老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愣住的秦深这才从见到这一幕的恍惚中醒了过来,按照老者说的,拿走了陶盆上的盖子。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凝结在陶盆四周的月华一下子剧烈涌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入了陶盆内,陶盆看着就像是盛放了一个毛茸茸的鸡蛋。   仔细看,这个“鸡蛋”的边缘,月华在缓缓流淌。   秦深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月华上,反而忽视了引起这一变化的陶盆本身,只见陶盆上暗淡朴素的色彩逐渐剥离变得莹润亮泽似琉璃一般,上面原本只是残余的花纹变得鲜亮无比、光彩夺目。   花纹每一笔的勾连横竖都是如此流畅、充满奥义。   整个三界交汇处的月华似无涯之水,浩浩荡荡、平平稳稳,持久而有序地进入了陶盆。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被陶盆吸引,其他地方变得暗淡无光。   陶盆放在他的两腿之间,秦深不敢有丝毫动弹,他不知道,在外面别人看他,也被笼罩在月华之中,有些月华跑错了方向进入了秦深的体内。   被月华笼罩,感觉舒服极了,让秦深有一种错觉,好似回到了小时候,被妈妈搂在怀里面,安全、温暖、舒适,想要沉浸在其中,永远都不想离开。   这个过程好像很长,又好似很短,秦深肚子“咕噜”一声,饿了。   抽抽鼻子,好像闻到了烤全羊的味道,缺了点儿孜然,再给他撒把辣椒面。肚子好饿,但又觉得身体很充盈,整个人精神好极了。   陶盆吸收的月华达到饱和,落进陶盆的月华慢慢敛去了光辉,在陶盆内形成了如同蜂蜜一般的浆液。而陶盆外的月华恢复了完本的摸样,普照着整个三界交汇处。   “这是帝流浆。”   “帝流浆?”秦深重复。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秦深扭头看到章俟海站在身后,他手上拿着健胃消食片,盒子已经被捏得变形,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你说的是什么?”秦深问。   “袁枚在《续新齐谐》之帝流浆中的描述。”   “哦,原来是这样。”秦深做了然状,其实并不,他还是满心懵逼,十分不解,一个普通的陶盆怎么成了收集月华的容器,难不成青龙神君说自己在黍国的机缘就是这个陶盆?   靖人族长重离被他孙子叫出来就看到双十盆吸收月华的景象,多年研究寻找、只为了一观双十盆的真容,今天终于得偿所愿,激动万分。   高不及手掌的小老头拄着拐杖来回走动,“帝流浆乃是月中精华,草木得知立刻成妖,妖怪食用之如吸收日月精华千年,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啊。”   “那,我们可以吃吗?”秦深挡住龙龙蠢蠢欲动的小胖手,里面流动的帝流浆如同可口的布丁,很诱人,别说孩子承受不了诱惑,他自己也非常想咬上一口。   重离扶着长须,笑弯了一双眉眼,“可以,完全可以,只是量不能够多,一小勺足矣。普通凡人吃了,还有消除百病的作用。尽管吃吧,时间长了,双十盆中的帝流浆就会凝固成土壤,到时候就吃不了了。”   秦深听了,立刻催着章俟海去喊人,把爸妈、把客栈所有的员工、把洪烨两口子都喊过来,有好东西大家一起享用,每人吃上一勺帝流浆。   “今年的年终奖就是这个了,每个人吃上一勺,不能够多,多了身体承受不了。”   “嗯嗯。”六娘等妖怪的眼珠子已经掉进了双十盆里面,帝流浆对妖怪们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幸好在客栈,要是在其他地方出现这么一盆帝流浆,绝对不是福祉,而是一切争端的开始。   “原来是双十盆。”青龙神君看到露出真容的陶盆若有所思,大概一切都是天意,天意让这个盆来到了客栈。   “什么?”秦深不解地看向他。   青龙神君微微一笑,“时间到了就知道了。”   “好吧。”又是这句话,秦深已经习惯了高人们的高深莫测了,不想说的总是来一句“时间未到”,这句话太好打发人了。   双十盆放在地上让大家排队吃帝流浆,每人一勺,谁也不许多,大家都是好员工,不会不听老板的话。   至于老板本人,蹲在地上问对双十盆有着研究的重离,“双十盆是什么?”   “可以收集月华的盆,双十为萌,吸收了月华结为帝流浆,帝流浆凝结为土壤,世间所有植物只要有种子皆可培育。上古青莲、七色葫芦到凡间草木,有了双十盆,给出一些时日,就可以萌芽生长。”靖人擅长培育植物,他们喜欢的主食天青米便是机缘巧合之下,重离得到了一种名叫碧粳米的种子,经过几代的培育慢慢生长而来。因为天赋爱好,重离对能够培育植植物的宝贝研究颇多,双十盆是他最向往能够得之一见的宝物。   “只要有这个双十盆,九重天上的植物我也能够在人间种活,葫芦嫁接到芝麻上也能够实现,并且成为稳定性遗传。”   秦深关注错了重点,“您竟然知道遗传这个词。”   “我年轻时游历四方,在人间也待过不少时日。”   “原来如此。”说完了这个,重新将关注点放到双十盆本身,秦深想起自己有一袋长寿木的种子,是九重天上月老座下童子徐散财输给他妈妈的,一个不大的纸包里一共十粒花生大小的种子。   秦深拿着种子问过孟彰神君,那时候一心想着救章俟海,希望叫做长寿的种子能够起到长寿的作用。孟彰神君却告诉他,长寿木在九重天也很难培植,其树叶上的汁液是太上老君炼丹时用来凝结丹丸的凝合药剂,天上对此需求量最大的就是他。   除此之外,长寿木结出来的果实可以酿酒,酿出来的琼浆玉液是天界仙人最喜欢的酒水。   可惜,自从天帝昊天开始闭关,他所居的紫微宫中种植的长寿木就不再结果,而整个九重天,只有紫微宫中的长寿木会结果。天帝闭关不知多少年岁日才出来,自此长寿木果酿造的酒水在天上就成了珍品,喝一坛少一坛,有长寿木果酒的人无不是捂的紧紧的。   很显然,长寿木的作用和它的名字完全不匹配,没有任何让人延年益寿的作用。就和花生被叫做长生果,人吃了也不能够长生不老一样。   眼睛在双十盆上转了一圈后,秦深看向重离,“长寿木,你们一族会培植吗?”   “长寿木?我听说过这个,九重天上用来酿酒的。”重离拿着拐杖,垂手、抚须,深思了一会儿之后跟秦深说:“成功不敢打包票,但我们可以试试。”   秦深拱手道谢,“有尝试就是迈向成功的开始,你们为客栈培育长寿木,作为交换,自此免掉‘岁贡’。”   重离没有想到秦深如此大手笔,“岁贡”对于一族老小是个不小的负担,一旦减少或者干脆免去,那他们的日子可以松快很多,连生孩子都不需要因为担心增加“岁贡”而做计划生育了。   重离感激地老脸涨红,说话气息不稳,要不是小孙子扶着,他肯定颤颤巍巍起来,激动地许下承诺,“老板放心,小老儿肯定倾尽全族之力,培育长寿木。”   “那您费心了。”秦深免掉靖人一族的“岁贡”并不是无的放矢,随便开口的,客栈讲究的是等价交换,他刚刚悄悄用天网APP计算过,培育长寿木的事情值得这么多。   如果不是有他提供的双十盆,所耗费的精力更多,他甚至不仅仅要免掉靖人的“岁贡”,还要倒贴经费。   一趟黍国之旅,让秦深见识到了一颗黍米生出的小世界、见识到了黍国人浪漫多情的生活、见到了神奇的小药丸,最最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双十盆。   青龙神君告诉他,双十盆在黍国人手里面明珠蒙尘,那是因为没有缘,只有有缘之人才能够唤醒沉睡的双十盆,让它光华再现。   秦深,便是这个有缘人。   自此来看,双十盆便是他去往黍国得到的机缘。   章俟海觉得,自己黍国一行最大的机缘应该是春之秘药,黍国御医最新研制出来的助兴药物。   章俟海仰头吃掉一颗,小药丸入口即化,有微微的苦涩和隐隐的回甘,作用发挥的很快,吞下去几息之后就觉得呼吸粗重、脑海中有烟花绽放,红色的、金色的、紫色的……七彩的颜色轮番出现,让他眼中的秦深变得更诱人。   好似一颗鲜嫩欲滴、饱满多汁的牛奶葡萄,是奶香味的、是甜的、是多汁诱人的。   幽深的双眼里跳跃着火焰,章俟海伸出舌尖舔着干燥的双唇,口腔里的口水好似在逐渐蒸发,无法湿润半点儿唇舌。   “秦深。”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像是在呢喃又像是在低声的嘶吼,召唤着另一半的到来。   秦深呢,他坐在床上手上捏着小药丸闻闻、看看、用舌尖一碰即离,就是不吃,“头一次吃这样的东西,有些小兴奋欸,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是甜的还是咸的还是苦的。话说,捧着双十盆吸收月华的时候我肚子好饿,刚才就又吃掉一大碗的红烧羊肉、芋头盖饭,当然啦,没有敢吃撑,可是胃里面鼓鼓的,现在做运动,被你撞的,我会不会吐出来?!”   秦深他想的比较多。   “秦深。”章俟海又喊了一声,人已经坐到秦深的身边,伸出手浮空在秦深的皮肤上,短短的半根手指的距离已经无法阻挡他对秦深的渴望,从爱人身上传出来的味道无声无息地包裹了自己,浸入了四肢百骸。   黍国的春之秘药,不仅仅是提高了皮肤的敏感度,还敏锐了五官的感觉。   秦深能够感受到章俟海身上传来的层层热量,对方就像是沙漠里的太阳,要将普照的一切都炙烤在自己的热量之下。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秦深看着指尖上的小药丸,眼睛成了斗鸡眼,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那,我吃了啊。”   理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把面前的人扑倒,呼吸粗重的章俟海没有动,他尊重秦深的每一个选择,没有秦深的允许,他就算是原地爆炸了,也不会伸出一根手指。   秦深吃了,脑袋里开始放起了烟花。   两人脑海中的“天幕”重合,烟花此起彼伏地飞上天空。   听,烟火飞向天空的鸣叫。看,在“苍穹”上,红色的亮点在飞、一直在飞,飞跃的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久到实木的大床不堪重负地发出了吱嘎的响声,红色的亮点终于到了最高处。   “吱嘎——”   不,到达了高处的红点又往上窜一下,飞得更高了一些。   长时间的守候并不是白费了功夫,红点飞跃到生命中最高处的那一刹发出最耀眼的光芒,绽放成无数星子,这些星子又接二连三地炸开,整个苍穹布满了绚烂的颜色。   比窗外的月光还要夺目。   春之秘药,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天,秦深起晚了,公司有事情的章俟海没有去上班。同一天,洪烨打着哈欠赖床了,只有青龙神君出现在了大厅内,并拿走了属于他们的那份早饭。   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六娘说一声,“给你们老板准备清淡的米粥吧。”   六娘了然地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懂,懂,我懂。”   春之小药丸,并非提高了什么持久能力,而是将人体的感官放大,更能够体会到极致的快乐。   生性烂漫的黍国人,果然于此道会玩。   秦深在床上从左边翻滚到右边、从右边又翻滚到左边,在床上烙着饼,浑身懒懒地万分不想起床。烙饼烙了几圈,他翻滚到右边时,停了下来,趴床上伸长了脖子透过落地窗去看外面的章俟海父子。   今天天气晴好,并没有下雨,昨天天空上布满的鱼鳞状的云朵感觉就像是吓吓人,也或许是在酝酿更大的风雨。   院外露台上,铺着一张羊毛毡子,毡子上坐着一大一小,他们前面竖着个平板电脑,平板上教练正真人同步教学,教练是个棕发碧眼的老外,章俟海用流畅的外语与之交流,断断续续的交流声从窗户缝隙里传进了室内,秦深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章俟海的健身教练建议他不要一下子提高运动量,增肌、塑形的需求可以在身体水平恢复到生病前的状态时再进行,现在要做的是增加身体的柔韧性、持久性和耐力。   所以推荐章俟海做瑜伽。   在秦深的印象里,瑜伽都是女性来做的,柔美、温婉,展现了女性的美。但是章俟海做了,颠覆了秦深的惯有想法,原来男性做瑜伽是刚柔并济、舒张有力的,让人看着了迷。   丢丢跟着爹爹的动作在做,做着下犬式,小胳膊小腿的力道不够,脑袋还要费劲地去看爹爹,看自己模仿的对不对,稍不留神就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们靠近水边,丢丢眼看着就要滚到河里面去了,章俟海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丢丢“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文静内向的小子内心其实是个喜欢冒险刺激的,从他被抱着举高高眼含兴奋的小摸样就可以看的出来。   秦深打了个哈欠,知道有章俟海在,丢丢就不会有任何事情,眼皮太重,耷拉着又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秦深懒懒散散地起床、洗澡,把自己捯饬干净了出来,房间里弥漫着粥香。   秦深撇嘴,“我还想吃羊肉,红烧的、大块的,里面放了辣椒的。”   “不准,吃了上火,你上厕所就遭罪了。”章俟海把筷子递给秦深,“给你特意熬的小米粥,还有仇宝成做的小菜,怕你吃不饱,还热了几个豆沙馅儿的包子。”   秦深扑到床上不干了,四肢扑腾,“我不是羊,我不要吃素,我也不要甜的,我要吃肉肉肉肉肉……”   章俟海的巴掌拍在秦深的屁股上,肉感十足的屁股一下子收紧了肌肉,秦深眯着眼睛警告他,“再胡来,削你。”   “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禽兽。”   “切,你禽兽不如。”   “好好好,不如禽兽。宝贝,起来吃饭了,为了身体好,今天忍忍。”   秦深无奈地爬起来,认命地吃着小米粥、啃着包子,吸了一口豆沙包里面细腻的豆沙,挺好,不是很甜,符合他的口味。   吃完了午饭,章俟海把饭碗送回厨房,秦深伸了个懒腰打开衣柜把收在里面抽屉的一个盒子拿出来,盒子里面都是一些他藏着的小东西,青龙神君给他的用来挡雷的鳞片、徐散财输给他妈妈的长寿木果等等。   秦深把包着种子的纸包拿了出来,打开,露出里面十粒颗粒饱满的种子,种子长得像是花生,外面有一层红衣,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长寿木果的种子呈近圆形,红衣颜色近大红色。   “爸爸。”丢丢把门推开一点点探进来个小脑袋,喊着秦深。   秦深招招手,“宝贝进来。”   丢丢走了进来,倚着秦深的腿,“爸爸,你舒服点儿了吗?奶奶说,感冒了就要多喝水,我给你倒水。”   丢丢转身要走,秦深一把拉住丢丢,“爸爸身体很好,睡一觉就好了,不用麻烦的。”早晨的时候丢丢问,爸爸为什么不起来,秦静没好气地说,感冒了起不来……好吧,丢丢就惦记上了。   “水我已经带上来了啊。”丢丢转身走到门外,拎了一个大大的水壶进来,他后面还跟着一只大白猫,猫嘴里衔着个篮子,篮子里面放了板蓝根冲剂。“爸爸,喝。”   秦深看着儿子纯真关切的眼睛,又低头去看大白猫,一双琥珀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爸爸,板蓝根不苦,喝吧。”丢丢催促。   秦深苦哈哈着一张脸,拿了杯子给自己冲了一杯板蓝根,还好不是小柴胡,那个是真心苦。   盯着爸爸喝完了一大杯的板蓝根,丢丢还监督着秦深喝了一大杯的白开水,秦深咕咚咕咚喝掉,正好冲走嘴巴里板蓝根的味道,杯子放下,“嗝~”秦深打了个嗝,板蓝根的味道都冲上来了。   “爸爸,再喝点儿,奶奶说,多喝热水就没事了,好的快。”丢丢兴匆匆地给爸爸倒水,眼巴巴地看着爸爸,希望爸爸很快很快好起来。   秦深抽抽嘴角,语气坚定地说:“丢丢,爸爸真没事儿。”   丢丢委屈地眨眼睛,不想吃药的小朋友都这么说,原来爸爸也这样。   秦深无力地扶额,被儿子打败了,手指颤巍巍地抓住水杯,一杯水犹如千斤重,实在是喝不下了! 第56章 弟弟的恋情   在儿子殷殷切切地眼神下, 秦深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思想准备端起了水杯……   “叮叮当、叮叮当……”   秦深“啪”的把水杯放下, 拿起手机站了起来, 抬着头不去看儿子的小眼神, 逃似地说:“丢丢,你叔叔来电话了, 爸爸接电话。”   “知道啦,爸爸。”丢丢乖巧地点点头。   秦深推开了移门, 逃到外面去,免得丢丢见到他,再给他倒水,爱的关切来的太多他快要喝胀死了。   身后, 丢丢蹲下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大白猫的脑袋, “大白,爸爸喝了这么多水对感冒有作用吗?”   “喵~ ”白虎身裙蹲在地上舔着爪子,毛脸上一本正经, “你们人类不是总说喝热水吗,应该有些道理的,肯定有作用, 促进排毒嘛。”   “有些道理,上次我去办公室给老师送作业, 王老师肚子疼,其他老师就泡水给她喝,红糖水, 说对她好的。大白,女的为什么要喝红糖水,因为甜甜的?”   大白一脸严肃地看着丢丢,前爪搭在丢丢的膝盖上,“因为女人比较娇贵吧,丢丢,我也想吃甜的,我想喝蜂蜜水。”   “你又不是母猫。”   “喵呜!我是公老虎。”   “哦。”丢丢给白虎神君顺背上的柔软的被毛,肖似于秦深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儿,“那我们去喝蜂蜜水,我看到仇伯伯在做肉松小贝,我们现在去应该出炉了。”   “嗯,甚好甚好。”   龙龙回家了,因为丢丢问他美术作业做了没,龙龙满不在乎地说那种东西拿着笔随便涂几下就好,被路过的洪烨听见了,当下揪了耳朵回家,现在估计在家补作业。   丢丢带着大白去了大堂吃下午茶,秦深在外面露台上接电话。   放在临水平台上的羊毛毡还没有收起来,秦深就盘腿坐在上面,接听弟弟的电话,“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每次就打个电话回家,你在外面干什么呢?老妈说,你捕捞海鲜把自己捞到海里面去了。”   电话那头,弟弟林晓宁干干地笑了两声,“哥,咱先不说这些,我马上到家了,就去你那边哈。”   “你怎么不去爸妈那边?妈妈嘴巴上说你,其实心里面非常惦记你。”秦深探身伸出手勾住一只莲蓬,用手指掐着茎干把莲蓬摘了下来,他对林晓宁说:“妈妈说两句就忍着呗,你别任性,她也就是嘴上凶凶你,心里面比谁都要挂念你。”   “哥,妈不仅仅是说说,她还会打人。”林晓宁哭丧着脸说,他那儿打了一把方向进入了和平路,见到大变样的和平路,他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卧艹,和平路大变样了啊,路两边的银杏树真TM好看,叶子落了一地,像是金色大道,车子开上去好造孽。”   “……不准说脏话。”   “哦。”林晓宁哭笑不得地抹了一把脸,“都啥时候了,我还有功夫关心这些。哥,我马上来了,带着你弟妹。”   “什么?!”秦深抠着莲子的手顿住,收起和弟弟打电话闲聊时的漫不经心,“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事先都没有提起过?”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林晓宁抿了一下唇,“你别挂了电话就跟爸妈说,我、我……呃,就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秦深觉得不对劲,“听你的口气,有些不好,你不会已经为爱情鼓过掌,闹出人命了吧!难道你不想负责?!”   “哥,你想什么呢,我很正经的。”   林晓宁说的很大声,义正言辞,如果仅仅是说给秦深听,不会这样,他这话重点告诉的还是他身边的人。   秦深拿着莲蓬站起来,“最好没有,我到门口等你,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类似于做熟饭之类的,你就惨了。老妈最见不得男人没有担当,我已经把老妈的刀磨好了,砍人更加方便。”   林晓宁害怕地吞了一口口水,“哥,你别吓唬我。”   “绝对没有,妈妈的脾气你了解的。”   林晓宁真的要哭了,“你可要帮我,哥,亲哥,你要帮我。我就是带着月牙儿回家见爸妈,谁知道、谁知道……这误会大了去了。”   “你现在只言片语的我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等你来了再说吧。”秦深听到电话内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那个声音问林晓宁脸色怎么一下子变的这么差。   随后电话就挂了,估计快到了。   秦深抓着莲蓬站了起来,自言自语,“老弟啊老弟,你要是犯了什么事儿,我就帮妈妈递刀。”   到了深秋,客栈外长于岸边的荷花并没有凋零枯萎,而是欣欣向荣,迎着秋日凉风娉婷而立。   最近,有些荷花掉了,就长出了莲蓬,之前秦深用指甲掐过,莲蓬还很嫩。今天摘了一个,剥掉外面的皮、摘掉莲心,秦深终于将抠了半天的莲子扔进了嘴里,口感刚刚好,味道清香,带着一点点清甜。   从屋里走出来,经过吧台,看到仇宝成拿着一碟肉松小贝出来,秦深对他说:“宝成哥,莲子可以吃了。”   顺手把莲蓬放在吧台上,“你们尝尝,可以熬莲子粥喝。”   仇宝成听了,十分感兴趣,除了宝贝女儿星星,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各种美食。剥了一颗莲子扔到嘴里,仇宝成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味道很好,现在天气凉了做莲子粥伤肠胃,我抓只鸭子做八宝鸭,把莲子填进去。”   “只要宝成哥做的都好吃,你看着办,哈哈,我们等着吃就好。”   秦深从碟子里面拿了一个肉松小贝出来,面包松软、沾着芝麻的肉松咸香,比豆沙包、比小米粥好吃多了。   从吧台内绕出来,仇宝成把肉松小贝放到丢丢他们坐着的那张桌上,丢丢甜甜地弯起了眉眼,仰头看着他笑着说:“谢谢仇伯伯。”   “你们慢慢吃,这回肉松我做了很多,还有里面放了海苔的,给你当早饭。”仇宝成喜欢美食、喜欢孩子,会经常给丢丢做各种好吃的东西,比外面买的干净卫生、健康营养。   秦深踮着脚悄悄地准备从丢丢身后溜出去,谁知道大白猫叫了一声,丢丢扭头一看,高兴地喊:“爸爸,你好啦!”   秦深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右手虚握了一个拳头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走到桌边,在丢丢的脑袋上摸了一下,“对,爸爸好了。你小叔叔要来,我去外面等等他。”   “好。”丢丢去够桌子上的一杯蜂蜜水。   秦深现在看到水就头疼,脚底抹油要离开,但是被丢丢抓住了手,丢丢天真孺慕的眼睛看着他,“爸爸,甜甜的蜂蜜水,我给你倒的,我还帮爹爹倒了。”   坐在落地窗边对着电脑办公的章俟海朝着秦深举杯,秦深嘴角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爸爸,喝蜂蜜水。”   秦深强笑,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丢丢啊,爸爸喝的很饱了,喝不下了。”   “哦。”丢丢失落地收回了手,垂下了小脑袋。   “怎么会呢。”秦深话锋一转,痛并快乐地拿起了杯子,“爸爸感冒了,正需要多喝水,蜂蜜水甜甜的,可比板蓝根好喝多了。爸爸……爸爸,爸爸喝T^T。”   在小丢丢高兴起来的神情中,秦深咕咚咕咚把蜂蜜水喝掉了,还好自己出来之前到厕所解决了一下生理需求,肚子空出点儿位置了。   喝完了这杯水,秦深挺着肚子、打着饱嗝去了客栈门口,正好一辆车重重地踩了刹车一下,停了下来。车门被猛地推开,林晓宁从车上跳了下来。   “晓……”秦深打招呼,林晓宁没有理会,火速转身打开了后车门,从里面抱出一条鱼?!   不,确切的说是拥有一条鱼尾的漂亮姑娘,被林晓宁抱在怀中的姑娘约莫二十岁的样子,长相娇俏可爱,像是邻家小妹妹,穿着鹅黄色的鸡心领小毛衣、下半身穿着姑且算是到膝盖的白色百褶裙。   秦深只能够说是姑且到膝盖了,因为姑娘下半身不是两条腿,而是长长的鱼尾,尾鳍无力地闭合,露出来的鱼尾看不出任何灿烂的光芒,鳞片黯淡无光,上面覆盖着一层如翳一样的物质,生机黯淡。   再看姑娘无力地埋在林晓宁怀里面的脸,面色苍白,双眉紧蹙,有低低的痛苦呻(吟)从毫无血色的双唇中断断续续流泻而出。   林晓宁抱着姑娘一头一脑门的汗,紧张、害怕、担忧的情绪在脸上交替出现,“哥、哥,水水,我要水。”   扔下这句话,就拔腿往客栈里面冲,嘴巴上大喊着,“水、水、水,快给我水,动作快,给我。”   林晓宁如一阵风卷进了客栈,他的突然出现,急哄哄地喊着要水,客栈里面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丢丢咬着肉松小贝一口还没有来得及吞咽,手下意识地抓着蜂蜜水给小叔叔,嘴巴里含含糊糊地说:“叔叔,水。”   “啊啊啊,我要一大盆水,我的女朋友需要水!”没人把他当一回事儿,林晓宁急得要疯了,声嘶力竭地大吼。   守着吧台的六娘活了好几百年了,什么大事儿没有见过啊,淡定瞅了林晓宁怀里面奄奄一息的姑娘,“哦”了一声,了然状,“鲛人啊,她的鲛珠呢,有那个离了水也没事。”   林晓宁这边着急上火,“鲛珠被她爸爸收起来了,哎哎哎,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给我水啊!”   秦深也从外面赶了进来,喊了王乐彬到自己房间里面把木桶端出来放到中庭里头,他拿了提桶去井里面打水。   章俟海从他手里面接过了提桶,“我来。”   “我再去拿一个,我们一起来。”秦深把卫衣的袖子拉上去,干劲儿十足,弟弟带回来一个与众不同的女朋友,那么紧张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他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在关键时刻帮上一把。   还有什么比英雄救美更感动人心的,林晓宁今天就要当这个英雄,秦深为他助攻。   章俟海的视线在秦深的腰上淡淡地扫了一圈,“腰不难受了!”   秦深拿着桶的手一僵,果断把桶扔掉,扶着腰望天,“哎呦哎呦,还难受着呢,小王,你顺便来打几桶水。”   王乐彬把木桶拿了出来,林晓宁已经把鲛人姑娘放进木桶里面了,这个木桶还是之前秦深给章俟海泡药浴用的,现在章俟海好了,这个木桶也光荣退休。实木的木桶需要经常养护,秦深正想着最近拿出来用用,今天就是个机会啊。   把鲛人姑娘温柔小心地放进了木桶,林晓宁又是风一样冲到了井边,从秦深的手上抢过了提桶开始打水,咬着牙、憋着心口上的一口劲儿不松开,眨眼的功夫就打了三桶水倒进了木桶里。   王乐彬走了过来,“秦哥,你让我打水?”   秦深拿过章俟海手里面的提桶,“来吧。”自家老章还是爱护爱护。   水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之下不到一刻钟就注满了木桶,秦深往前走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进了一个小水洼,淡定地挪开了脚踩到干燥的地上。   他今天,真的和水有着不解之缘啊。   林晓宁瘫软在地上,一只手还搭在木桶边缘,像条跑了十公里的狗伸长了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   秦深过去,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你们的事情老老实实说出来。说!你是不是来我这边避难的。”   林晓宁抱住他大哥的腿,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   秦深甩腿,要把这块恶心巴拉的狗皮膏药甩掉,他用手去扒拉,“起开起开,不说清楚就让我包庇你,那是不可能的。我现在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想法,你是不是把人家小姑娘拐骗出来的!”   “才没有,我们是两情相悦。”   秦深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私奔?”   林晓宁梗着脖子,想要说没有,但触及到大哥的目光,怂了,抱着秦深的腿低下头,看地上的草,好像能够用眼睛看出一朵花出来,他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也不算是,我和月牙儿在一起并没有得到她爸爸的认可,她爸爸不想让她和地上人在一起。我原先想着先带月牙儿过来见爸妈,然后带着爸妈去见她父母,表示自己的诚意。中间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让他爸爸产生了误会,把月牙儿关了起来,还拿走了她的鲛珠。”   林晓宁越说越顺溜,将事情的大概说了出来:“你也知道的,有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和月牙儿就商量着逃跑……等那啥了,他爸爸就不会再反对了。”   “哦。”   这还想着“生米做成熟饭”啊,秦深已经想着后面的事情了,等会儿鲛人一族打上门……头疼,他好像应该提前想着怎么解决了。   “大哥,你看到月牙儿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把自己的事情大致和亲人交代了一遍,林晓宁仿佛找了同盟军、主心骨,提着的心稍微放了放,开始关心起大哥的反应来。   “哦,这没什么。”秦深木然地说:“大哥我见多识广,别说人鱼,神仙我都见过好几个了。你是要先陪着女朋友等她醒过来,还是先把你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干了什么跟我说清楚。”   “我……”   林晓宁刚开了个头,秦深就打断了他,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算了,你还是等着她醒过来吧,等她醒了,你安心地和我说。现在,松开。”   “那个,那我先放了。”林晓宁松开抱着秦深的腿,眼巴巴地看着大哥,“她爸爸是他们一族的族长,对地上人有偏见,还有,脾气不是很好。月牙儿说,她爸爸应该已经追过来了。”   “……那你还到我这边来?!”不是应该坦然地面对暴怒的老丈人,好好解释自己行为吗?   林晓宁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一开始头脑发热没有想那么多,带着月牙儿出来就直奔老家来了。”   秦深感觉脑袋更疼了,“你啊,想着如何善后吧,你现在还有选择。”   “什么?”林晓宁期待。   “呵呵。”秦深给林晓宁送上凉凉的微笑,“你现在可以想想是被老丈人砍死好,还是被妈妈砍死好,选一个吧。”   秦深不想再看这个做事顾头不顾尾的傻小子,按着额头往厨房里面去,厨房里香味阵阵,全是鱼丸鲜美的味道。客栈内一直保持着晚上下网,清晨提网的习惯,秦深给黄三尾买了更专业的渔网和鱼篓子,网眼很大,不是绝户网,他们就打一些大鱼尝尝鲜。   能够捞到,那么当天就做鱼吃鱼鲜。   捞不到也无所谓,还有别的吃的,又不是一定要吃鱼的。   鱼篓子放进去时不时能够抓到一些河虾、河蟹,今天就是,抓到了一小碗的河虾,仇宝成中午的时候就裹了面炸了小虾吃,连壳带肉,整只虾一点儿都不浪费,全都吃掉。   秦深错过了午饭,也就错过了美味的小河虾。   晚饭肯定是不错过的,晚饭仇宝成准备了鱼丸。   今天起网,非常难得的抓到了一条五斤多的草鱼,这么大一条鱼简单红烧、做汤吃了仇宝成觉得太可惜,他就刮了鱼肉出来做鱼丸,经过细致的去刺、剔肉,反复用力的搅打,鱼肉变得更加细腻、上劲。仇宝成两只手指关节粗大、手指粗长的手灵活地挤压出鱼丸,挤出来的鱼丸扔到滚沸的鱼汤里面,一会会儿的功夫就从生嫩时的粉白变成了熟透的嫩白。   用来煮鱼丸的汤是鱼骨油炸之后加水熬出来的鲜汤,又煮上了一大锅的鱼丸,鲜香的味道灌满整个厨房,有那么一些味道从门缝里面流淌了出去,引得人口水涟涟。   晚上吃的时候简单将鱼丸汤加热就好,根据口味放上葱花、咸盐、白胡椒粉就是最好的一道汤菜。   秦深看着一锅鱼丸,却不是很有食欲,外面的大木桶里头装着更大一条“鱼”呢!   “算了,还是去屋里面吧,省得鱼见到鱼丸后受到刺激。”秦深像问他要不要先来一碗的仇宝成摆摆手,“不吃了宝成哥,晚饭的时候再吃,大家一起吃才更香。”   转身从厨房出去,秦深把厨房的门紧紧带上。章俟海看了觉得他杞人忧天,“你想的太多,鲛人生活在海里面,平时吃的就是鱼虾蟹和各种海鲜,不会看到人类吃鱼就不高兴的。”   抓着门把手的秦深恍然大悟,“对啊,我魔怔了,光想着弟弟和一条鱼谈恋爱了,忘记了鲛人应该和人类一样,人类是地面上的主宰,什么都吃。鲛人作为海洋的主宰,哪里有不吃鱼,天天吃海带的道理。”   所以,秦深又打开了门,冲着里面的仇宝成说:“宝成哥,来两碗鱼丸,我的要放葱、放胡椒粉,章俟海的给他放点儿盐就行。”   章俟海生病的时候口味清淡惯了,到现在也改不了,还不是很喜欢葱姜的味道,丢丢和他一个样儿,用秦深的话说就是矫情,吃碗牛肉浇头的面还要把里面芝麻粒大小的生姜给挑出来= =。   一人端了一碗鱼丸汤往房间里面去,淡定下来的秦深扭头对弟弟说:“等你女朋友醒了,一起来我的房间,对了,弟啊,给你介绍哥哥身边的这位。他是哥哥的另一半,丢丢的爹爹,我们在一起了,以后你喊他章哥就行。”   “…………?!!!”林晓宁一脸懵逼。   秦深和章俟海回了房间,并肩坐于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大好湖光山色吃着鱼丸,没有任何糟心事,感觉心情很美丽。但是美丽总是短暂的,生活总是充满了烦恼,酸甜苦辣咸掺和在一块儿才是人生。   咬着最后一颗鲜嫩Q弹的鱼丸,秦深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动静,没有转身指着旁边的沙发让他们坐过去。   林晓宁抱着已经恢复过来的蓝月儿手足无措,女朋友蓝月儿身上都是水,大哥屋子里的客厅内铺着干净柔软的短毛地毯,还是柔和的奶白色,这一脚踩上去,怪不自在的。   求助地喊了一声,“哥。”   到底是自己弟弟,宝贝着长大的,秦深狠不下心肠,转过身问:“干嘛?”   “我们身上湿的。”   林晓宁照顾女朋友半边身子湿透,他女朋友整个鲛人泡在水里面就没有干的地方,冷是不会冷,海水比井水冷多了,她并不觉得不舒服。湿哒哒的也无所谓,因为鲛人整天生活在海里面,干燥对于他们来说才是致命的。   所以,跨种族的婚姻和跨国家庭一样,因为文化背景、生活环境等等不同,有很多地方需要磨合、适应,也要做到彼此迁就和关爱。   蓝月儿是带了行李出来的,都在车上。拿了行李之后,秦深让林晓宁先送蓝月儿到楼上客房洗个澡、换身干爽的衣服,林晓宁自己,就在父母那间房的浴室洗个澡。   为什么不是秦深自己房间里面的浴室,不好意思,里面回忆太多……   换了衣服,重新来到秦深这儿的林晓宁和蓝月儿在沙发上排排坐,蓝月儿巴掌上的小脸上眼睛很大,水水润润的,里面是年轻不知事的青春洋溢。“邻家小妹妹”喜欢上了一个帅气、会呵护人的大男孩儿,为了爱情,他们愿意面对一切艰难险阻,只要能够在一起。   散发着青春荷尔蒙的恋情是美好的,可惜生活是残酷和琐碎的,冲动了一把之后,总要面对现实。   蓝月儿没有鲛珠化不了人形,坐在沙发上的她还是一条鱼尾,和先前的黯淡无光不同,得到了充分的水汽滋润之后,坚硬的鳞片蓄满了光泽,整条鱼尾是漂亮的炫目蓝色,阳光照在其上,折射出七色流光。   尾鳍铺展开,如孔雀开屏。   秦深没有允许儿子进来,要是让丢丢看见了,肯定觉得小婶婶很神奇、很漂亮。   “说说吧,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秦深和章俟海并肩坐在他们的对面,秦深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事情已经发生就坦然和勇于面对吧,更多的苛责无济于事。态度柔软了下来之后,再面对,秦深还给两个年轻人准备了茶水、点心,让担惊受怕的二人有个喘息的机会。   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因为更大的事儿还在后面了,怎么面对愤怒、心疼的家长,才是他们最应该想的事情。   现在,林晓宁说起了自己和蓝月儿的相识相知。   故事还要从秦深经营客栈那天说起,客栈开张,被合伙人卷跑了钱暂时心灰意冷、无事可做的林晓宁就准备给哥哥帮几天忙。问邻居大柏借车的过程中,两个人说起了做生意的事情,林晓宁琢磨着这件事可行,就当天连夜二人去了码头上等渔船靠岸。   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敢作敢当的爽快作风,林晓宁和大柏吃下了一船的大黄鱼。   适逢其会,他们吃下整船的大黄鱼之后当天的鱼市上大黄鱼就涨价了,他们果断将手中的鱼全都出手,不仅仅将本金赚到手,还翻了好几倍。   一下子有了钱的林晓宁和大柏飞了一下,前者刚刚将爸妈给的钱做生意赔光了,后者已经是个爸爸、老婆快要生二胎,都是有责任和生活担子的人,拿到了钱之后没有想着怎么去挥霍,而是想着怎么让这个钱生出更多的钱。   做了几单买卖鱼货的生意,二人的胆子越大,已经不满足于当个中间商赚差价,自己买了船跑海。   海上牧鱼走一趟并不容易,有时候颠簸大半个月、一整个月或者几个月最后的收获还不没有油钱多;海上有不测风云,有时候遇到大风浪,生命也会受到威胁。   再有经验的师傅也无法预测海上的一切,更何况是小新手林晓宁和大柏两个。   前面两次出海,他们都失败了。   第三次,大柏家老婆二胎要出生,他赶回去照顾老婆、看孩子,林晓宁一个人出的海。   这一次出海,他遇到了一件事,三观被颠覆了、世界被刷新了,恍惚间觉得外星人登陆地球也就是明天的事情了。   因为,白天无所事事时,林晓宁海钓下钩子钓上了一条美人鱼,美人鱼就是蓝月儿。   鲛人一族生活的还比较原始,固步自封只会被世界抛弃,蓝月儿的爸爸是个有远见的族长,为了带领族人更好的生活,开始接触地上人。就像是山里面的妖怪也学会适应人类世界,黄三尾老娘要将一双儿女送去上人类的学校一样,随着人类的脚步不断向外延伸、对地球的探索不断加深之后,鲛人一族被迫开始去了解这群可恶的、不知满足的地上人。   蓝月儿是他们这一族族长的女儿,被送去人类的大学读书,就是东洲大学海洋学科。补充说明一下,东洲市向东一百多公里外就是大海,这是个有湖有海、双福齐全的城市,既能够吃到湖鲜,又能够吃到海鲜,这样的地方在整个华夏不多的。   蓝月儿恰逢放假,就从岸边跳进海里回家,半路上被一个莽撞的鱼钩勾住头发,气的她狠狠地拽了一把鱼钩,把钓鱼的人“钓”到海里面去了。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相遇。   “小宁见到我,可好玩了,抱住我说见到了美人鱼,自己肯定是王子,哈哈,我说他是童话故事重度患者。”放松下来的蓝月儿个性开朗大方,有女孩子的矜持和羞涩,却不会腼腆到不发出一言一语。随着交流逐渐放松下来的她十分爱笑,弯弯的眉眼很好看。她的长相也许不是一等一的,但笑容绝对是最美好的,很有感染力,和这样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会十分轻松。   看的出来,蓝月儿在家里面一定很受父母亲人的宠爱,只有生活在爱里面的孩子长大后才会有明媚的笑容。   林晓宁羞恼地挠着头,“我觉得看过小美人故事的地上人,见到鲛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秦深凉凉地说:“我就没有,我没有看到小美人和王子的爱情故事,我看到了小美人的爸爸拿着三叉戟、怒瞪双眼要把王子扎个透心凉。”   林晓宁一下子垮了肩膀,蓝月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尖,还是要为自己爸爸辩解一下的,“我爸爸没有这么凶,他虽然看着粗鲁了一些,其实是个很暖心的爸爸,小时候还会给我梳辫子。只要他和小宁相处一段时间,知道小宁是个好小伙,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姑娘,那是你爸爸喂。   秦深扔给弟弟一个同情的眼神,听得出来,蓝月儿的爸爸是个女儿控,女儿被个屁都不是的地上人给拐跑了,光是用想象的,拐跑者就有多凄惨了。   继续林晓宁的故事,有缘分的人见过一次,后面就有很多次,一来二去两人就产生了好感,谈起了恋爱,互定了终生,决定在一起一辈子。蓝月儿还没有带着林晓宁去见自己爸爸,有族人见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率先将蓝爸爸请了过来。   现在也看出来了,蓝爸爸极力反对女儿跟一个地上人在一起,为了阻止两人见面,还将宝贝女儿给关了起来。   被关起来的蓝月儿气不过,辗转联系到林晓宁,让林晓宁带着她逃出来,面对反对两个年轻人无措中想出了“生熟米”的办法。意气用事这是不对的,林晓宁觉得有些不妥,就先带着女朋友回老家,谁知道了蓝月儿感应到她爸爸追过来了,又加上长时间离开水,没有鲛珠的蓝月儿变得越来越虚弱。   林晓宁反而不敢让妈妈知道了,就开车来到了客栈,寻求大哥的帮助。   “我会对月牙儿好的,她是我的天使,认识她以后我决定改行不做海鲜了,我决定致力于海洋保护和合理的海上开发,保护鲛人的生存环境。”林晓宁不是无知少年,已经过了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年纪(自认为,其实并不),带着蓝月儿出来不是简单的私奔,他是带着女朋友过来见父母,然后说动父母去蓝月儿家见她爸妈的,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林晓宁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已经开始调整自己的未来路线,进行了重新的规划,只为了更好的和鲛人在一起。   “我想,月牙儿爸爸知道我的一片心意,了解我的赤城之后,会同意我们两的事情。”林晓宁在女朋友充满信任的目光中,略带忐忑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深抱臂站了起来,走向移门边,“这话,你亲自和老丈人说吧。”   林晓宁不明就里,转头往大哥的方向看去,眼睛逐渐睁大,脸上惊恐的神色成了定格画面。   妈呀,他已经感觉到老丈人的三叉戟戳进脑袋里的痛苦了。   妈妈,你快来啊,你的儿子要自己作死了_(:3ゝ∠)_。 第57章 大砍刀的故事   《搜神记》中记载,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 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且鲛人油脂一小滴可以燃烧数日, 是制作长明灯最好材料, 客栈外挑在灯杆上的那盏灯笼用的便是鲛人鱼油。   受到西方外来文化的影像,见到上身为人、下(身)为鱼的生物, 人们第一印象想到的就是美人鱼,然后联想到的是小美人的童话故事, 期待与那种美丽善良的生物来一场唯美的爱情。   不得不说,这都是想多了,无论是西方的,还是东方的, 美人鱼亦或是鲛人, 都非善类,武力值高出人类太多太多。还想着来一场唯美的爱情呢,先看看自己脑壳有没有他们的三叉戟硬吧。   在今日之前, 秦深也从未见过鲛人,今天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该说不幸。   客栈外临水平台前, 一群约莫十七八人组成的队伍站立在水中,为首一人上身赤(裸), 腰间围着灰色布块,下身为深蓝色鱼尾,这人脖子上挂着一圈尖利的牙齿。   秦深是看过动物世界的人, 那牙齿一看就知道是大白鲨的,戴在脖子上就如游牧民族带着狼牙一样,是彰显自己武力的。   短发、国字脸,方正的下巴上有粗硬的胡渣,男人看起来40岁上下的年纪,裸(露)的上半身上块大饱满的坚硬肌肉充满了力量,看上身的长度,可以推测男人变化成人最起码有两米高,是个十足的壮汉。   最最关键的是,男人手上拿着三叉戟,戟尖在阳光下发出幽冷的寒光,只要愿意,这把三叉戟开个人脑就跟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十七八人的退伍中,男人多是按照为首之人这般打扮,粗放、狂野,充满了原始的力量美。   仅有的五名女性婀娜的身体包裹在鲛纱做的裙子内,海藻一般的长发披散肩头,发间有贝壳、珊瑚做的装饰品。   他们一行人怒气匆匆,手持武器,来者不善,像是来砸场子、干架,将三界联通的客栈一锅端的。   “爸爸,妈妈。”蓝月儿站了起来,有些小埋怨地嘟着嘴巴。   林晓宁紧跟着站了起来,坚定地站在蓝月儿的身边,紧张、害怕,到了要面对的时刻反而消失殆尽,更多的是爸爸妈妈从小教导的,男人要有担当、勇于面对。   秦深这边移门还未推开,察觉出不对的客栈员工已经从大堂那儿绕到了临水平台上。   客栈众多员工,法力最高者六娘,所以干架这种事儿也是以六娘为首。美女大变蜘蛛,不,是半只蛛,变形也就是眨眼睛的功夫,临水平台上多出了六名上身为人、下(身)为蛛腹的蜘蛛美人,八条镰刀腿戳着地面。   蓄势待发,顷刻间就可以取人首级。   客栈这儿除了蜘蛛,还有三四米高的黑熊精,郭跃也变身了。   黄三尾就算了,他的原型看起来一点儿攻击力都没有,和王乐彬一人拿着一把锄头,从旁策应。   “哪里来的歹人,竟然敢在望乡客栈外面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六娘娇斥,手上的黑红火焰翻腾,一把闪着绿莹莹光芒的菜刀在掌心出现。“别以为鲛人凶悍,在海里面称王称霸,在望乡客栈闹事儿,就是活腻歪了。”   蓝剑鹰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越过六娘等人直直地落到移门上,他朗声说道:“我等无意冒犯望乡客栈,不想与客栈主人为敌,只想要回我的女儿。拐走我女儿的歹毒地上人就藏身在客栈内,还请客栈主人送他出来,交给我们处置,体谅一下身为人父焦急的心。要是客栈主人一心包庇那人,我们也就……”   “咋滴,你想不客气啊。”六娘打断蓝剑鹰的威吓之语,“上一个敢威胁望乡客栈的人正龟缩在妖界里面不敢动弹,你想成为第二个?”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想找回小月牙儿,将拐骗她的人大卸八块,不和你们望乡客栈为敌。要是你们一心袒护那家伙,就休怪我们不客气!”鲛人内有人叫嚣,“望乡客栈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把着三界互通的入口,我们又不去其他地方,望乡客栈再厉害有什么屁用。”   “哼!”这话员工们不爱听了,纷纷怒目以对。   一时间剑拔弩张。   秦深淡淡地扫了一眼林晓宁,“你跟我说的是实话,没有半分隐瞒?”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林晓宁发誓,“哥,你可是我亲哥,怎么可以质疑我,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无半点儿虚言。”   “好。”秦深收回视线,推开移门的时候吓唬他说:“有假话,就喂鱼了哦。”   林晓宁狠狠地打了个颤,哭丧着脸问蓝月儿,“你爸遵纪守法,不爱开人脑壳吧。”   蓝月儿安慰林晓宁,“你瞎想什么呢,我爸爸也就是现在生气,等接受了你,肯定对你很好的。”   林晓宁超级想哭,但身为个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再多的泪水和害怕都要往肚子里面吞,在女朋友面前怎么着也要装作胆子很大的摸样。再说了,他真的没有做什么啊!   不就是和蓝月儿谈恋爱,把她从家里面偷出来私奔……好吧,后者就已经非常严重了。   秦深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到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中间。鲛人不敢真的对客栈发起进攻,六娘等人深知鲛人的厉害也不敢贸然行动,场面胶着,互练瞪眼神功,看谁的眼神更吓人。   秦深先是对六娘等人说:“都变回去,各回各位,继续工作,这边的事情交给我。”   “老板……”六娘不赞成地喊了一声。   秦深云淡风轻一笑,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特别有高人气场,“无妨,都是一些家事,说开了就好,你们回去吧。”   “那好吧。”   员工都变了回来,陆续回到了工作岗位。   劝回了自家员工,秦深再看鲛人,“我是望乡客栈的老板秦深,也是林晓宁的大哥,对了,林晓宁就是和令千金谈恋爱的那位。我管教弟弟无方,让他做下错事,还请族长莫怪。有什么事情进屋后细说行吗?坐下来,让两个年轻都说说自己怎么想的,要是我弟弟做错事情,我我绝对不会袒护。但两个孩子真心相爱,想要在一起,也请族长给他们一个机会。”   蓝剑鹰身后有人凑到他身边嘀咕,“族长,地上人多狡猾,到了地上就是他们的地盘,骗我们上去好一网打尽!”   秦深瞥了这位鲛人一眼,被迫害妄想症还是小说看多了,要一网打尽的话,还用的着到客栈里面来,刚才就让六娘动手了。   蓝剑鹰抬手挥退了那人,看着秦深,两人对视,秦深不退不让。   下巴紧绷的蓝剑鹰突然笑了起来,线条的硬朗的脸上多了那么一点点柔和,看着不是那么吓人了。“望乡客栈的主人果然不同,我反对我女儿和人类在一起,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水里,都是这句话。”   “爸爸!”蓝月儿和林晓宁也出来了,蓝月儿鱼尾在地上行走不方便,是林晓宁抱着她出来的。听到爸爸僵硬、没有任何一点儿回转的话,蓝月儿不满地喊着。   蓝剑鹰怒意满满的瞪着女儿,“送你们上大学不是和人类谈恋爱的,是让你们学习知识文化好更好的改善家园,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更好地对付地上人的。”   “爸爸,这些我一直做的很好。但是地上人也不是全然都是坏人,小宁就很好,他知道了我鲛人的身份,比我还要担心我的身份暴露,他和欺骗姑姑的男人不一样。”   林晓宁面对未来老丈人的怒火,硬着头皮靠近水边,他说:“叔叔,我爱月牙儿,我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人心最不可测,也最善变,现在说的好听,以后未必。”蓝剑鹰身边的女性鲛人平静地说道:“我是月儿的妈妈,我也反对女儿和地上人在一起。月儿你下来,我们回家。”   回答她的是蓝月儿更加用力地抱住林晓宁的脖子,扭头、背过身不理父母。   “你这个孩子,你怎么不听劝。”蓝月儿妈妈皱着眉说。   刚才还有太阳,现在西边厚厚的云层飘了过来挡住了阳光,天阴了,凉风起,水汽加重,怕是要下雨了。   秦深再次提议,“不妨进客栈细说,我弟弟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在打杀之前你们也要听听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给孩子们一个机会,一言堂的家长现在不流行了。”   “那就听老板的。”   不顾族人的反对,蓝剑鹰跳上了岸,鱼尾本就较人腿长的多,跳上平台的蓝剑鹰看起来足有三米高,如大山一般立于众人面前,压迫性十足。   秦深不躲不避,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笑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望乡客栈欢迎来自于四海八荒、上下三界的所有客人,请。”   蓝剑鹰看秦深的眼神赞赏有加,“老板客气了。”   蓝剑鹰胸口有淡淡幽光一闪,就见他身上水汽蒸腾,鱼尾变小、尾鳍分开,两条腿的形状隐隐出现……变化也就是转瞬间的事儿,不久后蓝剑鹰就变成了两米高的大汉,双腿如同他的上半身一样强健有力,随着走动发力,腿上肌肉拉扯出完美的线条,只要他愿意,抬腿踢踹眨眼间就可以将本来挺壮实、但在鲛人面前弱鸡一样的林晓宁踹飞成天上的星星。   就鲛人族长这身材去参加健美比赛,绝对ko全场,毫无压力。   族长都上岸了,其他人便不多废话,纷纷上岸变身,一时间蒸腾的水汽在岸边形成了水雾,各个从水雾里走出来的人都是俊男美女,不得不说,鲛人长的真挺好看。   蓝剑鹰一步一步靠近林晓宁,林晓宁看着他手上比人高的三叉戟,很想掉头就逃,但理智和情感都告诉他,现在逃,怀里面的爱人就永远不可能拥有了。   尽管脸色很难看,林晓宁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用力,“叔叔好。”   蓝剑鹰嘴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都抖得快尿裤子了,别把我的宝贝女儿给摔了。”伸手轻抚蓝月儿黑亮的及腰长发,“丫头,别生爸爸的气,爸爸也是为了你好。来爸爸怀里面,难道有了喜欢的小伙子,就不要爸爸了吗?”   蓝月儿扭头,委屈又难过,“爸爸,我只是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爸爸知道,可是爸爸更希望你不是盲目冲动的,爸爸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爱你一生一世的人。”蓝剑鹰健壮有力的胳臂朝着女儿伸了出来,“爸爸的小月牙儿,鲛人寿长五百,抱着你的小子能够陪伴你五百年吗?”   蓝月儿嘴唇颤抖了起来,看着林晓宁的侧脸眼睛中蓄起了泪水。泪水无声地顺着白皙红润的侧脸滚落,在娇美的下巴上凝结成圆润的泪珠,坠落到地上,凝结成一颗珍珠。   这颗珍珠滚动,一直滚到秦深的脚边,秦深弯腰捡了起来。放置于掌心,长叹了一声,“唉。”   最可怕的敌人,是时间啊。   林晓宁茫然了,手上一空,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维持着动作未变,他不知道自己一个普通人类的寿命,能不能坚持活到一百岁,他的后半生又能够陪伴蓝月儿多少时间呢?   蓝月儿趴在爸爸厚实温暖的胸膛上,肩膀抖动,小声抽泣。   秦深握住那颗鲛珠,说:“随我进来吧,到客栈喝些茶水。”   领着一众人进入室内,来到客栈大堂,秦深对六娘说:“端些茶水点心来。几位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甜咸之类的。”最后一句是问众鲛人的。   “茶叶不要,白水即可。其他无所谓。”蓝月儿的妈妈说。   秦深点头,示意六娘按照这个去做。茶水还没有上来的功夫他走到一侧过道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尽快回来,之后将丢丢喊了过来,“丢丢,和大白到屋里面去玩,爸爸在这边有事情呢。”   “是因为小叔叔的事情吗?”丢丢问。   秦深摸着丢丢的脑袋,头发柔软,这也是个心软的孩子呢,“是啊,你小叔叔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喜欢小叔叔?”   “不是呢。”秦深无意于让孩子提前了解到现实的残忍,孩子应该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中健康快乐的成长,他有能力也能够做到的时候就将风雨挡在孩子的身前吧,“那个人也很喜欢你小叔叔,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知道了你也不能够理解,去里面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喊你。”   “反正你们大人总是这么说。”丢丢无奈地摊手,“我能理解的啦,不想让我知道而已。那我可以和大白一起看动画片吗,看光头强。”   为了孩子的视力,也是让孩子树立好良好的作息,秦深规定孩子每天看电视的时间,今天的份额已经用完了,丢丢现在要求的是额外的时间。   “不准连着看超过半个小时。”有些规矩,从小就要立起来。   “知道了爸爸,我要保护好视力,不戴眼镜。”丢丢保证地点点头,走的时候关切地问:“爸爸,你舒服点了吗,要不要再喝水?”   “……真不用。”秦深短时间除非口渴,都不想往肚子里喝水了。推着丢丢的小肩膀让他往里面走,“去吧去吧,爸爸爱你,爸爸好了,允许你去看动画片。小乖宝,小讨厌,快去快去。”   “嗯嗯。”   看着丢丢走了进去,秦深转身准备去大堂,却见章俟海靠在墙上垂首沉思。   秦深走了过去拍他的肩膀,“肿么了大宝贝?”   章俟海抓住秦深的手,眼神忧郁,“时间真的是最大的敌人,我们从第一次相遇到再见面,错过了七八年。七年的时间,让丢丢从小婴儿长成了大娃娃。”   秦深任由他握着手,转身贴着他的肩膀靠在墙上,“我也错过了很多,但是人要乐观一些啊章先生,以前的无法弥补,那就珍惜现在、参与未来,不错过以后的一点一滴。”   无论遇到什么事儿,秦深总能够尽快调试好自己,乐观地去面对,他像是个小太阳,开朗的心态影响着身边所有的人。   他用肩膀推了一下身边动不动就陷入忧郁的男人,“刚才和鲛人族长说话的时候,我表现的怎么样,模仿你坦然自若、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一回事儿,像不像你。”   章俟海黑瞳中的忧虑隐去,他笑着看秦深,“不像。”   秦深失落地垮了肩膀,“这么惨啊,表现的不好吗?还是镇不了场子啊。”   “不是的。”章俟海被秦深的表现逗乐了,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我的秦深,你就是你,谁都不像。你表现的很好,望乡客栈的老板非常牛掰。”   “那就好。”得到了认可,秦深挺直了胸膛,不再靠着墙壁,斗志昂扬,“走,去和鲛人会会。”   “秦深。”   秦深疑惑地回头,“干嘛?走啊。”   “我在别的地方见过鲛人。”章俟海说。   “哈?”   “确切的说是一个标本的,泡在特殊的液体里面,是一个人的私藏。”章俟海往前走了一步,靠着秦深的耳朵悄声地说:“和你弟弟的女朋友有几分相似。”   秦深的眉头拧了起来,“这件事情先别说,我们先出去。”   “嗯。”   他们刚才是在通往卫生间的过道那儿,现在走进大堂,秦深一眼看到窗外的天彻底变了,风吹得更大更急更紧,怕是一场大雨要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的雨连绵,冬天要来了。   秦深拿了车钥匙抛掷给章俟海,“这个天,你去接一下我爸妈,免得他们赶回客栈的时候被雨下在半路上。”   章俟海接住了钥匙点点头,还没等他走出客栈,秦静夫妻便骑着电动车到了。   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雨,秦静顶着风雨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满屋子的人,还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茫然无措、失魂落魄的小儿子,连忙去找大儿子,以口型问:“怎么回事?”   秦深伸出手两只手比了个爱心,然后两只手分开,这个爱心被拆散。无声地说:“鲛人。”   秦静眉头皱起,视线在场中逡巡了一圈,很快圈定出这群鲛人的头领,看着那人说:“你好,我是林晓宁的妈妈,秦静。”   “你好。”蓝剑鹰点点头,抱着女儿声音平平的应了一声。   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并不热络。   秦静是在客栈里面长大的,以前的客栈比现在热闹的多,她见到的事和人比初出茅庐的秦深也多的多。鲛人性子独,生活在深海里,来客栈的不多,但并不是没有见过。他们无论男女老少,外表看起来哪怕是柔弱无助的,骨子里却都是一样的凶悍残忍,恶劣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坚实强壮的肉身和冷酷无情的性格。   鲛珠可治百毒、鲛纱水火不侵、鲛人尸油可燃千年……可以说,鲛人一身宝,也成为了人类争相掠夺的对象。   千百年前鲛人与地上人还有着联系,随着地上人的贪得无厌、残忍掠夺,鲛人深居海底,很少出没。个体的强悍不是真的强悍,人类经过千百年的历练早就掌握了各种作战的技术和武器,鲛人是打不过的。   因为此,鲛人非常憎恨人类。   秦静拉住魂不守舍地小儿子走到空桌边坐下,丈夫也从外面进来了,坐到了她的旁边,作为一家人,秦深和章俟海也落座。   风雨声中,客栈内落针可闻。   良久,秦静用力拍了桌面,唤来所有人的注意,说:“我也不同意儿子和你女儿在一起,不说生活习惯、日常喜好等等,这些都可以慢慢磨合,无足轻重,最主要的是外貌,我儿子总不能和个老太太过一辈子。不出意外,我儿子寿长几百,终生容貌变化不大,到死了也是这张丧气的脸。你女儿却不同,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变老,时间长了,审美疲劳,不会幸福。”   秦深:“……”风太大,他听到了什么?!!!   林晓宁:“……”啥,一下子不是人了?!   一脸冷漠的蓝剑鹰、泪眼朦胧的蓝月儿:“……”   在场所有人的:“……”全脸蒙逼。   形势倒转,主动权仿佛来到了秦静这边,让鲛人那儿一下子摸不着边际。   还是长辈经得住事儿,蓝剑鹰在短暂的错愕时候恢复了淡定,他问秦静,“不是人?”   “我不是。”秦静给大儿子使了个颜色,大儿子还处于懵逼中,使唤不动了,于是自己站了起来走到吧台那边拿起了长刀。   六娘就站在吧台后头,看到秦静拿着刀,纤纤嫩手撑着下巴,兴味地说:“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说呢。”   “说肯定要说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是现在。”秦静左手拿刀,右手手指划过刀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大砍刀轻易就在她的手指上划出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一米长的大砍刀,刀身黝黑冰寒、刀刃银亮发光,整把刀身上遍布长羽纹刻。羽毛的纹刻栩栩如生,远看就就像是大砍刀覆盖了一层真羽,坚硬的刀身竟然拥有了羽毛轻盈的质感,仿佛下一刻长刀就会腾出翅膀,展翅飞起。   大砍刀得到了秦静的一滴血液,羽毛纹刻逐渐呈现递进式的开始发光,竖在空中的刀身两侧似出现了翅膀浮影。双翅本来是内收的状态,随着整把刀上的羽毛纹刻全被点亮,浮影也彻底地神展开。   展开了的双翅浮影构成了一个图案,像是一条腾飞的鱼,就是白天时,秦深在三界交汇处天上看到的嬉戏的鱼。   浮影的效果出现的时间很短暂,前前后后也就是三十秒左右,带给大家的震撼却是大大的。浮影消失之后,所以人还未从那一刻的美丽与震撼中恢复了过来。   秦深缓缓吟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她撩起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抿到耳后,笑着说:“我有鲲鹏血脉,不是人。鲲鹏一族出生,自带一块寒铁,会炼制成自己的法器,我的刀便是我的证明。”   “Duang!”受刺激太多,林晓宁摔倒在地。年轻人,身子就是好,摔倒的时候脑袋磕了一下桌边,很疼,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晕,但是脑袋上鼓起来一个大包。   秦深也很晕,难道他一下子也不是人了?   秦静看向两个儿子所在的方向,解释地说:“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说。”   “妈……”这个事儿真不小,秦深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问:“我们全家不是人?”   秦静看着秦深,眼中流露出抱歉,“对不起大儿,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你爷爷和奶奶捡来的鲲鹏一族的弃婴,我和你亲爸爸没有血缘关系。”   秦深的身子晃了晃,他好晕,好想“Duang”一下。章俟海在身后扶住了他,依靠着章俟海,秦深才不觉得那么晃悠了。   抚养自己的妈妈,十几年如一日地相处着,秦深从未如今天这般认真地看过她,这才发现了许许多多不同寻常却被自己忽视掉的东西。   比如,妈妈不老的容颜。   参加小姑继子的婚礼时,小姑曾经惊叹过妈妈的皮肤和二十来岁的姑娘家没啥两样,何止是皮肤,她的容貌仿佛停留在二三十岁从未变过。只是平时穿着往五六十的样子靠拢,也不精心打理自己,语气神态也是这个年龄段的样子,所以并不违和。   “爸。”秦深失声地喊了一声,“你知不知道?”   “知道。”林高峰看着妻子,脸上始终带笑,“我一直都知道。”   林高峰的容貌不年轻了,这就是岁月的残忍,妻子还风华正茂,丈夫却白发皱纹,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也考虑过种种,分分合合,终究是抵不过爱情的力量,组合成了家庭,相濡以沫几十载。   秦深看着爸爸两鬓的白发、眼角的细纹,心中泛起了苦涩,“那、那以后……”   “你妈妈是我的执念,我还会留在这里。”作为望乡客栈的女婿,林高峰知道的要比普通人多的多,“哈哈,等我死了,就在客栈当个小工,大儿你可别嫌弃我。”   秦深忍不住按住酸涩的眼角,“怎么会,哪里有儿子嫌弃爸爸的。”   现在可不是秦深一家子培养感情的时候,满大堂有这么多鲛人坐着呢,蓝剑鹰听到了林晓宁的身世眉头未展开,反而收敛地更多,“你说了这么多,哪怕是这样,他们没有了年龄的限制,我依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我也是。”秦静说。   双方家长依然态度坚决。   “为什么?”刚刚得知自己不全是人的林晓宁按着脑袋上的大包站了起来,激动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了年龄百年的跨度,他们依然不可以在一起?   秦静眼锋一扫,梗着脖子的林晓宁顿时缩了脑袋,他看看老妈举在手上的大砍刀,好似变得邦邦硬、少了润滑油的脖子“咔咔咔”转动,视线落在了未来老丈人拍在桌面上的三叉戟上,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   有被两大、boss夹击的生命危垂之感。   秦深看弟弟太可怜,不忍心拉了一把他到自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吧,你别说话。”   情绪激动,想为了自己争取,也要看看场合,而不是出来瞎掺和。   也不看看,现在是两大家长之间的较量啊。   林晓宁只是看到了妈妈的不断拒绝,却没有看到妈妈在还没有了解前因后果之下就做出来的决断,妈妈以退为进、以攻为守,在帮助儿子呢。   不然,为什么要挑在这个场合公布自己鲲鹏弃婴的历史,反正都是在拆散儿子,直接说人鲛有别,不就行了,不需要费这么多周章。   秦静刀子嘴豆腐心,比谁都护短、比谁都要维护自己的家人。   自己的儿子,自己可以嫌弃、可以打,却绝对不可以任由其他人指摘。   见儿子不甘不愿却畏惧于家长权威,满心不情愿地坐了下来,秦静收回了视线,看向蓝剑鹰,像是在对蓝剑鹰说话,又像是说给两个孩子听,至于其他人默默当个吃瓜群众就好。“用现在的话说,鲲鹏一族的基因强大,和其他种族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出现畸形儿的可能性非常大。我是鲲鹏与人类的孩子,虽然继承了鲲鹏一族的长寿和力量,但一辈子无法化形,被族人淘汰,我这情况已经是最好的。”   鲲鹏是洪荒时代就存在于世的古老种族,是妖中的大能,纯血的寿命悠长,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如此古老的生物,基因强悍程度可见一斑,与其他种族结合很难孕育子嗣,可以称之为种族隔离。   有了孩子,双方基因在融合的过程中也会产生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再此就不一一细说,总之就是生下的孩子畸形儿的可能性很大。   在鲲鹏一族中看来,出生后保持了人类的形态、无法化形的秦静就是个畸形的,哪怕她非常健康,于他们而言依然是劣质的产品,应该被自然淘汰。   所以秦静尚在襁褓中就被抛弃在虚度原靠近客栈的地方,被秦深的亲爷爷奶奶抱了回家,抚养长大。冰天雪地中,她身上只是裹着一条单被,还有一把大砍刀,她的亲生父母抛弃她时还不忘将出生时自带的寒铁炼成兵器。   秦静被秦家人抚养长大,她又抚养了秦深,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我能够生下小宁,他还是个健康的,已经是上天垂怜。但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不能够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上。孩子……”秦静看着林晓宁和蓝月儿,“我反对你们,是希望你们以后不会痛苦。你们的人生还很长,需要面对的事情还很多,不需要急于一时、定下一切,可以慢慢来不是吗?”   蓝剑鹰掀起眼皮看了秦静一眼,这是缓兵之计,她实际的意图是不赞成却也不坚决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想让他们两个继续谈恋爱,看是否能够经受得起时间的考验。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也没有遗憾。   蓝剑鹰抱着女儿,大手在女儿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心中思绪百转,面上却无任何表现,他说:“我妹妹在五十年前恋上了人类男子,不顾家人反对,离开族群跟着那人去了岸上。我最后一次见她,她过的并不好,说会了断一切,随我离开。我在原处等了三天,不见她的踪影,于是上岸寻找,只在那座海边别墅找到她的尾鳍,自此之后了无音信。”   秦深和章俟海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都想起了他们在过道时说的,章俟海见过那个标本,应当就是蓝剑鹰的妹妹、蓝月儿的亲姑姑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这不是发生在几百几千年前的仿佛传说故事中的人鱼恋,而是近在眼前的真实事件。蓝剑鹰送族人上岸学习地上人的知识,每一个都会仔细叮嘱,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儿。   但凡有族人与人类产生感情,他都会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蓝剑鹰的意思很明确,他连缓兵之计也不接受。林晓宁不是纯人类又如何,他依然生活在地上。   此题暂时无解,得不到家人的祝福,林晓宁和蓝月儿的未来还能不能继续?   天色已晚,风雨中客栈外灯杆上的灯笼亮了起来。   灯笼燃烧时,一般人根本就闻不到味道,但鲛人可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臭让鲛人们坐立难安,蓝剑鹰脸色十分难看,眼神锐利如箭地扎向秦深,“你们用鲛人尸油点灯!”   秦深看了一眼外面,“别误会,客栈爱好和平,不兴杀戮。外面那盏灯用的鲛人鱼油是曾经来过客栈的鲛人付的房租,不是杀人来的。” 第58章 吃货之痛   客栈的晚饭一如既往地好吃, 仇宝成做的鱼丸汤得到了包括鲛人在内所有人的喜欢。   地上人的固有思维,看“鱼”吃鱼, 还是蛮震惊的。   外面风雨大作, 清河水浪花滚滚, 鲛人不畏大水,但在这种天气出门也要冒着风险, 于是暂时在客栈住下。   这下正合林晓宁之意,女朋友不会立刻被她爸爸妈妈带走, 他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被多重打击的他内心舒服了很多。   “别高兴太早,鲛人对地上人芥蒂很深,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心, 以后不准给我去海边, 在城里面找一份好工作,踏踏实实工作。再不济,就继承你爸爸的木器店, 把老手艺学过来,也有口饭吃。”秦静戳着小儿子的脑门,开启了嘲讽模式, 恨不得立刻将大砍刀怼在林晓宁的脖子上,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碗口大的疤。   林晓宁被妈妈的“一指禅”按在沙发上, 一动都不敢动,缩着肩膀、低着头,像是小时候每每做错事那样姿态上认错的态度非常认真, 好让妈妈不那么生气。但又有不同,那时候内心是不服输、带着顽劣的,而现在,内心充满了对不确定未来的忐忑、对既成事实的懊悔、对父母兄长的愧疚等等。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现在就很想伤心,红了眼眶,很想抱着妈妈大哭一场。   “丧丧丧,丧气死了,你要是敢哭,以后出门就别说是我儿子。”   “妈。”林晓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准!哭!”秦静吼。   眼泪“哗哗哗”,林晓宁抱住妈妈的腰,大哭。   秦静嫌弃死了,用力地去推儿子的肩膀,将这块人形狗皮膏药从自己的身上撕下来,“我说过,除非有事情实在是不能解决,不然,不准哭!不!准!哭!”   “妈……”林晓宁打了个哭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老妈推着肩膀,差一点儿一口气上不来,要厥过去了。   秦静从茶几上胡乱抽了几张面子糊在儿子的脸上,嫌恶地甩着手,“眼泪鼻涕沾了我一手,恶心死了你。”却倒底没有真的将儿子推走,拍打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这个女人啊,总在儿女看不见的地方柔弱。   林晓宁擦着脸,不敢有丝毫的反驳。   哭过一场,林晓宁的情绪慢慢平稳,不再沮丧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世界末日、全家去死了。秦静长吁了一口气,不再怼儿子,儿女都是债,生下来就是讨债的。   秦深见缝插针地把水杯递给妈妈,讨好地对妈妈说:“妈,喝水,骂了这么久,嘴巴肯定干了,喝水润润嗓子,然后接着骂。”   秦静没好气地瞅了大儿子一眼,这也是个讨厌鬼。   林晓宁睁着哭红的兔子眼控诉地看着哥哥,兄友弟恭呢?真是塑料兄弟情orz。   喝了一杯水,秦静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歉疚地看着大儿子,“对不起,妈妈的身世一直瞒着你们,没有说。”   “没什么的妈妈。”秦深坐到妈妈的身边,握住妈妈的手,看着她说:“无论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我妈妈,小宁永远是我弟弟啊。”   秦静在小儿子身边坐下,揽住大儿子的肩膀,额头靠在大儿子坚实的肩膀上,疲惫地叹息了一声,“我多希望是爸妈的女儿,而不是什么鲲鹏血脉。”   秦深任由妈妈抱着,没有插嘴说话。   在儿子身上靠了一会儿,再抬头秦静还是她,哪里有什么疲惫和沮丧,怼起儿子来丝毫不留情,她在林晓宁的后脑勺上用力地拍了一下,“做事怎么不想想后果,你早些将认识的姑娘是鲛人告诉我,根本就不会发展到这么僵。还敢带着人家姑娘私奔,你的脑壳有人家爸爸的三叉戟硬吗!”   林晓宁不敢挣扎,下巴抵在胸口上,说话声闷闷的,“我一直以为我家很普通,不敢跟你们说。带她回来是见父母的,谁知道会成了这样。”   谁能够想到,他妈妈有着上古神兽鲲鹏的基因,他哥哥开着三界交汇处唯一的客栈,他自己算是四分之一的鲲鹏……哦,还要加上他女朋友是鲛人。   “我们家水陆空集全了,呵呵。”   秦静推了秦深一下,侧头跟大儿子说:“你弟弟受刺激,傻了吧。”   “……应该没有。”   秦静默默地松开了拍儿子后脑勺的手,挤开两个儿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说:“明天我再和蓝剑鹰聊聊,也不用让他立刻就接受小宁,但希望可以给两个孩子一个机会,也给小宁一个让老丈人了解的机会,呵呵。毕竟,我的傻儿子也不是很差。”   “嗯嗯,这种风雨大作的天气也算是给小宁创造了一个机会了。”   “睡觉去吧。”秦静揉着额角,“一个个,真是让人头疼。”   秦静推开房门,里面的一老一少扭头看向自己,她对丈夫说:“和小宁谈好了,现在让他冷静冷静,让他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愚蠢的事情。”   “那现在?”林高峰问。   “不早了,我们当然是休息。”秦静走到床边温柔地抚摸小孙子的发顶,“让小叔叔今天睡丢丢的床好吗?”   丢丢点头。   “晚上丢丢是和爷爷奶奶睡,还是和你爸爸他们?”   “和爸爸。”丢丢脆生生地说,终于又有机会和爸爸、爹爹一起睡了呢。   丢丢把床让给了小叔叔,小叔叔却在沙发上做沉思状,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嘴巴上念念有词。丢丢有些害怕,躲在爸爸的身后小声地问爸爸,“爸爸,小叔叔这是怎么了?”   秦深的手盖在儿子的脑门上,压得小家伙不得不用力地抱着爸爸,他说:“你小叔叔陷入了人生的烦恼中,纠结着最深奥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   丢丢“咯咯咯”笑了,觉得大人纠结的问题好无聊,“我是丢丢,我从爸爸的肚子里出来的。”环着爸爸的手往上挪,摸到爸爸肚子上的软肉,“要去床上和爸爸、爹爹一起睡觉。”   “……”不用编假话说儿子是充话费送的,秦深内心好苦哔——“嗯,真聪明,大人就是想得太多,所以很累。”   秦深移动了手掌握住儿子的肩膀,将儿子提到了自己面前,弯腰把他抱起来,小屁股搁自己的臂弯处,掂了掂长了不少分量的小家伙,“走,咱去睡觉了,你明天可是要上学的。”   丢丢抱住爸爸去的脑袋,下巴蹭着爸爸的发顶,“真不想上学,想和爸爸一直在一起。”   “真是爸爸的小甜饼。”   客栈内温度始终恒定,外面纵使风雨再大,也不会影响到客栈一丝一毫,林晓宁坐在沙发上一夜也不会感觉到冷。   秦深给林晓宁留着一盏灯,随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放下丢丢对坐在床上捧着平板的章俟海说:“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跌宕起伏的。”   章俟海放下平板,朝着丢丢招招手,接住飞奔过来的儿子,他说:“平淡又充满刺激的一天,去洗澡吧,我在浴缸里放了水,你去泡个澡。丢丢要不要一起去?”   “去。”   “那好。”放开丢丢,章俟海在儿子的软嘟嘟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跟着你爸爸一起去洗澡吧。”   丢丢又欢快地扑到爸爸身边,看起来今天最忙的是他了。   洗完了澡,把丢丢扔到床上,小家伙借着被抛的力道滴溜溜地在床上滚,一直滚到爹爹身边才停下,他眨巴着眼睛看着章俟海,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章俟海俯身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的宝贝。”   秦深趴在床上,也凑了过去在丢丢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的宝贝。”   丢丢害羞了,躲到被子里不出来,在被子里面缩成小小的一团,就露出脑袋顶上毛绒绒的头发。   秦深去掀被子,“小笨蛋,要憋坏的。”   丢丢伸出小爪子不肯松开。   秦深使坏,故意说:“那爸爸要放屁了,熏死你。”   丢丢连忙掀开被子,把脑袋露了出来,小脸蛋儿红彤彤的,噘着嘴巴,“爸爸坏。”   “好好好,我坏。”秦深在儿子的小脸上轻轻拍了一下,“都过了你睡觉的点了,现在闭上眼睛,睡觉。”   “哦。”丢丢乖乖地闭上眼睛,没有到一分钟又睁开了,扭头看看左边捧着书看的爹爹、扭头看看右边抱着手机的爸爸,“晚安,爸爸们。”   “晚安,宝贝。”章俟海和秦深对视一眼,笑着同时说。   床头灯调暗,章俟海放下书平躺了下来,对还抱着手机的秦深压着声音小声说:“别玩了,仔细眼睛。”   “知道了,我正在看老师在家长群里面发的信息。”秦深翻到最开始老师发的那条,侧了手机给章俟海看,“王老师在家长群里面发了,因为有强对流天气,明后天我市将迎来大风暴雨,学校周一周二停课,没有意外的话周三复课,具体老师会在群里面通知。小丢丢知道不上课了,肯定挺开心。”   “不用上课,可以多玩两天。”   秦深鄙视章俟海,真是个没有原则、宠溺型的爸爸,“想的美,放假不是用来疯玩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触……屏幕好卡,反应很慢,秦深的手指用力地推了好几下才把页面推到老师发的第二条信息上,他抱怨,“破手机,才买了一年就卡成狗,以后再也不用这个牌子了。”   章俟海记在了心里面,没有多说什么。   秦深继续说老师发的信息,“你看,要求每个小朋友复习第X课,预习第X+1课,还要把练习册后面的小习题做了。事情还挺多的。”   章俟海爱怜地摸摸丢丢的额头,小家伙睡着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才这么小,就要学这么多,太辛苦了。”   “拉倒吧你,我们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还讲素质教育,我们以前课业重多了。别一味地宠溺小孩子,现在多努力,以后的人生才会轻松。”秦深关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够手关床头灯,“睡觉,还有一屋子的鲛人在呢,明天也不知道是个怎么说法,真头疼。”   黑暗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秦深躺进了被窝里的,吁了一口气,“还是这么舒服,睡了。”   秦深差不多是那种沾上枕头就能够睡着的人,丢丢这点随了他。迷迷糊糊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他打了个哈欠问:“干嘛?”   “之前我不是和你说我见过的那个标本,睡觉前我得到一个消息,那位收藏者得了重病,时日无多。”章俟海的声音在黑暗中轻柔而平缓,他的声线富有磁性,是非常好听的男中音,压得低低的好似有一种就凑在耳边的呢喃之感。   秦深脑袋忍不住蹭了蹭枕头,感觉耳朵痒痒的,“那位收藏者是什么人?蓝月儿姑姑爱上的那个渣男?”   “是个女的。”   “……你又没有说。”   章俟海低低的笑了,“那我现在说了。我想,我应该可以把那个标本弄过来,交给鲛人,应该能够去除一些误会。”   秦深囧,“我觉得他们见到了被做成标本的亲人,会更加生气,说不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我弟弟拆成一块一块。”   “我觉得不会。”章俟海说的非常笃定。   秦深打了个哈欠,免得自己睡着了,手撑着把身子往上面坐了坐,半靠在床头上,“怎么说?”   章俟海将自己见到标本的事情一一道来。   基于爱好、事业、兴趣等等人聚在一块儿就有了很多圈子,比如娱乐圈、古玩圈……章俟海年轻才俊,少而有为,早早就开创出庞大的商业帝国,让许多老家伙望其项背,同时也入了很多人的眼。   入了人的眼,就被拉入了各种圈,有大圈子有小圈子,圈子与圈子之间有重叠又有不重叠的,章俟海着实涨了很多见识。   见到鲛人的那个圈子,属于顶级的那种。   大概十二三年前,章俟海被该圈子的大佬带着去参加一个私人展览,邀请人对他神秘地说,“展览里面的东西,你看一样就好,要不是收藏者不肯交给国家,不然就是国宝。不,是世界之宝,让神话成为现实,颠覆人的想象。”   展览在一个京郊的私人别墅中举行,参观者除了章俟海外只有寥寥的五六人,每一个人走出去都是剁三脚,全国经济抖三抖的人。章俟海量级还不够,但他还年轻,前程不可限量,早晚能够超过那些人。   收藏者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年妇人,做玉器生意,事业很是一般,但在众多富豪中很吃得快,隔上几年就会举办一次小型的展览,邀请五六人前来参观,章俟海这回是顺带的。   顺带的章俟海随着众人进入,见到诸如八米高的血珊瑚挂八角铜铃铛、一双三米长的镂空雕刻象牙船镶嵌似火红宝石、疑似《富川山居图》正本、长着两个头翼展足有十米的双头鸟……所见种种,令章俟海大开眼界。   而最让他惊讶的是,大大的玻璃水族缸中闭目飘在里面的美人鱼。   此女很美,穿白色鲛纱长裙,海藻般的长发随波微动,蓝色的鱼尾在尾端处弯出一个柔美的弧度,唯一可惜的是,如孔雀开屏似的尾鳍只有残损的一小块,看伤口,是被人用力利器残忍地隔断的。   伤可见骨,外翻皮肉。   展览的主办者,那位面容苍老却丝毫不减优雅的女士说,“残缺也是一种美,所以对标本没有修复。”   …………   ……   从章俟海的回忆中跳出来,秦深愤愤地说:“我最讨厌那些自以为保护珍稀品种,却比任何人都要残忍的家伙。”   章俟海安抚秦深的,“你听我继续说。”   “你说。”秦深磨磨牙,按捺下心中的愤怒,让章俟海继续。   …………   ……   水族缸很大,如二十平米的房间,里面珊瑚、水草、小鱼的标本无一不有,缸底布满的细白沙粒更是每一颗都经过人工精挑细选。   水族缸的“水”是特殊配置的如同福尔马林一样的液体,有流动性又能够保证标本千年不腐。   但水族缸无论布置多美都不及飘荡在中间的鲛人,鲛人身下的沙粒中还有滚圆的莹润珍珠点点。   见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缸底的珍珠上,老妇人笑着从助理的手中拿过了一枚珍珠,她温婉的笑容中闪烁着轻描淡写的残忍,那是站在食物链顶端傲然无物的漠然,她说:“这是人鱼的眼泪,古语有‘鲛人眼泣则能出珠’,这个便是。鲛人泪磨成粉服食,可治百病、愈百毒。”   感受到所有人眼中的热切,她淡淡的勾起了唇角,嘴角的皱纹扯动,似写满了嘲讽。她继续说:“我得到鲛人47年,得到珍珠一百单八颗……”   有人听了,惊讶,“鲛人不是做成了标本吗?”   “所以,我猜测,做成标本的鲛人还活着。”   …………   ……   秦深猛地坐了起来,声音都变调了,“还活着?!”   小丢丢嘤咛了一下,翻了个身,感觉要被吵醒。秦深连忙拍拍,孩子又安定了下来。   “别激动。”章俟海拍拍秦深的手,说道:“对,我同意收藏者的猜测,标本还活着。十几年过去了,我现在回想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我看见鲛人的眼角有泪渗出慢慢凝结,她在哭。”   秦深缓缓坐了下来,给这一现象找个科学的解释,“说不定是标本没有做好,有体液渗透了出来。或者,你不是说了嘛,她是被泡在水缸里面的,有液体在眼角凝结也不是不可能。”   “喵~”大白猫一直趴在卧室的小沙发内,睡在主卧,秦深是不可能让他上床的。他听到现在,忍不住吐糟出声,“你是《走X科学》的忠实观众吧,多扯的事件都要靠上一个听起来比较靠谱的科学解释。”   秦深瞪过去,“睡你的。”   人类的眼睛黑暗中发不了光,没啥特别之处,让秦深的瞪眼毫无威力,大白猫不痛不痒,翻了个身,“喵,我睡了。”   秦深扭动手腕,爬起来想去揍他。   “冷静冷静,睡觉之前激动容易睡不着。”   “……那你还和我说。”秦深无语。   章俟海笑了,“因为我已经联系好中间人,想办法买到这件藏品。秦深,明天我要离开客栈,有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等我回来。”   秦深抿紧了嘴唇,瞪着黑暗看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气,跨过丢丢利落地翻了个身,腾空趴到章俟海的身上。对着身下人的吹了一口气,不舍地说:“一定要明天就走吗,明天下大雨,天气不好,这种天气出门,我不放心。”   章俟海拍拍秦深让他让让,自己掀开被子,秦深利落地滚了进去,撩开的睡衣让他直接贴肉在张四海的身上。   脸贴着脸、胸贴着胸,秦深噘嘴巴在章俟海的下巴上盖了个章,“让你为了我弟弟的事情走一趟,真是辛苦了。”   章俟海拍拍秦深的背,“不仅仅是为了小宁,还有公司里面一些事情需要我处理。”   秦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加了后面这一句,总之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有心理负担。   “买那个标本需要很多钱吧?”   “我的秦老板,我会为你省钱的。”   秦深“嘿嘿”一笑,也的确,章俟海现在所有钱都是自己的。“很多客人过来身上都没有钱的,用其他东西抵现,客栈仓库已经收藏了很多,别看我是学考古的,他们送来的一些东西我也看不出来。”   “都有什么?”   “千年历史的尿壶、字迹模糊的字画、磕掉一角的玉枕……”   章俟海:“……”   秦深:“……”   秦深挠挠头,“还有妖姬特殊审美的金银玉器。不知道值不值钱,你拿出去交给专业人士鉴定鉴定,能够卖了就都卖了吧,肯定不到买鲛人的万分之一,但聊胜于无。最后买标本花了多少钱,我把账单拍在小宁的脸上,让他下半辈子给我做牛做马。”   秦深可不想让章俟海吃亏,已经想着让损失降到最低,“也可以向鲛人要利息……”   “睡觉睡觉吧,想太多睡不着。”   “哦。”秦深趴在章俟海的身上,手跟自己有意识一样挑起了内裤边上的松紧伸了进去,轻拢慢捻……   章俟海闷哼了一声。   “喂喂喂,注意点儿场合啊。”睡觉都呼呼的大白猫突然吭声。   秦深趴在章俟海的装死,闷头说:“睡觉睡觉。”   章俟海去抓自己裤子里那只作怪的手,无奈地说:“睡觉吧。”   ………………   天气预报准了一次,下了一夜的雨到第二天没有停止,风雨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风雨天、留客天”,鲛人们不得不继续住在客栈里头。   章俟海也无法离开,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出行并不安全,东洲市所有的航班、高铁班次全线停运,等风雨小些了才会恢复运作。   自己去不了,章俟海就让京城的员工跟进购买标本的事情,关键时刻自己再出现。   丢丢在床上呼呼地睡,睡着睡着突然翻坐了起来,眼睛还眯着,小手在床上乱摸,“上学要迟到了,要起床去上学。”   一个颇有分量的东西落在了床上,丢丢身侧凹陷了一大块。丢丢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去看,打着哈欠打招呼,“白白早。”   “小丢丢早,要睡觉就继续睡吧,外面下雨,你们老师说了今天和明天不上学。”   丢丢“啪”地倒回了床上,拉起了被子拢到下巴,“真的吗?”   “肯定啊,你爸爸让我守着你,等你醒了跟你说的。”   “哦,那真好。”丢丢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侧卧着,闭上眼睛,想继续睡觉。   “睡吧,我陪你。”   “嗯。”   时间还早,刚过了七点。不用上学,丢丢就继续睡,他身边躺着摊开了四肢、睡姿豪放的白虎神君,一点儿身为猫的自觉都没有,团成一团的毛汤圆在客栈几乎看不见。   眼睛一睁一闭就过的非常快,好像只是打了个瞌睡,丢丢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八点了,睡到自然醒最舒服。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回来后又费劲儿地脱掉身上的套头睡衣,推开衣柜的移门,傻眼了。   睡糊涂了,他忘记了晚上是睡在爸爸、爹爹这儿的,衣柜里没有自己的衣服的。   “大白我们走,回房间换衣服。”丢丢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睡衣,站直了身子去拉移门准备把衣柜关上。   “喵呜!”很大的一抹白色的从渐渐关上的衣柜门内一闪而过。   丢丢大喊,“大白,不准碰爸爸的东西。”   “喵。”大白一脸乖巧,他已经碰了,碰的速度还非常神速,一跳一蹦又落回了床上。   从衣柜里头弄出来的纸包被打开,露出里面带着红衣的滚圆种子,琥珀眼喜悦地眨巴,“你爸爸藏了好东西,这可是长寿木的种子,在天上只有天帝的紫薇宫里面的长寿木才会结果的,比王母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的蟠桃还要珍贵、稀有。”   白虎神君是个没有原则的吃货,只要他觉得好吃的、对他胃口的,无论是什么,他都要弄来尝尝,害自己被封印的阵兽是那样、黍国国王御花园里的空心木果实是那样、秦深放在衣柜里面准备让靖人培育的长寿木种子也是如此……   简直就是,就没有他不敢吃的东西。   带着倒刺的粉嫩舌头一舔一卷,在小丢丢大喊“不准吃”的声音中,两颗种子就被收进了嘴里,“呱唧呱唧”像是吃花生米那样吃掉。他还点评,“九重天上那些家伙一点儿都不知道享受,长寿木的果实不是拿来酿酒才是最好的,那样反而失去了清润的香气,暴殄天物。最最能够尝出长寿木果实味道的方法,还是这么空口吃,生着吃,像吃花生那样,味道最美。”   被丢丢框着脖子,他还一脸陶醉又一脸嫌弃的点评,“可惜了,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实味道最好,这个估计放了几十年了,干瘪没有水分,味道差了好多。”   “大白!”   白虎神君掀开眼皮,“干嘛?吃了两粒果子而已啦,别这么紧张。”   “大白,你变小了。”丢丢惊恐地看着他抱不起来的大白猫一点一点缩水,最后成了一只他两只手就可以握住的小奶猫,白毛炸呼呼的,不是很长,却很柔软,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甩呀甩,特别可爱。   变小的白虎神君没有胖萌,而是真的非常非常萌,可爱萌。   白虎神君是蹲坐在床上的,他抬起了右爪送到眼前,嘴上说:“瞎说啥,我怎么可能变小,我可是威武雄壮的白虎神君。喵?!!!!”   小猫弓着背,一蹦三尺高,落下来之后想要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在床上团团转,像是追着尾巴在玩。   威武雄浑的男声也跟着身体一起缩小了,现在是软软糯糯的奶娃音,一把小奶嗓,跟毛团子一样的身材很配哦。   “喵喵喵,我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丢丢眨眨眼,接受了这个现实,他觉得小个儿的大白更可爱。“我抱着你去照镜子,你看看现在的样子。”   丢丢趿拉着拖鞋“哒哒哒”走进了浴室,盥洗台有点点高,丢丢踮着脚将大白猫举高高,让白虎神君看清自己现在的样子。   就见干净没有半点儿水迹的镜子内,精致可爱没有穿上衣的可爱小男孩儿举着一只琥珀眼瞪圆的小奶猫,一人一猫,可爱加成,是可爱的好几倍。   “喵呜!”大白猫发出撕心裂肺地叫喊,“老子威武雄壮的伟岸身材!”   “没了。”丢丢无意识地补刀,“我带你去见爸爸,爸爸肯定知道怎么让你恢复过来的。”   小白猫心如死灰,他感觉身体中的能量在流逝,识海中的封印变亮、变大,更牢固。   “呜呜呜……”现在哭,来不及了。   丢丢把睡衣又重新套在了身上,抱着猫、踩着拖鞋往外跑,边跑边喊:“爸爸,爸爸,爸爸……”   喊到客栈大堂终于见到了爸爸,丢丢连忙跑过去,把手上耷拉着四肢、生无可恋的小猫举高高给爸爸看,“爸爸,大白吃了你衣柜里面的花生米,变小了。”   “喵……”白虎神君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秦深:“……”   秦深安抚住儿子,让他回房间把衣服换了,自己拿了手机出来给医馆去个电话,是洪烨接的,“白虎神君吃了我的长寿木果实变小了。”   “什么?”洪烨还没有变小的概念。   秦深解释了一下,然后问:“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紧啊?”   “呃,孟彰说的没有错,他早晚要亏在自己这张嘴上,一语成谶了吧,这才多久,就成了这幅德行。”洪烨已经无力吐糟,他那头扬声喊了孟大夫一声,将白虎神君的事情简单的说了,说完之后对秦深说:“等会儿我们过来,给监兵神君那家伙看看。”   “昂,反正下大雨,龙龙不上课,医馆估计也没啥生意。”孟彰神君开医馆本来就不是为了做生意的,开店经常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时不时关门谢客,“你们就到客栈来住吧。”   “我正有这个想法呢,等我家小懒猪醒了,我们就过来,午饭要准备我们的份儿啊。”   “这是肯定的。”不只是有他们一家三口的,鲛人十几口也在客栈添碗筷呢。   林晓宁倍儿殷勤,给未来老丈人、丈母娘端茶递水,让秦静看了直呼儿子白养了,自家的猪还没有拱到白菜就已经被白菜带回家了。   百般殷勤的林晓宁并没有得到蓝剑鹰夫妻以及其他鲛人的青眼,白眼倒是得到了很多,刁难和冷嘲热讽一句接着一句。   看的蓝月儿心疼极了,差点儿跟着她爸爸吵起来。   女儿控的蓝剑鹰冷着一张硬朗的面孔,心里面估计宽面条泪一条一条的,捧在手心里面的掌上明珠去爱别人不要爸爸了T^T。   蓝月儿无奈地看着冷脸的爸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被妈妈不赞成地瞪了好几眼,她走到爸爸身边,揽住爸爸宽厚的肩膀,摇着爸爸撒娇,“爸爸,我一直是你的女儿,你永远不会失去我的啦。你就给小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嘛,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不是说他懂得上进和体贴人,而是他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会紧张害怕我会被其他人发现,会帮我想着各种招儿隐瞒。”   电视、童话看多了,林晓宁提心吊胆,总认为离开了水太久的蓝月儿会变出鱼尾巴。如果被人发现,被抓到恐怖的研究室被解剖研究,林晓宁再次与蓝月儿在市里面遇上之后,想想这一幕就觉得害怕,一直处于草木皆兵当中。   蓝月儿看男朋友傻乎乎的紧张摸样很好玩,就没有和他说,鲛珠不离身的鲛人是不会在陆地上变回原形的。   蓝剑鹰粗糙的大手摸上女儿的头发,动作小心翼翼,就怕自己手上的老茧勾到女儿的发丝,把女儿弄疼了,“你一旦嫁给这个地上人,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离开了父母,需要面对的事情非常复杂。地上人很残忍,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自己最亲密的人。”   蓝剑鹰一双厉眼狠狠地剜了一样林晓宁,“他还不是个普通的地上人,他有鲲鹏血脉,他家还家大业大的。”   秦深摸摸鼻子,自己膝盖中枪了。 第59章 男女接力打   从父母那儿拿回鲛珠的蓝月儿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拥有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包裹在蓝色的牛仔裤里, 牛仔裤上镶嵌着水蓝色的珠片, 让见过她鲛身的人很容易联想到她漂亮的鱼尾。   蓝月儿上身穿着焦糖色套头连帽卫衣, 胸口是个大鹿头,鹿角上停留着拥有七色彩羽的小鸟。海藻一般的及腰长发在脑后扎成了马尾, 发绳上有红色类宝石装饰物。   秦深再去看弟弟的打扮,差不多的穿着, 下(身)是牛仔裤、上身是奶黄色卫衣,卫衣上的图案是一只拥有七色彩羽的小鸟,小鸟鲜红的喙上叼着一根焦糖色的鹿角状水草。再看他右边的耳朵,也不知道林晓宁啥时候打了耳洞, 带着类红宝石的耳钉。   秦深扶额, 感觉谈了恋爱之后的弟弟脑袋被门夹了……   情侣装上身,这样公然秀恩爱真的好吗?   林晓宁你醒醒啊,你未来老丈人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了。   完了完了, 未来老丈人站起来了。   秦深在心中为弟弟默哀三分钟,反正孟大夫和洪烨两口子带儿子快来了,打伤、打残了, 有青龙神君出手,治疗速度很快的。   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蓝剑鹰活动着手腕、身体, 关节处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声,硬朗的脸上对着林晓宁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还是他见到林晓宁之后第一次笑, 只是笑容不是很好看而已。   林晓宁“咕咚”一声吞咽着唾沫,一颗心没有随着这口唾沫落到肚子里面去,而是跳动的更加剧烈,快要从嗓子眼儿里出来了。一米八五爱好运动的他在人类男子中算是高大健壮的,但这样的身高身形放在鲛人中只能够算是瘦弱。   未来老丈人的胳臂比他大腿还粗。   “爸爸,别打他。”蓝月儿拉住爸爸的手腕,摇着头让爸爸不要动用暴力。   蓝剑鹰面对女儿时脸上的表情柔和多了,他轻柔地掰开女儿的手指,“爸爸只是和他切磋一下,看他能不能保护我的宝贝。我们鲛人的规矩,想要迎娶家中的宝贝就要打过父亲兄弟。他只要打过我,我就同意你们的事情。”   昨夜经过和妻子的反复思量,衡量了当下情况,他决定给两个孩子一个机会,就像是林晓宁的母亲秦静那般,不赞成但也不激烈反对,顺其自然。   成,皆大欢喜;不成,那也不留遗憾。   蓝剑鹰相信,岁月会让两个孩子看到生活的残忍。   至于“生殖隔离”的事情,林晓宁只有四分之一的鲲鹏血脉,鲛人也是远古种,两两中和,霸道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当然,这是他们扛过了岁月之后,才会考虑的事情。   心中是有了新的想法,但蓝剑鹰一想到从小捧在掌心的小公主要被个地上人小子拐走了,他就非常不爽,并不想一下子就让林晓宁如愿,总要经受考验。   听到鲛人还有接受女方男性亲友考验这一项规矩,秦深送给弟弟一个凉凉的眼神,保重吧,小宁。   “那,爸爸你意思一下就好了,他扛不住。”   蓝剑鹰面对女儿的时候还送上了一个宽慰的笑容,“好的。”扭头看林晓宁的时候,双眼锐利如箭,直接把人“订”在了地上,他微微扯动嘴角,“爸爸,一定手下留情的,一定会。”   蓝月儿松开手,“那好吧。”   林晓宁干干地笑了两声,“谢谢叔叔手下留情。”   “嗯,我们鲛人不像你们地上人那么能言善辩,遇到事儿不喜欢嘴巴上说说,更喜欢手上见真章。我是个疼女儿的好爸爸,女儿说什么我肯定不会反对,所以让意思意思,我就肯定意思意思。”蓝剑鹰已经走到林晓宁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常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不过,我还有八个儿子,他们有事没来,但听到妹妹有心上人了肯定会回家的。”   林晓宁心肝颤,在女朋友充满鼓励的目光中不能够露怯,挺着胸膛说:“大舅子们来,我一定欢迎。”   蓝剑鹰笑了,露出的笑容在林晓宁看来非常狰狞,“那就好。来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娶我女儿。”   蓝月儿的母亲拉了女儿回房间,说是有事情要说。蓝月儿一步三回头,担心男朋友经受不住考验、又怕爸爸在比斗中不小心受伤,千言万语诉说不尽。   鲛人人多力量大,自从开业大堂前厅内没有挪动过的桌椅纷纷推开,给蓝剑鹰、林晓宁二人腾出足够大的地方。   要不是今天外面风大雨大,根本就不需要费这么多周章,客栈前院空地很多,打架起来更加方便。   鲛人们搬动桌椅是经过秦深的同意的。   客栈的桌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材质,坚硬坚实到不可思议,等闲之人休想撼动分毫。   鲛人三三两两一桌,双腿弯曲用力蹬,十指用力按在桌子上、掌心扣紧桌边,“一二三,抬。”随着号令,肌肉瞬间鼓胀,纹丝不动的桌子被搬动离地,一步两步,挪动了位置。   鲛人们牙关紧咬,手臂上、腿上、甚至是脸上青筋根根暴起,每走动一步都万分艰难。   站在吧台后的秦深视线在一众鲛人鼓胀的肌肉上掠过,最后落在弟弟的身上。   “妈,不要紧吧?”秦深不确定了,担忧地问妈妈。   秦静双臂抱胸,脸上神情淡淡的,“没事,打不死,你弟弟是要得到一些教训了。”   秦深看妈妈抓着手臂的手,用力地握着,关节发白,并不是不紧张。   接着,林晓宁被老丈人单方面吊打,场面太惨,秦深不忍直视,捂着脸走进了厨房,从卧室走了出来,抱着依然生无可恋的猫想要去前厅看看的丢丢也被秦深带进了厨房。   把温在锅里面的粥和肉饼拿了出来,秦深单手抱着儿子把小家伙放到椅子上,自己在旁边坐下,看他吃饭。   客栈的早饭一向以简单、健康为主,早晨多是吃的粥,配包子、面饼等等更耐饥的食物,今天的肉饼两面被烙的金黄,咬开一口,里面的肉馅儿团在一起,用手轻轻一压,就有油花冒了出来。   丢丢“嗷呜”咬了大大的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好好吃,爸爸做的。”   看到肉馅儿里面红色、一丝一丝的,丢丢又不是那么满足了,很想动手把它们挑出来。   秦深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赞成地说:“不允许,混合在肉馅里面,你是挑不干净的。好孩子不可以挑食,快吃吧,要凉了。”   丢丢露出一点点嫌弃的小表情,继续咬了一口吃掉,当知道了内陷是什么之后,爸爸亲手做的小肉饼也不是很美味了,“胡萝卜不好吃。”   “吃了晚上眼睛才会亮亮的,才能够看得见东西。”秦深和孩子讲道理,对挑食这个毛病,他也挺无奈的。   打了电话从外面进来的章俟海被秦深瞪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什么,早饭在锅里面放着,燕麦粥、肉饼。”   章俟海打开了锅盖把吃的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夹起一块肉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看到肉馅儿中混着的胡萝卜,嫌弃地皱眉,但没说什么,继续往下吃。   秦深撇嘴,瞧瞧、瞧瞧,坏习惯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   看着章俟海和丢丢咬了一口肉饼飞快地吃掉后猛地往嘴里扒拉燕麦粥和小咸菜,秦深不厚道地笑了,从盘子里面拿了一个肉饼慢慢吃着,故意地吧嗒嘴巴,“嗯,我这个肉馅调的味道真好,不咸不淡的,牛肉馅的就应该配胡萝卜才好吃,晚上吃胡萝卜牛肉馅儿的饺子。”   “吃饺子好,晚上就吃牛肉胡萝卜馅的饺子。”仇宝成很赞成情深的想法,在案板上的大块牛肉上割出一块来放在一边,拍着说:“这一块,中午吃胡萝卜炖牛肉吧,现在天气冷,冻过的胡萝卜脆甜脆甜的,当水果吃也很好。”   “那最近不买水果了,就吃萝卜。”   章俟海:“……”   丢丢:“……”   感觉筷子上的肉饼更加难以下咽了。   秦深“哈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手拍着桌面,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从凳子上滑到地上去,还好章俟海扶了一把。   秦深笑得肚子疼,抠着眼角的生理泪,捂着肚子,“哎呦,笑死我了,你们两个刚才的样子真应该拍下来给你们看看。哈哈,宝成哥,中午西红柿牛肉煲吧,胡萝卜炒鸡丁。”   仇宝成也看出来了,章俟海和丢丢不喜欢吃胡萝卜,看着这融融恰恰地三口人,他笑着问:“那晚上呢?”   “我记得冰箱里面不是还有一块儿羊肉嘛,做羊肉大葱的。”秦深在儿子粉嘟嘟的捏了一下,“晚上做两种口味的,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好咧,我现在就把羊肉拿出来化冻。”   …………   吃完了早饭,秦深他们仨从厨房出去,大堂前厅的单方面殴打还没有结束,只是吊打的双方从蓝剑鹰VS林晓宁换成了秦静VS林晓宁。   秦深看着凄惨的弟弟,心有怯怯,问靠在吧台上嗑瓜子、看得兴味盎然的六娘,“怎么变成了这样?”   “哦,你弟弟被他未来老丈人打了半天,你妈看不过去就说了一句,你弟弟维护他老丈人,让你妈少说两句。”六娘把瓜子往老板那边推了推,秦深摆手不要,她拿回来继续嗑瓜子,“然后你妈妈就火了,说小宁不识好歹,看来是小时候教训的不够,现在教训还来得及。这不,就从蓝剑鹰手上接力,接着打。”   “……这是男女双打啊,我觉得我妈和蓝剑鹰会有共同语言的。”   六娘耸肩,“能有共同语言才怪,你自己都当爹了,怎么不了解父母的心情。”   自家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给拱了,白菜家的父母看这只猪肯定不爽;自家的猪拱了人家的白菜,还睡在白菜地里面不回家了,猪的父母看白菜肯定也很有意见。   双方的父母能够和谐相处,都是为了自家的儿女,但这对小儿女在父母眼里还不是非常般配……好吧,双方父母能够有商有量地坐下来共商未来的可能性趋近为零。   而当,自家的猪被白菜她爹揍了,猪还维护白菜她爹,猪他妈能够高兴?!   秦深在心里面如此一换算,白菜和猪在眼前乱飞,瞬间抱住小丢丢,“儿子,以后谈恋爱千万别学你小叔叔。”   “?”丢丢满眼问号看爸爸。   秦深被章俟海拉开,章俟海揉揉丢丢的脑袋,“丢丢还小,这些事情以后就懂了。”   “哦。”丢丢抱着变小的白虎神君挠挠头,又是长大了才懂啊。   被妈妈揍到怀疑人生的林晓宁无语凝噎,“妈,我只是怕你们闹矛盾。”   “呵呵,我们的矛盾本来就很大。”秦静光挑儿子肉多的地方打,打疼了不打伤,打得手腕疼了才住手。揍高兴了,活动着手腕,秦静甩了一下头发,施施然地往客栈里面走,“我去见你爸爸,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大儿你看着他,别让他闯祸。”   秦静事先把丈夫支到了客栈的“上一层”,虚度原上温度直线下降,种在那边的庄稼最近要尽快收起来或者盖上地膜和稻草保温,只要手上没有活的,都到地里面帮忙了。   林高峰闲不住,今天大雨不去木器店里面,吃完了早饭就觉得闲得慌,被秦静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去“上一层”看看,以他的性子肯定也下地干活了。   秦静给大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着点儿林晓宁,别被鲛人拆了吞之入腹,千年前鲛人是真的会吃人,地上人只是他们食谱中的一份子罢了。   妈妈去“上一层”找爸爸,被男女接力打打到怀疑人生的林晓宁窝在椅子上接受女朋友的安慰,蓝月儿始终不放心,和妈妈说了几句话就赶了过来。   蓝剑鹰打了林晓宁气也顺了、紧绷的下巴松开,一切看起来也挺美好。   秦深就对那些鲛人说:“麻烦,恢复原样。”   有几个沉不住气的鲛人趔趄,转身背对着吧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想哭,几张实木的桌子而已,为什么这么重、这么沉?他们现在手脚还发抖呢,听到还要立刻搬回原样,死的心都有了。   那些桌椅,真的非常非常重、非常非常沉!   鲛人们磨磨唧唧、磨磨蹭蹭地走到桌边,脚上发力、手上使力……不好意思,客栈的桌子不给面子了,非常不配合,纹丝不动。   鲛人们对视一眼,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为了给客栈众人一个下马威,先前搬桌椅的时候他们已经使了吃奶的力气,力气已经被榨干,现在根本就拿不出全力来搬了。   这个下马威,他们没有给客栈下,反而,客栈让他们知道了屹立在三界交汇处的资本。   秦深的手指在吧台上“哒哒哒”敲了几下,冷眼看着一张桌子从两个鲛人到三个到五个到十个全上地搬,桌子纹丝不动。   “六娘,你喊姐妹们出来把桌子上弄回原样,现在乱糟糟难看死了。”秦深对六娘说。   六娘把捏在手上的一粒瓜子扔进碟子里,素手拍拍,“不用喊她们过来,我一个人就行。”   从吧台后面绕到前厅的六娘穿着她们自己做的工作服,湖绿色的泡泡袖衬衣加及膝黑色包臀裙,十厘米的细高跟皮鞋踩在地上“哒哒哒”作响,像极了蜘蛛细长的脚尖点在地上的感觉。   身姿袅袅,如一团裹狭着毒烟的红色烈火,危险而美丽。   六娘走到团团围在桌子边发力的鲛人旁边,涂着辣椒红唇彩的双唇轻启,笑着说:“大男人早饭没吃吗,这么一点点力气都没有。”   说完,六娘伸手按在身边的桌面上,微微使力、轻轻一堆,桌子的四条腿跟安装了滑轮一样轻轻松松地在木质地板上动了起来,安放到了它原先的位置。   一群只在腰间围了鲨鱼皮,围着桌子撅着屁股使力的鲛人,傻眼了,“……”   有鲛人不服囔囔,“靠,这些桌子是被控制的,望乡客栈使诈,就是为了看我们笑话。”   “揍他丫的,什么狗屁客栈,毛线个客人都没有,生意早就黄了吧。”   “大家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人类最狡猾,总是耍我们老实的鲛人。”   已经有人撸袖子……不对,男性鲛人就在腰间围一块鲨鱼皮,上身赤(裸),没有袖子可以撸,所以他们撸的是胳臂。   “好好在旁边站着去。”蓝剑鹰冷声斥责,“还嫌不够丢人吗!”   有鲛人不服气,还要再辩,被同伴拉了一下。   蓝剑鹰鹰隼般的目光冷冷地看向秦深,“我的族人不懂规矩,老板不要见怪。但老板此举,也不公平吧,鲛人的笑话很好看吗!”   站在大堂中央的六娘冷哼一声,右手手指张开,黑红的火焰在掌心翻腾,刃尖带毒的菜刀在火中出现。她踩在脚底的影子开始扭曲变形,从婀娜的女子倒影膨胀成巨大的蜘蛛摸样,八条腿威吓性的甩动,随时可以给人致命一击。   秦深不躲不闪迎向蓝剑鹰的目光,扯动了一下嘴角,淡淡地说:“当着我的面,打我弟弟,还专门打脸,这是给笑话我们看吗。”   林晓宁顶着一张猪头脸不敢动,与女朋友对视一眼,乖乖的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一时的莽撞和冲动,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反而与预想的离得越来越远。   如果他们当时面对蓝家父母的反对,能够冷静沉着下来想出应对的办法,林晓宁能够及时通知父母,也许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   但是年轻的时候谁不冲动一把,为了爱情冲动亦能够称之为浪漫的事情,只要他们能够闯过难关,长长久久地相爱下去,亲人们现在的剑拔弩张日后都会化干戈为玉帛。   抿着唇的秦深突然勾起了嘴角,轻轻一笑,不是嘲讽的、也不带轻蔑,而是很正常的普通一笑,“鲛人勇力,我很佩服,客栈的桌椅、客栈的一砖一瓦乃天帝用建木灰烬凝练而成,旁人别说是搬了,就是挪动都别想动它们分毫。鲛人不愧是海中霸主,我很佩服。”   为了弟弟,秦深愿意主动退上一步。   蓝剑鹰深深地看着秦深一眼,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客栈屹立于三界交汇处果然不凡,能人辈出,老板更是大有气度。”   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六娘舔着红唇,收齐了菜刀和妖力,可惜地盯着男性鲛人们个个挺翘的屁股,都是健壮的劳动力啊,就应该扔到“上一层”干苦力,白天干完了、晚继续……   秦深让六娘继续搬桌子恢复原状,蓝剑鹰眼锋一扫,所有鲛人贴着墙壁面壁,女性鲛人无奈对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就如秦深所说,客栈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是天帝昊天凝练建木灰烬铸造而成,建木高大通天,小小的枝芽就有数公里之广、之宽。灰烬蕴含建木法力,凝练出来的东西哪里会平凡,重量就是最显著的表现之一。   除了客栈的老板及员工,亦或是鲛人这般天生神力者,其他人想要撼动他们分毫,再练个五百年吧。   一场因谈恋爱兴起的小纷争落幕,孟彰神君和牵着龙龙的洪烨夹带着水汽走了进来,外面的风雨触碰到他们身上就被无形的壁障隔开,除了小龙龙应景地穿上了雨衣、雨鞋,夫夫二人根本没有携带雨具。   见到面壁思过的一排鲛人,洪烨吹了个口哨,调侃地说道:“哟,这一排翘翘的屁股,秦老板品味独特呀,弄了这么一群好看的装饰品。”   秦深懒得理他,指着生无可恋、一动不动很久的大白猫对孟彰神君说:“变小之后就这样了,没事吧。”   丢丢求助地看向孟彰神君,“孟伯伯,我的大白变小了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这是大白猫?”龙龙蹦蹦跳跳到丢丢身边,好奇地打量桌子上的小奶猫,“好可爱。”   伸出小爪子要去摸,被丢丢挡住了,“龙龙,大白现在不好,不要摸他。”   “哦,肯定是受刺激了,一下子接受不了。”龙龙心有戚戚,就像是他爸爸突然给他买了一堆数学练习册让他做一样,接受无能啊。   秦深握住儿子的小手,“丢丢别担心,孟大夫很厉害的,能够让大白好起来。”   “嗯。”丢丢摸摸大白脑袋,却得不到往常的回应,好担心,   白虎神君变小之后,受不了打击和刺激,变得生无可恋,琥珀似的眼神黯淡无光、空洞无物,直愣愣地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点。嘴巴始终没有闭合,一直微微张开。   整只猫如一滩水了无生气地侧卧在桌面上,像是随意扔在桌子上的一块白色毛巾,拎起来抖三抖也抖不出半两骨头。   白虎神君从胖萌大白猫变成了小孩子双手就可以捧住的小奶猫,打击太重、差距太大,孟彰抱起他的时候,他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如病入膏肓之人颤巍巍地抬起了脖子,“帮我。”   被孟彰神君一只手就拖起来的白猫伸出爪子牢牢地抓着他的手,白猫用力地嘶吼:“帮我。”奶声奶气的,没有半点儿威严。   孟彰垂眼看着掌心中的白虎神君,冷清的声音平缓响起,“我之前就说过,你身中阵兽反噬封印,复杂难解,需要给我时间研究。我是怎么说的,让你安分守己、不再贪嘴,你呢。”   白虎神君伸出软软的爪子捂住耳朵,用行动告诉孟彰,他不听不听不听。   孟彰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我现在为你查看封印情况,要是加深,那……”   捂着耳朵的爪子动了动。   孟彰接着说:“小小的摸样也挺可爱,正好陪着孩子了。”   “嗷呜嗷呜嗷呜……”白虎神君气得发疯,伸出奶爪子在孟彰的手里面抓挠,张开小口,用一口小奶牙去咬,光洁的皮肤上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   孟彰神君等小奶猫徒劳做了一会儿无用功、发泄完了之后,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小奶猫的额头上,指尖有浓绿的光辉如水波涟漪一般一圈又一圈无声荡漾开,遇到家具、遇到人体便像是被吸收一般消散于无。   孟彰的眉头轻拧,缓缓阖上双眼,荡漾开的波纹一圈又一圈回笼收紧只在他的身周浮动,看来白虎神君的事情很棘手,他一时间也没有查出一二。   孟彰给白虎检查的时候,洪烨用胳臂肘撞了秦深一下,下巴朝鲛人那儿抬了抬,“客栈很热闹啊,避世的鲛人来了这么多。”   “别提了,都是我弟弟惹来的。”秦深跟洪烨吐糟。   洪烨听了忍不住想笑,触及到秦深眯起来的眼睛,憋了回去,“你弟弟也挺厉害,惹了鲛人不说,还有个女儿控的爸爸,这没有被立刻撕成一片片,真是那位鲛人族长好气量了。”   洪烨和秦深讨论鲛人,他们口中的对象也在打量他们。   “那位是?”蓝剑鹰的夫人在丈夫耳边悄声地询问,她问的是孟彰神君。   蓝剑鹰摇头,“不知,但我察觉到龙族的气息,应当是位龙君。”   夫人听到了,激动地抓住丈夫宽厚的肩膀,“会是海中龙王吗?要是有龙君重新统御四海,我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蓝剑鹰按住妻子的手,他想的却不乐观,千年前水域好的时候龙君们可以抛下领海离开,千年后环境更差的领海情况怎么可能吸引龙君们回来。进入末法时代,统御各方水系的龙族纷纷离开人界亦或是去了九重天亦或是去了妖界,失去了龙族庇佑,生活在水中的鲛人日子越发艰难。   鲛人说白了,其实是人类的一种,和地上人都是人类,区别的只是寿命、形态、生存环境等等,并没有太大的法能,不属于妖。地球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不然环境日益恶化的当下,他们早就收拾包袱去往妖界了,还不是故土难离。   孟彰手指点着白虎额头,白虎没有抗拒,任由他的神识进入自己的识海,荡起的圈圈涟漪是二位神君法力激荡的结果。   在白虎的识海内,有苍茫高山、有参天高树,在树影重重中孟彰看见了一只巨大白色猛虎被困囿在金色的封印里面动弹不得。   封印伸出条条锁链,抓住老虎的四肢,锁链深可入肉,直达筋骨,每挣扎一下就有血液滴答而落,落进阵法中的血液又为阵法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生机,使得阵法更加稳固。   “它加强了。”   白虎发出可令山崩、可使地裂的虎啸,识海内的情景也正如虎啸带来的效果那般分崩离析,呼啸间飞沙走石、沧海桑田,转眼识海内变得苍白一片。   苍茫一片中,孟彰神君静立其中,不动如山。等白虎发泄够了,才开口说:“徒劳。”   做了无用功的大老虎垂头丧气,阵法中的身影逐渐缩小,一息间,伟岸高大却颓丧无奈的英俊男子代替了猛虎出现在封印中。男子双眼为竖瞳、琥珀色,美得妖冶,“有办法解开吗?”   “谁让你乱吃东西的。”孟彰神君跨出一步,一步千里,一下子身影落在封印外,与阵中的男子对视。   男子甩动了胳臂,手上锁链“哗啦啦”响,他烦躁地呲牙,“这和我吃东西有什么关系?”   “封印你的法阵可吸收天地灵木灵果的精元来壮大己身,这是那只被你吞食的阵兽的诅咒,你不想着平息诅咒,反而变本加厉的吃。”孟彰神君手指触碰了一下封印,感受不到任何攻击,这个阵法只对贪吃成性的白虎有作用,对其他没有半点儿伤害。   “咦?”孟彰神君惊疑了一声。   “干嘛!”白虎神君没好气地问。   孟彰手指画圆,虚空中出现一面浮光镜照着白虎,“你看自己的眉心。”   白虎抬头去看,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也呆住了,他伸手去摸眉心,擦不掉,“这是什么?”   “大概是你的机缘。”   “呃,一个钟?”白虎眉心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铜钟的摸样。   “看来,你的封印我解不开。你的机缘没有落在我的身上,而是这个‘钟’的主人。”   “卧艹,你也不行吗,啊啊,劳资不想当小奶猫。”   青龙神君轻轻挥动一下衣袖,人已经在千里之外,封印所在之处乃是神君识海中心,他靠近时收敛气息,待的时间不可超过五秒,否则二人法力碰撞、激荡,外面的人都将受伤。毕竟,“虎落平阳”的虎也是真老虎。   青龙神君的声音悠悠传来,“你吞食的阵兽是天地灵兽,集天气气蕴而生,与我等有异曲同工之处,它的封印,只有找准契机才可以解。你被封印多年,一直口下无德、到处乱吃,各种灵气汇集,为封印蓄力,这回吃了长寿木果,那可是天地紫微宫中的灵果,灵气更浓,封印气势大涨,禁锢你加深。”   青龙神君的声音越来越飘忽,“但天地给你留了一丝机缘,望君珍重,切勿错过。”   “你妹妹的,劳资给你看了识海、让你窥伺了秘密,你竟然留下这句话就走人了?”白虎大喊,指责青龙的不地道。   青龙的声音越来越飘忽不定,他已经从白虎的识海内间渐渐退了出去,“无外乎吃喝玩乐,你的秘密,自己守着吧。”   对别人开放自己的识海,无异议于将自己所有的内心想法暴露在他人眼前,白虎觉得自己牺牲大发了,青龙这么说竟然一点儿都不珍惜。   “等我恢复了法力,我要与你大战三百,打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青龙垂眼看着掌中的小白猫,纠正地说道:“海枯石烂用错了。”   缩小版的白虎神君不管,继续伸出小嫩爪子、小嫩牙抱着青龙的手指练牙口。   孟彰神君伸手,将小奶猫送到丢丢的面前,他弯腰看着丢丢说:“他没事,只是变小了,以后会好的。”   丢丢接过小奶猫,抱在怀里面揉揉毛,用力地点点头,“嗯,肯定会好的。”   窝在孩子柔软稚嫩的怀抱内,小奶猫琥珀色的小眼睛看青龙,奶声奶气地问:“我的机缘落在谁身上?”   白虎主杀伐、刚猛用力,不善谋略、测算等等;青龙主生机、春风化雨,善谋算、通阵法等等。   白虎感应不到自己的机缘落在何方,他想青龙应该可以吧。   青龙摇头,“天机被蒙蔽,我看不出来。”   “嗷呜!”小奶猫不甘愿地叫了一声,“啪叽”掉在丢丢的怀里面,把脑袋闷在里面,不出来了。 第60章 孤枕难眠啊   三界交汇处的风冷冽如刀, 刮刺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只需要短短的一秒, 就让脆弱的人类肌肤变得麻木、无知觉。刺骨的寒凉在风中激荡, 空气中有一丝微弱的变化, 生活在客栈前院彼岸花丛中多年的靖人说,虚度原上的大雪将要来了。   无论外面风雪有多大, 客栈内始终温暖如春,感受不到丝毫寒意。地上铺了一条长毯, 秦深盘腿坐于其上,他的旁边,真·小老儿重离跽坐于此,他的身前放着一个小小的几案, 案上有瓜果、茶水。   秦深指尖就放着一枚同款的和小指指甲盖一样大的小小果子, 皮色橙黄、略带褶皱,听重离说,这种果子味道不错, 秦深将信将疑地送入口中。牙齿轻轻咬合,榛子大小的果子就在口腔中炸裂开来,小小一颗, 味道浓郁,是橙子的味道, 果汁也很丰盈,就是太小了,吃不够。   这么大的果子, 给他一把吃起来才爽。   秦深咂摸了一下口中的味道,又拿了一颗果子送入口中。   他的身边,跽坐的重离腿上放着一颗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的长寿木果,双手小心翼翼地在果实上探寻、摸索,表情沉醉、双眼痴迷,“我们靖人与植物的亲和力很强,能够感应到种子的‘想法’。老板,你拿来的八颗种子充满活力,只要给它们肥沃的土壤、温暖的阳光、和煦的轻风、皎洁的月光、甘甜的露水、轻盈的歌声、丰富的灵气,它们就能够茁壮成长。”   “咳咳。”秦深捂住嘴巴咳嗽了起来,空着的那只手伸出根手指抖动地指着种子,难以置信地说:“咳咳,什么?需要的东西这么多,土壤、阳光、风雨等等我都可以理解,那什么轻盈的歌声是什么鬼?”   重离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摸种子的神态就跟摸自家小孙子的脑袋一样,“它们就是听着九重天上紫微宫中歌声结出来的,自然需要这些才会发芽成长。”   秦深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那种的时候天天给它们放歌,一定要紫微宫里面的……”耸肩表示自己没有办法,“那就不种了。”   “这些孩子没有那么娇气,我听它们说,在客栈能够感受到家的感觉。”重离不舍地将种子放到身侧的纸包内,让它跟同伴们在一起,“只要满足它们生长条件会成长的,结果需要帝流浆浇灌,有双十盆,帝流浆不是问题。”   秦深听了,放心地点点头,帝流浆之于九重天上不是稀罕物,不知为何除了紫微宫其他地方的长寿木不结果。不过,这不是秦深需要关心的问题,他更纠结于……“长寿木果实有思想?它们会说话?”   如果是,那吃掉它们、用它们酿酒,是不是太残忍了。   “老板大善。”重离抚摸长髯,充满睿智的眼中,流露出欣赏,“它们就是普通的灵种,并不具有灵识,我们靖人与它们进行沟通,就像是能够看到它们的过去,并不是它们真的说话了。”   “那就好,那就好。”秦深放心了,要是吃有灵识的东西,那和吃小婴儿没有什么差别,他不想以后酿酒都是“煲仔酒”啊。“那我们什么时候种长寿木?”   “三界交汇处的冬季来了,估计再过一个多月就会有大雪纷飞,到时候日月无光,三途河甚至会冰冻,除了彼岸花,所有的植物都会进入休眠状态。到来年开春、冰雪消融之前,都不是合适的种植时机,种植长寿木怕是要等到下一年了。”重离眯着眼睛,推算着时间,心中有了个大概,“三界交汇处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旱季悠长、冬季酷烈,大雪飘飞到冬季的最后一天。最迟,年后的第一个月底便可以种植了。”   秦深记在心中,看着足有两亩地大的小院,也不知道长寿木生长的速度有多快、长得有多高,院中的地能不能种的下。不得不说秦深想多了,连小芽芽的影子都没有呢,就妄想着参天大树了。   从长毯中站了起来,秦深和重离说了一声,继续投入到客栈繁忙的收获中去。妖怪员工们在客栈结界外的虚度原田地中收割,收割好的稻米、麦子、南瓜、玉米等等被陆陆续续运送进结界内,由秦深、王乐彬等人整理、收拾堆放到仓库中。   客栈不凡,客栈内的仓库自然也与众不同,谷物瓜果保存进去不会腐坏、陈旧,几乎是收进去什么样子就一直是什么样子了,具有保鲜功能。   一只小穿山甲滚着比自己还要大的南瓜往客栈里面走,秦深走的时候避让了一下,又差点儿踩到一只放了东西回来空着爪子的穿山甲的尾巴,秦深连忙站住不在动弹,让它先走。   “秦哥,你就待着毛毯那边别动了,我们能够搞定的。”扛着一个大麻袋的王乐彬让秦深让开,嫌弃老板站在这边碍事呢。   秦深看他背上的那个麻袋挺眼熟,扭头看到一只巨大的白色长尾穿山甲拉着一辆大板车往客栈里面去,板车上的麦子堆成了小山高,他恍然,这个麻袋不就是金川的法器嘛。   今天是大雨的第二天,客栈收获作物的第三天,秦深聘请了金川以及他的穿山甲宝宝们来帮忙,客栈人手不够。成片成片的东西收早了还没有成熟、收晚了就都冻坏了,收割就集中在最近那么一小段时间内,客栈大小妖怪、人、鬼,以及把老板一家子全都动员起来,看起来有十几号二十来人呢,但是散在三百亩的土地上,就和芝麻撒在一亩地里,根本不够看。   为了尽早“颗粒归仓”,秦深不得不请来外援,就想到了金川他们。   现在去想什么“早知道当初就不让牛大开这么地”和“早知道就不让郭跃、黄三尾把地里面全种满”之类的,没有任何意义,千金难买早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   与其埋怨过去,不如努力现在、改进未来。   秦深一向是如此想的。   默默地给大小穿山甲、给王乐彬让了位置,秦深抬首眺望远方,广袤的田地一眼看不到尽头,散在其中努力收割的员工更是看不到踪影。外面的劲风太厉,秦深踏出去半只脚就收了回来,肉体凡胎,完全吃不住。   妖怪有妖力护身,不会有问题。   秦深帮不了什么忙,就抱了一个大南瓜准备回厨房跟仇宝成说一声,晚上的伙食档次再提高一些,大体力劳动之后,就需要吃好吃的。   一路避让,走回了客栈的“下一层”,秦深就看到两个毛孩子跟一只猫在中庭里面撒欢、踩水玩儿……   天气预报还是很准的,大风雨的第二天傍晚风停了、雨变小了,淅淅沥沥的雨穿过客栈结界落入中庭,没有了外面世界的冰冷,对于小孩子来说是最大的诱惑。   所以,两个孩子穿上透明的雨衣、穿上高帮的雨鞋,在中庭里面踩啊踩,追逐打闹,一点点小事都能够感受到无穷的快乐。他们身边跟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小奶猫,蓬松柔软的毛不沾半点儿水渍,跟在丢丢的脚边一起踩水坑,扑了一个又一个。   嘴巴上念念有词,“劳资愿意被封印的嘛,还不是那个阵法……化悲愤为食量,我就吃就吃就吃!”   对了,中庭里面还有酒坛子宝宝,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丰富的颜文字,说话的时候配上一两个显示在坛身上,还挺形象。颜文字让酒坛子更生动了起来。   反正孩子已经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秦深并不训斥他们在雨中玩水,小孩子的天性,可以释放,只要不伤害自己就可以。   绕到厨房,跟在里面忙活的仇宝成说了一声,晚餐加大肉的比例,仇宝成爽快地答应了一声,“知道大家忙,我都提前准备好了,今天晚上吃羊肉汤、牛腩煲、红烧五花肉、酱猪蹄、荷叶包鸡、八宝鸭,还有蒜蓉生菜、酸辣白菜,对了,再用你带来的大南瓜做清炒南瓜片和南瓜虾仁浓汤,饭吃腊肉蒸饭。”   秦深听得流口水,控制不住的肚子开始咕咕叫,难怪一进入厨房就闻到浓郁的香味,却又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香,因为混合在一起,已经完全分辨不彼此来了。   “宝成哥,等会儿我给你打下手,我先到前面去看看。”   “没事没事,我忙的过来,当了鬼也挺方便的,根本就感觉不出累,一个人做一桌子菜,小菜一碟。”仇宝成很享受这个过程。   “哈哈,那也不能够将厨房的事情全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感觉自己都成苛刻的老板了。”秦深从厨房走了出去来到大堂,员工们都去“上一层”劳作了,大堂内秦深就让妈妈守着,以防有客人过来住店。   爸爸林高峰在大堂呆不住,主动去了仓库那边帮忙,把收进来的东西归仓。   走出来的秦深问妈妈,“妈,有客人过来不?”   “没。”秦静给秦深传授经验,“冬季是客栈的淡季,虚度原大风大雪,不会有妖怪过去也几乎没有妖怪过来。九重天上的仙人都是大忙人,反正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几个下下凡的。至于幽冥鬼界……”   提到这个,很显然秦静想起了那个不愿意下船来见自己的弟弟,说话的时候有明显的停顿,“三途河会冰封,开船不易,来的次数也不会多。”   “哦哦。”秦深受教。   秦静话锋一转,刚说了冬季是客栈的淡季,但她又说:“但冬季客栈的房间又供不应求,又能够称之为客栈的旺季,等天气再冷点你就知道了。”   “妈,你这个还卖关子啊。”   秦静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身为客栈的老板,有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来摸索的。”   “好吧,经验需要自己积累。”秦深探头往侧边小厅去看看,除了守在驻客栈办事处那边看书的莫琛,没有见到其他人,“小宁呢?”   提到小儿子,秦静就来气,“雨小了,蓝剑鹰带着族人还有女儿离开,小宁追着去了。”   “……妈别生气,我打电话说说他。”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离开我都不知道。”   “你在‘上一层’忙,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走就走了,就没有和你说。”   “……哦。”妈妈是真的很生气。“也不知道小宁怎么想的,就这么跟着女朋友走了。”   回答他的是客栈门外一声刹车声,秦深望过去,看到林晓宁冒雨绕到后备箱那边,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个大大的泡沫箱子,他女朋友也在,跟着从后备箱里拎了两个塑料袋出来。   雨小了,但很密集,从院门口走到屋内的这一段路,林晓宁头上、身上都被淋湿了。他把抱着的箱子放到桌子上,在转身之前说:“妈,大哥,大柏也回来了,我让他带了很多新鲜海产过来,刚刚就和月牙儿去镇子上拿的。车子上还有,我继续拿去。”   蓝月儿也进来了,把塑料袋放桌上,她是爸爸掌中的小公主却没有被惯出骄纵的脾气,处习惯了就发现,这个姑娘做事很爽利干脆、大方开朗,也会为了别人着想。“阿姨好,大哥好。”   为了化解双方父母的矛盾,她想了想还是立刻解释说:“我爸爸妈妈只是对地上人有误解和偏见,等他们发现小宁的好就知道我的选择没错的。”   “你不是跟着你爸妈走了吗?”秦静看到蓝月儿,问出自己的疑惑。   蓝月儿羞赧地笑了,“我只是送送他们,快离开红叶镇水域的时候回来的。我爸爸其实同意让我和小宁谈恋爱。”但是不能够做出出格的事情,不然爸爸提着三叉戟就把林晓宁开瓢,不给任何商量。“谢谢阿姨,和我爸爸妈妈一样,给我和小宁机会,我们会好好珍惜的。”   林晓宁握住女朋友的手,坚定地站在她的这一边,看着妈妈说:“妈妈,谢谢你们,我们会经受住时间的考验的。”   秦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谁给你们机会了,美的你们。再出去拿东西时候撑伞,淋湿感冒了没人照顾。”   “哈哈,知道了妈妈。”林晓宁了解妈妈,嘴巴上凶凶的,怎么都不肯软下来,其实对子女特别关心。   秦深也跟着去帮忙,后备箱里面还有两个泡沫箱子和两个塑料袋,全都是大柏送来的海鲜,有鲍鱼、鱿鱼、花蛤、带鱼、大虾等等,直接从船上下来的,非常新鲜。   今晚厨房又可以加菜了,这么新鲜的海鲜不吃个海鲜锅太可惜。   仇宝成看到好的食材怎么会浪费呢,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冻进冰箱失去鲜美呢。   …………   ……   林晓宁和蓝月儿会留到客栈收获结束,作为两大劳动力,他们想走,秦深也是会留下他们的。   林晓宁自己做生意、自己当老板,还有合伙人帮他顶着,可以休假一段时间。蓝月儿已经大四,她考研笔试通过,考的东洲大学环境保护专业,下学期参加面试就好,目前无事,处于被学校放养的状态,也可以休息。   他们留下,章俟海却是要走了,风雨过,班线畅通,他会在明天上午坐飞机飞往京市。   天黑了,一天的劳作停止,所有人聚在大堂内吃着丰盛的晚饭,吃完了各自回去休息。   龙龙像是一只找尾巴的小狗狗绕着他爸爸转个不停,洪烨被他转的眼晕,一把抓住龙牌小狗狗,“有事快说!”   龙龙讨好地抓住爸爸的手,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   洪烨恶寒,龙龙就是个淘气包,睡觉的时候才会是小天使,今天这幅吃了小甜饼的摸样,肯定有事求他呢。挠了一把儿子下巴上的软肉,洪烨说:“说说吧大儿子,要求爸爸干什么。”   龙龙顺杆爬,“爸爸,明天还下雨呢。”   洪烨差不多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眯起了眼睛,挠着下巴软肉的手不知不觉地挪动到他的耳朵上,揪住耳朵,“好好给劳资上课,别搞七搞八、东想西想的。”   龙龙龇牙咧嘴地反抗,“爸爸你是校长,你说一声就可以继续放假了,明天还下雨呢。”   “那就更要上学!我也忘记检查你的作业了,复习了没有、预习了吗、课后练习做了没?”   “吱——”   龙龙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垂头丧气地说:“别质疑我,我做好了。”   “真?”   “呃,好吧,还有一点点复习啦。”   “一点点?”   “好好好,还有很大一点点。”龙龙挣脱开爸爸,气鼓鼓地抱着胳臂往前走,“霸王,暴君,哼,我要和爹爹说你虐待我。”   秦深在一旁围观了前后,当下觉得龙龙好有个性,同情洪烨,“养儿子不容易。”   洪烨被儿子气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早知道当初就把那个蛋直接做西红柿炒蛋!”看着站在秦深身边的丢丢,眼馋地趴到秦深的肩膀上,“呜呜,真想把丢丢偷回家。”   丢丢抿唇笑着躲到爸爸的身后面,他是爸爸的。   秦深推开他,“死心吧,你家龙龙要是不在身边,你会想他的。”   洪烨嘴硬,“才不会。”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在龙龙离家出走住客栈的时候,时不时偷偷过来看看,那时候见到臭小子一点儿都不想自己,洪烨气得磨牙。   学校是一定要上的,校长的儿子也不例外,秦深开着车带着丢丢、龙龙去学校,车上还坐着章俟海和洪烨,青龙神君眨眼睛的功夫就可以到医馆,不需要坐车。   外面下着绵密的小雨,天还阴沉,复课的学校恢复了热闹,大门口人来人往、车来车去,穿着绿色校服撑着伞或者穿着雨衣的小朋友如同黑暗中的光,耀眼明亮。   到了学校,洪烨先领着龙龙进去了,章俟海蹲下(身)给丢丢扣雨衣上的小扣子,秦深给他撑着伞。   住进望乡客栈后,这是章俟海第一次离开,离开秦深、离开丢丢,前三十六年里,经历过无数次分别,却从未有过像这次般难舍。   丢丢小,却也知道离别是什么,是爸爸去上学时的火车飞驰、是远隔千里的视频通话、是梦里面梦到爸爸他却并不在家……无论年纪大小,只要是经历过,就知道分开有多难过。   这回,爹爹也要走了呢。   丢丢眨眨眼,卷翘浓密的睫毛上挂上了水珠,小家伙忍不住哭了。   章俟海的心纠结了起来,眼睛跟着酸涩,喉咙发堵,不顾洁癖让昂贵的高定西装沾上水渍、泥土,他单膝跪在地上,长臂搂住儿子。小小的身子那么的单薄,他还没有长大,需要两位爸爸为他撑起大伞、遮挡风雨。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自己却要离开。   “对不起丢丢,爹爹有事要去京城几天,办完了事情很快就会回家的。”章俟海跟丢丢保证,心下决定,自己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丢丢也抱住爹爹,小脑袋靠在爹爹坚实的肩膀上,带着哭音哑着嗓子说:“一定要很快的。”   “一定,爹爹向你保证。”   秦深揉揉眼睛,不忍去看分别的这一幕,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分别总是让他想起为了自己的梦想舍下年幼的丢丢的过往。   往事不可追,未来犹可期。   今天、明天、未来的每一天,他们都将不会错过。   “喂喂喂,出去几天而已,别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的。”秦深故意打岔,装作不耐烦地催促:“小丢丢你再不进学校,上学要迟到了哦。章先生,你的助理等你很久了,再不走,飞机就要灰走了。”   依依惜别的父子,这才不得不分开。   章俟海看着丢丢的背影,众多穿校服的孩子聚在一块儿,他一眼就能够找到自己的那一个。视线牢牢地落在丢丢的背影上,深邃的双眼中满满的不舍。   丢丢站在教学楼楼梯那儿转过身冲着两个爸爸挥挥手,章俟海和秦深也挥手,两个人的目光直到孩子进了教学楼,看不见了才收回。   “秦深。”   “干啥?”秦深别扭地侧头,没好气地问。黝黑如藏有苍穹夜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内里含有千万深情,秦深就算是不去看他的眼睛,也能够感觉到他的炙热,脸上“发烧”,肉眼可见地脸颊上浮现出红晕。   “看看你。”   “有啥好看的。”秦深凶巴巴地说,抬手去推他,“走啦走啦,再不走时间赶不及,你要错过飞机的。”   “没事,私人飞机。”   “……”   “秦深。”   秦深受不了了,猛地抬头看他,“喊什么喊,叫魂啊,给我快走,走了清净。”   章俟海不舍的情绪减淡了一些,脸上笑意更浓,他抓住秦深的手,“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嗯嗯,知道知道知道。”被章俟海看的又不好意思了,秦深眼睛乱飘,胡乱地点头,“哎呦,你……唔——”   秦深被松开,鸵鸟一般地埋着头,抓着伞柄的手不断向上挪动,直到伞面彻底盖住脸。大庭广众之下的,被亲了,感觉不到一个小时后就会传遍全镇——学校门口两男子惊现相拥亲吻,是道德的沦丧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章俟海脸上满是笑意,宠溺地伸手揉揉秦深的脸,“我走了。”   “昂。”   “会很快就回来的。”   “昂。”   “秦深?”   “昂。”   垂着头的秦深看到前面的那双小牛头层皮做的皮鞋还没有挪开,藏在伞下的脸飞快地抬起,双眼中的水润还未退去,“凶残”地瞪着眼睛的效果大打折扣,“别黏黏糊糊的了,反正处理好了事情很快回来的,早去早回。给我们带好吃的回来,特产特产哈。”   “好。”   章俟海带着满腔的不舍与爱上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车,助理Leo选择性眼瞎,目不转睛地开车,同时汇报京城的有关事宜,“boss,与藏品拥有者毕方琴女士约了下午两点见面。晚上豪泰集团董事长在他的酒店举办晚宴,邀请函在你手边。您父亲得知您要回京,让您晚上回家。您大哥刚刚来电,询问是否可以带着秦老板和孩子一起回家。”   进入了宽敞的车厢内,章俟海冷静敛容,优雅的举止像是用尺子度量过的一般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到位,与秦深和丢丢在一起的温情收进心底,裹狭着深秋凉风凉雨的他,精致的外表和风雨并无二致。   “晚上的宴会不参加,回二老那里。”   “好的,Boss。”   Leo跟随章俟海挺久,从他没有生病开始就当了他的助理,在Leo眼中,老板就是个精致优雅的机器,冷漠疏离到周身的空气都是冰冷的,不好靠近,纵使生病、病入膏肓,也看不见任何慌张。   住进了那个看不见的客栈之后,Leo发现,老板有生气了,就像是搂着孩子时的不舍、二人分开时那个深情拥吻,这才像是个人啊。   有女朋友的直男想到刚才那个深情拥吻,握着方向盘的手就忍不住跳了跳,妈呀,他和女朋友都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干,放开的老板这一点简直是豪放。   …………   ……   章俟海去了京市,秦深的日子照样那么过,但午夜梦回,摸着空荡荡的另一半床,感觉心也跟着空空的。   在床上烙馅饼儿,翻了一会儿,“啊啊啊!”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体温,他睡不着,已经失眠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说好了尽快回来的人不算话,到今天都不回。   觉得生无可恋的秦深趴在床上,脑袋闷在枕头里,直挺挺躺了一会儿他伸手打开了床头灯,手在床头柜上摸了一会儿摸到了手机,点亮屏幕送到脑袋边,侧头露出一只眼睛看,十点……   因为丢丢睡的早,九点钟就会上床休息,跟着儿子作息转的秦深也会在差不多的时间打哈欠,平时这个点,他早就梦周公了。如果还没睡,肯定是在和章俟海“交谈”生命中什么姿势更舒服。   今天没睡,纯属失眠。   打开V信,一堆信息刷新,当初面试湖悦酒店加的群在自己工作没戏之后他退出去的,后来又把他给加了回去,秦深就给群设置了消息屏蔽,没有退,却也不再关注那边的种种。   交好的马小强被湖悦酒店调去了外地分部,自从秦深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联系也就渐渐减少,直到现在成了躺在通讯录中的一个名字。   秦深像往常一样要把这些刷新出来的对话框删掉,手指点在群上往旁边滑动的时候,手机又不给力了,屏幕卡在那边,半天不动弹一下。   气得的他伸出食指狠狠地戳,对话框没有删掉,直接点进了群里,准备退出来的时候上面的信息吸引了秦深目光,点了右上角“189条新信息”的字样,聊天记录瞬间上翻,秦深一一浏览,了解了大概。   当初面试未通过被刷下来的陈凯盛又通过别的法子进入了湖悦,他大学学的酒店管理,进入前五的酒店行业工作是个非常好的选择,而进入在家乡当地开办的酒店就是好选择中的选择,毕竟家乡有众多的人脉关系可以打点铺路。   这不,陈凯盛不就进去了,作为关系户、本身形象和业务能力又不错,一开始在酒店内他混的风生水起。如果仅仅是这样,秦深就不会关注了。   群里面说陈凯盛和住酒店的一个富婆有了首尾,被富婆的老公直接堵在床上,差点儿拍了视频传上网络、天下皆知。   天下没有知道,但酒店上下传开了,陈凯盛关系再硬,出了这种事儿,也只有走人的这条路可以走。   “他不是有女朋友,怎么和富婆搭上了?”   “对啊,他不是富二代吗?”   “那个富婆一米六不到,有二百多斤,那个腰和我老家养的猪有的一拼。啧啧,陈凯盛品位很独特嘛。”   “切,哪里是品位的事儿,是家里面没有钱了,富二代的做派都是做给你们看的。”说话的人,估计是个知道内情的,“别说是胖成猪一样的富婆,就是真的猪,只要给他钱,他都愿意上。”   ……   秦深神情淡淡地退出了聊天群,那些人已经和他没有了任何关系。他们过的好,秦深也就笑笑,各自安好;过的不好,也与他无关,秦深的日子照样过。   过往恩怨随风去吧,他有了章俟海、有了丢丢,有了神奇的望乡客栈,他的未来只会比他们都要好。   只是不知道王老师知道男朋友出轨的事情吗?送丢丢上学的时候秦深曾经见到过王老师,旁敲侧击地和王老师提过,王老师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感情的事情是两个人的,旁人无法参与,秦深点到即止,就没有再提起过。   将所有刷新出来的对话框全都删掉,秦深手指在空中弹动了一下,把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都删掉。他戳开了备注为章先生的联系人,章先生的头像是一大一小靠在一起的背影,大的那个是秦深的、小的那个是丢丢的。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角度选的好、滤镜用的美,让普普通通吃早饭的两个背影有了温馨、恬淡和爱。   秦深在名字上狠狠地戳了一下,弹出了对话框之后发送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久久,屏幕上显示“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   秦深生气地把手机拍在床上,“啊啊,干嘛呢,这个点睡觉了还是在干啥,为什么不接?”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大院众多别墅中的一幢内,装修风格简单、严谨如实验室的客厅里,章俟海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对面的沙发坐着章元怀和赵敏会夫妻,侧边坐着章瑞泽。   章家老中青三代都在。   “俟海,听你大哥说,你有喜欢的人,还有孩子了?”在这个家里面,称呼还沿用着过去的,因为章家大家长章元怀还想着将陈年旧事瞒着妻子。当年妻子生产之后身体伤了,坚持尽早投入工作后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烙下了病根,多年来沉疴在身,上了年纪身体就不好。   最近天气降温,赵敏会季节性咳嗽,经常感觉头晕,章元怀就更加下不了决心将过往告诉妻子了。   章元怀感觉自己彻底老了,一想事情就精神恍惚,短暂的愣神之后接着刚才的话说:“怎么不把他们带过来,孩子多大了,应该来见见爷爷奶奶。你的病好了,留在京城吧,把他们接过来,首都的资源更多,孩子能够得到更好的教育。”   章瑞泽神情隐晦地看向章俟海,隐晦的神情中藏着满满的期待。   章俟海垂着眼,单手扯开领带扔到沙发扶手上,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他感觉这个家压抑极了,只有用力地深吸一口气,才能够让肺泡充盈氧气。   他的背脊紧绷,全然没有在客栈时的放松惬意。   章俟海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抖动了一下,他好想回家啊。   他说:“我的爱人是个男人,叫做秦深,我们的孩子七岁了,小名叫做丢丢。我们在红叶镇过的很好,我已经将公司总部搬迁到东洲市,京城我以后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章俟海没有把话说死说僵,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他接着说:“你们也可以来东洲市,东洲市是个宜居城市,环境质量好、空气干净,饮食清淡,适合老年人。生活在那边,人的精神面貌都会好很多,你们会喜欢的。”   他拿出了放在兜里面的手机,放在静音中的手机竟然没有提示他收到了一个视频邀请。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他撂下一句话,“我先回房间,你们也早点儿休息,晚安。” 第61章 直播给你看   章俟海回拨了过去, 过了好久视频邀请才被接通,看到的画面很暗, 应当是秦深就开了一盏床头灯, 手机距离又离光源挺远的原因。   接通后没有说话声, 只有粗重的喘息从扬声器里传来。手机画面晃动了一下,光鲜明亮了一些, 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蓝色背景中云朵似的图案起起伏伏,这被套是章俟海离开客栈前换的, 他还盖着睡过两天。   轻薄的蚕丝被拱了起来,起起伏伏,昏暗的画面内有被子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响,有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章俟海突然觉得口中很干, 不是仅仅喝口水就能够缓解的那种。手上拿着的领带随手放在床上, 他在旁边坐了下来,双腿交叠,身体前倾, 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不动,另一只手自然地放置在大腿上……靠着腿根了一些。   被子的抖动更加剧烈,猛地, 一阵悠长悠长的喘息声,乱飞的云朵图案静止了, “蓝天静静、白云悠悠”……   身体保持了一个姿势时间太长,章俟海不自然地动了一下,交叠在一起的大长腿分开又合拢, 再次交叠时换了一条腿在上面,好像这个姿势会让自己更加舒服。   画面静止在蓝天白云上,一切那么的安静,随即镜头向上拉,从单一的画面囊括进了更多的东西,出现了秦深的半张面孔,他刚才一直弯着腰坐在床上。   画面上方,秦深紧紧抿着的唇缓缓勾起,一个在章俟海看来很是诱惑的笑容逐渐成型。在画面的下方,平顺的被面再一次缓缓抬高起一个帐篷……   “哗——”的一声,镜头猛烈抖动,画面中的蓝色被面掀飞,白色的云朵们癫狂地飞舞,好似在预示着一场视觉的盛宴即将出现。   “当当当当~”   镜头中终于出现了秦深的脸,计谋得逞的他挥舞着爪子,嬉皮笑脸地说:“有没有被我爽到,一柱擎天没?”   紧绷的背脊一下子放松下来,像是拉满的弓弦没有等到进攻就被弃置一旁,有些失望呢。修长的手指来到衣领处再次解开两个扣子,章俟海紊乱的呼吸平稳了下来,秦深在他平静的脸上找不到丝毫波澜。   秦深失望地垮了肩膀,“你都没有啥反应的啊,真是讨厌,对我没反应?”   “不,秦深你太小看自己了。”只有章俟海自己知道,自己的呼吸有多么的紊乱,内心叫嚣着占有,要不是京城还有事情没有处理结束,他会不顾一切踏上回家的行程。   秦深得意地翘起了嘴角,“那你应该表现的失态一些。”   “比如?”   “比如……”浴火焚身、不能自控,当场拉开裤链安慰紧绷的小兄弟?!想起来容易,说出口好难,秦深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镜头那侧,章俟海低沉轻缓地声音穿越千里来到秦深的耳边,他说:“我恨不得钻进屏幕,顺着网络来到你身边,把你推到在床上,撕掉你身上的衣服,拽掉你的内裤,让你赤(裸)裸地躺在我的面前,看着你为我开放……”   秦深的脸变得通红,跟猴子屁股有的一拼,他单手捂着耳朵,“给我闭嘴闭嘴,不听不听不听,你又无法真的过来扑到我!”   章俟海的口中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他的眼睛温柔而深情、专注而炽热,有个内心的声音借着嘴巴说了出来,他说:“秦深,我爱你。”   秦深揉揉脸,怪不好意思的,垂着眼睛看被面,手指抠着上面的云朵,飞快地说:“章俟海,我爱你。”   有些东西好像一直一样,又像是有了不同,秦深抬起头,和章俟海对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心情得到平复,温馨恬淡的感觉让人懒洋洋的,秦深躺倒在床上,右手手臂枕在脑后,左手高举着手机,他对章俟海的背景好奇了起来,“这是你的房间?”   章俟海的视线在房间内绕了一圈又回到秦深的身上,他说:“在我爷爷奶奶这边。”说到这个,他的眼神中有讽刺一闪而过,爷爷奶奶亦或是爸爸妈妈,乱了套的关系。   不让烦躁的情绪占领自己,刻意将那些纷乱的关系抛之脑后,章俟海说:“我上大学之前都住在这里,我不是和你说过,他们是为国家搞科研的,一年两年不回家也是常事,这边经常住的就是我和他。”这个他,是章瑞泽,“我是保姆阿姨带大的,上了大学我就住校,后来出国,赚了钱自己买房,这边很少回来。”   秦深心疼章俟海,小小的他在大大的房子里,最需要人关爱和关怀的年纪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故作轻松地说:“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哈哈,我离不开客栈,那客栈以后就是你的家。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只要秦老板不嫌弃我就行。”章俟海打趣。   秦深摸着下巴挑剔地打量他,“看你卖不卖力。”   “绝对让你满意。”   这话就说的暧昧了,果然,相爱的成年人世界正常不了三分钟,始终绕不开一辆火车,最后都会“呜呜呜~”。   两个人对视一眼识相地不再继续,不在彼此身边,自己DIY多不爽。   秦深让章俟海站起来,“你给我看看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没什么好看的,很简单。”嘴上这么说,章俟海学不会拒绝秦深,所以他站了起来,“我转一圈给你看看。”   前置摄像头转换成后置摄像头,章俟海站在原地转了一圈。   大院内的房子都是上了年头的老房子了,在寸地寸金的位置上,住着对国家有贡献有作为的人,里面住着的人就和房子一样有着辉煌的履历和苍老的岁月,几十年如一日的奉献着自己,临老了发现这种精神依然没有变化。   于子女、于家庭也许不是好的父亲、母亲,但于国家,满腔热血、问心无愧。   房子老旧,整体设计就不如现代的那么令人舒适,最注重的大概就是通透明亮、采光要好。章俟海的房间就是如此,看起来二十多个平米,不是很大,四四方方、结构不错。房间向阳,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没有阳台。   房间内的陈设就和四四方方、一眼看透的房间本身一样简单,靠窗放着书桌,靠墙放着书架,床头靠墙的一米五宽的床,床上是叠得板正的被子,硬硬帮帮的质感,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秦深不提自己对这个房间的感官,冷硬不温馨,并不是自己的喜欢的,也肯定不是追求生活品质的章俟海喜欢的。他对那个书架非常感兴趣,“书架上好像不是书啊。”   “对。”章俟海调回了镜头,往书架那边走,边走边说:“都是我上学以后得到的奖状、奖品、证书之类的。”   秦深赞扬地吹了个口哨,“不错啊大兄弟,挺厉害的,回来的时候带点回来,给丢丢做榜样。”   章俟海拿起书架上的一张照片,满满的回忆啊,那段远离故土、发展自己实力的岁月很累却也很满足。秦深也看到了,酸溜溜地说:“哟,成排的肌肉帅哥,就用个橄榄球挡住小弟弟,你竟然还拍过这种照片,给人看的感觉咋样。”   同款的照片秦深也见到过,是章俟海在国外研修时参加橄榄球队拍摄的,之前给他看的是光裸着上身拍的,现在好吧,就用个橄榄球挡住重点部位。   章俟海觉得好笑,这算是吃陈年老醋吗?笑着解释:“都是在我离开橄榄球队时拍摄的,外国人开放,我就入乡随俗。肌肉很壮,种族优势,那边也真的是很大。”   秦深冷哼。   章俟海继续说:“可是都没有你好看,我就喜欢你,我的宝贝。”   秦深翘起了嘴角,“这还差不多。你放在这里,也不怕别人看见,不害臊。”   “看见了,他们也不在意。”   章俟海镜头拉远了一些,大半个上半身在画面中,秦深的手在被面上划拉划拉,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看到穿鞋衬衫西服的章俟海,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就不知道另一位当事人愿不愿意配合了。   “怎么了?”   “嘿嘿。”秦深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又有一些谄媚,他压着声音,就像是人在闹市,为了不让别人听见,偷偷摸摸地把手机拉到自己嘴边,“老章,你看啊,我们远隔千里,也就只能够看看人饱饱眼福,解解相思,为了让这个眼福更美,你脱衣服给我看吧。来一个脱衣服的现场直播,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来,一点一点脱,动作要优雅、神态要勾人,让我舔屏好不好。”   秦深为了得偿所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好不好嘛,我们都三天没有见面了。三天啊,72个小时呢,没有摸过你、没有抱过你,一张大床空了一半,孤枕难眠,饱受相思苦。”   章俟海:“……”   秦深眨着眼睛看他,“拜托嘛,给点儿福利撒。”   章俟海对秦深的要求总是无法拒绝,他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将自己的底线往后推,他自己也甘之如饴就是了。   哪里是秦深一人饱受相思苦,分开三天,自己也不好过。有了距离才知道,原来是有多么的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是夸张。   见章俟海老半天不说话,秦深斜眼,语气不善地说:“你在国外的时候都脱给他们看了。”   章俟海去解扣子,“就这一次。”   秦深欢呼,“么么哒,最爱你了老章。”   秦深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巴掌大的是手机屏幕上,黏在章俟海的身上,目光贪婪地看着。   只恨手机太小,屏幕不够大……“等等,我去换平板,我要用那个看。你也给我用那个。”   又解开一个扣子的章俟海:“……”   通话被挂断,很快又被连接上,换了平板果然不一样,好像视野更加开阔、更加明亮,没有了小小的手机视线稍微溜一下就触碰到四边边界的局促感。   “嗯嗯,这样舒服了。”秦深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可以了,开始吧。”   章俟海举着平板解开扣子,秦深又喊停,“章先生来点诚意嘛,把衬衫的扣子全都扣上、领带系上,西装穿穿好,上面的扣子不准解开。脱要脱的有美感,要让人欲罢不能,左右手来个慢动作~”   章俟海挑眉,“你确定。”   秦深点头,非常肯定地说:“是。”   秦大导演很苛刻的,对待小电影非常有艺术的追求,想要手下唯一的演员章先生尽善尽美。   章俟海脸上的笑容加深,他摸着扣子扣上,慢条斯理地说:“不要后悔。”   “切,怎么会。”   画面微微抖动,大概是章俟海拿着平板在走动寻找一个好的拍摄位置,镜头仰着,只是拍到了他下半张脸,下巴上冒出了一点点胡渣,远看看不见,只有近看了才可以发现。下巴上淡淡的一层青色,这让章俟海看起来与平日有些不同,慵懒的、颓态的,更加性(感)的。   秦深咽了一口唾沫,身子不自觉的往上面坐了坐,这就是前菜,正餐马上就要开始了。   平板很快被放到了一个高度,镜头正对着章俟海的敞开的领口,他调试了一下,画面很快稳定了下来。   稳定下来的画面一黑,秦深拍拍平板还以为坏了,急得做起来,拿到光源下去查看,这时听到章俟海的声音,他说:“你等等,我去穿衣服。”   秦深“哦”了一声,屁股在床上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自己猴急了,需要淡定。   画面再次明亮,章俟海出现在画面中,竖起了平板之后他往后面退了几步,平板忠实地收录着内容,秦深逐渐看到了他整个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单排三粒扣的修身版商务型西服,朴素的黑色,沉稳干练又不失优雅矜贵,三粒扣子就中间一粒扣着,随性自然,不会有全扣时活动肩背带来的难看上提。   腰间做了立体剪裁,拉长了腰线,更显得他宽肩窄腰大长腿。西服里面是铁灰色的丝质衬衫,扣子已经扣到了最上面一个,墨蓝色的领带在其上打了一个漂亮的温莎结。   章俟海举着手在整理衣袖,与领带同色的袖扣在衣袖内若隐若现。   秦深的眼睛已经黏在了平板屏幕上,咕咚咕咚的咽着口水,感觉眼睛不够用,这里好看、那里也好看,想要将每一寸的地方都牢牢地锁进视线内、在眼睛里放大每一个细节。   他的章先生,真的非常上镜,特别好看。   章俟海有些窘迫,三十六年的生命里循规蹈矩,唯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出国期间脱光了衣服和队友们拍照,但那是青春时期的冲动和热血,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手停留在扣子上,迟迟不动,秦深又是好笑又是甜蜜,要不是自己强迫的,估计他一辈子都不会这么干。   深吸一口气,章俟海又往后面退了半步,单手抓着扣子轻轻一动,西装的两片衣襟分开。少了一颗扣子的束缚,心理上的枷锁也好似打开了,站姿还是那样,却显得更加随意,双脚微微分开,身体自然放松,没有了任何生硬感。   秦深咬着下唇,屏住呼吸,扯过身后的枕头抱在胸前,他知道,要开始了。   章俟海活动了一下肩背脖颈,右手放在重新系上的领带上,看了一眼镜头,嘴唇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在秦深心脏的悸动中,慢镜头似的侧头向左扭动,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向着相反的方向猛然发力,布帛摩擦的声音干脆果断,转眼间领带已经被摘了下来,他随手扔在地上。   秦深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还留着刚才画面的残影,镜头中的章俟海已经开始了下一个步骤。秦深下巴抵在竖着的枕头上,双手在枕头前交叠,在前的一只手轻轻地掐了一下下面一只手的手背,恢复了神智,继续投入到画面中,全神贯注。   章俟海面容平静,眼皮微垂,视线看着下方,他两只手抓着西服的两侧衣襟,向外扯开,双手在身后交错,右侧肩头滑了出来,左手拉着右侧袖口用力,半边衣服自然垂挂了下来。   这时双手又来到了身前,还套着小半边衣服的左侧肩头动了动,服帖的衬衣拉扯出浅浅褶皱,秦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嘟囔着:“怎么不动了。”   章俟海没有说话,短暂的停顿之后开始继续。右手抓着左边的袖口,微微用力,整件衣服顺着手臂滑落,全都滑出来之前,他抓住了西服的领口,随意地将这件出自于名家之手的高定西服扔在地上,与领带同一个境遇。   嘴巴里的口水根本就止不住地分泌,“咕嘟咕嘟”秦深不断地做着吞咽的动作,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   身体不自在地动着,双腿合拢前后微微地摩擦,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兴奋了起来,他有感觉了,非常有。   还没有裸(露)到肉体,他就要丢盔弃甲,   章俟海的手落在衬衫的衣襟上,他低沉磁性地声音缓缓地问:“还继续吗?”盯着镜头的眼睛内视线如火,燃烧的不仅仅是秦深,还有他自己。   秦深不断点头,“要要要,给我给我……”   章俟海让秦深如愿,手顺着衣襟往下滑,来到皮带上,打开了皮带扣,抽掉了皮带,皮带划破空气有细长的声音,抓着皮带的手一松,跟上衣、领带汇合了。   将收在裤子里的衬衫拉了出来,衣服轻微的摩擦细响在秦深的脑海中被放大,耳边仿佛有布帛撕裂的动静轰鸣。双腿收紧,在枕头前交叠的手忍不住钻进了被子,不过他不敢动,就怕自己细微的动静被章俟海听见,不好意思和不服输的感觉在理智上跳舞。   章俟海那头还在继续,摘掉了两颗袖口随手抛向床,两粒蓝宝石的袖口在床上滚动,秦深的视线追随了一会儿又放到了章俟海的身上。   他的右手落在了领口,大拇指在衣襟内,食指在衣襟外,另外三根手指自然的平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手工贝壳纽扣被捻动开,一颗、两颗、三颗……所有的扣子与衣襟分离,露出了男人凌厉的锁骨、厚实的胸膛、排列整齐的腹肌、线条清晰的人鱼线。   私人教练制定的健身计划卓有成效,他的身材虽未恢复到巅峰的状态,但该有的还是有的。   秦深伸长了脖子,隔着一整个网络,双眼如火地看着章俟海,口干舌燥。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炽烈,如有实质,章俟海扯着衬衫两片衣襟的手有些退缩,平静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薄红。   秦深喃喃地催促:“快快快……”   吸了一口气,章俟海的动作一气呵成,衬衫飘落在地,赤(裸)上身的他站在了地板上,皮肤骤然触碰到空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过程还没有结束,他的双手放在了裤腰处的扣子上,单手捻动,如花一般,扣子打开。   一手抓着裤腰,一手拉着拉链,秦深呼吸加重,他已经可以看见白色内裤的一角。   “俟海,你没关门我进来了,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画面被定格,时间好似停止,在外面做了很长时间心理活动的章瑞泽鼓足勇气敲了两下门。没有得到回应,他喊了两声,也没有回答,心中一急就抓了门把手拧开。   门没有关,打开了一条缝,章瑞泽下意识推开,冲着里面说话后僵住。“……你继续。”   “啪”地合上门。   章俟海抓着裤子……   门又被推开,这回的缝隙很小,只听章瑞泽说:“下次干这事,记得锁门。”   门,复又关上。   空气中安静了下来,刚才的旖旎还留有余韵,却已经继续不下去。   章俟海停顿了片刻,从容地拉上了裤链、扣上了扣子,弯腰把衬衫捡了起来披在身上,走向平板,看着里面呆若木鸡地秦深:“看来无法继续了。”   “呵呵。”秦深干干地笑了两声,“被看见了,没事吧。”   “没事。”   秦深扭捏了一下,不敢去看此时此刻衣襟半开充满黄色味道的章俟海,怕这个夜晚的枕头更加那眠。飞快地说:“不早了,睡觉吧,晚安!”   画面一黑,一肚子的话还没有说的章俟海无奈一笑,对着平板说:“晚安,我的宝贝。”   画面暂定就真的结束了吗?!   不,这仅仅是这个注定难眠的夜晚的开始而已。   秦深在被窝里弓成一条虾子,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地喘息,汗水迷蒙了双眼,额前的碎发沾到了汗水变得潮湿,凌乱地支棱着。双眼半阖,没有焦距的视线在虚空中停留。   紧绷的身体叫嚣着不够,秦深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No zuo,No die。   …………   ……   章俟海此次回京城有两项议程,一则购买标本,二则总部搬迁之后的第一次股东大会。   后者已经结束,前者在见过毕方琴女士之后依然处于磋商阶段。   今天,他被毕方琴女士邀请前往她位于京郊的别墅,能不能购买得到鲛人标本就在这一次了。   章家的早饭简单、安静,三位长辈各自捧着清早送来的报纸在看,“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在他们家贯彻得非常到位,餐厅内只有纸张翻动和筷碗碰撞的声响。   昨晚提议让章俟海一家来京城的要求再也没有提起,就像是从未说过。   饭后,章俟海说:“我晚上就会回东洲市,你们要是想来,我随时欢迎。”   其他三人的视线落在保姆从楼上搬下来的两个大箱子上,保姆手上还抱着一个很大的帆船模型,她说:“章先生,书架上所有东西都一一收拾整齐带下来了。”   这个家,被叫做章先生的只有章俟海,老老章是章教授、老章是章部长。   章俟海点点头,拿了放在沙发上的上衣放到臂弯上,“我走了。”   “路上小心。”章元怀忍不住站了起来,人老了更想子女在身边,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啊。   赵敏会神色淡淡,只是冲着章俟海点点头。   章瑞泽也拿了衣服和公文包往外走,“我去上班了。”真爱远去又离了婚的老男人,唯一的慰藉就是工作和思念了。   Leo从保姆手中接过了东西放进了后备箱,关上之后绕到前面坐上驾驶座,等待老板上车。   老板和名义上的哥哥、实际上的父亲站在车外。   章瑞泽不舍地看着章俟海,面容苍老了许多的他也变得随和了许多,在工作中强硬了一辈子的他终于不再为了工作苛求生活,他带着祈求和渴盼地望着章俟海:“真的不回来吗?”   “嗯。”章俟海点头,面前的男人是自己年幼生活中唯一的亮点,他硬不了心肠,“客栈你见过,秦深无法离开它,我会陪着他守在客栈里。”   “可京城的教育资源好,机会更多,对孩子好。你可以……”   章俟海讽刺地勾起了嘴角,“我不会把年幼的孩子送来的,他应该在爱里面长大,我那种童年一个人经历过就够了。”   章瑞泽颓然,嗫嚅地说:“好,好。那,你回去后我们视频,可以让我见见孩子吗?”   章俟海点头,“可以的,丢丢很可爱,聪明懂事,是个非常好的孩子。秦深,我爱他。”秦深的好,他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嗯嗯,好好,都是好孩子。”   “你年纪也大了,工作的时候别那么拼,好好保证自己。”   被儿子关心了,章瑞泽像个孩子一样高兴了起来,“嗯嗯,知道的,早不如当年了,我会注意自己。你的病也好的时间不长,也要注意自己。”   “我知道。”章俟海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走吧。”   “嗯嗯。”章瑞泽不舍地看了一眼儿子,唉,终究是要分别。   章俟海目送章瑞泽的车开走,这才上车,下巴紧绷,眉宇间带着疲态,一声叹息在心中回荡,没有诉之于口。“开车吧,去毕芳阁。”   毕芳阁,就是那个私人展览馆,它的主人是玉器商人毕方琴,年86岁,半年前查出乳腺癌,已经进入晚期,药石无灵。“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没有特殊技能,纵使手握无数鲛人泪,寿元尽了,命就到了。   等在别墅外面的是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这人是毕方琴女士的助理,沉默不语地领着章俟海往里面走。   别墅很大,是仿照古时的三进院落的形制,亭台楼阁、回廊拱门,层层深入,闭合的房门内亦或是藏着奇珍异宝、亦或是空空荡荡,种满苍翠植物的院落寥落异常,毫无人气。   同一座院子,章俟海曾经在十几年前来过一次,那时还年轻,经历的太少,按捺不住好奇,伪装得再镇定,在人精一样的人眼里依然无所遁形。   时移世易,十数年过去,章俟海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住进了望乡客栈,对世界再神奇之物都提不起兴趣。   走进最后一个展厅,从容地走过一双三米长的镶嵌有红宝石的象牙、走过十米高的血珊瑚、看都不看一眼那些奇珍异兽、对各种孤品绝品的字画古玩也不感兴趣,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展厅的最深处,那里如房间一般的巨大水族一如多年前毫无变化。   美得无与伦比的女性鲛人静静地躺在其中,海藻一般的长发随波飘荡,她的身下,成百上千的鲛泪堆积成小山。   章俟海的视线从毫无起伏的鲛人胸口落到水族缸边的白发老妇人身上,毕方琴女士身上穿着孔雀绿绣大红牡丹的旗袍,浓绿配艳红,如此强烈的撞色没有让人觉得不适,反而因为精巧到极致的绣工,让它们完美地结合。穿在苍老的妇人身上,没有什么不合适,大概是妇人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和颐指气使能够压下一切美艳。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中的鲛人,对章俟海讲了一个自认为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故事发生在五十年前,有个出海落水的男人被美丽善良的鲛人所救,他们相爱了,鲛人不顾家人的反对上了岸,抛下一切毅然地和男人在一起。   在一起之后的爱情并没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就像是所有的童话故事在王子与公主结婚后就戛然而止,爱情终将被琐碎的生活给占领。   鲛人一如既往的爱没有换来男人同样的对待,男人变心了,为了更好的生活接受了家族联姻,迎娶了家中安排好的妻子。   鲛人想要离开伤心地,男人不愿意放走这个稀世珍宝,治百病的鲛人泪、水火不侵的鲛纱是男人爱不释手的宝物。鲛人想要离开时被男人发现,男人怒骂摔打,为了阻止鲛人离开残忍地斩断了她的尾鳍。   自此鲛人被禁锢,在昏暗不见天地的地方等待死亡,陪伴她的只有黑暗和孤寂、伤心与苦痛。   “我杀了他。”回忆过往,老妇人十分平静,激烈的冲突没有语言起伏、痛彻心扉的伤痛亦没有声音的变化,她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在地窖内发现了昏死的水儿。”   直到现在,她低弱如丝、平静如水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陷入回忆的神情癫狂而痴迷,“只要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只有我才是她的爱人。我就杀了他,把那个占有过她的男人杀掉了,放进了绞肉机里、喂给了鲨鱼,水中绽开的绚烂颜色,美得令人痴迷,水儿肯定喜欢。”   “我想救活她,拼尽一切收集奇珍异宝、引来能人异士,但他们没用,我的水儿一直沉睡。”   “我寿命到了,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水儿跟着我一起死。”   “年轻人,我能够感受到你的不同,水儿就交给你了。”   “让她活着,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章俟海说:“如你所愿。”   “那她就是你的了。”毕方琴抚摸着玻璃面,她苍老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爱恋,“我更想带着她一起下地狱,但我爱她啊!”   听完了故事,章俟海从毕芳阁里出来,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有点暖,让他觉得回到了人间。   毕方琴女士没有要钱,只要章俟海兑现承诺,章俟海同意了。   上了车,章俟海对Leo说:“走吧。”   “好的,boss。”   私人飞机没有班次、时间等等一系列要求,说走就走,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京城,几个小时之后他已经站在了红叶镇和平路的尽头。   Leo睁大了眼睛,努力在虚空中寻找建筑的身影,不过“瞎”嘛,无缘怎么看的见。   “你也辛苦了。”   Leo神色一紧,“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情,不辛苦。”   “客栈真实存在,你无缘只是看不见而已,不用去看心理医生了,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T^T   站在吧台那儿做着登记的秦深看到章俟海回来了,翘起了嘴角、心中飞起了喜悦,走出客栈迎到了院门口,“也是可怜的,那我就破例带他进来一次好了,免得年纪轻轻的心理上再出现什么问题。”   秦深出现了,章俟海的眼睛里怎么还容得下其他人,不管悲戚的小助理了,他一脚跨进了客栈,握住秦深的手,“我回来了。”   秦深与他对视,一眼就望进了他的心里,里面满满的自己,“欢迎回家。” 第62章 鸳鸳相抱何时了   十二月十六号星期六, 宜祈福、祭祀、定盟,忌打架、斗殴……他看的是假的万年历吧。   秦深退出了软件, 翻身从床上下来, 站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难得睡了一个懒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真是舒服。   趿拉着拖鞋, 拿着手机出门,经过丢丢房间的时候推开门看了一眼, 孩子已经起床出去了,一只小小的奶猫罕见地团成了一团睡在松软的被子上,秦深莞尔一笑,“呼呼呼~”的, 这是睡得打呼噜了啊。   关上房门走到门口换了鞋子, 秦深走了出去,外面,酒坛子宝宝精神十足地向秦深打招呼, “亲耐滴老板早呀。”   “早啊宝宝。”这个酒坛,他的名字就是宝宝。   “老板,你今天依然帅帅哒, 看人家一眼,人家就要醉了呢。”   “哈哈, 不用每天拍我马屁。”   “才不是。”奶声奶气的声音非常严肃,酒坛子上应景的出现了一张认真脸的颜文字,“宝宝说的是实话。”   秦深被取悦了, 谁不愿意听好话啊,哈哈。“这回做的米酒怎么样了?”   “亲耐滴老板,你下午来见宝宝,就可以喝到美味滴米酒呢,非常非常好喝哦,酒酿还可以做酒酿小丸子哒。”酒坛子宝宝陶醉脸,“哇哦,用碧粳米做的米酒原来是如此的赞,人家都要醉惹。”   “那你好好醉吧,我去厨房找吃的了,早饭没吃,饿死了。”   “去吧去吧,我最帅气的老板,每天都能够见到你,是宝宝最大的福气。”   秦深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好话听多了,也很腻啊。   碧粳米是用黍国给的礼物种出来的,种的地方是客栈“上一层”院子中的两亩空地,虚度原上开的地已经被朔风吹得硬邦邦,一锄头下去地没有挖开,锄头坏了。   草原上的植物大片大片的干枯,一眼望去,苍凉一片。   被天帝留下的结界守护着的客栈没有受到三界交汇处寒风的影响,依然是温暖如春。客栈员工黄三尾、临时工郭跃闲不住,就将院子里的两亩空地收拾了出来栽种谷物,碧粳米就是这段时间种出来的。   它的生长期很短,也不挑地方,但和没有经过人工驯养的野生稻谷一样,结出来的稻穗很小,谷壳空瘪率很高,一亩地收不到一百斤,这和现在的优质稻米比,差的太远了。   物以稀为贵,难怪会成为黍国的贡米。   新米的味道很不错,吃起来香糯可口,口感介于粳米和糯米之间,米粒还有淡淡的翠绿色,如上佳的糯种翡翠一样晶莹剔透、粒粒分明。秦深决定来年春天,扩大碧粳米的种植面积,以后客栈的用米就用它了。   秦深挪出来二十斤的碧粳米和普通糯米一起做了米酒,奢侈了一把,使用的方子很简单,网络上一搜能够出现一大堆的那种。   也不知道有了碧粳米的加入,会不会让普通的米酒出现令人喜悦的变化。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   秦深进了厨房,看到仇宝成正在擦着老土灶台。   “宝成哥,早饭做了啥好吃的?”秦深揉着肚子,饿得咕咕叫。   仇宝成拿着抹布站直了身子,指着电饭锅跟秦深说:“今天三尾起网捞出来一条大鱼,我就片了鱼片,早晨吃的鱼片粥。”   秦深已经打开了锅盖,一股裹狭着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让热气散散就看到了粥,白嫩的鱼片被粥米包裹,青碧的葱花增添了颜色。他拿了一把小勺子挖了一口出来,看到米粒里面混了白色微微透明的颗粒物,问:“里面白色的东西是什么?不像是西米啊。”   “哦,那个啊,是我用木薯粉做的小圆子,你可以喊它珍珠。放在粥里面煮,口感会比奶茶里面的更软一些,你尝尝看,感觉怎么样。”   秦深还是头一次吃这样的粥,珍珠鱼片粥?神奇的搭配啊。装满粥的勺子送入口中,秦深眉毛飞了飞,含着粥说话不够顺溜,“好鲜,好吃。”   他这一勺子没有捞出鱼片,只有珍珠和粥米,味道就格外的好,鱼肉的香味全被粥米吸收,粥看着没有熬到开花,但送入口中轻轻一抿就化开了。珍珠丰富了鱼片粥的口感,不似奶茶里面的黑色珍珠那么硬,这个吃起来像是糯米饭的感觉,很是软糯。   秦深连忙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粥,找出了白胡椒粉在粥上面撒了一小戳,能够增加一点点麻嘴的口感。   这么一碗鱼片粥也不需要什么配粥的小菜,光吃粥就够了。   端着粥往外面走,秦深的嘴巴凑到碗边吸溜着粥,鱼片粥是浓稠型的,他起的又晚,米粒将本来不多的汤水吸收掉,更是香稠。   秦深感叹,“最近都没什么客人来。”   中间渡船来过一趟,来了一群要去往幽冥鬼界的客人,客栈热闹了一小阵子,等这群客人走了,又恢复了平静。   大头鬼跟秦深说,三界交汇处越来越冷,三途河河面快要结冰,这一趟生意做完了在河面化冻恢复流动之前不会再来靠岸。   这样一来,往后客栈的生意就更加寥落了。   拿着圆形小绣框的六娘,无所谓地耸肩,“等忙起来,你会想念起现在的悠闲的。”   秦深好奇地看她,“我妈也这么说,去妖界的客人不来、渡船不靠岸,天上的不可能成拨成拨。哪里来的客人?”   六娘笑而不语。   秦深继续喝自己的粥,“好吧,你们不肯说,等客人来了我就知道了。哈哈,客人来了就有钱了,老章把仓库里面堆的东西都清了,账户里多了好多零零。”   千年历史的夜壶竟然是历史中某一位名人使用过的,在夜壶口径内侧有一个徽记,底下磨损严重、秦深看不懂的铭文记载了那人的一段生平怪癖……填补了历史研究中对那人的空白。   秦深也是听无话可说的。   只能够说有价值就好,哪怕换来了三瓜两枣,那也是钞票啊。   喝掉了粥送回厨房洗掉,甩着湿哒哒的两只手走了出来,被六娘的速度惊艳到了,刚才绣框里面只是模模糊糊打了个样儿,他转身进去才一会儿的功夫,绣图已经绣好了大半,岸边花树、水中一只彩鸟栩栩如生。   “六娘,你动作好快啊。”秦深夸奖。   六娘停了针线,把绣框拿远了欣赏一下,“这速度那哪儿呀,我还还没有发力呢。”   秦深点点头,妖怪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啦,不能够用人类的眼光来局限他们。看着六娘绣的鸳鸯,秦深就想起了他亲爸爸让管家从船上拿下里给他们的一条帕子,这条帕子现在妈妈收着,他记得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图案——什么都像,就是不像鸳鸯的鸳鸯。   六娘也跟秦深唠起了秦静的手艺,“你妈妈的绣工还是我教的呢,可惜拖拖拉拉学了好几年都没有出师。后来我对你妈说,你天生就不是拿针的料。你妈妈生气了,上学直接去了卫校,拿了另一根针。”   “……”原来妈妈当护士还有这个原因。   六娘继续绣活,绣花针在她手上翻飞,不一会儿,已经绣好的一只鸳鸯旁边多了一只。   “鸳鸯不是一公一母一起游的吗,你绣的两只都是彩羽的,不对。”秦深很认真地指出六娘绣图中的一个错误。   六娘嗔怪,“给你和章先生绣的枕套,你想要一公一母?”   “……哦”   鸳鸳相抱何时了,月上枝头夜夜羞。   一公一母什么的,就算了吧。   秦深顶着六娘意味深长的目光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到院子里,在院中看到了章俟海和丢丢。   他们两个挨着蹲在地里面,手上拿着花铲,很显然不是来种地的,是来体验生活的= =。   秦深走了过去,抱着胳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父子两,“干什么呢?”   丢丢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爸爸,和爸爸分享自己劳动一个早晨的成果,“爸爸,我和爹爹种草莓。”   “不是在‘上一层’沿着墙根种了一圈草莓了吗?”   丢丢用小铲子拍拍土,坚持地说:“不一样。”   秦深提了一下裤腿蹲了下来,“哪里不一样啊?”   “这是我亲手种的,和爹爹亲手种的,味道肯定不一样。”   秦深伸出手擦掉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白嫩脸颊上的泥土,“那肯定是不一样,肯定更加香甜。”   秦深抬起指腹一看,没有把儿子脸上的泥点子擦掉,反而从五毛钱大小的变成了一块钱。黑色的泥点子揉开了变大颜色也变浅成灰色,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嫩滑,秦深“嘿嘿”一笑,在丢丢疑惑地小眼神中点了一下他挺翘的小鼻子,“可是你们为啥要种在韭菜旁边,韭菜味道多重啊。”   “可爹爹说这个是葱。”丢丢看看一排新栽种的草莓前头的邻居,根根翠绿、叶片笔直扁平,“好像真的是韭菜啊。”   章俟海摸摸鼻子,不要怪他分不清韭菜和葱,来了客栈之后他才正儿八经接触田地的,咋一看,葱和韭菜在他眼睛里面一个样儿。   秦深抿唇偷笑,不在丢丢面前驳章俟海的面子,他咳了两声平息了一下情绪,一本正经地说:“韭菜吃起来味道重而已,不会对草莓产生影响的,宝贝不用担心,你种出来的草莓依然会非常香甜。”   丢丢放下心中的小担忧,用力地点头,决定相信爸爸。   在十几步远除草的黄三尾疑惑地小声对王乐彬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影响啊。”   秦老板本身就不是精通农事的,因为喜欢美食,分得清各种蔬菜瓜果就可以了,不用对他要求太高。   秦深陪着章俟海和丢丢把所有草莓苗都种了下来,随后一起去洗手,丢丢中间进了房间看到大白还在睡,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拿了作业到大堂靠窗的位置上做作业。   章俟海在旁边陪着,这是他最享受的亲子活动之一。   丢丢学习成绩好,老师布置下的作业都能够轻松完成。丢丢还上了学校开办的数学兴趣组,兴趣组里的老师会教导孩子们奥数题,题目有时候会超出丢丢现在所学的知识范畴,老师教的办法又不管用的时候,章俟海就派上了用场。   被孩子崇拜的眼神看着,章俟海觉得比自己攻克了数学世界难题还要骄傲。   秦深没有这个耐心教孩子,他属于那种自己会学习、学的也很好,就是教不了人、传授不了经验的那种,普普通通的题目到了他手里面很容易教着教着就变得复杂无比。   透过玻璃晒进来的阳光暖融融的,起先秦深手撑着脑袋看着头靠着头的章俟海和丢丢,后来打了个哈欠,脑袋落到了大臂上,半趴着看着他们。另一只可以灵活移动的手捡了盘子里水灵灵的草莓扔到嘴里,水分很足,酸甜可口,他喜欢草莓籽被牙齿咀嚼时咯吱咯吱的感觉。   草莓吃多了,秦深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说:“打了个嗝,我好像感觉到了羊肉味。”   “爸爸你吃了这么多草莓,不是应该打嗝打出草莓味吗?”丢丢握着笔,疑惑地问。   章俟海拿了一颗草莓给丢丢,说:“因为你爸爸想吃羊肉了。”   “冬日进补啊,吃羊肉不是更好。我爸每年都会做上一大锅的山羊肉,分成一碗一碗地装着,想吃的时候回到锅里面热一热,里面可以放白萝卜也可以放白菜,简简单单的一餐饭就会因为这碗羊肉变得非常美味。”越说,秦深就越想吃了,果断站了起来,“今年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开始动手做的,我打个电话问问。反正客栈不忙,自己去买两只山羊回来,自己杀、自己做,在院子里面用砖头现搭一口灶,把大铁锅架上去,用柴板煮上一个下午,到晚上就可以吃了。”   “爸爸,被你说的,我也想吃了。”   秦深伸出手在儿子的脑袋上胡乱地揉了一把,“嘿,果然是爸爸的好儿子,和爸爸的品味一样。我打电话去了。”   为了不影响丢丢学习,秦深到了院子里头打电话,顺手摘了一颗红彤彤的西红柿,俯身拧开了接到外面来的水龙头稍微冲了冲灰尘,甩掉上面的水珠送到嘴巴,嗯,酸甜的。   电话被接通了,妈妈秦静接的,“又吃。”一接电话,秦静就听到了咀嚼的声音,迟疑地问:“你最近贪嘴,老吃草莓、番茄之类酸酸甜甜的,老实告诉妈妈,是不是有了。”   “噗——”秦深把嘴巴的番茄给喷了,番茄汁呛到了喉咙里,引起了剧烈的咳嗽,生理性的泪水都出来了。咳嗽了好几下,好不容易平缓了过来,他拿着半个番茄哑着嗓子说:“怎么可能!”   秦深的声音充满鄙视,“怎么不可能!”   和妈妈说起自己床头上的事儿,感觉怪怪的,但秦深要给自己正名,硬着头皮往下说:“我们每一次都做了保护措施。”   “兴头上了呢!”   “妈——”秦深急了,讨论这个太奇怪了,他老妈什么忌讳都没有,脸红害臊是啥,不知道呀。“有了我还不知道啊,肯定不会。”   “丢丢要生了你才知道。”秦静吐糟。   妈妈说的是事实,秦深无力反驳,“呃,那时候年纪小。”这个理由蛮苍白的,还不如说是因为思想观念的问题,他一根正苗红的男孩子谁会联想到自己怀孕啊。   “拉倒吧,没有这个心倒是的。”木器店内,跟儿子打电话的秦静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躺在躺椅上,继续说:“我就是这么提醒你一句,自己留点儿心。”   “哦。”秦深看了看手上的半个番茄,突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了。   秦静问:“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差点把最主要的事情给忘了,秦深连忙把自己的疑惑给问出来,“妈,年年爸爸都要烧羊肉的,今年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做啊?”   “把这个事情给忘了。”秦静也想了起来,大儿子这边一切顺利、小儿子也安定了下来,日子顺心,时间就过得飞快。以前对着日历算过年,今年是一眨眼就快要过年。马上台子上的日历就要换一本了,农历春节也要来了,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那今天做吧。”秦深把自己买羊杀羊的事情跟妈妈一说,“怎么样?”   “挺好的。”秦静听了兴致勃勃,问儿子:“是你去买山羊还是我们去,买羊最好去隔壁镇,他们那边有个羊集。”   这个秦深知道,爸爸林高峰往年买羊都是去的那里,四里八乡养羊的人家都会送到那边集中交易,久而久之、约定俗成,那边就成了羊集,后来经过政府管理规划,变得卫生有序。秦深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着爸爸去过一次,那时候还是个野集呢,羊随便栓着,屙下一坨坨黑粒粒,整个集市味道非常销魂。   “我去,开车过去一会会儿的功夫。”   “行,你不会挑,在集市外面找个掮客就行。给他十块钱,一直是这个价。”秦深给儿子传授经验,“集市里面就有杀羊的,你要是嫌麻烦,也可以在那边弄好了带回家。”   “嗯嗯,知道了妈妈。”   挂了电话,秦深手里面的半个西红柿不知不觉地只剩下一个蒂头,打了个充满番茄味道的饱嗝,他的手颤巍巍地覆盖到小腹上,最近自己是真的蛮会吃的,嘴巴几乎不怎么停。   不会是,真的要给丢丢添个弟弟了吧?   不要啊!秦深在心里面大叫,他不想再生孩子,那种异样的感觉让自己浑身发毛。   知道丢丢存在的时候肚子阵痛,疼得死去活来的,他还以为是阑尾炎,还好那段时间在家,妈妈及时发现了他的异样。如果那时在学校的话被送去医院,他估计就要成为本世纪最大的头条了。   孩子出生的过程他不清楚,疼到昏沉的他躺在床上,知道妈妈着急忙慌地请来了大夫,随后他就彻底晕死了过去。再醒来,小小的襁褓躺在身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了孩子,皮肤皱巴巴红彤彤像是一只小猴子的丢丢。   小丢丢的一个,脸就他的手掌心大,小手只能够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哭起来像是小猫儿在叫,眼睛也不会睁开。   秦深害怕极了,只敢伸出最柔软的指腹轻轻地碰触他。   秦深皱着眉,挖空心思地在回忆中翻找着怀丢丢时的感觉和现在一一对照……记忆久远了,那些感觉他又没有放在心上,唯一记得的大概就是胎动当成了胃胀气,差一点点吃胃药。   秦深嘀咕,“不会是真有了吧。”迷茫地平视前方,他该怎么办?   “秦深。”   秦深听到喊自己的声音,扭头看过去,眼神保持着迷茫的状态,里面有着他自己未察觉到的害怕流露出来,“嗯?”   章俟海走了出来,来到了秦深的面前,他拉住秦深的手,语气认真地对他说:“秦深不要害怕。”   “我,我没……”秦深无法坦然地说自己不害怕。   章俟海松开他的手,改握住他的肩膀,“秦深看着我,你别害怕,你没有同意之前,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我们以往的每一次,我都戴着。”   秦深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垂着头,看着自己不安地动了一下的脚尖,“对不起。”   章俟海按着秦深的后脑勺,让秦深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身上。深邃的眼神中有复杂的情绪一一闪过,最后归为平静,他低沉悦耳的声音缓慢而吐字清晰地说:“秦深,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深深,你能够把丢丢带到我的生命中来,已经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福。怎么会强迫你,苛求更多呢。我、你,还有丢丢,我们的小家庭才聚在一起不久,这份平静却充盈的爱,我希望能够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   章俟海放在秦深的肩头的手下滑,落到他的腰间,用力地揽住,将对方更加拉近的自己的身体,“我亏欠丢丢那么多,还要许多的时间来弥补。”   “我也是。”秦深的声音闷闷的。   丢丢的性格腼腆内向,对外界情绪的反应很敏感,生二胎在一般家庭都要考虑再三的事情,在他们这个特殊的小家里面怎么会不做任何准备。   在秦深、在丢丢,在章俟海自己,都没有准备好之前,就让二胎再等等吧。   黏黏糊糊了一会儿,日头高升,再不去买羊都要下午了。   秦深进去拿了车钥匙,顺便和丢丢、和六娘说了一声,转身出去,跨出客栈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住,院中章俟海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寥落、感伤。   心头揪了一下,故作轻松地提了提嘴角,故意加重了步子往外走,秦深说:“走,我们去买羊。”   章俟海转身看向秦深,带着一些忧郁的眼神温柔极了,“出发吧。”   两个人走出院门,车子就停放在院子外面,和平路尽头的草坪上,草坪这块秦深特意让人修整过,弄出了两个停车位,等开春了他准备请人过来在这里搭两个雨棚,车子停进去了也有个保护,以防万一下冰雹之类的呢。   “金川。”   捧了一包果子送来的金川没有想到会在门口直接遇到客栈的主人,一下子慌了手脚,羞涩地垂了头,嗫嚅地喊了一声,“老板好。”   “你好呀。”秦深推上了车门,走到金川的身边,爱怜地看着这个极为容易害羞、不怎么喜欢与人接触的白腹长尾穿山甲,“冬天了,山上的果实变少,你们多给自己存着好过冬天,别送来了。我收到了你的心意呢,别为了我,耽误自己过冬。”   金川涨红了脸,张口要说话,却急得不知道怎么表达。   秦深让他不要这么紧张,放轻松,“哈哈,你们之前给我打工那么多天,怎么见到我还是那么害羞。”   金川羞涩地垂头,“我不是很习惯和人类相处。”   “没事没事,其实我觉得动物们还是不要习惯人类的好。”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无害的,习惯了人类的动物很容易去亲近人类,就让有些人有了可乘之机。不说这个,秦深问起金川的那些小穿山甲宝宝们,“它们冬眠了吗?”   “天气冷了,孩子们都在睡,醒来的次数不是很多。我们今年做的准备还不是很充分,下一年争取把窝做得更舒服更暖和一些。”   秦深点点头,“缺少什么可以和说我。”   金川感激地点头,“谢谢老板,山神大人也让我有什么缺少的和他说。”   金川非常认真地说:“你们都是好人。”   “哈哈。”这张好人卡,秦深收的很喜欢。   收下了金川送来的水果,秦深反复强调让他以后不要再送了,要好好为自己筹划。白荡山物产还可以,但现在隆冬时节,能够找到的食物也非常有限,大叶子包着的水果也从一开始的品种丰富到现在的单一,可见期间艰难。   秦深逮住金川就要说一次,但这家伙总是不听,依然故我地往客栈这边送,他也往医馆那边送。洪烨来客栈的时候和秦深说过不止一次呢,但他们发现羞涩的金川很固执,执着地让二人无奈又心疼。   这回秦深又反复强调,顺带将洪烨的意思也说了一遍,金川貌似听见去了。   秦深头疼,“真的别送了,我们更喜欢这些食物能够让几百号的穿山甲宝宝们安然度过冬天。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开春了、万物复苏了再给我们送果子行吗,丢丢很喜欢那些水果。要是三九天里你还送,我们可就生气了。”   金川这才慌了,他怕自己执着的行为会惹来讨厌,他跟人类接触的少,人情世故懂的不多,谁对他好,他就想倾尽所有报答。“那,那我开春了再送。”   秦深无奈又心疼,摸摸金川的头,“你虽然年龄比我大很多,但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子。好孩子,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负担,快乐就好。”   金川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红,“嗯。”   秦深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我们也要去隔壁镇上买山羊。”   金川抬起了头,鼓足勇气地说:“山上的猴子们养了很多山羊,听说是很古老的品种,肉质很鲜嫩,也没有膻味,比人类养的要好很多。我可以带你们去它们那边买羊。”   “……”去山里面买猴子养的羊?   果然,这个世界不断刷新着自己对它的认知。   秦深很好奇猴子怎么放羊养羊的,而且鲜嫩没有浓重膻味的山羊肉,让身为吃货的他充满了向往。   所以,当秦深询问了去一趟往返的时间之后,他和章俟海走进了茂密的树林。金川告诉他,猴族住的地方离客栈并不远,他还知道捷径,就更加快速了,往返一趟一个小时都不要。   红叶镇附近的山秦深很熟悉,他是在这边长大的,山林就是他们这群孩子的天然乐园,不说闭着眼睛就能够找到路,但辨别方向和方位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走进了山里面,秦深看着人工踩出来的岔路,左手边这条就在山边缘晃荡晃荡的,右手边这条是进入深山的。路是以前老猎人留下的,后来禁猎,这些路就成了镇上居民采集山货时走的路,走的人多了,路上的草会长却会比其他地方低矮。   “走哪一条?”秦深问。   金川往左手边走,走了不久就看到了一个高脚楼一样的木屋,木屋以四根深深打进山石的木头为基,在不平坦的山壁上建了一座十来个平米的小小房屋,所以木屋底下是空悬的。   这幢木屋秦深也说不清楚究竟存在了多少年,小时候上山,小伙伴们会远远地看着它,说着围绕它的种种离奇。   现在,秦深知道它是青龙神君和洪烨山神以前住过的地方,所有关于它的揣测在心中烟消云散。   这房子现在给了金川他们住。   穿山甲宝宝们就在木屋底下打洞,这边几乎没有人过来,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突然多了一群穿山甲在这边居住。   金川搬开了木屋下的枯草,露出两人宽的大洞,有清新的空气从洞里面出来。   金川脸上浮现出了腼腆的红晕,他不好意思地说:“近路就在下面。”   秦深看了看,敢情这近路是自己开凿的啊,难怪说他非常了解。   秦深和章俟海一前一后进了地道,金川在他们身后进来,进来后将枯草覆盖上。地道内并没有陷入一团漆黑,在山壁上有荧光的蘑菇幽幽的散发出光芒,不是很明亮,却也不会让环境陷入一团黑暗中。   秦深的手指按压在墙壁上,感受着它的质地,他发现,墙壁上半部是泥土、下半部是坚硬的山石,过道很长,间或有岔路通向不同的地方,就像是通向不同的房间。   山道内空气干燥并不潮湿,也不像动物聚集的地方充满了异味,而是果木的淡淡甜香和青草的青涩味道。   到了自己熟悉的地底,金川放开了许多,“我经过山神大人的批准,可以在这里修建这么大的地道。地方够大了,要是以后孩子们长大了、生了它们的孩子,也能够住的下。我的驻地离猴子们挺近的,这条路走到尽头出去,再走一刻钟就到了。”   秦深觉得有趣,拉着章俟海的手指勾了勾,这是山里面普通人见不到的一面,动物们划分地盘也要山神特批,大小也有着严格的控制。   毕竟,它们都是在山神的地盘上动土呢。   “真厉害,你们挖出这么大的地方不容易吧。”   金川说:“还好,就是挖出来的土不知道往哪里搬。后来山神大人给我们出了注意,猴子们养羊、种牧草需要土壤,我就送了过去,这才和猴子们有了联系。”   “哦哦。”秦深忍不住扭头看向章俟海,这一切太有趣了。   章俟海也看向他,脸上的笑容轻松惬意。   秦深走路不看路,地上有一块小石头,走不好踩上去就容易崴脚,章俟海不动声色地伸出脚踢走。抓着秦深的手,继续往前走。   正如金川所说,这条捷径非常好走,因为近乎是直线的,所以用时也很短。   从地道内出来,就到了白荡山腹地,四周是高大粗壮的树木,天空成了树冠之间的剪影,看不见太阳在哪里,秦深辨别不了方向、也看不出他们离镇子多少远了。   这边是真正的人迹罕至,杂草丛生。   金川拿着一根棍子敲打着草丛在前面带路,不时有小小的生物被惊吓走,秦深看看,没有蛇。   走了五六分钟,树上多了猴子,每隔十米站着一只,它们是猴群的前哨。   “我从来不知道,白荡山里面有猴子。”秦深压着声音和章俟海说。   “它们藏得深,”到了陌生的地方,秦深心大没什么感觉,章俟海全程戒备,“是很普通的猕猴。”   “昂,肯定不是什么珍稀品种,要是金丝猴,藏得再深,人也发现的了。”   “嘘。”   章俟海示意秦深噤声,猴群的驻地,他们到了。 第63章 猴养羊&吃货的秘密   穿山甲和猴子是不同的动物, 种族不一样,语言不互通, 在商量事情的时候用的就是第三方语言——华夏语。   猴子的口音还带着点儿东洲市本地口音。   “过来买羊哈, 我们不要钱的撒。现在是冬天, 我们缺少吃的,要米和面, 钱不要。”拿着大旱烟筒的老猴子蹲坐在铺着毛绒兽皮的大石头上,眯着眼用沙哑的声音跟金川说话。   眯眯的眼皮里头满是算计的眼球转动, 瞳仁对着秦深和章俟海,这两个贸贸然进入自家驻地的人类。   猴子的驻地在一个山谷里,山谷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高山如屏障一般挡住了外来的风, 山谷内空气凝滞, 浓郁的果酒味道在闷热潮湿的空间内久经不散。山壁上垂挂着许多藤蔓,藤蔓上零星长着粉色的花,点缀着这个植被稀少的山谷。   在金川和猴子交流的时候, 秦深的视线扫过占据了山谷三分之一大的温泉池,蒸腾的水汽悠悠飘散,给山谷带来源源不断的热量, 使这里温暖如春。   温泉池内,泡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猴子, 有些猴子漂浮在水池中随波而动,有些猴子懒洋洋地趴在岸边,还有猴子三三两两地蹲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 相互拨动着身上的毛发,抓出藏在里头的盐粒送到嘴里。   “噗通”几声,水花四溅,叽叽喳喳地嘲笑声此起彼伏,原来猴子在比赛跳水,那些姿势不好看的就引起了大家的哄笑。   原来白荡山内有温泉。   秦深收回了视线,开眼了开眼了,他生活在白荡山的山坳坳内二十多年竟然不知道。   平视前方,他和章俟海被邀请坐在猴王宝座前面的石头上,矮墩墩的石头表面光滑,前面还有充当石桌的大青石,看切割面,很显然是手工打磨过的,石桌上随意放着几样水果,山上很常见的品种。   秦深和章俟海没有动那些看起来挺可口的水果,初入猴族驻地,该有的警惕心还是要有的。   他们前面,猴王的宝座是如巨大卧牛一般的大石头,坐落在一棵高大的榆钱树下,石头上铺着厚实的兽毯,狰狞的虎头被猴王当靠枕倚着。   还有几只美女猴子站在卧牛石下面伺候着猴王茶水瓜果,除此之外十数只健壮的猴子散落在四周,警惕地看着外来者,护卫着猴王的安全。   猴王要求米面结算,金川向秦深投来询问的阳光,秦深点头,他愿意这么来。但是……“买卖要有诚意,我愿意用米面来结算,猴王总要让我看看货才行。”   “好说好说,做生意,当然是要这样。”猴王笑眯眯地抽了一口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嘴巴上说好说好说,实际行动上却有些轻慢呢,他看不上人类。   等这口烟吐完,五分钟已经过去,秦深佩服猴王的肺活量,按照这种抽法,肺和黑抹布差不多了吧。   像是突然想起来面前还坐着两个大活人,猴王做恍然状,“没办法,老喽老喽,记性不好,同时干两件事情就容易把另外一件给忘了。”   秦深看又是抽烟又是吃果子的猴王,这不是同时干了两件事儿啊,三四件都有了。   猴王继续说:“瞧我这个破记性撒,抽着烟的功夫忘记还有两位客人在呢。敢问客人来自哪里呀,穿山甲这个小娃娃也不介绍介绍的。”   金川不懂人情世故,就心心念念着过来买羊,所以进入猴子驻地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问山羊卖不卖。   金川慌乱了一下,手脚不知道怎么放,紧张地给猴王介绍秦深和章俟海,就怕自己又有哪里做的不好,“这位是望乡客栈的老板秦老板,他旁边的是他的爱人章先生。”   “你说哈?”猴王掏掏耳朵,怀疑自己的听到的。   “望乡客栈的主人秦老板。”金川提高了声音,身子前倾,就差凑到猴王的耳朵边大喊了。   猴王眼皮猛闪,蓄满精明的眼睛快速的转动。突然他咧嘴一笑,一把把手里面的旱烟筒扔到一边,“呲呲,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望乡客栈的主人,失敬失敬。”   猴王从宝座上一跃而下,落地时老猴子变成了三十来岁瘦条条的年轻人,年轻人相貌普通,甚至是有些尖嘴猴腮的,双眼闪动,精明内敛,穿着缀满铆钉的T恤衫,胸前的图案是叼着玫瑰的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睛里爬着一条吐信的蛇。   他的下半身穿着破洞牛仔裤,洞大得整个膝盖都露在外面。   光着脚,踩在地上,猴王真的非常瘦,瘦到脚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吐出,像是仅仅裹着薄薄一层皮肤的骨架子。   “金川这孩子也不早点儿说的,藏着不让我知道啊,差点儿就怠慢了秦老板了,勿怪勿怪哈。”猴王一动,全身的鸡零狗碎就叮铃哐啷地响,很潮啊。   秦深勾唇一笑,大长腿动了一下交叠在一块儿,身子倚向石桌,手臂撑在上头,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会怪猴王呢,我们是来买羊的,藏了好货的卖家拿拿架子,能够理解的。”   “哎呦,瞧老板说的。”猴王矮了一下腰拍着巴掌,讪笑着解释:“我们的养的羊沾染了一点点灵气,吃了对修士好,那些个人类修真者也时常过来买,哪个不是拽得二万八万的,把自己当成一盘菜,我不跟着拿拿架子,镇不住那些家伙。”   猴王呲牙,“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时候了,末法时代撒,灵气不足,大家半斤八两,老猴子我好歹有千年的修为,那些个百岁都没有的人类修士仗着有先辈的法器就敢看不起我,呵呵,胆儿肥了撒。”   看猴王冷笑的样子,那些个敢冲他耀武扬威的家伙下场肯定不咋滴。   “经常会有修士过来买羊?”秦深好奇这个。   猴王点头,“对的撒,三天前还走了一波人呢,他们不走红叶镇这条路,山神大人在那儿,他们不会不识相地去打扰他老人家的生活。”   “哦。”秦深点点头,他对大青山的认知真是太少了。   “秦老板,我们的羊养在后面的小山谷里,我带你们去瞧瞧哈。”猴王邀请,现在态度好多了,简直是换了一只猴子,前倨后恭,也就是他这样子。   秦深拍拍大腿站了起来,“那就去看看,给我们挑两只好的。”   “都好都好,绝对都是好羊。”猴王给自家的猴子带盐。   秦深和章俟海对视一眼,眼中笑意浓浓,今儿个真是长了见识了。   一眼就看的分明的山谷其实大有乾坤,那些垂挂下来的藤蔓后面要么是通往猴子们起居室、收藏室的通道,要么是通向相连的山谷,时不时能够看到有猴子掀开藤蔓走进走出。   猴王带着他们来到其中一个前面,撩开藤蔓,满山谷的羊咩咩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大小小二三百头的山羊在里面悠闲自在地吃着草,山谷借着地热温度适宜,羊生活在里面很舒服,是半放养的状态。   低矮的杂树上长着果子、地上长满了青草,这些都是山羊的食物,为了让羊长得壮壮的,猴子们还会送来新鲜的牧草、山药、葛根、水果给它们丰富伙食。   秦深看到有一只猴子抓着地上的黑粒粒送到粗麻布上,麻布上已经堆挺多的羊便便,不只是一只猴子在做着清理工作呢。   猴子们把羊便便收集起来给牧草施肥,长出来的牧草又喂给山羊吃。不是人类的精细化、科学化养殖,是刀耕火种一般粗放型的劳作,却已经让人十分惊讶了。   养羊的地方味道肯不是很好,骚味挺重,却不是想象中那么不堪,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难得。   秦深不得不问出心中的疑惑:“你这儿的猴子们都开了灵识?”   猴王袖着手,对自己治下很是骄傲,把自己最满意的成果展示给客栈主人看。听到秦深问的,猴王无奈地笑了,“怎么会呢,要是这么好开灵识,就不是末法时代了。”   老天对人类眷顾颇多,末法时代经过正规训练的人类引气入体都难,更何况是有横骨的兽类,更加艰难。与兽类相比,植物精怪们更是不易,毕竟后者对灵气的要求更高。   “猴儿们本就比一般兽类聪慧,我多教教,它们一代一代地多看看,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会了。”   秦深点头,“原来如此。”   猴子养的山羊个个膘肥体壮,精神饱满,不懂行的光用眼睛看看就知道是好羊。看多了,看这个好、看那个也好,选择困难症都犯了,秦深让猴王给他们挑挑。   猴王冲着山羊群招招手,秦深还以为山羊会听他号令主动走过来,没有想到从里头跑出来一只瞎眼的猴儿,猴形上看起来年纪也挺大了的。   “吱吱喳喳……”瞎了一只眼睛的猴子冲出羊群见到有人类,立马又冲了回去,躲在山羊后头冲着陌生的秦深和章俟海愤怒的呲牙,这是一只对人类充满敌意的猴子。   “独眼别呲牙了,快来。”猴王不耐烦地招招手。   被唤作独眼的猴子呲着牙往外面走,口吐人言,“呕,恶心的人类臭味,我快要晕过去了,呕。”   距离三米远的时候,他死活不肯更靠近了,“呕,我要窒息了,猴头你快点说,我好快点走,再待下去,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秦深:“……”   独眼嫌弃作呕的样子,秦深都想抬起胳臂闻闻自己身上是不是真有不堪的味道了。   “这位是望乡客栈的主人。”猴王给独眼介绍秦深,眨眼睛暗示独眼恭敬一些。   独眼不鸟他,哼了一声扭头,将那只瞎掉的眼睛冲着他们,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指着自己的瞎眼,“什么客栈的主人,就算是天上的神仙我也不鸟他,切,劳资这只眼睛就是被人类弄瞎的,看到讨厌的人类没有立刻冲上去抓花他们的脸,已经非常客气了”   猴王瞪他一眼,独眼侧身哼哼,“晓得晓得,我很克制的。”   秦深看的有趣,哈哈一笑,“真性情,不错不错。”   猴王也跟着笑起来,无奈地说:“我兄弟,小时候被人类猎户抓到,伤了一只眼睛逃出来,自此对人类非常厌恶。”   独眼吐了吐舌头,恶心得已经翻白眼,“老大,喊我干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真是的,去去去。”猴王怕弟弟的行为惹了望乡客栈老板不高兴,赶忙挥手让他走,“给我找两只最好的羊来,给客栈老板。”   独眼好的那只眼睛立了起来,声音提高,“不要钱!?”   “谁说不要的。”猴王眼角余光看着秦深说:“秦老板说了用米面来结算。”   “二十斤米一斤肉,不二价。”独眼急哄哄地补充。   秦深换算了一下,现在市面上一斤羊肉大概是四十多不到五十块钱的样子,他要是去隔壁镇子买羊,一只羊少说也要一千块钱。一斤普通的大米两三块,二十斤差不多就是五十左右,二十斤米一斤肉能够接受。   猴子养的含着一点点灵气的羊肉,值得这个价钱。但是,客栈的米面也不是普通的人间大米,价钱还是要商量。   秦深说:“这个价钱我完全同意,但是客栈的米面也是有灵气的,普通大米与之不可相同并论。”   讨价还价之后,猴王和秦深达成了双方都满意的价格,12斤客栈大米换一斤猴子养的羊肉。   “给我挑两只好羊,然后随我去客栈拿米。这个,只能够用米来算吗?麦子要不要,玉米要不要,高粱可以吗,我那边还有南瓜、冬瓜、胡萝卜等等。”   听到秦深不是还要还价、一口答应了下来,两只猴子松了一口气。   猴王嘴巴里自动分泌起了口水,忙不迭地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大家好商量,只要是可口的食物,都可以来换。还是老板爽快,不像是那些个没啥软用的修士,我们开了诚意满满的价格,他们还要压价,做事娘们唧唧的。”   谈妥了价格,独眼又给秦深挑了两只品相上佳的山羊,这场交易圆满地达成。   回去是按照原路返回,穿山甲的领地猴子不会踏足,所以山羊是秦深和章俟海拉回去的,山羊乖顺,走地道也没啥不乐意。   因为在猴子驻地耽误了一会会儿,来往一趟一共花了一个半小时,在秦深的可活动范围之内。秦深让金川一起帮着赶羊到客栈,羊进了客栈也没有让他走,而是让六娘抱出一个大南瓜,塞进了金川的怀里面。   金川一个劲儿地往外面推,“不不,我没有做什么,不能够拿南瓜。”   “这个你一定要收下,人类里面帮忙选羊挑羊的人叫做掮客,他们也要收些中介费的。你这回当了一把我的掮客,介绍我去猴子驻地买到了山羊,南瓜就是你的中介费,这还是你们帮忙收的呢,带回去吃吧。”   金川犹豫了一下收了下来,抱着南瓜来了个大大的鞠躬,“谢谢。”   金川走后,过来拿“款子”的猴子们到了,是一只年轻的开了灵识却未化形的猴子带队,他也会说人话。   还给秦深带了两葫芦的猴儿酒,拔开了塞子,猴儿酒浓郁的果香味就扑鼻而来,和在猴子驻地那边闻到的一个样儿。   秦深还记得中秋金川摆摊位,给秦深他们吃过一种叫做猴儿果的果子,说这种果子是酿造猴儿酒的重要原料。金川还要和猴子们共同做猴儿酒的生意,希望将猴儿酒摆放在客栈里面售卖,秦深同意的。   这回猴子给秦深送来了两瓶搭头,他算是尝尝产品的质量了。   称量了相应数量的米面,还有抵米面的杂粮瓜果,看着猴子们肩挑手扛、板车拉,哼哧哼哧拉进了山,秦深这才转身走进了客栈,就怕猴儿们没办法将那么多东西拿进山呢,看来是他杞人忧天了。   一转身,被抱着山羊不撒手的仇宝成吓了一跳,那垂涎的表情跟抱着个大美女一样。仇宝成见到好的食材,失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着迷地眼神在山羊身上上上下下,嘴巴上念念有词、夸奖不断,“被毛纯白,摸上去肉质紧实,活羊闻起来膻味轻,好羊好羊啊。”   章俟海也站在山羊的身边凑热闹,“胸颈处的毛挺直有锋,富有弹性,很适合做毛笔,杀羊的时候这块留下来。”   “干嘛?”秦深问。   章俟海说:“丢丢不是想要练毛笔字,把这个毛留下来我让人送去做几支毛笔来,给丢丢用。”   “文具店里面五块钱一支……”   章俟海有自己的坚持,他能够提供的就尽量给孩子提供最好的、最优质的,初学正是感兴趣的时候,用好的毛笔写出来的字也不一样,能够培养出孩子的自信心,学起来事半功倍。   秦深摊手,“好吧。”他说不过章俟海。   章俟海的字很好看,曾经拜在名家手下习字,对毛笔的制作也了然于心,他认识一位很好的制笔大师。大师也苦于没有上等的好材料制笔,已经不做好多年,名下的笔店都是让弟子打理,他说那些次等的货色还不需要他来动手。   羊毫笔笔尖细软,初学者并不适用,他将山羊毛送过去,最主要的是打上那人小仓库的主意,有些好的兼毫笔、狼毫笔,那人根本就不对外售卖,有时候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一切的。   羊毛,是扣门之石。   其中弯弯绕绕,章俟海并不需要与秦深细说,默默付出就好。   羊不是用来摸的,是用来吃的。   秦深、仇宝成、王乐彬在院子中杀羊,章俟海是后备人员,他不会。好吧,秦深也不会,他也是后备人员,他们两个就在旁边帮忙的。至于王乐彬,这个富家子不可小瞧啊,曾经跟着朋友去草原自驾,跟着牧民学了杀羊、烤羊肉,生活经验丰富也。   血腥的场面小孩子不宜观看,秦深把好奇的丢丢打发到屋里面去了,外面的屠宰让大人们来就行。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羊血如注进入盛放的木盆里面,木盆内已经放了盐水,新鲜的羊血进入,是准备做羊血豆腐的。   做好了切成块存放着,吃的时候拿一块切成小片用来和大蒜叶炒、和粉丝做成羊血汤或者拿两个辣椒爆炒羊血,都是难得的美味,还滋补。   放了血之后就是去毛剔肉等等,再此不一一描述,毕竟场面还是蛮血腥的。   秦深老家这边有过冬吃羊肉的习惯,冬至的时候来碗红烧羊肉,来年冬天不怕冷,流传着这种说法。   主要还是看重的羊肉秋冬进补的好处。   本地山羊肉肉质肥嫩鲜美、膻味少,板皮结实细腻,老品种的山羊种不多见了,混进了其他基因已经算是杂交种,却依然保留了本地羊的优良品质。猴群养的山羊是最老的小耳朵山羊,味道、口感在此基础上更胜一筹。   切出三十斤的腩肉、肋条肉做成羊卷包起来冻进冰箱,吃火锅的时候切羊肉卷。   两条后腿肉和四蹄放进仓库,仓库有保鲜功能,想吃新鲜羊肉汤、羊蹄汤的时候就拿出来做。   羊蝎子单独剔出来以后做羊蝎子火锅。   其他部位斩成小块用柴板做红烧羊肉。   大家忙活了小半个上午,午饭都推迟了一个小时,掌勺的是蜘蛛姐妹中擅长厨艺的五娘,给大家爆炒了羊肚,主食是羊肉粉丝汤就发面饼,吃的时候饼子里面可以夹上她做的小炒羊肉丝,简单却相当美味的一顿呢。   吃饭的时候秦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等吃完了看到忧心忡忡的丢丢时才反应了过来,“大白呢?”   “爸爸。”丢丢抓着秦深的手,眼中满是担忧地仰头看着爸爸,“爸爸,大白说他不吃午饭,想要继续睡觉。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   “这是怎么了?”三餐最准时的就是他了,难怪秦深觉得吃午饭的时候少了什么,就少了吃美味的食物津津有味的白虎神君啊。“这难得的,他是不是又乱吃了什么,把肚子填饱了,所以不想吃别的了?”   丢丢摇摇头,脸上的担忧未减分毫,“不知道啊。五娘姨姨给我单独做了一份羊肉面,我等会儿端给大白吃。”   羊肉面就是将刚才的羊肉粉丝汤换了一种材料做,因为大白不喜欢粉丝吸溜吸溜的感觉,太滑了,他的猫嘴巴吃着不得劲。   秦深揉揉儿子的脑袋,“端的时候小心一些。”   “嗯嗯。”   吃完了午饭继续上午未完成的事业,王乐彬找来了一堆红砖头,是之前在厨房搭老灶台的时候多出来的,给收藏在仓库里面以防以后还有用,现在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   简易的灶台搭起来简单,往上垒就行,不需要什么美感,关键是结实。搭个圆形桶状的,再把厨房里老灶台上的大铁锅拿出来放在上面就好。   堆成小山一样的山羊肉也就做过大锅饭的仇宝成可以掌握其中放盐糖酱油等等的比例,他做羊肉还往里面放了一把小红干辣椒,做出来的羊肉味道更带劲儿。   “啊!”丢丢惊叫一声,秦深和章俟海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儿走了进去。   去房间的路上碰到了着急忙慌跑出来的丢丢,丢丢小脸上满是惊慌,眼泪挂了一脸,看到爸爸就是看到了主心骨、看到了救星,抱住爸爸大哭,“爸爸,大白不好了,呜呜呜。”   秦深抱起了丢丢,夹在自己胳臂里往房间里走,口中问:“儿子不哭,和爸爸说究竟怎么了?”   丢丢抽抽搭搭地抱着爸爸的脖子,断断续续地说:“我端羊肉面给大白吃,看到大白还躺在床上睡觉,就摸摸大白让他起来吃东西,一摸大白他身上滚烫的,呜呜。爸爸,大白不会烧坏吧,他看起来非常难受。我之前喊他吃饭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白虎神君是丢丢最在意的伙伴之一,一人一虎几乎是同吃同住同睡,白虎神君看起来就会吃喝睡觉、一点儿都不靠谱,其实经常护着丢丢,丢丢和龙龙在外面疯玩的时候多亏了有他在旁边保驾护航。   而且白虎神君对待小孩子很有耐心,被框着胸提起来的动作其实并不舒服,但他始终没有说。   进入丢丢房间,就看到床上团着一只小奶猫,白色的团子看起来像是一颗大号的元宵。   秦深上手一摸,惊了一跳,“滚烫的,温度特别高。”像是触碰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经受过三百度高温烘烤过的烤盘,手凌空于猫身体上方,就能够感受到炙热。   “这个高温不正常。”章俟海的手凌空于大白的上方,“不是普通宠物医生可以看的。”   抱着丢丢的秦深与章俟海对视一眼,秦深果断地站起来,“我开车送他去孟彰神君那边。”   “嗒嗒嗒——”   大白猫身上又有了变化,紧咬的牙关松开,像是怕冷一般快速磕碰,送到医馆里面还要一段时间,来不及的。   秦深把丢丢放了下来,丢丢扑到大白身边,担忧地看着他,喃喃地喊着:“大白。”   秦深从兜里面拿出手机,“我给医馆打电话。”   今天周六,应该是龙龙一家住进客栈改善伙食的日子,但他们今天还没有来,据洪烨说医馆来了个病人要给他做个小手术,他还要盯着龙龙把作业做了,所以晚些过来。   “喂,洪烨,是我秦深。白虎神君身上滚烫,现在牙关紧咬又像是非常冷。”电话一接通,听到那边喂的一声知道是洪烨之后,秦深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说:“昏迷不醒,喊他没有任何反应。”   撑着脑袋接电话的洪烨站直了身子,神情严肃地说:“知道了,我们马上就来。”   山神家的这匹“马”速度相当快,说是马上就立刻就到,前后不到三分钟,这三分钟还要把他们从院门口走进房间的时间算在里面。   孟彰神君只消一眼就看出端倪,“他体内的灵气暴动。他又吃了什么?”   丢丢含着两包泪直摇头,“大白最近什么都没有吃,就和我一样吃饭。”   白虎神君吃了两颗长寿木果之后丢丢就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抓住大白猫的前爪子把他拉长了按在墙上严肃认真地讲道理,三令五申地跟大白摆事实讲道理,让他以后不准乱吃东西。   当时大白不走心地答应了,丢丢还担心大白听不进去呢,谁知道经过观察发现,大白真的不“吞天吞地”乱吃东西了。   丢丢还抱着大白问为什么,大白别扭地说不想丢丢不高兴。   所以丢丢很确定,大白没有乱吃过什么。   一向云淡风轻的孟彰神君微微蹙紧了眉头,“我先平复他体内暴动的灵气,等他醒了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靠着爸爸,紧紧抓住爸爸手的丢丢不断点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大白,咬着下唇等着孟伯伯把大白治好。   只要大白好了,他一定不管着大白乱吃东西了T^T。   青龙神君抬起左手,右手在左手上一晃而过,光洁的左手掌心中多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伤痕处皮肉外翻,血液却没有流出来,而是在伤口处凝结滚动着。   孟彰神君翻过受伤的手掌,悬空在白虎神君的上方,一滴玻璃弹珠一般大的血液落了下来,红色的血液内裹狭着金色的光芒,浑厚的神君气息以血珠为中心辐射出来。   那是一种肉眼看不见,感觉却能够察觉到的、实打实存在的力量,雄厚苍劲,带着一方之主的霸气凌然和不可侵犯。   血液凝结成之后快速向下移动,在众人视线中留下一道残影,再眨一下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的时候,那滴血液已经进入了白虎的口中。   孟彰神君收回了手掌,反转时那道掌心处几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消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洪烨上前跨出一步握住爱人的手,孟彰用力回握,摇摇头,“我没事,五百年修为而已,不算是什么。”   对于青龙神君悠长的寿命而言,五百年累计起来的修为不过是沧海一粟,并不值当什么,但洪烨依然担心他的身体,就恐损失了修为有个什么万一。   青龙主东方,东方为生机,他的血液有滋养万物、春风化雨的作用,进入白虎的身体内,一刻钟就将他身上暴乱的灵气安抚住。   但这只是治标并不治本,白虎同为一方神君,实力与青龙不分上下,他体内的灵气暴动青龙只能够暂缓却无法根治。   需要治本,还要靠他自己,需要刨根问源,知道灵气为什么暴动。   难道是白虎神君一张大口吃天下,好东西吃太多了导致的?   原因就要问他自己了。   灵气暴动被压制之后,白虎神君悠悠醒转,声音还很虚弱,“这回暴动怎么这么快就压制住了?”   琥珀眼睁开,含着疲惫的视线对上青龙的,他下意识往后面一缩,讪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青龙神君垂着眼,神情淡淡地看着他,“帮你暂时压制暴动的灵气。”   “喵。”白虎不好意思地捂住头,“这回的暴动来的太突然,我没有准备好。”不然肯定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让丢丢发现,不让其他人看到的。   “大白。”丢丢小小声地喊了一声,满含担忧。   白虎神君挪掉一只小爪子,虚弱的小身子往丢丢那儿蹭了蹭,“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丢丢破涕为笑,擦掉脸上的泪,“我可以抱你吗?”   “当然可以啊。”   白虎到了丢丢的怀里面,被一双稚嫩的手臂围着,感觉很安心呢,世间飘荡多少年,只有这个小家伙让自己觉得心安和舒服的。虚弱地白虎神君把脑袋放在丢丢的手臂上,眨巴着眼睛看不走的青龙,“你怎么还没有走,我的灵气不是已经压制了嘛,现在不需要你了。”   青龙就当没听出他话里面的赶人之意,说:“我在等你解释,身为一方神君,四灵之兽,天地气运幻化而生,怎么会灵气暴动。我很好奇。”   “喵,好奇心害死龙的。”   “哦,是嘛。”青龙神君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那你把五百年的修为还给我。”   白虎身体一僵,小奶嗓虚弱地尖叫了一声,“喵!”   结了因果,是要还的,白虎不得不说出自己倒霉催的往事。   旁边都是吃瓜群众,有秦深、章俟海,有洪烨、孟彰,有丢丢和龙龙,他们都在听着白虎说起自己兼(chi)济(he)苍(wan)生(le)的故事。   封神大战、商亡周代之后,天帝为防止仙神再度影响人间气运,就挪出望乡的一部分投入人间成为了望乡客栈,自此人间进入了末法时代。多少地上的神仙想了办法通过望乡客栈上了九重天,四方神兽出自于凡间气运,自当佑护人间,其他人可以走,他们不行。   四方神兽,青龙孟彰宅男一个,宅在一个地方几百上千年可以不动弹的;朱雀陵光她热衷于为人民服务,辗转于各个朝代王室,为国家气运操心不已;玄武执明和老婆太会生,子孙千万,缩在幽渡河含饴弄孙,为了子孙事有操不完的心。   白虎监兵呢,光棍一个,潇潇洒洒,好打不平事,信马由缰于江湖,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玩到哪儿,是四神君中最潇洒自在的一个。   那时候的他不像是现在见到有点儿灵气的东西就雁过拔毛、恨不得寸草不留全吃掉,只要是美味,毫无灵气的萝卜丝油墩子他也吃的很开心。   孟彰抱臂听着白虎絮絮叨叨说他们三个怎么怎么怎么,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如何,就是不进入正题,轻轻地“嗯”了一声,提醒某只奶猫老实点儿。   小奶猫皮子紧了点儿,讨好地笑了笑,“那个,追着一只祸害凡人的山魈,我不小心进入一个封印。”   “就是你吞掉护阵神兽的那个?”青龙问。   白虎无奈地点头,“就是那个,里面封印着一条灵脉,藏有人间气运。我又不是你,能够算出来怎么破的,所以……”   “我就把阵兽吃掉了。” 第64章 臭不要脸~~   围观群众默默吃瓜, 白虎神君的吃货秘密简直是大出人所料啊。   还以为他是贪吃阵兽美味,才一口把人家吃掉。   白虎愤怒地“嗷呜嗷呜”叫,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我可是四方神君, 怎么会做什么都吃的事情,那太没品了, 也不符合一个吃货的至高要求。我对于美食的追求,是尔等凡人无法理解的。美味是什么?不是用的食材有多么的高级、不是装盛的器皿有有多华丽、也不是烹调的技艺有多酷炫, 而是蕴含在美食里面的心和爱。”   吃瓜群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虎神君愤愤,“你们真是太没品位了,当我是什么啊!”   围观众人心声,什么都吃的贪吃家伙啊。   还好白虎只是四方神君, 不是谛听, 听不到他们的心声,不然要气得怄死了。   “美好的食物不需要太多附加的东西,因为味美就是对美食最佳的诠释。”   “所以呢?”青龙神君不得不打断白虎, 让他说重点。   “昂?”向别人灌输自己吃货信条的白虎神君迷蒙着双眼看青龙,他还沉浸在自己对食物的至高追求中,没有出来呢。   他们已经换了地方长谈, 从丢丢的卧室到了客厅。客厅的移门被推开,圆形折叠小桌拿了出来, 放在移门外,桌子上放着做成荷塘形状的茶盘,边缘点缀几朵粉荷, 有含苞待放者、有怒放花瓣者,精致典雅、美丽大方兼顾。   茶盘上的茶具是荷叶拱托的形状,与盘边荷花相映成趣。   看到这茶盘就知道不是秦深的品味了,讲究务实的秦深是拿着玻璃杯泡茶、能用碗喝水的人。   茶盘是章俟海添置的,他冲泡茶水、点茶分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极了。   四个大人坐在小桌的周边,被爸爸摧残着写作业很久的龙龙打了个哈欠靠在爸爸的身上耷拉着脑袋打瞌睡,抱着白虎神君的丢丢坐在爸爸的怀里面,目光炯炯地听着白虎讲自己的经历。   此时此刻,孟彰神君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看着明明没有使力却发出了“哒哒”两声,唤回了白虎游走的思绪,他说:“所以你为什么要吃掉阵兽?”   白虎气急败坏地说:“刚才不是说了吗,是要破阵!”   距今大概五百六十多年前,白虎神君一人在外游历,那时正是一个巨大王朝的土崩瓦解,全中原无论是谁都被搅入了巨大的历史洪流之中,无法幸免。   大一统的社会分崩离析,各方势力割据为王,群雄争霸,战事频发,征用壮丁无数,到最后有些村子里只要是成年的男子都不见了踪影,留下孤寡老弱。   好似整个中原大地的气运随着这个王朝的瓦解在溃散,贯流而过的母亲河河水暴涨、泛滥成灾,紧接着瘟疫横行、死伤无数,洪水退去之后旱灾来了,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民不聊生、饿殍遍地,四方神君不好干涉民间生态的自然流转,无法使用法力为中原度过灾厄,便尽自己所能护佑一方。   这一场人间浩劫持续时间很长,足足有五十年,中原大地人口凋零,千里荒无人烟。   白虎神君说到的这些,孟彰有印象,身为宅男的他就没有怎么离开过白荡山附近,灾厄发生,许多人逃进山林,是他为这些人提供了庇佑。   小奶猫在丢丢的怀里面翻了个身,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我那段时间在大江一条支流附近的一个村镇,那边有一种名叫松花糕的食物,用松花粉和红豆沙做的,味道特别好。那条支流还有种鱼,浑身雪白、翘嘴多刺,清蒸很好吃。”   “……”听他讲故事的众人。   不愧是白虎神君,吃货的代言,三句不离“老本行”,怎么都围绕一个“吃”字。   在他的脑海中,记的地图不是路线,而是美食,凡是吃过的东西、只要是好吃的,都会在白虎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舔着嘴唇,砸吧着嘴巴从回味美食中挣脱出来,白虎神君继续说:“人间浩劫,我找一个做美食的厨子都难,可惜可惜了,过了百年之后再去那边吃到的美味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制作方式。”接收到青龙含着警告的眼神,白虎缩缩脖子,不敢东拉西扯,终于来到了正题,“那个吧,人间动荡就有魑魅魍魉横行,我为什么会去那个村镇,就是跟着一只吃人的山魈去的。”   《神异经》中有言,“西方山中有人焉,长尺余,一足,性不畏人;犯之令人寒热,名曰山魈。以竹着火中,哔哔有声,而山魈惊惮。”   山魈还会把吃掉的人的人皮披在身上混迹人群,掩盖自己身上的气息,白虎追着这只吃人的怪物一路南下至大江支流,追到了深山里。   一只山魈而已,要不是善于隐藏踪迹,白虎一爪子可以拍死一百只。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白虎的一时轻忽大意中了那只山魈的圈套,被引入了一个阵法中,不过那只山魈也得不了好,白虎身陷阵法前把那只山魈的脑袋拍成了浆糊。   白虎不像青龙那样精通阵法、术算,陷入阵法只会暴力破解。他说起了自己进入阵法之后发生的事情。   “阵法里面禁锢了一条灵脉,确切地说是一条龙脉,中兴之龙。”   青龙恍然,五十年的人间动乱,宅男·孟再怎么消息闭塞也知道了动乱之始。分崩离析的王朝开宗立国只开始了两代,开国君主乃明君也,继承其大统的儿子虽然不成气候,却也应该有位中兴之主取而代之,但当时他夜观天象,中兴之主暗淡无光,已经是身陨魂消之象。   中兴之主暗淡无光,紫微帝星也毫无光彩,若无人主现世,恐人间纷乱不止、战乱不休,崩溃成了时间问题。   青龙记得,之后陵光还来找他,以二位神君合力推算人主方位,但人主方位被天机蒙蔽,推算不出。   白虎前面两条爪子搭在一起,继续说:“一个不过出现不足百年的阵法竟然困住我,肯定不是等闲之物。我仔细一看,发现情况不对,中兴之龙怎么会禁锢于此。我就在阵法中仔细寻找,发现阵法是以帝星之魂为基、龙脉为础,合二者之力源源不断形成的阵法,那时阵法还未彻底形成,一旦成型就会将龙脉绞碎,人间自此成为鬼蜮。阵法中心,集天地灵气化出一只灵兽就成了它的阵兽,是破阵的关键。”   白虎一脸正经,他说:“要是你,亦或是陵光在,肯定能够破解此阵。”正经脸上一对琥珀眼无辜地眨巴眨巴,“我不会,我就只能够吃了阵兽,将龙脉放了出来。阵兽反噬、对我施加诅咒,不蓄积灵气我就会痛不欲生,但吃多了各种灵物每五十年体内就会有灵气暴动。喵呜,以前我都会找地方躲起来,疼着疼着就好了,出来后我就又是神勇无匹的白虎神君。”   在客栈日子过得太好,就容易把痛苦的过往淡忘,他都忘记了五十年的时限又到了。这回暴动出现的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躲起来,随后就被发现了。   白虎神君说了那么多,有些太深奥了,丢丢不是很听得懂,但白虎说他不吃灵物会疼、吃了还是会疼,他心疼地把白虎抱在怀里面,小脸蹭蹭白虎毛绒绒的脑袋。   “大白,以后我不禁止你吃东西了。”   小奶猫伸出稚嫩的爪子搭在丢丢白嫩的小脸上,“客栈里面长出来的食物带着灵气,并且更加精纯,我现在只要吃一日三餐就好了。不用担心我呢。”   丢丢用地点点头,“嗯。”   “那以后大白还会疼吗?”秦深问起了关键,五十年一次的灵气暴动,不解决的话,五十年后还是会疼。   小奶猫一僵,沮丧地说:“封印我的阵法得不到解决,就一直要这么过了。不过没事儿,以后肯定可以找到办法的。”爪子按上额头,皮毛覆盖下有个钟形的印记,这是他的机缘,只要找到自己的机缘,一切应该可以迎刃而解。   孟彰神君思量了片刻问白虎,“困住你的阵法在哪里?”   白虎浑不在意地说:“有松花糕和翘嘴白鱼的地方。”   “这两样,全国很多地方都有。”秦深吐糟。   白虎爪子摊开,无奈地说:“我又不会记住地名,就算是记住了,估计和现在也不一样了,没有啥参考价值。”   “谁说的,县志里面肯定会有记载,别看人类寿命短暂,但我们善于记录历史,现在人亦可以知道千百年前发生的事情。”   白虎挠挠头,“那也没有办法,我不记的,就依稀记得阵法是在一个墓里面,那个墓叫海什么的人的墓,一个当官的。”   章俟海关注新闻,听到这个下意识想到最近挖掘发现的一个古墓,将新闻与大家一说,“这个墓便在大江支流附近,当地山上长满松树,松花粉是支柱产业,支流内的翘嘴白鱼也是特色产品。我名下的食品保健公司就在那边投入资金收集优质的松花粉。”   章俟海名下的产业挺多,秦深签署过文件就看到过地产、食品、珠宝等等。他对产业不感兴趣,却非常想看看松花粉长什么样子,“能够送来一些吗?”   “肯定可以。”章俟海给Leo发一条信息,就能够解决这事。   明天就会有飞机直送过来,还会空邮当地做的松花糕、翘嘴白鱼等等。   青龙神君记下可能的地点,过后会去查看。   大白好了,又变得生龙活虎,一碗坨掉的面条也不嫌弃,希哩呼啦地吃掉,一碗面和他身子差不多大,他吃完之后小身子却一点儿没有鼓,胃袋里面跟装了一个黑洞一样= =。   院子里,红烧的羊肉并没有因为白虎之事的突然到来被打断,仇宝成、六娘五娘姐妹和王乐彬继续看着。六娘坐在屋檐下绣着被套,两个枕套她已经绣好了,现在着重绣的是被面,务必精益求精。五娘跟着仇宝成学做菜,仇宝成不吝啬于将自己做菜的一些小窍门教导给她,大炒勺在锅里面翻动一下,空气中弥漫着红烧羊肉的香味更加浓郁。   王乐彬在一旁劈柴,将劈好的柴板堆放到简易的灶台旁边。   秦深看着爸爸林高峰做羊肉长大的,深信用柴板慢慢煮出来的羊肉比煤气煮出来的要好。   等晚上爸妈回来,羊肉也彻底煮好了,大家围坐在一块儿吃羊肉。   电磁炉放在桌子中央,上面坐着个砂锅,砂锅揭开,内里“咕咚咕咚”的红烧羊肉鼓着大大的水泡,烟雾缭绕将香味送到每个人的鼻尖,太香了。   说是红烧羊肉其实更像是炖的,像是一道汤菜,平时要吃汁水收干一些也可以。羊肉连皮炖煮,富有胶原蛋白的肉皮细嫩软弹,筷子轻轻一夹便断了开来,秦深夹了一块连皮带骨的羊肉送到章俟海的碗里面,又给丢丢夹了一块他最喜欢的带着蹄筋的部位。   要说肉还是靠骨肉最好吃,贴着骨头那块有筋膜的最香,肉质紧实不柴、嫩而不散,好吃到心里面。   羊肉煲里面还放了本地特有的香沙芋,是靠近海边的地方生长在沙质土壤中长大的,个头也就鸭蛋大小、普遍不大,粉重,红烧着吸饱了汤汁,送人口中是沙沙糯糯、绵绵软软的。   羊肉和芋头吃的差不多了还可以往汤里面添一把粉条和一抓切成细丝的白菜梆子,将汤里面留下的精华一网打尽。   秋冬季节,最适合来上这么一大锅的红烧羊肉,好吃美味又滋补身体。   伴随着这锅羊肉煲,天气好似更加冷了。晴空万里的好天最低温度都是零下,冷风刮面,走在外面感觉自己要面瘫;阴雨连绵的天气温度都是零上,但一点儿温暖的感觉也没有,湿冷湿冷感觉湿气往骨头缝里面钻。   东洲市的天气便是如此让人琢磨不透,秦深在这边生活了二十多年依然无法说自己真正的了解它。   这是个下降一度就有明显变化的地方,晴天寒风阵阵、阴雨天湿冷跗骨,冬天用一个“冷”字就全然概括了所有。   秦深裹着衣服从车子上跳了下来钻进了客栈里头,将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甩在身后。舒适的温度让他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将身上的羽绒服给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套头衫,胸前黑色巨大的字母“GOOD MAN”招摇着自己的存在。   今天12月22日周五,又将迎来周末,最最关键的是今天是冬至日,要过小年的。   在东洲市小年是年末最重要的一个节日,要祭拜先祖、要家庭团聚,也预示着即将迎来农历新年,可以为新年准备年货了,今天爸妈木器店里也没有去。   秦深送完了丢丢回来,踏进了大堂,脑袋在大堂里面转悠了一下,“我看到我弟的车了,他人呢?”   破晓出生的林晓宁比秦深小两岁,是秦深看着长大的,林晓宁从小就跟在哥哥的屁股后头转,两兄弟从小感情就非常好。看到林晓宁现在安定了下来,有了稳定的收入、有了想要结婚的女友,秦深是老父亲一般的欣慰啊= =但和爸爸林高峰说起,真正的老父亲好像没有这么多感触。   在吧台后头绣花的六娘告诉秦深,“跟着你爸妈在中庭,他们带来了很多鳗鱼,正收拾呢,弄出来风干做鳗鱼干。”   六娘的被套真是一个大工程,按照她的速度本该是“刷刷刷”顷刻间完成的东西快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弄好,秦深让她展开来看过,明明被面上已经绣满了颜色,他却看不出任何图案来,仿佛那些颜色只是随意添置上去的,也不知最后弄出什么名堂来。   秦深从厨房进了中庭,在中庭水泥地这儿,妈妈从厨房拉出来一根水管子处理新鲜的鳗鱼,海鳗鱼从背部剖开,拉出内脏,洗净、整理成片,用一根绳子穿过鱼鳃后打成结,悬挂起来放在背阴处让风吹干。   吹得表面像是结了一层皮就可以用竹棍或者木棍支开两片鱼身,风干出来的鳗鱼干更加平整好看。   林晓宁和他女朋友带来了三大箱的鳗鱼,收拾起来需要一番功夫,妈妈秦静和蓝月儿一起在弄,蓝月儿刚开始不会,跟着秦静慢慢地学,这姑娘不矫情、肯吃苦,拉着鱼肠子、弄了一手的鱼腥味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鲛人的心理素质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吧。   爸爸林高峰和弟弟林晓宁就把鳗鱼穿起来挂在不锈钢的晾衣架上,等挂满了将晾衣架往阴凉通风的地方一放就好。   秦深看到了撸袖子要帮忙,秦静举着刀子坐了起来缓缓自己的腰说:“人手够了,不要你帮忙。”   妈妈说一不二,她说的话是一定要听的,秦深把袖子放了下来。“都做成鳗鱼干?”   鳗鱼晒成干了存放妥当可以吃上一年,蒸鳗鱼干、鳗鱼干红烧肉,既可以当冷盘又可以做成热菜,非常好用的食材。往年妈妈就要准备好多,丢丢挺喜欢吃的。   秦静说:“没全弄了,留了大概二十多条的样子。你准备做什么?”   “鳗鱼饭呀,就是我调的烤鱼酱汁味道不是很好。”站在门口的秦深后仰地问厨房里面的仇宝成,“宝成哥,你会调烤鳗鱼的酱汁吗?”   “我正在弄,小宁带来的鳗鱼很肥嫩,烤出来的鳗鱼一定好吃。中午就吃鳗鱼饭,吃的时候大家提提意见,这款鳗鱼汁头一次用,还不是很好,根据大家的口味再调整调整。”   秦深点点头,又有好吃的了。“做好了我先给小丢丢送一份去,前几天看到电视里面放的,他还说想尝尝看呢。”   “嗯嗯,那敢情好,我给丢丢煎两个荷包蛋,再做一点儿小炒菜。”   “不用这么麻烦的。”学校食堂里面什么都有……   秦深后面这句还没有说出口呢,仇宝成就摆手说:“不麻烦不麻烦,看到丢丢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我就特别开心,哈哈。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定要平衡,大锅菜我知道,看起来再好也不像小锅菜那么精细,哪里能够和家里面的比。”   秦深把要说出来的话给咽了回去,和宝成哥一比,他跟后爸爸一样orz。   …………   ……   秦深是陪着丢丢一起吃饭的,顺便还给洪烨一家三口带了鳗鱼饭。丢丢很喜欢鳗鱼饭的味道,鳗鱼鲜嫩的口感像是在嘴巴里跳舞,米粒沾到了香稠的酱汁让小家伙吃得抬不起脑袋。   食堂里面有其他小家伙看见了,一脸眼馋的小摸样很好玩,还好秦深有准备,多带了许多的烤鳗鱼,切成了两指宽的小条状,裹满了酱汁,酱汁浓稠的样子引人垂涎。   “小朋友们我带了很多鳗鱼来,我家秦时宜吃不掉这么多,大家来帮忙吃掉好吗?”   小家伙们含着筷子没有动,不好意思呢。   “用眼睛看可吃不到好吃的烤鳗鱼哦。”秦深把保温桶倾斜了一下,让大家看得更加清楚。   学校为了方便所有孩子不争不抢、轻松自在地吃到午饭,是按照年纪分批次来吃的,座位也是按照班级来划分。秦深他们附近坐的,就是丢丢班里面的孩子们。   孩子们四人一桌,有着自己的固定位置。   秦深是从食堂后厨拿了一张凳子过来凑在丢丢一桌的,霸占了孩子们一小点点的地方。   “咕咚”此起彼伏的咽口水声音,秦深脸上的笑意更浓,小孩子们馋着呢。   “丢丢,和大家说说。”   丢丢埋在饭碗里的小脑袋半抬了起来,羞涩地抿紧了嘴巴,可怜巴巴地看着爸爸,“爸爸,真的要吗?”   “没事的宝贝,大家都是同学。”秦深鼓励孩子,他从老师和洪烨的口中得知,丢丢在学校里面只有龙龙一个朋友,其他小孩子不是不想靠近丢丢,只是丢丢个性太内向腼腆、外表看起来就有些疏离冷漠,让其他小朋友不太敢接近。   秦深不强迫孩子,只是希望孩子能够在这个社会上生活得更好,他的舞台很大,不能够局限在小小的镇子上、小小的客栈内。   丢丢咬着碗边,有些抗拒。   秦深笑笑,摸摸孩子的脑袋,“没关系,爸爸的小丢丢已经是很勇敢的孩子了。”   他扬声对同桌的以及周围的小朋们说:“大家真的不来吃吗?不及时吃的话,这么好吃的烤鳗鱼就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叔叔,我可以吃吗?”同桌的孩子忍不住诱惑,终于开口询问了。   秦深笑着点头,“当然是可以的。”   这就是龙龙不在,要是龙龙在,肯定第一个冲过来了。龙龙的数学真是让大人头疼的,考了个全班最低分,被喊去见校长了,估计洪烨要施加“家法”了。   有了第一个小朋友带头,很快其他人也按捺不住动了起来。   第一个行动的孩子也就是章俟海头一次去学校接丢丢见到的那个,吃着烤鳗鱼,脸上的眉毛飞了起来,用毫不夸张地话来说,以前的鱼都白吃了。他激动地抓住丢丢的胳臂,“丢丢,你爸爸的做的鱼太好吃了,太太好吃了T^T早知道我就不吃了,以后吃不到,我会很伤心的。”   丢丢低头看着抓住自己胳臂的手,秦深给孩子分鱼的时候还有三分心思留在了儿子身上,看到这一幕,心提了起来,就怕丢丢觉得不高兴,把同学的手给甩开。   秦深想太多了,他儿子只是内向和不知道怎么融入其他小朋友的游戏里面,并不是洁癖啊。被同学抓住胳臂,丢丢害羞、不敢的小心思收了起来,还听到同学夸奖自己爸爸,他骄傲地点头,“我爸爸做的饭是最最好吃的,以后有机会我还带。”   “哇,面袋小王子最好啦。”   这个错号看来要跟着丢丢要学期末了……   丢丢并不是很反感这个错号,面袋子那也是个王子呢。他鼓足了勇气从爸爸的手里面接过了保温桶,主动给同学们分起了烤鳗鱼,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和同学们的话题也越来越多。像是人群里面的小焦点,发着光的小王子。   此趟不虚此行,秦深非常满意地回到了客栈,晚上一般是章俟海下班回来的时候顺带将丢丢带回家,他不用再出门。   华夏地大物博,各地风俗习惯也有着很大的差异,像是冬至这天过小年就不是所有地方都有。   东洲市这里,冬至小年,这一天不会走亲戚、也不会邀请亲朋好友,只是全家人聚在一起。会在各自家里面设立香案祭拜先人,当然做这个也很有讲究,一般是父母长子一家弄,分家立户另说。   祭拜祖先是追根溯源,让子孙后辈了解家族历史,到了现在宗族不似以往那么强盛,慢慢的教育意义更加重一些。   林高峰兄弟早就分家,从分家那一天就不另立香案祭祖,小年这一天也就成了他们家的团圆日,晚上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分享一大桌的美味。   全须全尾的鱼肯定要有的,象征年年有余。饭是赤豆做的红豆饭,象征红红火火。还必定有圆子,也就是汤圆,象征团团圆圆。   今年的小年格外的热闹,有家人有朋友(洪烨一家也来了)有客栈所有的员工,饭桌撤了还上了牌桌,大家一致同意不让秦静上场,哪怕她说自己会收敛的,但被财神爷摸过顶的人说的话做不得准,大家是来找开心的,可不是来虐的,所以秦静只能够坐在丈夫身边眼馋地看着他打牌。   “打这张……唉,你碰啊……别把九万扔出去……”看牌的人比打牌的人还要急、还要累。   秦深脸上已经被贴上了一张纸条子,他对着纸条吹了一口气,“妈,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别乱喊了啦。”   秦静瞪了儿子一眼,不过不再说话了。   秦深朝着妈妈讨好地笑笑,扔掉一张“一”,坐在他旁边的章俟海突然站了起来,他疑惑地看过去。   章俟海挥了一下手机,示意自己出去接个电话。   电话是Leo打来的,一年拿着百万年薪的Leo是全能型助手,付出和收获完全成正比,有时候他摸着自己尚算浓密的头发真担心一觉醒过来就变得稀疏秃顶——职业性脱发,压力太大。   Leo在电话中汇报,“老板,水族箱已经到达东洲市,明天一早送来客栈。”   “鲛人情况如何?”   “我亲眼盯着标本装箱入车的,一路护送,从毕芳阁装箱出来后再未打开过。老板,要打开确认一下情况吗?”   “那就不用了,明天送来便知道如何。”   五天前,毕方琴女士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被人发现的时候她倚靠在水箱旁边,一脸安详。毕女士去世之后,鲛人的归属就按照她生前说的那样进入交接流程,Leo飞到京城办理一切手续,鲛人连同多年来凝结出来的鲛珠一同装入小型水箱,封箱之后上了飞机空运至东洲市,飞机刚刚落地。   一落地,Leo就打电话给章俟海报告情况顺利。   电话那头传来小声的说话声,有人在跟Leo说话,电话这头的章俟海只听到一些只言片语——毕芳阁、大火、全没了。   Leo听了手下告知的最新情况,一脸懵逼,还好极强的专业素质让他还记得自己在和老板打电话,连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他,“老板,我带着水箱离开毕芳阁,后脚毕芳阁就燃烧起了大火,大火现在还在燃烧,据现场灭火的消防人员说,大火是人为放的,倾倒了很多助燃液体,扑灭很难。”   Leo和毕方琴女士助理交接鲛人,有幸见到了毕芳阁内许多珍奇异宝,大开眼界,三米长的象牙那只大象该多大啊,其上的镂空浮雕精巧夺目、浑然天成。还有十米高的血珊瑚,远看上面的图案似九天玄女凌空起舞,而这图案并非人工雕琢,而是自然而成,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其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名家字画、孤本残本……就这么在一场大火中消失殆尽了?   Leo忍不住捂住胸口,都是人类瑰宝啊,竟然付之一炬。   章俟海想到毕方琴女士平静的脸上一双癫狂的眼睛,大火焚烧尽身后事应该是她最想看到的。   “让人关注一下毕芳阁那边的情况,有什么事情再和我说。”   不愧是老板,听到这事毫无触动、始终平静,他要学习和体会的还有很多很多。Leo严肃认真地重重点头,“知道了老板,我会的老板。老板,晚安。”   “你也早点休息,明天别送来太早,我们不一定有那么早起。”章俟海补充了一句。   “好的,老板。”QAQ他还想好好表现一下,大清早就送过去以示自己的积极主动呢,还好老板说了一句,不然就惨了。   章俟海在侧边小厅接的电话,耳边是大堂前厅内的欢声笑语,这种体验于他而言真心很少,全家团聚在一起,不是端正地坐在电视机前如看调研报告一般看电视节目、不是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却没有任何交流,冰冷得就像仍然是自己一个人。   现在围绕他的感受,是鲜活的、是温暖的。   侧厅的落地窗在夜色中成了一面镜子,照出章俟海自己,他的脸上笑意越发灿烂。   “想什么呢,笑这么欢。”   章俟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身边多了个人,他说:“想你。”   秦深耳尖动了动,红晕爬上去了,他对章俟海不时说出来的、发自内心的甜言蜜语没有任何招架能力。趴在章俟海的肩膀上,小半个身子的重量交给了对方,秦深凑到这儿耳边说:“用哪里想的?”   明明不好意思,他还是不时招惹着对方,污污的那种。   章俟海嘴角的弧度收了一些,眼中的笑意加深,他压嗓子,声音变得越发性感,“用心,也用这里。”   他从肩头把秦深的手抓下来,慢慢往一个变得滚烫的地方送,按在上面,他说:“感受到了吗?”   秦深恼羞成怒,骂他,“大色狼,章先生你的高冷范儿呢,哪里去了,被狗吃了啊!”   手没有挪开,在那个地方加大力气揉了一把,“给劳资收敛点儿。”   章俟海闷哼一身,无辜地说:“自从遇见你,我的冷静自持都喂了狗。”   喂喂喂,狗是无辜的啊。   请关爱单身狗人士。   自从在一起,缠在章俟海手上的羊脂玉珠链早就不知道塞在了哪一个角落,那是心静如水、阴郁苦闷的过往,而现在拥抱了爱情的他怎么还会有那些情绪。   “臭不要脸的老男人。”论脸皮厚度,少吃了十年米面盐、少走了十年路的秦深自认为比不上章俟海。   秦深不好意思地从身后贴着章俟海,脸埋进章俟海的颈窝里,紧紧贴合在一起的身体热量传递的很快,快要燃烧沸腾了。   章俟海目视“镜子”,站得笔直的他浑然没有往常的冷静克制,嘴角扬起的弧度、眼中流露出的笑意,让自己觉得陌生又觉得欣喜,这是为秦深而逐渐改变的自己。   明明衣服没有凌乱、发丝依然贴服,贴着的二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脸红心跳。 第65章 孔雀绿旗袍   阴了四五天的天空终于放晴了, 但温度骤降,北风吹得很急, 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风吹一会会就觉得要冻僵。Leo收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戴着手套从车子上走了下来, 打开了箱柜的柜门,偌大的货柜中堆放了许多来自于全国各地不同品种的火腿、腊味以及一个长条形的木箱子。   木箱很大, 里面还藏着一个水箱,Leo亲眼见到毕方琴女士的助理穿着防护服将毕芳阁展厅内巨大水族箱中的的鲛人抱了出来放进了水箱里, 水箱内的特殊液体可以保证尸身不腐、永葆千年。   Leo看着高大健壮、寒风中就穿一件褂子,露出长而卷曲的护胸毛的郭跃跳进了车厢内,蒲扇一样的大手摸着木箱比划着,准备找出一个合适的角度将箱子扛起来拿进客栈。   Leo提醒说:“箱子很重, 有三吨……多。”   好吧, 他的提醒是多余的,壮如熊的郭跃已经把箱子扛了起来架在肩头,拱着腰从货柜中挪了出来。   “嘭——”   从车子上跳下来的郭跃抖擞了一下身体, 扛着木箱子往里面走,路过Leo的时候诧异地说:“你不是说很重嘛,不啊, 轻飘飘的。你说重,害我刚才使力太多, 扛的时候差点儿站不稳。”   “……”Leo愣愣地说:“哦,抱歉了,没有想到你力气这么大。我傻了, 看你的身板壮硕如熊,就知道你力气肯定很大。”   郭跃憨憨地一笑,“本来就是。”   不挡在客栈门口了,他扛着木箱子踏进了客栈,在Leo看来是踏进了虚空中。   哪怕被客栈老板带着进入了一次客栈,让Leo清楚明白客栈是真实存在的,可每次来到这边,他依然觉得神奇,仿佛那次进去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摘掉了右手的皮手套,Leo忍不住在口袋里面掏药罐子,倒出来两粒扔进嘴巴里干嚼着吃掉。   “要不要给你倒杯水来,干吃药不舒服。”   Leo看过去,见到客栈里面那个漂漂亮亮、文文弱弱的长头发男生扛着一箱火腿跳下了车,一箱子里面七条火腿,连箱子带火腿二三百斤肯定是有的。   Leo扯了嘴角,觉得自己应该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没事,不是药,维c片,就是干吃的。”医生让他紧张不安的时候就吃两片,可以缓解一下情绪。   黄三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扛着木箱子轻轻松松地走进了客栈他,他的身后王乐彬瞪了Leo一眼,Leo莫名其妙的,他和这个大个子男生没有过交集啊。   王乐彬表示,除了客栈里面的人,Leo是头一个得到黄三尾关心的,能不让他在意吗。   仔细看看,白面书生一个,弱了吧唧的风吹吹就会倒。提了两大袋干果的王乐彬抬头挺胸继续走自己的路,Leo与自己比,一点儿竞争力都没有。   客栈员工进进出出间一货箱的东西搬了进去,Leo站在原地已经冻成了棍棍,双脚不断地原地走动,但是冷风跗骨,别说运动带来什么暖意了,感觉身体里原本的温暖也被寒风渐渐带走。   当最后一箱火腿搬了进去,Leo艰难地关上门准备上车走人的时候,客栈老板秦深走了出来,朝着Leo招招手,“你过来。”   “秦先生有什么事情吗?”关上门的Leo走了过去。   “有些事情要问你,随我一起进客栈。”秦深抓住Leo的手,带着人往客栈里面走。   Leo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被冷风吹得面皮发白的他鼻涕都冻出来了。说话哆嗦,“我,我还有……事……”   “可怜的,你一个普通人在寒风瑟瑟里面站了这么久能行吗,刚才就喊你进来,你不肯。哈哈,冻感冒了别跟我家老章说工伤啊。”   Leo脱掉手套哆哆嗦嗦地从兜里面拿出面纸擦鼻涕,摇着头说:“不、不会的。”   秦深跨过了门槛,看他真当真了说道:“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你别生病倒是真的,要是生病了,我们家老章就少了一个能干的助理了。”   走进了客栈,舒适的温度让Leo觉得活了过来,他看到老板迎向秦先生,从他手上接过脱下来的羽绒服,面对秦先生时温暖如春的视线扫向自己,顿时让自己觉得如坠冰窖。   果然,老板的温柔只是对特定的人。   跨进了院门,通向主体建筑的小路上铺着圆润的鹅卵石,小路两边的院子开成了田地,种着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红润饱满的西红柿挂在藤蔓上、旁边长条的黄瓜顶上嫩黄的花朵还未掉落,绿色的茄子和紫色的茄子各种了两排,成熟度不同的灯笼椒挂在枝头,红的、黄的、绿的,植物界的红绿灯。   一洼韭菜割掉了一小片,旁边种的草莓已经开出了白色的小花。   有个胖胖的男人蹲在地上摘着葱,翠绿的葱叶在和煦的风中微微晃动,葱香味从割开的断口中飘散出来,很正、很浓郁的味道。   Leo的视线扫过靠近屋檐的一个简易灶台,桶状的灶台上坐着个大大的铁锅,铁锅上盖着一个木头盖子,里面正煮着的东西,蒸汽顶得盖子“噗噗噗”响,蒸汽趁着这个间隙飞了出来,煮玉米的香味让这个冬日的早晨暖意洋洋。   站在老灶台前的女人身材很棒,长发用一根筷子一样的簪子团在脑袋上,藕粉色的毛线衣配深蓝色的A字裙,衬得气质温婉的美女如水一般沉静。她揭开了盖子,蒸汽随着滚沸的汤水飘动,玉米的香味更加浓了。   “五娘,玉米好了?”摘好葱的仇宝成站了起来,抓着一把葱问。   在Leo错愕的目光中,五娘赤手探进滚烫的水里面,掐了一下玉米感受着软硬程度,“差不多了,我捞出来?”   “先放在锅里面闷一会儿,过个一刻钟再拿,味道更好。”   “知道了。”五娘点点头,用心记下仇宝成说的每一个小诀窍。   客栈内氛围温馨恬淡,难怪老板愿意常住在这里,就连他从踏进来这一刻开始,就想永远住在这儿。Leo摘掉了围巾、手套,跟在老板夫夫后面往大堂里面走。   往前面走出去五六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从大堂里走了出来,站在了门口。精致的面孔和章俟海的很相似,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就和他身上穿着的浅蓝色睡衣上的卡通绵羊图案一样软。   Leo知道这是自家老板的遗珠,相认的时间并不长,以前一直由秦先生抚养,喊秦先生爸爸、喊老板爹爹。   至于,为什么老板的儿子会出现在红叶镇、为什么由秦先生抚养,Leo理不清这里面的关系,也不是他应该去理清的,只要用心记下这个孩子是老板的儿子就好。   Leo心里面想什么,身为老板的章俟海还真是不怎么关心,只要员工踏实努力、好奇心少就行。他急走几步,用手上秦深的衣服把儿子裹起来抱到手上,“丢丢怎么这么早醒了?”   现在才八点刚过,孩子放周末,可以好好的睡一个懒觉。   丢丢打了个哈欠,靠在爹爹怀里面摸着爸爸羽绒服帽子上的毛说:“睡不着了,就起来。咳咳……嗓子干,难受。”   章俟海听到孩子咳嗽,顿时紧张,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丢丢的,还好,不烫。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就像是生怕自己的声音稍微大点儿就会影响到孩子,“宝贝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身上没劲儿。”丢丢神情恹恹,精神不是很好。   秦深上手摸儿子的额头,“不烫,估计昨天晚上在浴缸里玩水,受凉感冒了。等会儿我给他冲泡一杯小儿感冒冲剂喝喝,今天多喝水。家里面有梨子,爸爸给你炖个梨子吃,嗓子很快就不疼了。”   “嗯。”丢丢向爸爸伸出手,眼巴巴地看着爸爸。   爸爸哪怕凶了点儿,但是生病了,还是爸爸最重要。   章俟海把丢丢交到秦深的手上,不舍的表情里面有些受伤、有些委屈,秦深伸出手安慰地拍拍他的头。   看到这一幕,Leo感觉眼珠子要掉下来了,这还是他的老板,老板没有双胞胎兄弟吧?他的老板被人穿了?   “小孩子不舒服,找妈妈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堂内,洪烨和孟彰神君正在吃早饭,见到这一幕,洪烨理所当然地说。   秦深:“……”好想打人啊。   打不过,秦深决定还是翻个白眼好了,“对啊,山神大人看来是深有感触。”   洪烨咬断口中的粉丝,鼓着腮帮子说:“龙宝宝的免疫力超强,不好意思,没有机会给我感受过。”   秦深:“……”算了,不说了,心累。   秦深抱着丢丢到房间里面去给他换衣服、洗漱,章俟海领着Leo进来让他看摆放在大堂内的木箱。木箱顶板已经被撬开,露出里面厚实的防震纸屑,其中一块被拨开了一些,可以勉强看到玻璃水箱内的情况。   章俟海示意Leo从拨开的地方往里面看,Leo疑惑,还是依言这么做了,弯腰凑上去看了一眼便吓得往后猛地倒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瞪圆了眼睛,“我明、明明看着装箱的,只有鲛人,没有其他,没有任何问题。”   “那肯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做了手脚。”   章俟海抬了一下下巴,让Leo把所有的纸屑都清扫开,Leo壮着胆子用胳臂去扫,纸屑落在地上,纷飞中玻璃水箱内的情况彻底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美丽的鲛人紧闭着双眼平卧在水箱中,神态并不安然,有泪珠在她的眼角凝结,充满了哀伤。长长的鱼尾在末端打弯,没有了漂亮的尾翼,这样的打弯并没有多少美感,在场的各位只是感觉到残忍,而不是什么残缺的美。   如果仅仅是如此,章俟海就不会将Leo喊进来了,因为在水箱中不是只有鲛人。   鹤发鸡皮的老妇人紧紧地用双臂拥抱住鲛人,试图将鲛人揽进自己的怀里,但她太老了,岁月带走了她的容颜、她的健康和她年轻的身体,苍老的身躯无法将年轻体壮的鲛人揽住,所以展现给众人的只有别扭的紧贴和变态扭曲的占有欲。   隔着水箱,也能够闻到里面散发着浓浓陈腐的味道。   老妇人正是毕方琴,她身上穿着章俟海曾经见到过的孔雀绿绣大红牡丹的旗袍,浓绿配艳红,强烈的撞色在她活着的时候因为她浑然天成的贵气和颐指气使的神态显得并不突兀。可人死如灯灭,那些气质已经随着死亡消失在了这具肉体中,浓烈的撞色没有美感,像是一个干瘪的茄子放进了鎏金骨瓷盘里面,只有突兀的违和感,剩下的大概也就是旗袍上巧夺天工的绣工让人赞叹一二了。   “呃,章俟海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癖好,看起来好恶心。”吃完饭的洪烨走了过来,站在水箱旁边面露厌恶地端详,“这么漂亮的鲛人被人类摧残,丧心病狂哦,你看,尾端那个打弯是被人为打断的啊。秦深弟弟的女朋友不是鲛人嘛,你弄来了这个也不怕鲛人生气,他们最护短了。”   “就是为了小宁才把这个鲛人弄了过来。”章俟海简短地将水箱中鲛人的始末说了出来,“有眼泪凝结,应该还活着?”   “我能够感受到微弱的生命气息,不过我对这种感觉不准的。孟彰你过来看看,这个鲛人还活着不。”洪烨朝孟彰招招手,让他过来。   孟彰神君走到水箱附近,看了一眼便说:“活着,但鲛珠碎了,能不能醒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真的吗?”有个人从楼梯那边冲了过来,蓝月儿下楼的时候看到摆放在大堂中间的水箱,也听到了章俟海说的始末。   当听到青龙神君说,水箱中的鲛人还活着,蓝月儿激动地冲了出来,祈求地看着青龙神君,“神君,我姑姑还活着是吗?能不能救救我姑姑。”   青龙神君的眼神淡漠疏离,与好打不平、仗剑江湖的热血白虎不同,他显得更加清冷无情,凡尘生命于他而言如同过往云烟,蓝月儿哭得伤心,但他很难被这种伤感感染到。   冷眼看着激动的蓝月儿,等她情绪平复了才淡淡开口,“问你父亲。”   蓝月儿擦掉脸上的泪水,心情平复的她缓缓点头,“谢谢神君,我这就打电话给爸爸。”   忍痛看了一眼水箱中沉睡的鲛人,蓝月儿在男朋友的陪伴下到一边打电话,海中没有信号,她是打给岸边的族人的,让族人去通知父亲。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滴落,蓝月儿靠在男朋友的怀里面小声啜泣,哭个不停。   姑姑很温柔,小时候一直抱着她给她讲故事,柔软的声音送进自己甜甜的梦乡,伴随年幼的她不断长大。   后来,姑姑爱上了陆地上的男人,随他远离家乡,再也没有回来,梦里面再也没有了温柔的声音。蓝月儿为什么说服父亲要到岸上上学、为什么执意要和林晓宁在一起,姑姑对她的影响很大。   听到女朋友的低诉,林晓宁说话的声音都结巴了,“你、你姑姑五十年前上的岸,你姑姑还在海里面的时候你就出生了。月、月牙儿,你、你多大了?”   “五十六。”蓝月儿被林晓宁张口结石的样子逗得破涕为笑,哀伤暂时掩下。   林晓宁惊愕了,“你身份证是22。”   蓝月儿嗔怪,“写实际年龄,学校怕不是要疯。”   “那我和阿姨谈恋爱。”林晓宁咂摸了一下,感叹。   蓝月儿也回过味来了,揪住林晓宁的耳朵,“你嫌弃我老?”鲛人寿长五百,她五十六,还是个宝宝。   林晓宁告饶,“哪儿敢啊,我的姑奶奶。”   “嗯?”   “瞧我这张嘴。”林晓宁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哪儿敢啊,我的宝贝。”   被林晓宁弄了这么一出,蓝月儿是真的不再难过了。松开了林晓宁的耳朵,擦掉脸上的泪水,姑姑的鲛珠还在,就肯定有办法唤醒她。   林晓宁见女朋友不再难过,松了一口气。   蓝剑鹰过来还要一段时间,鲛人的事情暂放在一边,秦深让郭跃把水箱搬到了空的地方不占着大堂的位置。将丢丢放到靠窗的地方,和龙龙一起做作业,孩子喉咙疼不想吃早饭,秦深就去厨房里给他熬点儿稠稠的小米粥,再做一个冰糖炖梨子,挖空了梨核后填上百合、贝母粉、枸杞。   以前小丢丢感冒咳嗽了,这么吃上两个,嗓子就会好很多。   “咳咳。”   孩子抬起小手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低头继续写作业,章俟海在一边心疼地双眉紧紧蹙起,“丢丢。”   “嗯?咳咳。”丢丢抬起头看爹爹,因为不舒服,眼睛水润润的、微微发红。   章俟海弯腰搂过孩子,“作业我们明天再做好吗,今天好好休息休息。宝贝不舒服,就不要一直做作业,可以放一放。”   丢丢很有计划性,什么时候做做专业、什么时候玩,在心里面都有一本账。每周六起来后玩一会儿就是他做作业的时间,雷打不动的。   “咳咳。”丢丢靠在爹爹的怀里面,握着笔的小手紧了紧,皱着小眉头正在权衡思考,想着是休息还是按照计划把作业做了。   如果秦深在,肯定会说都是章俟海害的,让丢丢这一点这么像他。   “丢丢你不舒服,作业可以明天做啦,我也不做。”龙龙豪爽地扔掉铅笔,气概非凡地拍着胸口,“我陪你,我们明天一起做。”   离得不远的洪烨扶额,他儿子是巴不得不做作业。   “咳咳。”喉咙痒痒,忍不住想要咳嗽,可是咳嗽多了又觉得胸口疼,丢丢靠在爹爹身上,扔掉了手上的笔,小手揽上爹爹的肩膀,“嗯,咳咳,明天再做。”   章俟海的手穿过丢丢的膝盖窝,索性把儿子抱起来放在大腿上,搂进怀里, “今天就好好休息。”   “嗯。”   “耶!”龙龙激动地扔掉笔,恨不得绕着客栈狂跑一圈,“太好了,不用写作业,哈哈,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龙龙最讨厌写作业,要不是丢丢拉着自己一起做,他早就把书包扔飞掉了。   “咳咳!”这是洪烨提醒儿子收敛点儿。   龙龙缩了肩膀,踮着脚走回了桌子,侧头趴在上面,咧嘴偷偷地朝着丢丢笑。   丢丢抿嘴笑了,他的小脸上有些红,身子有些虚弱,但是被爹爹抱在怀里面很安全、很舒服。   到下午,丢丢的感冒严重了,小家伙有些低烧,青龙神君妙手也无法让这种小毛小病立刻消失,这是考验和提高孩子免疫力的时候,不能够每一次感冒发烧就打针挂水,抗生素等外来手段用多了,孩子的免疫力经受不住考验,很容易被打倒。   吃了青龙神君开的药,丢丢迷迷糊糊地要睡觉了。   “爸爸。”生病了,丢丢就非常黏着爸爸,不让他走。   秦深躺在孩子的身边,手在他的身上轻轻地拍着,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爸爸不走,丢丢睡吧。”   “嗯。”丢丢往爸爸的身边挪了一下,贴着爸爸,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顺,慢慢睡着了。   等孩子彻底睡着了,秦深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有一点点声音发出来就停下来观察一下孩子。   悄声地推开门,秦深给躺在床上的白虎神君使了个眼色,白虎点点头,在被子上几乎无声地走到丢丢身边,趴下来守着。   秦深合上门,转身站起来对上章俟海担忧、问询的视线,点点头说:“孩子睡了,放心吧,小孩子磕磕碰碰,生些小毛小病是正常的事情。章先生,你别这么紧张啊。”   丢丢不舒服后,章俟海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恨不得坐在房间里面守着孩子一动不动。   秦深没允许,推着章俟海往外走,“走吧走吧,章先生以后经历的事情还要多呢,你别紧张的心脏都要停跳了。孩子要学会坚强,在不断地成长,你就要跟着不断调整自己。”   章俟海长叹了一声,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我会的。”   “这就是了。”   孩子在不断成长,家长也跟着成长,每个人都在长大,要用坚韧的心和柔软的情一起面对未来的不可知。   客栈大堂里头,Leo还没有走,老板没有让他离开前,他就想在客栈里面多赖一会儿,这边给人的感受实在是太舒服了,让人不舍得离开。   “你穿这么多不热?”王乐彬抱着一个箩筐,把切了一刀仅仅是蒂头连在一起的茄子拿出去到院子里面晒,经过Leo这边的时候诧异地问他。   Leo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水,看看王乐彬身上的短袖,突然就为自己为什么这么热找到了原因,客栈里面温度适宜,根本不需要他穿多少衣服啊。   脱掉了厚厚的羽绒服外套露出里面的羊毛衫,抓着下摆把套头的羊毛衫脱掉里面还有一件衬衣,衬衣解开的话,里面还有一件秋衣。不过,在大堂脱到这儿就够了,再脱就要耍流氓了,问了守在吧台这儿的六娘厕所在哪里,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按照指点的方向走。   终于把汗湿的秋衣秋裤脱掉,仅仅穿着衬衣、长裤在客栈里面就非常舒服。   长吁了一口气,Leo拿着折叠整齐的秋衣秋裤回到位置上,将它们包裹进羊毛衫里头,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客栈里面的茶水很简单,要么是菊花枸杞泡茶、要么就是普通的绿茶泡水,要复杂也没有,毕竟不是每个客人过来都有幸喝到仇宝成做的水果茶的,时间不凑巧,那就没有办法。   待在客栈里面,不做什么,只是简单的坐坐、刷刷手机、站起来走走,就觉得精神饱满、身体舒适。不想看手机的Leo喝了一杯水之后站了起来,溜溜达达到外面屋檐下,看着王乐彬和黄三尾将剖开的茄子挨个放在竹帘上晒。   客栈新鲜蔬菜丰富,仇宝成就经常想着做一些调整,比如晒干、腌制、做泡菜等等。院子里面的茄子丰收,绿色的长条茄子种的要比紫色的多很多,收获起来后仇宝成就和五娘一起在绿茄子上切了一刀,送到太阳底下晒干,茄子干用来煮红烧肉、炖鱼和鳗鱼干红烧等等,和新鲜吃着是完全不同的风味。   Leo是农村出来的孩子,看到他们这么做,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看得津津有味。   晒完了一筐茄子的黄三尾站了起来,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用一圈火红色毛茸茸的发圈扎着,红色的发圈是王乐彬送给他的,映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白皙。他的眼尾上翘,大大的眼角锐化了棱角,不是攻击性较强的狐狸眼,而是内敛怯弱的凤眼,眼珠子黑而明亮,当盯着某样事物看的时候,好奇与不好意思一探究竟的羞涩并存。   Leo注意到了黄三尾的视线,礼貌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黄三尾腮帮子鼓动了一下,给自己加了加油,他问:“你是外国人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有个外国名字。”黄三尾说。   撩动了一下黄三尾的发丝,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迎着黄三尾疑惑的眼神王乐彬给他解释,“他是大企业的员工,一般这种企业里面都喜欢赶个时髦,带上外国字,显得自己特别精英。”   Leo莫名觉得王乐彬对自己有些敌意,现在明白了,这是因为小男朋友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吃醋了啊。过来人过来人,他和女朋友谈恋爱的时候也是如此,凡是雄性生物靠近她半步,防狼雷达就会开启。   尽管理解王乐彬的做法,Leo还是要给自己正名的,“不是为了追逐洋气,我的中文名字不是很好记,所以用字母。”   “那你叫什么?”这个引起了黄三尾的好奇。   Leo说:“叫刘奇。”   “这不是很普通吗,刘奇?”   “不是,是叫刘奇。”   “……这个复杂了,你姓叫?!”王乐彬反应了过来,“这个姓好特殊。”   “是啊。”Leo用“现在你们明白了吧”的眼神看着二人,“你的反应速度挺快的,最快的还是我的女朋友,哈哈,我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准确地说出了我的姓。”   王乐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异地恋?还是在同一个城市啊?”   没有等到Leo的答复,王乐彬看Leo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门口,他也转身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哦,有客人来了。   新来的客人穿一身孔雀绿绣大红牡丹的旗袍,开高叉的紧身旗袍将她的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得尽显无疑,脚上一双足有14公分高的黑色高跟鞋稳稳地踩在地上,随着每一次走动,鲜红色的鞋底就会若隐若现,仿佛脚踩红莲业火缓缓而来。   旗袍前后摆随着动走路优雅地飞起,上面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如同迎着风傲然枝头。   从旗袍上将视线落在女人的脸上,上翘的丹凤冷漠无半点儿温度,鲜艳的红唇却勾着一个隐隐的弧度,像是在嘲讽世间的一切。   抬头昂首、下巴微微勾起,有着深入骨髓的贵气和不可一世之感,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在乎的才会让她多看一眼。   波浪的卷发在身后自然披散,女人的视线在王乐彬三人身上淡淡地扫过,没有任何停留,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她的任何关注。   走进了大堂,女人看到从里屋走出来的章俟海,红唇微启,说:“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章俟海微愣之后,也笑了,“很高兴再见到你,毕方琴女士。”   外面Leo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身孔雀绿绣大红牡丹的旗袍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手哆哆嗦嗦地往兜里面掏,掏了半天反应过来他把外套脱掉了,药瓶子在外衣口袋里面。   王乐彬“啧啧”了两声,扔了一个茄子给Leo,“吃个茄子压压惊吧,大惊小怪的,还想在客栈里面待着,吓不死你哦。”还是他淡定,见到客栈这么多神奇之处也没有哆嗦过。   ……才怪呢。   离体的生魂反应迟钝、情感错乱,害怕是什么,那时候的他是不知道的。生魂归位再回到客栈,害怕的情绪回来,他见到了一系列的事情着实紧张了许久,只是没有表现出来,都是白天时候假装无所谓、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面哆嗦。   哆嗦哆嗦,就慢慢不再害怕了。   拍拍手站直了身子,王乐彬嘀咕,“这是个新死鬼吧,执念够深,挺厉害啊,能够找到客栈来。”   大堂里面,毕方琴女士正在办理住店手续,她很冷静,来到客栈、见到章俟海之后没有索要鲛人,而是直接要求住店。   秦深登记的时候暗暗地想,新死又能够找到客栈的她,执念不可谓不深。   “姓名,地址。”   “毕方琴,地址……”毕方琴神情怪异地看了秦深一眼,说:“和平路1号。”   秦深放下了笔,“女士,客栈做登记是很严肃的事情,不要开玩笑。”   毕方琴怔了一下,随即冷冷一笑,“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的身体不就是在这里。”   秦深皱起了眉头,如果这么说也能够说得通,但他为什么觉得怪怪的。做登记的时候抬起眉眼扫了一眼孤高不可一世的毕方琴,没有再说什么,落笔写下了地址。   大堂里面,毕方琴女士办理住店手续,她很冷静,来到客栈、见到章俟海之后没有索要鲛人,而是直接住店。   毕方琴拿了钥匙没有去房间,而是在大堂内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喝了一口拧眉,指着六娘吩咐:“茶水太差,换好茶。”   六娘翻了个白眼,“脾气够大啊,当这边是什么,让你随便指使的啊。敢指着姑奶奶的鼻子给你换水,再去练练吧。”   听了这话,毕方琴柳眉蹙得更紧,“一个乡下客栈的服务员,拿什么跟我叫嚣,真是不知所谓。”   “哟,还当自己是房间颐指气使、前呼后拥的大小姐,都来望乡客栈了,认清事实吧。”六娘嘲讽了一句,不屑于继续搭理毕方琴,继续挥动手中的针线开始刺绣。   毕方琴恍惚了一瞬,身死之后化成鬼混,她听其他死鬼说,她头七未过,还是新魂,能够凝聚成型仗着的不过是执念。心中对蓝水灵的爱是脑海中唯一明晰的情绪,浑浑噩噩来到客栈,落座之后看着这个地方,总觉得有些熟悉。   一瞬间的恍惚过后,毕方琴恢复了不可一世的做派,高昂的头颅不再垂下半分,不过也不再要求换上好茶好水,一壶菊花枸杞水不断地续杯喝着。   身体本能地知道什么地对它最好,客栈的茶水富含灵气,新死不够凝实的魂体可借此变得更加稳固。   毕方琴不开宗明义地说明自己的来意,章俟海也不可能上赶着去问你是不是为了鲛人,所以她就待在那边喝茶吧,失去了身前的所有,客栈里面可没有人捧着她。   毕方琴来了没有多久,紧赶慢赶的蓝剑鹰来了,他接到了消息就带着族人过来,他全力以赴地速度没有几个族人能够赶得上,因此最先进客栈的人是他,至于其他族人还在后面赶着,需要一段时间。   蓝剑鹰这回是变了人形从客栈正门口走进来的,手上的巨大三叉戟威猛赫赫,鹰目圆瞪,颇有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凌厉气势。   “爸爸!”知道爸爸要来了就等在外面的蓝月儿见到蓝剑鹰扑了上去,“我见到姑姑了!”   蓝剑鹰抓着女儿的胳臂急迫地问:“你姑姑怎么样,她现在在哪里?”   蓝月儿吃疼地叫了一声,蓝剑鹰知道自己鲁莽弄疼了女儿,连忙把手松开。   蓝月儿揉着胳臂说:“爸爸,你别激动,姑姑不是很好,她的鲛珠碎了,处于沉睡中,正在客栈里面。爸爸,你答应我一定要冷静,见到了姑姑绝对不要发怒。”   女儿这么说,蓝剑鹰的心往下面沉了沉,面上越发的冷静沉着,握着三叉戟的手紧了紧,他对女儿说:“爸爸知道该怎么做,月牙儿你放心。”   身为族长多年,早就将年轻时的鲁莽冲动埋在了心底最深处。一步一个重重的脚印走向秦深,就像是将自己所有的愤怒和冲动留在了身后,走到秦深面前时,他已经是那个沉着冷静、理性睿智的鲛人蓝氏一族的族长,而非痛失妹妹的兄长。   左手握拳置于心脏前,这是鲛人一族最尊贵的礼仪,蓝剑鹰说:“谢谢秦老板仗义出手,找到了我的妹妹,蓝剑鹰铭感于心,谢谢。”   秦深避让了半身,可不敢受了林晓宁未来老丈人的礼,这位要是见到了自己亲妹妹现在的摸样,估计就不怎么想感谢地上人了。 第66章 东方妖怪过西方节   那个水箱大概称之为水棺更恰当一些, 被重新搬进了大堂内。   见到被打断了尾骨、割掉了尾翼、陷入沉睡的妹妹,蓝剑鹰目疵欲裂, 牙关紧咬、肌肉鼓胀隆起, 握着三叉戟的手和脸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弹了出来。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 但看他的样子像是随时会挥起手中的三叉戟荡平眼前的一切。   要是那位伤害了蓝水灵的渣男还活着,绝对会被蓝剑鹰砍杀剁段、挫骨扬灰。   不过, 有人比蓝剑鹰还要激动,她扑到水箱上, 隔着玻璃痴迷地摸着蓝水灵的脸,口中念念有词,“阿水,我来了, 你别怕, 我在呢。”   特制的加厚钢化玻璃阻挡不了毕方琴深沉的爱,纤长的玉手拍打玻璃面,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一下比一下用力、一声比一声响亮。   玻璃水柜材质特殊、机关巧妙,毕方琴为了以防别人打扰她的爱人、分开她拥抱着爱人的手,请了世界知名的机关大师耗时五年进行设计、打造。水柜只能够从里面打开, 除非不惜于伤害里面的鲛人、使用炸(弹)爆破,否则无法打开。   但事有针对, 换成不是人的生物,暴力破解也许方便很多。   毕方琴的速度太快,快到身为鲛人族长的蓝剑鹰也没有反应过来, 等肢体做出反应时,她已经开始用力地拍打玻璃,势要将里面的鲛人给抱出来。   “你做什么!”蓝剑鹰咬牙切齿,挡住毕方琴的手,厉声地大吼。   毕方琴被挡住的那只手也不见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在其他人看来只是轻轻地一推,高大威猛的蓝剑鹰便飞了出去,撞在客栈的墙上后砸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以前说过,鲛人与地上人都是人,只是生活的环境、个人的能力等等不同,并非鱼妖。在遇上非人类的时候,只会像地上人一样处于劣势。   秦深咧嘴捂住了自己肩膀,“嘶”了一声,蓝剑鹰这一下看着好疼啊。“毕方琴这么厉害?这不像是才死的新鬼,而是千年修为的老鬼吧。”   拿着绣花针的六娘笑了一声,“鬼?老板你弄错了啦,她不是。”   秦深“咦”了一声,指着水棺中那具苍老的尸体,“那不是她的肉身?”   “不过是个躯壳罢了,姓毕的借用一下而已。”   秦深被说得一头雾水,“我怎么越来越弄不明白了呢。”   “老板,当个合格的吃瓜群众是会将疑惑埋在心里面,等这个瓜吃完了再说话的。”六娘让秦深稍安勿躁,默默吃瓜。   “哦……”秦深闭上了嘴巴,视线落在客栈的中央继续往下看。   发现自己力气突然变得好大的毕方琴楞了一下,随后激动欣喜,一掌拍在玻璃上,加厚又使用特殊技艺制造的钢化玻璃以毕方琴手掌的位置为中心向外慢慢出现皲裂的痕迹。   不得不赞叹人间的工艺水平,实在是太好了。   考虑到安全性,玻璃上还有一层保护膜,一旦因为不可抗力玻璃碎裂,碎片不会掉落。安全性是有了,但给毕方琴打开水棺带来了困难,她柳眉皱起,再次用力地拍向玻璃,这回直接将保护膜打破,手伸了进去,锐利的玻璃断裂处在她的手臂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滚落,在水棺的特殊液体内绽放开一朵又一朵奇诡的“花”。   毕方琴摸到了柜内的开关,由内将水棺打开。   水棺内,美丽的鲛人被苍老的妇人抱着,毕方琴厌恶探出手,掰扯着尸体的手臂,清脆的骨裂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暗红腐臭的血液从尸体中渗透出来,污染了水棺中的防腐液体。   毕方琴弯腰,温柔地将鲛人抱了出来,好似刚才两下已经将身上所有的力气耗尽,她跌坐在地上,鲛人长长的鱼尾撞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音。毕方琴不关心自己手臂上的伤势、不顾及自己坐在了一地的碎玻璃上,而是细致地检查鲛人的情况,确保她没有受伤,这才揽住鲛人的上半身抱在怀里面。   细致地梳理着鲛人海藻一般的长发,毕方琴倾诉着自己的思念,“阿水,我之前要死了,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真好,我又能够抱住你、搂着你。”   “阿水,你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我带你去看你一直想要看的太阳,吹和煦的春风、赏夜晚的明月。”就像是过去的几十年那般,毕方琴对着蓝水灵冰凉的身体絮絮叨叨着两个人不知何时才能够履行的约定。   在她们身旁,水棺中特殊的防腐液接触到空气变得浑浊,里面的尸体逐渐腐化分解……有黑色的戾气如细沙一般从水棺内涌了出来,接触到客栈内的空气转瞬消失。   秦深扭头躲到章俟海的身后,他最怕看见七零八落的人体……   大堂内,挣扎起来的蓝剑鹰在女儿和林晓宁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到水棺旁边,咳嗽了一声,嘴角边的血液流得更多。   他反手用手背擦掉嘴角边的血水,示意女儿和林晓宁把自己放开,他跌坐到毕方琴身前,伸出手说:“把妹妹给我。”   毕方琴厉目以对,将怀中的鲛人搂的更加紧。   “咳咳,让我看看她的情况,看看的鲛珠破碎的情况。”   毕方琴抗拒的神情松了一下。   蓝剑鹰再接再厉,说道:“我是鲛人蓝氏一族的族长,我知道秘法能够修补鲛人破碎的鲛珠。”   毕方琴听到这个,抗拒的神情彻底消失,她不舍地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蓝剑鹰将蓝水灵抱进了怀里,她倨傲的神情颓丧了下来,肩膀缩着、背脊佝偻,垂荡在身侧的双手手指抖动了一下。她深知自己无法救活蓝水灵,四十多年了,找寻了各种方法,却只能够任由对方躺在水缸中。   六娘突然推了一下秦深,躲在章俟海背后的秦深没好气地问:“干嘛?”可千万别拉他出来看水棺,受不了、受不了。   六娘才没有这么无聊呢,她对秦深说:“老板,你喊一声,喊毕方琴的名字。”   “嗯?”   “她是客栈的员工啦。”   “?!!”   “毕方鸟,客栈最没有存在感的员工,是一只附在甑上的精魂。在客栈工作的时间最长,总说自己血统高贵、来历非凡,目下无尘、看不起一切,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丽娘撇嘴,一副十分受不了毕方琴的样子,“不参加集体活动不说,还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说是要准备追求爱情。大概是五十五年前,她跟原老板、也就是你爷爷请了长假,说是去人间游历追爱。”   秦深眨眨眼,六娘这么一说,就说得通了,难怪先前毕方琴报的地址是和平路1号。   六娘无奈地耸了肩头,“看来,追爱的过程并不是十分美好。你喊吧,她从寄居的躯壳里面出来,脑袋糊涂着呢,你喊一声,可以唤醒她的神智。”   秦深将信将疑,他这个老板还有叫魂的作用?“毕方琴,毕方琴。”扶着章俟海的肩膀,探出一只眼睛,见到水棺内连残渣都没有,已经彻底腐烂分解掉,松了一口气,挪了出来,再喊了两声,“毕方琴,毕方琴。”   毕方琴怔住,耳边的叫声如雷霆之声轰鸣,大脑内的混沌逐渐散去,她抬起头,撩开挡住脸的凌乱发丝环视着客栈。她知道自己是谁了,她是毕方琴、更是铜甑内的精魂,她是毕方鸟。   “噼啪”脆响从毕方琴口中吐出,灼热的气流在她身周出现旋转,烈火“轰”地一声骤然出现,所有人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待灼热感消失转身看去,毕方琴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只形如丹顶鹤却只有一足的大鸟。   《山海经》中有言,“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毕方琴便是毕方鸟,但并非活鸟,而是死后精魂被人摄取入铜甑为器物附魂。她通身湛蓝有红色的斑点,白色的喙一张一合,发出“噼啪”的叫声。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和蓝同为一色,难怪毕方琴借了人的躯壳投身为人的时候喜欢孔雀绿绣大红牡丹的旗袍,毛色爱好啊。   毕方琴展翅俯身,白色的长喙在蓝水灵的脸上温柔地蹭了一下,叮嘱蓝剑鹰,“多年来我一直用玉髓养护她的身、魂,你动用秘法会事半功倍。待她醒来,一定要让她来找我。”   双翅鼓动,毕方琴腾空而飞,扬起修长的脖子发出一声鸣叫,从她身上飞出一枚红色的内丹。   内丹飞入蓝水灵的眉心,苍白、了无生机的脸上变得红润有光泽,打断的尾骨被修复,被割掉的尾翼处长出了肉芽,眨眨眼的功夫孔雀开屏一样的尾翼铺展在地上。   毕方琴眼睛中流露出欣喜,深深看了一眼之后,头也不回地飞向了秦深,说:“老板,我销假。”   “哦,哦哦哦。”秦深愣了一下,连连点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说:“欢迎回来。”   毕方琴昂着脖子矜持地点了一下头,如一道流光飞进了客栈深处,进入了仓库。仓库内一角,一个青铜双耳甑嗡鸣了一声,在黑暗中,其上精巧的牡丹花纹有光华闪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客栈又多了一名员工,暂时还不知道是啥用处,她把自己修炼多年凝结出来的内丹都给了蓝水灵,蓝剑鹰好像也多说不了什么了,还是尽快将妹妹带回族里,动用秘法看能不能修复她的鲛珠让她苏醒。   累成死狗、紧赶慢赶赶到客栈的其他鲛人看到族长抱着久别重逢的妹妹跳进水里,大手一挥,“出发,回族地。”   “……”大家的内心是崩溃的,能够怎么办,继续游吧。   客栈内,秦深让郭跃、王乐彬他们把水棺给尽快收拾干净,扔掉扔掉,彻底扔掉,想想里面有一具尸体分解掉了,他就浑身发毛,哪怕浸泡尸体的特殊液体其实是毕方琴千方百计弄来的玉髓,他也不稀罕,   他不稀罕,有人想要啊。   青龙神君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水棺及里面的玉髓,让要清理掉它们的郭跃和王乐彬停手,“不用想法子弄掉了,我让人过来拿,送到医馆去。我研究研究。”   秦深:“……”   秦深干干地一笑,“呵呵,随意,随意。”只要不放在客栈里面就好。   洪烨鄙视他了,“你不是学考古的嘛,挖墓开馆,见到墓主人的尸体你怎么办?”   “那不一样,那不是新鲜的肉体。不像刚才那个……”秦深搓着胳臂,很显然又想到方才那一幕,哆嗦了一下,“那是新鲜的……”   为了转移话题,秦深强行地说起了毕方琴的经历:“她离开了客栈之后借了人类躯壳生活,那人正好是渣男的联姻对象。渣男囚禁鲛人被她发现,她对鲛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于是把渣男喂了鱼。成了人的毕方琴忘记了自己是毕方鸟的事情,所以以人的方式收集各种能人异士、奇珍异宝想要复活鲛人,临死依然无果。然后她的肉身死掉了,她又回到了客栈,真是一段崎岖的百合恋。”   “我对百合恋不怎么感兴趣,我知道要是某人还不回房间,小丢丢醒了看不见爸爸,要哭了。”洪烨抱着胳臂靠在吧台上闲闲地说。   秦深抬手拍了一下脑袋,“糟糕,光当吃瓜群众了,把儿子忘了。我这就回去。”   章俟海跟秦深一同回的房间,房间内,丢丢还在睡着,秦深蹑手蹑脚地躺到儿子身边,用自己的额头碰了一下丢丢的,抬起头时朝着章俟海摇摇头,不烫了。   章俟海放心了一些,示意秦深就这么躺着,他们在这边陪陪儿子。   秦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索性把自己彻底躺平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熟睡的丢丢好似感受到了爸爸的到来,自动地滚进了爸爸的怀里面,贴着爸爸继续睡。秦深打了个哈欠,搂住儿子闭上了眼睛,他也睡觉算了。   昏暗中,章俟海看着一大一小的睡颜,心中一片平静,非常满足。   …………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丢丢这场因为戏水贪玩导致的感冒好的并没有那么快,秦深收了他所有的作业,也在V信上跟王老师发了信息,给丢丢多请两天假,让孩子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生病了的丢丢成了小牛皮糖,秦深到哪里他跟到哪里,要抱抱、要摸摸,不要举高高,生病呢,举高了头晕。   客栈无事,秦深就抱着这块小膏药到处走,别看丢丢很瘦,四十多斤的分量一直抱着也很压手。但有人要抱着这份沉甸甸的爱还没有呢,章俟海在一旁羡慕。   秦深抱不动了,就坐到了章俟海对面,拿出手机看着日历,“让我看看,今天周日,24号。傻了,周五才过了冬至呢,就忘了今天几号了。”   “12月24,老板今天平安夜,明天圣诞节啊。”王乐彬插嘴说了一句。   “平安夜是什么?圣诞节是什么?”黄三尾是山里面出来的妖怪,不知道这个节日。   王乐彬张嘴要给黄三尾解释,秦深抢在了他的前头说:“外国人过年,华夏人买买买,就酱紫。”   “老板,被你这么一说,什么浪漫都没有了。”   秦深不以为然,“西方节日,华夏人有什么好过的。你说是吧,丢丢。”丢丢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秦深无语地抬头去寻求章俟海的认同,谁知道对方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征求自己过圣诞节的意见。   秦深不死心,又去看其他人,“你们说对不对,圣诞节有什么好过的。”   王乐彬、黄三尾、六娘姐妹和郭跃等等,脸上挂着期待,仿佛是在说,他们也凑一把热闹吧。   秦深扶额,“都快中午了,今天就平安夜,想过节,也来不及了吧。”   “我让Leo准备圣诞树和装饰物。”章俟海拿出手机打电话。   Leo昨天同手同脚、青着脸离开客栈的,今天又要来了,也不知道是啥心情。   “圣诞树是什么?”剥毛豆的黄三尾好奇地问王乐彬。   王乐彬把手里面的豆子扔到碗里面说:“好像是杉树,在杉树顶上挂一颗五角星、在枝条上系上好看的彩球、缠上发光的灯带,在圣诞树下堆放礼物。圣诞老爷爷会给每一个好孩子送上礼物,只要在床头挂上袜子就好。”   秦深下意识就想反驳这是骗人的,客栈的烟囱那么窄,真有圣诞老人他也爬不进来。   不过,看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的小摸样,秦深妥协了,大家一起过圣诞节吧,一群华夏的妖鬼欢度西方的新年。   仇宝成站在厨房门口乐呵呵地说:“要是有火鸡,我就给大家做烤火鸡吃。”   “我让Leo送来。”章俟海再次给Leo打电话,万能的助理啊。   杉树就不用Leo送来了,因为要过节日,整个客栈都忙碌了起来,郭跃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去山上挖一棵,肯定比外面买的好。   秦深随他去了,手底下一群不听老板话的员工,心好累,他想要静静,不是他妈妈的那种。   把丢丢扔到了章俟海怀里,秦深甩着酸麻的左胳臂,伸出右手食指在儿子挺翘的鼻头上点了一下,“在你爹怀里面好好待着,不准找我了,爸爸要去上厕所。”   丢丢眨眼,小声地说:“那我也去。”   “儿子诶,咱别这么黏糊,爸爸在呢,又不走。黏着你爹爹,你不粘着他,他都要哭了。”秦深给章俟海使了个眼色,让他假哭。   但是章俟海不想这么欺骗儿子、得来他的关注,对上丢丢抬起来的双眼,他温柔地笑着,只是笑得有一些伤感,儿子并不和自己亲的事实让他有些小难过是真的。   丢丢伸出小手摸了摸爹爹的脸,“爹爹,不难过,我也爱你。”   章俟海俯身在丢丢的脑袋上亲了一下,“爹爹也爱你,非常非常。”   丢丢弯起眉眼笑了,笑得羞涩,“嗯。”   搞定了一大一小,秦深松了一口气,都是黏人的家伙哦。   快中午的时候去山里面挑树的郭跃回来了,带着他精心选择的杉树。   客栈靠近水边的栅栏处还有空地,郭跃在那边挖了个坑把自己挑来的树给种了下去。秦深站在树下,视线沿着杉树笔直的树干一直往上看,脑袋彻底仰起才勉强看到了个头,“呃,这二十多米了吧。”   “白荡山里头有一片水松长得特别好,我就挑了一个小的挖了过来。”郭跃憨憨地说,体力活是他分内的事情,不求表扬。   秦深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拍了拍,实诚的汉子啊,还好没有往大的挑。“做得好。”   郭跃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这棵树刚种下,秦深的手机就响了,洪烨打来的,电话一接通,那头就噼里啪啦一阵询问:“客栈要干什么,怎么去挖了山里面的水松,那是生长在更南方的物种,好不容易在山里面安了家,松鼠们当宝贝一样守着。你们倒好,一下子就挖了人家一棵,小心第二天被松鼠包围。”   秦深的视线再一次扫过水松,他说:“说出来你有可能不信,我们是为了过圣诞节。”   “……”   “真的。”秦深着重强调了一下。   “……我也要参加。”洪烨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踊跃报名,“算上我们一家子,我给你搞定松鼠。”   得到了一水缸添了料的玉髓,青龙神君兴趣浓厚,他们一家子早晨吃过早饭就回到了医馆,孟彰要潜心研究一下。   “好,肯定喊你们的。”秦深哭笑不得,为什么不想过圣诞节的就是他一个啊。   不想过圣诞的还有Leo,又开了小货车过来的他强烈拒绝了秦老板的邀请,坚决说自己抵触圣诞节,不过。   小货车里面的装饰物和食材被客栈员工一一搬了进去,郭跃扛着像是一把雨伞一样收着的绿色东西问Leo,“标签上写着圣诞树,这是树?”   “对。”Leo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面挪了一步,男子气概十足的郭跃太高大了,靠近之后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郭跃脸上的每一根胡子都写上了嫌弃,“瘦条条的、都没有我人高,塑料做的吧。不是说圣诞树是杉树嘛?”   “砍树不好。”   “我没砍,挖了一棵回来,二十米高。”被老板表扬了,郭跃很骄傲。   Leo差点儿没有站住,下意识朝着客栈的方向看,自己没有缘,看不见客栈,只看到萧瑟的风中人高的草丛随风摆动、落叶的树木枝条瑟瑟。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看不见了,二十米高顶星星、带彩带的圣诞树太刺激眼球。   Leo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知道老板钟意什么样子的装饰物,所以将市面上能够见到的都买来了,应该够装饰二十米高的杉木了,吧?!   身为特助,只要老板有需要,没有工作日和休息日之分,勤勤恳恳的Leo对得起自己的百万工资。小货车开出了和平路,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响了,他靠边停车拿了手机,接通女朋友打过来的电话,从异地飞过来的女朋友问他圣诞大餐家里面吃还是出去吃。   不过圣诞节的Leo当下表示,“家里面,我买了一只火鸡,我给你做烤火鸡吃,然后我们一起看电影。宝贝,你可以现在就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片子了,我们晚上一起看。”   “好的,亲耐滴。”   挂了电话,Leo长吁了一口气,感觉以后的圣诞节都要在家里面过了,果然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T_T。   二十米高的圣诞树装饰起来颇费功夫,也就是望乡客栈众人觉得是一件乐趣,六娘姐妹另外拿出许多彩布现场做起来绸带。于编织一道十分擅长的蜘蛛精们选择的颜色、扎出来的花样非常好看,与Leo送来的彩球、玩偶等等搭配得当,相映成趣。   装饰圣诞树挺好玩的,秦深不知不觉地投入了其中,他没有妖怪们的本事,架一把梯子上上下下也很热闹。   章俟海抱着丢丢站在门口看他们装饰圣诞树,丢丢喊:“爹爹,你的手机响了。”   章俟海转身看过去,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长亮,有个FaceTime的邀请。他接通,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高鼻深目、褐发碧眼的外国脸,这个外国男人朝着镜头举起一杯红酒,用一口流利的华夏语说:“节日快乐,我亲爱的海。我看了看,华夏正要迎来平安夜,真是羡慕你们,提前迎来这美好的一日。”   “你好约翰,很高兴见到你。”   约翰·尼古拉不赞成地竖起一根手指在镜头前晃了晃,“你还是如过去一般正经,老朋友好久不见,难道不是热情的欢呼,大声地说我想你吗。你给我的感觉那么的冷淡,我好伤心。”   男人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镜头正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他,他肢体夸张地给章俟海演示正确的见面方式,三十好几的人了依然热情张扬得如同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儿。画面中,突然凑过来一张小孩子的脸,可爱得像是个瓷娃娃,最最关键的是,这个洋娃娃一般的小男孩儿和章俟海好像。   “哦,我的海,你什么有孩子的都不告诉我,你还当我是最好的朋友吗?”约翰严肃地放下酒杯,看来是要和章俟海好好进行一场兄弟间的谈话了。   章俟海正色,给约翰介绍丢丢,“约翰这是我的儿子丢丢。丢丢,叫叔叔。”   “叔叔。”   男人捧心摔倒在沙发上,“太可爱了。好像偷回来藏在家里面。”   “你家不是已经有可爱的小天使了。”   “不不不。”约翰痛苦并快乐地摇头,“他们睡着的时候是小天使,醒着的时候就是小恶魔,不过,我依然爱他们,我的宝贝们。”   约翰凑到镜头前,一张大脸占据了章俟海整个手机屏幕,“小可爱的出现也无法转移你对我的隐瞒。海,你令我失望了,难道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的,我的好兄弟。”   男人嘴角翘了翘,“最爱听你说这个,哈哈,等着,我要给小宝贝送去圣诞礼物。哦,我的孩子,你想要什么作为圣诞礼物呢?”   丢丢腼腆地往爹爹身边躲了躲,没有开口。   章俟海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鼓励丢丢说:“丢丢不要害羞,叔叔是爹爹最好的朋友。”   丢丢鼓起勇气,小声地说:“我想要拼图。”   “勇敢的小伙子,对你的圣诞老爷爷不用害羞,要大声地说出自己的愿望。”约翰充满神秘地眨了眨眼,“因为好孩子的愿望,圣诞老爷爷会帮你完成的哦。”   “谢谢叔叔。”丢丢已经不再靠着爹爹去掩饰自己的害羞,他大声地向约翰表示感谢。   约翰身上有一种奇特的亲和力,所有小孩子见到的他都会喜欢上他、愿意向他倾诉。他是章俟海出国留学时最好的朋友,按照章俟海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交什么朋友,所以这个朋友是主动黏糊上来的,热情如火、富有朝气的约翰打心眼儿里欣赏章俟海的优秀和优雅,为了更好的交朋友,他是以学习华夏语为借口贴上去的。   好吧,故事很老套,知道他们是好朋友就好。   章俟海参加的橄榄球队就是约翰拉着他去的,如果现在就去主卧里查看,就会看到照片上章俟海旁边那个帅气阳光、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小伙子,就是约翰。   又说了几句,约翰挂了电话。   章俟海这边也天色渐晚,布置一新的水松身上围着色彩缤纷的绸带,绸带上有精致的玫瑰结,每一个玫瑰结里面藏着一个冷光灯,插上电,这些灯就像是缠绕在树身上的灯条一样有三种发光的模式——常亮、闪烁、波浪。   现在,玫瑰结上的灯是常亮的状态,其他灯条是波浪模式。   灯光照亮了黑暗,映照在那些装饰在枝头不会发光的彩球、灯泡、玩偶身上,它们也是圣诞树的一份子呢。   秦深仰头,看着树顶,“这颗星星挂在上面好像有些奇怪。”   “太小了。”不要被继续抱着,感觉自己好了很多,下来自己走的丢丢靠在爸爸的身上跟着爸爸仰头,“很小的星星。”   章俟海让秦深靠在自己的身上,免得他失去了平衡,等会儿一大一小两个一起倒下去,“不是配套的。”   可不是,Leo准备的五角星是给不到两米高的塑料圣诞树准备的,在那棵圣诞树上星星绝对够可以,到了二十米的水松身上,能够看出那是一颗星星已经很不错了。   圣诞树下铺了毯子,上面已经摆满了礼物盒子,大家互相赠送的。   六娘姐妹穿上了应景的服装,红色镶着白色毛边的短上衣和短裙,脑袋上还戴了鹿角,揣在腰间的小袋内放了许多糖果,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能够得到拐杖糖果呢。   含在嘴里,甜甜的。   圣诞大餐从一只大大的鲜美烤火鸡开始,不是正宗西方人,不过正宗西方节,他们的圣诞是聚餐分享美食、欢聚分享快乐,碰撞的酒杯里面可口的梅子酒不醉人,欢乐的气氛却让人红了脸。   大声的说笑吧,快乐可以很久很久。   “爸爸,天上有人!”和龙龙离开了饭桌在门外玩着的丢丢突然喊道。   有人?   感觉欢乐合家欢电影有往恐怖惊悚过度的感觉……   秦深喝了的两杯梅子酒有些微醺,不过肯定没醉,从桌子上下来走到门口,问丢丢:“人在哪里?”   “看,还有鹿。”龙龙跟着丢丢一起指。   秦深揉揉眼睛,“妈呀,真·圣诞老人,不是假的啊。”   其他大人也被孩子们的动静给引到了门口,凑在一起看天,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我们都是真的,国外的神话怎么可能仅仅是神话。”   九只高大矫健的麋鹿拉着精致的雪橇越飞越低、越飞越低,在众人的注视中停在了客栈门口,一个身穿红色衣服、有着白色假胡子的男人从雪橇上走了下来,他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礼物袋子,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彩色包装礼物盒。   男人张开双臂热情地走进了客栈,“我可爱的孩子们,最最爱你们的圣诞老爷爷带着礼物来看你们啦。”   张开双臂单膝跪下,男人闭上了眼睛充满爱意地说:“来吧孩子们,让圣诞老爷爷给你们爱的拥抱。”   过了一会儿,怀抱里什么都没有,男人偷偷睁开眼睛,看到章俟海抱臂站在自己面前。   圣诞老爷爷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拉下脸上的胡子站了起来,给了章俟海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亲爱的海,很高兴在这个美好的夜晚见到你。”   章俟海用力地回抱住,“很高兴见到你,约翰老爷爷。” 第67章 圣诞的雪   我的朋友是圣诞老爷爷, 他要给我儿子送三万块的拼图,友尽还是暴打一顿, 在线等, 挺急的!   …………   章俟海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如此的充满神异色彩, 从自己的生母到挚爱的恋人到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没有一个是普通的。   不过,脱掉了披着的神话外皮, 大家还是生活在芸芸大众中的一员、是个普通人。   约翰脱掉身上红色滚白色绒边的上衣,到卫生间脱掉了那条同款的裤子, 脚上的皮靴换成了家居鞋。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经与圣诞老公公的形象相差很远,白色的衬衣、黑色的休闲裤更显他体格壮硕,肩宽窄腰, 典型的西方倒梯形身材, 衬衣的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来的小臂上肌肉线条鲜明。与《美女与野兽》里面的加斯顿形象有几分相似,不过约翰是善良的。   约翰换衣服的时候, 他那九只身姿高大、矫健灵动的麋鹿被牵了进来,用两个小时跨越半个地球、跨过十几个时区,不见任何疲态的麋鹿却被东洲市湿冷的天气打倒了。   能够抗住华夏南方湿冷天气的都是英雄啊。   受不住湿冷的麋鹿进了客栈, 人性化地长吁了一口气,翻动厚实的嘴唇, 发出“啾啾”的声音。   “我可爱的麋鹿们就吃生长在优质草原上月光下沾着露水的牧草,嘴巴挑剔得很,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吃。你们不用喂它们了, 不用费……”换了衣服出来的约翰看到自己娇贵任性的麋鹿埋头吃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叶子,把剩下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他无奈地耸肩,“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它们啊,亲爱的海,你们喂的是什么?”   “萝卜缨子。”章俟海也不知道,就去看秦深,秦深回答的约翰。   约翰问号脸,他会说华夏语不假,但真没有精通到什么都会。   “radish leaves,萝卜的叶子。”章俟海做进一步的解释。   “哇哦,真是有趣,可爱的小家伙们喜欢吃你们这边的萝卜……缨子。”发这个音的时候,约翰说的有些古怪,舌头撸不直一样,不过不妨碍大家听懂,“我终于不用费尽心思给他们找月光下生长、沾着露水的牧草了。海,可以每天给我空运这个吗?”   约翰和章俟海说话,看的却是秦深,因为他知道客栈的主人是秦深,这种事儿当然和老板商量更好。   秦深遗憾地砸砸嘴巴,为自己好长时间没有使用的外语口语遗憾,感觉不用的时间再长点,他就可以把所有字母还给老师了。遗憾归遗憾,创收的机会不容错过,更何况是章俟海最好的兄弟,理应好好招待。不过……“客栈种的萝卜不多,适逢冬季,作物生长又少,每天供应是不可能的。”   “那太可惜了,现在环境不一样,麋鹿们想吃的牧草越来越难找到。”约翰走到院子里,摸着自己的麋鹿,其轻柔的动作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双眼中满含爱意,“唉,环境不好哦,为了它们的安全,我现在已经很少动用它们了。”   “约翰先生要是愿意,来年春天我可以提供,不仅仅是萝卜缨子,还有其他,比如新鲜的胡萝卜、牧草。”   “那太好了。”约翰激动地握住秦深的手,“海的爱人,非常感谢你,我的爷爷曾经告诉我,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神奇的客栈,那边生长出来的牧草麋鹿吃了更加健康。不瞒你说,我发现海的定位很奇怪,冥冥中有什么指引着我,让我过来。果然,上天眷顾我们的友情,让我找到了这个神奇的地方。亲爱的,我和海是最好的朋友,请不要称呼我为先生,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秦深嘴角抽抽,如此热情还真是吃不消,果然他还是更喜欢东方的含蓄,“直接喊我秦深就好。”   “太好了亲爱的秦深,那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了。”   约翰张开双臂,要给秦深一个熊抱,他比秦深高出一个头来,身板壮实,抱上了,秦深就要埋在他胸口上了……这种场面不是章俟海想要看见的,他揽住秦深的肩膀将他带到自己身边,约翰抱了一个空。   约翰眼露遗憾,控诉章俟海将爱人藏得太紧,自己又不会吃了他,“玛丽和你拥抱的时候,我就从来不阻止。”玛丽是约翰的妻子,两人十年前就结婚了,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和一个帅气的儿子。   章俟海直白了当地说:“我小心眼儿。”   约翰惊讶,“海,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这是你头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让我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应该是刮目相看。”秦深轻轻挣脱了一下,章俟海松手之后他说道:“我看到孩子要爬树,我去看看。你们聊。”   章俟海点点头,约翰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挥挥,“亲爱的深你去吧,你的海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哈哈,那就麻烦你了。”秦深搓着胳臂上的鸡皮疙瘩,赶紧离开走到水松底下,被还算是陌生人的约翰口口声声喊着“亲爱的”他浑身发毛啊,再次感叹,自己果然是喜欢东方的含蓄,就像是章俟海那种。→ →虽然现在某人也不怎么含蓄。   龙龙手脚灵活扒在树干上像是小猴子,一溜烟爬到了离地最近的一根树枝上,踩在枝头上又是跳又是蹦,朝着树下的丢丢欢呼、招手,“丢丢加油,按照我刚才教你的,脚蹬着树皮、手上用力,屁股撅一下,爬树非常容易的,你试个几次就会了。”   丢丢像只小青蛙一样趴在树上,一只脚勾着树干、一只脚在地上蹬,闭着嘴巴憋气使力,“嗯嗯嗯——”嘴巴里发出用力的声音,可就是在地上纹丝不动,他上不去啊。   秦深先是被龙龙在树枝上蹦跶的样子吓得不敢作声,又被儿子憋气使力的小摸样逗得不敢笑,“冰火两重天”,怕自己一出声树上的那个掉下来、树下的那个会气馁。   当个家长要装个心脏起搏器,太难了。   “丢丢使力啊,你要向上蹦。”龙龙在树枝上用力地跳了几下示范给丢丢看。   二十米的水松啊,距离地面最近的树枝也有三四米高,树枝粗壮,有成人大腿那么粗,站个孩子刚刚合适,却经不起孩子这么折腾。   就在秦深想着怎么温和地让两个孩子消停下来,惊险的一幕发生了,龙龙一脚踩空,跌落下来。   秦深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冲了出去……没有接到孩子。   秦深抬头去看,提着的心放下,松了一口气扶着树干,身体放松下来之后双腿控制不住的发抖,刚才那一幕真是太吓人了。   “爹爹你放我下来。”龙龙在空中挣扎,不高兴地大喊着:“我还要教丢丢爬树呢,别让我飞着啊。”   托着龙龙的那股力量缓缓移动,贴着地面浮动,龙龙从上面跳了下来,把扯上去的上衣下摆往下拉拉,遮住肉鼓鼓的小肚皮。“哒哒哒”跑到丢丢身边,扶着丢丢的肩膀推他上树,小家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嘿哟嘿哟,丢丢你自己加把劲儿啊。”   丢丢扒在树上努力地向上蹬,却始终上去不去,急得都要哭了,“龙龙我上不去,爬树我学不来。”   “你加油啊,男孩子怎么可以不会爬树!”   “为什么一定要会?”丢丢伸手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使不上力气了,他已经悄悄地松开了搭在树上的腿。   “你不知道吗,男人行走江湖难免遇上敌手,当打不过的时候就要学会撤退,刷刷刷地爬到树上可以躲避很多人敌人的。”龙龙说的煞有其事,小手扶着下巴、皱着小眉头用力地想,“好像是什么撤退,啊啊,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什么撤退啊。”   丢丢松开的腿重新用力地搭在了树上,很显然他有点儿被龙龙说服了。   缓过来的秦深真是服了两个孩子了,走到丢丢的身后,抓着孩子的腋下,从身后将孩子提了起来,按在树干的更高处让他感受一把爬树是什么感觉,“那是战略性撤退,但是现在江湖不好混,好孩子更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没文化混江湖只会被人卖到山里面种地。”   世间的险恶秦深不想一下子灌给孩子们,但适当的危险教育很有必要,免得胆儿养肥了,什么事情都敢做。   龙龙恍然大悟,右手握拳在摊开的左手上打了一下,“哦,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词,就是一下子想不来呢,现在记住了。”   树下的用心记着词儿,可比他平时做作业用功多了,树上的这个被爸爸高高地举着,因为支撑自己的只有腋窝下的那两只手,感觉不是很安全的丢丢用力地抱着树干,头一次体会到了“爬树”的感觉。   站得高、望的远,实在是太赞了。   “爸爸,可不可以再高点儿?”丢丢因为兴奋的小脸儿变得红扑扑,扭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爸爸,眼睛里都是渴望。   很遗憾,秦深要当一个“不留情面”的严厉家长了,他把儿子抱了下来,让丢丢站在地上,“今天就到这儿,大晚上爬树太危险,这棵水松就在这边、不会走,等你感冒彻底好了,白天爸爸有空的时候就教你怎么爬树。”   被抱下来有些小失落的丢丢立刻恢复了精神,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好的,爸爸,我们说话算话。”   “爸爸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   “嗯!”   教爬树,这是秦深和丢丢之间男人般的承诺。   将父子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的约翰笑了起来,由衷地为找到另一半的好友高兴。他双手插兜,收起了耍活宝似的热情笑容,也是个正正经经、严肃认真的成功男士呢,“海,我还以为你会独身一辈子。”   章俟海笑了起来,柔和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秦深和丢丢,“原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以为自己到死也是孤零零一人,认为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生命很重要,因为他要看着丢丢长大、要和秦深长长久久。   约翰的严肃正经是假象,很快就破功了,果然逗比风更加适合他,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热烈极了,手舞足蹈地说:“这样的你才好嘛,看着像是个活人呢。同样令我惊讶的是,你竟然会在客栈,真是神奇,这可是我爷爷口中神秘的东方力量。按照你们华夏人的说法,你应该是客栈的女婿。”   章俟海失笑,“你这话可千万别让秦深听到。”   “为什么?”约翰疑惑,华夏人的规矩他不是很明白。   章俟海看秦深为了转移两个孩子对爬树的兴趣,拉着他们去看麋鹿了,他说:“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女婿在华夏是女人的丈夫。”   约翰恍然,揶揄地看着章俟海,“难不成我们的海是下面那一个。”两人是最好的朋友,章俟海的性向约翰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么问打趣的成分更加多,并没有其他意思,圣诞“老公公”视一切平等。   上下有什么好计较,为了秦深他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笑而不语,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温情而柔和,与约翰记忆中那个行止优雅、礼貌却疏离的人完全不一样了。   在他的记忆中,章俟海总是嘴角勾起挂着浅浅的笑意,但笑不及眼底,只是礼貌优雅的一种外在表现而已。   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约翰发自内心地赞叹。   约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秦深才有温和的章俟海,秦深不在,章俟海还是他记忆中的摸样。   约翰惊讶于章俟海会出现在望乡客栈内,而章俟海对约翰圣诞老人这事儿也很惊奇。   约翰耸肩无奈地说:“家族事业,我更想当个橄榄球明星,但我的父亲认为个我更适合带着麋鹿们在平安夜的冷风中给孩子们送礼物。”   约翰的祖先是尼古拉一世,那个传说中的圣诞老爷爷。老祖宗行善积德感动了上帝,赋予了老尼古拉“圣诞老人”的神格,自此“圣诞老人”这个职业就在他们家族中一代一代地流传了下来,给孩子们送去礼物、为人世间带来欢笑声。   约翰抱怨,“现在礼物不好送了,烟囱都没有几个的,怎么爬进屋子里,害我小时候被爷爷逼着学习怎么才能够更好的爬烟囱而不会让自己沾上一身的烟灰。”约翰摊手,“都白学了。”   章俟海点头表示理解,就圣诞老人这项业务,在华夏更是开展不开,约翰的“生意”也就止步于信仰这个的大洲了。   好友见面,当促膝长谈、把酒言欢,但约翰是忙里偷闲飞到华夏给丢丢带来礼物,稍作停留就要离开,他要筹备另一半球的夜晚。现代社会,送礼物早就不是圣诞老爷爷架着雪橇车漫天飞地送,而是换了更加方便快捷的方式,送快递之类的,约翰家经营着全球最大的玩具公司,一夜派发上亿的礼物并不是难事。   如果他们那边快递行业和华夏一样给力的话。   今夜无风天上亦无明月,云层厚而低沉,看起来像是要下雪了。客栈众人看着约翰驾着雪橇车飞上天空,如流星一般消失在天际,圣诞老爷爷回去了,不过留下了一袋子的礼物摆放在了水松树下,明天一早起来就可以拆开礼物,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约翰走的时候也带着许多客栈特产,瓜果蔬菜等等,有给人吃的、也有给麋鹿们准备的,他已经和秦深商定等来年开春,为他供应牧草和胡萝卜等。   今天过节,丢丢玩的兴奋了一些,已经过了他睡觉的时间。   “今晚索性带着孩子睡,身体还没有好,就玩这么疯,别晚上睡觉的时候感冒有个反复。”妈妈秦静叮嘱儿子,让他好好带着丢丢,别像之前放纵孩子玩水结果感冒了。   秦深弱弱点头,可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放纵孩子玩水是他不对。   “早点去睡吧。”看儿子这幅摸样秦静想要继续说教都说不下去了,摆摆手回了房间,让秦深也早点儿睡。   听了一耳朵妈妈的叮嘱,秦深推开门回了房间,却看到章俟海和丢丢不睡觉站在窗边,丢丢更是整个人趴在窗户上,小手“痒痒”很想推开窗户到外面去看看。   秦深凑过去,跟着往外面看,“怎么了?”   露台上的灯到了晚上也不会关,看起来也就是普通的灯泡上装了个铁帽子一样的灯罩,自从接手客栈之后秦深就没有找到过这盏灯的开光在哪儿,它如同院门外的那盏使用鲛人鱼油当灯油的灯一样,日落而亮、日出则暗,不需要人为控制。   灯光偏黄暗淡,照亮的地方有限,借着这一点点光亮可以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飘荡,轻盈、洁白,冰凉、脆弱。   那是雪!   “下雪了!”秦深惊讶地眨眨眼,忍不住推开门,外面的空气感受不到任何冰凉,客栈的温度恒定,注定那些飘落进结界的雪花顷刻间成了水滴,淅淅沥沥地落在了地上。   秦深趿拉着拖鞋走到临水平台的边缘,伸出手,接住几片飘零的雪,蹲下身给跟着他出来的儿子看,“宝贝,看,下雪了。”   小小的雪片落在秦深的手掌上,来不及看它是什么形状,就在掌心中变成了小小的冰片,再然后就成了一点点小小的水渍。   但丢丢还是看到了雪,小手摸着那一点点冰凉,惊奇地说:“雪,爸爸下雪了。”   东洲市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儿不会经常下雪,下了雪也会随时融化,在秦深的记忆中只有那一场称之五十年难一遇的大雪让他见识到了堆雪是什么样子。   丢丢长这么大,还没有正经见过落雪的摸样,东洲市已经好几年没有落雪了。   秦深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照着外面的世界,电筒的光亮有限,照不出全部,但可以照亮他们身前的一小块的地方。今夜无风,雪花近乎笔直地飘落,落在了水面融化于水,落在了荷叶上、荷花上,变成晶莹的冰珠,悄然融化。   丢丢睁大了眼睛去看着,用心感受着这一幕的神奇,“爸爸,它们会堆起来吗?”   秦深盘腿坐在地上,但没有坐实,章俟海怕他坐在地上受凉,伸出一只脚让他坐在自己的脚背上。和儿子差不多高度的秦深更方便地搂住儿子,有些为难地说:“现在的雪看起来越来越大了,如果下一夜,应该会堆起来。”   “真的吗?”丢丢转身,期待地看着爸爸。   秦深这个可不敢打包票,点点儿子的鼻头,“这个爸爸可说不准,丢丢可以许愿,许个圣诞的愿望。”   丢丢依言握住双手闭上眼睛小声地许愿,“希望可以下起大雪堆起来,我想和爸爸爹爹一起堆雪人,堆出一个小妹妹。拜托啦,圣诞老爷爷。”   回到家的约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平安夜的今天他打喷嚏特别多,很多孩子念着他呢。   长而浓密的卷翘睫毛忽闪忽闪缓缓睁开,如同两只墨蝶轻盈展翅,黑亮的眼睛蓄满纯真地期待,丢丢笑着抱住爸爸的脖子,“爸爸,你们要有小宝宝的时候,可不可以要个小妹妹。可不可以,一样爱我。”   秦深的心颤了颤,抬头与章俟海对视,他抱住丢丢温声地问:“宝贝,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因为班级里面有同学妈妈生了二胎,爸爸妈妈的注意力都到弟弟身上了,就不爱他了。”丢丢靠在爸爸的身上,小脚在地上踢了一下,不安地说。   秦深用力地抱住丢丢,“小傻瓜,你同学的弟弟小,需要爸爸妈妈更多的照顾,不是不爱他了,而是一下子分不出那么的精力来,他的父母也做的不好。认为大孩子大了,就可以不用表达爱意了。无论大小,父母是一样的爱的。”   “真的吗?”丢丢扶着爸爸的肩膀站直了身体,看着爸爸的眼睛,又抬头看爹爹,期待他们的回答。   秦深和章俟海用力地点头,章俟海半蹲下(身)与秦深一起搂着儿子,说:“当然,无论以后有没有弟弟妹妹,我们对丢丢的爱从来不变,我的宝贝。”   丢丢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用力地点头,“嗯。”小家伙弯腰,伸出小手摸着秦深的肚子,肚子上一堆软肉,秦深锻炼不够、练不出腹肌来。“爸爸,妹妹在里面吗?”   秦深又尴尬又疑惑了,抓着丢丢的小手不让他乱摸,摸到痒痒肉,他都要笑了,他问:“宝贝怎么会问这个?”   丢丢看着爸爸和爹爹理所当然地说:“因为龙龙跟我说,亲亲会有宝宝呀,那天我看到你们亲亲了,小年那天。”   秦深:“……”   章俟海:“……”   冬至那天啊,章俟海在侧边小厅打电话之后秦深过去,两个人靠在一块儿,情难自禁,虽然不能够做什么,最后亲上两口还是可以的。他们已经极为克制,轻吻稍纵即逝,没有想到还是被一双小眼睛看到了。   纷纷在心里保证,以后还想亲密,一定要藏在孩子看不见的地方。不过有一点,秦深要对丢丢说清楚,“丢丢,亲亲不会有宝宝,龙龙说的不对。这个事儿,等你再长大点儿,学校生理课会教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有宝贝,爸爸和爹爹亲亲是因为我们相爱,就像是我们亲亲你一样,我们爱你,非常非常。”   “嗯。”丢丢用力点头。   秦深拍拍章先生的小腿,让他把丢丢抱起来,“所以,宝贝我们要睡觉了,已经很晚了。”   室内,秦静放下了窗帘躺回了床上,睡了下来,她身边林高峰翻了个身面朝着妻子,“孩子们在外面?”   “嗯,下雪了,看雪呢。”   “下雪了啊,难得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堆起来,丢丢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雪堆起来的样子呢。”   “人间的看不见,其他地方鹅毛大雪随便看。睡吧,不早了。”   “嗯。”林高峰往妻子那边挪动了一下,揽住妻子的腰,“睡吧。”   半夜,秦深睡得迷迷糊糊给怀里面的小火炉拉拉被子,手在丢丢身后摸了一个空。他抬起身子往床的另一边看,没有人,扭头在房间里面找,窗帘被拉开了一条小缝,橙黄的光线从缝隙里探了进来,落在了章俟海的脸上,一明一暗,精致英俊的脸更添魅力。   秦深悄声地从床上起来,走到章俟海身边,从背后搂住他,下巴懒洋洋地放在这人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问:“怎么不睡,站在窗边干什么?”   “雪不下了。”   “很正常,我们这里本来就不怎么下雪。”   “丢丢早晨起来会失望的。”   “章先生,孩子不可能顺风顺水一辈子,总会面对小挫折和小缺憾的。看不到雪而已,我记得重离说过,三界交汇处会下雪,很大很大的,到时候看个够。”安抚了小的,安抚大的,秦深觉得自己可以开个爱心热线,专门解答情感问题。   章俟海拉上了窗帘,所有橙黄的光线都被阻挡在外,“我的宝贝,睡吧。”   秦深打了个哈欠,胡乱地凑到章俟海的脸上亲了一下,“章大宝贝晚安。”   “晚安。”   刚闭上眼睛没有一会儿,“叮咚”一声脆响,章俟海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睡觉前他忘记把手机关机了。长臂一伸,章俟海从床头柜拿过了手机,等了一个晚上的信息终于来了。   “是约翰发来的。”章俟海压着声音对秦深说。   秦深点点头,凑到屏幕前和章俟海一起看信息。   信息上解释了他为什么要给丢丢送三万块的拼图,其一是丢丢指明要拼图的,身为圣诞“老爷爷”,他要遵循孩子们的愿望。其二是他看华夏网上刷了好一阵子这种三万块的拼图,还以为这是华夏人最想要的礼物,所以就送了。   这种拼图他公司生产的极少,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从库存中翻了好久。   约翰还说,他已经让公司设计制作四万、五万、六万……还有究极十万块的,会挨个让小丢丢攻克。   “亲爱的海,不用太感激我,满足孩子的愿望是我毕生最大的追求。”   秦深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消失了,“呵呵,好想打他。”   …………   ……   平安夜过去之后,第二天最高兴的是什么?   当然是拆礼物!   丢丢起来之后才没有立刻去关心外面的雪堆起来了没有,他趿拉着拖鞋往院子里面奔跑,半路上遇到了同样兴奋的龙龙,两个小家伙相携着跑到水松树下,扑到成堆的礼物上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客栈内的大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过来,他们也彼此送了礼物。   因为过圣诞节的决定做的匆忙,大家的礼物有些赶制,却绝对贴心。   给仇宝成准备的基本上不是厨具就是调味料,对他的胃口,捧着自己得到的往厨房去,锅里面还做着早饭呢。   六娘姐妹收到的是漂亮绸缎,她们给其他人每个人送了一幅枕套,这是个偷懒的小礼物,因为枕套本来就是准备过年的时候换新的,现在提前拿了出来而已。   秦深的礼物最没新意,他给每个人包了红包,上到父母、下到员工,人人有份。   黄三尾拿着王乐彬新送个自己的发绳走到屋檐下,搬了张凳子坐下让王乐彬给自己换上,王乐彬小心地将一撮用红绳系着的狐狸毛贴身收好,拿起梳子给黄三尾梳着头发。   拆礼物还在继续,丢丢抱着一个和他人差不多高的礼物盒子再拆,拆出来一副拼图,手指按在包装盒上的数字一个一个数,“个十百千万……三万块。”   三万块的风景大拼图,来自于约翰。   “……我怎么记得有个明星的女儿也收到了这样的拼图,这让孩子拼到何年何月啊!”   丢丢抱着自己想要的礼物,大声地宣布,“我要把它拼出来。”   计划性很强的丢丢肯定会去做的。   秦深看向章俟海,“你那个朋友,好想打他。”   章俟海已经拿出了手机要给约翰打电话了,三万块,拼到天荒地老,眼睛不要了啊。   家长们的纠结小孩子却想不到这么多,丢丢翻出了个小盒子,上面写着爸爸的名字,拿着盒子走到爸爸的身边,举高高给爸爸看,“爸爸,你的礼物。”   秦深接了过来,拿着礼物盒子看不出是谁送的,拆开来是一部手机,“咦,这个牌子不是才出到10吗?”   手机是章俟海送的,给约翰打电话没有打通,改发短信的章俟海抬起头说:“研发一代、发布一代,市面上见到的并不是全部。”   “原来如此。”有钱人的世界啊,秦深喜欢,“我的手机还能用呢。”   嘴巴上这么说,拆包装盒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慢,把全面屏的手机拿出来,高端货拿在手上和自己一两千买来的手机质感就是不同,所以老手机的电话卡拆出来也装不进去……   秦深还要去换一张SIM卡的。   等秦深去换手机卡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明天就是元旦放假日,他是来学校接丢丢放学顺便提前到镇上营业厅换卡,他的老手机越来越卡,拖不动屏幕妨碍做事情,有了新手机还不如换新的。   换一张新卡的等待时间秦深闲来无事左右张望,见到旁边的那个营业厅业务员老是看自己,秦深注意到这人的视线,疑惑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业务员笑着说:“你不认识我了吗?”   红叶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常住人口不到万,陌生人见到面闲扯几句说不定就是沾亲带故的,再深入挖掘,说不定会发现上一辈是同一个爷爷的。   “你是?”秦深仔细看业务员的脸,越看越熟悉,但就是想不来是谁。   “我还知道你是秦深,你怎么就忘了我。初中的时候坐在你斜对面,和张芳子是同桌,王海燕呀。”   业务员两只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扎着两条小辫的摸样,渐渐的秦深的记忆明晰了起来。   “想起来了,上初中的时候你头发比较黄,扎着两条小辫子,男生背地里给你起错号叫小便黄。”   “……呵呵,这个错号就别提了,那时候缺锌,现在不黄了。”   “哈哈。”秦深干干地笑了两声,毕业多年,一想起班级同学,错号最记忆犹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毕业之后就在这边当业务员?”   “对啊,高中没考好上了职校,毕业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工作。我结婚了,儿子两岁。你呢?”老同学久别重逢,就说起了各自的近况,王海燕率先介绍自己的,介绍完了就开始八卦,“你和张芳子那时候最要好,现在怎么样了?在一起没?”   “我还以为我和她的事情闹的很大,应该镇子上人尽皆知了。”   秦深指的是高中张芳子背着自己和陈凯盛在一起,自己要回了吊坠,后来张芳子的爹妈觉得是自己不够男人、做事不地道,连个玻璃坠子也要抢,就纠结了家人去木器店吵架。   张芳子的妈妈是有名的泼妇,骂街一绝的那种,秦静差点儿就拿出大砍刀把人咔嚓了。   后来为了歇事宁人,反正一个不值钱的吊坠就扔给张芳子的老妈。那时候秦深不知道吊坠已经被章俟海换成了翡翠的,而张芳子一家之所以死气白咧地也要要回吊坠,因为之前吊坠上的阴阳符镇张芳子身上的煞气。   吊坠拿走,张芳子身上的煞气就影响亲族,全家倒霉。张芳子老妈迷信找了个大师算算为什么,大师就说一件宝贝离了身,这才让全家陷入灾难。   不过最后兜兜转转的,吊坠还是回到了秦深手里,   王海燕说话不过脑子,问完了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儿,当事人都闹掰了,她还瞎问个啥,幸好给秦深办理电话卡的业务员弄好了,秦深在写字板上签个字。这才化解了王海燕的尴尬。   秦深拿了电话卡,出于礼貌跟王海燕说了一声再见。   王海燕喊住他,“我们加个V信好友吧,我拉你到咱们初中的群里去,大家经常提起你呢。”   因为秦深长得好、成绩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还有个漂亮的小青梅,可谓是人生赢家,毕业多年,大家还记的他。   秦深拗不过王海燕的热情,推辞不过,就添加了好友,不久后就加入了他们的初中群。   群里面正在讨论元旦同学聚会的事情。   因为有张芳子的事儿,秦深下意识地就避开与之相关的一切,初中群、高中群都没有加。   有意的避开和无意的加入,各有缘法,顺其自然吧。 第68章 妈妈威武   元月一日, 假期第一天,新一年第一个节假日, 学校放假, 秦深就让丢丢多睡一会儿。   推开门朝着房间内看一眼, 大床上拱起小小的一块,丢丢睡觉很乖, 被子几乎要把整张脸罩住,右侧躺着呼呼睡觉。他身边, 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奶猫打着呼噜,“呼呼~”动静比丢丢还要大。   秦深合上门,看了一眼时间,八点, 时间还早, 不用让孩子这么早起。   章俟海的公司有事情,秦深在半个小时前送他出门的,最近都会比较忙, 节假日也要加班。   秦深伸了个懒腰,换掉拖鞋往大堂那边走,自从他接手了客栈, 全年无休又全年都是休息,要不是要送丢丢上学, 他已经分不清“今天是周几”、“节假日放几天”了。   来到大堂,秦深看到空着手不再绣花的六娘还稀奇了一下,毕竟这几天只要见到她, 她就在绣花,“被面绣好了?”   “是啊,好久没有用叠绣了,技艺生疏,动作就慢了些。晚上给你换上,你看看喜欢不。”六娘活动着手指,最近绣花,感觉手指都粗壮了许多。把双手送到秦深面前,六娘担忧地问:“老板,你看看是不是变粗了?”   “……”秦深看着怼到自己面前的两只手,肌肤白皙细腻、手指纤细修长,新做了指甲,紫色的磁性指甲油打造出了梦幻的宇宙风,这样的手指跟他说变粗了?“六娘,你对粗的理解有些偏差呀。”   六娘羞涩地捂住脸,挥着手说秦深不害臊,“跟人家说什么粗不粗的,真是讨厌鬼!”   秦深默默走开,太强大了,自己hold不住,“……”   秦深可谓是落荒而逃,六娘错愕了一下,看着秦深慌乱的背影捧腹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生理性的泪水流了出来,她拽了一张纸巾擦拭掉,“老板真是纯情。”   吧台到厨房才多少距离啊,六娘说的秦深可是能够听见的,无语地摸摸鼻子,美女有“毒”,他还是离远点儿好了。   进了厨房,看到仇宝成在切割火腿,秦深凑了过去,“这火腿不错,弄出来准备吃什么?”   前段时间章俟海让Leo弄来了很多火腿,来自于全国乃至于世界各地,算是置办的年货。仇宝成现在拿的这条火腿形如琵琶,皮色金黄、肉的地方颜色火红,有特殊的香味,是一条南腿。皮上戳着店铺的徽记,证明这条腿出生名门。   “上方做成蜜汁火腿,火踵和蹄髈一起红烧,中方切丝和白菜一起煨。中午吃小馄饨,用火爪吊汤,里面放上小虾皮和紫菜。”仇宝成说完了,询问秦深:“怎么样?”   “嗯嗯,我就听说过蜜汁火方,还没有吃过呢。”经营客栈后,秦深最最满意的就是从来不纠结早晨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因为有大厨在,早就拟定好了食谱,他只要等着吃就好。   “对了,小秦你到‘上一层’看看去,那边下了很大的雪。孩子不是想要看雪吗,那个够大。”仇宝成早晨去“上一层”的院子里面挖来了棵白菜,正好看到那边下雪了。   平安夜那天落雪到了早晨便化了,小家伙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大人们都看得出来他是有些小失望的。仇宝成心里面一直惦记着,翻看天气预报东洲市下雪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上一层”下雪了,鹅毛大雪飘飞,偌大虚度原苍茫一片。   秦深听了,立刻往客栈“上一层”过去,走出“上一层”的客栈进入院子,竟然罕见地感觉到冷。   他抬头看见,天帝留下的结界如一个透明的碗将客栈罩在里面,外面的风雨进入客栈都会减弱,结界内的温度始终保持在人体最舒适的26℃。接手客栈这么久,秦深头一次在客栈内感觉到了冷。   院中两亩空地里头种了一些秋菜,白萝卜、白菜、花菜、莴笋等等,郭跃正在地里面忙活,见到秦深打了个招呼,“老板过来看雪吗?虚度原上的雪真是大啊,还好我没有选择在入冬前穿越虚度原,以我不怎么靠谱的方向感短时间内肯定走不出去。哈哈,遇到这样的大雪就更加走不了了。”   正如郭跃说的,虚度原上的雪太大了,北风呼啸,裹挟着鹅毛大雪飞卷,一眼看去能见度不足一米。   但非常神奇的,雪就下在虚度原上,天空泾渭分明,离开了草原风雪皆无。再往三途河那边看,亘古不变的河水肉眼可见地在结冰。   处于中间的大片彼岸花好似红得更加妖冶。   这便是三界交汇处,神奇的存在。   外面温度很低,是人体无法适应的那种,如果不用修真手段,出去站上超过五秒就会冻伤、超过三十秒就会冻成冰棍。   三界交汇处温度太低,大自然的无情就连天帝留下的结界都无法阻挡,这才会让外面院子的温度降低,人体舒适度下降。   “太可惜了,外面太冷,丢丢无法到外面玩雪。”秦深今天套了一件短袖,在院子上站的时间长一些就冷的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搓搓冷冰冰的胳臂,他忍不住走进了客栈,站在屋檐下和郭跃说话。   郭跃还是那身打扮,肥大的鸡心领短袖汗衫、褐色的工装裤,露出胸前和胳臂上粗硬的毛发,干活热了起来,汗水挂在毛发上,男性味道十足。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给秦深出主意:“要是有什么防寒的法器带在身上,说不定可以出去玩雪。也不需要进入虚度原,我可以从里面多刨点儿雪出来放到彼岸花丛那边,丢丢可以在花丛上玩雪、堆雪人。”   秦深眼前一亮,“有道理啊,我去问问六娘,她知道的比较多。”   “嗯嗯,六娘待在客栈很久了,肯定知道办法。”   秦深兴匆匆去来到大堂问六娘,六娘对他说,“我没有办法。”   秦深垮了肩膀,失望地说:“真的没有啊?”   “是啊。”六娘是挺厉害却不足千岁,来个参照物比较一下的话,和山里面的猴王比还差了许多,知道的多那是因为在客栈待的时间够长够久。不过,六娘本人不行,却可以给秦深指点一下方向,“老板你与其在客栈里面找方法,还不如寻求外援。我记得你小时候要玩雪,你爷爷就是问青龙神君要了什么东西,你戴上就可以进入三界交汇处而不会受伤。”   “七岁以前的记忆我都没有。”秦深叹了一口气,记不起与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感觉真不应该。   “放心好了,该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想起,现在只是时机未到。”六娘安慰他。   秦深无奈了,“总说时机,太玄了。”   “修真者讲究机缘,本来就是玄而又玄的事情。”   “好吧,只要随缘顺心就好。我去打个电话问问青龙神君有什么办法,丢丢醒了就可以给他一个小惊喜。”   青龙神君的办法很简单,那边是携带上他的龙鳞在身上,但不是之前交给秦深的龙鳞,而是他刻制上符箓的鳞片,携带上鳞片会在周身撑起一个小型结界,阻挡三界交汇处冷冽至极的寒风。   “孟大夫刻制鳞片麻烦吗?”秦深问,就怕因为孩子玩雪这点儿小事叨扰了青龙神君。   青龙神君子在电话里说:“刻制好的鳞片有现成的,你过来取一下就好。”   “好,谢谢孟大夫。”挂了电话,秦深高兴地扬起了嘴角,哼着歌儿去喊丢丢起床,九点半,太阳快要晒屁股了。   推开门,丢丢赤脚踩在地毯上捧着水杯“咕咚咕咚”往下灌水,小家伙身上穿着橙黄色有小黄鸡图案的睡衣,睡觉蹭来蹭去,睡衣下摆的扣子松开了几个,漏出白花花的小肚皮。   往下灌水的时候,小肚子一鼓一鼓。   丢丢放下水杯,反手擦掉嘴角的水渍,见到爸爸进来了就和爸爸打招呼,“爸爸早上好。”   “宝贝早上好,很渴吗?”   “嗯嗯,嘴巴好干。”丢丢跑到爸爸身边,仰头看爸爸,和爸爸分享自己的梦,“梦到自己进入了沙漠,跟大白在里面走啊走啊走,喊爸爸喊爹爹,你们都不出现。然后我和大白挖到宝藏,里面全都是拼图,好多好多,几万块。还有大白爱吃的小鱼干,我们带不走,急得团团转,然后就醒了。”   秦深:“……”把拼图藏起来不让孩子找到怎么样?!   秦深揉着他的脑袋,催促他尽快去洗漱,“那是因为你睡觉前看了纪录片才会做这种梦,快去刷牙,爸爸带你去镇子上找龙龙。”   “嗯?”   “爸爸要去医馆拿一样东西,然后给你们一个惊喜,冰冰凉凉的惊喜。”   丢丢扑到秦深身上,抱住他的腰,仰头高兴地问:“什么惊喜?”   秦深点着他的额头,“傻宝宝,惊喜说出来了还是惊喜吗?去吧,洗脸刷牙,你动作有多快,知道惊喜的时间就会缩短多少。”   丢丢松开手往房间里面去,和爸爸保证,“我动作很快的。”   丢丢的速度是很快速,从他洗脸刷牙到吃早饭到秦深开车带他去镇子用时不到四十分钟,四十分钟之后他们已经站在了医馆前,洪烨等在里头,他身边是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写得苦大仇深的龙龙。   见到秦深,龙龙和他控诉自家爸爸的惨无人道,丢丢可怜地摸摸他的头,“作业很容易的,每天做一点,很快就做好了,剩下的时间可以好好玩呢。”   龙龙噘嘴,可以挂酱油瓶,“做作业就要花好久,根本没有时间玩。”   “有的,我带着你做,很快就好的。”爬树丢丢不行,但做作业绝对拿手。   人总是有自己擅长的东西的嘛。   小家伙们在说话,秦深和洪烨也在交流,他从洪烨手中拿过几枚鳞片,和先前青龙神君给自己的不同,这个鳞片更加轻薄剔透,上面有极细的线条组成的图案,图案便是符箓。   “看到鳞片上的小眼儿了吗?”   秦深仔细看,果然在鳞片上有一个小眼儿,比针尖还要小,稍不留神就会错过。   “你找一根线穿过去,给丢丢戴着,可以当护身符用的。”洪烨保证,“青龙神君出品绝对圣品,护身符可以一直戴着,没有有效期,直到丢丢找到更好的护身用具或者他本身能力已经不需要这个护身符。”   秦深没有想到还有这个作用,握着鳞片感谢洪烨。   洪烨挥挥手,“这有什么好谢的,做起来很方便的。哈哈,真要感谢,让我们多吃一些美食倒是真的。”   “那中午来客栈,宝成哥用火腿做菜,有蜜汁火方、火腿煨白菜、火腿烧蹄髈,还有小馄饨。”   洪烨听得肚子中馋虫咕噜噜叫,他很想去,但是……“那缸玉髓里面还放了其他东西,孟彰有新奇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要研究,不研究透彻是不会罢休的。我和他就不去客栈了,你把龙龙带着。”还是忍痛拒绝吧,免得孟彰投入就是十几二十一晃而过……   “欧耶,我最喜欢客栈了。”龙龙听到了欢呼,可以逃离爸爸的“压制”,他高兴得很。   洪烨瞪了他一眼,让他老实点儿,无奈地和秦深说:“越大越管不住,也不知道怎么就养成了这种想要征服世界的个性,我和他爹爹明明不这样。我按着他的脑袋让做作业,不高兴地噘嘴,跟着丢丢做作业他就心甘情愿。”   秦深安慰他,“小孩子都是如此,与同龄人之间更加有共同语言。”   …………   ……   回客栈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小龙龙,背着书包的他和丢丢手牵手,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说着话,声音说的还不大,秦深听不清楚。   车子按照惯例停在木器店旁边的弄堂里,医馆旁边是没有地方停车的。离着客栈有一百来米远的时候秦深看到有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跌跌撞撞从木器店退了出来。   这个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一米五出个头的身高,上身很胖,两条腿很瘦,远远看着像是一个大土豆插了两根牙签。女人上身穿的羽绒服有一段时间没有洗了,油光鉴人,不知道怎么的袖子上划出了一条口子,灰黑色的带着梗的鸭毛到处飞。   踉踉跄跄退到大街上,女人索性嚎啕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边骂边哭,“我的个老天爷诶,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好好的女儿被秦深糟蹋,坏了良心的王八蛋,小小年纪不学好,糟蹋了我的女儿还去糟蹋别的闺女……哔哔哔哔……我呸,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哎呦!”   张老娘捂着被木头块砸中的脑袋愣了一下,感觉有什么流了下来,她拿下手,看到手上鲜红的液体,眼睛不停地眨着,停顿了大概有三四秒,猛地提高了声音惊叫:“啊啊啊,杀人啦,妖怪秦静杀人啦。”   张老娘一番唱念做打已经吸引了很多围观群众,甚至有拿出了瓜子磕了起来的。凑热闹的不怕事大,假模假样地关心张老娘,“张大娘你不是跟着女儿到城里面享福去了吗,怎么回到我们这个小破地方,和秦深他妈吵架。”   张老娘大哭,“我家芳子工作没了,好好的男朋友没有了,呜呜呜,城里面的房子也没有了。”   “怎么搞的,之前还听说你家芳子要和大款结婚啊。”   张老娘想到到手的一切就这么没了,悲从中来,哭得更加悲切,“呜呜,女婿嫌弃我女儿高中的时候和人谈过。”   “啥?”围观群众不可思议地问,怎么感觉一下子到封建社会了。   “呸,还不是那个杀千刀的秦深,我女儿好人家的姑娘,高中的时候懂什么,被姓秦的花言巧语骗了,这才和他有了这么一段。”   有人提出了质疑,“不对吧,我怎么记得秦深开窍特别晚,他跟你家闺女只不过是同学,我家小子和他们是同学。听我儿子说过,秦深把你家芳子当朋友,是你们上门找上秦静谈亲家的。”   这个事儿就要往秦深小时候说起,张芳子家也在四合街上,两家离得不远,秦深是孩子头,从小带着一群小伙伴到处跑,其中就有张芳子。张芳子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扎着两个小辫,是童年过家家里面的新娘固定人选,而秦深是新郎的固定人选,懵懂无知的少男少女就在青春慕艾时认定了彼此。   正如围观大叔说的,秦深开窍晚,确切地说是性向复苏的晚,在性向觉醒以前他还幻想过和张芳子在小镇生儿育女、过普通日子呢……别笑,他小时候真这么想过。   只不过上了高中,青春期萌动,让他明白了自己真正喜欢的性别,就把张芳子当妹妹看待。但张芳子显然不这么想,她把秦深当男友,后来遇上了陈凯盛就果断抛弃秦深,很显然这个男友还是备胎。   不过,张芳子爹妈不像张芳子本人想那么多,两个孩子上了高中就要给他们定下。   兴匆匆跑到木器店,攀起了亲家。   其中具体经过秦深不知道,反正假期回家仿佛全镇都知道他秦深要成张芳子家女婿了。   他妈妈让他少搭理那种自说自话的疯婆子= =。   张芳子老娘是整个镇子上有名的泼妇,别人不小心把她家放在门口的花盆踢了一下,她可以不重样的在门口骂上两个小时。   不好惹、不敢惹的对象。   再后来,张芳子和陈凯盛在一起发达了,全家跟着享福去了城里,秦深已经忘了这一号人,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再见面,是以骂自己开场的。   “我呸,什么朋友,是个正经人会在小小年纪当爸爸,秦深那个小杂……”要骂秦深的张芳子老娘发出杀猪一般的惨烈叫声,“哎呦!”   又一块木头从木器店里面飞了出来,正正好砸中之前砸中的地方。要说之前只是小伤口,那现在就严重多了,血“哗哗哗”往下淌,张芳子老娘眼睛猛闪,被打蒙圈了。   秦静从木器店里面出来,提着一把菜刀,让她冷静冷静的林高峰被她推了一把,推进了店里头。秦静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芳子老娘,冷冰冰地声音清晰而有力地说道:“让我再听到你骂我儿子,我绝对让你尝尝菜刀的味道,不是开玩笑吓唬你。”   张老娘吓得打了个嗝,想要张大嘴巴号丧,触及到秦静冰凉的视线,她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老鹅,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类似于冒泡的声音,骂人的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围观群众也被秦静的气场震慑住,不敢继续调笑,那些想要挑事儿地往人群里面躲了躲,灰溜溜地逃走了。   秦深一手牵一个孩子急匆匆走着,距离木器店还有七八米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妈妈在大发雌威,她拿着一把菜刀目光森冷地走到张芳子老娘面前,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无论你这回来有什么目的,都给我烂在肚子里。我儿子和你家闺女没有除了同学之外的任何关系,想让你家闺女好,你就省点心。要是让我知道你在背后搞了什么鬼、说了什么坏话……”   秦静曲腿,蹲下了身子,拿着菜刀的手举起来,手上刀刃磨得锃光瓦亮地大菜刀离张老娘的脸就两公分。张老娘颤巍巍地斜着眼睛去看菜刀,刚才骂人非常利索的口条哆嗦得打结,“你你你……杀杀杀……杀人是,犯犯犯法的。”   秦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冰冷的表情如春暖花开时融化的冰面,嘴角弯了起来,眼中冷意更甚,冰面融化了河里面的水还是冰冰凉的。秦静用厚实的刀身拍了两下张老娘的脸,“我会杀人的,我保证。”   张老娘用力地抽了两口气,气息抽不过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静站了起来,幽幽的视线环视了一圈,头也不回地往客栈走,以前是顾念着秦深说不定是真的喜欢张芳子,有所妥协,就真当她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脑袋上拉屎的,活腻歪了。   围观群众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不敢再讨论什么,埋着头灰溜溜走掉。   等人群散了,从巷子里跑出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两人跑到张芳子老娘身边,年轻的那个不服气,“爸,这是恐吓,我都拍下来了,我们去报警,正好讹点儿钱。”   老的拽了一把儿子,“你知道那是谁吗!”   年轻的人很显然还不知道秦静的厉害,吊儿郎当地说:“谁啊,不就是个老娘们。”   “呸,那是秦静,从狮头峰出来的秦静。”   镇子上围绕着狮头峰的传言有多可怕,秦静就有多可怕,只是她嫁到镇子上时间长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慢慢淡忘她的不同。   “什么狗屁是狮头峰,都是吓唬小孩子的。张芳子那倒霉玩意儿连个男人都抓不住,大师还说让我们来木器店。奶奶个熊的,穷的身上一个钢镚儿也没有,弄什么劳什子福运啊,弄点儿花花倒是真的。”年轻的男人唾了一口,得意洋洋地拿出手机,“我要用这个视频吓唬他们,不给好处费就报警,弄出几个子儿也好,好吃碗热乎的。呵呵,不然我就朝着木器店泼F……”   张芳子不成器的弟弟话没说话,就被赶到的秦深给踢飞了出去,手机脱手飞了出,砸在了地上,大概是角度太寸,直接把屏幕摔飞,手机报销。秦深面目表情地看着张芳子的老爹,吐出一个字:“滚。”   张芳子老爹狠狠地哆嗦了两下,撒腿跑出去三四米远,又被秦深喊住,“带上你老婆。”   老男人哆嗦着两条腿,扛起自己沉甸甸的老婆,头也不敢回地逃跑。   秦深走了几步,弯腰将屏幕摔飞的手机拿了起来,找到了存储卡拿出来掰断,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方才所有的事情两个孩子看得清清楚楚,龙龙星星眼,对丢丢说:“你奶奶好酷,偶像。”   丢丢挺起小胸膛,“我奶奶是最棒的。”   很显然,两个孩子还搞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究竟为什么,秦深也无意于解释,领着他们走进了木器店。   最近有城里的酒店慕名而来,寻到林高峰打造一百多个盛饭的木桶,那家是做本帮菜的酒楼,特色就是木桶饭,还在其他城市开分店,需要材质优良、器型美观、工艺特殊的木桶。   以前合作的老师傅不在了,老师傅的弟子没有继承到师父的好手艺,酒店无奈只能够辗转寻找新的匠人,这就多方打探到红叶镇的林高峰。   林高峰看到了样本,很肯定地表示自己会做,接下了这个大单子。只要这个酒店一直开下去,并且做大做强开很多分店,这个合作就会一直做下去。   现在耐得住寂寞学木工的年轻人少了,林高峰这么几年就带出两个徒弟,还是没有将他手艺全部学会的。   从昨天开始,林高峰就和妻子常驻木器店,赶工做木桶,两个徒弟去隔壁镇的木材厂拉木料去了,还没有回来。   他正和妻子说着中午吃什么,就来了个道士指着妻子说你有血光之灾,话音未落张芳子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娘就疯了一般冲了进来,指着他们夫妻二人破口大骂,说是秦深害了他们张芳子一辈子。   把碍眼的人打发走,秦静提着刀冷着脸进入木器店,到店里面就把手上的菜刀拍在了桌子上,冷哼一声看向说她有血光之灾的野道士,“呵呵,看来是有血光之灾,只不过流血的不是我。”   道士挺瘦,一张马脸,两颊瘦得内凹,一双浑浊的眼睛越发显得突兀,他穿着灰不溜秋的道士服,手上拿着一柄秃了毛的拂尘,仅剩的几戳毛像是被烟熏了很久一般发着焦黄色。   看着不像是好人。   秦深见过他,四里八乡有名的疯道士。   以前说过,东洲市有白水观在,整个市里面道家文化浓厚,人们求神问卜的时候首选目标就是道士。疯道士据说以前是个老师,后来走下了三尺讲坛愣生生说自己悟道了,离白日飞升就差临门一脚,得到了张天师真传,比白水观正宗一万倍。   和老婆离了婚,孩子也不要,开始在自己家里面从事迷信活动,自己开坛讲法、开炉炼药,有三十多年了。后来在山上搭了个茅草屋子住,几乎见不到炊烟从茅草屋里冒出来,不知道多年来依靠什么活。   神神叨叨的也许更让人觉得诡秘迷离,他也有着一批拥趸者。   因为没有闹出过人命事件,警察调查了他“讲法”就是读小学思想品德、“炼药”就是那自家的破砂锅煮板蓝根,对于这种精神失常人员,只能够居委会定期走访了。   疯道士一双浑浊的眼睛机械地移动到菜刀上,他扯动了嘴角,突然咧开嘴,“嘻嘻,血光之灾,血光之灾,嘻嘻,嘻嘻。”   “滚滚滚,一个疯子。”秦静没好气地赶人。   疯道士挥舞着自己的拂尘,转身往外走,看到秦深,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龇牙咧嘴,“怪物,你这个大怪物,不应该出生、不应该活着。你是父母的灾孽,是社会的毒瘤,是毁灭世界的根源。”   对着秦深甩动拂尘,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空中鬼画符,嘴巴上絮絮有声,“急急如律令,邪祟快快退散。阿弥陀佛,如来保佑,怪物滚粗。”   秦深护住孩子不让疯道士打到、吓到,往后退了两步,大声地吼:“快走,这边不欢迎你。”   疯道士吓得瑟缩了一下,勾着背,四肢蜷缩了起来,拧巴着脑袋害怕地看着秦深,嘴巴上喃喃着:“怪物,邪祟,没爹没妈,不该出生……”   秦静已经拿起了打扫把赶人,“快走快走。”   “呜呜呜。”疯道士被赶到木器店门外,竟然哭了起来,浑浊地泪水如两条蚯蚓在脸颊上爬行。他在哭,看着秦深一家像是悲鸣,骨瘦如柴的手摸进了怀里面,掏出了个脏兮兮的东西扔进了木器店,“给你给你,护身符,保平安,嘻嘻,嘻嘻。”   又像是哭又像是笑,脸上挂着两行泪,手舞足蹈地往外跑,用着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小调唱着不知所谓的歌,“嘻嘻,嘻嘻,怪物、怪物,没爹没妈的怪物,不应该出生不应该出生,要天谴、要打雷……”   疯道士已经走远,但那荒腔走调的歌声好似还在木器店内晃荡,秦深没来由地有一瞬间的心悸。   “妈的,都是神经病。”秦静用扫把把疯道士扔进来的护身符扫到簸箕里,忍不住爆了粗口。   两个孩子挣脱了一下,秦深松开手,他们跑开了,秦深也从莫名其妙的心悸中缓了过来,他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僵硬,“妈,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要是知道就和他们一样是神经病了,先是疯道士说疯话,后来是张芳子她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娘过来撒泼。我们招谁惹谁了,真应该去观里面拜拜,去去晦气。”秦静说起那两个人就是一脸的厌恶,“回到客栈你跟莫琛小道士说一声,让他给弄两张正宗的白水观护身符来,灭灭晦气。”   “嗯嗯。”秦深点点头。   喝了一杯丈夫倒的水,秦静终于气顺一些的,问起了儿子,“你怎么从客栈出来了?”   “哦,我到青龙神君那边拿鳞片的。”把口袋内的布包拿了出来,打开露出里面的鳞片给爸爸妈妈看。   秦静看到鳞片反应了过来,“下雪了?”   “对,挺大的,拿了鳞片,正好让孩子们出去玩玩雪。”   “你小时候也是这么玩的,一转眼都长这么大,自己也当爸爸了。”   秦深将失落埋在心底,小时候的记忆他没有,六娘他们知道、爸爸妈妈知道,却唯独当事人的自己不知道本属于自己的记忆。   木器店前的一场闹剧散去,秦深却觉得自己多了满腹心事,仔细想却想不出来心事究竟是什么,总之很沮丧、很抑郁、很孤独,好像一下所有的快乐都被摄魂怪吃掉了,留给自己的只有伤感和悲观。   可他究竟伤感个什么毛线啊?!   有相爱的人、有可爱的孩子、有神奇的客栈……   有健康的父母、有亲厚的兄弟、有温馨的生活……   自己想要的都有,没有想过的也有了,他悲伤什么?   秦深心里面反复地问着自己,可苦涩如影随形,吞噬内心,让他想放声大哭。   带着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伤感情绪,秦深苦着一张脸开车到客栈,停下了车,让两个孩子先进去,他慢慢吞吞地跟着后面,浑然没有平时的轻松惬意。   跨过门槛,踏进客栈,双脚站在客栈的土地上,顿时秦深觉得身心一松,像是打开了禁锢在身体上的重重枷锁,心头上负重千斤的郁闷全都消失,嘴角自然地上扬、双眼重新明亮,情绪变得轻松,他又是快乐的自己。   再怎么迟钝,秦深也察觉出不对来。   “呀,烧掉了。”率先一步进入客栈的两个孩子叫了起来。   秦深赶紧走了几步,来到孩子们的身边,“什么烧掉了?”   “这个。”龙龙指着地上的一堆灰烬说。   灰烬很少,就像是吸了一口烟抖落下来的烟灰,却让人看了非常厌恶,像是看到遍布垃圾的河里面打捞出来的吸附了所有恶臭的烂泥。   “呲——”一声,从灰烬上冒出黑烟如细尘一般消失在空气中。   “你们离这个远点,那是邪祟。”先前坐在位置上看书的莫琛察觉不对,放下书跑了出来,见到此大声地喊着。   秦深反应速度极快,拦腰抱起两个孩子往后退了好几步,远离那堆灰烬,他抬起头问莫琛,“那是什么?”   莫琛已经走到灰烬的旁边,说:“是恶毒的诅咒。” 第69章 疯道士的小册子   人有好人坏人, 道有正道邪道。   坏人害人、邪道杀人,行无道、做杀孽、求终极, 并不以死后进入阿鼻地狱而恐惧, 他们认为自己所行之事会得到永生。   …………   “那个疯道士扔进来的护身符你们捡了?”秦深把两个孩子拉到身前, 严肃地问着他们俩。   丢丢和龙龙不安地对视了一眼,惴惴地点点头, 龙龙说:“叠成三角形的,上面有红色的线条, 像是一幅画,想拆开来看看究竟画了什么。丢丢爸爸,这个很重要吗?”   秦深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们两个, “一点儿都不重要。但是孩子们, 以后见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好奇地去查看、不要带在身边,你们还小,有很多东西会伤害到你们。要是刚才那个‘护身符’上面有毒, 摸上了小手指烂掉怎么办?”   秦深忘记了在哪个育儿手册上看到过,适当的“恐吓”会让孩子树立起畏惧心,从而在探索世界的时候留下一个心眼儿, 避免自己受到伤害。   他觉得真的要好好管管龙龙了,小龙胆肥肥的, 什么都敢摸、什么都敢试,在无法保护好自己之前撞上了铁板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受伤了大人正好不在身边怎么办?   也同时要好好管管丢丢, 小家伙性子腼腆害羞,但内心深处的冒险因子浓厚着呢,与龙龙在一起正好激发了,一加一大于二,他们估计啥都干做出来。   “护身符”灰烬冒出来的浓浓恶意让秦深胆寒,一想到两个孩子接触过,他就更加害怕。   小手握在一块儿,手指不安地绞在一块儿,丢丢弱弱地说:“爸爸,我知道了,以后不乱碰东西了。”眼眶发红,看着要哭。   龙龙也不要意思地摸着脑袋,“知道了,以后不乱摸东西了。”   “唉。”秦深长叹了一声,用力地抱了一下他们,在他们背心拍了一下,“你们先去玩玩吧,我和莫琛小叔叔说说话,然后给你们看个大惊喜。”   “什么惊喜?”龙龙眼睛亮晶晶地问,这是个情绪恢复快的,基本上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快快乐乐最重要。   秦深感觉额头上有黑线往下掉,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叮嘱的事儿他放在心里面了吗?!   秦深没好气地在龙龙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惊喜说出来还是惊喜嘛,去去去,到一边儿玩去,等会儿就知道了。”凑到儿子身边,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宝贝,爸爸又没有骂你,怎么眼眶红红的,男孩子要勇敢。”   丢丢搂住爸爸的脖子,靠在秦深的肩膀上,小小声地说:“怕爸爸不高兴。”   “小笨蛋,这个有什么好怕的。”秦深抬手给了儿子一个“毛栗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说:“不要害怕爸爸高兴还是不高兴,因为丢丢宝贝就是爸爸的开心豆,你开心了,爸爸就会开心。你难过了,爸爸就会不高兴。知道吗?”   丢丢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有什么在心里面不一样了。   打发两个孩子去玩,秦深走到莫琛身边。莫琛常年霸占大堂侧边小厅最最靠里面的位置,桌子一角放着“白水观驻客栈办事处”的木制立牌,桌子的其他地方就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诸如《抱朴子》、《道家八大咒》、《华夏道教传统法术口诀概要》、《符咒大全》……   有几本书摊开来放着,其中那本《华夏道教传统法术口诀概要》估计是刚看,停留在序言,秦深扫了一眼,看到书上如此说:“曲则 全 ,枉则 直 ,洼 则 盈 ,敝 则 新 ,少则 得 ,多则 惑 。是以无万事万能之口诀、无长长久久之法能,修道之人需顺应天时、与时俱进,不可执着于祖训规矩、不执迷于神仙道法。福生无量天尊,遇事口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堪比‘急急如律令’……”   “与时俱进啊,二十四个字作用这么强悍?”   研究“护身符”灰烬的莫琛抽空瞅了一眼秦深看的书,他说:“有,‘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二十四字真言凝结亿万人民心血和智慧,是正能量的化身。”   “嗯嗯。”秦深听到此番言论,大大改变了自己对修道者的想象,感觉世界又被刷新了一下。   莫琛补充了一句,“弘扬正能量,科学修仙。”   “……太有道理了。”   大概是为了让秦深更加客观地了解一下现在的修(真)世界,莫琛侧过身,翻着他的书箱,他和秦深申请过,将靠里与自己身下椅子并排放着椅子撤掉,放了一个大大的藤编箱子,里面什么都有,秦深见他拿出过道家典籍、拿出过朱砂狗血、拿出过罗盘拂尘……勘称百宝箱的存在。   现下,莫琛从箱子里面拿出一摞卡片,抽出一张递给秦深。   秦深接过来,嘴角忍不住抽抽,卡片比名片稍大,摸起来感觉不是纸张做的而是竹片或者木片一类。卡片通体正红色、有金色水印,正中间用朱砂印刻着二十四个字,朱红色的字端着、严肃,凸出于背景,让任何人忽视不得、一眼看到。   给秦深的这张上面印刻着的金色法印是保平安的,莫琛那边还有其它,比如保健康、保高中、保事业顺利、保姻缘早成……   如果换个背景,弄成绿草茵茵、白云悠悠,和街道社区发的宣传卡片没有什么两样。   “平时揣在兜里面,和护身符一个道理。”莫琛介绍,“不过要明白一点,人的命运如何完全取决于自己的选择、努力程度、勤勉是否,护身符只是稍微借点儿气运而已,最主要的还是看自己。”   秦深认可地点点头,“应该如此,要是求一求、拜一拜就状元及第、就事业有成、就因缘和合,那所有人都信教算了,不用干活了。”   “但是有些人就想着不劳而获,走捷径。”莫琛在灰烬旁边点了点,英俊却尚带青嫩的脸上露出一个充满讽刺的冷笑,“歪门邪道为什么有市场,就是因为这些人在。他们为什么不想想,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不可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对人有害吗?”在切身小我与天下大我之间,秦深更关心前者,当前者的安危得到保障,才有功夫兼济天下。   拿着牙签拨弄灰烬的莫琛眉头拧了起来,“这是一道诅咒,烧成灰烬了我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诅咒,施行咒术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到施咒对象的贴身之物,比如头发、指甲、血液、贴身的衣物等等。只是一个简单的纸符能够起到的作用很小。”   莫琛抬头看秦深,“你最好问问叔叔阿姨,他们有没有被拿走以上三种东西。”   至于害人的“护身符”进入客栈立刻自焚成了灰烬,那是因为客栈是天底下正气最足的地方,有天帝法印护持,一切邪祟进不来,一旦进来就灰飞烟灭。施加在秦深身上的负面影响也是如此,进入客栈之后就自动化解,不费吹灰之力。   “纸符化为灰烬,行咒之人说不定会遭受到反噬,正是捉拿他的好时候。”莫琛从书箱内拿出自己的桃木剑,站了起来,正气凛然地说道:“诛除邪道乃我辈的职责,秦老板,请将你说的那个疯道士的地址给我,我这就赶过去,也防止秦阿姨他们受到伤害。”   “好。”秦深心头不安,迅速将自己知道的地址报给莫琛听。   莫琛记下,敛容点头与秦深道别,他刚才扫了一眼放置在桌子上的手机,喊来的同门已经开车在外面等着,他这就出发。   秦深目送莫琛离开,拿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询问了她和爸爸有没有被拿走什么东西。   秦静一听,眉毛立刻竖了起来,“竟然敢对我们家施咒,张芳子老娘疯啦,施行诅咒需要付出代价的,愚昧无知,她这是自己在找死,怪不得别人。她在店里面发疯的时候过来要拽我头发……”   秦深急得打断了妈妈的话,说:“妈,我这就给莫琛打电话,催催他,让他尽快找到疯道士,天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放心好了,张老娘一开始的确拽到了一根我的头发,但是我拿着刀拍她脸的时候把头发给顺回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秦深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背放松了下来,“还好还好,没有让他们得逞。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根本不知道他们脑子里面哪根筋搭错了,跟我们一家过意不去。”   “要是知道,就和他们一家一样神经了。”秦静已经懒得搭理那些人,连提起也不愿意,“就这样吧,我要给你爸爸做饭去,我就用你带来的火腿和小公鸡做个汤,再炒一个醋溜白菜。”   “……妈,你这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啊。”   “不然呢,我又不是仇宝成,你弟弟一直说我做的饭菜就比黑暗料理好那么一点点。”   林晓宁不只是一次吐糟过秦静的厨艺,说自己宁愿吃外卖,也不肯天天吃老妈做的饭……从中就可以知道秦静做菜是真的不咋滴。在客栈住,不需要自己做菜,秦静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手艺更加生疏,现在的手艺估计已经和黑暗料理无限同步了。   说到林晓宁,蓝剑鹰带着失而复得的妹妹回族地的当天,不放心的蓝月儿就要回去,林晓宁陪女朋友一起回去了,前两天托人送来两箱带鱼去了木器店。拿到客栈之后,新鲜的带鱼切成段,裹了鸡蛋面糊炸出酥壳,好吃的现在秦深还有点儿想念。   丢丢计划通,因为爸爸说为看惊喜要去镇子上提前做准备工作,已经打扰了他做作业的节凑,回到客栈就打开书包、翻出作业本做了起来。可怜的龙龙,逃过了爸爸的“围追堵截”却没有逃过丢丢的按计划行事,正对着数学作业运气呢。看到秦深打完了电话,龙龙忙不迭扔掉铅笔,跟铅笔上面有大虫子一样,大声喊:“秦叔叔,惊喜惊喜,你说好的要给我们惊喜的。”   秦深看过去,龙龙黑溜溜地眼睛期盼地看着他,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说着不做作业了,我们去看惊喜吧。   秦深憋笑,故意逗弄他,说:“可是你们现在还在做作业啊,做到一半不是打断了思路,半途而废了。”   “呃……”龙龙抗拒地看了一眼摊开的作业本,上面写着一共“有几只鸡爪、一共有几条兔腿”的题目像是长着狰狞的小丑脸,龇牙咧嘴地看着他。龙龙打了个冷战,果断干脆地合上作业本,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绕到丢丢身前,俯下身子可可怜巴巴地看着丢丢,伸出小手戳了戳丢丢的肩膀,“丢丢,我们去看惊喜好不好?”   丢丢做完了一条数学题目,有条不紊地合上作业本,放下铅笔,伸手在龙龙毛楂楂的脑袋上摸了一下,“那我们去看惊喜。”   “太棒了,小丢丢最好了。”龙龙欢呼,高兴地在原地转圈圈,对着秦深大喊,“丢丢说了,不做作业,秦叔叔我们去看惊喜。”   秦深被两个孩子的互动逗得乐不可支,笑着表示现在就带他们去,在去之前要求两个孩子将自己的羽绒外套、帽子手套围巾都戴上。   在客栈内穿戴整齐之后,丢丢觉得捂得慌,拽开了围巾问爸爸,“爸爸,我们要出门吗?”   “不算是出门,别把围巾拿下来,等会儿会冷的。”秦深把刻制了符箓的鳞片拿出来,给丢丢和龙龙一人一片,看着他们认真妥帖地收进衣服的内口袋里才算是放心,“走吧,我们出发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客栈的“上一层”,踩在院子内,两个孩子“哇”了一声,被鹅毛大雪笼罩住虚度原苍茫茫一片震惊到了,除了雪,什么都看不见。   重远从彼岸花丛坐着类似于蝴蝶的坐骑飞了出来,和大家打了个招呼,随后落到丢丢的肩膀上,他就是在三界交汇处出生的,从小看惯了这边的风景并不觉得稀奇。丢丢和龙龙看不够的大雪在他看来是灾难,因为大雪笼盖下的虚度原危险更甚,当靖人的食物缺乏时就必须冒更大的危险在里面寻找猎物。   “大雪会下一个冬天,草原上的荒兽会将自己埋进地底过冬,但并不是所有的荒兽都会冬眠,有些无法冬眠的就会铤而走险在风雪中寻找猎物果腹,有时候会冒险来到客栈的旁边,用绿莹莹的眼睛看着这里。”重远的声音清脆,童稚的声音诉说生活的不易,沉重却也不失对生活的希望。   “看,那边就有绿莹莹的眼睛。”龙龙惊呼了一声,声音有一点点的哆嗦,不过他可是要征服世界的男人,怎么会因为害怕就退缩,慢吞吞地往虚度原的方向走了几步,鼓足勇气说:“那个就是荒兽对不对,它冒险来到客栈外面,希望有猎物出现对不对。”   龙宝宝壮着胆子,一步一步挪到结界的边缘,结界虽然看不出来,但可以从彼岸花丛的生长区域辨别一二。客栈的位置非常巧妙,前面是滔滔不绝的三途河、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虚度原,两者中间是大片的彼岸花海,客栈就坐落在花海中,结界覆盖了整个客栈,包括客栈旁边的两亩空地。空地内有一小片人为栽种的彼岸花丛,这里是靖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结界最边缘距离虚度原有个两三米,站在边缘感受到的寒意更甚,也更加体会到大自然的神奇,风雪呼啸,积雪堆高到二十多厘米,虚度原边缘却和立了一块透明的玻璃屏障一样,将雪都阻挡在了草原上,不会向花丛倾倒分毫。   待龙宝宝刚刚在边缘处站定,里面那双绿幽幽的眼睛主人冲了出来,在草原的边缘处贪婪地看着结界内的众人。那是一头狼一般的野兽,呲着牙齿,腥臭的涎水从齿缝间流淌下来,滴答在雪地上。   冰凉的空气中多了恶心难闻的气味。   龙宝宝吓得摔了个屁股蹲,长这么大这还是他头一次直面如此恐怖的野兽,山里面的妖怪不算,因为畏惧于神君与山神之威,他们只会臣服于龙龙。秦深就护在他的身边,野兽出现后站到孩子们的面前,嘴巴里发出“嘘嘘嘘”的声音驱赶野兽。   在饥饿面前,客栈已经不具威严,在荒兽的眼中,客栈主人就是一顿肥美的午餐。   瘦得肋骨根根凸起的荒兽焦急地在边缘处徘徊,几次想要冲破三界的“屏障”冲进客栈,次次都是徒劳。   “喵呜!”白虎神君蹲坐在地上,懒洋洋地吼了一声,声音奶声奶气的,可神兽之威对于荒兽来说那是潜藏于血脉深处的畏惧,狼一样的荒兽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胆怯地往后面缩。   草原上的能见底很低,当荒兽退进虚度原一米超过,他们就看不见它的身影。呼啸的风雪声中,好像有一声短暂的痛苦呜咽,一个超过十米的庞然大物踩着沉重的脚步从虚度原边缘擦身而过,缓缓进入草原深处,那只狼一样的荒兽再也没有出现过。   龙龙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头,低着头看着自己对在一起的脚尖,身为要征服世界的男人,他刚才丢脸了。   丢丢抓住龙龙摆在身侧的手,夸奖龙龙说:“龙龙好厉害,你和那只怪物碰面了都没有害怕惊叫。”   “才没有,我摔跤了。”龙龙郁闷地说。   “那是因为我们还小,力量还不够,等龙龙长大了,肯定可以战胜它们的。”   被丢丢一鼓励,龙龙又恢复了自信心,抬头挺胸大声宣布,“我会努力的,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征服全世界。”说完了伸出胳臂,冲着天空用力地振臂。   丢丢跟着甩出胳臂,“加油加油,征服全宇宙。”   坐在丢丢肩膀上的重远也凑热闹,“我们都是男子汉,努力努力。”   酝酿了一肚子安慰话的秦深:“……”算了,孩子们没有吓到就好,他们开心就好。   一场虚惊之后当然是痛痛快快地玩雪啦,不过孩子们已经不敢靠近虚度原的边缘,是郭跃变回熊身之后去虚度原上弄来了大堆大堆的雪,他就在边缘处一米以内徘徊,不敢深入。里面风雪太大,一旦深入,很容易辨别不清方向,从而走得离客栈越来越远。   秦深发现,冬天的彼岸花脆弱得仿佛冰花,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片。他站在三途河边,分心留意着孩子们的同时看着逐渐冻结的三途河,岸边的冰是一层又一层的浪,它们在冲上岸的那一刻被冻结,形成了千姿百态的形状。   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变成了白烟,冷冽的寒风刮在身上,因为有青龙鳞片撑起的结界感受不到冰寒,秦深眺望三途河的边际,遥想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摸样,渡船已经在彼岸停靠吧,他的亲身父亲会在船上做什么?   …………   ……   堆了两个雪人,给它们按上胡萝卜的鼻子、小芋艿的眼睛、草莓组成的嘴巴,两个孩子还解开了自己的围巾给它们围上,给雪人取名字叫元元和旦旦,因为现在是元旦放假。   龙龙还在“旦旦”的身后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小字——希望永远是元旦节,不要上学。   孩子啊,这个愿望是不现实的,老师都是按照假期长度布置作业的,要是元旦假期长长久久了,那作业估计也见不到头了。   堆完了雪人吃午饭,午饭吃完了秦深照顾着两个孩子睡午觉。两个孩子一起睡的,秦深等着两个小可爱睡着了带门出去,来到大堂看到了莫琛。   “解决了?”比自己预想的快得多。   莫琛点点头,“对,一切顺利。那个疯道士并不是疯子,只是执着到疯魔,确切地说是个痴迷于邪道的修炼疯子。事情超出我们的想象,警察已经控制了现场,有国安一处的人过来接手,我们白水观属于民间组织,就不继续参与了。”   “国安一处?”秦深听到了新鲜名词。   莫琛给秦深解释,“国安是华夏的特殊部门,处理一些特殊事件。”莫琛给秦深一个“你懂的眼神”,秦深点点头。他继续说:“这个一处更是国安里面的秘密部门,部门负责人是陵光神君,处理全国上下发生的神秘事件,比如神X架野人、喀纳X湖水怪、双X佩事件等等。”   秦深明白了,“全都是处理科学之外的事件的。”   “对,上次盗猎野生动物的事件,最后也是他们接手的。”   偷猎那事儿就要提到穿山甲金川头一次来客栈的时候,他将动物园中隐藏着的罪恶偷猎行为告知众人,莫琛和章俟海分头行动将罪恶大白于天下,涉及到修真人士,这事最后是交到国安一处的手里面进行深挖处理。   新闻上放的只是这件事可以公之于前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我听师父说,那件事最后查到是个邪派在幕后搞鬼,但他们藏得很深,国安一处只是抓到一些小喽喽,还没有捣毁他们的老巢。”莫琛子之所以说到这个,是因为疯道士就与这个邪派有关,“在他家发现了同样的标志,两只叠在一起的竖瞳。”   莫琛带着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茅草屋内疯道士施法被咒术反噬,喷了一大口的血晕死过去,屋内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矮胖的妇人,妇人对警察辩解说自己着急女儿的婚事病急乱投医,就被疯道士欺骗,并没有想要害人,看到疯道士施法她已经吓傻了。   莫琛在妇人的身上闻到了咒术的味道,无论是好的法术还是歪门邪道,施法缔结契约的双方要心甘情愿才能够完成。咒术已经成功,很显然妇人在撒谎狡辩。   对待普通人这一套说辞可以,但莫琛不信。   在疯道人的屋子里面发现了很多咒术娃娃,还发现了一些账本,记载了他都为谁做过法术。   入邪道三十年,可见害了多少人,罪行累累。   “希望国安一处这回可以通过疯道士找出线索,将邪派一网打尽。对了……”莫琛从包里面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推到秦深的面前,“你们家是受害人,我询问过国安一处的工作人员,他们允许我带回来的。秦老板你看看。”   莫琛是空着肚子回来的,仇宝成给他下了一碗面条,中午多做的一碗火腿蹄髈也端了上来,给莫琛下面条吃。   莫琛拿起筷子,礼貌地和仇宝成说了一声谢谢。自从来到了客栈,因为伙食好,他的个子往上上窜了窜,快要一米八了。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下去的所有营养都补充给了竖向,横向一点儿也没有,面颊还瘦了一些,搞的客栈虐待一样……   莫琛吃面的时候,秦深拿过了册子来看。   用的是他小时候用的那种作业本一样的小册子,很薄,轻飘飘一本,目测不超过四十页。封面有卷边破损,上面两个穿着朴素很有年代感的小朋友戴着红领巾敬礼,敬礼的小朋友下面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着“张家”。   小册子有些年头了,纸页泛黄、潮湿脆弱,翻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秦深打开,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过去逐渐呈现在眼前。   看了一行秦深就忍不住抬起头和莫琛说:“疯道士是语文老师吧,自己干了什么竟然还会像写小说一样记录下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不是语文老师,是数学。”莫琛把嘴巴里这口面条咽了下去回答秦深,“个人爱好吧,他每做一件事情都会以这种形式记录下来。”   “嗯嗯。”这个爱好不错,做了啥坏事看起来简直是一目了然,但因为文字经过了加工,真实性上有待考证,但大差不差的,整体脉络还是在的。   关于张家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二十六年前,有一对同姓张的夫妻结婚多年无子,去医院看了不孕不育发现二人身体很好——良田好种,可就是不结果。迷信的女主人就想到了求神拜佛,给正经的菩萨、道君磕头添香火,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女主人就想到了别人口中很灵验的疯道士,疯道士说他们夫妻两个命中相克、结婚后注定无子,想要生孩子,就要按照他的意思来做。   女主人究竟做了什么步骤不一一介绍,篇幅拉得太长,秦深是跳着看的,无外乎吞符纸灰泡的水、半夜喝鸡血、吃胎盘和偷摸别的产妇脚心等等,种种奇葩令人匪夷所思,而张姓夫妇还真的做了。   而最最关键的是,疯道士给了这两人一张方子,按照方子中的记载连着服用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在第五十天的黎明、黑白交替之时用特殊姿势行房,便可以得到子嗣,打破了无子的命格,以后想要生多少都可以。   秦深黑线,一脸嫌恶地翻页,疯道士竟然将行房的姿势图画了出来,哪怕年代久远了,线条变得模糊,但这逆天的动作大致上还呈现在在纸页上。   辣眼睛,多看一眼要瞎。   秦深揉揉眼睛,翻页后继续看文字。   按照方法,张姓夫妇果然生下了一双女儿,双胞胎。没有啥文化的他们就给两个女儿取名“方子”,按照出生的顺序,大芳、小芳的叫着。   孩子满月的时候,疯道士来了,他说女主人应该生一个的,现在却生了两个,其中一个不应该来,应该送到寺庙或者道观里面修行,替家人祈福,否则全家遭殃、灾厄不断。   女主人听了惊慌不已,在两个女儿之间做出了选择,留下了大芳、送走了小芳,因为大芳活泼健康,小芳文静瘦弱。   看到这边,秦深也明白了,“这是张老娘一家,大芳是张芳子,小芳是王芳子,她们原来不是表姐妹,是亲姐妹。”   莫琛不了解秦深与他们一家的纠纠葛葛,他要给秦深看的是最后的几页,便示意秦深继续往下看。   翻了一页,疯道士用红色的圆珠笔在纸页上用力地写道:“呔,无知蠢妇,不听我言,以千元将女儿给了姊妹抚养。日后肯定灾祸连连!!!”   这一页就这一行字,秦深往另一页看,也是一行,写着:“咦,孩子七岁前这家人是大灾小难不断,怎么七岁后太平安好?果然世事无绝对,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地府判官崔珏崔大叔说过,张芳子乃刑克命、大凶,于家宅不宁,是秦深的玻璃吊坠放在她身边,镇压了她的凶煞,吊坠内的阴阳借身隐匿符起了作用,利用她的凶煞隐匿秦深的气息,蒙蔽天机。   因为吊坠挺好看的,玻璃吊坠张芳子就一直贴身带着,在她和陈凯盛公布在一起之后,秦深要回了吊坠,也就是秦深与章俟海相遇那天。   章俟海和秦深在章俟海生母的推动之下有了一夜,在那一夜章俟海看到了秦深的玻璃吊坠和自己的翡翠吊坠很像,就做了交换,以作信物。   失去了吊坠,张芳子命中带着的煞气汹涌,影响家庭气运,那段时日张家鸡飞狗跳、家宅不宁。已经成了疯道士忠实拥趸的张老娘又去求了疯道士解惑,疯道士说是一件宝贝没了,才会这样。   最近家里面少了什么,一阵摸排便知,所以张家去木器店胡搅蛮缠地要回了吊坠,而这枚吊坠是翡翠的,里面没有阴阳符,却有九尾天狐施加的五气福运,亦可以替张芳子镇压煞气。   再后来,就是秦深毕业后找工作,面试被陈凯盛让亲戚用手段给刷了下去,秦深回去的路上在临水餐厅内看到了陈凯盛和张芳子便要去要个说法。在餐厅内,秦深要回了吊坠。   自此,翡翠吊坠在秦深身边,刻有阴阳符的玻璃吊坠在章俟海身边,物归其位。   秦深再翻一页,字迹很显然是最近才添加上去的,原来是没了吊坠镇压煞气的张芳子连连倒霉,工作没了、婚姻没了……到手的一切统统没有了,喝口水都都塞牙。家人也受到影响,张老爹下楼的时候摔断了三颗门牙,张老娘买菜的时候和人讨价还价被人用钱砸中了嘴巴,硬币溜进了气管,去医院夹出硬币花了好几百。最惨的莫过于金疙瘩张小弟,和人打牌的时候被诬赖出老千,切了一根手指。   至于诬赖的对不对,秦深不做深究。   总之平安了小二十年的张家又开始倒霉,并且愈演愈烈。   翻页往下看的时候,夹在小册子里的一张照片飞了出来,四寸照片,是两个女孩子的合照,一个笑容灿烂、开朗外向,是整张照片的焦点位置,另一个内向低头、不敢看镜头,是照片中的陪衬。   开朗的那个很显然是张芳子,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秦深记得她小时候的摸样。另外一个,秦深猜测是王芳子了。   这张照片上,小时候的张芳子脖子上挂了一枚吊坠,用蓝色的圆珠笔圈了出来,打了个问号。   “这个吊坠很有问题,木器店内的林家不简单,值得试探试探,就让老蠢妇一家去试试吧。”疯道士在最后一页写着,“我拭目以待。” 第70章 拉灯了……   秦深从脖子上拿下吊坠, 绿意十足的泪珠状吊坠放置于掌心内,剔透莹润, 非常漂亮。   章俟海给他换了一根粗一些更适合男性戴的链子, 换了链子之后秦深就一直戴在脖子上。他那个玻璃做的吊坠章俟海请师傅在外面箍了一层铂金, 薄如纸、细如发的铂金以镂空掐丝的做法包裹在吊坠外,换了一根与秦深一样的链子, 一直贴身戴在脖子上。   这是他们头一次见面的见证,是彼此交换的信物。   虽然中间多了许多波折、坎坷, 但最后依然回到了二人身边。   新年伊始,阴阳符的二十个年头已满,玻璃挂坠彻底没有了作用,秦深也就不反对章俟海将玻璃挂坠时刻带在身边。   将思绪从两枚挂坠上出来, 秦深听到莫琛在讲他将小册子带过来的原因。   “因为后面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疯道士只写到他要试探试探你们,后续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我看到里面这张照片,想着秦哥你应该会想知道其中的纠葛, 就把小册子拿回来了。”面条吃完了的莫琛跟秦深说,说完了将摞在一块儿的两个空碗送去厨房。   秦深正准备深入研究那个小册子,但记载戛然而止, 根本没有提到疯道士让张芳子老娘究竟怎么试探他们一家子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追剧追到紧要关头,突然“咔”, 在关键时刻结束了,一句“想要知道下回如何,请听下回分解”飘在弹幕上……好捉急啊。   “老板。”王乐彬从院子里跳了进来, “duang”的一声,这么壮一大小伙子跳一下,地板都要震三震。   王乐彬控制不住自己行为举止的情况大家还是蛮理解的,因为和黄三尾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脱离了单身狗群体,圣诞节那天发生的事儿,大家纷纷送上祝福。之后王乐彬就开始“不正常”了,干着活就乐呵呵起来亦或是像刚才那样蹦蹦跳跳。   秦深头也没有抬地说:“什么事儿,说。”   “老板,外面来了个几个人,穿西装、打领带,胸前还挂着工作牌,看起来像是特工。他们递了拜帖,请求与你见上一面。”王乐彬把拜帖放到秦深手边给他看。   秦深挑眉,伸手拿过了拜帖,拿在手上还挺压手,想来不是简单的纸张那么简单。拜帖颜色为白,上有红字,无花纹点缀,风格简洁大方,秦深打开一目十行,最后视线落在落款上“国家安全局一处杨奉敬拜”,没有想到自己今天刚从莫琛的口中得知了国安一处,今天就要见到其本尊了。   合上拜帖,拿在手上敲了敲,秦深抬头问王乐彬,“来了几个人?”   王乐彬回想了一下,“八个,五男三女,平均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有一个大概是觉得衣服不舒服,还老是拽自己的领口。”   王乐彬皱了脸,有些一言难尽地说:“感觉他们身上穿着西装怪怪的,就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一样别扭。”   “大概是平时不怎么穿的,所以穿上西装就觉得穿不惯。”秦深撑着桌面站了起来,“那就出去看看,这个国家机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王乐彬让了让身,让老板先走,自己跟着在后面压阵。   从大堂内走出去,透过半开的院门,秦深看到了王乐彬口中的那些人,五男三女大体上是工工整整的站在门口,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有人在里面像是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大概是身上的衣服真的非常不合适……   “谁提出来要穿这个衣服的,为了尊敬为难自己,简直是傻逼。我的工作服发下来就在开大会的时候穿过一次,难受死了。”五男三女长得各有特色,老是去扯工作服的那个下巴上一撮三寸长的胡须,年约三十,扯着约束自己身体的西装抱怨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惨无人道”。   “拜托啦大叔,别动来动去,我看到有人从屋子里面出来了,应该是客栈的老板。”十五六岁一看就非常稚嫩的萝莉不耐烦地让“三寸胡须”憋着别说话,鬼气森森的她手上抱着个洋娃娃,娃娃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如血的樱桃小口,两颊上各有一坨桃红,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们两边上有个娃娃脸的女生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虚空,“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因为你是普通人呀笨蛋星星。”小萝莉转身和娃娃脸女生说话,她手上的娃娃也动了起来,用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看着娃娃脸,嘴角始终挂着诡异的弧度。“什么?香香你说星星要见到她一直想要见到的亲人了,她一直想要见到的亲人不是她死去的爸爸咩,她要见鬼啦?!”   萝莉是个灵媒,陪伴她长大的鬼魂寄身在娃娃身上,取名叫做香香。   仇星星胆怯地往后面退了一步,哪怕共事过一段时间了,她依然对小萝莉的娃娃感觉到恐惧。   “都别说话,立正站好,老板来了。”为首一名男子吩咐,男子剑眉朗目、正义凛然,身背一把长剑,如一名侠客,宽袍大袖的古装打扮感觉更加适合他。   秦深推开另一扇闭合的院门,跨过门槛走了出去,舒然地笑意让他看起来十分可亲,没有任何威慑性和压迫感,却让院外八个人紧绷了身子,肃容以对。   “你们好,我是客栈的老板,我姓秦。”   为首的男子走了出来,拱手作揖,“见过秦老板,我们来自于国家安全局一处,我是杨奉,出身蜀山。”他给秦深一一介绍在场的所有人。   下巴上一缕三寸长须的男子叫做陆斐然,出身于白水观。   鬼气森森的小萝莉叫做甜甜,她手上抱着的娃娃是香香,有阴阳眼可以通灵,是个灵媒。   …………   …………   其他几人有和尚,虽然没有光头;有郎中,不是救人的那种;有武者,常年霸占全国武斗会第一的那个;有特种兵,曾经最靠近战争的人。   “这是仇星星,普通人,滨海省大学在读大学生,我们的书记员。”杨奉介绍完毕,再次拱手,“我们八人是国安一处驻滨海省分部的部分工作人员,此次前来调查疯道士一事,来到红叶镇理当来拜见望乡客栈的老板。我们朱雀神君时常提到望乡,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简言之,他们在滨海省混,自然要来拜山头,拜见了望乡客栈的老板,好让自己在道上混,= =两者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也只有道上的人知道了。至于青龙神君和白荡山山神,他们属于融入人类社会生活的,不想他人打扰自己的生活,道上的人只是知道白荡山有位山神,有可能在红叶镇中,并不确定是哪一位,朱雀神君也从未和手下说起过,他们就算是想要拜山头也没有拜见的地方。   但客栈就不一样了,目标明确、不挪窝,只要有缘,谁都可以见到。   听了杨奉说了这么多的秦深只是浅浅颔首,他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看着仇星星。   从秦深出来那一刻开始就不敢置信的仇星星终于反应了过来,奔跑了几步,距离秦深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内心的情绪带在了脸上,忐忑、激动、不安等等,她坚持在国安一处待下来的目的终于实现,“秦大哥,是你吗?”   秦深看着留着包包头的姑娘,点头,“是我星星。”   “我爸爸……”心头一阵酸涩,仇星星红了眼眶,“我、我能够见见我爸爸吗?”   秦深侧头和王乐彬说:“你去问问宝成哥,他女儿来了,他愿不愿意见面。”   “好的,老板,我这就去。”王乐彬转身跑进了客栈。   仇星星不是客栈的有缘人,她看不见客栈,只能够看见秦深对着虚空吩咐了一声。   捂住嘴巴,仇星星忍不住呜咽出声,两年啊,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她是多么地想念自己的爸爸……   “爸爸,呜呜,爸爸……”泪眼朦胧的仇星星看到了个胖胖的身影,圆圆的脸上是自己熟悉的笑容,她冲了出去,抱住这个人,大声的哭着,将所有委屈、思念都哭了出来,“爸爸,我好想你,我好想你……谢谢秦大哥,谢谢老天爷,让我还能够见到爸爸,呜呜,谢谢。”   仇宝成用力地抱着女儿,无措地用自己粗糙的大手拍着女儿的背,好像比自己离开的时候瘦了、单薄了,连脸上可爱的婴儿肥也没有了。眼睛里溢出了泪水,“爸爸的星星,爸爸也非常想念你,好想像现在这般抱紧你,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成家。”   “呜呜,爸爸……”   “爸爸的星星……”   等这对父女情绪平复点儿了,秦深提议大家进入客栈好好叙旧,当然是有缘人进来,无缘的星星他牵了进去,至于其他无缘的,那就算了吧。   杨奉再次拱手,在客栈老板等人进入之后,自己才扭头和属下吩咐了几句,领着有缘人小萝莉、三寸胡子进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留头发的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家师未能够及时感应到客栈的开启,错过了机缘,是我佛与客栈无缘啊。”   “拉倒吧,嘴巴上这么说,心里面还不知道骂白水观呢。”平时和和尚不对付的人出演挖苦了几句。   和尚无所谓地摇摇头,微阖双眼诵念心经。   进入客栈之后,满身鬼气的萝莉东张西望,看到茄子、西红柿、黄瓜等等蔬菜瓜果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农家小院哦,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秦深淡漠地扫了一眼飘在萝莉身边的黑影,黑影仔细看是个头发向前披散的女鬼,“客栈里面有小孩子。”   女鬼一僵,瑟缩了一下,向秦深所在的方向欠了欠身,飘进了萝莉抱着的娃娃身上,那个娃娃脸上诡异的笑容看起来僵硬了几分。没办法,身为厉鬼在人间飘荡时间长了,不知道怎么保养自己的形象,现身后就是“贞子”的打扮,因为这样比较吓人。   小萝莉也被吓了一跳,缩到杨奉的身后不敢探头出来了,杨奉伸出手在她臂膀上拍了拍,到了一个地方就要遵守一个地方的规矩,“入乡随俗”,不要肆意妄为了。   秦深转过身摇摇头,他已经看到家里面的两小宝贝们出来了,吓到两个孩子怎么办。   进入大堂,仇宝成带着女儿进入厨房两个人说体己话,他死后就再未和女儿说过一句话,父女两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彼此说。   其他人在前厅落座,秦深让六娘上茶,杨大侠站起来恭恭敬敬接过,“谢过前辈。”   六娘纤长的手指搭上杨奉宽阔的肩膀,抛了一个媚眼,娇笑着说:“小哥哥长得不错呀,身板看着很壮实,要不要留下和我过日子呢。”   秦深头疼地按住额角,“六娘。”   六娘遗憾地摆摆手,“小哥哥,你可以考虑一下的。”婀娜身影缓步走到吧台后面,撑着下巴看着杨奉。   一向镇定,被长辈夸奖沉稳老练、老成持重的杨奉有些hold不住了,背后的视线太过炽热,烫得他额头冒汗,还不好意思擦。   三寸胡子陆斐然见到莫琛行礼问好,“拜见师叔。”   莫琛避让了过去,说:“你已离开白水观,就不是我们白水观弟子,不用喊我师叔。以后在外行事,也不要打着白水观的旗号,我们教派没有自私自利之人。”   “师叔我……”陆斐然开口想要解释。   莫琛摇摇头,并不想听。   别人的纠葛秦深并不想知道,他开口问杨奉,“疯道士一事怎么样了?”   杨奉想要拱手,被秦深阻止了下去,老是拱手,秦深看着都替他累得慌。他便敛容回答:“疯道士被阵法反噬,现在正在急救,救回来之后我们希望从他嘴中得知更多关于邪派的事情。他多年来经手的事情共有一百二十六件,有些事情年代久远,当事人有的已经离开本地、有的离开人世,我们会一一排查,确保所有受害者能够得到安抚。”   秦深点点头,“那个张老娘呢?”   “那人……”杨奉有些犹豫,不清楚那妇人与秦老板是什么关系,该不该说。   秦深点点桌子上的小册子,“我应该是苦主。”   杨奉看到小册子,想起来之前莫琛说要将这本带走,因为他认识这件事的受害人,这个受害者想来是与秦老板有关。   他索性将知道的一一告知秦深,“张老娘一家是气运不好,便想请疯道士为自己家转运。人间的气运是定的,自己的不好想要转运就要掠夺霸占别人的……”   用能量守恒来说,气运的总量不变,只是个体有差异,想要转运不可能是凭空出现,而是要霸占和掠夺他人的气运填补自身。   张芳子老娘盯住的目标便是秦深家,因为当初那枚吊坠便是从他们家来的,她用最直白了当的想法来揣测秦深一家,想来拥有吊坠的这一家肯定不凡,可以成为自己转运的牺牲品。   而疯道士对她口中的吊坠非常感兴趣,可以镇压煞气的吊坠至少是法器级别的,他很想弄到手研究研究。   两人一拍即合,对木器店出手。没有想到第一次出手的试探就让秦静暴力拆解,没能造成真正的血光之灾,反而是张老娘自己见了血。   但此次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最起码张老娘拽到了秦静的头发,疯道士可以用头发来施展咒术。   可惜张芳子老娘肯定没有想到自己牢牢拽在手里面的头发不是秦静的而是自己的,疯道士施法成功,法术等于在张老娘身上进行了一个内循环,短时间内看不出来,回去半个小时不到张老娘就疯了,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已然面目全非。   而施行诅咒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疯道士没有明说,他一个邪派说了干啥,诈骗的难道一开口就说自己是骗子?!当然是尽量美化自己。张老娘施行诅咒的代价是寿元,现下诅咒又施加在了自己身上,活不长了。   而疯道士本人,因为被龙龙携带进客栈的“护身符”烧毁,他受到反噬,内息混乱,陷入昏厥,送到医院正在抢救。   秦深点点头,还想着怎么让张老娘一家消停消停,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彻底消停了。   国安一处的人只是过来拜个山头,见见客栈的主人,以后有求于人的时候也好知道所求之人长什么摸样。   而秦深从他们口中知道了疯道士一事的后续,心中所悬之事已了,不再挂怀于心。   此次“拜山头”一事收获最大的应该是仇宝成父女两,星星见到了爸爸、知道死后的爸爸现状安好,知道爸爸就在远方默默看着自己,娃娃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灿烂了几分;仇宝成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儿,确定女儿生活如意,就算是失恋了也因为有了固定的工作而不颓废,乐呵呵的表情看着更加真挚了。   这是一对爱笑的父女,同时也是爱吃的,做爸爸的给女儿准备了一堆的吃的(经过客栈老板秦深同意的),做女儿的已经盘算好如何将家乡味给爸爸送到客栈来。   关心彼此,大概就是从一张“嘴”开始?!   送走了杨奉等人,秦深转身时被幽怨的六娘吓了一跳,“六娘你干什么呢?”   六娘颓丧地趴在吧台上,“人家在单身狗俱乐部待了好多年了,不想当会员了。”   “受到刺激了吧。”   六娘哀怨地看了一眼秦深,又去看蜜里调油的黄三尾和王乐彬,用力地叹息了一声,“唉!”   秦深顺着六娘的视线看过去,差点儿被王乐彬和黄三尾的腻腻歪歪闪瞎眼睛,捂住眼不看不看,“满满的粉红泡泡,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   “呵呵,你和章先生也有旁若无人的时候。”六娘冷冷地笑了两声,“踢翻狗碗,拒吃狗粮。”   秦深这回是脸也捂住了,动作迅速地溜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的仇宝成哼着小曲儿,心情飞扬,“小秦,真的非常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和女儿永远无法再见面。”   “谢我做什么,这是你们自己的缘分。”秦深看到桌子上的胡萝卜,从刀架上拿了一把小刀给自己削了一根,就把胡萝卜外面一层老皮削掉,薄薄的一层就好。在客栈“上一层”种出来的萝卜被三界交汇处凛冽的寒风冻过,脆甜脆甜的,可以直接当水果吃,就是没有这么多汁水而已。   “咔嚓”咬了一口萝卜的秦深好奇地问仇宝成,“星星怎么进入国安一处工作了?”   仇宝成停住剁肉的手,满脸欣慰地说:“星星说她做兼职的时候找了一份打字员的工作,就是给国安一处滨海省办事处整理文件,后来做着做着就成了里面的正式一员,有时候还会跟着走走外勤。她一个女孩子,又是普通人,出去办事只是做做文书工作,没有危险,挺好的。”   “嗯嗯,挺好的,国家部门的员工,等于就是公务员,待遇应该挺好的。”   “五险一金全交,转成正式了一个月有六七千的工资,出外勤还有补贴。”仇宝成乐呵呵地说,他从未想过自己女儿还未毕业就有了稳定的工作,还是这么特殊的。   “还没有毕业就有这么高的工资,很好啦,说不定随着工龄还会做工资调整。宝成哥,你现在总该放心了。”   “哆哆哆”仇宝成继续剁肉,晚上吃肉丸子,他长叹了一声,“当父母的永远有操不完的心,哈哈,永远放心不下。”   秦深深以为然,只有自己当了父母才懂父母之心。   不过这份感叹持续到见到新的床上四件套时戛然而止了,秦深做着深呼吸让自己淡定淡定,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但还是好气哦,好想冲出去把六娘打一顿,罚一个月的工资!   丢丢伸出小手摸了摸背面,惊奇地说:“凉凉的,滑滑的,好大的红色花朵。爹爹,这是什么花啊?”   章俟海捂住儿子的眼睛,丢丢不解地问:“怎么了爹爹?”   “有些东西小孩子不能够看。”   “哦。”丢丢挠挠头,不明白一朵花为什么自己不能够看,“可就是一朵花啊!”   知识渊博如章俟海张口结石,不知道如何来跟儿子解释了,难道说在你眼中看到的是一朵普通的大花,而在爸爸和爹爹眼中,看到的是花海中两个相拥的人?!   词穷的章俟海最后只能够生硬搬出老一套的理论,“丢丢还小……”   章俟海刚开了个头,丢丢就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我还小,有些事情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   “是啊。”章俟海被儿子的摸样逗笑了,蹲下来与儿子平视。摸着儿子白皙粉嫩的小脸儿,“有些事情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和孩子来解释,所以总是这么说,丢丢勿怪。”   “勿怪?”这个名词,丢丢有些陌生。   “就是不要怪我们。”   “哦,不会的啦。”丢丢大方地说:“我知道你们爱我,所以不会的。”   “谢谢宝贝。”章俟海倾身,在儿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丢丢羞涩地微微低下头,不要意思地抬手抠抠脸颊,“龙龙说,男孩子长大了不能够被亲亲了。”   章俟海笑了起来,用力地抱住儿子,“我的宝贝,你还小呢,等你十岁以后再说吧。”   丢丢睡觉的时间到了,章俟海把丢丢安顿好,回到房间的时候还看到秦深对着床站着,不过不是在运气,而是一张脸红彤彤,眼睛水汪汪的,他吓了一跳,“秦深怎么了?”   秦深红着一张脸不说话。   章俟海更加担心了,握住他的肩膀,掰着对方面向自己,焦急地问:“怎么了,秦深,别吓我!”   秦深往前一趴,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章俟海的身上,红红的脸埋在对方的颈窝处,用力地吸了一口对方的气息平复自己焦躁的心,他闷闷地说:“我问了六娘了,她说背面采用了特殊的绣法,勾起成人内心最原始的欲望,眼前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到的而已,并不是固定的。”   难怪进屋之前六娘暧昧地说成年人的狂欢夜来了,压根就是这条被套能够勾起成年人内心的欲望,让夜变得更加漫长。   丢丢眼中被子的摸样才是真正的摸样,占据了整个背面,一朵妖娆至极的大红色花朵。   而大人眼中呢,是隐藏在花朵下各色丝线组成的内心想法,类似于一种幻象。   秦深和章俟海刚进入房间时,两个人的内心想法几乎同步,看到的景象也一样,就是小年那天的拥抱。   后来章俟海送丢丢回房间,秦深眼前的幻象就逐渐的变了,变成了那天章俟海直播脱衣服给他的种种。   脸红充血,得不到宣泄,他快要爆血管了。   不给更多的解释,秦深猴急地去拽章俟海身上的衣服,刚刚掀开衬衫就把人推倒在床上,自己扑了上去……   鸳鸳相抱何时了,月挂枝头夜漫长。   拉灯了拉灯了……   …………   ……   元旦节第二天晚上七点,红叶镇学校附近的永泰酒店三楼,同学聚会。   元旦放假前那天,秦深去营业厅换卡与自己的初中同学重逢,在对方的百般邀请之下加了V信,随后被邀请进入班级群。   红叶镇人口少,学生就更加不多了,秦深上初中的时候一个年级也就五个班,一个班三十个人,大家关系都挺融洽,身为风云人物的秦深更是被众人惦记。以前群里面虽然没有秦深,他却时常被同学们提起,这回班级聚会怎么会放过他让他逃走。   好多年了,班级聚会秦深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是头一次,被同学们以车轮战的形式攻克了一遍,秦深的战略防线被突破。   算好了时间,踩着时间到达永泰酒店,它算是小镇上的豪华酒店了,带客房部,是小镇唯一几家旅馆之一。永泰的地位看它一年到头不停的婚宴酒席,就可以窥探出在小镇的位置了。   三楼的福寿厅,房门隙了一条小缝隙,里面的声音阵阵传来,正准备推门进去的秦深手顿住了,因为里面正在谈论自己。   “马上就七点了,秦深还来不来了?”   “不知道啊,张芳子也没有来。”   “张芳子她妈莫名其妙疯掉了,你们知道了吧,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估计他们家现在乱着呢,张芳子肯定是不会来了。”   “那好可惜,她可是我少年时期的女神。要是她能够和秦深在一起就好了,就圆了我的青春少年梦,青梅竹马、同携一生,好浪漫。”   “做白日梦吧,生活又不是你的青春蛋疼小说。再说了,秦深根本就不喜欢张芳子。”秦深听这个声音有那么一点点耳熟,估计和这位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   里面的讨论声还在继续。   “你瞎说,好多年前,张芳子的妈妈明明去林家木器店和秦深爸妈商量过他们的婚事的,她都说自己是秦深丈夫娘了。”   门外的秦深:“……”谢谢这位同学了,这样的丈夫娘敬谢不敏。   “张芳子她妈那张嘴能信?母猪都能够上树。他们要是关系真那么好,张芳子她妈会到木器店面前撒泼啊。”   “啧啧,她妈妈太厉害,少年女神再好我也吃不消。”   “哈哈,往自己脸上贴金,女神还看不上你呢,你想有这样的丈夫娘都没有。”   包厢内哄然大笑。   秦深在门上敲了两下,推门进去,就看到包厢里面两张圆桌,围坐了大概二十二三人,除了一些在外地赶不回来的,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来了。   秦深进去之后,大家一愣,毕竟毕业好多年,大家和小时候的长相也变化了很多,一下子还真是认不出推门进来的这位帅哥究竟是谁。   里面这么多同学,每个人都抬头看向自己,一下子面对二十多双眼睛,压力还是蛮大的。太久没有见了,秦深只能够依稀辨认出一些面孔,却无法将面容与记忆中的名字一一对应。   王海燕反应了过来,站起来招呼:“秦深过来坐,大家愣着干什么,这就是秦深啊,大家少年时期的男神。”   先前还在讨论的人站到面前大家却认不出来,蛮尴尬的。   “大家好,好久不见了。”既来之则安之,秦深往座位上去的时候和大家打招呼。   留给他的位置在靠里那桌的角落,包厢是个长方形,不大,挤着放了两桌。里面那桌边缘几乎靠墙,光线还不是很好,一坐进去,挤挤挨挨不说,跟坐进小黑屋里没啥两样。   脑袋上是荷花一样的吊灯,昏黄色,光线整体偏暗,墙壁上有射灯补充光亮,秦深旁边的射钉坏了……   好吧,秦深并不介意,这样的感觉也挺好,可以让大家尽量忽视自己。   才怪!   身为上学时候的风云人物,全班乃至全校的焦点,他此刻就算是坐到桌肚里,大家依然记得有这么个人!   说话的时候,所有人视线自觉不觉地就飘向秦深,想看看这位昔日的男神、此刻更男神的男人有什么反应。   秦深本来就长得很好,一米八三的身高,恰到好处的体型,阳光明朗的长相,走到哪里都会是焦点,再配上他身上章俟海精心挑选的服装……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好好打扮打扮的秦深并不比电视上那些明星精修的形象差,反而因为随性自然、开阔大方的举止,更让人有好感。   没有看到嘛,在座的女生,不管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都拿着含羞带怯地眼神去看秦深,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怀春的十八岁。   场面安静了下来,有男士受不了如此氛围,咳了两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带着点儿雄性生物抢地盘的侵略性,他问秦深,“秦深你现在在哪里工作?怎么听王海燕说你就在镇子上,镇子上哪里啊?”   秦深笑笑,对方略带攻击性地态度就跟打在棉花山一样不起任何作用,“随便做做小生意,没什么。”就不说客栈了,免得继续问他客栈在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大家给他捧捧场balabala,在坐诸位又有多少人和客栈有缘呢。   秦深避重就轻的回答让男人有些不高兴,眼中的嘲讽微露,上了高中、考了大学又怎么样,还不是最后窝回了小镇子。他在自己上千元的西装上弹了一下莫须有的灰尘,状似漫不经心地说:“自己当老板挺好的,不像是我们给人打工,湖悦这种全国知名的五星级酒店真不是人待的。”   相声里有逗哏的,那就还有捧哏的,不然就成独角戏了,多没意思。   所以这位男同学说完了,就有人追问:“能够进入湖悦工作多好啊,在里面端端盘子一个月就好几千,五险一金还全交,哪里不是人待的。”   “工作累啊,要求也高。我在客房部工作,领班了,过不久就要成组长。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有时候被客人骂得跟孙子一样。”   “那真是累,不过工作好啊。你现在都是领导了呢!”   “也还行,我的目标是客房部的经理,等我再干个两年,熬熬资历,那个位置肯定是我。”   “张经理,记得以后提携我们啊。”   “哈哈,喊早了,喊早了。”张姓男同学谦虚。“湖悦是大酒店,要求高着呢,我还要给自己充电,踏踏实实干活,不像是我一个找关系进来的同事……啧啧,不好好干活,就想着走捷径,找富婆的。”   什么最吸引人?   八卦啊!   张同学抛出来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包括秦深的。 第71章 状况百出的聚会   秦深依稀记得前段时间在湖悦酒店的V信群里面看到过他们八卦, 说陈凯盛家里面破产了,榜了个富婆。这位张姓同学不会正好要八卦这个吧?   世界就是这么小, 张姓同学要说的还真的是这个事儿。   “我那边有个姓陈的关系户, 以前叔叔是我们那儿的人事部副经理, 好像是在面试的时候做了手脚,把第一名给刷了下来, 东窗事发被公司给开除了。后来这个姓陈的又通过别的手段进了酒店,关系扛扛的, 一进来就是客房部经理的助理。”张姓同学说了一通话,口干了,拿了手边的饮料给自己灌了一口。“咕咚咕咚”一声,空杯子往桌子上一拍, “这个果汁不错。”   给他捧哏的同学“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给他续上, “你大概是不怎么回来,所以不知道,这是我们镇子上新开的饮料厂生产的, 味道特别好。”   “咦,我们这边还有饮料厂?”   秦深也端了杯子喝了一口,味道还是蛮熟悉的, 和前段时间买羊猴子给的搭头猴儿酒很像,不过一个是饮料、一个是酒, 区别的就是有无酒精了。   所以这款饮料是金川和猴子们共同生产出来的,所谓的饮料厂就是个小作坊,元旦前两天刚开的业, 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健康证等等好像是洪烨帮忙办理下来的,因为这个作坊龙龙占了一成。   “最近才开的,味道很好,很受大家的欢迎,我就买了几箱带过来,大家不要客气,尽管喝哈。”该同学招呼大家尽管喝,他买了好几箱带来的。   张同学点点头,喝了一口之后不再关心这事儿,继续说起了自己的八卦,大家的注意力要集中在自己身上不是吗!“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就是关系户一进来就是助理。但是他不好好工作,仗着自己是富二代整天在公司里面游手好闲的,招惹女员工不说还招惹酒店的客人。你们知道他招惹了什么样子的客人吗?”   张同学卖了个关子,神秘地看着大家,表现出恰到的一言难尽和不可思议,让人心痒难耐,想要知道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催促,“卖什么关子嘛,快说快说。富二代招惹的客人,肯定是个大美妞,肤白貌美大长腿,明星还是富家女?不对,你说是富婆,富婆的话,难道是大企业的女老总。”   “嘿嘿,才不是呢。我有照片,给大家看。”   张姓同学这是有备而来,不然不关己的照片在手机里面存这么长时间干什么。他在手机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翻找到那位客人和陈凯盛在一起的照片给大家看。   “噗。”有人喷了。   手机在众人手间传递,秦深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含在嘴巴里这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饮料差点儿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呛到了嗓子,咳了好几声。   秦深的反应其他人也不关心了,因为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   “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你那个同事不是富二代吗,怎么会招惹上这样一位,呃,体貌特殊的富婆。”有同学提出了质疑。   照片是陈凯盛和富婆站在一块儿时偷拍的,确切地说是陈凯盛深情款款款地轻吻富婆的时候偷拍到的。   陈凯盛穿着黑色休闲款的修身西装,略长的头发在末端烫着卷,额前的刘海挡住了小半张脸,下巴上有一点点胡渣,整个人雅痞味道十足。偷拍的地方在酒店走廊内,大概是一盏灯坏了还没有及时更换,明暗分明的画面使这张照片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艺术感,如果忽略里面的人物的话。   人物是一男一女,男的已经介绍过,不再多说。主要是他旁边的女人,当然啦,外表是次要的,主要是内心,通过照片看不到内心就看看外表,富婆不到一米六,目测体重二百多,穿着一身红丝绒缀着珠片的包身裙,紧紧地裹在身上,把肚子上的肥肉勒成一圈一圈。   腰围真的很粗……   至于长相,也许是太胖了,已经长得抽象了,笔墨无法形容。   给了大家几分钟缓缓的时间,张姓同学得意洋洋地继续往下面说:“我那天刚好路过,被我撞见了,妈呀,辣眼睛,够刺激,不知道如何形容。哈哈,你们不知道,后来富婆的老公来酒店捉奸,把陈凯盛和富婆堵在了床上,还有跟着录视频的,要不是陈凯盛跪着恳求,视频早就满天飞了。”   张同学遗憾地砸吧着嘴巴,好像是遗憾自己当时不在场,没有看到那一幕。   “陈凯盛?那是我高中同学,我、秦深、张芳子、陈凯盛,我们高一的时候一个班的,后来到了高二分文理才分开。陈凯盛家里面很有钱,富二代。”秦深往这位同学脸上看了好几眼,有些熟悉,叫不出名字。   张同学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那都是过去了,陈凯盛家的公司生意亏本,申请破产喽。”   “那还能够进你们酒店?”有人对此提出了疑问。   “切,你这就是眼界小了吧,有钱和有权可以同时拥有,也是可以分开的,没有钱但是有人脉,不是照样可以办成事儿。”   “说的有些道理。”提出质疑的人迟疑地点点头,算是被他这说法给说服了。   倒是与秦深他们同班过的同学皱着眉头,说出了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张芳子在高三那年谈了个男朋友,那人就是陈凯盛。”   这话一出,吓得大家的手上抓的瓜子、糖果、水果片都掉下来了。   刚才果汁呛了气管里,秦深咳嗽了好一会儿,现在还觉得痒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这声咳嗽唤醒了所有人,大家的视线机械地移动,缓缓落在秦深的身上。吓了一跳,好像这才意识过来,秦深也在。   ……秦深坐的位置太偏,还暗,他来了之后就没有说过话,沉浸在张姓同学八卦中的众人都把他给忘记了。   秦深按着喉愣愣地问:“干嘛?”   大家的视线集体转动,落在了秦深的脑袋上,总感觉那边有一顶绿色的帽子。   “……”秦深无语了,“我和张芳子就是普通朋友不是男女朋友,我有爱人了,我们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秦深一直以为自己这段经历在小镇上估计挺出名的,小小年纪当了爸爸什么的,难道不是镇子上的谈资?怎么感觉好多人都不知道一样。   这一点秦深就是想当然了,当事人也许觉得很重要,可是别人在茶余饭后谈上一段时间也就慢慢淡忘,君不见网上无论什么样子的热点新闻,炒个几天几星期,又有新的热点新闻出现后,老热点很快就被覆盖,过了一段岁月还有多少人记得那些事情。   秦深这么一说,有些人恍惚间想了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大家好,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是对不起。”包厢的门被推开,事件的女主角出现在众人眼前。   张芳子来了,温度零下的天气里,她穿着一身轻薄的碎花连衣裙,外面是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背着红色的真皮挎包,碎花连衣裙长及脚踝的不规则下摆随着走动摇曳生风,红色高跟鞋,裸(露)出漂亮的脚背,连一双保暖的打底袜都没有穿。   美则美矣,却并不符合当下的天气。   张芳子坐下,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笑看众人,“大家在说什么,怎么我进来就不说话了。不认识了嘛,我是张芳子呀,有两年没来参加同学聚会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就不记得我的长相了!”   不不不,大家不是不记得,而是谈论的当事人突然出现,有些尴尬而已。   张芳子的老娘昨天疯了入院,她竟然就有心思出来参加同学聚会,大家也挺佩服她。   说了几句话,纷纷将刚才的尴尬抛之脑后,毕竟是上学时候的大众女神,男生们还是很喜欢的,献殷勤不断。不过秦深没有主动与张芳子打招呼,其他人就没有不识相地让他们两个见面。   今天的同学聚真是热闹纷呈,关上的包厢门又被打开,进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王芳子和陈凯盛。   陈凯盛作为八卦和照片的主角,方才大家已经一睹其真容。   除了张芳子和秦深,在座其他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今天会见到真人。   秦深有人给他留位置,张芳子有人给她让出座位,计划外的王芳子和陈凯盛压根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的,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还是那位张姓同学,主动站了起来迎向陈凯盛,主动伸出手准备与陈凯盛握手,问他:“陈凯盛好久不见,你怎么来红叶镇了,我记得你不是这边人啊。你们走错地方了,我们这边开同学聚会呢。”   陈凯盛扫了一眼张姓同学手,神情倨傲地移开视线,并不搭理。   张姓同学鼻子都气歪了,好想把藏在手机里面的照片翻出来拍在陈凯盛的脸上。   挽着陈凯盛胳臂,温和柔顺的王芳子开口主动解释:“大家把我忘记了吧,我也是大家的同学呢,我是王芳子,那时候学号31。”   在众人的记忆中,全班就三十个人,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三十一号?除了秦深和张芳子,谁都不认识王芳子,突然冒出来一个同学,好惊悚。   “是吧,姐姐。”王芳子一改自己逆来顺受、被动服从的性格主动说话,她笑眯眯地和张芳子说完之后,在众人懵逼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我上学的时候胆子小,一直跟我姐姐身后转,是她的小尾巴,大家不记得也很正常,毕竟我姐姐长相明艳、气质高冷,和白天鹅一比我就是生活在她影子里面的丑小鸭。”   丑小鸭能够变好看归根究底它自己就是白天鹅,与高扬着脖颈在湖中的游弋的白天鹅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气氛不对,其他人没有人插话。   没有合上的包厢门内走进来两个端着椅子的服务员,是来给包厢加位置的,王芳子进包厢之前特意和服务员说过。   本来刚刚好的房间,再进入两个人,一下子变得拥挤,有靠窗的人忍不住推开了窗户,冷冷的风吹进来,仿佛能够将一室的滞闷吹散。   事与愿违,不知道位置是怎么让的,王芳子、张芳子、陈凯盛坐在了一块儿,两位芳子见面,前者言笑晏晏,后者面带寒霜。   “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陈凯盛。同学聚会带家属应该可以吧。”王芳子扭头,笑着问自己的姐姐,“你说可以吗,我的好姐姐。”   张芳子放在腿上的手收紧,咬着牙用很小的声音质问王芳子,“你一定要这样才开心吗?”   “姐姐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捡了个姐姐不要的富家子罢了,哪里有开心和不开心的说法。”王芳子说话的时候咬了咬下唇,面对张芳子满含怒火的目光她下意识想要拱背低头,抬起双手护着自己。   张芳子气得冷笑连连,“好好好,你做的太好了,不愧是我妹妹,从我们张家出来的真的都不是好东西。”   话音一落,张芳子猛地站了起来,挤挤挨挨放着的椅子磕碰在一块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姐姐。”王芳子去拉她,“不要恼羞成怒,同学聚会你先离开多不好。”   张芳子垂眼看着她,冷面上突然绽放了灿烂的笑容,“啪!”   猝不及防,同属于吃瓜群众的陈凯盛挨了重重一巴掌,脑袋歪到了一边,脸上还残留着不可思议。   “狗男女!”张芳子冷笑,反手钳制住王芳子的手腕,强行将她拉了起来,拖拽到门外。   “嘭——”包厢门用力地掼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巨响唤醒了被一连番变故弄得找不着方向的众人和被打蒙的陈凯盛,大家的视线默契地落到陈凯盛的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的陈凯盛恼羞成怒,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估计是找芳子姐妹算账去了。   这个“连番瓜”大家被迫吃得莫名其妙,互相看看,也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我一直记得班级里面就30个人,怎么冒出来31的?”   冷风嗖嗖,在除了秦深之外所有人的后背溜达了一圈,带出无数鸡皮疙瘩和冷汗。   秦深拿起桌子上的擦手巾擦了擦手,站起来礼貌地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句,“麻烦让让。”   坐在他旁边的就是王海燕,木呆呆着一张脸抬起头看秦深,在秦深温和的笑容慢慢理智回笼,红了一张脸站了起来,给秦深让出了道路,看着秦深的背影目送他离开,等人彻底出去了,才一脸可惜地坐了下来,幽幽叹息一声,“要是我还没有结婚就好了。”   “那也轮不到你,人家都说有爱人了。”   王海燕捧着脸,不介意身边的人给自己泼冷水,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中,“手上戒指没有,估计就是说辞,我特意打听过,木器店那儿也没有人听说秦深结婚了,他是单亲爸爸。”   有男生吃味地说:“单亲爸爸,生活作风肯定有问题,他孩子的妈妈还不知道是谁呢。”   新一轮的八卦在包厢内开始,围绕着出去的四个人展开了无数的揣测。   秦深看了一眼时间,他现在可是有门禁的男人,要时刻注意着点儿时间,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客栈。还好,才过了半个小时,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看完了时间手机也没有塞进口袋内,而是点开了最近通话,点了一下最上面的章先生,电话很快被接通,他说:“喂,什么时候回家呀?”   东洲市内章氏的办公楼中,章俟海拿起了手机示意其他人继续开会,他走了几步从会议室出去,站在窗边说:“把手头上这个讨论完,很快就结束,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家。”   “不是催你,是让你注意自己的身体,晚饭吃了吧?回来的时候让Leo不要开太快,出城的高速有些年头了,路况不是很好。”   章俟海推开窗户,冷然的空气涌了进来,穿着一件单薄衬衫的他瞬间感受到冰凉的寒意,开了很久会的大脑逐渐清明,他说:“晚饭吃了几口,没有家里面的好吃。那个路你上次就和我抱怨过了,我已经出资跟市政联系,进行翻修。”   “……”有钱任性。   “重新规划路线,我来往东洲市可以缩短一个小时。”   “哦。”秦深不知道说什么了,章俟海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来,他竟然觉得理所当然。   “最近忙的就是这个事情,还有为丢丢准备了一个惊喜。”看着平静的湖面,章俟海将基本筹备好的事情与秦深分享。   “嗯?”   “镇子上只有小初中,以后孩子上高中还要去市里面,要住校,太麻烦了。”章先生高瞻远瞩,走一步看一步想十步的人,丢丢才上三年级他就想到了未来。“我和嘉尚国际中学谈好了,他们会在东洲市建分部,就造在离红叶镇约十公里的地方,到时候我们的丢丢上学不用住宿,走读就好。而且是国际化教育,师资优良,能够让孩子接触学习到更多。”   秦深靠在洗手池旁边的墙上,拽了一片绿萝的叶子捏在手里面把玩,接听电话的他微垂着头,脸在阴影中,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出现在脸上,远远看着就知道他是在和自己的爱人在通话,说着有趣的事情。   电话内只有平稳的呼吸传来,没有说话声,章俟海喊了一声,“秦深?”   轻轻柔柔的笑传来,章俟海也弯起了嘴角,“我想要给孩子最好的。”   “嗯,我的章先生你尽管折腾吧,我们支持你。”秦深笑着说。   得到了支持,章俟海将心中的顾虑彻底放下,准备放开手脚,尽情去做。不过在此之前他问秦深,“你同学聚会怎么样了?”   秦深耸了一下肩膀,“别提了,好尴尬,几乎都不认识了,不知道要和大家说什么。”他个性开朗大方,跟什么人都可以说上那么几句,这个难不倒他,最主要的还是后面来的那几个人,“我不是和你说过我的那个青梅,她来了,她妹妹也来了,就是疯道士小册子里面记载的那对姐妹。还有,陈凯盛也来了,以王芳子的男朋友的身份。”   秦深准确地将被他折腾揉捏得惨不忍睹的绿萝叶子扔进了离他五六米远的垃圾篓内,专心和章俟海抱怨,“你不知道场面有多尴尬,初中的同学竟然都以为我和张芳子好过,青梅竹马应该结婚,我就是当她是朋友,那时候还小,傻小子一个,哪里在意那么多。可能是我的行为造成了什么误会,可后来几乎没有联系的,又不是青春蛋疼小说,参加了一次同学能够擦出火花的。”   “还有陈凯盛那点事儿,汗,同学里面竟然有湖悦酒店的员工,把他榜富婆的事情八卦了一通。这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有同学和我们高中同校,知道那时候的事情。”   “这也算了,你知道吗,劲爆的在后面,他竟然来了,和王芳子一同来了!”秦深夸张地挥了一下手,正面着镜子的他抬头看向镜子,“感觉一场大戏即将开场,坐在角落的我瑟瑟发抖,想着可千万别把我拉下水。”   秦深嘴角的弧度慢慢僵硬,笑不出来了,他在镜子中看到了一个当事人——王芳子,也不知道在那边站了多久,她真的非常没有存在感,这么一个大活人离自己不远,他竟然没有发现??!   永泰酒店卫生间的设计是最普通的那种,中间是公用的洗手池,两边相对的门分别是男女厕所,秦深扔掉绿萝叶子的垃圾篓在女厕所的门边,而王芳子就站在女厕所门内阴影中。   秦深方才对着垃圾桶扔掉叶子,没有注意到那边是否有人站着,要么是王芳子才刚刚站到那边,要么就是存在感低到为零。   秦深哆嗦了一下,他们姐妹的出生太过离奇了,身为在姐姐的影子长大的人,在全班同学记忆中集体消失的一个人……   “就说到这里,你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秦深挂了电话,目光落在镜子上的王芳子身上。   市里面,章俟海关上了窗户,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淡漠的表情取代了与秦深的相谈甚欢,一脸的生人勿进。   Leo壮着胆子喊了一声,“Boss,会议……”   章俟海大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边走边对Leo吩咐,“你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继续讨论,明天将讨论结果整理好之后交给我。”   “Boss你这是……”   章俟海头也不回地说:“回家。”   Leo跟着章俟海工作又不是第一天,但真的从未见过老板如此任性,以前的老板是工作狂,大有不把办公室的椅子坐穿不罢休的架势,就算是生病后也时常挂心着公事。那时候在他的心中没有在乎的东西,虽然脸上带笑,却没有任何温度。   后来,老板遇到了秦先生,一切就变了。   Leo转身推开会议室的门,对里面的众人说:“Boss吩咐大家继续讨论,明天将讨论结果整理好了给他。大家努力,事后奖励大大的有。大家努力,再见。”   奖励并不是Leo信口开河,这是章氏的惯例,做得好奖励很大,干的不好收拾包袱走人,赏罚分明。奖励就像是吊在众人面前的胡萝卜,明知道是诱饵、是糖衣炮弹,依然让人趋之如骛,谁让它真的非常非常大呢。   Leo不会让老板等自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准备开车,路上遇到了食堂的师傅给加班的众人送咖啡和吃的,他闻到了浓郁的咖喱味道,晚饭吃的饱饱的他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了两声。   章氏的好伙食,也是留人的最大利器啊。   不说章俟海这里,秦深和王芳子换了一个地方说话,厕所这边不雅、味道一般,还人来人往,并不是很好的交谈地点。   移步到紧急通道边的窗户那儿,窗户开着,窗外是放假中幽静的校园,他们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九年无忧无虑的岁月。   “不是呢,我年幼的时光并不快乐,无忧无虑离我很远。”收起心中戾气的王芳子温婉柔顺,长而直的披肩长发在风中轻轻荡起,非常柔和。   秦深并未插话,他知道王芳子现在要的不过是个倾诉的人。   王芳子继续说:“我和张芳子是同父同母的异卵双胞胎姐妹,因为父母迷信,将我以一千元的价格卖给了我的养父母,我的养母和我的亲母是姐妹。我的家并不在红叶镇,我本应该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拥有无忧无虑童年,可是……”   王芳子纯净的双眼转黑,整个人变得尖刻,柔和就像是碎成齑粉的玻璃粉末随着风被吹走。黑化了王芳子讽刺地说:“我养父母个性软弱,在强势妹妹的要求下,将我送到了红叶镇读书,成了张芳子的跟班,她的影子。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可以帮张芳子挡住灾厄,我就是她的挡箭牌!”   性格软弱的王芳子住进了张家,只有放假的时候才会被养父母接走,养父母虽然懦弱,可对她是真的非常好,她不只是一次祈求不要将自己送去红叶镇,父母也努力过,可是张老娘胡搅蛮缠、骂街的功夫一流,将父母骂得抬不起头来,她再一次回到了张家。   与张芳子待在一起,她连呼吸都是紧张的,生怕一点点多余的动静就招来打骂。   她成了张芳子的影子,小学、初中、高中,跟在张芳子身边看着她与同学们笑闹,其他人谁都注意不到她,就连偷偷喜欢的男生也看不见她,眼中看到的只有张芳子,她多希望那人喊出来的“芳子”会是自己。   王芳子羞涩地去看秦深,身上翻腾的戾气渐渐平静,“我会对丢丢好的。”   “?”秦深懵逼,我只是个倾听者而已啊。   王芳子垂下头,长发滑过双肩落到身前,柔顺、美好,她说:“我知道你未婚,我看过丢丢填写的资料。秦深,可以试着和我在一起吗?我会洗衣做饭、会孝顺父母、会照顾孩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张芳子,你对她从来是朋友间的友谊。丢丢大了,总要个妈妈照顾他……”   “不不不。”不再懵逼的秦深连忙摆手,“王老师,你是个好姑娘,应该追寻自己的爱情,而不是卑微地去求取爱情。在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旦出现了倾斜,弱势的一方很容易受到伤害。”   王芳子哭了,秦深抓耳挠腮,他最怕女人哭,好头疼。“王老师,你对我的感情不是爱情,是对张芳子的报复。”   王芳子不懂,她对秦深,就如是对陈凯盛一样,她只是想抢走姐姐拥有的一切。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是青春岁月美好的留恋,后者纯粹是报复的工具。   “不,你不懂。”王芳子垂着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身上肉眼可见的黑气滚动。   秦深不动声色地往后面退了一步,超出所学了,这种事儿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办,他应该立刻马上给莫琛打电话!   摸手机的手碰到袋子里面装着的一张卡片,他拿了出来,是“二十四字真言”。   “公正、法治、自由、平等……”秦深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   王芳子茫然地抬头,不明白秦深怎么突然传播起来了正能量。   秦深额角一滴汗落了下来,姑娘啊,你现在真应该去照照镜子,眼睛里已经没有白眼球了啊。   “秦深。”王芳子幽幽地喊了一声。   秦深“咕咚”一声大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往后退了一步,贴到了冰冷的墙,已经退无可退。   咧开嘴干干地笑了两声,秦深拿出卡片,示意王芳子去看,“王老师,这个给你。”   王芳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羞涩,飞快地拿过了秦深手上的卡片,捂在胸口,珍视非常。“谢谢。”   秦深长吁了一口气,见她眼珠子恢复了正常,脸上也有了红润的色泽,抬起胳臂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王老师你把卡片贴身收好,我会让专业人士来解决你的问题。”   王芳子就听到前半句,含羞带怯地连连点头,后面的半句根本没有往心里面去。   “你发什么疯,我跟你好,就是看不过秦深那时候呼来喝去、拥有一切的摸样,明明我才是同学们的焦点。”通往安全通道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亦或是其他原因露出了一条缝隙,有声音从里面传来。   秦深无语地靠倒在墙上,他只不过是来参加一个同学会而已,为什么演变成了灵异尬会,看来他就适合待在客栈里面。   外界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应急通道内对话还在继续。   张芳子尖利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你这个骗子,你那时候说爱我的!”   “爱什么爱,你小说看多了吧。”陈凯盛不耐烦地说了一声,听到脚步声,他估计要走,通道的门被拉大了一些,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门缝变小,大概是张芳子不让陈凯盛走,拉了他一把。   张芳子不可思议地声音传来,“不爱我,为什么大学时候你还和我在一起。我的青春、我的第一次,都给你了。”   “你长得漂亮,带出去好看。床上又那么浪,玩的爽。”   “啊!”张芳子尖叫。   一阵扭打声音,男人的力气比女人的大,张芳子被推到,发出一声闷响。   陈凯盛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芳子,捂着被张芳子抓出伤口的脸,轻蔑地说:“要是你当初不把吊坠还给秦深,我们就可以结婚了,我家的公司周转有资金也不至于破产,一切都是你害的。”   张芳子靠在墙上,心如死灰,嘲弄地看着陈凯盛,“你就是因为吊坠才向我求婚的?那时候你要是问我要,我会直接给你的,我爱你呀。”   “妈的!”陈凯盛低呵,往空气上猛地踹了一脚,“我问你要,你不肯给,说要结婚。”   “呵呵,那是开玩笑的。”   “女表子,贱人……”陈凯盛咒骂。   “哈哈哈。”张芳子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的泪水渐渐滑落了下来,“那你为什么要和王芳子在一起,她一个小学老师,庸脂俗粉一个,给你带来了什么利益?别跟我说什么真爱,你不配,她也不配。”   在张芳子的笑声中,陈凯盛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他非常清楚是为了什么,他想要王芳子家里面的一个酒坛子,那是件古董,有老板出二十万要买。二十万,在以前不过是他手里面的零花钱,可家里面破产,产业被清算,家里面值钱的东西都拿出去抵债了,一下子从公子哥成了背债的,落差太大,陈凯盛受不了了。   为了留住优渥的生活,他什么都愿意干,睡老母猪也可以。   张芳子的声音让他觉得刺耳极了,陈凯盛吼了一句,“闭嘴,别笑了,你在这边笑还不如重新榜上秦深,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你们不是还订过婚。”   张芳子收起了笑容,好像是觉得这个建议很可行。   在门外的秦深,“……”黄历上肯定写了今天不宜出门,他好好端端地站着也会躺枪。   听脚步声里面的人要出来,秦深不想见到他们俩,转身往包厢去,他准备和里面的同学们说一声就走,不待了。   王芳子紧跟着情深的脚步,一起回去。   出去的四个人又陆陆续续回来了,热闹的包厢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欢乐如同被诡异吸收了一样。   估计同学会的组织者现在的内心正在咬手绢,太无语了,还不如不聚会呢。   “叩叩。”包厢门被敲了两下,今天被这时不时有动静的门吓得够呛,室内落针可闻,同学们屏住呼吸看着门逐渐被推开。   章俟海来了。 第72章 行走的大醋坛   同学们看着门口, 怔怔地看着男人推门走了进来,最靠外坐着的男生是班长, 也就是带饮料、给张姓同学捧哏的那人站了起来, 腰背微微弓着对男人说:“不、不好意思, 您走错地方了。”   永泰酒店就是个在红叶镇不错的酒店,拿出去和外面的大酒店比比, 什么都不是。福寿厅包厢不大,可以放两张圆桌, 挤挤可以容纳二十多人,吊灯是荷花形状,光亮是黄黄的,要不是墙壁上的射灯补充了光源, 室内只会陷入一片昏暗。就算是昏暗也无法遮掩墙纸上的斑驳和霉点, 也无法遮掩掉桌面上的掉漆和缺角。   这样的地方,可以说和章俟海是格格不入的。   不,用这个词并不贴切。   章俟海推门进来, 让这间小镇酒店的包厢亮了,所有人脑海中闪过一个词“蓬荜生辉”,以前这个成语在脑海中只有抽象的概念, 是书中的四字文字罢了,而现在, 章俟海为这个词做了完美的注解。   在男人面前,大家只觉得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觉得自惭形秽, 不知不觉就矮了一分。   冷漠疏离的高大男人视线在屋子里面一扫,径直往角落无光的座位走过去,别人都会忽视的位置,只有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面的人。   秦深站了起来,手在王海燕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王同学,让……”   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陈凯盛站了起来,迎着章俟海走了过去,主动伸出手谦恭地说:“章先生好,没有想到能够在这里见到您。我们见过面的,在湖悦大酒店,和王经理一起。您还曾经夸奖过我年少有为。”   陈凯盛羞恼地说:“当初那枚翡翠挂坠没能够卖给先生,实在是对不起。”   章俟海绕过陈凯盛继续走。   陈凯盛吸了一口气,收回手弯着腰跟在他身后,“章先生,我们凯盛纺织技术过硬,只要有足够的资金注入,起死回生、利润翻倍不是问题。我去章氏找过您,只要您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会给您满意的答卷。”   章俟海站定,用仅让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凯盛纺织消失好像不能够让你们安分下来。”   陈凯盛愣了了一下,章俟海透露出来的意思让他浑身战栗。   章俟海走到王海燕旁边,王海燕仰着头,表情恍惚惊讶、还有满满的羞涩,如此优秀卓绝的男子竟然直直地走向自己。伸手将一缕抿在耳后拿了出来,让它垂在鬓边,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更加小巧温婉一些。早知道她就不为了省事儿团了个丸子头出来了,出门的时候小儿子吐奶吐在了新买的大衣上,她尽管用湿毛巾擦了好几遍,抬袖子闻了闻,好像依然有奶腥味在上头。   “麻烦让……”   王海燕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小声地说:“我,我结婚了。”身为两个孩子的妈妈,竟然能够吸引优质帅哥的目光,太有魅力了。   “麻烦让让,我找秦深。”   王海燕涨红了脸,尴尬地往旁边挪。   君子谦谦、温润如玉,这样的男人往自己的方向走,是个人都会忍不住想入非非一下,人之常情人之常情,王海燕很快调试了自己。   “谢谢。”章俟海顺势在王海燕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拿过秦深面前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喝了下去。   秦深弯腰凑到他身边说:“我正准备走呢,你坐下来干什么。”   章俟海淡淡地视线在另一桌的三个人身上扫了一下,“我过来看看。”   秦深一屁股坐了下来,扶住额头,“不会是听到我说的青梅,你急急忙忙过来的?”   章俟海不否认。   秦深忍不住笑了,揶揄地看着章俟海,以口型说道:“大醋坛子。”   章俟海同样不否认,倒满果汁的杯子推到秦深的面前,“这个不错。”   “你喜欢我让金川往家里面送几箱。”   “嗯,可以。”复合型的果汁,果香味清清淡淡,甜度适中,章俟海是挺喜欢的。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流,让陈凯盛很窝火,但为了能够得到章俟海的垂青,他忍了,之前一定是是他理解错了章先生的意思。皮笑肉不笑地问秦深,“秦深,你和章先生认识?”   章俟海不着痕迹地看着秦深,听秦深说道:“对啊,我们很熟。”   “章先生是跨国集团的老总,你怎么会认识,开玩笑的吧。”陈凯盛不想面对现实,说话尖刻了起来。“呵呵,认识,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能和章先生什么关系啊?”   陈凯盛并不知道秦深以前在酒店为章俟海开过一段时间的车。   秦深说:“相爱的关系。”   嘴角翘了起来,章俟海心满意足。   陈凯盛掏掏耳朵,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声,“啥?”   “章先生,我的爱人呀。”秦深偷偷朝章俟海眨眨眼睛,并不介意将这句话重复一遍,也好让所有还误会他和张芳子的人弄弄清楚。   “怎么可能!”陈凯盛提高了声音,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秦深凭什么能够认识大人物,“你哪里好!长得难看、不解风情,没有钱、没地位,还是个男的,你肯定给章先生灌了迷魂汤。”   伸手去抓章俟海的手,非常贴心地给着建议,“章先生,我家认识一位非常厉害的大师,你被人下蛊,要尽快破解。我带您去。”   章俟海避让开,并没有让陈凯盛抓到,“秦深说的没错,他是我爱人。”   听到这话崩溃的不是陈凯盛,而是张芳子。   一阵香风袭来,张芳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擦着人群挤到秦深的身边将他抱了个满怀,“秦深,这么多年我都是爱你的,我和陈凯盛在一起从来都不快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就像是小时候那样,在镇子上快乐的生活,我们生两个孩子,要一男一女,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你不能够因为我不和你在一起了,就受到刺激,去和男人在一起啊。”   张芳子力气特别大,秦深一下子挣脱不开。   张芳子还在自顾自地说:“我家条件不好,我和陈凯盛在一起只是想摆脱贫困的生活,我的心里面一直想着你。姓陈的特别恶心,他喜欢家暴,秦深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好好过。”   张芳子从身后抱住秦深的,双手在秦深身前牢牢扣紧,眼睛内有黑色雾气滚动,在昏暗的光线中诡异极了。   章俟海去掰张芳子的手,纹丝不动。   黑气涌动,室内的灯受到影响不断闪烁,吃瓜群众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一个人带头其他人跟着往外跑,骚动阵阵、场面混乱,还发生了踩踏事件,但每个人只顾着往外面跑,谁都不肯成为最后的那一个、谁也不愿意被留下。   转瞬间,挤挤挨挨的包厢内只剩下秦深、章俟海、芳子姐妹和陈凯盛。陈凯盛也想走,但是他被王芳子抓着,走不掉。   芳子姐妹已经大变了摸样,张老娘作孽请疯道士下咒反噬到他们全家的戾气悄悄蛰伏在他们一家人的心里面,人有执念,在执念的滋养下戾气茁壮成长,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将人的理智吞噬。   “贞子大战伽椰子”现场版,秦深不想当观众,更不想当参演者。   “我给莫琛发了信息,他回我会马上过来。”之前发现王芳子情况不对,秦深用一张莫琛给的卡片压制住了她,到了包厢后就发短信给莫琛,灵异事件当然要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专业人士还没有来,事情就急转直下。   秦深被张芳子框在怀里,两条柔弱的胳臂此刻比铁臂更甚,他无法挣脱开,章俟海也无法把他弄出来,动作还不敢太大,怕激怒了张芳子。   失去神智的芳子姐妹怒瞪着彼此,戾气占据了神智之后去控制身体需要一段时间。   张芳子布满黑气、五官被拉扯变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动作僵硬地低头在秦深的脸上亲了一下,“秦深,你是我的备胎,我知道你爱我,我现在让你得到我的爱好不好。”   失去神智,说话就走心了。   “做梦去吧!”包厢门不知何时被推开,章俟海抢过莫琛手上的桃木剑刺向张芳子。   张芳子尖叫,抬起手臂去挡,没有刃的桃木剑触及到她的手臂顿时戳进去一个大洞,黑气滚动,也让秦深得到了自由。   秦深赶紧跑开,章俟海将桃木剑扔回给莫琛,莫琛接住,章俟海说:“小莫道长,这边就交给你了。”   “此人戾气深重,你们赶紧离开,这边交给我。”   章俟海向他点点头,抓过秦深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陈凯盛鬼哭狼嚎,“章先生救救我,你喜欢男的,我比秦深好一万倍。”   即将出门前秦深扭头,看到陈凯盛被张芳子亲昵地搂在怀里面,用鲜红若血的唇亲着他的脸……章俟海拽了他一下,两个人彻底离开了包厢。   待两个人离开了酒店,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秦深提着心终于落下,他长吁一口气,“同学聚会成灵异大战了,真是一眼难尽。先回车子上坐坐,我腿软。”   小镇上没有大的停车场,车子直接停在路边的停车位就好,上了车,心情平缓了下来的秦深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笑了起来。   “笑什么?”   两个人声音轻松,包厢内发生的一切已经被二人抛之脑后,回了客栈问问莫琛后续就好。   秦深侧头,趴在方向盘上看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路灯不甚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照在章俟海的侧脸上,线条流畅的侧脸、精致的五官、眼中蓄满了柔柔的光。秦深心头一热,倾身过去在章俟海的健康红润的唇上亲了一下,“我的章先生,你在担忧什么呢,这么急着赶过来,担心我跟人跑了?”   “要不是我赶过来,就要让你被别人亲了。”章俟海抱住秦深,用力把人拉了拉、拉出了驾驶座位,半搂进怀里面,俯身在秦深的唇上落下一个深吻,分开时两人气息都乱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平复身体上的躁动,气息还未彻底平稳下来的章俟海微微喘着说出内心的不安,“总觉得很不真实,病入膏肓的我竟然能够奇迹般地恢复健康,抱着你的时候我就怕第二天醒不过来,怕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假象,不过是一场梦。嘶——”   章俟海疑惑地看秦深,干嘛掐他的脸?   秦深哼哼,松开掐他脸的手,在被掐的地方改成揉揉,“疼就对了,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什么,想想现在的生活就是了,我们可是真的,不是你的梦。哼哼,你的梦可梦不出我的玉树临风。要是觉得心里面还不踏实,就抱抱我,沉沉的非常压手,肯定让你踏实。”   章俟海莞尔,用力抱住秦深,两颗心脏贴在一块儿,稳健的心跳声逐渐同步,就是如此真实。   …………   ……   同学聚会没成,秦深肚子空着就拉章俟海去体验一把自己小时候的味道。   以前说过,红叶镇由三条平行的主街构成,除此之外,镇子上还有很多小街小巷,误入任何一条小街小巷都无所谓,只要顺着小街小巷走总能够进入三条主街中的任意一条。   小镇取名来源于在民间流传的英雄故事,红叶、洪烨,那个英雄便是白荡山的山神洪烨。   有英雄故事就有与故事相伴而生的美食,红叶镇这儿有名的美食便是一道炖菜,叫做红叶炖,传说是英雄用山上得来的野味和各种配菜做出来的炖菜,因其美味流传至今……   因四季不同,红叶炖的菜单也有着变化,唯一不变的便是本地产的小土豆,吸满了汤汁的小土豆粉糯沙口,自身的香甜不会被任何食材抢走。   认识洪烨之后,秦深就不怎么能够直视红叶炖了,果然历史传说与现实依据还是有些差距的,应该让传说保留传说的神秘感。   今天秦深要带章俟海吃的小时候的味道便是红叶炖,在学校旁边一条小巷巷口处,门脸儿不大,掀开挡风的布帘进去,一左一右靠墙放着六张桌子,这个点不是饭点,里面就坐了两个人。   秦深拉着章俟海在靠里的位置坐下,门口的棉帘子被风带着时不时飞起,冷风往里面灌,并不是好位置。   菜单贴在墙上,手写的,店内的装修、摆设一如多年前秦深上学的时候,只是菜品的价格略有上涨。   秦深要了一只鸡做主角的乱炖,里面放了金针菇、粉条、五花肉、栗子、小青菜、冻豆腐,当然还有比兵乓球小上一大圈的小土豆。   “老板,再来两碗米饭。”   “要啥饮料不?我们这儿有最近镇子上很火的果汁。”   “那就来一瓶。”   “那好嘞,稍等,菜很快就上。”   等老板走了,秦深倾身对章俟海悄声地说:“放心好了,肯定比正宗的洪烨炖好吃。”   “嗯。”   像是这种街边小店儿,一眼看过去干净那就是卫生了,指望这边的桌面没有一点点油光和污渍那是不可能的。秦深大大咧咧惯了,跟着教授山上山下走的时候,苍蝇馆子吃了很多,一些店里面吃上一口一嘴沙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人烟稀少的地方能够吃到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章俟海抽了几张纸巾擦桌子,表情不变、一脸平静,但是看他擦拭桌面的细致程度和力道就知道他心里面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   秦深暗自偷笑,看他扔掉手上的几张面纸又抽了几张继续擦,咳了两声,挡住嘴巴对他说:“你够了哈,不脏,你看墙上卫生许可证挂着呢,肯定干净。再擦,老板不高兴了,把我们赶出去。”   章俟海默默地翻开纸巾给秦深看,秦深语塞,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说:“还好,还好。”   “嗯。”章俟海用实际行动继续擦,他已经换了三遍纸了,洁癖也是没谁了。   他们的鸡肉乱炖上了来,叼着烟的老板端着一个大砂锅走了出来,含着烟说话含糊,“麻烦咧,拿个隔热垫放上。”   秦深伸手从靠墙的桌边拿了个垫子出来,扔到桌子中间,那个垫子不用眼睛看光用手摸就知道是油油腻腻的,秦深扔的时候是用手掌心挡着,不让章俟海看见。   章俟海扔掉一团纸巾,他就当自己没有看见吧。   老板揭开砂锅,热气蒸腾,裹着浓烈的味道扑面而来,红叶炖红叶镇上只要会厨艺的都会做,要出彩就看自家的秘方了,秦深带章俟海来的这家街边小店之所以能够长开二三十年就是有它的独到之处。   鸡肉很嫩,里面汁水有些黏嘴,咸中带甜、鲜中有辣和麻,里面的配菜吸收了汤汁的鲜美,配菜又将其蔬菜之鲜、菌菇之鲜反哺进了汤中,主料与配菜互相成就着对方。   会吃的人第一筷子肯定夹的是小土豆,秦深是个会吃的人,所以他夹了一个小土豆送进了嘴巴里,“嘶嘶,烫。”烫也舍不得吐掉,因为好吃啊。像是这种个头的小土豆不用削皮、不用切块,炖的时候直接扔进砂锅里面就好。   土豆的肉质细腻绵密,口感粉糯、沙沙的,汤汁霸道的味道也不掩盖其本身的香甜。   “嗯,好吃,一直是这个味儿。”秦深连着吃了两三块,看到章俟海拿着筷子不动,催他,“快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在这种天气来上这么一锅烫烫的、带着点儿辣的炖菜,最舒服了。”   章俟海拿着筷子,又去看碗,米饭没有上来,他们现在用的空碗在吃。擦桌子时保持的平静表情有点儿裂,手上略带油腻的触感,让他难以下嘴。   秦深翻了个白眼,嘴巴上埋怨,“跟你儿子一个样儿。”伸手把章俟海的筷子从他手里面抽了出来,把自己的筷子递过去,“哝,吃你的,碗给你。”   这下章俟海心里面舒服了,拿了秦深的筷子夹了一筷子的粉条,“嗯,味道不错。”   秦深拿着没有用过的筷子故意给章俟海夹了一个土豆,“这个才好吃。”   章俟海的眉头挑了一下,并不抗拒地吃下。   秦深已经不想吐糟了,这洁癖还是有治愈可能的。   两个肚子空空的大男人,一大锅的鸡肉大乱炖没过多久就去了一半,秦深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遗憾地发现小土豆都没有了,只能够夹了一条粉条慰藉一下。粉条刚送入口中,棉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一个气质淡雅温顺的女子,长发,穿白色羽绒服,是王芳子。   “叮咚”秦深的手机响了一下,有一条信息来了,“秦哥,王芳子逃走,不知去向。我看到她身上携带着卡片,戾气被压制,现在还安全。”   秦深扫了一眼短信,看向王芳子。   王芳子垂着头进来的,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是面对着秦深的方向。   “姑娘吃啥,小份的鸡肉炖怎么样,正宗的走地鸡,小份的你一个人也吃的完。”   王芳子无所谓地点点头。   五大三粗的老板继续问:“里面放啥?”   “粉条。”   “就一种?”   “嗯。”王芳子显得失魂落魄,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老板。   “一种太少了,给你加个金针菇,女孩子都爱吃。”热情的老板自作主张,见王芳子不反对,扬声对后厨吩咐,“小份鸡肉,放粉条、金针菇。”   老板一走,一个人坐在桌边的王芳子缩着肩膀、低着头,更显瘦小和没有存在感。   这姑娘真的很没有存在感,不声不响,呼吸也非常轻,身后的布景板能够呈现出实体的话肯定是不显眼的灰色。   “看什么呢?”章俟海见秦深停了筷子不动,就顺着他的视线扭身往后看,见到王芳子,知道她是秦深的同学、也是丢丢现在的班主任。   秦深往里面坐坐,让出靠外的位置示意章俟海到自己身边来,然后提高了声音对王芳子说,“王老师,要不要过来坐?”   王芳子迟疑抬头,看到秦深整个人都亮了,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坐进靠里的位置,秦深的正对面,“秦深你也在这边,没有回去吗?”   章俟海一个人大活人,她看不见。   秦深明显地感觉到身边人的不悦,大醋坛子想发功了,连忙对着章俟海讨饶地笑笑,让他忍耐一下,当然并不耽误他对王老师说:“嗯,先吃点儿填饱了肚子再回家。”   “嗯嗯。”秦深说她是因为要报复张芳子才喜欢上他的,王芳子想了想觉得并不是,她是喜欢他的,他是自己青春年少时唯一的光亮,为什么不喜欢呢。她咬着下唇,忐忑地问:“秦深,你说喜欢男人,是假的吧。我不够好,但是我会尽量让自己变得好,让你满意的。”   手指紧张地点在一块儿,她甚至想说,你要是喜欢男人,我为你做变性手术。不过,这话说出来,感觉有点儿变态,就没有说出口。   “……”这姑娘还没有放弃啊,秦深头疼,飞快地扭头在章俟海的脸上亲了一下,“你看,我真的喜欢他,想和他共度一生的。”   章俟海的嘴角翘了起来,夹了一块软嫩的鸡肉到秦深的碗里面。   泪水夺眶而出,王芳子泪眼朦胧的眼睛中黑气涌动,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并没有彻底占据王芳子的理智。   吓得秦深赶紧念,“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章俟海侧眼看看他,估计是不明白秦深怎么莫名开口说这个。   秦深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先安抚住王芳子再说。   王芳子眼中的黑气缓缓下沉,蛰伏在深处。   “吧嗒吧嗒……”泪水一个劲儿掉,王芳子缩头缩肩,默不作声地哭着。   秦深挠挠头,他对王芳子说:“我不喜欢女的,我喜欢男人,而我现在找到了想要携手一生的真爱。我不好,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没有好工作、没有房子、没有车。”如果没有客栈,秦深就是个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在婚姻市场上不会被看好。“还有个七岁的儿子,谁嫁给我就要当后妈,为了丢丢我说不定还不会和她有孩子,只是想给儿子找个伺候的妈。你看,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   被章俟海在腿上掐了一下,秦深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他贬低自己章俟海不高兴了。   王芳子含着泪说:“别这样说自己,你很好。我没有缘分,强求不来。”   “嗯嗯。”秦深安慰她,“好姑娘,你应该找一个将你放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男人,让他爱你、呵护你,当然你也要爱着他,生活中有爱才能够更美。你们会携手一生,生几个可爱的儿女,在忙碌平凡的生活中相濡以沫,共偕白首。不要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外面有阳光。”   秦深的话仿佛有着神秘的力量,听进王芳子的耳朵入了她的心,一缕诡异缥缈的黑气从她身上冒了出来,在空气中如沙一般消失。   幸好遇上了秦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王芳子整个人都轻松了,泪水在脸上缓缓滑落,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谢谢,谢谢你秦深,我想岔了,我应该找一个爱我的、我也爱的人共度一生。”你只是我年少时的一缕光,藏在心里面默默守护就好,不一定要得到,得到了说不定就幻灭了。“要不是你的话点醒了我,我大概会在牛角里面走上一辈子。”   “哈哈,没什么,主要是还是你愿意听。要是你不愿意,我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秦深笑着说:“王老师,我们吃好了,你慢慢用。”   秦深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围巾往脖子上戴,和章俟海站了起来,“我们走了哈。”   秦深走在前头,章俟海跟在后面,他与王芳子擦身而过时,王芳子突然说了一声,“我家那个酒坛子,我愿意卖给你。”   章俟海垂下眼睛看了她一下,冷冷的。   王芳子瑟缩了一下肩膀,她现在可是受到秦深鼓励的人了,和以前不同了,鼓足了勇气看向冰冷的男人,她说:“那个来我家想要收购的男人打电话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一句,他说什么章先生,那人是你吧。”   章俟海没有回答她,走出去两步说:“明天我会让人和你谈,你尽管开价吧。”   二人走后,王芳子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一动不动,还是老板上菜惊醒了她,看着揭开的砂锅,她喊住老板,“老板,这不是我的。”   老板看了一眼说,“姑娘,这是你的乱炖。”   王芳子:“……”   “哈哈。”老板大笑,“哈哈,姑娘你怎么不接一句啊。比如,不,大叔这是你的乱炖。”   王芳子笑了,生活中处处有温暖与笑容不是嘛。“大叔,我要的只有粉条,对了,你还给我加了金针菇。”王芳子指着砂锅,“这里面有荷包蛋、午餐肉和笋片。”   “哦,这是你朋友帮你加的。”   “朋友?”   “就是刚才坐在这儿的啊,坐在里面那个年轻的。”   王芳子感觉心里面暖暖的,夹了荷包蛋到碗里,一滴泪也滚落了下来,她抽了抽鼻子,抹掉眼角的泪,小声地对自己说:“王芳子,以后你就是你自己了,走出来,看外面的光。”   ……   从小店内走出来上了车,秦深问:“什么酒坛子?”   “王芳子家里面的。”   中秋那天过后,章俟海就让Leo找了人调查了陈凯盛和王芳子,不可避免知道了他们的过去与他们和秦深的纠葛,小心眼、护短、霸道不给商量的章·大醋坛子·俟海怎么会让欺负过秦深的家伙快乐地蹦跶,所以他授意了几句。手底下的人自己揣测了一下,扩充了老板的想法,很快濒临破产但还没有彻底的破产、只要注入资金还可以撑撑的陈家企业完了。   至于失去优渥生活的陈凯盛做出那些疯狂的事情,那真不是章俟海让人干的,他才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关心无关紧要的人。   这些章俟海无意于让秦深知道。   秦深点点头,“很值钱的古董?”   “还好,估价二三十万左右。”章俟海系上安全带,说:“拿回来你就知道了。”   “哦哦。”那秦深就不问了。   秦深能够在客栈外浪的时间也就三个小时,现在九点刚过,在外待着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反正没事儿干了,考虑到路上的时间他们索性回去了。   秦深还是头一次大晚上走和平路回客栈,看路两边不知道何时装好的路灯一路亮到和平路的尽头,客栈外的那盏灯明亮温暖,并未被路灯遮掩光亮,指引着归人的路。   “我有一头小毛驴呀,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骑着去……”秦深心情不错,开始唱起了歌。   “秦深!”章俟海的声音很紧张。   “嗯?”秦深不解地看他。   章俟海一以为傲的冷静沉着消失不见,提高了声音大吼着,“快开车,天上云汇集起来了。”   秦深心头猛地一跳,踩油门的脚下意识地用力,车子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天上,苍穹之上有乌云汇聚,沉沉地压在秦深的头顶千米上方,乌云上有雷电纠结,比以往任何一次雷云聚顶都要气势汹汹。   空气似被抽走,呼吸变得急促,危险如芒在背,秦深现在已经不去想为什么出来才两个小时二十分钟就雷云聚顶了,现在逃命更重要。   车子性能极好,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客栈前面,踩了刹车、松开油门,秦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客栈,天上雷电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劈到一半失去目标炸开,而是压根就没有落下。   天道挑衅一般的落下一道雷电,在天上画了一个圈儿地回到云内,像是在告诉秦深他缩短了时间还改进了雷电,以后秦深就紧着点儿皮吧,在客栈外面浪超过两个半小时,秦深就彻底不用回去了。   秦深瘫软在地上,对走近的章俟海说:“感觉以后再也不用出客栈了,妹妹的,天道这小样儿还会改进技术,这是要疯。”   章俟海双腿发软,走到秦深身边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手哆嗦地摸着秦深,温热的、真实的,“秦深,以后别出去了。”   “嗯。”秦深侧身在章俟海身边蜷缩了起来,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握着章俟海的手,“呜呜呜,难道我前世干坏事了,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不然天道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章俟海坐了下来,抱住秦深的手,“才不是,我们秦深是个大好人。老人有一种说法,一些英年……呸呸呸……”   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章俟海掐断在口中,他发现这个词儿太不吉利了。   秦深手撑着地坐了起来,没骨头一般趴到章俟海的怀里,提不起精神地说:“我知道你要说的了。”   民间有种说法,英年早逝或者早夭的孩子,就说是老天爷喜欢他们,让他们到天上去陪他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太优秀了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下来给父母看看就回去的。   无论是十恶不赦,还是后面这一种,秦深都不想,他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啊。   不过,拥有客栈的秦深注定不会普通。   所以,秦老板多和青龙神神君学学,当个宅男吧。   “起来,我们回屋。”在院子的地上坐了一会儿,两个一路奔命的家伙缓了过来,章俟海催着秦深起来,“地上凉。”   秦深耍赖,“不要不要。”   “那要什么?”章俟海抱住秦深问。   秦深扬起嘴角,眼中闪过狡黠,“要抱抱,要亲亲,要举高高。”嘴巴噘了起来,他推着章俟海的肩膀让自己坐正,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章俟海可以行动了。   章俟海笑了起来,眼角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细纹也带上了浓浓的笑意,他倾身在秦深的嘴上落下了一个浅尝而止的轻吻。   秦深不满意地瞪他,这个吻也太敷衍了。   在秦深不满意的目光下,章俟海一手在秦深的背上、一手穿过他的膝盖窝,双腿使力,一下子将人抱了起来,公主抱。在手上掂量了两下,“秦老板,还要不要举高高。”   这个姿势怪别扭的,秦深在他的手臂上不安分地动弹了两下,搂住章俟海的脖子,昂着下巴故作傲娇地说:“我尊老爱幼,看在你比我老的份儿上,帮你省省力气,别伤了腰儿。”   “腰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嘛。”   秦深探身凑到章俟海的耳边,往他耳朵眼儿吹气,“不记得了,章先生要不要再让我感受一下。”   “秦老板探究欲如此强,我定当满足。”   走进客栈,穿过大堂,进入中庭离房门还差那么几步秦深就抱住章俟海的脑袋吻得难舍难分。   章俟海用脚踢开房门,转身进入屋内,顺势将秦深放到地上拥吻在一起,吻着吻着,秦深好像感觉不对,眯起来的眼睛睁开了一点点。   妈呀!   是真的妈妈,不是语气词。   一把把章俟海推开,秦深恨不得在地上刨一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顶着如有实质的目光,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妈。”   “嗯。”捂住丢丢眼睛的秦静淡淡地应着。   “呵呵。”秦深干干地笑着,“妈啊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啊,丢丢也没有睡。”   “你们不回来,孩子等着。”   “哦哦。”秦深挠挠头,拉住章俟海的手飞快地往屋子里面蹿,“我们先去洗澡,哈哈,洗个澡解解乏哈。”   Orz顶着妈妈的目光,秦深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感觉自己要着火了一样。   等他们两个进去了,丢丢不怎么明白地看奶奶,“奶奶,爸爸说他和爹爹亲亲是因为相爱,我看到没有关系的。可是你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   秦静揉揉小孙子的发顶,“你爸爸说的没有错,不过小孩子最好还是不要看。”因为刚才那个亲亲,可不是普通的表达爱,那是要爱了。给孩子灌输太多,小心灵会混乱,秦静便不做过多的解释。   “哦。”丢丢糊里糊涂地点点头,感觉两只眼睛都是蚊香圈了,糊涂的小丢丢打了个哈欠。   秦静站了起来带着孙子回房,“走吧丢丢,你应该睡觉了。”   丢丢揉着眼睛,点点头,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至于进了屋的两个爸爸,进屋的方式尬是尬了点儿,但点燃的火怎么会容易被扑灭,更何况章俟海还要给秦深看看腰呢,所以夜还漫长。 第73章 酒坛三兄弟   漫长的一夜过去, 元旦最后一天的假期章俟海依然在工作中度过,晚上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个木盒子。将木盒子放在吧台上, 脱着大衣外套的章俟海说:“这就是从王芳子那边得到的酒坛。”   秦深打开木盒, 看到个酒坛被黄色绸布包裹着, 古旧的酒坛有盖、肚大口小,似曾相识。   等拿了出来, 秦深恍然,“酒坛子宝宝。”   “对, 一模一样。”章俟海看到照片的时候,一眼就认出王芳子家的酒坛和客栈内的酒坛子宝宝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   唯一区别就是一个现在很大、一个现在很小,但酒坛子宝宝以前也有小的时候啊。   这个酒坛是王芳子养父家的家传宝贝,指着这个古董酒坛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卖了变现的, 一直有人过来询价,王家始终未卖。后来,酒坛因缘际会下被陈凯盛盯上, 这才和王芳子越走越近。   陈凯盛也许觉得怪异为什么王芳子的名字和前女友那么像,但他只是为酒坛而来不想深究那么多。而王芳子一眼就认出了陈凯盛,哪怕不为了报复, 也想恶心恶心张芳子,就和陈凯盛谈了恋爱。   酒坛章俟海以二十五万的价格拿到手, 带回了客栈。秦深拿着这个酒坛说:“去中庭,给酒坛子宝宝看看,是不是他的小伙伴儿。”   酒坛子宝宝见到新酒坛Σ(っ°Д °;)っ, “ 贝贝!”   秦深蹲在酒坛子宝宝的身边,端详着新的酒坛,“它是你家的?”   酒坛子宝宝大力点头( ̄ー ̄(_ _,“对,宝宝贝贝,这名字一听就是一家的。他是我弟弟,我们被一起捏出来的,我们还有个大哥,他叫宝贝。”   “……果然一家人。”   秦深手头上的酒坛发出“嗡”的一声,声音很短促,就像是破掉的坛子内猛地吹进来一阵风发出的声响,他手上的酒坛子“活”了。   不似酒坛子宝宝的声音那么鲜活、朝气,这个酒坛子贝贝的声音虚弱、无力,贝贝说:“宝宝,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   “呜呜呜,贝贝你怎么了,感觉灵识都要散掉了。”/(ㄒoㄒ)/~~   “太久没有接触到酒气了,快凝固不住灵识了。”贝贝有气无力地说。   “哇。”酒坛子宝宝哭了出来,整个酒坛挂上了TAT的颜文字,还加粗、放大,让秦深充分了解他内心的悲伤,“老板,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呜呜,拜托m(_ _)m 。”   “怎么救?”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大哭,当爸爸的秦深硬不下心肠。   酒坛子宝宝打了个哭嗝,“往贝贝肚子里面灌酒。”   “酒都在你肚子里。”客栈人口多,消耗量就大,除非像是农作物成批量成熟堆放在仓库里的,否则根本就存不了多长时间。因此之前酿造的酒水都喝掉了,新一批还在酒坛子宝宝的肚子里头等待时间的作用。   “嗝——”酒坛子宝宝猛地打了一声嗝,哭哑的小奶嗓说:“老板,你把贝贝放到我身边。”   秦深依言,把贝贝放了下去,自己站起来往后面退了几步,退到章俟海的身边。   地上,两个久别重逢的酒坛子互相蹭了蹭,坚硬的坛身好似变得柔软,彼此安抚。贝贝的坛盖子掀开,竖在坛口边缘摇摇晃晃看着要往下掉,宝宝那坛盖也动了,露出了一条缝隙,浓香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这坛酒是普通糯米做的米酒,味道不如碧粳米做的好,却也比市面上的好了太多太多,就是火候还没有到开坛的时候,所以浓香的酒气还差了几分火候。   酒坛子宝宝身体内的酒液“咕咚咕咚”翻动起来,眨眼的功夫形成一股水柱从坛身内飞出注入贝贝的身体内,巴掌大的小小酒坛容量惊人,将宝宝度过来的酒水全都吸收了。   贝贝满足地合上坛盖,亲昵地宝宝身上蹭了两下,随后开始长大、长大,就像是酒坛子宝宝当初那样,变大之后就在中庭内挖坑。坛身底下就跟长了无数小脚一样将泥土挖开、搬走,发出“犀利索罗”的声响,几息的功夫,贝贝也在中庭内安了家。   他的声音依然虚弱,却比方才好了许多,他的声音比宝宝的还要软糯、听起来就是个文静的孩子,“谢谢老板,我以后会和宝宝一样,为客栈工作的。”   秦深弯腰在酒坛子贝贝的坛盖上轻柔地摸了一下,“欢迎过来,贝贝。”   贝贝有些害羞,说了一声谢谢,随后陷入沉睡,他太虚弱了,需要时间来休息静养,恢复力量。   兄弟来了,酒坛子宝宝可高兴了,坛盖在坛身上跳舞,发出“嗑嗑哒哒”的脆响,他殷勤地说:“最耐腻你了老板板,宝宝耐你,么么哒 (╯3╰)。”   “舌头撸直啦宝贝。”   酒坛子宝宝纠正秦深,“人家是宝宝,宝贝是我们大哥。老板,你要是能够把我们大哥也找到就好了。”   三个酒坛组成的“兄弟会”,秦深还是蛮感兴趣的,酒坛子宝宝说过随着他的法力提高,肚容量会变大,经由他酿造、保存的酒水品质也会越来越好,要是凑齐了三个,酿造任何酒水就都成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秦深脑海中形成,只是原材料和器具还不全,先等着春天的到来。   “T^T”,宝宝哇地一声哭出来,“人家也不知道大哥哥在哪里,呜呜,不知道他好不好,有没有得到酒气。”   “放心好了。”秦深安慰他,“有缘能够见面的。”   “嗯嗯,老板说的一定可以成真的。”宝宝不忘拍秦深的马屁,“你可是望乡客栈的老板,最最帅气哒老板。”   …………   ……   元旦放假结束开学第一天,秦深大早晨收到一条信息,是学校发来的,要求三年一班的家长开家长会,会议不会很长,主要是让家长们认识认识孩子们的新老师。   秦深牵着丢丢的小手上楼,能够和爸爸一起上学,丢丢显得很兴奋,眉眼弯弯的,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去过,“爸爸,我和龙龙坐在一起呢,放假之前我们排了位置,我现在坐在窗户旁边。”   “坐在窗户旁边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龙龙下课的时候为了尽早出去会踩着我的凳子翻窗。”   原来是靠近走廊的位置,“哈哈,果然是健康活波的龙宝宝。”   进入教室,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秦深边和别的家长打招呼边跟着丢丢来到他的位置上坐下,也就是坐了个十来分钟班级内人来齐了,龙龙和丢丢挤着坐在一张凳子上,龙龙小声地和丢丢说:“王老师走了,我们换了个班主任。”   “嗯?”   龙龙知道第一手消息,谁让他是校长的儿子呢,“我听爸爸说好像是家里有事情就不当老师了,好可惜,我很喜欢王老师的。”   “我也喜欢。”没了王老师,丢丢也挺失落。   秦深知道为什么,王老师拿了章俟海买下酒坛子的那笔钱带着养父母,彻底离开了家乡,去了哪里王芳子在信息上没有说,只说自己要远离过去,做真正的自己。   秦深祝福她。   校长洪烨走了进来站在讲台边,他拍了两下手,喧闹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他对在座所有的家长和孩子们说:“王芳子老师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辞职了,三年一班迎来一位新的班主任,吴老师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幼儿心理学博士,拥有十二年的从业经验,教授数学课。今天的早读课就邀请各位家长和孩子们一起上一节吴老师的数学课,大家有什么意见在课后都可以向吴老师、向我提出来。”   说完,洪烨将讲台交给了新班主任吴老师,自己的身份也从校长变成了家长,走到龙龙身边。   吴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年不及三十的摸样,戴着无边框的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充满了书卷气,不过不是任人欺负的包子,细长的眉眼精光内敛,不简单的人物,来小学当数学老师屈才了。吴老师掀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声音清凉如水,让打着哈欠的、还没有收心的学生感觉背后一麻,“请各位家长走到后面,孩子们该上课了。”   很能够镇住场面的老师,小学生并不好管,对待孩子们的态度不好拿捏,轻了孩子们管不住、重了哇哇哭。   走到后面的洪烨对秦深说:“吴老师是玄武神君的重孙子,家里面孩子太多,再大的家业也耗不起,有志气的就出去就业。吴老师在外面遇到点事情,玄武神君就求了我家那位,看顾一二。正好王老师走了,我就让吴老师到一班来,嘿嘿,数学老师哦。”   秦深与洪烨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数学可是龙龙的死穴,看洪烨的意思这是个能够制得住龙龙的,看来龙龙与数学相杀的日子要更加水深火热了。   一堂课也就四十分钟,吴老师上课通俗易懂、寓教于乐、活泼生动,别说孩子们的注意力,就连家长们也听了进去。之后吴老师又和家长们说了几句,言简意赅、简明扼要,让家长们连连点头,纷纷让新班主任好好管管自家的小公主小皇帝。   开完了家长会秦深回去,进入客栈就看到在大堂内捧着大碗牛肉面在吃的莫琛,秦深凑过去问:“事情处理好了?”   “嗯嗯。”点着头的莫琛把口中的面条咽了下去之后对秦深说:“张家的彻底解决好了,目前唯一活着的便是张老娘。”   他刚忙镇子上的事情回来,到客栈吃上一口热的。   “不会吧。”秦深在他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让莫琛跟他说说。   这件事要从秦深的同学聚会说起,他们离开之后莫琛上场,张芳子不过是戾气附身的人类并不是专业人事的对手,不出一个回合她身上的戾气就被莫琛打散。但是张芳子扭曲变形的五官回不去了,恍恍惚惚的她从陈凯盛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自己茫茫然地看向窗户玻璃,看到了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五官就像是抽象派的画作、随意在画布上抹了几笔。   张芳子捂着脸大叫,跌跌撞撞地往陈凯盛那边走,“凯盛,亲爱的,你看看我的脸,还是很漂亮对不对,我在窗户上看到的是我眼睛花了对不对。”   陈凯盛往窗户的方向连连后退,后背抵在窗台上,越来越靠近的鬼脸女让他惊惧万分,慌不择路之下,他推开窗户要跳窗逃跑。   张芳子“哈哈”大笑,飞身一扑,带着陈凯盛一起跳了下去。   “张芳子当场死亡,陈凯盛伤到了大脑,成了植物人。”莫琛将二人的情况告知秦深。   秦深唏嘘,脸色不是很好,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和高中时期的兄弟,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我们没有想到疯道士的咒术反噬如此厉害。”莫琛皱着眉头说。   疯道士下的这个咒本身厉害,但张老娘一家落到如此境地还另外有原因。   张老娘是疯道士的忠实拥护者,家里面摆放了很多从疯道士那边求来的法器、护身符等等,就连她的孩子出生也是疯道士的功劳,算是“中毒”已深,这导致他们一家气运亏损太多,失败的诅咒反扑也就更加凶猛。张老爹本来就是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辈,在反噬作用下被一个花盆砸死了。   张小弟恶习难改,跟人赌的时候出千被人撞破,在殴打的过程中自己一颗打落的牙齿进了气管呛死了。   就是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而张老娘躺在医院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   秦深脸色发青,他在莫琛的书里面看到过,诅咒一类术法一旦失败,诅咒的效果有多大反噬后就有多么凶猛……   “疯道士的咒术非常恶毒,国安一处的人正在加紧排查,受害者说不定比想象的要多。”   秦深咬牙,青着脸点点头,看似平静的山中城镇并不如表面那么祥和……   “叮当当、叮当当……”秦深响了,备注为快递,他接通之后说:“麻烦将快递直接放在路上就好,我等会儿过来拿。”   客栈外,快递小哥哆嗦着腿把包裹放到地上,慌忙地跨上自己的电动车发动车子走人。他是外地人,不信镇子上流传的关于狮头峰的各种传言,头一次接到送到和平路狮头峰下的快递时他就给了送了过去,收件人让他把快递放在地上,就和这一次一样说是等会儿会过来拿。   快递小哥是个负责的人,放下了快递之后想想不对他又返回过来看看,然后就看到有人从虚空中走了出来将包裹拿走了。   小哥当时就跌坐在地,呆愣了好久才找回了神智开车回去,这件事他烂在了肚子里谁都没有说,恐扰大仙清净。   秦深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某些人的心里面成了大仙,从客栈出来拿了快递进去,看着寄件人是温溪。   温溪是他跟着教授下墓时认识的朋友,因为比他大,他就喊对方为温溪哥。后来在汉代古墓中因为墓墙塌方,温溪推了他一把让他免于被掩埋的下场,而温溪自己被墓墙掩埋,挖出来时双腿血肉模糊。   因为残疾,温溪离开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岗位,在组织的帮助下在家乡博物馆修复文物。温溪的儿子白血病,是秦深筹钱为孩子治病,还让温溪装了假肢。   温溪的文物修复技术在业内是出类拔萃的,但他更喜欢深入墓穴、靠近那些带着千年前泥土的古物。   “秦深,包裹收到了吗?我看记录是已经签收的状态。”秦深刚拆开包裹的最外层,温溪的视频通话便传了过来。   秦深接通之后说:“温溪哥,这回给我寄了什么特产啊?”   温溪时不时给秦深邮寄特产,特别是他们当地、极具江南特色的红烧肘子,真空包装发过来,吃的时候放进锅里面热热,皮烂肉嫩、甜而不腻,就着肘子可以连下两碗米饭。   视频内发出滚轮摩擦地面声音,温溪的背景从白色的墙面变成了农家小院,有一些人捧着东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来去匆忙。   “咦,温溪哥你出门了?”   “小秦,前段时间电视里放的发现湖伯墓的新闻你看了吗?”   秦深点点头。   湖伯墓在大江支流的山内发现,因为雨水不断冲刷,掩埋的土层变薄露出了墓室的一角,才让这个尘封千年的墓室重见天日。   湖伯墓就是当年困住白虎神君的那个墓,墓主人是个当官的,但并不姓海,已经发现的铭文中也没有与海有关的记载,也不知道白虎神君从哪里看到的海字。   温溪笑着说:“我跟着老师到这边来了。”   秦深激动地站了起来,“温溪哥你重新下墓了?”   温馨含笑点头,“对的小秦,墓中发现了很多破碎的古物,老师想到了我,重新让我进入了岗位,我虽然无法亲自下到墓室内,但我离它很近,我能够感受到它的气息。”   “恭喜恭喜。”秦深由衷地表示祝贺。   “在湖伯墓旁边发现了一些老东西,很普通的陶器、铁器,是要被处理掉的,我知道你喜欢这些,就给你邮寄了来,你看看。”   “嗯嗯,谢谢温溪哥。”秦深学考古就是因为喜欢研究一些老东西,看到不起眼的东西在自己的清理下慢慢呈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说不定捡个漏,很有成就感。   通话结束,秦深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打开,盒子大概有50*40*30那么大,打开之后里面是用报纸层层包裹住的老物件。秦深拿起其中一个包得圆圆的东西打开,露出沾满泥土的坛身,坛子巴掌大小、肚大口小,坛盖上有个小钮儿。   酒坛子兄弟果然和客栈有缘。   这个酒坛,深埋在地底不见阳光,擦掉表面的泥土之后颜色黯淡无光,毫无灵气。秦深带着去了中庭,让酒坛子宝宝看看,酒坛子宝惊讶Σ(⊙▽⊙\"a,“这是我们的大哥宝贝,他怎么这样了?!毫无灵气,要不是我认识他的摸样,都不敢相信这是我兄弟。”   “从个古墓里面出来的,多年来未沾染的酒气的缘故吧。”秦深将酒坛子宝贝放到宝宝身边,“他现在这样,需要我做什么吗?”   宝宝用自己的坛身蹭蹭毫无反应的酒坛子,失落地说:“放在我们身边就好。”   “不需要酒吗?”   酒坛子宝宝的声音是难得的正经,不再耍宝卖乖,“他现在灵识已经散了,酒气对他没有用。谢谢老板,我把他埋在我们身边就好,也许会慢慢养回来的。”   秦深摸摸宝宝的坛身,“好,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嗯,知道的老板,谢谢老板。”   秦深抿了抿唇,站了起来走了出去。绕过吧台的时候,六娘看他失落的摸样关切地问:“老板怎么了,不高兴的样子。”   “唉。”秦深叹了一声,“就是感觉酒坛子宝宝突然正经,有些难过。”   “那个失了灵识的酒坛真的是他兄弟啊,可惜了,器物产生灵智本就艰难,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够恢复。”   “谁说不是呢。”秦深在放着箱子的桌边坐下,“事情不可能十全十美,能够有缘得到最后一个酒坛已经是我的运气。”所以,不必强求。   在得知酒坛子宝宝说他是三兄弟之后,秦深就有了个一个大胆的想法,用他们酿造出吸引三界来客的酒水,还要奸商一把限量供应,勾得寿命悠长的老家伙们自愿将寿元拿出来换酒。   卑鄙吗?是的。   但秦深宁愿背着骂名也要这样做,章俟海的寿命有限,得到他亲生母亲的一年寿元只是治标无法治本,他们还需要更多、更多的寿元为章俟海续命。   秦深想过了,猴儿酒吸引妖、精,碧粳米酿造的米酒吸引人、鬼,长寿木酿造出来的酒水吸引天上的神仙……三个酒坛对应三种客源,做到广撒网、广“积粮”。   他还有一个附灵的铜甑,酒水蒸馏更加得心应手。   果然,现实告诉秦深贪心要不得,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达成所愿。   不过,事情无法做到完美,秦深可以一步一步完善自己的计划,慢慢实现。   打散心中的失落,秦深继续看温溪寄来的古物,一尺长覆盖满锈蚀的剑身、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碎淘片一堆、一个木质的花纹模糊的腰牌……全都是不起眼的东西,毫无研究价值,捡漏这种事儿果然可一不可二,人不能够太贪心。   晚上章俟海回来,秦深和他说起这件事儿,还带着他去看了新来的酒坛子,随后两个人溜溜达达到临水平台,在放置在平台上闲来无事钓鱼坐的小板凳上坐下,秦深撑着下巴说:“想太多了不好,脚踏实地才是真的,开春之后先大片种植碧粳米做米酒,培育长寿木,事情一步一步来。我想,肯定能够得到寿元为你续命,不管我用什么办法。”   章俟海靠坐在他的身边,秦深的关心让他心中熨帖,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化成了一句话,“秦深,谢谢你。”   秦深摆摆手,“我跟你谁谁谁啊,是一条被子的关系,跟我说啥谢谢。”   秦深总是有办法打破章俟海的款款情深,破功成柴米油盐,充满生活气息。   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着缓缓流淌的清河水,水流声潺潺,恬然美好。   “叮咚。”   手机响了,懒懒地靠在章俟海肩膀上的秦深伸手从兜里面拿出手机,“温溪哥说给我邮箱里发了个视频,让我看看。”   “什么视频?”   “我正在打开,解压缩一下,还挺大的。”秦深的手机性能优越,客栈网速惊人,近一个G的压缩包,下载和解压缩用了不到五秒便好了,点开视频,画面内声音嘈杂。   这个视频是温溪拍的,他的手机不是很好,画面很渣,对准了一堆像是摆地摊一样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古物,温溪的声音传来:“小秦,下午要打开主墓室了,这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看到了吗,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群涌在此,就等着此刻的到来。”   镜头一扫,不仅仅有考古行业的各位大拿,还有国家电视台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进行现场采访和录像,社会各界对湖伯墓关注度极高。   从周边情况看,这个墓并没有遭受到盗墓者的洗劫,里面的陪葬品保存完整,其出土物之丰富、数量之多实属罕见。而让社会各界为之沸腾的是,在侧墓室挖掘出大量的竹简,少说有上万枚,字迹清晰、保存完整,上面记载的文字很轻松就能够被解读出来。   这才是轰动世界的发现,竹简的发现填补了华夏历史的空白,将华夏文明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侧墓室就是如此不同凡响,主墓室更是被人寄予厚望。   “小秦,这是一件考古界的盛事,是华夏文明的盛事。”画面抖动,可以想见握着手机的温溪有多么激动,“领导同意我们拍视频,只要不把关键信息传出去就好,我拍给你看,让你一同感受此刻的不同。”   画面内,准备工作已经全都做好,挖掘工作的主要负责人倒计时,“三、二、一。”   秦深坐直了身子,抓住章俟海的手,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看着视频的他随着口号身临其境,好似就站在挖掘现场,看着主墓室的墙壁逐渐被推开,微弱的光线下,他好像看到主墓室内站着一个人影,昂扬而立、挺拔苍劲,如苍松、如高山,在无尽的黑暗中屹立在墓室内。   这人身披血染残甲、脸覆兽型面罩,一双闭合的眼睛蓦然睁开,内里是历经世事沧桑之后的恬静淡然。   倏然,主墓室光线大亮,有白净如玉的片片玉兰纷纷落下,他耳边好像听到了章俟海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我宁愿为你死,我宁愿为你死……”   “秦深,秦深。”   秦深惊醒,什么主墓室、什么玉兰花、什么身披残甲的将军统统消失,他正和章俟海坐在临水平台的边缘,旁边是荷花的亭亭而立、面前是清水河的缓缓流淌。   “我怎么了?”秦深茫然地问。   章俟海擦着他的额头,擦掉上面细细的汗水,“你看视频太兴奋,人都陷入了恍惚,我喊了你好几声。”   “是吗?”秦深用力地呼出一口身体内的浊气,“我陷入恍惚,好像跟着走进了主墓室,看到里面有一位屹立不倒的将军。”   “你就是在看到温溪大喊里面有一位将军时陷入恍惚的。”章俟海吃味地说。   秦深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了两声,“章先生吃什么醋嘛,真有将军,那也是古董啊,一堆枯骨,哪里有你好看。”   手机上的视频已经放完,后半段秦深都没有看到,推动进度条移动再看一遍。   所有被允许拍摄视频的的人离现场其实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渣画质配上远距离,再加上拍摄视频的人情绪激动,画面那叫一个不忍直视。要不是抱着对考古事业的极大热情,一般人真看不下去。   视频后半截重新播放。   主墓室的墙被打开,巴掌大的小洞内一片黑暗,啥都看不见,这时拍摄视频的温溪激动地大喊:“秦深,我听他们说主墓室里面有一具身披残甲的将军,屹立不倒,天啊,难道这不是湖伯墓,而是将军墓?不不,或者湖伯是一位将军?秦深,视频就拍到这边,我看到围在主墓室门口的大拿们动了起来,哈哈,他们进去了,我们这些小虾米就有机会捡到点儿边角料看看。”   视频就放到这儿。   秦深郁闷,“什么嘛,就到这边啊,我想看看那位将军长什么样子。”   章俟海抽走秦深握在手里面的手机,抬着他的下巴缓缓让他的脸正对着自己,“你看着我就好。”   “噗嗤。”秦深控制不住自己笑喷,伸出手去捏章俟海的脸,“你以后不用叫俟海了,叫醋坛子,章大醋坛子。”   章俟海的脸被秦深扯得变形,深邃双眸中浓烈的爱从未变过,“为了你,我可以开一个醋厂。”   秦深错愕了一下,随后趴在章俟海的身上大笑,“不不不,你把自己埋在醋里面算了,我的章先生。”   秦深的笑声在寂静的夜中传出很远很远,好似也感染了悬在天上的月,清辉撒向人间,落在缓缓流淌的青河湖面上啊,散碎的皎洁月光如片片玉兰花瓣。   当天夜里秦深发信息问温溪主墓室挖掘的进度情况,但是温溪没有回复,第二天再次询问亦没有得到回复,要不是隔了三四天温溪给他回了一条说是在忙,秦深都要担心温溪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时间过得很开,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前两天好像才是元旦放假,今天就元月十九日了,离过年只有二十来天。   客栈已经为过年筹备了许多年货,但有一样还没有准备,那就是香肠、腊肉。   冬季时,北方的室外是冷冻室,天然的冷冻箱,那南方的室外就是冷藏室,最适合做各种香肠、腌腊制品。   “宝成哥,我让隔壁镇的养猪场送了两头猪过来,已经杀好了,下水、猪血一样都没有少。我等会儿去木器店那边拿回来,我们做香肠。”秦深吃着一囊瓜靠在厨房的门口和去鹅毛的仇宝成说。   仇宝成对食物细致周到,大鹅身上一根细小的绒毛在他的大手下都会被去除掉,留下干净的白条鹅以待入菜。听到秦深说猪肉来了,仇宝成停下拔毛的手问:“肠衣准备好了吗?”   “做香肠这个哪里会不准备啊,一同让养猪场那边送的。”   隔壁镇的养猪场养的是农家猪,就是不吃(精)饲料的,属于人工放养的那种,养的是四蹄乌黑的名叫四蹄乌的本地品种,据说有野猪的血统,生性更加好动,肉质紧实、富有弹性,味道相应的也更加鲜美。   红叶的隔壁镇很多,这是个专门养猪的。   “那感情好,等猪肉送来了,下午就开始做。”   秦深把最后一口瓜就塞进嘴巴里,含着瓜说话就含含糊糊,“香肠做完了给星星送些去,王乐彬过年要回家,也给他多备点儿年礼带着。”   “小秦你真好,做什么都会想到我们员工。”   “哈哈,你们不仅仅是我的员工,也是我的家人。”   秦深挥挥手,出了客栈开了一辆新买的皮卡出门,皮卡有后车斗,方便带货。   那天被天道用雷劫挑衅了,秦深赌气说过再也不出客栈的,不过现实证明不出客栈可能性太低,他要接送丢丢、要时不时去镇子上买些东西,怎么可能真正做到不出门。   不过秦深更加小心谨慎,出门时间严格控制在一个半小时,超过这个时间无论在干什么都会立刻停手开车回客栈。秦深透过前挡风玻璃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他有必要再测试一下天道对自己出门浪的容忍程度,算出准确的时间自己心里面才踏实。   秦深和养猪场的人约定好在镇口碰面,约定时间到了对方还没有来,他就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说还要十分钟,马上到。   百无聊赖的秦深就到旁边的露天集市里面逛逛,最近要过年了,就有人家拿了自家的东西在镇口摆摊换几个钱花花,有粗大的老丝瓜可以留种的、有自家的干豆角可以做菜的、有新鲜做出来的年糕可以现吃的……秦深溜达了一圈,手上拎着三块豆腐,也是别人家自己做的。   身边人头攒动,各种声音秦深也听了一耳朵。   “要过年了,别让孩子乱走,隔壁镇丢了好几个了。”   “对,一定不能够乱走,我娘家侄子的朋友孩子就不见了,在上学的路上不见的,三年级。”   “挨千刀的人贩子,抓到了就往死里面揍。”   “揍是便宜了,真应该千刀万剐。” 第74章 猖狂作案   红叶镇的镇口在沿湖路的路口, 沿着沿湖路往里开车见到岔路转进去就是和平路,和平路的尽头便是狮头峰。沿湖路一边是镇子、一边是大片荒芜的土地, 现在这些地都在秦深的手上, 种了大片的果树之外还修建了小公园和一个室内游泳馆。   小公园基础设施弄好了, 花木会在开春之后陆续栽种,游泳馆外墙立面做好了, 内部装修进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年后继续, 预计五一劳动节前会对外开放。   原本沿湖路路两边光秃秃一片,章俟海买下了土地之后顺带在两边种植了行道树,最普通的香樟树,“砍了”脑袋包着塑料布的四五年生成树, 待来年春天萌芽生枝, 这儿就会大变摸样。香樟树长得很快的,不出几年这边就会绿树成荫。   镇口有着三棵大槐树,树下立着一块石头, 石头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字——红叶镇。   每到过年,各家各户会将自己家多余的东西拿到镇口进行售卖,换几个钱好过年, 久而久之这边就形成了一个露天集市,以前无组织无纪律, 发生过事故和打架斗殴,后来镇政府出面进行了规划,警察进行秩序维护, 就好了许多。   如今,红叶镇镇口的露天集市成了特色,集市的规模在变大,吸引了来自十里八乡的人过来买东西。   人多了,各种消息就在众人嘴边流传。   “我听说已经被偷了十个孩子,最大的十二了,最小的几个月大。丧天良哦,丢了孩子的爹妈该多着急。”   “可不是,我最近都不让孩子一个人单独上下学了,不是我,就是他爸爸接送。”   “警察不给力,怎么还没有把人贩子抓到!”   “唉,丢了孩子的人家这个年怎么过哦。”   秦深曾经在《生命的价格——七分钱》里面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人贩子,老鸨,以至近来的绑票土匪,都就他们的所有物,标上参差的价格,出卖于人。”拐卖人口,特别是拐带出卖儿童,在父母的心头上剜肉,简直可恨。   接手客栈,接触到神神奇奇的事情,秦深逐渐接受了因果报应的说法,相信那么人贩子不会得到好死、死后会下地狱。可是他们造成的伤痛不是地狱修罗可以弥补的,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庭该多么痛苦。   熙熙攘攘的人从身边走过,秦深扭头去找,已经找不到刚才说话的两个女人。   “小哥是看中我这边的豆腐了?我家的豆腐可是接了山上的泉水慢慢用石磨磨出来的,要不要来两块尝尝,一块钱一块,不好吃不要你的钱。”   秦深低头看,发现自己正好站在一个豆腐摊位前,桌子上摆放了好几板的豆腐,还有豆腐干、豆腐皮之类的豆制品。   把手上拎着的袋子给摊主看,秦深说:“我已经买过了。”   摊主也不恼,笑呵呵地继续推荐自家的其他豆制品,“豆腐干和豆腐两个味儿,要不要买点儿豆腐干尝尝,一块五两块。我家的豆子好、水好,做出来的豆腐干沾了酱油吃都行,配配粥你肯定喜欢。要不来两块儿?”   秦深见摊主那么热情,扯了袋子豆腐干都给他装好了,再看看豆腐干的确不错,就买了,“来个十块,我那边人多,两块给谁吃啊。”   “好咧。”做成了一笔大生意,摊主的牙花子都笑出来了,“给你装好,你回家吃吃看,不好吃可以拎着豆腐干到我店里面找我,我家的店就在菜市场里头,很好找的。”   秦深接过豆腐干,笑着说:“哈哈,有你这句话,这豆腐干肯定差不了。”   “那是那是。”摊主收了钱,手机响了一下,他瞥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消失,叹了一声,“造孽哦,我亲戚家的孩子被人偷了,奶奶推着小推车带着在外面逛街的,她就低着头看了一眼东西,小推车里的小孙子就不见了,才十个月大。现在发动全家人在找,等会儿我收了摊也去帮忙。”   “最近人贩子活动很活跃?”秦深的活动地点很局限,消息就有些滞后,要不是今天在集市里面走走,还真不知道附近发生了大事儿。   “可不是,还非常猖獗,周边的镇子一个月里面已经丢了十个孩子。”摊主把找的零钱给秦深,继续说:“人贩子不敢来我们红叶镇,我们可是有山神庇佑的,不过家里面有孩子的还是要注意喽。”   红叶镇流传的传说,保护这一方水土的英雄最后成了山神,就住在他们镇子旁边的山上,所以说有山神庇佑。   秦深赞同摊主的说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丢丢放学回家了,他要和孩子就安全问题再好好说说。   送猪肉的给秦深打了电话,人来了,秦深穿过人群走了过去,确定两头猪全须全尾,下水、血一样不缺之后,在订货单上签了字,开着车回了客栈。   客栈内,仇宝成已经带着王乐彬和五娘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老板带着两头猪回来。   不用自己杀猪省了许多麻烦,仇宝成只要按照食材的要求分解一下猪肉就好,中午就用筒子骨做汤,吃杀猪菜。   他们这边不好血肠这一口,所有猪血做成了血豆腐,可以下火锅也可以单独做菜。   四条前腿的蹄髈肉灌了香肠,按照七分瘦、三分肥的比列添加肥肉,有仇宝成秘制口味的、有秦深家老口味的、有川味麻辣口的……不仅仅是灌了香肠,还切了肋条肉做腊肉。   到了傍晚,郭跃去山上砍了一些柏树枝回来堆放在客栈前院的空地上,仇宝成将自己调制好的香辛料倒在柏树枝上,“小王,从炉子上抽一根柴火来点火。”   柏树枝旁做了个两个架子挂肉。   “好的宝成哥,我这就去。”把肉挂上去的王乐彬赶忙去简易灶台那儿抽了一根燃着火的柴火出来,按照仇宝成说的在柏树下点燃。   柏树枝上燃烧不净的油脂会随着烟雾上升,熏染在腌制过的香肠、肉条、鸡鸭身上,熏上一个晚上之后悬挂风干,就是本地口味的烟熏肉。   当然,也有直接风干不熏制的香肠和腊肉,客栈做的口味多多的,总有一款会让人爱上。   把橘子肉吃掉,仇宝成把橘子皮扔进了柏树枝里头,撑着大腿站了起来,“小王你不用看着,这个火不会灭。”   “嗯嗯。”王乐彬满口包着橘子不方便说话,就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仇宝成进去做晚饭,王乐彬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又剥了一个橘子把橘子皮扔进柏树堆里,喊黄三尾过来吃果肉,“三尾,天晚了,草明天再除,我们进屋。”   黄三尾像是受惊的兔子蹿到了王乐彬的身后,抓着王乐彬身后的衣服指着天上说:“天上有只怪鸟。”   王乐彬抬头望去,渐渐黑沉的天上盘旋着一只通体黑色的大鸟,翅膀展开有两米多,更令人的惊讶的是,那只鸟脑袋的地方簇拥着八个头,这是一只鬼车鸟。   “噶,噶——”鬼车鸟粗粝的叫声从上空传来。   随着叫声,有黑色的血液滴落,“啪嗒”落在王乐彬的身前,“呲”一声,附着其上的黑气消散于空气中。   鬼车鸟也就是九头鸟血液滴落的地方会有灾祸,它们会出没在难产的妇人身边、会拐走落单的孩子,是不祥之物。   天空中的鬼车鸟盘旋了一会儿,渐渐飞远,王乐彬抓住黄三尾的手将人半搂进怀里面,拍着他的背安抚着说:“不怕不怕,鬼车鸟飞走了。”   黄三尾鼓着腮帮子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在客栈里面不怕。”   “哈哈,在我身边也不用害怕。”   黄三尾认真地点头,“对,在你身边就不会觉得害怕。”   腻腻歪歪、成天撒狗粮的两个家伙走进了屋内,有浓郁的香味从厨房内飘出来,王乐彬用力地吸了两口气,“好香啊。”   “宝成哥在做鹅呢,里面可是放了老板我买的老豆腐,肯定香。”坐在桌边陪着儿子做作业的秦深大言不惭,将老灶鹅的香味都归功于自己。   还是有人捧场的,丢丢说:“难怪这么香,晚上我要多吃几块豆腐。”   秦深揉着儿子的脸,“爸爸的小可爱,你最好了。”   丢丢的小脸儿被揉的变形,说话走音,“爸爸也最好了。”   秦深在儿子的脑袋上撸了一把,动作看似粗鲁其实非常轻柔地按着丢丢的脑袋让他继续写作业,做完了就可以玩一会儿了。   “老板,俺要住店,带着六个小娃娃。”不知何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中年妇女,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厚实的红色碎花大棉袄、头上裹着一块蓝色的头巾,头巾挡住了鼻子以下的部位,她伸出粗糙、红肿的手拉下头巾露出干裂的唇。   她的手上抱着个孩子,用一块柔软的鹅黄色抓绒毯子盖着,毯子上不知道蹭了什么污迹,灰一条黑一条的。她的身旁跟着五个大小不一的小朋友,大的看起来八(九)岁,小的也就三四岁,穿着不是很统一。   不是说有的看起来很洋气、有的有些土,而是时代感,大的那个孩子穿着打扮和秦深小时候差不多,小的那个和丢丢小时候差不多,风格差异还是蛮大的。   来者是客,秦深不会赶人,让六娘招呼孩子们坐下,自己领着中年妇人做登记。   “姓名。”   “鬼妇。”   “地址。”   “酆都。”   秦深刷刷几笔将信息录入,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柔声地说:“我们这边有标间、大床房、套房,价钱分别是……请问需要什么规格的?”   局促不安地鬼妇在秦深的笑容中逐渐安定了下来,她抓着自己的衣角,露出一个拘谨却纯善的质朴笑容,“要个套房,再苦也不能够苦孩子,俺有钱,攒了好久,就住两天,够了够了。”   抱着孩子的鬼妇单手解开自己碎花棉袄的下摆,露出里面翠绿的厚衣服,从翠绿色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手绢。手绢放在吧台的边缘,用手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揭开,露出里面的几张整钱和一堆零碎的钞票。   毛票折叠的痕迹很严重,但鬼妇一张一张的平整开来叠放在一起,一整包钱拿出大半给了秦深付了房钱,“攒了好久,终于有用处了。”   “大姐不容易,为了孩子辛苦了。”秦深也没有数,将这堆带着体温的钱放进了抽屉内,他问鬼妇:“大姐,这些都是你的孩子。”   鬼妇怀里面的小娃娃不舒服地哼唧了两声,鬼妇慈爱地拍抚了几下,“宝宝乖,宝宝乖,阿娘给你弄吃的,很快就有吃的了。”   客栈内温度高,盖着孩子的抓绒毯子鬼妇拿掉了放到桌子上,露出里面十个月大小的孩子,孩子脸上挂着泪痕,小手抵在鬼妇的棉袄上抗拒地想要离开这个怀抱,他不安地抽抽着哭。   鬼妇轻轻柔柔地拍打着孩子,有些粗粝的声音唱起了童谣,“千里草、青青苗,妈妈背着个小宝宝……”   她的声音明明不是温柔轻缓的,唱着曲调奇怪的童谣却格外地安抚人心,抽嗒嗒的小孩子平静了下来。   鬼妇长吁了一口气,不安地对着秦深笑笑,“不好意思,孩子还小,不舒服总是哭。”   “没什么的,小孩子不舒服就是这样。”秦深笑笑,对鬼妇回避了他的问题并没有继续问。“孩子哪里不舒服?我们这里有一些适合小孩子用的药,还可以请大夫过来。”   鬼妇拍拍孩子,“就是肚子饿了,吃点儿东西就好。”   “客栈里没有奶粉,给孩子炖个鸡蛋吧,很快就好了,你等等。”秦深扭头对里面的仇宝成说:“宝成哥,炖个鸡蛋,给小宝宝吃的。”   “知道了。”仇宝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鬼妇感激地躬身,连连说:“谢谢,谢谢。”   “不值当什么,大姐别弯腰了,小心伤到孩子。”   鬼妇带着孩子们过来的时间刚刚好,差不多是客栈开饭的时候,她带来的孩子们很懂事,大的照顾小的、小的也不用哄着就会吃饭,吃完了还会帮忙收拾碗筷。   晚饭吃好了休息半个小时丢丢继续做作业,还有一点儿收尾的内容没有完成,写上几行就好。鬼妇带来的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羡慕地盯着丢丢的作业看,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渴望,实在是按捺不住,孩子靠近了丢丢小声地问:“可以给我一本书看看吗?”   丢丢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龄稍微小点儿的孩子,纯真的眼睛里没有拒绝,他点点头,“好的呀,可以给语文书吗,我正在做数学。”   小孩子激动地握住小手,“可以的,可以的,谢谢。”   从丢丢的手里面接过书,小孩子在桌边坐了下来,郑重地翻开书页,沮丧地发现上面有很多字自己不认识,在一篇有关于李子的课文上停了下来,小手指在“李”上磨搓,眼睛里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追忆神情,这个字他认识。   “小朋友吃水果吧,冰糖心的苹果,挺甜的。”秦深给另一桌的孩子送了果盘之后给丢丢这边送来,坐下之后让小孩子也吃。   小孩子又是想吃又是不敢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摸样有些胆怯,侧头偷偷打量秦深,发现对方脸上没有嫌弃,只有鼓励,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又有鬼妈妈冲他点点头,小孩儿拿了一块苹果像是一只容易受到惊吓的小松鼠一样吃着。   秦深笑着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几岁了?”   “我叫李晓明,死的时候五岁。”张开手指茫然地计算了一下,小手指一弹一弹的,他说:“有二十年了,加起来我就是二十五岁。”   “……哈哈,那不能跟喊你小朋友,你和我差不多大。”   李晓明穿着深咖色的灯芯绒裤子,蓝色的灯芯绒外套,里面一件白色的衬衫,脚上很时髦的穿着方口的皮鞋。这一身打扮,在二十多年以前家里面的条件肯定不差,是个父母捧在掌心中的孩子,可惜了……   李晓明羞恼地揉揉脸,“没、没大,我停留在五岁了。”   这个话,秦深不知道怎么接,于是问起了别的,“你的爸爸妈妈呢?”   李晓明失落地低头,“我被拐子拐走,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好久了。”久到不知道爸爸妈妈还记不记得自己……   “不要伤心,有缘会见到的。”   “嗯。”李晓明吃了块苹果,垂下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鬼车鸟带过来的六个孩子,除了她手上抱着的那个,其他孩子都是心有执念的鬼魂,留在望乡客栈的最后两夜,有缘的自会了却心中的挂念随着鬼车鸟进入幽冥鬼界、无缘的只能够带着挂念进入轮回,期待来世再见。   快八点了该收拾收拾去睡觉了,鬼妇也抱着孩子准备去房间。秦深从吧台内拿了钥匙给六娘让她去锁院子的门,但她大门没有锁成,领着一老一少两个穿制服的人进来了。   镇上的警察,到木器店普及防范电信诈骗知识的时候秦深见过两次,没有想到会是客栈的有缘人。上次黍国到木器店取东西,遇到个抢劫的家伙,来木器店处理案件的也是他们俩。   “梁警官,大老晚到我这边来干什么?”秦深迎了上去问。   梁靖就是年纪大的警察,他脱掉帽子拿在手上,视线在大堂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抱着孩子的鬼妇身上,“隔壁镇丢了个十个月大的孩子,根据监控我们一路找到了这里。”   当然不是和平路装有监控,而是沿湖路上有商铺监控拍到了穿碎花袄的鬼妇,当时鬼妇是抱着孩子到店里面买牛奶的,正好被监控拍上。警察一路调取监控寻找,出了商铺的鬼妇就像是人间蒸发,遍寻不着,消失不见了。   镇子上的老警察梁靖琢磨了很久,就带着小徒弟走上了大变样的和平路,一路到了狮头峰下,看着狮头峰下古旧的客栈和客栈外一盏明灯,梁靖的心情是复杂的。   秦深的视线落在鬼妇身上,鬼妇瑟缩地向后退,护着怀里面的小娃娃向后面躲,垂首说:“他家大人就顾着自己跟人讨价还价不顾及孩子,害得孩子被人抱走,这种负责任的家长不配拥有孩子。”   梁靖并没有“趁热打铁”让鬼妇把孩子交出来的想法,而是朗笑着开口,“老板,提供晚饭吗?”   秦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说:“提供的。”   秦深让章俟海带着丢丢回房间洗漱,自己在大堂里接待两个突然造访的警察。   晚饭吃的老灶炖鹅,这口老灶自从做好了之后就经常用柴火烧饭、烧菜,有时候抓到大鱼,就用大铁锅炖,学着北方人在锅边贴一圈玉米饼;有时候杀只鸡用大铁锅炖汤,柴板慢慢炖着,骨肉酥烂,鸡汤鲜美;有时候就像是今天,抓了一只客栈自己养的鹅,斩件之后红烧,鹅肉比鸡肉老,添上水慢慢的收汁、入味,为了防止锅底下的鹅肉炖老炖焦就垫上一层小土豆,贴着锅的土豆会有些焦湖,味道却十分不错。   吃之前还可以在鹅肉里面放上一些别的配菜,今天放的就是秦深带回来的豆腐,老豆腐焯水之后放进锅中,咕咚咕咚的汤水被老豆腐丰富的孔隙吸收,吃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了,不能够快,“贪心吃不了热豆腐”,小心吃快了把嘴巴里烫出泡。   给两位警察上的就是老灶鹅肉,不是他们挑剩下的,是多做了没有吃的完的。一只鹅那么大,还有其他的炒菜,客栈十来口人一顿也吃不完。   鹅肉就大米饭,吃上一口停不下来。   老警察本来只是找一个留下的托词,没有想到吃到这么好吃的晚饭,因为人贩子的事情他们已经连轴转了好几个星期,别说吃不好睡不好了,根本就是困了随便眯一会儿、饿了咬两口冷馒头。美味是什么,退化的味觉已经不知道了。   年轻的那个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一开始进入客栈时的忐忑和不安都忘记了,敬佩地看着师父,坚持进客栈的师父肯定是知道这边有好吃的,才会带着他进入荒郊野岭、莫名冒出来的一家客栈。   老警察接受了徒弟敬佩的眼神一点儿都不心虚,他吃掉一块鹅肉说:“该死的人贩子偷孩子,他们会避开监控、会乔装改扮,非常专业的团伙作案,警方点灯熬油地排查监控、走访群众,一无所获。丧心病狂的他们在一两个月内从白荡山内的各个县镇乡,偷、柺孩子十余人。”   秦深皱眉,拐卖孩子的团伙行径,比自己想象的要猖獗得多。   老警察还在继续说:“最近一起是在羊集那个镇子,奶奶低头挑东西的时候孩子就被抱走了,这个奶奶是不好,光顾着讨价还价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亲孙子。但是人贩子更加可恶,三四个人团伙作案,一个人负责吸引孩子奶奶的注意力、一个人遮挡视线、一个人偷抱孩子,估计还有一个人盯梢。”   “孩子丢了之后这家人疯狂地寻找,报了警还发动了乡邻亲友,将整个镇子快要掀翻了也没有找到。”老警察看向鬼妇,疲惫沙哑的声音循循善诱地说道:“你知道他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鬼妇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与老警察对视了一下就飞快地垂下了眼睛,看着孩子的小脸,孩子在她的安抚下睡着了,可是小眉头皱着,眼角还带着泪,他很想妈妈、很想奶奶,身边没有熟悉的味道让小小的他非常不安。   鬼妇的手心不在焉地拍着,耳边传来了老警察的声音,他说:“奶奶丢了孙子现在整个人都傻了,妈妈病倒在床上,当爸爸的不知道是该埋怨自己的妈妈不好好看孩子、怨怪妻子不将孩子带在身边,还是恨自己光知道工作不顾及家里。他们一家乱套了,要是这个孩子找不回来,心中落下怨怼,离散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呜呜。”小家伙嘤嘤哭泣,脑袋在鬼妇的胸口蹭着,却没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动作,哭得更加厉害了。   在孩子的哭声中,客栈内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鬼妇带着的几个孩子彼此依靠着守在鬼妈妈的身边,李晓明突然抱住鬼妇的腰,“妈妈,让小弟弟回家吧,他和我们不一样。”   鬼妇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里有泪水流淌下来,顺着皲裂发红的两颊落到下巴上,她朝着李晓明点点头,抱着孩子往老警察他们那边走,“你回去一定要和那家人说,孩子哭闹,人贩子怕孩子哭引来别人的注意,捂着他的口鼻……”   孩子在鬼妇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只是魂魄未散,鬼妇最见不得幼小的生命消逝,便断了一头为孩子续命,修改了孩子的命图,让这个孩子能够继续长大。、   孩子命不该绝,鬼妇是他的贵人。   “你让他的父母好好照看孩子,让他奶奶不要再为了三瓜两枣的斤斤计较,孩子重要。”鬼妇抱着孩子的手往前送。   老警察接住,鬼妇并没有松开手,目光留恋地望着孩子,“一定要好好待他。”   “好,您的话我一定带到。”经此一事,那家人在照顾孩子上肯定不会疏忽了。   手,松开了,鬼妇转身头也不回地领着其他孩子往房间去。   秦深唏嘘不已,送老警察出门的时候叮嘱他们,“让孩子的家长一定要好好照顾孩子,生命可就这一次,没了就再也没有了。”再丢一次,要是没了气息,可就没有鬼车鸟续命了。   抱着孩子的老警察不知道秦深的未尽之言,但是秦深的话他愿意带给孩子的家长,“你放心,以后这个孩子我也会时常去看看的。”   “嗯。”   目送警车越走越远,秦深转身往屋里去,对六娘说,“落锁吧。”   钥匙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脆响,门关上了,回屋内的时候秦深有不解的地方问六娘解惑,“鬼车鸟为什么会对一个人类孩子这么好?”   “这件事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六娘把钥匙给了秦深,秦深收进抽屉里,随后关了大堂内的灯,两个人并肩往中庭去。路上,六娘用尽量简短的语言告知秦深鬼车鸟的过往,鬼车鸟又称之为九头凤,原来是吉祥的象征,与人类男子相恋,丈夫英年早逝留下她和腹中的孩子。被奸人暗害,腹中胎儿掉了,九头凤怨憎上了心头,浑身彩羽化为黑色,自此成了灾厄的象征,会在难产妇人床前啼哭、会带走无家可归的孩子。   妖物与人类的孩子胎元脆弱,滑胎之后灵魂化成了粉末。   “刚才那个小孩儿,身上估计有鬼妇孩子的胎元粉末吧。”六娘嗟叹,“都是痴情人,都是可怜人,她每二十年就会往返一次酆都和人间,会将那些无法及时投胎的小孩儿鬼魂带到幽冥鬼界,让他们尽快投胎,也算是做着好事,”   “嗯。”秦深点头。   世间诸般苦,伤别离、爱憎恨、求不得,这母子离别之痛,痛彻心扉。   推门进了房间,章俟海并没有睡呢,在客厅翻看着书,秦深走到他的身边坐下,靠在他的肩膀上,不想说话。   章俟海放下书,长臂一伸环住秦深的肩膀,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靠在一起,在寂静长夜中,有人依靠的感觉真好。   和平路上一辆警车沿着一路明黄的灯回镇,车内抱着孩子的年轻警察不解地老警察,“师父,为什么不把那个妇人带回去好好盘问,她说不定就是人贩子的一份子,我们可以以她为突破口,将躲在暗地的人贩子团伙抓到。”   老警察把着方向盘,听着小徒弟义愤填膺的不解声音,脑海中缓缓浮现出自己师父叮嘱他的事情,说镇子上发生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可以去和平路的尽头找一家客栈。   时隔二三十年,这是他第二次进客栈。一晃的,时间过得好快啊,他已经两鬓斑白、快要退休。   “小蔡啊,你听师父慢慢和你说……”老警察将秘辛娓娓道来。   …………   ……   可以确定鬼车鸟不是最近在东洲市内疯狂作案的人贩子,有一伙无法无天、丧尽天良的东西在外头游荡寻找目标,秦深的心肝儿就颤悠悠、不安定,早晨送丢丢上学的时候直接将懒洋洋晒太阳的白虎神君塞进了丢丢书包里。   白虎神君扒在书包口,抗议秦深的粗暴对待,“喵!本神君不要面子的啊。”   “拜托了白虎大神,跟着丢丢去上学呗,好好保护他,最近坏人太多了。”丢丢要上学,秦深无法长时间离开客栈,只能够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白虎神君虽然缩小了,但依然是位主西方的神君,力量对付大妖大怪说不定扛不住,但对付人类搓搓有余了。   镇子上有青龙神君镇守,再加一位神君是双保险,有备无患。   白虎神君傲娇地抬头挺胸,“哼哼哼,求我的时候叫我白虎神君,烦我的时候就喊我大白。”   “我的错,我的错,白虎神君最威猛。”   “喵呜,这还差不多。”白虎神君眼睛隙出一条缝,“甜甜的小鱼干什么的……”   “你吃太多甜食了,会牙齿疼。”堂堂一方神君吃多了甜食牙疼这件事儿,说出去估计会贻笑大方。   白虎神君手脚并用,往外爬,“在客栈晒晒太阳挺好的。”   秦深气得笑了,在白虎神君的脑袋上顶了一下把他推到书包里面去,低头往书包里面看,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说:“小鱼干,减糖的有。”   白虎神君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心里面偷笑,又有蜜汁小鱼干吃了,哦耶~~   车子驶出客栈来到学校,秦深挥挥手看着丢丢进了教学楼才坐进车子里面开车回去,刚到客栈手机就接到一条学校群发的短信——让所有家长注意孩子的安全,寒假之前最好能够做到接送,临近过年不法分子疯狂作案,恐伤害到孩子。   看到这条信息秦深心头就是一跳,紧接着家长群内疯狂刷新的内容让他心头一沉,红叶镇开始丢孩子了。   这回走丢的孩子是丢丢他们班的一个小男生,竟然是在家里面不见的,他家是临街的店面,全家住在店面的楼上,睡觉的时候没有关紧窗户。第二天家长起来准备早饭,该孩子起床的时候了却半天没有动静,推开门一看孩子就不见了。   学校发的信息,就是因为有这个事情发生。只不过为了不引起恐慌,并没有带上在家里面的时候也注意。   秦深拨打洪烨的电话,说话语气有些冲,“红叶镇不是有你,不是有青龙神君在吗!!为什么还会发生丢失孩子的事情?!!难道你们不是庇护小镇平安的吗?”   等秦深说完了,洪烨才说道:“对不起秦深,有些事情我们无法阻止,但我们可以保证被抓走的孩子没事。”   秦深不可思议,提高了声音问:“为什么?”   “凡人的事情,我们无法过问太多。”就像是五百多年前,那场在中原大地上持续五十多年的浩劫,四方神君无法参与进去、停止动乱的发生一样,“大道无情。”   大道最是无情,洪烨守的是一方水土的平安、不是个人的平安,青龙神君主一方的生机、不是个人的生机。他们贸然出手,会修改掉人的机缘、契机,从而动了那人的命图,一时的好并不是好、长久的好才是真。   秦深沉默了,过了好久,冷静下来的他说:“对不起,我激动了。”   “没事,我刚当地仙的时候也很冲动,自认为可以守一方太平就要保证每个人都无忧平安,后来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洪烨笑着,并没有将秦深的埋怨和质问放在心上,“我要守着的是整体,而不是个人。”   哪怕是好打不平事的白虎神君,也不是为一个人强出头。   秦深有些懂了,仔细想又觉得没有懂,果然神君和地仙的段位太高,那种玄而又玄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太高端了。 第75章 鬼妇促成的相遇   秦深在车子里坐了一会儿, 调试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下车。下车往客栈走的时候看到了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往客栈这儿走, 那个男的秦深有些眼熟, 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男人也看到了秦深, 半抱着妻子往前面走了几步,“秦老板。”声音茫然迟疑, 看着周遭的环境,好像是不明白自己和妻子怎么会走到这里。   丈夫穿着藏蓝色款式老旧的羽绒服, 戴着套袖,袖口沾着一些面粉,半秃顶,还顽强地长在脑袋上的头发也剃得很短, 脑袋圆圆的, 眉眼唇角走势是往下,双眉之间的皱纹很深。他有着满腹的抑郁愁苦,却依然用自己的双手努力干活、挣钱养家, 是芸芸大众中脚踩大地、手推天空的父亲和丈夫。   妻子个子矮小一些,因为病弱显得非常消瘦,眉宇间的愁绪被掩盖在温温淡淡的笑容中。她穿着长款的厚实羽绒服, 脚上踩着高帮棉靴,羽绒服外面套着一件防脏的“反穿衣”, 头发花白的她看着要比丈夫老上好几岁。   “秦老板,我给你砌过老灶。灶现在用的怎么样,现在这种冷天气, 在灶火上炖锅汤最好了。”   秦深想起来了,这是帮他切灶的李铁强李师傅,住在隔壁镇的,几月未见,人看着更加苍老了一些。“怎么到我这边来了?”   “今天中午我们包饺子吃,我和我家这位在厨房弄呢,突然感觉脑袋昏昏东东的,莫名其妙两个人就走到了这边。”李铁强站在风口上给妻子挡住风,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也没有啥事儿,打扰秦老板了,我们现在就走,面揉了一半还在盆里面放着呢。”   “咳咳。”李铁强的妻子拉住他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客栈的门口,恍惚呢喃,“铁强,我好像听到我们小明的声音了,他在笑。”   李铁强摸着妻子花白的头发,眼睛深处溢满了忧伤,他笑着说:“小明在家里面等我们呢,回家吧。”   妻子摇摇头,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的皱纹因为喜悦舒展了开来,声音提高了,“你听啊,真的,有声音,他在笑,他在喊着妈妈,我听到了。”   推开丈夫的手,妻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因为走得太猛,脑袋一阵晕眩。   李铁强从身后扶住了妻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眼角眉梢化不开的愁苦并没有打倒这个男人,没有了孩子,他依然要和妻子相携着走向生命的终点,“秦老板莫怪,二十年前我们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后,我老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受到打击精神就有些恍惚,经常说可以听到孩子的声音。”   秦深抿了抿唇,开口邀请,“都来了,到店里面坐坐吧,也让阿姨好好休息,喝点儿热水。”他调转视线落到望乡客栈的牌匾上,嘴角弯起,幽幽地说道:“说不定可以心想事成。”   说完,率先迈出一步,走进了客栈。   李铁强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妻子,心下一横,紧跟着秦深的步伐跨进了客栈。   客栈内温暖如春,小院内种满了瓜菜,有两个年轻人弯腰在其间忙碌,拔(出)来的草敲掉草根处沾着的泥巴扔到簸箕里。   有四五个孩子在院子中玩闹,他们玩的很文静,在地上画了几个格子在跳房子,谁赢了能够得到鬼妈妈手上的一块大的苹果,谁输了也能够得到一块小的。   鬼妇坐在屋檐下,身边摆着一盘苹果,手上用黑色的毛线织着毛衣,她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一只袖子织好了、再眨一下眼睛小半件就好了,黑色的毛衣细软轻盈,小孩子跑过去带起来的风也会让毛衣飘上一会儿。   “这是你的,小家伙怎么可以赖皮呢。”李晓明弯着腰点着小弟弟的鼻子,抓着他去够大块苹果的小胖手,给他拿了一块比大块稍微小点儿的,“输了不要赖皮知道嘛,那就不是乖孩子了。”   胖胖的小家伙将苹果攥在手心里面,点点头。“哥哥,热,脱衣服。”   “好的。”李晓明蹲下来给小弟弟拉开拉链,拽掉了袖子,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去玩吧。”   李晓明放开他,小家伙就高兴地跑到小伙伴身边,跟留着小丸子头的小姑娘一起分享自己的苹果,你一小口、我一小口,对视着露出甜甜的笑。   李晓明站了起来,转身要将小弟弟脱下来的衣服放好,视线扫过院门的方向,有一对夫妻走了进来。   衣服掉了下来,李晓明飞奔了出去,扑进了女人的怀里面,鼻尖熟悉的味道让他红了眼眶,“妈妈,呜呜,妈妈,我听你的话没有和陌生人说话,没有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那个坏人捂着我的嘴巴抱我走。我一直想回家,我想你和爸爸。”   女人的双眼蓄满了泪水,泪水顺着光滑的面颊往下落,她僵硬地弯腰将抱住自己的孩子搂进了怀里,脑袋埋进儿子的颈窝,悄声地哭着。   李晓明抱住妈妈,“妈妈。”   “妈妈在呢。”女人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不断地说着,“妈妈在呢,妈妈在呢……”   岁月仿佛一下回到了李铁强夫妻二人身上,三十多岁的他们年富力强,努力上进,用自己的双手累积下财富,盖起了小镇上第一幢二层小洋楼、拥有了第一辆四轮的小车。他们会继续努力,供养儿子上高中、上大学,为他创下一份家业,然后看着他结婚生子,给孩子带孩子。   生活好像会这么普通而平凡的过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但是,上幼儿园的儿子放学回家的路上不见了,有人说看到孩子被陌生人抱在怀里面带出了镇子。   变卖家业,不断寻找,这么一找就是二十年,谁还记得当年那个殷实的李家,只记得那个丢了孩子的人家。   进入客栈,一阵清风卷过李铁强夫妻二人,让他们二人面貌发生了变化,回到了儿子五岁的那个时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一家三口守在一起,看不够彼此,李晓明依偎在妈妈的身边,拉着爸爸的手,“抓我的人贩子一共抓了七个小孩子,带着我们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其他六个小朋友被卖掉了,但是我记得爸妈的名字、记得自己的家,养不熟,他们不肯要我。”   张秀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听着儿子的描述早已千穿百孔的心绞痛皱缩,她咬着牙,尝到了血腥味。疼,心好疼,可是不能够让儿子走的不安、留着在尘世间的牵挂,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她问着,“后来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在李晓明看不见的地方脸色变得惨白惨白。   李晓明用力地回忆,太久远了,那时候的他还很小,离开了爸爸妈妈他很害怕,“坏人抱着我走了很多路,一直卖不出去就……就和我说要和我玩一个游戏,把我装进了一个大包里面,还塞了好多石头。好多水,好多水……”   张绣紧紧地搂住儿子,撕心裂肺的心声到了嘴边就变成了痛苦的喘息,儿子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对人贩子恨意上升一份,恨不得抽筋扒皮、让人贩子不得好死。   李铁强搂住妻儿,这个再大苦痛都没有哭过的男人泪流满面,他沙哑的声音说:“别说了,别说了。小明,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李晓明被父母抱在怀里,红红的眼睛里有着与外表不相符合的成熟,他笑着说:“爸爸妈妈,不能够陪你们到老,是我对不起你们。”   李晓明生前的记忆就停留在冰冷的湖水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站在湖边,很害怕、很想家,却离不开岸边,再后来遇上了鬼妇鬼妈妈,带着他找到了其他的兄弟姐妹,然后来到了望乡客栈。   团聚的时刻总是很短暂,李家人珍惜三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李铁柱夫妻问秦深借了厨房,他们给儿子、给儿子的养母、给客栈里面的其他人做着拿手菜,灿烂的笑容好似重新到了他们脸上,和儿子在一起,身体上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下午的时候又陆陆续续来了一对夫妻、一个奶奶、一位妈妈,和他们丢失的孩子团聚。   望乡客栈,能够帮助有执念的鬼完成心愿的地方。来到客栈的家长并不是身体来了,来的是他们的魂,鬼妇在施法,借着望乡客栈的力量为孩子们完成心愿。   “鬼妇这么做,千年的修为转眼间就没有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展开翅膀带着她的小鬼飞到酆都。”看着客栈内的团聚,闲来无事就喜欢嗑瓜子的六娘都不想碰瓜子了。   “唉,都是可怜人。”像是李晓明,因为太聪明了卖不掉,人贩子就直接把孩子沉了湖,“有什么办法帮帮鬼妇的。”秦深也想尽一些自己的绵薄之力。   “你好好开客栈就是对大家最大的帮助了。好好好……”六娘接收到秦深不满意的目光,举手投降,“我善良的老板,你不是有长寿木果吗,拿出来给她吃一颗就好。”   秦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屋里走,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粒长寿木果,迎上六娘的视线,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我还有八粒种子,重离说所有的长寿木种子都有生机,成活率高,我拿掉一颗不影响其它的栽种。”   六娘明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趁着秦深没有反应过来,她抱住秦深,脑袋埋在秦深的怀里面用力地蹭了几下,“我的老板,你真是太善良了。”   鬼妇抱着唯一没有父母找来的孩子,干燥的唇亲亲她的小脸,“囡囡不要难过,有鬼妈妈在呢,鬼妈妈会一直陪着囡囡的。”   鬼妇脸色苍白,耗费了千年修为让她气息不稳,但是女人身上柔和朴素的气息从未变过。   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是孩子里面最大的,也不过才八(九)岁,文文静静的小女孩擦掉眼角的泪水,乖巧懂事地点点头,“嗯。”   秦深走了过去,拉开了她们旁边的椅子坐下,在鬼妇不安的神情中,拳头送到鬼妇的面前,摊开手心露出里面圆溜溜、裹着红衣的长寿木果,笑着说:“吃了吧,你好,孩子们才好。”   鬼妇愣了一下,本能的想要拒绝,听到秦深的话拒绝的心思已经不再坚定。   “你还要给孩子们织毛衣,这要是法力恢复不了,上不了天,怎么飞过三途河到达彼岸。”   鬼妇不再拒绝,咬着自己的干涩的唇,抬头看秦深,被岁月侵蚀的脸上有一双年轻、美丽的眼睛,她说:“谢谢。”   “不用谢。”   秦深鼓励着鬼妇拿走长寿木果,鬼妇在秦深的目光下伸出长着冻疮变得红肿的手指拿走了种子,送进了嘴里,慢慢咀嚼,长寿木果清雅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一股热气在丹田中缓缓升起,损失的修为无法补回,但是伤到的根基已经不再动摇。面色浮现出红润,鬼妇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感激地看着秦深,不断地说着:“谢谢,谢谢。”   被鬼妇谢的秦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看她怀里面默默垂泪的小姑娘,给她出了一个注意,指着侧厅莫琛所在的方向,“看到那个白水观驻客栈办事处了吗,囡囡你可以找那个大哥哥帮忙,他说不定有办法让你见到父母。”   这样鬼妇也不用继续耗费修为去寻找小姑娘的爸爸妈妈,好不容易身体状态稳定了下来了,可别再坏喽,他的一粒长寿木果……心还是蛮疼的,舍不得。   …………   ……   在十多年前,东边沿海的一个小城市还没有发展起来,旧城改造时留下的房子占据了大半城市。这些房子结构没有那么好,筒子楼,一层住了好几户人家,过道内堆满了东西,墙壁上戳了很多办(证)、通水管的黑色章。   周兴提着下班买来的烤鸭避让开一堆煤饼上到三楼,他站在贴着福字的门口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中等身材、戴着眼镜的三十岁左右男人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在裤兜里面摸索找到了钥匙,插进了锁眼内,转动,推开门,一层不变的陈设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厨房里有炒菜的声音,做着饭的苗条身影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囡囡在楼下玩,你看到了吗?放了学就在那边等着,说是等你一起回家。”   “我……”男人皱起了眉头,不想触及的回忆咔地在脑海中打开,他按照记忆中那般说:“没有看到,估计跑远了,吃饭的时候会回来的。”   女人抓着锅铲,锅里面的青椒牛柳焦糊了也没有翻动一下,她听到自己说:“那行,反正还早,我再做两个菜,做完了囡囡估计就回来了。”   一个在客厅提着烤鸭、一个在厨房对着一锅菜,他们心里面疯狂地叫嚣着,快去啊,快去找,孩子就在楼下,她需要你们。   可是身体没有动弹,就这么僵硬在房内。   门口传来了声音,钥匙插进了锁眼开始转动,“咔哒”房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校服、梳着羊角辫、背着书包的八岁小姑娘走了进来,看到了爸爸妈妈,她甜甜的笑着,“爸爸,妈妈。”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房子内的欢笑声和着饭菜的香味变得越来越醇美、越来越浓香。   再醇香的梦也是要醒的。   就是在这个城市,岁月不再的女人从睡梦中猛然坐起,黑暗中她看着自己的手,好似上面还抓着锅铲、正在做菜,她再婚的丈夫坐了起来问她,“怎么了?”   不知何时,女人已经泪流满面,她哭着,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我梦到囡囡了,她说她要去投胎了,她来跟我道别。囡囡,妈妈的囡囡。”   离她很远的地方岁过五十的周兴从睡梦中醒来之后就站在阳台抽烟,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夜景。   …………   ……   在莫琛的帮助下,小女孩儿囡囡在睡梦中跟她父母见了面。   这一夜,放下了尘世执念的孩子们沉沉睡去,他们的父母家人在其他城市醒来。   第二日一大早,秦深送鬼妇到三途河边,凛冽的寒风中每个孩子身上穿着鬼妇新织的毛衣,黑色的羽毛搓线做的毛衣轻柔保暖,能够让孩子们坐在鬼妇的背上不会被三途河面上的大风吹走。   “谢谢秦老板。”鬼妇已经和秦深说过很多遍谢谢,但是她觉得再多的谢谢也无法表达自己对秦深的谢意,他对自己帮助太大了。   要不是有那粒长寿木果,她带着孩子们飞跃三途河风险极大,说不定他们母子几人一个都回不了在酆都的家。   “哈哈,大姐被你谢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你为了完成孩子们的心愿耗费心力修为,很了不起,我很佩服你。”秦深对着鬼妇竖起了大拇指,“我只不过拿出一粒长寿木的种子,和你做的比起来,不值当什么。”   鬼妇脸上露出质朴的笑容,秦深的夸奖让她面上浮现出羞涩的红晕。她伸出开裂的粗糙左手,一颗寿元球出现在她的手上,寿元球流转着莹亮的光芒,“老板,悠长的寿命对我来说不过漫长的枯寂岁月,这一年的寿元你拿着,希望能够帮到你。”   鬼妇从六娘那边打听了秦深的所需所求,想要回馈秦深的帮助,而秦深最需要的是什么,挡住天道雷劫不算,这个连四方神君都没有办法,而排在挡住雷劫的需求之前,他最需要的便是寿元,为章俟海续命。   秦深拿出长寿木果从未想过回报,一年的寿元完全是意外之喜,开口拒绝的怎么都说不出口,他臊得慌,涨红着脸不断感激地对鬼妇说谢谢。   谢来谢去,鬼妇就不用走了,趁着白天三途河面上的寒风小一些,正是飞行穿越的好时机,她便不再逗留。   原地化身为一只黑色的大鸟,王乐彬是站在地上目测翼展有两米,实际上有十米之大,巨大的黑鸟身披一身仿佛斑秃的黑羽,脑袋的地方八个头簇拥在一起,其中一条带血的脖子耷拉在胸前,那个头为了给孩子续命砍掉了。   她双翅羞涩地挡住自己的身体,不让那些丑陋光秃的地方让秦深看到。   秦深善解人意的转身,不再看。   鬼妇俯身在秦深的身后俯首,虔诚地感激。   随后八个头昂首鸣叫,粗噶的声音被风带着传出去很远很远,她让孩子们到自己的背上,展翅而飞。   在孩子们清亮的再见声中,秦深缓缓转过身,对着越来越远的黑色身影挥挥手。   从三界交汇处穿越三途河去往彼岸最好的办法是坐渡船渡河,想要自己游泳,除非像玄武执明神君那样有一身可以挡住天道雷劫的龟甲,否则,就不用想着挑战三途河内凶悍的水族和遍布的暗流漩涡了。   游泳不可以,那还有天上一种途径。可是三途河上看似平静,其实劲风很大,除了三足金乌、玄凤神鸟、九头凤等等可以飞过外,其他也别挑战了。   鬼车鸟未被戾气所染之前是吉祥鸟九头凤。   秦深带着寿元球一路穿过彼岸花丛走回客栈,路上碰碎了很多花瓣,碎裂的花瓣在风中零落、纷飞,残酷的美。   进了客栈的结界,秦深抖落了一下身子,把粘在身上的花瓣全都抖掉,他先去查看一眼放在这儿风干的肉。因为三界交汇处严酷的气候,院子虽然被结界保护住,但依然受到了影响,温度上不来,冷得人哆嗦。   不过正适合风干香肠,才放了多久啊,香肠外皮就硬了,放在这儿估计四五天就差不多可以了,放时间长了太硬不好吃。   不远处人工栽种的彼岸花丛外,靖人族众正在翻晒粮食准备入库,今年年景好,客栈主人又回来了,还免掉了他们的“岁贡”,收到的粮食都是自己的。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用族中勇士冒险去草原大雪中翻找食物,他们可以和客栈老板用其他东西交换。   日子更加好过了,男女老少脸上都带上了笑容。   秦深和他们打招呼,一地的小人儿,他都不敢往前靠近,怕靠近了控制不住内心的“小恶魔”,去拨弄一下……这就不好了。   重离脸上的褶子都是舒展的,面色红润、眉开眼笑,告诉秦深一件事儿,“小老板,你可以在三途河厚实的冰面上挖个洞,抓鱼吃。”   “咦,三途河上的鱼可以吃?”秦深一直以为三途河里的鱼凶悍,是吃亡魂、血肉的,这种鱼可以吃?   秦深把自己的想法和重离说了。   重离听后抚摸着胡须哈哈大笑,“非也非也,三途河不是冥河,哪里来那么多亡魂尸体喂鱼的,它和普通的人间大河差不多,只是鱼类更加凶猛罢了。”   重离教秦深怎么抓鱼,在冰面上凿个脸盆那么大的洞,人走开,自然就会有鱼跳出来。这个洞的大小有讲究,因为太大了,凶猛到人来难以对付的大鱼就会上岸,此类大鱼生命力强悍,上岸后不会被立即冻住,反而会发起攻击、攻击完了说不定还会跳进水里逃走。   “鱼好吃吗?”   “好吃。”重离回味地点点头,他年轻游历的时候曾经有幸尝过,肉质鲜嫩、味道鲜美,光闻闻味道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   他带着族人来到客栈定居,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打河中水族的主意,可是靖人太小,砸出那么大的一个洞工程量就很大,不得不放弃。   能够让老头儿惦念那么多年,肯定错不了。   秦深下定了主意,今天抓鱼了。   今天周六,孩子也休息在家,冰河抓鱼想想就有趣。   还有他手中的这颗寿元球,秦深弯起了嘴角,章俟海的命绳又可以增加一截了,真好。   ……   寿元球飘落到章俟海的脑袋顶,没入其中。   秦深关切地问:“怎么样?”   章俟海微阖着眼,拖长了声音说:“感觉……”声音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嗯?”秦深开始紧张了。   章俟海忽地睁开眼睛,眼睛里蓄满了浓浓笑意,他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地说:“谢谢你秦深,我感觉很好。”   秦深气得牙痒痒,巴掌抽了他肩膀一下,“章先生你学坏了,你的稳重沉稳呢!”   “秦深,跟你在一起,跟大家在一起,那些对外人的沉稳不需要的。”他在改变,改变得越来越不像是自己,是更好的自己。   秦深握住章俟海的手,两个人靠在一起,他们又多了一年。   把丢丢弄起来,给他穿戴整齐了,带着他到三界交汇处,小家伙们之前在冰上就玩过,溜冰鞋都是现成的,不用Leo从被窝里面出来送一双来。   丢丢滑得还不是很好,常常摔跤,他带着护膝、护肘和头盔等,摔两下不会有事,更何况还有章俟海穿着溜冰鞋在一旁护着。   秦深这边呢,和郭跃、王乐彬、黄三尾一起用冰镐对着三途河厚厚的冰面运气。这个冰层比秦深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厚,冰镐长一米,已经整根凿进去了,还是没有凿穿。   郭跃脱掉身上的衣服,猛然变身成近四米高的大黑熊,熊爪拍着胸口,张开口大吼了一声,“嘭”地人立的大黑熊四肢着地,前爪的锋利脚爪弹了出来,他在冰面上试着划了一下,“嗞啦”声刺激着众人的耳膜,轻易地在冰面上留下五条长而深的抓痕。   “嘿嘿。”变身成熊之后,大毛脸上笑起来全然没有了人形时的憨厚,“还是这个姿态容易,我来刨坑。”   “郭跃你可以注意点儿,坑一个脸盆大就可以了,别太大。”秦深不放心地叮嘱,要是太大了,出来一条超大超大的鱼,那就不是他们吃鱼了,而是鱼吃他们了。   “昂,老板你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   “嗯嗯。”秦深点点头,“你自己也当心,小心脚底下。”   掉到河里面,任多厚的皮毛,也会被那些个贪婪的鱼吃光啃尽。   郭跃听了,更加紧着点儿心了,因为冰层超过一米,他就先刨开漏斗形的大洞,爪子对准了最底下的口子挖,“刷刷刷”,又挖进去一米,整只熊都趴在了冰上,继续深入,挖得热火朝天。   突然“蹦哒”一声,郭跃伸进洞口内的爪子动了一下,最长的那根手指好像凿开了一条缝,但是胳臂不够长了。   “可以了,估计到底了,我们用竹竿再捅捅。”秦深抓过了长竹竿跃跃欲试。   郭跃爬了起来,抖擞了一下身体,给老板让开了位置。   秦深把竹竿怼进了脸盆大的洞里头,竹竿上上下下的动起来,随着冰层碎裂的声音,有水冒了出来。   秦深大喊,“离开水边,我们到岸上去。丢丢,老章,上岸了。”   “知道了,爸爸。”丢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为了生命安全保障,之前就说定了,凿开冰层之后就冲上岸,等着鱼自己跳出来。三界交汇处的天气酷烈严寒,他们挑选的地方冰层厚达三米,要不是有妖怪助力,光靠凡人自身的力量,估计要凿个大半天。   “爸爸,鱼什么时候上来?”等了一会儿,洞口毫无动静,丢丢忍不住问。   “嘘。”秦深竖了一根手指到嘴边,压着声音说:“马上的,钓鱼要有耐心。”   “哦。”丢丢也压了声音,“爸爸,这不是钓鱼,我们没有放鱼饵,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哟,不错呀小家伙,这个也知道。”秦深赞许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真是棒棒哒。”   被爸爸夸奖了呢,丢丢高兴地笑了起来,“爸爸,我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   “嗯嗯,所以宝贝真厉害。”   “爸爸,也很厉害。”   吃可爱长大的丢丢和有可爱儿子的秦深互相夸赞,笑着一来一去说了几句,冰洞那边有动静了,“咕咚咕咚”地冒着水,水注满了他们凿出来的大洞,随后一条鱼猛地蹿了出来,飞跃出水面一米高,弯弓成月牙状落在了冰面上,“啪啪啪”砸着冰层发出几声挣扎的声音,随后被冻住。   这是一条青背白腹、身子中间有一条红线的鱼,两三斤重的样子。   这条鱼的出现就像是开了一个头,紧接着跳出了四五条,最大的一条六七斤重,是一条浑身无鳞、形如鲶鱼的家伙。   这条鱼出来之后,冒出来的水开始结冰,在酷寒的风中形成了冰渣,冰渣凝结在一起,站在岸边的他们甚至能够听到结冰的声音,彻底冻住了。   秦深高兴地冲了过去,捧起一条冻得邦邦硬的鱼对着走来的章俟海和丢丢大喊,“哈哈,我们今天中午吃大鱼。”   “砰——”   很沉闷的声音,水下有个巨大的黑影浮了上来撞击了一下冰层,冻住不久的冰洞“咔嚓”一声又有一些裂开。   黑影呈现出来的少说有十米长,宽七八米,可以想见下面的生物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砰——”   黑影又撞了一下冰层,沉沉闷闷的声音传来,秦深脚下的冰层为之震动。   秦深害怕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弯腰捞过来两条大鱼,撒丫子往岸上跑,郭跃学他,也用两条大胳臂把剩下的鱼抱起来,跟着老板跑。   大家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闷着头跑到岸上,到了岸上秦深“呼哧呼哧”喘息,额头上汗水滴答,看其他人,也是一身的狼狈。   秦深看到章俟海扛着丢丢大喘气,额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脑袋上,他鲜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秦深一屁股坐了下来,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我们也是真的够了,经历这么一遭,这个鱼肯定更加好吃。兄弟们扯呼,我们交给仇大厨做鱼去。”   三途河出产的鱼货鲜到让人眉毛飞起来,他们第一天就吃了那条最大的、形似鲇鱼的家伙,鱼皮胶纸很足,看起来光滑,其实有些小突起的刺,口感类似于河豚,肉质肥嫩、滑溜,片出来的鱼片雪白晶莹,放到汤里面烫两下不蘸任何调料,其本身鲜美就让人意犹未尽。   对,他们吃的就是最体现鱼肉本味的鱼火锅,用鱼骨熬汤,鱼肉切片、鱼皮切丝,不适合片成鱼片的就剁成鱼蓉做成鱼丸。鱼骨做的汤就放了一些简简单单的葱姜去腥、咸盐提味。   再补充一句,抓上来的鱼让青龙神君两口子辨认过了,都可以吃,无毒。   双休日过的非常快,转眼间,丢丢和龙龙又要上学了。今天,秦深依然让白虎神君跟着,因为那伙人贩子还是没有抓住。   秦深曾经问过洪烨,知不知道人贩子究竟藏在哪里,他和青龙神君不去抓可以将信息透露给警察,让警察把坏人一锅端。   洪烨摇头了,不是他不说,而是不知道,那伙人没有聚集在一起,分散藏匿在人群中,气息分散,很难定位。   秦深有些失落,盼望着不法分子快些落网,同时叮嘱孩子们保护好自己。   晚上丢丢回家是章俟海下班的时候带回来的,今天章俟海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就打电话给老师让老师转告了丢丢。要等二十分钟,丢丢就想着和龙龙一起去医馆,在那边等爹爹。   拿过老师的手机和爹爹说了,章俟海叮嘱了几句同意了孩子的要求。   从学校往医馆走并不远,有直线小道,五六分钟就到,可以说非常非常之近了。路上两个小家伙手拉手,欢欢喜喜说着话。   快要到医馆的时候丢丢又往后看,龙龙就问了,“丢丢你老是回头干什么呀,你爹爹开车来不走这条路。”   “不是。”丢丢疑惑地皱了眉头,“我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但是转头又没有人。”   龙龙眼睛亮了,很兴奋地说:“丢丢你说会不会是人贩子?” 第76章 心中有鬼   丢丢是个文静内向的孩子, 可内心想要冒险、寻求刺激的小心思依然浓烈,看他被爸爸举高高露出的小摸样就知道。之前说过, 丢丢一个人的时候还好, 一旦和龙龙在一起, 那就是1+1超越2了,估计两个小家伙有商有量之后, 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现下,加上个“目无一切”的白虎神君。   要是没有及时阻止,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真不是大人能够想象的。   龙龙和丢丢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好奇”和“一探究竟”,家长反复提醒过要注意自身安全, 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千万不能够冒险, 但他们现在不是一个人。   “大白,我们可以帮忙找到那些失踪的小朋友对不对?江天水的爸爸妈妈都急疯了,他奶奶整天待在学校门口等孙子, 好可怜。”丢丢脱下书包,把书包抱在怀里面,龙龙打开拉链之后他对着里面的小奶猫说。   江天水就是那个在家中失踪的小朋友, 失踪不见后,家长急切地寻找, 同其他镇子上失踪的孩子一样,没有找到。   丢丢的书包被打开,一股子蜜汁小鱼干的味道迎面而来, 一只小奶猫翘着腿、叼着小鱼干仰躺着,非常惬意。   丢丢噘着嘴巴,不满意地控诉小奶猫,“大白,说好了在我书包里不准吃小鱼干的,作业上都是味道了。”   白虎神君“吧砸吧砸”吃掉一条手指长的小鱼干,带着倒刺的舌头舔着粉嫩的唇,琥珀眼睛水汪汪,充满无辜,“喵,在教室里面你也不准我吃。”   “那是因为小鱼干味道很大,在教室里吃不好。”丢丢给小奶猫讲道理。   白虎神君倒在丢丢的作业里头,埋着头不理。   龙龙还等着白虎神君带着他们发威呢,伸出手指头戳猫脑袋,“大白,你当护法,保护我们两个勇闯魔鬼洞,行不行?”   白虎神君转了一下脑袋,露出一只眼睛,软萌软萌的样子非常坚定地说:“不行!”   “为什么!”龙龙不满意地叫囔。   “喵~”小奶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因为秦老板对我说,要是帮着你们干坏事儿,就克扣我小鱼干。哼哼,我能够连着吃一个月呢,帮了你们就减半,多亏。”   听到大白提到了爸爸,丢丢开始犹豫了,究竟要不要去抓坏人?   龙龙跳脚,“我也可以给你小鱼干,我家旁边有一家熟食店做出来的小鱼干、肉干肉脯特别好吃、非常棒,我给你买,天天买,带着你吃一遍。只要你带我们去历险。”   在吃的面前,真吃货·白虎神君有些动摇了,一边是天天买、换花样的各种美食,一边是每天不换样的小鱼干,天平好像慢慢在倾斜。   “熟食店旁边一家是专门卖酱肉的,酱猪蹄、酱蹄髈、酱猪尾巴……我也可以带你去吃。”龙龙在自己这边的天平上加砝码,想想自己的零花钱,内心小人在哭,但是和冒险比起来,零花钱什么的不值一提。   “龙龙,我觉得不是很好,爸爸说不能够做危险的事情,因为我们现在还小。”抱着书包的丢丢理智回笼,理性压倒了想要冒险的心思,觉得他们应该回家,“坏人是大人,我们打不过。”   龙龙皱起了眉头,“护法”还没有搞定,队友却开始倒戈了,肿么办T^T。   “小朋友,我想去兴农银行取钱,银行在哪里呀?”正在两小家伙和一只猫商量犹豫的时候,一个头发雪白、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走了过来。   拄着拐杖的她弓着腰背,手上提着一篮子做成各种卡通动物形状的包子——白白胖胖的小猪猪、黄嘟嘟的小黄鸡、黑白分明的小熊猫……一下子就将两个孩子的目光吸引住了。   老太太好像很清楚自己提着的包子对孩子的吸引力,她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鼓励地对两个孩子说:“奶奶家自己做的,特别好吃,里面是甜甜的豆沙馅儿,孩子们拿着吃吧,不要钱。”   丢丢把抱着书包的手不动,也不允许眼馋的龙龙碰,礼貌地说:“谢谢奶奶,爸爸说不能够吃陌生人的东西。奶奶你说的银行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很快就到的。”   小龙胆大胆包天,在山里面的时候妖怪“进贡”,给什么他都吃,来者不拒。不过,他听丢丢的,不碰那些可爱的小包子,接着丢丢的话说:“老奶奶,那个银行的招牌特别大,绿绿的、白白的,上面有很大的字,一看就知道了。”   老太太皱了眉头,愁绪满面地说:“奶奶不认识字,你们说很近的,可以带奶奶走一趟吗?”   丢丢和龙龙对视一眼,反正就一点点路,不耽误什么事情,他们可以帮忙带奶奶去的。   丢丢点点头,说:“好的呢,奶奶,我们带你过去。”   丢丢把书包的拉链拉起来,留出的空隙保证小奶猫在里面呼吸,他和龙龙继续手拉手,带着老奶奶往银行走。   在路上,老太太直夸奖两个小孩子有礼貌、很善良,“小朋友你们不知道啊,现在的人就是把别人想的太坏。老人家摔倒了也不会扶一下,唉,我们也知道年轻人不容易,怎么会随便讹人、诬陷无辜的人呢。”   有个推着车的年轻女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车把手不小心碰到老太太一下,老太太腿脚不便,轻轻的一碰就踉踉跄跄。   “对不起。”推车的女人吓了一条,连忙推着车走开了一些,跟老太太道歉。   老太太一改温和的摸样,立着眼睛骂:“没长眼睛啊,怎么走路的,撞倒了怎么办,我要住你家、吃你家、让你家养老的。”   年轻女人一看这不是个善茬,被说了几句就自认倒霉,赶忙跨上座椅、发动了车子,加快速度,一溜烟不见了。   老太太手叉腰,冲着女人消失的地方骂骂咧咧,“都是什么人啊,下次遇见了,直接倒在地上,讹死你,妈的。”   老太太低着头整了整自己的篮子,不期然地对上了两个孩子惊讶的目光,尴尬地笑笑,把这两个小娃娃给忘记了。   掩饰性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年纪大、经验足,尴尬了那么一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唉,瞧我,急着去取钱,心情就不好了。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只是轻轻碰我一下,说一声对不起就好。”   两个齐刷刷地往后面跨出去一步,离老太太远了点儿。   老太太:“……”   丢丢和龙龙没有转身就走,做事情总要有始有终,反正没有几步路了,把老太太送过去又怎么样,不过也不轻易搭老太太的问话了。   老太太说得口干舌燥,心里面埋怨这两个小兔崽子,贼精贼精的,但是摸样长得真是好,卖出去,肯定赚钱。不过太聪明了也不好,年纪也稍微有点儿大,养不熟,卖不了人家,送到那个地方也不错。   兴农银行到了,丢丢对老太太说:“老奶奶,这个就是你要去的银行了。你进去就可以取钱,我们走啦。”   挥挥手,两个小家伙就要走,老太太连忙喊住,“小朋友,奶奶不认识字,你们可不可以帮我取钱?”   等取钱了又可以说拿着这么多钱她一个人不安全,让小孩子送一送;或者说拿错卡了,让孩子们帮着自己去不远处的丈夫那边拿……套路很多的。   丢丢和龙龙面面相觑,丢丢眼睛里闪过果然如此,而龙龙是兴奋激动,扭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老太太,他们遇到人贩子啦,好刺激、好兴奋。龙龙用力地拽了丢丢一下,眼睛快速地眨动,他们行动吧。   丢丢下不了决定,毕竟太危险了。   老太太看不懂两个孩子之间的互动,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说动了,加把劲儿,继续诱哄,“小朋友帮帮忙嘛,可怜我一个老婆子不识字,到这边来找亲戚还找不到。唉……”   龙龙已经不想等了,“抓人贩子大历险”即将开始,再等机会就要错过了,手兴奋地举高高,“帮帮帮,老奶奶我们帮你,卡给我,我帮你取钱。”   “……”老太太被噎了一下,孩子的态度大转变,反而让她很不适应。   转念一想,这也是好事儿,说不定孩子是被自己洗脑了呢。怕他们反悔,老太太伸出手要去抓丢丢的肩膀,嘴巴上说:“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奶奶我要去学校给跟你们老师说,让老师给你们发小红花。”   斜插进来一只大手,抓住老太太干枯的爪子,老太太立了眼睛,顺着这只铁钳子一般的手往上看,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一条狰狞如蜈蚣一般的疤痕横贯右脸,显得男人犹如罗刹鬼在世。   老太太所有的谩骂都被堵在嗓子眼儿里,一声尖叫刺破长空,“啊,杀人啦。鬼啊鬼啊……”   心中有鬼,看什么都是鬼。   聂冰手上松开,老太太以不符合年纪的速度疯狂地逃窜,边逃边大喊着“有鬼”。老太太的动静引起了别人的主意,想要打抱不平的人看到聂冰狰狞森冷的脸,吓得缩回了脖子。   丢丢认识这个男人,确切地说是男人脸上狰狞的疤痕,他是大白的手下败将,受了伤还在客栈躺过一会儿,丢丢不怕他。   聂冰垂着眼看着两个孩子,“不要跟着坏人乱走。”   “哦。”丢丢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龙龙沮丧地踢着空气,抓狂地喊着,“啊啊,我的冒险没了没了没了。”   丢丢安慰地拍拍龙龙的肩膀,对他说:“不要失望,等我们长大了,有的是机会,可以挑战全世界。”   龙龙耷拉着脑袋,无奈地说:“好吧。”   聂冰说了一句话便不再开口,他上次离开客栈、治好浑身的伤痛之后就彻底和章瑞泽断了雇佣关系,在他走投无路之际章俟海给了他机会,重新回到红叶镇的他在镇上租了房子住下。   章俟海承诺他,会在红叶镇给他置办产业,他可以将妻儿接过来常住,这是个好地方,他们会喜欢的。而他,已经在镇上学校里面应聘了体育老师的工作,以后会教授孩子们武术。   其实主要是教导丢丢,不过孩子一个人学很容易失去兴趣,特别是丢丢这种不爱动弹的,所以体育课上教导是最好的办法。   聂冰护送两个孩子回到了医馆,在医馆里面待上没有一会儿章俟海来了,带上丢丢回了客栈。   而聂冰在送丢丢他们去了医馆之后,转身去了派出所,将老妇人的情况与警察说了一遍。   现在整个东洲市的警力都调动了起来,特别是发生过孩子丢失事件的下属乡镇,不眠不休抓人贩子是当前最紧要的工作,要是案子不破,今年这个年就别想过的好。   前两天在红叶镇这边找到一个丢失的小婴儿,让大家看到了破获案子的希望。为了破案,他们是一点点线索都不会放过。   认真记录完聂冰用刻板语言形容的字句,小蔡点点头,目送提供线索的男人离开,他拿着笔记本赶紧去找师父,“师父师父,我觉得这个线索不错,那个老太婆明显是要骗两个小孩子。要不是有热心市民帮忙,小家伙们就惨了。呃……”   小蔡闭上了嘴巴,眼巴巴地看着会议室里面的人,师父说要去会议室坐一会儿,他还奇怪呢,又不开会干嘛去会议室,现在明白了,师父在接待客人。可是客人好特别,竟然是道士。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他们扎着道髻、穿着道袍,不同的道观,道袍有着差异,小蔡认出来这两个道士穿着的道袍是白水观的。他妈妈非常的虔诚,每年过年都要去市里面的白水观上柱年香,所以白水观的道袍他认识。   梁靖和两位道长已经交谈完毕,双方站了起来,准备行动。   梁靖吩咐小徒弟,“喊齐了人手,我们去抓人。”   “???”,小蔡莫名其妙的,“抓什么人?”   “人贩子,道长给我们提供了线索。对了,和兄弟们说一声,换常服,用自己的车,我们悄悄地去。”梁靖看向道士们,问:“两位道长,这么做如何?”   一老一少两位道长中,做主的是那个少年道士,此少年便是莫琛。莫琛收起了手上画了很多红色“XX”的地图,点点头,“多谢梁所长愿意相信我们。”   梁靖朗笑说,“怎么会不信。”他可是被师父传授过红叶镇“生存之道”的老警察,这种“生存之道”会在镇上主事的警察口中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终于有将人贩子一网打尽的曙光了,他们给平静安宁的小镇带来了太多的不安和惶惑,给多个家庭带来了苦痛,让他们逍遥法外是在打所有参与此事的公安干警的脸,梁靖绝对不容许这种情况的存在。   如今提供的线索太过虚无缥缈,梁靖不好给上级部门汇报,等他们先抓到一波人、证实了线索的正确性再说。   莫琛看着手上拿着的地图,这并不是一张普通的东洲市地图,而是从青龙神君那边得来的地图,是望乡客栈的老板秦深给的。   地图上的标记据说是青龙神君随手画就,能不能找到藏匿起来的人贩子需要靠凡人自己的努力。   保一方太平、不干涉个人,不代表不可以给人类提供一些建议和意见,乃是功德一件。   大道无情、大道复杂,用秦深的话来说,就是凡人弄不懂、弄不懂哦。   …………   ……   警方按照提示秘密抓获了四个人贩子,解救了三个孩子,其中就有红叶镇的江天水。人贩子可恨可恶,将孩子藏进了废弃的腌菜大缸内,每天就给一点儿水米,害怕又没有力气,别说逃跑,就连喊叫都困难。   最近在东洲市作案的人贩子并不是统一的团伙,而是四五个家族被人召集到这儿,顺带做点儿案子。做个不怎么的比喻,媷羊毛还不逮着一只羊媷呢,这一伙二三十人临时组成的人贩子大团伙在东洲市内疯狂作案,不但是脑袋里面有坑,而且压根就是各自为政,不听组织者的号令。   抓到的四个人贩子,就有盯上丢丢他们的老太太夫妻,小蔡反反复复比对身份证和本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说:“我劝你们还是老实交代,名字、来历说清楚喽,拿了一张假证出来骗人,就是你们不对了。”   头发雪白的老太太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被冰凉的手铐铐着知道忏悔了,“呜呜呜,警察同志我们真的没有骗人,我还没有到五十啊。”   “老太太”四十六,她会进入这行乃是“家学渊源”,婆婆就是个走家串户的人牙子,专门给山里面讨不到老婆的男人“说”婆娘,她嫁了过来,知道真相之后非但没有报警,反而助纣为虐,拓宽了业务,加入了“送”孩子的豪华套餐。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大概是二十年前他们曾经来过东洲市,在这边抱了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不仅仅是长得好,还特别聪明,谁家有这么漂亮的娃娃高兴得梦里面都会笑出来。   她和丈夫把孩子强行抱走了,和其他拐来的孩子一路贩卖,这个孩子很聪明,始终记得家的方向、记得父母的名字、也牢牢记的自己的名字,长得再好也卖不掉。   这笔生意算是砸在手上了,她和丈夫狠狠心,就将孩子沉了湖。   很快,他们就将这件事给忘记。   可不久之后噩梦就出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梦到那孩子明亮的眼睛,起来就大把大把的掉头发,刚过了三十皱纹就堆积了起来,不到五十已经老态龙钟。   “呜呜呜,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个孩子的眼睛,他喊着我阿姨,让我送他回家。”妇人老泪纵横,后悔侵蚀着内心,让他们夫妻寝食难安,不是后悔入了这一行,而是后悔怎么把那个孩子给弄死了。   他们不只是一次带着香烛纸钱到湖边,也请了法师施法镇压,都没有用。   招摇撞骗的大师当然是没有用的,找个正宗的来应对鬼车鸟的诅咒,施展各种手段也是徒劳。   审讯室内,小蔡愤怒地摔掉了身份证,他用力地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拎起身下的椅子掼到女人的脑袋上,看看他们的心肝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可是身上的制服让他冷静,他要从妇人的口中知道更多其他人贩子和那个组织者的信息。   握着笔的手用力到发青发白,小蔡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吐了出来,“其他人都藏在哪里?”   “我说我说。”女人识时务,被抓到了就想着好好配合,坦白从宽,期待减刑。   呵呵……   门外,听到女人供述的事情,莫琛已经确定她口中那个沉湖的孩子是李晓明,李家夫妻在离开客栈的时候给他下了委托,希望能够找到他们孩子的遗骨,让遗骨回到家乡、入土为安。   他们夫妻二人走时,在客栈的门外跪了下来,灯下的身影单薄却伟大、脆弱又坚强,这是父母啊。   莫琛对梁靖说:“梁所长,我希望在问话结束之后见见这个妇人,我有话要问她。”   “这……”梁靖有些迟疑,这并不符合规矩。   “我的委托人希望找他们孩子的遗骨,那个孩子就是被他们夫妻沉湖的。”   梁靖爬满血丝通红得仿佛要吃人的眼睛睁大了一分,他低声咒骂了一声,“这对夫妻作恶多端,不判死刑无法平息孩子们的怨恨。道长放心,我们会让他们将所有经手的孩子说出来,让宝贝们回家。”   “嗯!”莫琛点头,得到警方的配合再好不过。   东洲市震惊全国的特大拐卖儿童事件参与者尽数被抓获之后,其中一件事被媒体广而报道,是一对老迈夫妻在祖国腹地山区的一个湖边指认说就是在这里将孩子沉湖。   现场打捞出一具幼小的骸骨,骸骨就像是有人守护着一般,在幽暗的水底并没有四散,洁白的骨头上没有任何附着物,在温暖的阳光下,被父母搂在怀中,他要回家了。   至于那个组织者,乃是疯道士的同门,国安一处已经介入调查,这些就不是普通人可以从新闻中看到的了。   …………   ……   周二晚上,秦静挨个看看莲子、红豆、花生、红枣等等,看其他人忙碌着煮粥,一些难煮的豆类会在睡觉前就放进老灶大锅里用小火慢慢熬着,早晨起来时放上其它,煮好了便可以吃腊八粥了。   时间就是过的这么快,转眼间一年走向岁末,“腊八之后就是年”,春节真的快要来了。   “妈,这个量是不是少了点儿?”秦深把一大盆的黄豆、红豆、芸豆等等倒入锅中,仇宝成提了水往里面倒。   秦静没好气地把手里面抓着的莲子扔进了盆里面,“大厨在身边你问我!你寒碜你妈的厨艺了啊。”   妈妈秦静今晚厨兴大发,主动要求给大家做一顿饭,结果嘛,不说了不说了,大厨配的菜还是很好的。   秦深嘀咕了一声,让羞恼的秦静听到了,这就像是指着秃头骂秃驴一样,秦静脸上挂不住,但自己理亏,又没法不讲理地发火,只能够哼哼。   秦深一看不好,这是把女王给惹毛了,赶紧顺顺毛。这要是这么好顺,还是他妈妈不,当然不是,所以“小心眼儿”的秦静给记上了。   秦深绕到妈妈身后给她捏捏肩膀、捶捶背,“妈妈做的菜最好吃了,是家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谢谢妈妈让我在晚上的时候重温了一边,感动的眼泪哇哇的。”   “切,少来。”   秦深搂住妈妈,弯着膝盖,像个小孩子一般用额头蹭蹭妈妈的脸,“妈妈最好了。”   秦静推开儿子的大头,垂下来的嘴角慢慢扬起,“这么大了还撒娇,让你儿子看见笑话你。”   秦深偷偷松了一口气,哄女士开心是男人的本分、哄妈妈开心是儿女的本分,应该的、应该的。   妈妈开心了,去屋里洗澡、敷面膜、睡觉了,秦深继续和仇宝成在厨房忙腊八粥的事儿,还有五娘在帮忙。   五娘和六娘性子简直是南辕北辙,一个温婉、一个火爆,不过长得都很性感。看着火的五娘说:“晚上我在厨房守着,老板、宝成你们回去睡吧。”   “不好吧。”在仇宝成看来,让女士牺牲一晚上的睡眠守着两锅粥,不好不好。   五娘笑容恬静,亮堂堂的火照在她的脸上明艳极了,“可以的,我睡在这儿就好,用原型,这边更暖和,很舒服。客栈没有关门以前用的就是老灶,我们姐妹就喜欢窝在这儿烤地瓜、烤玉米,很开心。”   仇宝成,“……那行,晚上压着点儿火,别用大火煮着,明早把几种米放进去就好。”总是忘记她们是妖怪的事儿。   “嗯嗯。”五娘用心记下了,“我知道了。”   厨房里用不着秦深,他就回屋,洗澡出来之后先去孩子房间看看丢丢,确定小家伙睡得很好,就从他的房间里退了出来回了自己那边。自从白虎神君来了客栈,霸占了丢丢一半床之后,丢丢就不需要晚上睡觉的时候亮着灯,他会主动关了灯睡觉。   小夜灯已经收进了抽屉的角落,很久没有拿起。   打着哈欠倒在了床上,秦深在床上一滚,长臂一伸搭在章俟海的腿上,脑袋抬了抬,也搁了上去。章俟海拿着平板看文件的手空出一只摸着情深的头,有一搭没一搭,事情还没有做完,他的大半心思在文件上呢。   秦深的手指在章俟海的腿上画圈圈,隔着纯棉质地的睡裤能够感受到他的腿部肌肉越来越丰盈、越来越紧实,恢复得极好。   “丢丢他们的防范意识还不够强烈,我要在网上多学习学习怎么教育孩子,让他们有必要的警惕心。”秦深说的是周一晚上放学时,丢丢和龙龙遇到人贩子的事情。   聂冰的房子就租住在学校附近,下个学期才会到学校正式上岗,最近就是守在学校门口护着孩子,章俟海之所以如此放心让孩子们自己走去医馆,也是有他在。   聂冰已经将丢丢和龙龙遇到老太太的一系列反应告知了章俟海,章俟海又和秦深说,知道这事儿的秦深没有火急火燎地对丢丢进行安全教育,反而像是不知道一样没有和丢丢提起。   他就是怕说多了,孩子产生逆反心理,一旦有抵触心态,说再多都没有用。   安全教育应该在生活点滴中灌输,长篇大论别说孩子了,连家长都会说得疲惫。   “我和丢丢的班主任吴老师沟通过,他的方法不错,他已经建议校长一个星期开一堂安全教育课程,估计下学期开始。主要教导孩子们一些安全常识,诸如火场逃生、地震遇险后怎么办、大水无情又如何……还会教导孩子如何应付人贩子,遇到坏人是逃跑还是见义勇为。”章俟海同样关心孩子的安全教育问题,大老板忙于工作的同时也会和丢丢的老师进行沟通。   他继续说:“这堂课会和他们的生理课结合在一起,逐步教导孩子们生理知识。”   章俟海还提供了很多国外先进的经验(Leo收集),让吴老师互通有无。   老师的安排非常周到,秦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于是说起了明天送粥的事儿,“洪烨他们明天会带着粥过来,在客栈门口送粥,你说会有人来吗?”   明天是腊八节,洪烨上午的时候就给秦深打了电话,说是明天一大早会带着大锅的腊八粥到客栈门口来送粥,说是以前给山里面的居民送粥都是端进去的,太麻烦了,今年就借客栈门口用用。   只是借个地方而已,秦深当然同意啦,就算是进一步借客栈的锅灶熬粥,秦深也是会答应的。同意之后顺势就问了需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比如锅碗、桌椅板凳之类的,洪烨说不用,要是真要准备秦深可以以客栈老板的身份熬粥给居民们送粥。   山民们吃了秦深的粥,承了他一份香火情,以后客栈里的人要进山干什么不会受到为难,比如再挖一棵树什么的……   秦深这才特意晚上就开始煮粥,就为了明儿一早给山民们送粥。   这个山民,肯定不是普通人类啦,而是住在山上的其他居民。   白荡山横贯东洲市,开发利用程度很高,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什么广袤无垠的深山密林,海拔高度也算是可以,很难阻止人类探索的脚步。像开发利用好的地方兴建别墅、度假村、森林公园等等,遍布人类的足迹,红叶镇这一片在白荡山属于较落后地区,又因为东洲市的母亲河源头在山里,为了保护水源,政府禁止开发,所以保持了原生态。   人类的足迹多了,大山本来的居民就不得不一再搬迁,以前还有野猪野兔出没,现在能够看到蝈蝈、蟋蟀、癞(蛤)蟆还要归根人类环境保护得不错。   秦深反正没有见到过多少山中居民,所以,明天会有人来吗?   “不是还有猴子,有穿山甲,他们肯定会来的。”章俟海让秦深别想那么多。   一个姿势保持时间太长了不舒服,秦深翻到床上,摊开手脚仰躺着,一只手还搭在章俟海的大腿上,“昂,不想那么多了,洪烨可是白荡山的山神耶,里面住了什么人他肯定知道。”   “对。”章俟海按住秦深乱动的爪子,文件已经看完,他关掉了平板,低头看笑着看秦深,给了他一个解决漫漫长夜最好的建议,“宝贝,做吗?”   秦深猛点头,“来来来,让你的爱来的再猛烈一些,燃烧吧宝贝。”   关灯喽~   第二日折腾了小半夜的秦深被洪烨一个电话吵醒,他带着人过来送粥了,邀请秦深来啊,再晚可就要错过今年腊八节最热闹的时刻了。   秦深坐起身看了一眼窗户,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特意留了一条小缝隙,就是看看天色准备早起的,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早!!把自己重新摔到床上,秦深的脑袋埋在被子上用力蹭了好几下,哼哼唧唧不想起。   章俟海顺顺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别让人等了,起来吧,我和你一起去。”   “大冬天的,起早简直是噩梦。”   特别是南方,在南方阴冷天大清早出门的都是英雄,是要去拯救世界的。   洪烨已经带着人到了客栈门口,摆起了阵仗准备送粥,秦深怎么好意思让人等,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洗漱穿衣,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把脑袋埋在宽阔的领子里走出了客栈。   离开了客栈内舒适的温度,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哆嗦了一下,秦深把脖子往羽绒服里埋得更里,才在外面站一小会儿的功夫,头发、睫毛上就沾满了雾水。   今天起雾了,浓浓的大雾。   水边雾气更是浓重,红叶镇临水,已经被大雾彻底笼罩住,站在客栈门口往小镇的方向看,黑白交替时,只有从客栈这边一路延伸到小镇的路灯灯光指明了方向。   路灯用的是太阳能发电,自己有蓄电装置,非常环保。   和平路尽头、客栈门口这边,洪烨带着自家店里面的伙计摆好了一张桌子,拎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桶到桌子上,保温桶半人高、圆胖圆胖的,不锈钢质地,厚实的桶身和桶盖一看就知道保温性能极好,同样的大桶在桌子边还有四个。   一共五个桶,秦深走过去看了一下,一个桶可以装八十斤的粥,咋舌不已,送的掉?! 第77章 白荡山大集   一场大雾笼罩住了大半个东洲市, 山区中雾气更大,只能够看清身周三四米的距离。秦深缩着脖子凑到洪烨的身边, 跺着脚, 让变得冷冰冰的脚丫子暖和起来, 出来的时候不注意,脚上就穿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   相较于恨不得把自己从头包到脚、不露出一点儿皮肤的秦深, 洪烨就穿得轻便多了,某高端品牌灰青色运动服一身, 脚踩运动鞋,手上戴着运动手环,不像是来送粥的,更像是来晨练的。   “这么冷, 雾这么大, 会有人来拿粥吗?”秦深暂且抛下客栈老板的身份,用生活在白荡山山脚下普通人的视角说话。   洪烨忙着呢,没功夫给秦深白眼, 他的手搭到了保温桶的卡扣上,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保温桶隙开了一条缝隙, 待一阵腾腾的烟雾散去一些,他凑近了往里头看看, “不错,今年的味道也很正,待会儿就可以送粥了。”   秦深在身边剁手剁脚, 洪烨想忽视这个大活人都难,扭头迎上“好奇宝宝”的眼神,他的一双眼眼缝略长、不是很标准的杏眼,和丢丢的一样,认真地看着谁,很难让人拒绝。   洪烨说:“经营客栈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怎么还拿老眼光看待事物。”   “没办法,用新眼光看世界的时候也要让我有这个概念才行,没有概念,新视角还不如老眼光有用。”   “……那我给你解释。”听秦深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的样子。   “嗯嗯。”秦深期待地点点头,很好奇呢。   洪烨正要给秦深细细说起白荡山内的情况,迷雾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昏暗中令人毛骨悚然。   秦深突然想起了一部名叫《迷雾》的电影,电影中被迷雾笼罩的小镇迎来了各种怪物,残肢与血浆齐飞、尖叫与恐怖为伴。忍不住往客栈门口挪了一步,凉从脚起,脚尖在拖鞋里面蜷缩,他觉得有凉意从脚心蹿上了后背直达脑顶……   “来了。”洪烨莞尔一笑,将保温桶的盖子彻底打开,拿起来放置在一边的勺子,原地活动了一下颈、肩,要开始干活了。   迷雾中,四散的声音集中了起来,有个庞大的身影逐渐靠近……   秦深想提高了嗓门喊郭跃他们出来,那个庞大的身影彻底“挣脱”了迷雾走到了大家的视野之中……一群红毛松鼠,最大的头尾算在一块不过成年男子小臂长,小的还趴在父母背上。   二三百只大小不一的松鼠聚在一块儿,再可爱,也要惊悚一下了。这些松鼠是一个品种,毛色棕红,有蓬松大尾,竖起来的三角耳朵尖上有一戳长毛,黑亮灵动的眼睛注视着洪烨,敬畏而孺慕、虔诚又随和。   从松鼠群中走出一只体型中等的松鼠,他的个头不是最大,但毛色鲜亮如火,耳朵尖上的两撮长毛如同跳跃的火焰,他口吐人言,是有些尖细的中年男声,“山神大人好,我带着孩子们过来讨些粥喝。”   “哈哈,你们今年比猴子来的早,赢过他们了啊。”洪烨熟稔地和松鼠首领交流。   松鼠首领傲娇地挺着胸膛,提起那些叽叽喳喳、没个安分的猴子语带不屑,“一群倒霉猴子,上一年让它们抢了先,是因为天气不好,我们赶路来迟了。今年可是早做准备,肯定比它们早来。”   “恭喜重新夺回第一的宝座,让孩子们都把碗拿出来吧,喝粥了。”洪烨拿着大勺在粥桶中抄了个底,浓稠的味道在湿润的空气中逐渐扩散。   秦深抽了抽鼻子,总觉得粥香中带着些许苦涩,两者叠加在一块儿,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松鼠们却是吃惯了这个味道,一年一次,还挺惦记的。就见它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很多木头的小碗,每一个碗如同中等的西红柿那么大,松鼠用两只手握着。   在小桌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松鼠们做好准备之后,洪烨已经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舀满勺的稠粥,往小碗里面倒,粥满而不倾倒,分寸在他手上拿捏的极准,呼吸间五六只松鼠已经领到属于它们的那一份腊八粥。   而洪烨的大勺内,还有大半的粥米。   分到粥的松鼠向洪烨鞠躬道谢,走到一旁小口小口地开吃。蓬松的毛绒尾巴翘起,灵动可爱的松鼠到了这儿也不放松警惕,吃粥的时候小眼睛不时左右看看,憨态可掬的摸样只是表象而已。   每一只松鼠都有,连怀抱里抱着的孩子洪烨也一视同仁,满足松鼠们的需求之后,秦深够头往粥桶里面瞅了一眼,粥去了一半都没有,剩下的还可以满足一大波山民。   松鼠们最后分到粥的是他们的首领,他鞠躬感谢洪烨,“谢谢山神大人,新年快乐,吉祥如意、恭喜发财。”   “大家都如意。”   松鼠头领点点头,退到族众中开始喝粥,看松鼠们吃的香,没有吃早饭就出来的秦深有些眼馋。   洪烨看出来了,让秦深进去拿个大碗,让客栈中的众人也尝尝加了青龙神君秘制料包的腊八粥。   秦深乐颠颠地点点头,掉头往客栈里头,跨进院门,温暖将自己包裹,舒服得长叹一声,看到章俟海手上拎着一双高帮的鹿皮靴子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他,他情不自禁地跺脚。   冷得时间太长了,双脚好似失去了知觉变得麻木,跺脚的时候骨头缝里面冒着疼。   “嘶嘶。”秦深龇牙咧嘴地往前走。   章俟海往前疾走几步扶住秦深,“我就稍微不注意一会儿,你就毛毛躁躁地出去了,脚上冷活该。”   秦深没骨头似的趴在章俟海的肩膀上,“我就是着急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一时没注意。老章同志,你的同情心呢。”   “你再这样,同情心就没有了。”章俟海黑着脸,不跟秦深嬉皮笑脸的。   “哭唧唧。”秦深做着怪样儿,一点儿都不把章俟海的黑脸放进心里面,要不是关心他,才不会摆了脸子给自己看。   章俟海无奈地摇摇头,让秦深扶着自己,他蹲下来拿过鞋子,说:“把左脚抬起来。”   秦深抬起脚,脸变得通红,在一起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没羞没臊做羞答答的事情也没有此刻让他如此害臊过。心里面觉得很甜蜜,冷得麻木的脚被男人用手紧紧握着,血液循环,暖意回笼,脚趾蜷缩,他红着脸说:“好了好了,热了。暖和了,鞋子我自己穿。”   章俟海在他的脚上轻轻掐了一把,秦深选择闭嘴。   从秦深的方向只能够看到男人的后脑勺,却能够想象男人认真、细致的摸样,浓烈的肢体交缠是爱、恬淡的关怀也是爱,前者轰轰烈烈,后者平静悠长,过日子要的就是两者的相辅相成、互相融合吧。   秦深再次从客栈出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个汤碗,身后跟着空着手的郭跃,客栈里面没有那么大号的保温桶,煮好的腊八粥用普通的锅拿出来,在这种天气里很快就会变得冰凉,不好入口。   秦深就想着等洪烨的那个桶里的粥送光了,他正好借来用用。   踏进冰凉冰凉的雾气里面,看到客栈门口的情况,秦深惊诧不已。   动物开大会啊,猴子、松鼠、孔雀、大熊、穿山甲……十来种动物各自占据了他视线中的一角,这么多动物却不吵闹,开了灵智的管束小伙伴、没开灵智的尽量克制自己,所以没有纷纷扰扰如菜市口的感觉。   除了动物,还有十来个人站在这儿,其中就有秦深见过的猴王和客栈常有来往的金川,其他人他也一一看过去,真是各有千秋,身材高挑的气质美女、瘦削虚弱的病娇男、膀大腰圆的魁梧大汉、天真娇蛮的可爱少女、文质彬彬的冷峻少年、阴鸷森冷的老迈妇人……山上原来有如此多的居民,秦深对白荡山有了新的认知。   秦深出来,吸引来无数目光,被这么多眼睛若有若无地盯着,他也不怂,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看起来亲和仿佛一眼就可以看透,却又让人觉得深不可测……模仿章俟海之后总结出来的自己的风格。   人形的都是白荡山内成了精的妖怪,修行不易,现如今末法时代、灵气不纯,更是艰难,在场诸位已经是当今地球上妖精界的翘楚,站出去谁不是一方霸主。但他们宁愿窝在白荡山内,接受白荡山山神的管束,求的不过是平静和无人打扰。   实力不小、成名已久,每位大妖都有自己的脾气,不过脾气和识时务并不相悖,他们愿意向山神低头,当然也愿意给望乡客栈的主人面子。   秦深收到众人的行礼,心中略惊讶却并不意外,笑盈盈地对大家说:“大家腊八节好,客栈也熬了腊八粥请大家品尝,可千万不好提前离开。”喝了他的粥,以后去山上挖一棵树就不用到山神那边投诉了。   秦深走到洪烨那边,和他说了一声让郭跃拿了个空的保温桶进了客栈,而他自己捧着那个装满的大碗紧随其后。   今日雾大,学校已经通知了上午不上学,等雾散了下午上课,不过丢丢已经按照老时间起床,现在坐在桌边捧着粥碗吃腊八粥。仇宝成严格把控的腊八粥稠厚味浓,豆子软糯、米粒开花,香甜细软,不同谷物豆类的口感在唇齿间碰撞,融合出来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桌子上还有烙得两面金黄的牛肉馅饼,薄薄的馅饼撕开外皮里面的牛肉馅轻轻压一下就有汁水慢慢渗透出,油润晶亮,秦深是不会告诉丢丢和章俟海肉馅儿里面混合了剁成蓉的胡萝卜的。   经过仇宝成的调味,胡萝卜的味道不会那么冲,蔬菜的清甜给牛肉提香。   “来,大家一起尝尝山神和青龙神君秘制的腊八粥,看看和我们的有什么不一样。”   秦深接过五娘递过来的碗给每个人分了一碗的粥,随后端了自己的那一份送入口中,皱起了眉头,“这个味道怎么怪怪的?”   “好苦。”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奇怪,丢丢喝了一口直接伸出了舌头,拒绝吃第二口。   腊八粥因各地习惯不同,要么是甜的、要么是咸的,秦深还是头一次尝到了苦的。也不能够说特别苦,就是去了白囊又焯过水的苦瓜的那种程度,然后粥里面还有甜,好像还有一点儿涩,口感复杂而丰富的一碗粥,无法昧着良心说好吃。   秦静面不改色地喝掉一碗粥,速度之快如同灌了一碗苦药汤,她说:“尽快喝,凉了味道更奇怪。里面放了青龙神君配置的药材,祛病除湿、健胃健脾,喝上一碗冬天不会觉得那么冷。”   “……”作用那么大,那能怎么办,秦深也学着妈妈的样子一口喝掉粥,吃完了就抓了一个馅饼去去嘴巴里奇奇怪怪的味道。看丢丢一脸为难的样子,他问妈妈,“孩子吃了没事儿吧?”   “没事,你小时候也年年喝。”秦静诱哄丢丢,“丢丢你忘记啦,你去年也喝过这个粥的,闭上眼睛一口喝掉,之后吃些别的压一压味道就好。”   丢丢小脸上满是嫌弃的表情,“奶奶,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感觉自己是第一次吃这个,它的味道太怪了。”喝一口,可以记一辈子的。   “肯定喝过,来吧,动作快点儿。”   丢丢嘟着嘴巴,抬眼睛看看,见大人都让自己喝,那就喝吧,捏着鼻子喝掉,喝完了要翻着白眼干呕,然后晕了过去,正好倒在早有准备的秦静怀里面。   “……”秦静眨眨眼,“妈?!”   “一碗粥的药力有些大,孩子吃不住会昏睡过去,睡一觉就好了。”起来后八成记不住自己喝了一碗怪味粥,身体的自然抗拒吧。   “……我和弟弟也是这样来的?”   “嗯,成年之前喝粥都会这样,你们长大之后腊八节也不在家里面过,喝粥的机会少了。”   “哦哦。”有逃过一劫的感觉。   章俟海抱着丢丢让他去睡觉,秦深又返回了送粥现场,之前他们喝怪味腊八粥的时候郭跃已经抱着粥桶出去了,同去的还有掌勺的六娘。等秦深出去,外面的山民散去了很多,动物形态的一个不留,人形的也换了一拨。   有个修长如竹的清俊青年用一个竹筒从洪烨那边接了一碗的怪味腊八粥,躬身说谢谢,退到一边喝了一口,眼睛蓦然明亮,不等滚烫的粥稍微凉凉就全部灌进嘴里,感受着从胃袋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暖意,他激动万分,就连凝滞多年的修为有了松动的感觉。   “山神大人之恩,修竹感激不尽。”青年弯腰到底,激动让他控制不住的抖动。   洪烨挥手,一阵清风从他的手中飞了出来绕着青年,扶他起来,“这是你自己的机缘,不必多礼。”   喝了他粥的妖怪千千万,真正能够有所收获的也不过几个而已。   尽管洪烨那么说,青年依然感激不尽。   随后他又排队打了一小碗客栈的粥,客栈的粥做的不多,每个人也就吃上一小口,青年喝掉了这一口粥,本来只是松动的凝滞修为竟然彻底有了变化,整个人通体舒泰,他突破了。   …………   ……   大雾天客栈迎来了好几位客人,秦深一一做了登记,准备合上登记薄时之前喝了粥直接在客栈门口入定的青年进来了。青年看外表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摸样,身形修长挺拔、面容清俊文秀,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背上违和地背着一个竹筐。   竹筐做工精细,花纹雅正,双肩包大小,有个镶嵌了一圈蓝印花布边的盖子。   “姓名。”秦深做例行登记。   青年从入定之中醒来之后已经从激动中平静了过来,从容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修竹。”   “地址。”   “竹海。”青年来自于华夏盛产竹子的地方,他本身就是修炼多年的一竿青竹,见证过历史变迁、风云变化,也和许多名人雅士有过交集,所以他拿出来的抵现房租的的东西是竹鼠六只、竹荪竹蛋各十斤、五瓶竹筒酒和三竹筒的竹虫,刚好够他一人在单间住上小二十天。   秦深收下所有的东西送去厨房,有些好奇地向青年打听,“虚度原现在大雪纷飞、积雪厚实,现下并不是去妖界的好时候,你们前来客栈这是?”   青年现在对秦深和洪烨感激不尽,虽然二人都说是自己的机缘,但是要是没有他们送粥的行为,自己也无法获得。现在只要二人开口,只要是不违背原则、 不触犯法律的事情,他都会尽可能干,只是问个他们前来白荡山的原委,青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板,我们都是为了白荡山大集而来。”   秦深重复,“大集?”   “对的,白荡山一年一度的集市。”   修竹给秦深进一步的解释。   每年春节前最后一个星期的第一天到第四天是白荡山大集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来自于全国各地乃至于全世界各地的妖精鬼怪、修士和有门道的凡人会云聚于此,开启四天四夜的大集市。   在集市中,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能够在此发现。大家来此地,不仅仅是买卖东西,也是让宅修们有一个互通有无得的平台,交流一下修炼心得,许多八卦谈资就是从这里流传出去的。   白荡山大集,乃是末法时代修真界的一大盛事。   大集也会为客栈带来大量的生意,这就是秦静和六娘神神秘秘不肯跟秦深说起的客人来源。   秦深点点头表示理解,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在白荡山山脚下生活二十多年,他竟浑然不知身边的山上有这么多神奇事件的发生。突然觉得凡人也挺不容易,挂在口中的科学并不科学,孜孜以求的神话世界、不科学的这个世界不对他们开放而已。   参加白荡山大集也是需要入场券的,券分两种,一种为允许摆摊的、一种为允许进入的,两种券都由国安一处的人发放,因为大集是由他们进行日常维护。   其中缘由秦深已经向六娘打听清楚。   白荡山大集原来只是一个自发形成的野集,出现原因不可考、发起人不可考、发起的准确时间不可考,等引起大家注意的时候集市规模已经很大,不只是局限于妖精,还有人类修士的加入。   规模大了,事情就多,好几届都有斗殴事件的发生,因为发生在白荡山内,山神肯定要出手调停。以洪烨的性子自然不耐烦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火冒三丈的他差点儿就从中干预关停大集。   为人间气运操碎了心的陵光神君知道了此事,就和洪烨进行了磋商,大概是七十二年前,正式接管了大集的日常维护。应时代的发展,国安一处对大集的管理也越来越正规和人性化。   住进客栈的国安一处人员,紧邻莫琛占据了一张桌子置办了一个临时办事点,办事员为杨奉和仇星星,仇星星会在这边过寒假,陪爸爸过年。她回去之后和爷爷奶奶隐晦地说起过爸爸的事情,两位老人家比年轻人更信这些,愿意让孙女跟着儿子过年,他们就不来了,免得打扰了客栈的安宁。   老人家并没有自己一定是有缘人的自信,来了之后空欢喜一场,还要麻烦客栈老板,所以就不来了,虽然真的很想念儿子。   临时办事处这儿,凡是来此登记的人员信息录入之后当场就形成一张二维码,二维码内录入一缕神识,只能够本人持有,进入大集时在门口扫一下便好。   随着大集的临近,客栈内越来越热闹,让秦深知道全国各地原来有这么多妖精鬼怪。   万年历翻了好几页,新的一年已经来到了2月7日,农历二十二日,孩子们放了寒假,年味也越来越浓。   村镇与城市不同,许多传统习俗并没有随着城市化而淡化,依然保留着它原来的味道。   比如腊月二十三祭祀灶神。   客栈不做这些,也没有神仙真的敢管客栈的事儿,所以秦深在赶集的时候不会像那些阿姨、妈妈们买灶神像,他对各色的糖果更感兴趣。   领着丢丢和龙龙两个小家伙,秦深开了车到沿湖路这边来赶集,今天是这个集市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热闹的一天,明天过后沿湖路将恢复往昔的平静,要想赶上热闹需要再等一年。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丢丢和龙龙跟在秦深的身边,丢丢还前背了一个轻便的双肩包,包的拉链打开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白猫脑袋搁在包沿处好奇地往外看,白虎神君也跟着出来凑热闹了。   秦深在网上给他买了一个猫包的,但是白虎神君对此不屑一顾,更喜欢不怎么舒适的双肩包待着。   “爸爸,买些芝麻糖,爹爹喜欢吃。”丢丢是贴心的小宝贝,出来赶集还不忘惦记他忙碌的爹爹。   丢丢和章俟海现在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好到让秦深吃味的程度,特别是腊月十六章俟海的公司“尾牙”,年会丢丢跟着章俟海一块儿去了。穿着小西装、打着小领带,头一次在爹爹的指导下打了温莎结,第一次正式以章俟海儿子的身份、章氏继承人的身份出现……许多个第一次让内向害羞的丢丢在人生的道路上迈出了一大步,性格上有些不同了呢。   还是容易腼腆害羞,但愿意去主动接触新事物、靠近陌生人,不会胆怯地往家长身后缩,真的是很大的改变。   秦深敏感地发现,“尾牙”之后,丢丢和章俟海的关系也有了质的飞跃,这种感觉很玄乎,无法用语言表达,却是个让人喜闻乐见的变化。   前事不再多提,他们今天是来赶集的。集市上买卖的东西很多,小到针头线脑、锅碗瓢盆,大到家用电器、家禽牲畜,包罗万象。秦深他们此刻就站在一个卖各色手工糖果的摊位前,不是奶糖、牛轧糖、水果硬糖之类的糖果,而是用麦芽糖、蔗糖做出来的传统手工糖果。   口味很多,有芝麻片糖、花生糖、关东糖等等。   “老板,称两斤芝麻糖、两斤花生糖、两斤核桃糖,还有一斤的糖渍栗子。”秦深按照家人和自己的喜欢挑选了糖。   仇宝成手艺好,各色糖果他也会做,但是总让大厨忙碌,身为老板的秦深也很过意不去,所以买些现成的大家过年吃。   摊位上有试吃的,秦深给孩子们各拿了一块核桃糖吃,小奶猫“喵喵”叫地讨好了他,琥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什锦糖——有好几种坚果搭配在一起做的糖,秦深觉得味道有些杂,于是没有买。   “喵~”,看似稚嫩的小爪子搭在秦深的手上,水汪汪地眼睛不断眨,来嘛来嘛,给他来一块试吃的尝尝。   秦深拗不过,再不给试吃,手指头要被白虎神君吃掉了。从试吃盘内捡了一块个头小的给白虎神君,秦深压着声音威胁他说:“吃多了糖,牙齿烂光,你将成为有史以来头一位掉牙的神君。”   叼着糖的白虎神君僵了小身子,但是嘴巴里的味道真的好好,让他舍不得松口,不管了,先吃为敬。“嗷呜,咔叽咔叽——”一块糖果一口吞,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充满渴望地去看秦深,秦深已经站直了身子,接收不到他的眼神了。   转而去攻克丢丢,软软糯糯的小声音祈求地说:“丢丢,我喜欢什锦糖。”   丢丢给小奶猫顺顺毛,“大白,你昨天还牙疼了,孟伯伯也说,你要是再乱吃东西,那颗牙齿就保不住了。”   “呜呜,不要嘛,我会刷牙的,给我买嘛。”白虎神君探出身子,粉嫩的鼻尖去碰丢丢挺翘圆润的鼻头,两只小爪子捧着丢丢的脸,像是来了个贴面的拥抱,“拜托嘛~~”   为了吃,白虎神君还真是啥都做得出来。   丢丢被小奶猫给萌到了,立场猛烈的摇晃,他动摇了,不过为了小奶猫的牙齿,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以后我给你刷牙,一天两次。”   白虎神君有些犹豫,刷牙齿好痛苦,不过唇齿间什锦糖的留香让他坚定了信念,先弄点儿吃的再说,刷牙的时候可以逃跑,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甜甜地点头,“嗯。”   有了小奶猫的保证,丢丢拉了拉爸爸的胳臂,秦深看他,丢丢说:“爸爸,再买点儿什锦糖。”   一听什锦糖,秦深就去看白虎神君,小奶猫合起了爪子拜拜,他无奈地说:“吃完了要记得漱口,睡觉前要刷牙,刷了牙之后不准再吃东西。”这不是养只“猫”,这跟养了个不省心的熊孩子差不多。   小奶猫配合地点点头,丢丢向爸爸保证,“爸爸,你放心,我会做好监督的。”   “那就好。”不过秦深打心眼里不是很相信白虎神君就是了,转身和称量糖的老板说:“再来一斤的什锦糖。”   秦深买的多,算是个大主顾,老板就给放了一块饴糖当搭头,“不来点儿关东糖,明天请灶王爷,给他沾个糖瓜甜甜嘴。”   “哈哈,我们家不信这个。”   “不信也可以买来尝尝看,很便宜的。”老板热情推荐,还伸手给两个孩子糖瓜试吃,不是特别正宗的关东糖,拉出来的糖空隙很多,咬一口脆脆的,吃着很有趣,还给秦深来了一块。“反正吃着也就个新鲜。”   秦深嚼着糖含含糊糊地说:“那来个半斤。”   “好咧,承蒙惠顾,恭喜发财。”   手上提着一堆东西,出来时间也差不多了,秦深就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准备回去。回去的时候顺道去爆米花的地方,将提前送去那边已经制作好的米花给带上。   来的时候秦深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了这边,将从客栈带出来的大米、玉米、油和糖送来加工,五块钱一响,他们返程回家炒米花、炒米糕和爆玉米花已经做好了。   秦深他们来时,听到有人说。   “好香啊,妈妈我也要吃。”   “是很香,我回家拿米去,丫头你在这边排队。”   还有人说。   “不回家拿了,我们买现成的怎么样?”   “可以啊,难道是老办法爆出来的米花香,闻着就好吃。”   有爆好的人抓了一把米花到嘴巴里,仔细品尝后嘀咕,“为什么感觉人家的香呢,难道是米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客栈出品的稻米是普通的稻米能够比的嘛,一样的稻种因为种植区域的不同,味道有了天差地别,爆出来的米花也格外的好吃。   爆米花的是一对老夫妻,用的那种像是个炮弹一样在火上转的的工具,属于很老式的爆米花机。转的时间差不多了,就会在一个大大的网线袋里打开,“嘭”的一声能够传很远,里面的米花就会在网线袋里炸开,是秦深童年最期待的画面之一。   现在这么做的人少了,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手艺人还在坚持,等丢丢们长大估计就看不见了。   炒米花就是用大米做出来的,本身不是很甜,只有米的原香,吃类似于芝麻糊的东西可往里面放上一把,充饥又香。   炒米糕属于升级版,用糖浆粘合在一起的,一整板改刀成小方块,过年待客的好东西。   “年轻人,你这个米好啊,爆出来的米花特别想。”老人家将米花等等打包好给秦深的时候说,眼底深处有着舍不得,这个米花香味纯正、浓郁,给他吸引了很多客人。   尽管如此,老人家并没有心生贪婪和私欲,并没有将秦深送来的米藏起来,他们坦荡面对自己的不舍、真诚地送出夸奖。   秦深笑着接过来,他对老人家说:“老人家你要是与我有缘,可以沿着和平路一直往里走,见到一个客栈的话我就卖一些米给你。”   秦深领着孩子们往车子的方向去,爆米花的老头儿眯着眼睛目送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老头子干活呢,发生愣啊。”   “没啥,就是休息一会儿。”老头儿拽了自家老婆子到身边,悄声地说:“我们怕是遇上贵人,了不得的人物了。”   “可小声些,大仙不喜欢被人打扰的。”老太太神神秘秘地说。   老头儿点点头,“不和别人说,儿子媳妇也不说,就烂在我们自己肚子里。”   “要的,要的。”   秦深不知道,又有人将他当成大仙了,他们带上了许多的东西满载而归,一大两下哼着歌回到客栈,小家伙们打开车门跳了下来,秦深转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提起一袋子爆米花转身,看到一个身着黄色衣袍的老人家不知何时出现在客栈了的门口。 第78章 真正的白荡山   丢丢抱着爆玉米花, 龙龙抱着爆炒米,往客栈走的时候, 小手伸进袋子抓着一把送进嘴里面。   “爆玉米花好吃, 米的没啥味道。”嘴巴上说是不好吃, 也不耽误龙龙继续往袋子里面伸的手,吃着吃着, 他皱着眉头迟疑地说:“多吃几口味道好像也还行。”   “爸爸说泡在芝麻糊里面更加好吃,你别吃太多, 晚饭吃不下的。”   “嗯嗯。”龙龙点头,小龙爪子却伸到丢丢抱着的爆米花袋子里面抓了一把,“还是这个好吃吧,比在电影院里面买的好吃。”   电影院里面的爆米花放奶油等等添加物, 老式爆米花什么都不放, 最多来点儿糖精,爆出来的东西只有原香。秦静在大堂里头,见到两个孩子就上前拎起两袋爆米, 嘴上问:“爆炒米的走了没,上次超市买的年糕我切成了片,去爆年糕。”   “还没有走呢, 奶奶。”丢丢跟在秦静身后,像是个小尾巴, “奶奶,我还想吃爆黄豆。”   “之前你们走的时候怎么没有和你爸爸说啊?”听小孙子要吃爆黄豆,秦静绕进了厨房, 打开放黄豆的密封盒舀出一碗。   “那时候没有想到。”见到奶奶又要拿年糕又要拿装黄豆的小袋子,丢丢贴心地接过了一个小袋,一粒粒产自于虚度原的大黄豆颗粒饱满、颜色偏暗黄,味道很香。   秦静在丢丢柔软的头发上摸了一下,笑着问:“那还要不要别的?”   “不要了呢。”   秦静领着孩子出去,见到吧台前正在做登记的老人,老人身穿黄色的衣袍,个子不高,微微驼背,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样子,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是要睡着了。他脑袋上一顶与衣袍同色的睡帽,一点一点往下滑,眼看着要掉下来,秦深忍不住去扶的时候,老人家清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扶着自己的帽子,“二十天没下凡了,有些不适应,睡着午觉呢,急急忙忙赶过来。要不是老婆子叫醒我,我这一觉肯定睡到吃晚饭。”   老人家面色红润,耳垂很大,一脸福相。   “老人家我这边要做一下登记。”   “嗯嗯,要得要得,以前你爷爷也是这么干的。”老人家还是个老主顾,人间历一年就要来一次。“你写上,苏吉祥,住在九重天灶王庙。”   这位老人家便是灶王爷,明天是腊月二十三,人间祭祀灶王爷的时候,灶王爷会在那一天巡视人间一圈,每一张灶王象都寄托了他一缕神识。神人神魂广大,他一扫便可以知一片人间事。   相传,灶王与门神、井神、厕神、中溜神一并为人间五祀,共同负责一家人的平安,所以在一些传统习俗保留比较多的地区会在这些地方张贴“福”,祈求五祀保佑安宁。   “灶王爷好,哈哈,我今天正好买了关东糖,您吃了甜甜嘴,到上面汇报的时候说说好话呀。”秦深正当光明的走门路。   灶王爷的眯眯眼瞪大了一些,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笑眯眯地说:“客栈是超脱三界的存在,哪里是小神可以指摘的,老板这是折煞小神呢。”   “灶王爷哪里话,客栈超脱三界又在三界五行中,也是有烟火气的地方。”秦深放下纸笔,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客栈有单人间、标间、套房,价格分别是……灶王爷需要什么哪一种规格的?”   “单间,单间就好。”   “嗯嗯。”   秦深打开天网APP,简单到极点的页面上飘着一行鲜红的系统公告——试运行已二十天,感谢大家提出的宝贵意见和建议,近期天网App会关闭准备发布正式版1.0,在此给大家使用过程中带来的不便道歉。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上试运行了二十天,地上就是二十年啊。   灶王爷就在客栈住一天,明天晚上就会离开去天上给玉帝大佬汇报工作,手机发出“叮咚”一声,转账的钱到账了,秦深将钥匙给了灶王爷,让王乐彬带着他去房间。   灶王爷经过秦静的时候笑着和她打招呼,“女娃娃二十天没有见,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苏爷爷,你说的二十天可是地上二十年,当然是不一样了,我都老了二十岁了。”秦静给灶王爷介绍自己的小孙子,“这是我孙子秦时宜,丢丢叫曾爷爷。”   丢丢乖巧地喊人,“曾爷爷好。”   “好好,和小老板小时候一个样子啊。”   灶王爷眯眯眼,人都认不全,丢丢和秦深小时候长得可不像,丢丢漂亮多了。这一点,秦静就不说了。   抬起了袖子,灶王爷在袖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包姜糖给丢丢,“这是我家老婆子做的姜糖,在人间这种天气里,吃着暖和。”   丢丢看了一眼奶奶,见奶奶点头了,他就收下了灶王爷给的姜糖,甜甜地说:“谢谢曾爷爷。”   “哈哈,好孩子好孩子。”灶王跟着王乐彬往位于客栈“上一层”的房间去。   大堂这儿,背着一背篓竹制品去沿湖路大集卖的修竹回来了,秦深扬声问:“今天收获如何呀?”   修竹文静秀雅的脸上笑容灿烂,“做出来的小玩意儿都卖掉了,小朋友们很喜欢,还有人问我店在哪里,想到我的店里面买呢。”摘下背篓,他从里面拿出两个做成挖掘机样子的竹制小玩具,这是他特意留下要给丢丢和龙龙的。   小玩具按照实物等比例缩小做成,车门可以打开、关上,挖斗可以移动,就连车内的方向盘都可以转,是很精巧的玩具,修竹用三四天才做出来的。   “给你们玩。”修竹将挖掘机给丢丢和龙龙,“我还会做其他的,你们喜欢什么我来做。”   “哇,好厉害。”龙龙接过挖掘机,眼睛亮亮的,“你手艺好棒,留下当我小弟啊。”   再收下一个小弟,他就在征服世界的道路上又迈出一步啦。   “谢谢小山神厚爱,我已经和山神大人请示过,会留在红叶镇定居,不过不能够当你的小弟呢。”修竹对待龙龙的态度并不轻慢,而是平等的,像是对待一个大人。   龙龙遗憾地点点头,“那好吧,我会成长为一个大人物,以后你会成为我的小弟的。”   一旁秦深听得笑了,龙龙小小年纪就定下了征服全世界的目标,并为此不断努力,也挺好挺厉害的。   …………   ……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大清早就出门巡视了,客栈内起了个大早的不仅仅有他,还有许多其他客人,他们都是赶着参加白荡山大集的。   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之前说过白荡山大集是春节前最后一个星期的第一天到第四天,今天便是。   秦深也凑热闹在杨奉他们那边领了入场券,一张印在特质竹片上的二维码。竹片的质地和当初杨奉他们第一次上门时给他的拜帖一模一样。   五点,外面黢黑,除了和平路上路灯和客栈门口的那盏灯,别无亮光。   “每次这么早就要出门?”秦深裹紧了自己羽绒服,还特意找了一顶貂绒的帽子戴着,手上手套、脚上带绒的皮靴一样不缺,对了还带了一壶热水,冷了就喝两口,免得在外没有干净的水源。   和秦深比起来,修竹像是春暖花开时节轻装简行去上班的白领,他背上那个背篓是个和金川的麻布口袋一样的储物工具,能够放入的东西比它肉眼看看起来多得多。   “就第一天去那么早,有种说法,去的越早开市越早,讨个好头彩。”修竹和秦深说话的时候不时去抓他那个背篓的两根肩带,他的背略微前倾,估计竹篓里放了很多东西,多到这位起了灵智到如今已经有千年的竹妖也觉得沉甸甸。   讨个好彩头的说法哪里都有,像是莫琛所在的白水观,每年第一个撞钟的和第一柱头香很多人抢,在信这个的人看来,抢的不是名次而是运气,是接下来一年的吉利。   秦深理解地点点头,跟着人群往山里面走,大家走的都很快,一转眼的功夫身周已经没有几个身影,纷纷消失在了黑暗中。   秦深和章俟海是跟着修竹进山的,两个大集市的新手连集市在哪里都不知道。看其他人都走掉了,秦深有些不好意思,“修竹,我们耽误你时间了吧,我看他们都走掉了。”   “没事没事,他们在抢第一个入集的名额,为了这个名额每年都会大打出手。”   虽然有国安一处的人管束,但该打的还是要打,妖怪们以实力尊老大,谁厉害就臣服谁,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要是有谁捡了漏成了第一名大家也服。因此是以实力抢摊位,实力强的抢好位置,实力差的就在边角待待吧。   以前打架要见血,因为有国安一处的介入,现在算是点到即止,不会伤及性命。   “我武力不行,抢不过,位置就先让他们挑着,剩下的我挑挑就好。”修士是千年的竹妖,实力却不行,打架的话只会被人吊打,因此非常识时务的慢悠悠走在后头。   来参加大集,秦深可以涨无数见识。   之前他就问过洪烨、也问过六娘等人,问他们白荡山的大集究竟在山里面什么位置,离得远不远,远的话他就很遗憾不能够参加了,他可是有门禁的男人。可恨的是他们不肯告诉秦深,吊住他的胃口,有一点却是和秦深说明的,大集离客栈很近,来往一刻钟都不要。   洪烨直言,秦深唯一要担心的不是距离的远近,而是不要被大集里面的种种迷花了眼,自己错过了时间。   一刻钟的距离,秦深可以很轻松地在脑海中描绘出客栈周围白荡山的摸样,无法想象大集市就是凡人可至的地方。   将自己对大集的疑惑放在脑中,秦深与章俟海跟着修竹往山上走,身边不时有匆忙的身影跑过,大家都行色匆匆,像他们这般闲庭信步般的鲜少有。   踏进了大山,山内空气清新,是天然的氧吧。往山上深入一些,绕过一块比人高的大石头,眼前出现一排大树,大树夹着一条小径,秦深用手电动照着四周,十分肯定生长在这边二十多年的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地方。   枉他自称白荡山天然地图,他不知道的多着呢,看来以后这种自负的称号不能够挂在口上了。   小径够两个成年男子并排行走,穿过小径,竟然是悬崖峭壁,峭壁下湍急的水滚滚而流,发出震天的呼啸声,别说秦深了,就连见多识广的章俟海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还在白荡山吗?   答案很显然是的。   眼前的白荡山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吗?   答案显而易见,从秦深和章俟海跟着修竹绕过那块人高的石头时,已经远离了熟悉的一切。   黑暗一片,看不清对岸的摸样,有几丛火把的亮光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明明灭灭、照了过来,光影中有人头攒动,白荡山大集就在前方。   可怎么到彼岸?   “睡睡睡,说好的早点、早点的,今年又晚了,又抢不到好地方了。”有三四个穿着少民服装的少男少女从小径飞奔了出来,说话的是走在最前头的暴躁少年。   他们背着背篓,背篓里面放着很多坛坛罐罐,随着跑动,那些坛坛罐罐轻轻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个少女脆甜的声音抱怨,“让你用手机定闹钟的,怎么没有响!”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头,给自己辩解,“破手机到这边的破天气里走电,我明明睡觉前充满电的,半夜关机,早晨就没有响。”   “哼哼哼,睡晚了是我们的错嘛。”   “不是不是。”少年讨饶,“是我的,我的。”   他们从秦深身边飞快跑过,走上了吊桥,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秦深的手电在悬崖前扫了一遍,看到了个吊桥,指着那个吊桥,他语带惊惧地问:“就走这个?”   “秦老板放心好了,很安全的。吊桥是山神大人做的,非常结实,经历百多年风风雨雨从未坏过,就是走的时候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别害怕就是了。”   秦深,“……”更加害怕了。   修竹做着示范,走上了吊桥,还在上面跳了两下,吊桥晃动,清瘦的青年好似随时会掉落进湍急的喝水中,“看,这样都没有事儿,非常结实。”   黑暗中有人大骂,“哪个瓜娃子在桥上面跳,不要小命了哦,给老子安分点。”   修竹缩缩肩膀,安分地走路,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秦深对着章俟海苦笑一声,“走吧,相信山神出品。”虽然洪烨炖真的不咋滴……   章俟海握住秦深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我护着你。”   秦深没好气地翻白眼,“老胳膊老腿的,谁护着谁啊。”章俟海想要逞能的时候,秦深就喜欢这么打击他,让他安分点儿,多顾及顾及自己。   秦深这么说,章俟海并不介意,深邃的双眸中蓄满温柔,黑暗中他低沉和缓的声音盖过了滔滔水声,“那我这个老人家就拜托秦老板了。”   秦深的耳朵动了动,没好气地瞪了章俟海的一眼,知道自己对他的声音没有招架之力,总是用这招。用力抓住老男人的手,手指修长、掌心温暖干燥,秦深豪气万丈地说:“走吧,小年轻护着你。”   洪烨做的吊桥真的非常不走心,就在地上扎了两根手指粗的钉子用来固定绳索,没有护栏、没有围挡,可供两人并肩而行的宽度,踩上去晃悠悠。   木板就一个巴掌宽,板子与板子之间间隙有一脚,落脚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稍不留神就会一脚踩空。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吊桥年久失修,经受风吹日晒看起来有毁朽不说,还长有青苔,走上去很湿滑。   “手电动不要往下照,就盯着木板看。”章俟海的声音稳健而踏实,他说:“放心,我在你身边。”   秦深害怕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点点头,嘴硬地说:“谁、谁害怕了,我只是走的当心。别看不起我,我可是深入过深山老林、进过幽深古墓的人。”   “好,我的秦深最厉害。”章俟海语带笑意,他的眉眼也是弯的,眼角的细纹出现,那是岁月给这个男人的积淀。   秦深在他轻松的语气中慢慢放松了下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哄孩子啊。”口中埋怨,可嘴角扬起的弧度证明他十分受用。   吊桥不长,也就百来米,走的速度也不慢,秦深在上桥之前特意看过时间,下桥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才花了十分钟,不可思议。   到了彼岸,丛丛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此地照得如同白日,人头攒动,不时爆发出几声叫好声,那是围观群众给争夺强者之位的人鼓劲叫好呢。   人还真是不少,千八百人总有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住进客栈(毕竟是“黑店”,房价贼贵),他们会收敛气息住凡人的酒店或者干脆在山林中风餐露宿,秦深在客栈里见到的并不是参加大集的全部。   看人群,有未能彻底化形还带着动物特征的妖怪、有脚下无影的鬼、有浑身裹在黑布里面的奇怪人……   “别盯着那些裹着一身黑的人看,他们是魔。”修竹在秦深的耳边小声地说。   魔,秦深接手客栈以来从未见过。虚度原的另一头是妖界魔地,有很多妖怪、精怪穿过万万里虚度原去追寻心中的圣地,却从未有过一个魔来到客栈说要去追寻圣地的。   秦深一直认为是他经营客栈的时间还短、见识的还不够多,现在修竹告诉他另一种说法,那就是,“据说魔地赤地千里,魔自己都受不了逃往别的地方。他们脾气不好,你瞅两眼就会引起误会,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干上一架再说,不过都是直脾气,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得到他们的友情、成为兄弟,他们会为了兄弟两肋插刀。”   “究竟什么是魔?”   “魔就是魔。”   秦深:“……”   章俟海:“……”   无辜的修竹:“……”   “没有具体点儿的?”比如走火入魔的人类、修炼中炼岔气的修士等等。   修竹苦恼地挠挠头,“我的记忆传承中没有具体的解释啊,老辈提到魔,就是理所当然的说是魔的。让我想想,我有姑姑在南海观音的紫竹林中当差,她曾经跟我说起过,天帝身边第一战将便是魔……”   修竹皱着眉头,在记忆中翻找小时候姑姑给自己提起的趣事,“我姑姑好像是说,魔是由天地之间的戾气所化的生物,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魔,天生天养的生物,从戾气中诞生、于戾气中消亡,与凡人口中的走火入魔者是完全不同的,后者应该称之为邪,疯道士一流那是邪派邪修,不是魔。   修竹还是个有背景的精怪,秦深对他又有了新的认知。   还有,果然世界是不断发展和刷新的,这不他的知识库又添加了新知识、世界观被刷新。   晨光微熹,已经分出胜负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咚——”   “咚——”   “咚——”   厚重的铜钟被敲三下,发出绵长、振聋发聩的声响。这个钟被悬挂在白荡山的大山之巅,敲响铜钟,是告知外来者可以入市了、也是告知本地居民注意外来者。   还有告诫之意,谁要是在白荡山闹事,杀!   “白荡山大集,开市。”   这个声音秦深很熟悉,是洪烨的声音,但与平时的声音又有许多的不同,充满了威严,让秦深真正意义上了解了他山神的身份。   先前,丛丛火焰也照不穿的黑暗如同黑色帷幕被一只手拉走,黑暗在他们眼前不断地后退,露出了白荡山真正的摸样,树木参天葱茏、山峰挺立云间,鸟雀轻鸣迎着朝阳腾飞、走兽昂首在林间漫步,这是被洪烨以山神之力分割出来的地方,被保护起来、不让人涉足的白荡山。   太阳从东方升起,万丈金光穿过云层遍撒人间,在朝阳中所有人井然有序地排成五条长队,队伍移动的飞快。   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以前技术不发达,国安一处检票、查验身份的时候还要用一一核对,速度很慢。现在只要走过设置的关卡,伸出二维码扫一下便可以进。   二维码嵌入了所持人的一缕神识,扫描的同时也做了身份的验证。   很快就轮到了秦深和章俟海他们,在关卡这儿,秦深看到了杨奉、仇星星还有其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国安一处工作人员,今天他们穿的也是制服——黑色的西服、胸口别着胸牌,就如同上次正装出现在客栈门口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习惯这身拘束的衣服,有些人就跟浑身长钉一样拧巴着,看着就别扭。   仇星星穿着黑色的套装、内搭统一的白色衬衫,看着就是大姑娘了。只是脸色很苍白,衬得染了粉色的唇更加红艳。   “星星这是怎么了?”秦深在扫二维码的时候,关切地问仇星星。   仇星星白着脸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吊桥太可怕了,我有些被吓到。”她偷偷去看杨奉,吊桥上太可怕了,她吓得大叫、差点儿从桥上摔下去,是杨队长抱了她一把,最后把她扛着到对岸的。   秦深奇怪地看这姑娘,怎么好端端地说着话,脸就红了。   “没、没什么。”仇星星乖顺地垂着头,冰凉的手背去捂脸,大声对自己说工作呢,想入非非个毛线啊。   秦深虽然好奇,但并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所以仇星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好好工作,小姑娘家家的别穿那么少,还露着大腿,很冷的。我先进去了,过会儿见。”   仇星星收回看着秦深背影的视线,暗自嘀咕,“好直男,肉色打底裤和暖宝宝都不知道?!”   姑娘喂,秦深审美一向很直的。   白荡山大集并不似凡间大集、比如红叶镇的沿湖路集市那般,有个明确的场地,有桌椅板凳、锣鼓齐鸣等等,而是在树下、草丛旁,在石头上、在水池边,看起来零星分布、毫无规律,是按照摆摊人自己的喜好随便放着的。   可是仔细看看会发现,摊位的附近都会长有蓝色的小花,田间地头最常见的那种蓝色小碎花,好看、不抢眼,一开始还以为它们随意生长,数数看才知道这是编号呢,一朵一号摊位,在最抢眼、人流量最大、阳光正好的黄金地带;两朵二号摊位位置稍差,临近水边,能够吸引来许多水族;三朵三号摊位竟然是在粗壮的树枝上,距离地面十米,是会飞的客人最喜欢的地方……   “1,2,3,4,5……上山打老虎……”算了,秦深不数了,总之很多就是了,号数肯定有三位数,“有阳光晒着暖和,有树靠着可以休息,不远处还有水,可以看看风景,挺好的,挺好的。”   ……就是旁边有着大石头,视线都被挡住了。   修竹坦然面对,从背篓里拿出一块青色的布抖落开铺在地上,又一件一件地拿出自己售卖的货物,竹子做的各种器具、竹林内的各种特产,秦深叫得上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林林种种。   蹲下来,秦深拿起来一个竹筒,看着里面果冻一样的大颗水滴,晃动竹筒,水滴凝聚不散,凑近了闻,有清幽的味道,“这是什么?看起来有些好吃。”   “是甘露。”摊位不大,修竹背篓里面很多东西还没有拿出来呢,他拿一张小板凳坐了下来,给秦深解释,“是露水精华,十年聚拢一滴。”   秦深咋舌,赶忙放下来,让他给打了,不知道用钱能不能赔?“我们出去逛逛了,等会儿直接走。你呢?”   “我会在这边待四天四夜。”一般占了摊位的都不愿意走,走掉了再回来,摊位可就不是自己了。   按照白荡山的规矩,只有长着蓝色小花的地方可以摆摊,在其他地方手售卖东西就是不遵守市场秩序,轻则没收货物,重则赶出去、成白荡山拒绝往来户。   “哇哦,厉害了,不愧是修真界的大狂欢。”秦深撑着大腿站了起来,“这边很有趣,有时间我们再来。”   “好的呢,秦老板,再见。”   “再见。”   秦深和章俟海开始逛集市,白荡山大集很大很大,人数超多,他们是第一波进来,最积极的一波,他们进了大集之后,后面还有很多人陆续赶来,有摆摊的也有纯粹过来逛集市的。   “真是神奇,我看看时间。”从修竹那边离开之后,秦深就和章俟海慢慢逛了起来,逛了一会儿秦深就不得不去关注时间,真是糟糕的“门禁”,让他干什么事情都必须惦记着回家,不然天道雷劫就要送他上天。   “离一个半小时还有四十分钟,离两个半小时还有一百分钟。”章俟海比秦深更加惦记着这个时间。   秦深放心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时间还很充裕。”拉起章俟海的手,往前走,“来来来,继续浪,我就带了钱,不知道看中了东西之后他们收不收。”   集市中售卖的东西千奇百怪、无所不包,有看起来毫无用处的枯枝败叶被人争相抢购,有看起来珍贵稀有的金银翠玉被人弃之如敝履……有石头一样的的东西竟然是食物,有形似大米颗粒状的东西摊主告诉秦深是药材……   不能够用凡人的眼光去揣度修(真)世界,当然,也不能够将修士妖怪们想得太过离奇,大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都是芸芸众生的一份子。   “你这东西是什么鬼,养护器灵?”   途径一个摊位的时候秦深听到这句话,停住了脚步,扭头看过去,这是一个摆放在草丛前面的摊位,旁边一两眼数不清楚的蓝色小花证明这个摊位地理条件一般。守着摊子的是个像发面团子的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她露出来的软肉感觉戳一下就会陷进去一个大坑。   “爱买不买、不买就滚,瞎比比啥,还什么鬼,你全家都是鬼。”声音低沉,语气暴躁,耷拉下来的眼皮掀起,露出苍白的眼球,里面没有黑色瞳仁,就算是如此,亦能够感受到目光的阴鸷。   问话的汉子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心里面有鬼,肯定假……”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完,在白色的眼球直勾勾地注视下,汉子扔下东西灰溜溜跑掉了。   秦深并不怕,就像是之前说的,他看到毕方琴肉身在水棺中分解会害怕那是因为他害怕新鲜残损的肉体,对活着的、会喘息的,他的恐惧值就会高很多。与摊主诡异的造型比起来,秦深对养护器灵的东西更感兴趣。   往摊位上看过去,一张不知道哪里扯来的一次性桌布上面摆着三四样古怪的器物,器物不是遍布锈蚀就是黑不溜秋,这是秦深目前为止看到的最寒酸的摊位了。   而那个据说有养护器灵作用的东西就是黑不溜秋的一颗弹丸,兵乓球大小,泛着油光,让秦深联想到《西游记》里面孙悟空、猪八戒用锅底灰搓出来的泥团子,只是质地看起来很坚硬。   “老板,我不是内行人,所以问的问题有些冒昧。”   摊主的死鱼眼睛盯住秦深,恶声恶气地说:“那可以闭嘴。”   秦深噎了一下,觉得这个摊主太有个性了,“呵呵,我有个酒坛子因为长时间没有酒气灵识散了,用你的东西可以为他养护灵体、重聚灵识吗?”   “呵呵,好蠢的坛子。”   “……老板。”   “呵呵,就没有我剑大仙做不成的事儿。”摊主说得相当拽,霸气狂拽吊炸天啊,“你把这个泥团子塞进酒坛子里,用酒泡着,不出半月,灵识重聚。”   秦深挑眉,“这么厉害?”   死鱼眼盯,摊主拽得二万八万地说:“就是如此吊,不准质疑我,敢质疑我的人都成战场亡魂,杀杀杀……”又胖又短的手伸出来在空中做劈砍的动作,嘴巴上还有配音“刷刷刷”。   秦深,“……”不仅仅是吊炸天,还很中二。   秦深问:“用什么交换,钱可以吗?”   死鱼眼移动,如果有黑色瞳仁的话,就知道这是个白眼了,摊主不屑地说:“切,华夏币是什么,能够吃吗?”   “能。”秦深很肯定地说,只要行走人间,华夏币就会换来吃穿住行,到国外也不例外。   “……”这回换摊主无语了,赶苍蝇一样摆手,“滚滚滚,跟你爷爷在这边玩呢。”   章俟海冷淡地看了摊主一眼,拿出一直拎在手上的保温杯,打开倒了一杯出来,对摊主说话声音冷冷清清,“这个如何?”   摊主两条胖胳臂艰难地绞在一块儿抱在胸前,他昂着下巴斜眼看保温杯,突然抽抽鼻子,嘀咕,“好熟悉的味道。”死鱼眼盯上章俟海的脸,眼珠子左右动了动,好像是在思考,过了半响,摊主说:“换,水留下,东西给你们了。”   保温杯内的水是用客栈的井水煮的,井水之于客栈来说只是生活中无足称奇的一部分,但放在外面就相当于灵泉了。   知道要去逛大集,章俟海就问了莫琛一声,除了钱之外,在大集上还可以用什么来交换物品。莫琛建议他用水。   不然章俟海今天也不会带一个超大的保温水壶了。 第79章 灶王爷的回礼   凡人看到的白荡山并不是真正的白荡山, 为了保留一方净土、给白荡山的原住民们提供安宁的栖息场所,洪烨在青龙神君的帮助下, 以山神法力开辟空间, 将白荡山的一部分收入其中, 两个空间既融合又分开,彼此独立, 又紧密相连。   分隔开的白荡山绿树参天,花草依依, 大湖澄澈明净,是青河真正的源头。   容纳成千上万人的这片林子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两边不时有个摊位,行人擦肩而过, 或停留在某处细看、或行色匆匆找自己心仪的物件儿。   秦深和章俟海并肩而行, 秦深自然随意地拉过章俟海的手,带着他侧身让过一个脑袋顶上长着兽耳、脸上有未褪尽兽毛的高大妖怪,让过了对方之后又走回小路的中间。   走回路上, 秦深继续研究黑色圆球。   “这个东西黑不溜秋的。”秦深拿到鼻尖闻了闻,在记忆中寻找相似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儿铁锈的感觉, 还酸唧唧的,哈哈, 真像济公从身上搓下来的泥丸子。”   秦深用纸巾把这颗黑色圆球包住,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回去问问六娘……算了术业有专攻, 六娘这方面知道的不多,我先问问酒坛子宝宝好了,什么对他们好,他应该清楚。”   在这方便,章俟海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完全服从秦深的安排。   秦深和章俟海继续逛,出来的时间不多,他们连整个大集的五分之一都没有逛到呢,还是要抓紧时间的。旁边出现了一条岔道,秦深拽着章俟海走了上去,章俟海始终注意着时间,他说:“别往里面走太深,我们要算好时间。”   “嗯嗯。”秦深连连点头,“我会注意的。”   身边有个人时刻惦记着自己、将自己容易忽视的细节都牢牢记在心中,秦深哪里会不顾自身安危、放纵玩闹。有了家世,当个有“门禁”的男人,可以忍。   走进了岔路,看得出来这边的摊主都是人类,秦深看到了白水观总览对外事务的主任唐季德,看到了之前背着坛坛罐罐走过他们身边的少男少女,还看到了一些身带长剑的侠士剑客,走的风格和杨奉类似,估计也是哪个剑派的门人。   “这是痴情蛊,给你心爱的人吃下子蛊,你自己吃下母蛊,以后你的爱人就永永远远离不开你了。”娇蛮的少女掌上托着一个小坛子热情地给客人介绍,坛口打开着,露出里面的两只虫子,一大一小。“客人你看呀,它们非常可爱,味道还很不错呢。对了,味道好你吞下去的时候也不能够嚼,要活虫一口吞下去才有作用。”   “……”,客人看着里面的大虫子无语了,子蛊就有他手指那么长,肥肥嫩嫩的大绿虫子,死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吞下去吧。客人嫌弃地说:“我想让我暗恋的女神也爱我,你这虫子大的吓死人,女神要多眼瞎才会吞下去。”   “呃。”娇蛮少女眼底余光看到坛子里面懒洋洋的两条蛊虫,和豆青虫似的,超级肥,无法昧着良心说这蛊超级赞了。小手不怎么在意地一挥,少女进行另类推销,“矮油,我之前不是说了嘛,味道很好的,你可以油炸着吃,香香脆脆。你养在身体里它会生出很多小虫子,就当自己是养殖厂,养出来的小虫子就吃掉,补充高蛋白。”   少女热情地往前送,极力推荐自己的蛊虫,客人后仰着往后退,避之不及。   客人受不了了,推了一把少女的手,嫌恶地搓着胳臂,骂骂咧咧地走掉了,“神经病啊,谁养虫子吃。”   少女又被拒绝,嘟着嘴巴跺脚,“真讨厌,干嘛都不喜欢我的虫子,它们明明很可爱。”   “小蛮别气馁,你以后把蛊虫炼小一些,他们就会买了。我们和师父说,下一年白荡山大集我们还来。”额头上扎着一条蓝色编织额带的稳重少年安慰小蛮。“下蛊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你为什么总是养这么大呢。”   “大了才可爱呀。”小蛮一脸星星眼地看着情蛊,欣赏的目光没有持续多久,她垂头丧气、意兴阑珊地说:“阿吉,我们到现在一种蛊虫都没有卖出去,我还想去望乡客栈住呢。”   听到提到了望乡客栈,秦深很自然地停了下来,想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摊位后头,阿吉摸着少女的脑袋,鼓励地说道:“大集才刚刚开始,我们可以赚到钱的。”   “嗯嗯。”阿蛮用力地点头,“好哒,我们努力。师父说望乡客栈重新开业了,一定要让我们进去住住。哼哼,他总是说里面的饭菜很好吃,我倒要吃吃看呢。”   “哈哈,会吃的阿蛮会把客栈吃穷的。”有个热情、充满活力的声音插了进来。   秦深对这个少年印象挺深刻,是他们在悬崖峭时带头往前冲的那个。   少年被阿蛮打了一下,阿蛮揪着他腰上的软肉,“哥哥最讨厌,我要给你的金钱蛊喂辣椒水。”随着少女的动作,她身上的银饰相互碰撞,发出“叮当”脆响。   热情少年告饶,“阿蛮最好了,哥哥爱你。”   秦深莞尔,少年男女青春有活力,面对什么困难好似都有无尽的动力去解决,真好。   秦深和章俟海站在摊位前,很快就引起了少男少女的注意,看他们气度不凡、大肥羊气质突出,几人对视一眼,由少女打头阵,问道:“客人们需要什么吗?我们是来自苗疆的蛊宗一脉,我们的蛊虫效果极佳,无论是要让心上人爱上自己、还是想要发财致富、或者永葆美貌,只要养上我们的蛊,绝对心想事成。”   小说看过许多,秦深对里面提到的各种神神秘秘、诡异离奇的蛊虫非常感兴趣,索性停了下来问问,“我想要钱,怎么办?”   热情少年看了同伴一眼,从他们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坛子,藏在怀里绕了出来,站到秦深的面前压着声音跟他说:“有一种蛊,名叫金钱蛊。以月光、露水为食,能够改变人的金钱运,只要每逢初一十五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它就可以。”   “这么简单?”秦深挑眉,“没有什么副作用吗?”   少年用“你想的也太美的”的口气说:“万事万物有好的作用也有坏的作用,这就看你怎么养、怎么用了。改了财运是要从别的地方找补的,比如寿元、比如爱情、比如福运……世界上没有徒劳无获的事情。”   少年打开了自己抱着的小坛子,从别在腰间的民族风腰包内抽出一个草茎,用草茎逗弄里面懒洋洋的小虫子,小虫子是一只金蝉,绿豆大小,被拨弄一下才动一动,不拨弄就跟标本似的。   “我的金钱蛊品质好,只要客人想要,算你友情价五千,就当咱交个朋友。这已经很便宜了,你按照我的方法养,可以得到十倍、百倍的这个钱。”   少年极力推荐,但秦深不为所动,人的福禄寿喜财五运彼此影响,就像是少年之前所说,改了财运就要从其他地方找补,为了钱折寿,还是算了。   秦深拒绝的话含在口中还没有说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强行插进了秦深和章俟海之间,男人身上有一股子馊饭一样的酸臭味,半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垂在脑袋上,他有一个大大的酒糟鼻,鼻头上一个红到发亮的痘痘让人忍不住将视线集中在上头。   秦深避让了过去,走到章俟海的身边,在他耳边耳语几声,随后和少年打了一声招呼,“东西我们不要了,谢谢哈。”   少年可惜地咂咂嘴,冲着秦深挥挥手,口中挽留,“客人不需要其他吗,我们这边的情蛊不仅仅是可以种情,要是愿意还可以油炸了吃啊,很肥大的,特别好吃。”   摊位后面的少女跺脚,红着脸说:“哥哥!”   “哈哈,有需要再来,再见啦。”   “再见。”肥羊们。   又逛了半个小时,太阳日渐高升,灿烂光华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斑点点。秦深伸出手,一个光斑落在了手上,暖意洋洋,“这边真舒服,鸟鸣阵阵、清风徐徐,还有那么多稀罕物,要是没有‘门禁’就好了。”   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覆盖在了秦深的手上,光斑也随之换了一只手接着,手指交错着纠缠在一块儿,章俟海温声说:“再忍忍,会找到办法的。”   “嗯。”秦深懒懒地应了一声,“回家吧。”   …………   ……   原路返回,从关卡出来,秦深和章俟海看到依然有人陆陆续续要往大集里面去,不仅仅是有人形的,还有很多动物造型的往里面走。一只穿山甲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拦住在秦深身前,两只短小的前爪抱拳在一块儿给秦深作揖,长嘴里头发出“叽叽”的声音。   缠在一块儿的小爪子还要去够背在身上的小包袱,但是爪子绞在一块儿了,一下子挣脱不开来,整只穿山甲急得“唧唧唧唧”,一个不留神,重心不稳,向前倒,滚成了一个球,滴溜溜到秦深的脚边。   秦深弯腰,将这个小球球捧到手里,“小家伙别急啊,你这是要把包袱给我?”   给秦深抱在手里,尽管很熟悉了,但是小穿山甲依然不敢动。   金川从吊桥上走了下来,喘着气走到秦深的跟前,秦深把穿山甲递给他,金川接过来,羞恼地说:“这小家伙走到贼快,一溜烟就不见了,我还在吊桥上面晃悠呢。”   “他把我拦住,这是?”   小穿山甲在金川的怀里面舒展了身子,一双黑亮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小爪子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脸颊,解下背着的小包袱往前递,要给秦深。   金川接了过来,将鼓鼓囊囊地小包袱送到秦深的手上,他说:“也不知道老板喜不喜欢,里面是蚂蚁蛋,可以油炸了吃、可以和肉馅儿拌在一起包饺子,还可以做汤。”   因为秦深帮助了他们许多,金川和小穿甲他们之前送水果,后来天气冷了,送水果就停了下来,小穿山甲就一直惦记着送什么到客栈。前天他们在山上发现了一大窝祸害森林的白蚁,挖了它们的窝、收下了所有的蛋,白蚁就成了穿山甲们的美餐。   而最最美味的白蚁蛋,他们一致同意给山神和客栈送去。知道今天秦深会来白荡山大集,小穿山甲就兴匆匆背着蚂蚁蛋来了,闻到了秦深的味道,这不就赶来了。   秦深突然就觉得手上的包袱沉甸甸的,伸出手指在小穿山甲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谢谢。”   小穿山甲害羞地捂住双颊,“唧唧唧”的喊了两声,像是在说不用谢。   不耽误金川他们排队去,秦深和章俟海又踩在了悬崖峭壁的边缘,白天的时候看这个吊桥更加恐怖。   峡谷有风,撩动了吊桥摆动,桥下有水,水流湍急、浩浩有声。   “吱——嘎——”,桥板在风中发出垂危的声响,秦深搓动了一下胳臂,“白天看更吓人,都不想踩上去了。”   “秦深你仔细看,那些桥板之间其实有很多细丝,很结实的。”   秦深因为恐惧不敢盯着桥板细看,章俟海指出了他就往桥板间隙间瞧,阳光下,间隙之间有无数如蛛丝一般的密密细丝折射出浅浅萤光。再看,有小动物四肢捣腾,在桥上飞快移动,哪怕没有踩在桥板上,也不会摔落。   有了人形,站得高了,就容易被看到的事物迷惑,站得低了才能够发现其中奥妙。   “看来山神出品还是很有保障的。”秦深拍拍胸口,有一种松了一口的感觉。   二人握着手,待桥上这一波人走完,二人踏上了桥面,秦深用脚尖点了点密密细丝,会凹陷进去,却相当坚韧,估计来只大象踩上去都没事儿。   “走吧,我们赶紧回去。”章俟海拉了秦深一把,率先往前走。   …………   ……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巡视百姓厨房一圈,知晓天下之事后回来了,迷迷糊糊的老头儿灌了满脑门的官司更加迷迷瞪瞪,睡帽歪带在一边,抬手搔头,发丝更加凌乱。   老头儿红润的唇像是沾了一层蜜,油亮亮的。   走进了客栈,老头儿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各色糖果,有芝麻糖、花生汤、什锦糖……有牛轧糖、有水果糖、有棉花糖……各色糖果中间摆着一盘关东糖,关东糖白色长条棍状,中间截面可以看到很多空隙,不是那种坚硬、咬不动的,而是松脆、易咬的改良版。   灶王爷“嘶溜”了一下口水,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晶亮疑似口水的痕迹,老头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一桌子的糖,他跨进了大堂,呵呵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秦老板好,大家伙儿好啊。”   “灶王爷回来了啊,这边坐,忙了一天好好歇歇。”秦深扶着灶王爷到放糖果的桌边坐下,提着茶壶倒了一杯水送到老爷子手边,一两朵白润的茉莉花在白色的瓷杯内慢慢舒展、沉浮。   灶王爷乐呵呵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蜂蜜水?”   “茉莉花蜂蜜水,老爷子喝了润润口。”   “好好,老板想的周到,真好,谢谢啊。”灶王爷的眯眯眼直视前方,脑袋板正着不扭动一下。   秦深偷笑,听妈妈说灶王奶奶怕自家老头儿糖吃多了得糖尿病,这个病也是二三十“天”前刚在九重天上流传开的新兴事物,很多小仙贪吃多了糖,就有老神仙这么吓唬他们。   灶王爷被老婆子管束着不敢正大光明吃糖,客栈关了二十年,他在九重天上就有二十天没有吃过,这回下凡肯定偷嘴吃了很多。   拿了一根关东糖给灶王爷,秦深对他说:“凡间又出现了很多新鲜的糖果,老爷子带些回去给大家尝尝?”   灶王爷从秦深的手上接过了关东糖,伸出舌头悄悄地舔了一下,听到秦深的话,眯眯眼睁大了一分,嘴上违心地说:“这不好,这不好,哪里有来一趟啥都不给带还拿了一堆东西回去的,这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秦深已经偷偷摆摆手让六娘去拿袋子了,有求于人,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老爷子,我也是有求于你。”   咬了一口关东糖,腮帮子鼓起了一块的灶王爷笑呵呵地让秦深说,“要是我能够做到的,肯定帮忙。”   “也没啥,就是我得到了一些长寿木的种子,说不定可以种出长寿木,等长寿木长成后结果,准备做长寿木果酒。”秦深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那就是麻烦灶王爷到上面之后帮我宣传宣传,就说望乡客栈不日就有长寿木果酒销售,大家要是喜欢,可以过来捧场。”   灶王爷的眯眯眼精光一闪而过,吃着糖的他一口答应,“好说好说,只是带上一句话,并不妨事。老板你是不知道啊,自从天帝闭关,紫微宫内的长寿木就不再结果,没有长寿木,炼丹的太上老君还没有急呢,那些喜欢喝上两口的却要急得上火了,恨不得长跪到紫微宫前,让天帝别闭关了。”   秦深心中一喜,长寿木果酒的市场潜力很大啊。   灶王爷继续说:“老板你要是能够做出长寿木果酒,肯定能够将九重天上那些酒虫给勾下来。不过,老板你知道怎么酿造长寿木果酒吗?”   秦深噎住,他能够说准备果子长出来之后,按照凡间普通酿造果酒的办法来酿造酒水嘛。   灶王爷抚摸着自己胡须“哈哈”大笑,“得了老板这么多糖果,我怎么好意思有拿无送的。老板,拿了纸笔来,我给你写张方子,就按照这张方子酿造长寿木果酒。我和酒仙是好友,天上大家最喜欢的长寿木果酒就是他酿造出来的。”   “多谢,多谢。”这是意外之喜。   纸笔拿上,一开始送上来了黑色签字笔,新鲜玩意儿灶王爷可不会用,后来就拿了丢丢用的毛笔。灶王爷刷刷几笔,将他知道的方子默写了下来,交给秦深,“最主要的还是注意酿造过程中的火候、温度、湿度、过滤次数等等,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懂,要是酒仙有空,我就让他下来教教你。”   秦深激动地双手接过纸张,躬身道谢,“谢谢,谢谢灶王爷,您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灶王爷着急忙慌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避让开,“使不得使不得,有来有往的,我也没有做什么。”   谢来谢去没啥意思,灶王爷也赶着时间回家撰写凡间一年的总结报告,好明儿一早在晨会上递交给玉帝,闲了二十天,又要开始绞尽脑汁了,灶王爷苦恼地啃了一口关东糖,心里面苦哈哈地想,下来一次可以吃到很多糖,挺好的,秦老板给的松露巧克力就很好吃……   秦深一直弄不懂,神仙穿越无尽海下凡之后理应当出现在客栈“上一层”,怎么每一次进客栈又来到了凡间的客栈门口,因此在送灶王爷的时候问了一声。   灶王爷又给自己扔了一个酒心巧克力,嚼着巧克力给秦深解释,“从无尽海下来之后,我们的确来到了三界交汇处,踏进位于这边的客栈的那一瞬就被传送到了院门口。嗯,这个糖好吃。”   灶王爷移情别恋了,关东糖已经不是他的最爱,他的最爱换成各种巧克力了。他走的时候腆着一张老脸说:“明天我再来的时候,可不可以给我多准备一些这种黑黑的糖,味道真好。”   这个秦深当然会答应,他含笑地说:“放心吧老爷子,明年肯定给你准备。”   “哈哈,好极好极。”   灶王爷长袖一甩,一只小船从他的袖袋中射了出来,拇指长的小船在空中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直到变成长及三米的乌篷船才停下。灶王爷脚下腾云,托着老爷子慢慢升空落到了船上,“走了,明天见。”   灶王爷天上待久了,来到了凡间时间概念也转换不过来。   秦深挥挥手,“灶王爷,明年见。”   乌篷船升空,速度越来越快,秦深抬头看着,好似看到灶王爷拱手而立,弯腰行礼,待定睛细看,但因为乌篷船升空的速度太快了,别说立于船上的灶王爷,就连船本身也逐渐成为了天上的一个小点,随后不见踪影。   灶王爷离开后两天,今天是腊月二十五,离过年没有几天了,离白荡山的大集结束还有一天。   晚上七点半,秦深和章俟海带着丢丢一起去逛集市,因为有“门禁”,最迟十点一定要回家,给自己留个反应的余地,秦深做的是九点半一定要到家的准备,那个时候也错过了丢丢睡觉的时间了。   “爸爸,集市里面有什么?”跟爸爸、爹爹逛集市的丢丢化身成为“十万个为什么”,一路提着问题。   秦深牵着丢丢的小手晃晃,“有很多千奇百怪的东西,一时间爸爸也说不出来,丢丢自己看到就知道了。”   “哦。”停了一会儿,丢丢又问:“人多吗?”在他印象里,沿湖路的集市已经很多很多人了。   “非常多,比沿湖路集市的人还要多。”   “哇哦。”丢丢惊讶,“他们都来自哪里啊,都没有看到这么多人进山呢。”   秦深耐心地给丢丢解释,“因为进山的路不仅仅有红叶镇这里,还有其他地方 。”   “这样啊,那他们也会从其它地方离开吗?”   秦深不想有耐心了,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丢丢的小嫩脸,“我的小讨厌,不准再问问题。”   “为什么呀?”丢丢笑嘻嘻地问。   秦深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小讨厌鬼。”   丢丢不再问为什么了,爸爸和爹爹一人一边牵着他的手,他晃荡着啊,像是荡秋千,所以丢丢提出了个小要求,“爸爸,爹爹,你们提着我,我要荡起来。”   秦深和章俟海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笑意,活泼可爱的小家伙才应该是他的样子。   两个大人用力抓着孩子的手,随着丢丢喊“一、二、三”,丢丢腰腹用力、双脚曲起离地,被爸爸和爹爹提着往前走了一会儿,坚持的时间不是很长。因为小家伙不是很热爱锻炼,力量不够,秦深怕他伤到,走了几步就将他放下了。   丢丢高兴地“咯咯”笑,走了几步又要求再来,能够和爸爸、爹爹一起出来逛街,让他很兴奋。   绕过山石、穿过高树夹着的小径,来到了悬崖峭壁前,吊桥头尾有国安一处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免得两边都有人走,发生意外和打闹。   一波人从吊桥上下来离开,秦深和章俟海带着丢丢走了上去,原本以为孩子走上这种吊桥会害怕,却没有想到小家伙非但不害怕,反而很好奇和兴奋,让秦深脑海中回荡着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们前后都走着人,前面有人说:“集市里面死人了,山神震怒,督促国安一处的人尽快找到凶手,还白荡山太平清净。”   “这个我知道,听说死的是个人。哞,吓死老牛了。”   说话的人型生物背后尾巴甩了甩,看起来像是一条狐狸尾巴,估计是个狐族。他说:“肯定是他们人杀的,妖怪现在可老实了。”   “对对对,我可是老实牛。”   白荡山大集出事了,发生了洪烨最忌讳的事情,那便是死人了,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也并不全是人,而是两人一妖,只是后两起尸体是被国安一处发现,秘密搬运走,没有被其他人察觉。   国安一处已经秘密调配了人手深入集市,准备尽早破获案件。   这就和秦深无关了,他只要和章俟海护着丢丢的安全就好,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到客栈就可以。   一路闲逛,听到了很多风言风语。   有人窃窃私语说:“肯定是那些黑袍子的家伙干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是把怀疑目标定在了魔的身上。   有人大声断定,“肯定是人族之间的矛盾,他们总是一言不合就杀人,咯咯,就和杀鸡一样,咯咯。”   这是位鸡精,浑身棕褐色羽毛、尾部有彩羽、头有艳丽鸡冠,一只有半人高、长相非常好看的大公鸡,连化形都不会呢,只是会口吐人言。   有人胆怯地收拾包袱,“死人了,不能够待了,赶紧回家。”   觉得不安全、想保命的大有人在,一路上见到了不少摊位收拾了起来。   还有人埋怨,“杀人干嘛不出去杀,惹怒了山神大人,关停了大集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个交流的地方。”   这种想法最多,爱好和平的多,想要一方净土进行交流、守护净土的安宁,很多人默默地在遵守,可有些家伙就是想要破坏这份美好。   这种人大概是悲剧看多了,见不得好,只想将美好的事物打破。   夜晚的白荡山大集并没有点燃火把,光线却是明亮的,大家各显神通,手电筒、会发光的植物或者石头、蜡烛油灯……还有树上水边数之不尽的萤火虫,都是光源。   虽然不亮如白日,却别有风情。   秦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萤火虫了,这种在小时候的夏夜毫不稀奇虫子已经濒危,只有像白荡山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才会被保护得那么好。   萤火虫如同点点坠落人间的星火,从身边成群结队的飞过,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让人仿佛置身云间,如梦似幻。   不看摊位上稀奇古怪的货物,只这份美景,来一趟白荡山大集就值得了。   秦深拿出自拍杆装上手机,章俟海抱起了丢丢,三人站在水边,身后是在水面上舞动的萤火虫。   三人靠在一起,丢丢比了一个“V”,秦深大声地说:“茄子~~”   留下了一张唯美的合影。   留影纪念之后继续逛。   “秦老板,章先生,小丢丢好。”修竹做完了一单生意,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抬头一看,就看到了秦深一家三口逐渐靠近,他站了起来迎接。   “你好呀,生意兴隆。”反正都来了,秦深就先带着丢丢来到了修竹这边看看。   视线在他的摊位上一扫,摊位上并没有摆满,估计是生意不错,带来的东西绝大多数都卖掉了。   “承您吉言,我的生意不错。”修竹的脸上有着止不住的笑容,带来的东西换得的钱财等物,够他很长时间用的了。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类似于苹果的水果给丢丢,他说:“这个就是苹果,极寒高山上培育出来的,个头不大,味道却很香、很甜,给丢丢尝尝。”   在秦深的点头下,丢丢快乐地点点头,从修竹手上接过苹果,“谢谢叔叔。”   只有孩子掌心大的小小苹果丢丢没有立刻吃,而是收进了口袋里,他准备回家后切成小块,和大家分享。   给了苹果之后,修竹说起了大集内发生命案的事情,让秦深三人在逛集市时更要注意安全。   “死的是什么人?”秦深好奇地问了一句。   修竹说:“一个男人,个子不高,听一个当时在尸体发现现场的客人说,死者有酒糟鼻,鼻头上一个大痘痘还爆开了。”   秦深立刻就想到了大集头一天的金钱蛊,正好有符合这个体貌体征的男人从他们两个之间插了进来,凑到少年跟前想要买蛊虫的。   不会这么巧吧?!   “我们会当心的,先去别的地方逛逛了,再见。”   “再见。”   秦深和章俟海牢牢地牵着丢丢的手,免得一个错眼丢丢就丢了,这边人这么多,气息混杂,想要找到孩子拜托山神洪烨也要一段时间。   走着走着,途经一处山壁前,有一个摊位寥寥无人光顾,主要是摊主足够古怪,三个人呈“品”字站着,一前两后,从头到脚笼罩在黑色的斗篷内,明白的知道他们是在摆摊卖东西,不明白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搞什么迷信、祭祀活动,比真正的鬼还要鬼气森森。   这三个人是魔。   魔的摊位上,一块黑色的布摊开来放置于地,上面摆放了几样东西,有一个造型古怪的碗、一个长满锈蚀却无剑的剑鞘,还有一个笼子,笼子里面蜷缩着一只异兽。   小兽外形如狗,但从脑袋到脊背有红色的鬃毛,尾巴很长,也是红色。   丢丢蹲下来看它,小兽嘴巴里发出“唔唔唔”的可怜叫声,脑袋往前凑,水润润的小眼睛蓄满了可怜巴巴。   丢丢很意动,好想抱抱小“狗狗”。   丢丢背在身前的双肩包动了动,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挣扎着从包里面探了出来,冲着异兽“喵”的吼了一声,听着还有几分威严。   小兽吓得往后面缩,不敢再冲着丢丢卖萌了。   白虎神君舔爪子,“哼哼,丢丢养我一个就够了。”   秦深扶额,他看到丢丢背着双肩包的时候就有不好的想法,但他提了包两下很轻就没有问,没有想到白虎神君给他玩阴的,藏了身形,现在终于忍不住露出猫脑袋来了。   丢丢另一边,章俟海蹲下(身),端详着那个剑鞘一会儿后问:“这个如何交易?” 第80章 强硬的秦老板   剑鞘布满锈蚀, 已经看不清原本的花纹,它不应该放在这边买卖, 更应该去废品收购站, 不过看这样子也卖不出什么价钱就是了。   “我们只要我们想要的。”站在最前头的那个魔声音很轻, 分辨不出男女。   这声音和修竹说的瞅一眼就干架的爆炭脾气完全不符合,也许是传言有误, 也许是真人不露相。   他们的性格好坏不重要,毕竟秦深和章俟海不是来干架的。   章俟海问:“你们要什么?”   “我们想要的。”气若游丝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丢丢躲到爸爸身后去, 盯着三个魔看着,又害怕又好奇。   后面并排站着的两个魔其中一个突然抬头去看丢丢,宽大的兜帽下,笼罩在黑暗中的脸上有一双透亮的琉璃眼异常突出, 眼睛轻缓地眨了两下, 有气无力地声音说:“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   丢丢吓得连忙低头,小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琉璃眼的主人又低下了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不见了。   秦深反手在丢丢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他看章俟海对那个废铁一样的剑鞘非常感兴趣,大有一定要买到手的感觉,所以帮着问摊主想要的是什么, 他还给了对方一个选择。“望乡客栈的井水可不可以?”   “客人等等,我们商量一下。”为首的那个魔说了一声, 就转身和同伴说话。   三位魔脑袋凑在一块儿,絮絮的声音如同一阵风吹过小草发出来的,过了一会儿, 为首那位魔转了过来,对章俟海和秦深说:“我们的刀鞘来自于古战场,上面有浓重的戾气,它的主人拿着它肯定经历过无数杀戮,它沾满了血腥。这种古物对普通人没有什么作用,对修士却大有用处,所以我们要五百毫升的井水。”   秦深点点头,他和章俟海不懂行,就算是魔狮子大开口,他们也不知道。但现在魔说的有理有据,更让人心里面舒服,愿意接受他开的价格。   客栈的井水对于外界来说,是难得的宝贝,在白荡山大集上可以当货币使用。秦深今天有备而来,带的水挺多。   秦深正要将背上的包拉到身前,不知道何时站起来的章俟海走到他的身后,说:“我来。”   秦深松开手,让章俟海自己拿。   章俟海打开了双肩包的拉链,露出四五瓶矿泉水,一瓶正好是五百毫升,拿出来一瓶出来,他说:“包我来背吧。”   有时候太关心了也会成为甜蜜的负担,秦深无奈地往前面躲,“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几瓶水还压不倒我,你快去付‘钱’。”   章俟海在仰头看着他们两个的丢丢脑门上点了一下,擒着一抹笑意将那瓶水交给了为首的那名魔,“标准瓶,五百毫升。”   魔的手从宽大的袍子里伸了出来,手上的皮肤白到透明,白皙细腻的皮肤下面血管清晰可见,他接过了矿泉水瓶子,飞快地缩了回去,要不是斗篷边缘在晃动,那只手就跟在场的人的幻觉一样。   为首的魔有气无力的声音说:“剑鞘你们拿走吧。地上的布也给你们,用来包住剑鞘,布是我们自己织出来的,算是给你们的搭头。”   “谢谢。”   秦深和章俟海自己动手,秦深将装着小兽的笼子和破碗的拿开,章俟海抓着布的边缘,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动作的,那把长超过一米的剑鞘就被包裹在布中。隔着布抓在手中,章俟海的目光中有着疑惑,这手感似曾相识。   秦深把破碗和笼子摆正了位置,拍拍手站了起来,“走吧,丢丢之前看到的会发光的风车还在前面,我们赶紧去看看,去晚了被人买走了,小家伙就要失望了。”   白虎神君从背包内探出上半身,两只小爪子搭在外面,丢丢捏着两只小爪爪,笑眯眯地说:“爸爸,不要紧的呀,我只是想看看,没说要买。”   “没事儿,宝贝看中了咱就买。”秦深原地蹦跳了一下,背包内的矿泉水瓶互相磕碰,发出“哐哐”的响声,“听到了吗,哈哈,这是钱的声音。”   丢丢抬高小手摸上爸爸背在背上的背包,“爸爸,重不重?”   “不重,小丢丢爸爸抱着都可以走得飞快,几瓶水而已。”秦深背过手抓住丢丢的小手,“来,我们走喽。”   在他们身后,三个魔躬身行礼,白到透明的手从斗篷中伸了出来,掌心向上,如果有懂行的人在这边会发现,这是魔族的大礼。   往前走了十几米,秦深不经意扭头看到了魔奇怪的动作,嘀咕,“他们是在干什么,总不会是感谢我们买了东西让他们开张了吧。”   闹不明白,索性扭头继续走路。   周边是茂林密草、山壁藤蔓,丢丢看中的会发光的风车就在最前头,离他们的直线距离看起来不到两百米,但黑夜中的林子很容易模糊掉人的距离感,绕着树木和草丛走,距离就更远了。   之前说过,因为担心惹事上身,很多人已经收拾了包袱离开了,留下了大片空着的摊位,摊位上没有人,就没有光源,这一段光线昏暗,章俟海拿出了手机打开手电筒,叮嘱秦深和丢丢,“地上有冒出来的树根,小心脚下,别绊倒了。”   “知道了爹爹。”丢丢抓紧了爸爸的手,认真地说:“爹爹也要注意脚下。”   “咳咳。”秦深假咳了一下,提示自己的存在。   “爸爸也要注意啦。”   “好哒,宝贝。”秦深满足了。   耳边突然有刺破空气的声音向着丢丢过去,秦深的身体比大脑动的快,他弯腰将丢丢搂在怀里,将所有的危险挡在自己的身后。   从黑暗中冲出来个干瘦的男人,男人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面具,手上拿着蛇形的武器,一双眼在黑暗中发出绿森森的光,像是毒蛇盯着猎物的要害,随时会给猎物致命一击。   这一击来的特别快,快到护着丢丢、脑袋中一片空白的秦深根本来不及有接下来的动作,哪怕是客栈的老板,他的身体素质依然是普通人,在应对这种事情的时候身体根本跟不上大脑反应的速度。   眼看着带着狰狞面具的男人拿着蛇形武器冲了上来,他身形鬼魅,乃是蛇形,剑指秦深的后心。   电光火石之间,章俟海大腿发力,三四米的距离几乎一步跨过挡在了秦深的身前。   恰在此时,蛇形武器也贴身而至,章俟海闷哼一声,如蛇头吐信一般的剑尖扎进了他的肩头。   鬼魅男的目标不是章俟海,他干脆利落地收回了剑,绿森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被秦深护在怀里面的丢丢,他要这个孩子。   “桀桀桀桀,把孩子交出来,就饶了你们不死。”鬼面男的声音如同荒废下水道里面的风声,空洞、诡异。   这一系列的变故不过几息的功夫,之前闲适温馨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肃杀森冷爬上了心头。   章俟海用手捂住伤口,厉声对秦深说:“快,抱着丢丢去人多的地方。”   秦深也反应了过来,已经抱着丢丢站了起来,咬着牙双眼紧紧盯着章俟海,脚下生根,他不想走,可是理智又告诉他,走才是最好的选择。鬼面男人身形诡异、武功高强,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们有丢丢,一旦他们两个出事了,被视为目标的丢丢只会被鱼肉。   “快走。”章俟海挡在父子二人面前,大声地吼着。   鬼面男身形松散,如同一条弯曲的蓄势待发的蛇,他歪着头,绿森森的眼睛里满是兴味地看着猎物,“走?!往哪里,被我盯上休想离开。”   秦深咬牙,拔腿就跑,危险的目光贴在自己的背上,如影随形,他越跑越快,边跑边大声地喊着,“救命,救命,洪烨出来啊,救命啊……”他知道集市上有许多国安一处的人在巡逻,距离他们最近的人群在五十米开外,只要喊来了人,他们就安全了、就得救了,“来人啊,救命啊。”   “桀桀——”鬼面男不怀好意地笑着,举起了剑,身形诡异地如同一条蛇弹射了出去,“我看中的猎物,休想跑。”   章俟海手上唯一的武器就是刚才买的那个剑鞘,极快地抖落开外面裹着的布,露出布满了锈蚀的剑鞘,沾着血的手握了上去,他毫不顾忌自己、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铿锵——”剑鞘与蛇形武器碰撞在一块儿,发出一声钝响。   鬼面男歪头,绿森森的眼睛眨了眨,他想不到自己的剑会被一把锈迹斑斑、裹满铁锈的剑鞘给挡住。看着剑鞘,鬼面男喃喃,“好东西,我的了。”   鬼面男握剑的手抬起了一厘,握剑的手小臂肌肉紧绷,他要发力了。   在这时,章俟海牢牢握在手上的剑鞘“嗡”了一声,锈蚀刷刷刷向下掉落,四周的风在黑暗中化为烟尘,如轻纱般向剑鞘聚拢,清越低沉的龙吟声好似跨过了无数岁月时光从亘古之前传来。   轻柔的风拂过鬼面男,鬼面男好似受到强劲烈风的撞击猛地倒飞了出去,他干瘦的身子在空中扭转,踉踉跄跄落到地上,倒退了好几步才在章俟海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再看章俟海这边,剑鞘的变化还在继续,那些如轻纱的风在黑暗中发出白光,如青烟一般化成了龙形,龙垂首闭目于章俟海的面前。   突然,龙眸睁开了,是一双白目,冰冷、肃杀,从他的双眼中好似可以看到古战场上的屠戮、挣扎、死亡,看到成千上万的人倒伏在苍凉的夕阳下,看到残甲、断剑滴答着粘稠的血……   龙昂首吼叫,威风赫赫的龙吟响彻苍穹,震慑住了山上山下所有的人。   山下红叶镇医馆内,在灯下练字的青龙神君抬首望向白荡山的方向,清清冷冷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身影虚晃一下,消失在了医馆中。   山上,听到龙吟章俟海深邃的双眸有怀念一闪而过,好像有什么人借着他低沉的声音说道:“又见面了,惊鸿。”   话音一落,章俟海为之一惊,他根本没有想要说这句话。   青烟所化的龙绕着章俟海转了一圈,猛地往鬼面男子那边飞了过去。   鬼面男有两把刷子,察觉不对,转身要逃,看似无害的青烟龙比他的速度更快。   “留活口。”章俟海冰冷的声音响起。   青烟得令,透体而过,腾空的鬼面男如断线的风筝重重倒在地上,面具落了下来,露出一张三角形的脸,一缕猩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这边,你们倒是动作快啊!”秦深动作也不慢已经叫来了救兵,是白水观一行人,他本人一手抱着丢丢,一手提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斧子,满头大汗地大叫着,催促别人动作快、快、快。   赶到现场,看到章俟海安然无事,秦深双腿一软,瘫软在他的脚边,丢丢被他带得小身子歪了一下,他身前的背包口袋敞开,一个白色的毛团滚了出来,“pia叽”掉在了秦深腿边。   秦深没好气地将这只光吃不做事的小奶猫提在了手上,阴阳怪气地说:“呵呵,白虎神君。”   白虎神君羞赧地捂住脸,“别,别这么叫人家嘛。”   “呵呵。”   白虎神君扭捏,萌萌哒地说:“人家很想帮忙的啦,只是人家怕长长的蛇蛇,怕怕的啦。”男子汉能屈能伸,要坦然面对害怕的东西,面子是什么?他现在是一只小奶喵,喵,不要面子的。   秦深无语了,把这只猫给扔进了丢丢身前的背包内,撑着地发力要站起来,但是之前发狂的奔跑,现在一下子松懈了一下,双腿力竭无力了,屁股抬起了一半差点儿再摔倒下去。   将要摔倒前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他,借着章俟海的力,秦深站了起来,而丢丢之前已经被他放在了地上了。   站稳了秦深顾不得自己,立刻去检查章俟海的伤势,今天章俟海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穿上了羽绒服,平时都是西装、大衣的,穿上的羽绒服与秦深的为同款,白色,现下白色的羽绒服上渐渐染上了鲜红。秦深哆嗦着手不敢去碰章俟海右肩上的伤口,清亮的双目中狠历一闪而过。   “还活着。”国安一处的人也赶来了,他们去检查鬼面男时发现那人还活着,只是气息微弱,胸前的大洞擦着心脏过去,差上那么一毫米,整颗心脏都会不见。   杨奉扬声说:“带走。”随后他走到章俟海身边,视线在他握在手上的剑上转了一圈,目露艳羡,他说:“章先生受伤了,还请随我们来,让大夫处理一下伤口。”   章俟海点点头,他的视线胶着在秦深和丢丢的身上,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秦深握住章俟海的手,也不敢松开,鬼面男的可怕让他充分理解到了修真世界的恐怖,他差一点儿就失去了章俟海、让丢丢受伤。   …………   国安一处在大集的一角设置了一个临时办事处,七八个大大的帐篷在水边空地一字排开,照明设施齐全,照得营地如白昼一般,不时有男女从营地进进出出、行色匆匆。   处理好伤口的章俟海和秦深被请到了一个帐篷内,丢丢在外面由仇星星陪着,接下来要看到的东西并不适合孩子。   掀开了帐篷,里面放着一张长桌,桌子上放着三个透明的裹尸袋,裹尸袋内有反腐材料,防止尸体腐坏。   尸体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掉了,只有重点部位被衣物裹住,是两个男人和一条粗壮的大蛇。   最外面那具尸体,头发一缕一缕、酒糟鼻的男人秦深认识,就是他们站在南疆少年男女的摊位前见到的那个。   他的视线移到另外两具尸体上,国字脸的男人,还有一条通体翠绿的却比正常的蛇大上百倍竹叶青,这是一位妖。   帐篷再次被掀起,被推进来三个少年男女,是来自南疆的阿才、阿蛮、阿烈。   两个少年护住少女,警惕着看着杨奉,当看到秦深和章俟海的时候惊讶了一瞬,阿才很紧张,但是护着弟弟妹妹的他尽量镇定地开口说:“杨队长,之前就说过,我们的蛊养一段时间才会起作用,养育方式不当造成的反噬不可能那么快。”   视线在三具尸体上扫了一下,少年脸色青白地说:“蛊虫反噬不会死的这么安详。”   对,三具尸体就跟睡着一样,面容安详,不见丝毫狰狞。   “我知道,我只是让你们过来认认人,走一下程序。”杨奉天生一张让人信服的大侠脸,他出生于正道剑宗蜀山派,气质更是正义凛然,说出来的话让人信服,很能够安慰人心。“你们好好认认,是不是这三个人买走了你们的蛊?”   他说完之后,南疆的三位少年安定了下来。   阿才飞快地打量了一下三具尸体,因为紧张和害怕,心脏砰砰跳地垂下眼点点头,“两个人是的,另外一个就见到过人形,不知道是不是。”   杨奉在帐篷一角的放器材的台子上拿了一副胶质手套戴在手上,他走到桌边问,“你们卖给他们什么蛊?”   “金钱蛊。”三位都是求财的,要的是金钱蛊。   “你们知道金钱蛊还有一个名字吗?”   沉不住气的少年阿烈把妹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身上,烦躁地说:“我们不是来上课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忙着呢。”   阿才让阿烈稍安勿躁,他回答杨奉,“渡魂蝉,在南疆蛊宗一脉中我们一派养的金钱蛊最好,效果最佳。”   “对,渡魂蝉,代表着生与死、轮回与新生。”   蝉的生长经历了好几个过程,在此不一一细说,在修道人眼中,金蝉脱壳,老壳是它们的遗蜕,而金蝉本身又换身为蛹,开始新一轮的生,被人视作轮回。所以金蝉炼制成的蛊能够带财,亦能够渡魂。   “以后别轻易卖掉金钱蛊,回去之后跟人说一声,一旦有人大批量购进金钱蛊,需要和国安一处汇报。”   阿烈嘀咕,“你以为金钱蛊是大白菜,还大批量购买,呵呵,这三只还花了十年功夫呢。”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养了,就拉扯大这么三只,竟然还惹上了人命官司。   阿才拉了一下阿烈,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阿烈倔强地扭头,不过不再说话了。   杨奉并不介意少年的嘀嘀咕咕,他翻动着尸体,将酒糟鼻翻动起,露出后背肩胛处,露出一个黑色的标志,犹如两只竖瞳叠在一块儿,“这是鬼瞳邪修一派的标志。”   他带着秦深和章俟海进来,是为了给望乡客栈老板一个交代。   这件事说来话长,属于“疯道士事件”的后续,疯道士在乡镇内装疯卖傻扎根数十年,因为踢到了铁板秦深,几十年的筹划功亏一篑,布下的暗线在国安一处的排查下揪出了许多。   邪修一派之所以在东洲市布下这么多暗线,为的就是白荡山大集,至于为了大集图谋何事,国安一处暂时没有调查出来。   话归正题,布下的暗线受到了打击,留在东洲市的鬼瞳派高层决定铤而走险,在抽身之前,利用凡人的人贩子抓小孩炼制血丹进贡给总坛,祈求原谅。   谁知道那些人贩子脑子里面的坑太大,集中作案,让国安一处抓到了更多的尾巴,受到的打击更甚。   外围已经被国安一处一网打尽,关键性人物却逃跑了,没有想到潜藏进了白荡山大集,买了渡魂蝉继续搞事情。   “酒糟鼻等人是被噬魂幡吸走了魂魄,噬魂幡我们在蛇妖身上找到了,估计是几人意见不合,产生了内部矛盾,大打出手后成了现在这般。”   “那另外一条蛇?”秦深不想听这些,他更加在意的是为什么这些邪派盯上丢丢。   杨奉急公好义的脸上表情不变,心里面却尴尬死了,最讨厌来做这种给受害者家属解释的事情了。“贵公子也许是有特殊之处,成了邪派的目标。”   那条蛇被章俟海打伤,还在昏迷之中,问不到口供,杨奉还真不知道那人是咋想的,还以为将邪派的所做作为说一遍,能够得到客栈老板的理解,毕竟为了天下苍生,小我不算什么。   要是让秦深知道杨奉的心思,肯定冷冷地将“你脑子瓦特了”六个字拍在他的脸上。   不成家不知家人重,杨奉小青年在人生的道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头儿,头儿,问出来了。”曾经来过客栈的三寸胡陆斐然掀开了帐篷对里面说:“那人招了。”   “说。”正好让家属听听。   陆斐然扫过秦深和章俟海,“头儿,你确定吗?”   “确定。”杨奉皱眉,陆斐然啥时候变得这么婆妈。“说。”   “大集里面就老板一人的儿子是小孩子,他们虽然得到了渡魂蝉,但对用小儿心头血炼制血丹不死心,想在临走前捞一把。”陆斐然飞快地说完,不敢看他头儿尴尬的脸,放下帘子溜了,“头儿,我还有事儿,走了走了。”   杨奉:“……”亏他揣测了那么多,邪派的人脑回路就是和正常不一样。   秦深:“……呵呵。”心中也蔓延上了后悔和后怕,早知道就不带着丢丢出来了。   章俟海握住秦深攥紧的拳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谁都不知道危险会在何时何地发生,保护孩子,我们不是将他安置在温室里面当温室里面的花朵,而是让孩子不断成长成参天大树,是让自己更加强大为孩子遮风避雨。”   秦深目光触及章俟海受伤的肩头,心中揪痛,垂下眼,点点头,他说:“谁伤害你,伤害丢丢,我就要他全家。这个鬼瞳派……”他抬起眼,看向杨奉,“我听说修真界可以发布任务,杨组长麻烦为我发布任务,杀鬼瞳派核心人物,一人赏金十万、客栈的井水一吨……奖励可以叠加,杀的越多,得到的越多。”   鬼瞳派的疯狂报复,他不怕。   掀起了嘴角,秦深的眼中毫无笑意,他对杨奉说:“这么做,我也许会遭受鬼瞳派疯狂的报复,这就要看杨组长的了。”   杨奉心惊肉跳,秦深竟然会这么做,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有了巨大诱惑在前,鬼瞳派会遭受修真界一致的追杀;来望乡客栈报复,只会有来无回;在望乡客栈外埋伏,等待他们的是国安一处的天罗地网。   杨奉肃容,“秦老板放心,鬼瞳派扰乱凡间康平,是国安一处的心头大患,绝不会姑息。”   “不要让我失望。”秦深握住章俟海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杨奉看着他的背影,郑重表示,“绝对不会。”   外面,仇星星和丢丢一起看桌子上会发光的风车,风车是用木头做的,好像能够蓄积月光一般,被夜晚的凉风吹得缓缓转动,月光就在它的周边笼罩上一层绒绒的边,很好看。   丢丢的心思并不全都在风车上,时不时去看爸爸和爹爹出来了没有,终于见到他们两个出来了,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到爸爸、爹爹身边,喘着气说:“我们回家吗?”   秦深弯腰用力地抱住丢丢,柔和的声音说:“对的,我们回家了,宝贝。”   被爸爸用力地抱着的丢丢抬头看章俟海,“爹爹,你的手还疼吗?”   章俟海的手掌盖在丢丢的脸上,动作温柔,他说:“爹爹不疼。”   “嗯嗯。”丢丢皱起了脸,想到自己摔倒了擦破皮也好疼的,爹爹肯定是不让自己担心,才会这么说。小家伙非常善解人意,还给爹爹提供了一个好建议,“爹爹疼了就让爸爸吹吹,我受伤了让爸爸吹吹就不疼了。”   章俟海紧绷地情绪松懈了下来,语带笑意,“好,让爸爸吹吹。”   秦深抱起儿子站直了身子,非常自夸地说:“让我吹就对了,我可是仙气。”   …………   ……   还好听了秦深穿了羽绒服,有了衣服的缓冲,鬼面男的那一下并没有穿透章俟海的肩膀,他的伤口看着恐怖其实只是皮肉的伤,并没有伤筋动骨。   不是伤筋动骨不用养上一百天,不过章俟海也全面停止了自己的工作,让Leo有什么重要文件就送到客栈让他来签字,其他文件就发邮件给他来处理。   章氏大老板就是如此的随性,要放假就放假、要上班就上班,不用给任何人打招呼。谁让他有“点石成金”之术,经过他之手的产业,死的也会盘活。他还有人送冷面阎王的称号,铁血的手段让人胆寒,让人不敢有任何异议。   还好章俟海不刚愎自用,不然整一个暴君加昏君。   章俟海的伤势劳动了青龙神君给看看,重新包扎和上药了,过年前就会好。青龙神君嘱咐,最近都不要碰水,右边的胳臂不要动,所以吊了膀子。   至于青龙神君有特效金疮药——涂抹上去,伤口就立刻愈合——不用,那是章俟海要求的。   如此阵仗,瞎子才看不出来问题呢。   得知有人要抓丢丢,秦静和林高峰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又听说是章俟海奋力保护了秦深父子两,老夫妻二人对章俟海的感官更好了一层。   秦静都买了骨头汤,要给章俟海熬汤喝了,至于味道,能喝就行,不要太过强求其它细节。   而客栈员工听到此事,以六娘为代表表示,以后见到那个什么鬼瞳派,就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你左手会用筷子啊,给我放下,我来喂你。”秦深埋怨章俟海不好好养着,就知道折腾自己的身体。看似粗鲁,其实动作轻柔地从章俟海的手中抽走了筷子,秦深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拿过了肉饼给章俟海喂饭,“啊,张开嘴,我们先吃口肉饼,再喝口粥,想要吃什么小菜和我说,我来夹。”   章俟海咬了一口送到嘴边的肉饼,点点头,“知道了。”   他的眼中有得逞的笑意一闪而过,生活中不就是要这样,用点儿小计谋、增加一些小趣味,让爱不失去新鲜感、不因为近距离从而审美疲劳。   客栈外,三个穿着南疆少民服装的少男少女止步于院门口,他们背后的背篓内坛坛罐罐已经卖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换成了其他东西塞在里头。   阿蛮打量着客栈,失望地睁大了眼睛,“还以为很大很豪华的呢,师父总是说望乡客栈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可我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同呀。”   “师父年轻的时候苦,没吃过啥好东西,吃上个白面馒头就说是美味佳肴。”阿烈本来就不对望乡客栈报什么希望,所以见到了古旧的客栈,心里面没啥波动,“所以你指望师父从年轻时候一直惦记到现在的客栈能够是什么好定西,醒醒吧老妹,咱还不如尽快回家呢,抢的春运火车票可就是后天。我们先到市里面逛逛,看看不同于家乡的风景,买些特产回去,让阿爸阿妈、师父知道让我们出来见识见识是正确的。”   “别乱说话。”稳重少年阿才轻斥了一声,“说了多少遍,不要被表象所迷惑,内里乾坤没有看到过,就不要轻易下结论。还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行走在外,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手、管好自己的眼……”   “管好自己的心,知道啦,知道啦,你别一直念嘛。”阿烈忍不住囔囔。   阿才语重心长,“不想让我念,就照着师父说的做。”   他们三个,最大的阿才不过十六,最小的阿蛮才十三岁,头一次从山寨里面出来,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我们进去吧。”阿蛮轻盈地转身,坠在她头上、衣摆、裙下、四肢的银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少女娇俏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回去后和师父说说客栈的变化。”   “好,走吧。”阿才附和。   阿烈无所谓,耸肩地说:“我随你们。”   三个人跨进了客栈,被客栈内温暖舒适的气息包裹住,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往里面走了几步,见到长发的年轻男人领着个小娃娃蹲在地上摘草莓,鲜红欲滴的草莓被摘了下来,水灵灵的,看着就特别好吃。   “客人是来住店吗?”在简易灶台这儿煮板栗的五娘看到几人,笑着问。   五娘今天穿的长裙,宽大的裙摆如水一般荡漾开,衬得长相明艳的她娴静如水。   被漂亮姐姐看着,阿烈红了脸,个性率直的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蛮也没有功夫怼哥哥,因为她的表现和哥哥差不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切,八条腿的蜘蛛精就看迷眼了,见到仙女是不是直接飞了魂。”一个刺耳的声音传了进来,往门口看去,一个胖乎乎的七八岁大女娃娃走了进来,女娃娃一双白目,没有黑色的瞳仁。 第81章 有儿子继承皇位   今天是白荡山大集的最后一天,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人已经提前离开白荡山, 无论是摆摊的还是赶集的, 今年的大集显得比往年冷清了许多, 草草收尾。   南疆来的少年男女他们就是提前结束了今年的白荡山大集之行,现在站在吧台前, 一听秦深报的房价这么贵,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回家买的还是最便宜的站票呢, 怎么会花这么多钱住店!   阿烈暗自嘀咕,这是一家黑店啊。好在少年人将师兄的告诫放在了心上,并没有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阿蛮用娇娇糯糯的声音说:“老板,不能便宜一些咩?我们三个人就要一个房间呀!”嘴巴里像是含了一颗含糖量极高的汤圆, 萌得人不要不要的。   小丫头还伸出一根手指, 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秦深,看的人愿意为她掏心掏肺。   “啪”,六娘把擦桌子的抹布扔在台子上, 撩动着自己新做的波浪卷发,一缕发丝在手指上缠绕,红唇微张, 她惑人至极的声音缠缠绵绵、勾勾连连,“小丫头, 装可怜没用,我们老板不吃这一套,要么乖乖交钱, 要么圆润地滚出去,望乡客栈明码标记,不讲价格。”   秦深,“……”他挺吃这一套的,软软萌萌的小姑娘让他好想有个女儿……前提,不是自己生的orz他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大肚子的摸样。   秦深让六娘对待小姑娘不要这么严厉,自己露出亲善的笑容对少年少女说:“望乡客栈的规矩,房价便宜不了,抱歉了。”   阿蛮失望地撅嘴巴,“就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吗?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大集开始前都是在山上找了个洞凑活两天的,山上好冷。”   秦深的视线在少女露出一小截的小蛮腰上扫了一眼,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地想穿的这么少能不冷嘛。   “你们师父没有说过吗,望乡客栈的规矩一向如此。”就连老板本人,秦深自己也觉得房价好黑。   提到师父,阿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师父说他年轻时候穷得叮当响,兜里面掏不出一个铜子儿,住进望乡客栈把自己养了十多年的金钱蛊抵现了。   抵现?!阿才眼前一亮,问道:“老板,我们用蛊抵现可以吗?”   秦深拍了一下脑门,少年男女们都是人类,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现金结算,忘记可以用其它东西抵现的。   “可以。”为大家大开方便之门,抵现的东西秦深从未做过限定,可以说是“来者不拒”,给什么收什么,比如之前的破画、夜壶之类。   抵现食材可以吃掉,旧货可以估价卖掉,但是蛊……“蛊给了我,我怎么用?”   听到这个好消息,阿才他们低声地欢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回答秦深的问题。   可以用蛊虫抵现,阿蛮又笑嘻嘻了起来,招呼着阿才和哥哥放下背篓,她从里面找出没有在大集里面卖掉的蛊虫,全都摆在吧台上,坛盖被一一打开,露出里面蛊虫的真容。   秦深抽抽嘴角,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卖不掉了,这么大的个头傻子才会心甘情愿吞下去。   下蛊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儿,大个的都是残次品,除非有人真爱吃虫子,不然没人买。   因此,这些蛊虫不值钱,秦深关掉天网App说:“这些蛊虫加在一块儿可以开两个单间,住一天。”   “哦耶。”自己没有卖出去一只的蛊虫有了大作用,阿蛮高兴地原地跳了一下,“哥哥和阿才哥住一间,我住一间,完美的解决了。”   阿烈咧嘴揉着妹妹的脑袋,故意逗弄她,“明明是我和你住一间,让阿才一个人住。”   阿蛮拍开哥哥的手哼哼,“人家是女孩子,和你们不一样。”   阿才笑着摇摇头,不理这对胡闹的兄弟,他对秦深解释这些蛊虫的用处,“吃就算了,阿蛮开玩笑的,有些蛊炼制的时候会喂养毒虫毒草,当菜吃会死人的。这种硬壳的蛊不爱移动,有自己的地盘,可以放在菜地里,会吃掉害虫。这种白色软体的,会吃腐殖物,解决厨余垃圾。这种黑色的虫,它的口器很厉害,能够啃很多硬东西……”   阿才一一讲解,在一边的六娘受不了了,嫌弃地搓着胳臂,转身进了厨房,她是蜘蛛,可真没有吃虫子的爱好,她们的食谱里只有大型动物。   进了厨房,锃亮的抽油烟机外壳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六娘将刘海拨弄了一下,风情万种的美人自言自语道:“和小姑娘家家真是没法比了。”   大堂内,白目的七八岁女娃娃恶声恶气地打断占着吧台前位置的那群人,“喂喂喂,你们够了啊,巴拉巴拉的烦不烦。”   阿才拉过两个师弟师妹,不让他们与女娃娃起冲突,他能够感觉得到女娃娃很强,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   从秦深手上拿过钥匙,师兄妹三人在王乐彬的带领下去了房间,最近都是凑合着过的,能够睡上舒服的大床,对他们来说诱惑很大。   吧台前的空了下来之后,白目小萝莉昂着下巴,“哼哼”着走上前,个子不高、脾气不小,“我不住店,来找人,找一个负心汉。”   “嗯?”秦深疑惑了一下,“找谁?”   “找个手上有剑的男人……咕咕咕……”惊鸿的嘴巴里冒出一堆好似肥皂泡泡的东西,肥肥胖胖的小身子开始膨胀,像是在充气的气球,整个人随着“气体”的进入,双脚离地,飞了起来。   身体鼓胀,小女娃的手脚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浮在了半空中的他努力舞动着双手、双脚,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平衡。   这一系列变化来的突然,秦深都懵了,耳边不断有“咕噜噜”的声音,他反应了过来,急忙从吧台后面绕了出去跳了一下勾住小女娃的脚,“卧艹,这是怎么回事儿?六娘,六娘,客人要炸啦!”   “嘭——”   随着秦深的那个“炸”字,小女娃真的炸了,秦深手上一松,离地一掌高的他落了下来。四周纸片纷飞,他呆愣愣地接住一张纸片,掌心大的纸片上一只眼睛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只是画了眼眶并没有点上瞳仁。   没有鲜血淋漓、血肉乱飞,炸裂开的小女娃变成了一地的碎纸片和一个黑色的高大虚影。   黑色虚影悬空在秦深的对面,黑影像是像素不高的模糊照片,只能够勉强分清楚哪里是头、哪里是身子、哪里是四肢,此刻这个黑影傲慢地昂首,双臂环抱于胸前,脸上一双白目最为突出。   大堂内的动静早就将客栈内其他人给吸引了出来,去上了个厕所出来的章俟海扫了一眼黑色的虚影,走到秦深身边,看他一头雾水,一会儿看看手上的纸片、一会会儿看看虚影,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我听到‘嘭’的好大一声,你没有受伤吧?”   “没。”秦深挠了一下脑袋,“就是有些混乱,小女娃娃大变身成了个男人?喂,你究竟是谁?”   秦深和章俟海的目光一同放到虚影的身上,虚影傲娇地“哼”了一声,“有了男人就忘了我,真是负心汉。”   “呃?你说我?”秦深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被冠上负心汉的称呼,真是相当神奇的体验。   “起开。”虚影粗鲁地去扒拉秦深,一双白目控诉地盯着章俟海,“你得到了我的身体,就不想要我的人了吗,负心汉,枉我在人间找你几百年。早知道你背着我在外面浪,我就随便找个人托付终生算了。”   “???”秦深惊恐地看章俟海和虚影,他被小三了?!   章俟海不顾自己受伤的胳臂,一手搂住秦深、一手去推虚影,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说话,“秦深,我不认识他。”   “轮回转世就想当做不认识了,男人心真是善变。”虚影控诉,说出了个惊天大消息,“你的前世是我的主人,我的好主人你守着王爷少少个岁月,一轮回转世就说变就变,渣!”   “荒唐,什么转世轮回,我根本不认识你!”   虚影听到了,受伤地连连后退,“你拿着我的身体竟然说不认识我?!早知道昨天让人把你捅死算了。”   “身体?昨天?”脑海中灵光一闪,章俟海恍然大悟,“你是那把剑鞘!”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惊鸿。”   惊鸿傲娇地点点头,状似云淡风轻地抚了一下自己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哼,终于想起我是谁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你竟然背叛了心中所爱和别人在一起了,渣男。”   章俟海眉头轻拧,“昨天多谢你出手相助,可我并不认识你。至于背叛心中所爱,那根本是无稽之谈。”   惊鸿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开始暴走,气哼哼地念叨着“负心汉”、“霸占我的身体,不要我的人”、“背叛王爷”……在原地来回飘了一会儿,惊鸿的脖子以极为夸张的角度扭了过来,一双白目直勾勾地看着秦深二人,“我的剑身、剑鞘都在客栈,拿出来。”   脑袋未动,惊鸿的身体扭转了过来,他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说:“把剑拿出来,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主人的故事。”听了故事还要在一起,我服。   莫名的,秦深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觉得喉咙干涩的他想起了之前师兄给他邮寄来的包裹,是在湖伯墓内发现的一些没有考古研究和贩卖价值的老东西,酒坛子们的老大宝贝便是在这个包裹内发现,与酒坛子一起来的还有一把残损的剑。   听到惊鸿说剑身在客栈,随手放进仓库还没有来得及研究的残剑就蹦到了脑海内。   他哑着嗓子说:“你等等,我进去拿。”   秦深转身要去仓库,手被拽住,他顺着自己的手臂看到另外一人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抓着自己的力道十分坚定。挣脱开这只手,秦深顺着这只手一直往上看,看到章俟海的脸,一向镇定的他难得露出了慌张。秦深扯着嘴角无力地笑了笑,“我去里面拿东西,很快就来。”   抱臂在一旁的惊鸿阴阳怪气地说:“哼哼,我的主人一颗心都在王爷身上的,你算哪根葱,哼哼,男小三。”   被小三的秦深,“……”   额头上青筋弹动的章俟海头也不回地吼:“你给我闭嘴。”   惊鸿憋屈地闭上嘴巴,扭头用力地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秦深。”章俟海祈求地喊秦深,听起来很可怜。   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人,因为对方莫名其妙的话就迁怒章俟海……秦深做了一个深呼吸,越是在乎就越是容易被影响,他反手抓住章俟海的手,“走吧,随我一起去拿,你好好护着自己的右手,伤口不要裂了。等这件事情弄清楚了,我去问青龙神君要金疮药,让伤口早点儿好。”   肩头的伤口估计裂开了,一跳一跳的疼,章俟海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们二人去取剑,大堂内虚影惊鸿飘了一会儿,看看桌椅不满意、说是太旧,看看吧台不满意、说是没新意,看看吧台后面的六娘不满意、说是太女人……   拿出了一碟瓜子准备当个合格的吃瓜群众的六娘,“……”美目一瞪,纤细白嫩的手翻转,黑色火焰在掌心中翻腾,一把刀刃泛着绿光的菜刀在火焰中出现,红唇微启,冷冷的声音警告惊鸿,“别妄想在客栈内胡来,老板被你的话乱了心神,那是因为他在乎,可我不。胆敢伤害他……”   鲜红的舌尖舔了一下血色的唇,六娘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介意吃个器灵加餐。”   “你敢!”惊鸿身周的风有了实体,轻烟一般,开始旋转,在风眼中惊鸿的身影变得飘忽而危险,“我的主人心心念念着他的心上人,他现在只不过是误入歧途,我要为他导正方向。”   六娘气势猛地上涨,烈烈火焰翻腾,“你就算是说的是真的,但那也是前世的事情,与今生无关。一个都快消散的器灵,拿什么嚣张!”   “前世今生乃是一体,你在狡辩。”   惊鸿身周的风拧成一股,如利剑刺向六娘,六娘不闪不躲,眼看着风剑要刺到六娘身上,“呲”一声,来势汹汹的风刃消散于无,归寂于空气。   惊鸿傻眼了,不敢置信地说:“我,我昨晚明明可以驾驭风了,一间捅穿了蛇妖。”   收回了妖力,六娘撑着吧台嗑瓜子,“因为你本事不够。”心里面偷偷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风刃要是真的刺过来,她未必能够接住,很大程度会受伤。   器灵之事,六娘知道的不多,所以还真是弄不懂惊鸿的情况。   再次回到大堂,秦深和章俟海看到六娘闲闲地嗑瓜子欣赏团团转、怀疑人生的惊鸿。   “……他是不是傻啊。”被一个傻子的话影响了,秦深觉得自己也挺傻的。   章俟海用力握住秦深的手,说:“所以他说的话不要信。”   “我知道。”秦深笑了一下,对自己也是对章俟海说:“相信现在的我们,真有前世,那也是虚无缥缈的,前世的你又不是真正的你。”   章俟海的手上拿着剑鞘,褪去锈蚀剑鞘中正大气、内敛光华,简单、深刻的花纹缠绕全身,花纹线条如捉摸不透的风一般飘忽不定。   秦深拿出来的剑,是一把被岁月侵蚀掉的残剑,确切地说已经不能够称之为剑了,剑柄消失、剑刃不在,毫无锋芒,只能够用布包着捧出来,否则稍微用力就会将本就毁朽的剑身弄得更加残破。   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面上,秦深向后面退了一步,说:“剑来了。”   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的惊鸿反应了过来,扑到桌子上看着自己的身体,“妈呀,坏成这个德性了。将军,给我血,恢复剑。”   惊鸿并不是普通的凡剑,而是生了灵智的器灵,与主人心意相通,无论残损成什么样子,只要得到主人的养护,都可以恢复本来样貌。   他一双白目只能够看到模模糊糊的世界,感应世界的是自己的感知,他从章俟海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他的主人。   章俟海抗拒,昨晚带血的手握住剑鞘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难道他真有什么前世今生?   惊鸿白目转动,看着章俟海,用蛊惑的声音说:“只有我的主人可以恢复残剑,你试一试就知道是不是他了,来啊,一试便知。事实胜于雄辩,比我说一千句一万句都管用,也比你自己在心里面反复否定有用。”   章俟海抿了抿唇,往前踏出去一步,左手抬起伸进衣领内,指尖触碰到右肩,伤口崩裂,有湿润的血渗透了出来。   左手拿出来,指头上的鲜红刺目,秦深惊觉章俟海的伤口裂开了,哪里还顾虑什么前世今生,“我去拿药箱。”   章俟海拦住他,“不用,只是有些裂开而已。”沾着血的指尖按在残剑上,他说:“先不忙着处理。”   话音一落,放置在桌子上的残剑发出嗡鸣,锈蚀刷刷刷向下掉落,大堂内的风以残剑为中心开始旋转、聚拢,如轻纱一般显出了实体,清越低沉的龙吟声好似跨过了岁月长河、从亘古久远之前传来。   不知不觉间,章俟海发现自己不在客栈大堂,而是身处一座庭院内,他身穿盔甲、手握长剑,在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景中龙行虎步。身子知道怎么在这座精致秀雅的庭院中行走,穿过回廊、走过花树,经过重重楼宇,从月亮门内跨出去,眼前豁然开朗,空旷的花园内只有寥寥几棵玉兰花树,正值玉兰花开,青白片片,煞是好看。   但景色再美也美不过在花树下作画的人,他瞪大着眼睛,努力要去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却如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见。   那人很爱笑,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轻松惬意地恬然笑意,他穿着圆领直缀长袍,腰间悬挂着一枚青色的滴泪状玉坠,玉坠在阳光下通透莹润,在月色长袍上投下水般波纹。   “阿海,你过来。”那人冲着章俟海招招手,随和的声音说着,“你过来看看我的玉兰花画的怎么样。”   满身的肃杀在靠近男人时荡然无存,平和的章俟海逐渐靠近桌案,努力盯着男人的摸样看,一无所获,什么都看不见。   “阿海,你看我干什么,看画呀,我画的怎么样?”   章俟海去看画,忍不住笑了,男人的画作只能够用小儿涂鸦来形容。   男人扔掉了画笔,拽着自己的玉坠把玩,“哈哈,你终于笑了,我的阿海就应该多笑笑,整天不笑都像是个老头子了。不过,你本来就比我大,就是小老头儿,以后不叫你阿海了,喊你老章。”   章俟海的双眼酸涩,张开口,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拽着坠子的男人絮絮地抱怨,“我说了把坠子做成玉兰花瓣的,他们给我弄成滴泪状,不过不怪匠户了,他们是按照我画的图纸画的。来,老章,这枚坠子你以后就戴着,可千万不要掉了呀。”   一阵风,卷起无数的玉兰花瓣,纷纷扬扬,风大迷了眼,章俟海抬手挡住眼睛再睁开周遭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他怀里面抱着一个人骑在马上,速度极快地奔波。   血水顺着额头滑到眼前,让眼睛里的世界满布血色。   一眼看去数不清的敌人向他们包围、靠拢,他们周围的护卫不断减少,几近于无。   没有冲天的喊杀声,只有刀剑刺入身体的沉闷响动,护卫又倒下去一个。   怀中的男人气息微弱,断如游丝,“老章,不用管我了,你快逃。皇叔听信术士之言,认为我会夺走皇位,咳咳,我只想带着你们游遍江湖,离朝廷庙堂远远的,咳咳,对他那个位置不感兴趣。”   章俟海心中叫嚣着,让他不要说话了,他们会冲出去,冲不出去也一起死。冷然的一张脸、冻住了一张嘴,心中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军,你带着王爷先走,我来殿后。”最后一名护卫挡在他们身前,阻拦着千万万马。   章俟海听到的自己的声音说:“保重。”   勒紧缰绳,一骑两人如离弦之箭冲进了山林,身后追兵紧咬不放,到了山穷水尽之时,突然马儿一脚踏空,章俟海将怀中的人搂进怀中一同跌进了一个古墓。   一枚滴泪状玉坠从他领口处滑了出来,掉在古墓入口的土壤上,章俟海只来得及看它便掉进墓中,没有时间去拿它了。   在墓室内跌跌撞撞,一路携带的包袱掉了、佩剑掉了……进入主墓室,黑暗中章俟海知道自己推走了墓主人的棺椁,将怀中的人放在了正位上。抚摸着这人的脸庞,没有了任何气息的人儿他依然会守护到底,强撑着站了起来,以守护之姿站在一侧,“我不会独自逃生,我宁愿为你而死。”   在墓室外,皇帝请来的术士封住了墓门,扭转了墓中本来的阵法走向形成困阵,封印住会抢夺皇位的亡魂。   天命扭转,人间气运随着中兴之主被封印进了湖伯墓中,数年后一只九尾白狐途经此地,捡到了玉坠;又几十年,会有一只白虎追着山魈进入这片山林,误入阵法之后强行破阵……   无数纷乱的玉兰花瓣在风中零零落落,那个会叫着老章的声音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身边。   章俟海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自家卧室内玉兰花瓣形状的吊灯,身边有人在说话。   “青龙神君,老章没事吧,那把剑大变样的时候突然就晕倒了,吓死我了,不是他以前那个病还有什么后遗症吧?”秦深紧张得要死,哪里还管的上什么前世今生,那些乱七八糟的早就被他抛之脑后,没有什么比章俟海的身体更重要。   青龙神君就带着金疮药走了一遭,什么都没有做。他清清淡淡地声音是一贯的平静,“他已经醒了。”   秦深脑袋猛地一甩,“咔”的脖子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发现章俟海深邃的双眸蓄满了温柔,温柔已经溢出来了,泪水无声地滚动,让他一下子慌乱了手脚。   青龙神君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跪坐到床边,他看着章俟海,心疼地问:“怎么了啊,怎么哭了?是不是有哪里难受,是伤口吗?我已经给你上了药,伤口愈合了,你这种小伎俩我看不出来才有鬼,为了小情小调的跟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你真是的。”   “秦深。”   秦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很心慌,他想继续长篇大论、絮絮叨叨,喉咙却堵得晃,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他徒劳地发出一个疑惑的音,“嗯?”   “秦深,我看到了我的前世。”   秦深垂下眼,手指绞在一块儿,等待着下文。   “秦深,我摸到了我一直想要守护的人的脸。”   “哦。”秦深心里面抓狂,想要摔门出去。   “秦深……”   “干啥!!!”秦深烦躁地扭过头。   “他是你啊,我们上辈子就认识。”   “???”秦深瞪大了眼睛去看章俟海。   章俟海拍拍身边的空位,“上来,我和你慢慢说。”   秦深利索地爬上了床,还拉了被子给自己盖上,侧身盯着章俟海,听他讲“故事”。   章俟海看他这样,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他抬起手,指尖描摹着秦深的眉眼,就和前世记忆中在墓室黑暗中抚摸着那人的脸一样,娓娓道来,“我的前世是一位将军……你是那位中兴之主……我们进了湖伯墓……玉兰花……我……你……”   秦深忍着没有插话,等章俟海全都讲完了,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卧艹,匪夷所思,太不可思议了,我们的前世这么牛叉,我竟然是一位王爷,干嘛不要皇位,我有儿子可以继承皇位的。”   章俟海:“……”   章俟海深情款款的表情裂了,“不是应该关心我们的前世前缘?”   秦深扑倒到他的身上,“章先生,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前世的种种如过往云烟,现在、未来才更加重要。”   用力地搂住身下的男人,秦深说:“章俟海,我爱你。”   被秦深大道理弄得无奈的章俟海楞了一下,随即释然,用力地回抱住秦深,说:“秦深,我也爱你。”   …………   ……   前世今生毕竟虚幻,那段过往只不过给平淡的生活来点儿丰富多彩的斑斓,日子还是要过的,没有几天就要过年,很忙的。   至于那把惊鸿剑,剑鞘与剑身合二为一悬挂在客栈秦深他们房间的客厅内,就挂在水族箱的上面,对此不再是虚影的惊鸿本人非常不满意,“为什么是客厅,我要自己独立的房间。”   忙着清点年货的秦深没有功夫搭理他,随口说:“想要独立房间,只有成为客栈的员工才有。”   “那行,我给你打工。”   “好……啥?!”秦深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惊鸿昂着下巴,一双白目施舍给秦深一点眼底余光,“我给你打工,我要独立的房间。啧啧啧,我们王爷英明神君、卓尔不凡,怎么到了你这边成了二百五……哎呦……”   白目愤怒地扫着四周,“谁打我?”   今天二十七,离过年没有几天了,秦深总觉得有什么没有做,正在大堂上拿了纸笔反复清点着,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就在纸上记一样,还让六娘他们在一边提醒自己。   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搭理眼睛长到脑袋顶上的惊鸿。   惊鸿气急,一身黑衣、昂藏七尺,拥有一张端方威武国字脸的他一点儿都不像他的脸那么踏实、可靠,因为与自己的剑身分开的时间太长,剑灵形态的他威力不足被主人握着的十分之一,黄三尾都可以吊打他。   这个样子了还不知道收敛和认清事实,莫名其妙被人打,已经是他来到客栈的常态了。   “给我等着,等我恢复了实力,把望乡客栈踏平!”惊鸿撂下狠话,随后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   “王爷老板,我要单独的房间。”   “行,当客栈的长工,我给你签合同。”   “随便。”惊鸿想得开通,主人反正和王爷老板一直在一起的,他跟卖在了客栈一个样儿,还不如签个合同,还能够拥有自己的房间,划算。   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秦深很高兴的拿出了合同和惊鸿签了,自此客栈多了一位长工,惊鸿也相应的得到了自己的房间。   有一件事儿秦深要问惊鸿,“白荡山大集的时候,我们从你摊位上买来的那颗泥丸子没用啊。”   “谁说的?”被质疑,惊鸿不高兴。   “酒坛子宝宝,另一位器灵。”   “切。”惊鸿撇嘴,“区区一个连化形都无法做到的小小器灵竟然敢质疑我,荒谬。连最基本的用法都不知道,他还是好好练练吧。”   “那怎么用?”   “把外面的那层壳去掉。”   秦深绕进了吧台内,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泥丸子递给惊鸿。   “酒坛子宝宝也不十分确定他的感觉,我就拿了这颗丸子泡在酒里面试试,什么反应都没有。”   惊鸿对秦深的粗糙的做法嗤之以鼻,“吃药还要先熬药呢,你这是直接吞药材,有个作用才有鬼。这是主人去投胎之后,我离开古墓时从剑鞘里刮出来的。”剑鞘里面又清理不到,不用想也知道藏了很多“好东西”,因为惊鸿有灵,剑鞘里面藏着的东西价值也水涨船高,对人、妖等等来说没什么作用,但于器灵来说绝对大补,“这个丸子我一直捏在手上把玩,捏的时间长了,壳子就很硬,你砸开外壳的时候用力一些。”   抓着丸子的手松开,秦深抽了一张纸仔仔细细地擦手,丸子那么油亮亮的,敢情是手汗啊,文雅一点儿曰包浆……   秦深嫌弃的摸样气得惊鸿鼻子都歪了,“喂喂喂,当着正主的面这样做合适吗?王爷从来不会这儿粗鲁。”   秦深把擦手的纸团扔掉了,精准地投掷进了墙角的垃圾桶,他和惊鸿说:“无论是什么时候我的,都是我,粗鲁,呵呵,更加粗鲁的时候你没有看见呢。”   惊鸿端方的脸上露出怀念,“这话品着有王爷的味道,但是……”眼睛立起来,“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做,不礼貌。”   “对不起。”秦深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了,真诚的道歉。   惊鸿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没、没关系。”他继续说:“我离开剑身一直用纸人寄身,哪里来的手汗。”   只是纸人易坏,这才有了他初到客栈时“胖女娃”的爆炸。 第82章 手感棒极了   惊鸿从剑鞘内掏出来的丸子, 在岁月的侵蚀、风干下外壳变得坚硬如铁,秦深捏了半天没有丝毫变化。   惊鸿投以鄙视的目光, 伸出手, “给我, 你这虾米似的力道,太菜了。”   秦深给他, 甩着自己酸软的手说:“你这丸子太硬了,我就一个普通人, 能有法子打开才怪。,”   惊鸿又要把他的王爷抬到脑袋上,秦深打断他,“你的王爷肯定也是普通人, 就不用和我比了。”   惊鸿不甘心地闭上嘴, 手上捏着丸子,“这么好打开的东西,还让你费这么多力气……”   时间过去了一会儿, 惊鸿苍白的脸上憋出了一些红晕,“呃,我肯定是站的方向不对, 影响我发力了,我换个方向。”   秦深抬了抬手, 示意他继续。   又过了一会儿,不想站在一旁傻等的秦深已经清点出了自己究竟有什么没有准备好了,年糕还没有做。   今年是秦深头一次独立自主地准备年货, 总有疏漏,他放下纸笔宣布今天要做什么,“今天我们做年糕,我等会儿装一些米去镇上齑粉。”   “正好把送去加工的地瓜带回来,正好淀粉、粉条和粉丝没有了,我记得还往油坊送过花生。”从厨房出来的仇宝成补充说道。   秦深听了点点头,拿起笔在备注的纸上落下几笔,送去快一个多星期了吧,中间因为惦记着白荡山大集,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要不是仇宝成提醒,他肯定想不起来。   “怎么样了,惊鸿?”秦深随口问了一句。   惊鸿把偷偷拿出来的榔头放下,捏着那颗坚硬的丸子云淡风轻地说:“马上就好,要不是怕自己力气太大伤到里面的东西,我早就打开了。”极力给自己挽尊。   嗑瓜子群众六娘豪不给面地揭穿,“拉倒吧,不行就承认,大家都是同事,嘲笑你的时候会轻点儿的。”   傲慢如惊鸿在客栈接二连三在客栈受到打击,一双白目气得脱眶,用力把丸子掷向六娘,“有本事你上啊,别瞎哔哔。”   在吧台后面的六娘反手接住,白皙细嫩的手上裹着一层黑红色的火焰,这是她妖力的外放形态,丸子被纤长的手指捏住,手指逐渐收紧、力道越来越大……丸子纹丝不动。   惊鸿捧腹大声嘲笑,掐着嗓子,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哎呦,很厉害嘛,我要给你鼓掌,啪啪啪,打在脸上疼不疼。”   六娘淡定地把丸子扔在台面上,她捏了一颗瓜子到嘴边,“咔嗒”一声嗑开,反问惊鸿,“我很在乎吗?”   捧着肚子的惊鸿愣了一下,摇摇头,脸上的嘲笑收了起来。   六娘媚眼如丝,红唇轻启,“所以呢,我在乎吗?”   惊鸿已经蹲到墙角画圈圈了,背景都是灰色的,他觉得自从来了客栈后一切都不顺,他不想当个有主的剑灵了,他要背着自己的小包包浪迹天涯。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秦深这个老板还要在员工从中撮合,让他们和平相处,免得大打出手,把客栈的房顶给掀了,老板当的也不容易,“再想想办法,说不定可以打开的,不急于一时。”   “啊!”六娘喊了一声。   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秦深急忙问:“怎么了?”   六娘一脸要哭的表情,来了客栈这么久,秦深头一次见到她如此小女儿态的一面,站起来几步到吧台那儿,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难道是自己不知道的情况单身狗也有了春天,只不过现在这个春天遇上麻烦了?   六娘嫌恶地往后面退了一步,离吧台远远的,捂着嘴巴要吐,闷闷的声音说:“蛊虫出来了,就在我的瓜子盘里,呕,我要吐了。”   “……”收起心里面浓浓的八卦,秦深低头去看,一只有他半个掌心大的黑色软体虫子在瓜子里面蠕动,虫子两头尖尖、中间肥厚,有一节皮肤透明,能够看到里面的粘稠的体液……埋在同样的黑色瓜子里面,一下子真的很难看见。   这是南疆少年男女们用来抵现的蛊虫,这条秦深记得名叫噬金虫,不知道怎么从罐子里面跑出来了。因为秦深尚不知拿这些活物怎么办,所以坛坛罐罐暂时就放在了吧台这儿。   食指和拇指掐着虫子拿走,肥肥嫩嫩的虫子表面看似光滑其实遍布细小的绒毛,触感让人头皮发麻。   “阿才说这些虫子很干净,没有毒。”秦深把瓜子拨弄整齐,“还是可以吃的。”   “……不了,老板。”六娘谢过秦深的好意,木着一张好看的脸转身去卫生间,“我短时间都不想看到瓜子。”   看到六娘这样,蹲在墙角的惊鸿满血复活,就差叉腰大笑,“虫子怕虫子,这是我几百年来看到过最好笑的笑话。”   秦深也没有想到六娘会怕虫子,只叹世界就是如此的神奇,视线在台面上一扫,“那只虫子到哪里去了?我装起来。”   “爸爸,黑色的虫虫在这边。”将今天的作业做完了丢丢被吧台这边大人的动静给吸引了过来,踮着脚站在爸爸身边,指着吧台的角落里,“被东西挡着了,爸爸,它在吃丸子。”   摆台上堆放的东西不多,秦深稍微规整了一下,拿开了一包纸巾果然看到噬金虫,黑色的虫子盘在与它的颜色别无二致的丸子上,尖尖小小的头部伸出一根长长的口器扎进丸子的表面,丸子上黑色的坚硬外壳肉眼可见的在消失。   只要有耐心,办法会来的。   南疆来的阿才、阿蛮他们果然与客栈有缘,机缘就应在了这儿。   噬金虫将丸子表面的硬壳吃掉,对里面的内心并不感兴趣,懒洋洋地趴在那儿,又是一条无所事事的废虫了。   丸子的内芯是鸡蛋黄一样的东西,托在掌心中软丢丢的一团,丢丢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鸡蛋黄”凹陷了进去,手指松开,弹了回去恢复了原状。   丢丢戳着玩了好几下,玩上了。   秦深抓住他的小手指,“走啦,跟着爸爸去把这颗‘蛋黄’送到酒坛子他们那儿去。”   按照惊鸿说的,秦深往灵识散了的酒坛子宝贝里倒上了酒水,丢丢将托在掌心中“蛋黄”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小家伙像是怕打扰到酒坛子宝贝声音说的小小的,“爸爸,他什么时候会好呀?”   秦深愿意配合孩子,声音也是小小的,“惊鸿说一个月。”   “嗯嗯。”丢丢笑弯了眉眼,真心为酒坛子三兄弟高兴,“那太好了,宝宝就不会伤心了。”   “谢谢,老板。谢谢,丢丢。么么哒(づ ̄3 ̄)づ”酒坛子宝宝声音高兴到飞起,坛身上布满了各种“亲亲”的颜文字,坛盖在坛口欢快地跳舞,恨不得立刻就变出灵体来拥抱住秦深父子。   丢丢的小手抚摸着宝宝的坛盖上的小钮,“不用谢。”   酒坛子宝宝的坛盖怕痒痒地躲开,“丢丢小流氓,摸人家屁屁(*^▽^*)。”   丢丢抿唇偷笑,伸手还要去摸,形态不一样的两个小家伙玩上了。   秦深在边上陪了一会儿,看时间已经悄然到达九点半,不早了,“丢丢,爸爸要去镇子上齑米粉,你跟我一起去吗?”   “去!”丢丢蹦着站起来,摸摸自己的头发,说:“还要去剪头发,长长了,过年后就更长了。”   “现在还好,发型很好看,冬天了正好盖着不怕冷。”秦深的大手覆盖到儿子的脑袋上,柔柔软软的发丝如同上等的绸缎,顺滑贴服,要是女孩子可以留长了,更好看。“年后剪吧。”   丢丢坚定的摇摇头,说了一句让秦深大跌眼镜的话,“正月里剪头发死舅舅。”   ……这话肯定是秦静的妈妈、丢丢的奶奶秦静说的。   “你又没有舅舅。”   丢丢仰头看着爸爸,纯真的眼神里满是认真,“我有,爸爸就是妈妈,叔叔就是舅舅。”   “………………”秦深脑袋里一堆的省略号在狂奔,“啊啊,其他小朋友都弄不清亲戚关系的,你怎么分的这么清楚。”   丢丢不好意思地抠着脸颊,小脸蛋红红的,“奶奶说过的。”   秦深要哭,感觉总是被妈妈坑。   …………   ……   客栈人口多,每次做食物的量都很大,这回做年糕也是如此,秦深总共装了两百斤的粳米和糯米去磨坊。糯米与大米五比一的比例,糯米粘性大、大米丰富口感,两者按照这个比例做出来的年糕是秦深认为最好的口感。   磨坊这儿飞扬着白色的粉末,过年这段时间是小镇磨坊一年来最忙碌的时候,这边用的是半现代化机器和半老式工具的做法,大大的水车借着水力带动着石磨碾压浸泡过的大米,石磨推过,原地的大米变得粉碎,有工人不断地扫着和添加大米,直到所有的米全都变成粉末。   这样的粉末不会太细腻,口感却十分不错,搓了小小的圆子煮熟之后放进红豆汤内,软软糯糯的圆子裹上了红豆的细沙,红豆的香甜、米粉圆子的清甜融合在一块儿,是最佳的搭配。   “你来的巧,之前的单子刚做好,其它的还没有送来,机器都空着,就先做你的。”头发上、身上都沾着白色的老板穿着单件的毛线衣拿着袋子给秦深过称,推动着磅秤上的砝码,移动到了保持平衡的数字上,“连着袋子两百多一点点,那就是两百,两个小时之后你过来拿,过称之后不会少你的。”   “老板做生意诚信,哪里不信你。”   老板拽了一张纸写了几笔撕下来贴在秦深带来的米袋子上,“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这个,从不敢忘,哈哈。”   告别了老板,秦深带着丢丢又去了油坊,在那边就遇不上这么诚信的老板了,秦深看着因为天冷凝固住的花生油,鼻尖萦绕着劣质花生油的气味,“老板,这不是我的。”   油坊距离磨坊不远,同在一条巷子里,这儿常年榨油,打理得再干净也避免不了油星的溅出来,溅出来的油沾染上了灰尘就成了油油腻腻的黑点,四十多岁、精瘦的老板娘用抹布用力地擦着,听到秦深质疑,她大声地反驳,“我们老徐家在镇子上做油坊三代人了,从来没有做过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的事情,你这么说,按的什么心。”   老板娘这种态度,反而让秦深怀疑了起来。   自从牛大给他在虚度原开了三百亩的田地之后,米面粮油客栈基本上能够做到自给自足,头一次收来的花生秦深就送到油坊来榨过油,知道他们家的油榨出来之后是什么味道,很纯正的、让人忽视不掉的香味。   秦深看了一眼装油的桶,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字迹是他的,做不得假,但味道不对,不香不说,还有一股劣质油的刺鼻味道。   “老板娘,我们家一直到你家来榨油,可从来没有遇到过掉包的事情。”秦深往后面退了一步,挡在丢丢的身前,“你现在这种做法可不地道,我可是要报警的。”   “报警!你去啊,你快去啊,你不去就是孬种。”老板年的脸颊抖动,拿着抹布的手用力地推搡着秦深的肩膀,“邻里邻居的几十年,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混小子究竟怎么不顾情面的,说我调换,你要是能够拿出证据来,我就去坐牢。”   油坊在巷子的角落,最偏僻的地方,有需要了大家才会过来,油坊也没有一个正规的门脸儿,只是在墙上打了个洞当做门,门帘子掀开了一半,有冷风从下面的一半吹进来,光线昏暗的室内冷飕飕的。   店里面看起来只有老板娘一个,往常老实本分的妇人用着最尖利的声音怼着秦深,推搡着他,让他去报警。   傻子才看不出来有问题。   秦深的视线在店内通往后面油坊的小门口扫过,好像看到了一条蛇形的黑影从那边一闪而过。   “做错事了还不承认,我到要让别人评评理,究竟谁对谁错。”秦深飞快地抱起儿子,拔腿往外面走,“我这就去报警,你等着。”   吸取上次在白荡山大集的错误,秦深现在遇到危险已经不敢用后心对着敌人,走路都是倒退的,可敌人才不会管他正着退还是倒着退,蛇形的武器划破空气刺了出来,头皮发麻、后背激出一层冷汗,他大声地喊着:“惊鸿,你倒是出来啊。”   惊鸿没有出来,藏在油坊内的蛇妖出来了,一条大腿粗的竹叶青蛇操控着一把蛇形武器飞了出来,三角形的脑袋上一双危险的竖瞳,随着蛇信的吞吐,虚空中武器不断变换着角度,守候着最佳的狩猎机会。   蛇,是最有耐心的猎手。   老板娘吓得尖叫了一声,手上的抹布掉了、身上的衣服也掉了,一只黑色的大蝙蝠在衣服堆里面抱着头瑟瑟发抖。   秦深来不及错愕老板娘是个妖,那边蛇妖举剑试探性地攻击了一下,剑角度控制的不对,刺歪了,擦着秦深的耳朵飞了过去。   秦深吓得抱住丢丢的脑袋往下矮身,害怕倒不是非常紧张,因为他是有帮手的人,只是这个帮手目前不是很给力。   “嘶。”口中横骨还未炼化的蛇妖不会口吐人言,嘶的一声却充满了情绪,像是在扼腕这一剑力度不对。   秦深又向后退了一步,但是退无可退了,门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他试着用手去推,根本推不开。   蛇妖又在调试角度了,一剑蓄势待发。   秦深喊:“惊鸿。”   一张纸片从秦深的兜里面慢慢悠悠地飘了出来,是个胖胖的女娃娃形象,纸人一双白目对准秦深的脸上,昂着下巴傲慢地说:“怎么样,最后还是要求大爷我吧。”   一把空旷下水道里吹风的破锣嗓子,在光线昏暗的室内比蛇妖更加诡异恐怖,蛇妖人立的身形瑟缩了一下。   “行行行,你大爷。”秦深抱着丢丢,护着孩子的他只想尽快解决眼前的一切。   “哈哈。”惊鸿高兴了,纸片人在空中飘着,伸出一脚将飞过来的蛇形武器踢飞,“什么臭六娘,我才是客栈里面武力NO.1,哈哈。”   干劲十足的纸片在空中变大,成了个七八岁胖成球的女娃娃摸样,就如秦深和章俟海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室内的风极速转动,拧成一股绳绞碎了蛇形武器,蛇妖瞪大了眼睛,嘴巴里发出“咕叽”一声,吓得整条蛇僵直了。   “小小一条修为不到百年的蛇在这边逞威风,也不看看这边是谁的地盘。”惊鸿的小胖手捏着一个手决,拧成一股的风调转方向刺向蛇妖,“带回去做蛇汤,蛇妖的味道肯定不错。”   “留个活口,这是鬼瞳派的蛇。”秦深在蛇妖的尾巴上看到了鬼瞳派的标志,说不定可以挖出一些内幕消息。   “真是扫兴。”惊鸿瘪嘴,不过没有任性妄为,听了秦深的话留了一条活蛇。   蛇被风卷在空中,打了一个死结,竹叶青危险的竖瞳彻底迷糊,“咕叽咕叽”的声音也不知道它在说个啥。   蛇妖被制伏,埋在一副衣服堆里面瑟瑟发抖的老板娘探出了脑袋,见危险解除,立刻扇动了翅膀往里面飞,“当家的,你怎么样了?”   油坊男主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的虚弱,不过没有大碍,“没事儿。”   蛇妖被绑住,它设下的结界解除,门帘子可以推开,秦深把它掀了上去,凉凉的风从外面吹来,室内的光线好了许多。   秦深转身,看到丢丢在惊鸿的护持下好奇地打量着蛇妖,清亮的眼睛里探究欲十足。   正在这时,一个中等身材和样貌的男人肩膀上托着一只蝙蝠走了出来,这人是油坊的徐老板。   徐老板警惕地看着秦深,一只手抬起来护在妻子的身前,“秦深,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今天见到你婶婶的事情,别往外面说。”   蝙蝠歪着头,用自己的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男人的脸颊,温厚的声音说:“老徐别担心,小秦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望乡客栈的老板,蛇妖就是他制伏的。”   “明明是我。”惊鸿嘟囔。   蝙蝠瑟缩了一下脑袋,惊鸿身上的罡风戾气最让妖怪害怕,“还、还有这位大仙。”   惊鸿傲娇地抬着下巴,“知道就好。”   秦深把丢丢拉到身前,免得被捆住的蛇妖有个挣脱什么的,电视上都是这么演,主角放松的时候就是掉以轻心的时候,最容易出意外。   “徐叔、徐婶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和镇子上其他普通人类说的,不会有人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这条蛇是怎么回事儿?它身上有邪修的标志,我会打电话让国安一处的人来处理,你们放心,他们不是普通人。”   徐叔点点头,不是普通人,就不会刻意来破坏他们夫妻平静的生活。   “现在冬天,这条蛇也要冬眠,大概是觉得油坊里面暖和就进来了,吃掉了你送来的花生榨出来的油,还逼着我们交出更多。”蝙蝠徐婶说了事情的经过,“我修为不够,能够修出人形全靠运气造化,打不过这只蛇妖,幸好有你们来了。只是秦老板,你的油都被吃掉了,对不起。”   鬼瞳邪修一派在东洲市的人手被打击殆尽,只有一些不起眼的小虾米仗着自己不够起眼逃过一劫,这条蛇妖便是,但天气太冷了,需要冬眠的它行动迟缓无法从东洲市逃走,就找了个油坊藏身。   油坊内有好吃的花生,他控制着经营油坊的夫妻二人,逼着让他们交出更多。这条蛇脑子还是有点儿的,以老板的安危要挟老板娘,当过来送货的小贩到油坊的时候老板娘留了个心眼儿,要了很多次货榨油,希望过来拿油的客人能够发现其中问题,去报警。   一连五六天过去了,那些拿了劣质花生榨出的油的人竟然没有发现,老板娘已经绝望了,这时秦深来了。   “没事儿,油我再送一些花生过来榨就好,最主要的是人没事儿。”   秦深看到了鬼瞳派的标志,还以为这条蛇是埋伏起来对付他的,不过看了蛇不怎么灵光的表现之后,他否决了这个想法,派个杀手也不会派一个脑袋里面有包的蛇妖。   还未化形的妖自己的身体不是最好的武器?这蛇妖倒好,舍近求远,用自己掌握不好的武器杀人。   “秦老板放心,蛇妖我们带走,这应该是一条外围蛇,漏网之鱼,希望从他最里面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过来抓蛇的是杨奉,白荡山大集结束了,但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没有做,他们还未离开红叶镇。   “咕叽咕叽——”之前逞勇斗狠、危险诡异的蛇妖中间段打了个死结,被国安一处的工作人员倒提在手上,眼冒金星,竖瞳已经迷迷瞪瞪了。   秦深点点头,“希望这条蛇能够帮到你们。”   “借秦老板吉言,希望如此。”因为一个搅乱太平局势的鬼瞳派,他们国安一处加班加点处理各项工作,这个年怕是要在加班中度过了。   与杨奉道别,又辞别了油坊夫妻,秦深领着丢丢去了粉丝店拿了之前送到这边来加工的地瓜粉条等等,随后两父子去做头发,免得林晓宁有个万一。   秦深惯常去的理发店就在老街四合街这儿,是一家传承了也有几十年的老店,他家从爷爷辈开始就是剃头的,到现在是孙子在剃头,那孙子还是秦深的小学同学,青春叛逆期的时候说是死也不会回家剃头,要坚持自己杀马特之魂,成为小镇龙傲天。   现在看来,叛逆期的话还真是不能够尽信。   “秦深带着丢丢来理发啊,剪个什么发型?我出去进修了一段时间,新学了几招,肯定帮你剪一个最漂亮的,过年的时候在亲戚里面成为焦点。”   店主和秦深同龄,个子要矮很多,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发根处有很长一截黑头发长了出来,秦深一直认为亚洲人染了黄色不好看,特别是黑头发长出来的时候。   “不用那么麻烦,帮我家小丢丢稍微剪短一些就好,男孩子头发长长了不精神。”秦深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夏天推平之后就再也没有剪过,刘海盖着额头,挺影响视线,“我也剪短了就行。”   秦深和丢丢分坐两边,店主今年刚结婚,老婆被他带着也学会了剪头发,正拿着剪刀在丢丢脑袋上比划。   秦深看得心惊肉跳,他们家小子讲究着呢,剪坏了估计要哭,赶忙提出了要求,“你给我儿子剪,一定要剪得漂漂亮亮的。”   “我老婆手艺好着呢。”店主对自己老婆蜜汁自信,不过尊重客人的要求,和老婆换了位置。   手上剪刀上下移动,一缕缕发丝落下,稍显凌乱的发型在理发师的巧手下很快变得有序、贴服,衬着丢丢一张小脸更加精致。秦深对老板的手艺还是挺放心的,毕竟是上了几年技校,据说在几千颗脑袋上练过的。   “我的就不用在意那么多,不要什么新潮的发型,剪短就行。”秦深收回了关注着儿子的视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爽快地答应了,她拿了一把剪刀在秦深的脑袋上比划了几下,像是在找最合适的下刀的角度,秦深被她弄得心惊胆战,不怕剪坏了发型,怕这位“大师”把自己的耳朵给剪喽。   “老板,我把你妈送的饭热热。”理发店的小工带着饭菜过来,没有用保温桶装着,用的普通陶瓷碗,现在这种天气,在外面走上一圈,碗里面的饭菜不说凉了也不再热,不过吃起来也方便,放进微波炉里面热一下就好。   老板扭头去看,“我妈今天做了啥?”   “鳗鱼干烧茄子,笋尖烧红烧肉,水芹菜炒豆腐干,我还灌了一碗汤来,文蛤蛋花汤。”   “我妈大方了啊,今天伙食这么好。”伙食好,老板的心情也好,手艺那是蹭蹭蹭往上涨,探身将剪刀放进了抽屉里拿了个推子插上电,“嗡嗡嗡”的机器响声中他对自家小工说:“难得吃这么好的,你把吃的给我看看,我先饱饱眼福。”   “好咧,老板。”员工扬着声音蹭着地“滑”了过来。   秦深听到笑了,店主的老娘在镇子上出了名的抠门,对别人抠、对自己更抠,炒个土豆丝都能够连着端上桌三天。不过秦深脸上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丢丢那边推子贴近头皮发出的声音听得他心中一紧,挥退老板娘离开了位置去看。   老板脸上轻松惬意的表情裂开了,紧着嗓子吼:“让你过来,不是让你推我的手!”   小工吓得缩着脑袋,他今天穿的鞋子脚底太滑,“滑”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道,“滑”到老板这边推了他的手,老板手上的推子就贴着丢丢的脑门推了出去,三厘米宽、七八厘米长的头发“唰唰唰”往下掉。   青色的头皮清晰可见。   要是在两侧吧,还可以补救一下,来个时髦点儿的发型。现在要命了,就在丢丢正脑门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秦深看着丢丢光了一块的脑顶,不知道怎么安慰。   老板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他从业以来最大的“事故”。   小工恨不得在地砖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了。   老板娘打破了平静,她心大,无所谓地说:“小孩子头发长得快,索性推平了算了,也好打理。”   丢丢在镜子上看着自己光了一块的脑袋,眼圈一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呜呜呜,爸爸。”   秦深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手忙脚乱地安慰丢丢,“没事没事,爸爸陪你一起把头发剃了。回家了爸爸给你做芝麻糊,多吃芝麻黑豆养头发。”   “呜呜呜,可这段时间怎么办啊?”丢丢哭着把脑袋埋在爸爸的怀里面,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的。   “没事没事。”秦深只能够反复重复这句话,还好孩子还不大,要是十七八岁“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的青春少年,就不是一两句话可以安慰的好的了,估计孩子操刀子捅人他要拉上一把……“我们丢丢是漂亮小孩,剃短了也好看。反正在放寒假,大不了一直待在家里面不出来,头发长的也很快的,上学的时候就长很长了。”   丢丢抽抽搭搭。   秦深摸摸他的小脸儿,蹲下来,用老板娘给的纸巾给委屈巴巴的小家伙擦脸,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我的宝贝最勇敢了,只是剃短了头发而已,没事的。”   还好推子只是踢掉了头发没有伤到其它,刚才那一下把秦深吓死了。   “嗯。”丢丢闷闷地点点头,算是被爸爸安抚住了,“爸爸要剃我一样的。”   “好。”秦深摸摸自己的头发,本来只是要剪剪短,现在要彻底短了。   接下来老板的动作小心翼翼,也不让老婆给秦深弄了,他一个人搞定,很快两颗新鲜的“猕猴桃”闪亮登场。   “实在是对不住,今天出了这么一场意外。”老板点头哈腰地给秦深父子两赔礼道歉,推拒着秦深给的钱,“不不不,这是我们有错在先,钱一定不能够收,绝对绝对不行,你要是给我了,我和你急哈。”   老板推得秦深一个趔趄,差点儿把他推出门外,实在是拗不过,秦深把钱收了起来,“那这回谢谢了。”   “应该我说谢谢,今天实在是对不住。”老板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颗“猕猴桃”,心里面一阵阵后怕,要是他刚才拿的位置离耳朵近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从理发店出来,一阵小风迎面吹来,冷飕飕的感觉就那么贴着头皮擦了过去。   秦深&丢丢,“……”   突然就觉得心里面凉凉的。   上了车,在秦深口袋里憋笑的惊鸿受不了了,纸人飞出了他的口袋落到车后座上变成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女娃娃捧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个灵体没有眼泪,不然肯定笑得泪流,“哎呦妈呀,笑死我了,两颗长了毛的鸡蛋,哈哈,跟你们人类监狱里面出来的一样,还一大一小两颗,回头率蹭蹭蹭的,哈哈,怎么这么搞笑。”   丢丢闷闷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噘着嘴巴捏着自己的手指。   秦深横了惊鸿一眼,大手摸上丢丢的小脑袋,软软的头发剪短了也变得毛楂楂刺着手心了。“宝贝你别听惊鸿的,不难看,不信你看看爸爸的。”   水汪汪的眼睛看爸爸,丢丢打着哭嗝说:“爸爸很帅。”   拉着宝贝的手摸上自己的脑袋,秦深和儿子的额头碰在一起,“你摸,手感也很赞。”   “呵呵~”丢丢被爸爸逗笑了。 第83章 缘,妙不可言   章俟海受伤之后就决定给自己提前休假, 不再上班,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有些事情不得不让他去公司亲自坐镇, 比如和嘉尚国际中学合作办校事宜。嘉尚国际中学是外国华裔创办, 进入华夏之后受到一致好评,但之前创办的学校都是小学、幼儿园, 高中是他们头一次涉足,哪怕与实力雄厚的章氏合作, 依然保持着小心谨慎。   外国人不过春节,尽挑了一些年节的时候过来给即将放假的大家找事儿做,要章俟海出面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他带着给丢丢和秦深的小礼物回客栈。继续跟进此事的员工肯定要牺牲春节假期了, 章俟海在春节三倍工资的基础上给予奖励, 只要事情干的漂亮,他从来不是个吝啬的老板。   从船上下来,踩在客栈的临水平台上, 章俟海随手在身边娉婷而立的荷花丛中摘了一个莲蓬,扔到了船上。   因为Leo时常跟着章俟海来客栈,秦深就给他也备了一份年货, 客栈自制的各种香肠、腌肉、酱鸭等等,还有养的鸡鸭生下的蛋和新鲜的莲蓬, Leo回客栈的路上和章俟海随口说了一句新鲜的莲子好吃,这不下船了章俟海就摘了一个给他,真是个贴心的好老板。   “Leo你可以放假了, 年假结束之前我不会离开客栈。”   Leo看到虚空中飞出来一个莲蓬,下意识接住,随后就听到了老板的话,他赶紧认真肃容说道:“Boss,我父母来东洲市和我过春节,年假期间要是有什么事情我随传随到。”   “那行,你等通知。”   “……好的,老板。”Leo还是比较希望老板能够说“不用你了”,果然口是心非要不得。   因为没有正对着人,Leo脸上小纠结的表情露出了一角,被章俟海看得一清二楚,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说:“这一两年麻烦你了,这个春节好好休息,不会找你的。听说你和女朋友好事将近,等什么时候结婚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冷静敛容、精英范儿十足的Leo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多谢老板关心,结婚应该会在明年上半年,我和她以后就想定居在东洲市。”   章氏的工作很有前途,章俟海是个严格的老板,却并不苛刻,跟在他身边能够历练、学习到很多,荷包也不断鼓起。Leo想过了,秦先生在东洲市,老板就肯定不会离开这边,他索性就将家安定在这儿,跟着老板一直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Leo离开后,章俟海提着礼盒往屋子里,看到秦深往外面出来,穿着简单的毛衣、牛仔裤,一头……毛茬远看像是剃了个光头一样,淡定如章俟海忍不住瞪大一些眼睛,“怎么、怎么剃这么短?”   夏天的时候推平头发,也不像现在这般短的。   秦深脸型好,驾驭的了各种发型,这款近光头的造型让他看起来五官立挺,阳光帅气中增加了硬朗,和之前给人的感觉又有一些不同。   秦深羞赧地摸着脑袋,“不好看吗?”   章俟海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秦深面前,右手抬起,手指顺着秦深的鬓角移动,软中带刺的触感让指尖麻麻痒痒,这种痒会蔓延,顺着手臂神经传递到大脑里,大脑像是被扎了一下,将颤栗送达灵魂。   “不,好看,我的秦深什么发型都好看。”章俟海脑袋前倾,唇在秦深的脸颊上停留,低沉轻缓的声音慢慢响起,“在哪里剃的,我也弄一个配套的。”   “……”湿润的呼吸吹在脸上,痒痒的,秦深忍不住侧了侧脑袋,在章俟海的腰上掐了一下,“不准剃头,我们也只是意外。”   章俟海轻笑出声,“可我觉得手感很好。”他的手已经盖在秦深的后脑勺上,手上上下下小幅度的移动,毛毛刺刺的手感让人心痒难耐。   深邃如藏有长河的眼里蓄满了温柔,章俟海悬停在脸颊前的唇抓紧滑动到秦深的双唇前,一指的距离……   呼吸纠缠在一块儿,这个吻近了。   “爹爹。”小孩子的轻快脚步声从屋子里传出来,与之一同来的是丢丢软糯的叫声。   章俟海遗憾地松开手,偏头去看丢丢,猛地他的头被一双手捧住,柔软的唇在他的双唇上一触即离。   秦深松开手朝他挤挤眼,原地转了一圈张开手迎接他的宝贝。   丢丢从室内飞奔了出来,张开双臂飞扑到爸爸的身上,含糖量十足的清脆笑声抱怨着,“爸爸,你挡着我看到爹爹了啦。”   秦深抱着儿子的脑袋搓了一会儿,小孩子头发软软的,手感真的超级棒,“小讨厌,有了爹爹,就不要爸爸了啊。”   “咯咯咯,都要都要。”   章俟海抬手触摸着自己的唇,耳边是秦深和丢丢欢快的笑闹声,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秦深夹着丢丢转身,手捧着丢丢的小脸儿,精致的小脸在他手上变成了长出褶的小笼包,杏眼挤成一条缝,丢丢朝着章俟海挥挥手,变得怪怪的声音和爹爹打招呼,“爹爹你回来啦,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午饭呀,叔叔和婶婶来了,带来了会生气的鱼,宝成伯伯说那个鱼很鲜、很好吃,片了鱼片下火锅。”   章俟海:“……”   章俟海不敢置信地伸手摸了一下丢丢的脑袋,柔软发丝成了软中带刺的小毛茬,脸上的笑容垮了,声音微微提高:“这是最新流行?!”   “别提了,本来不是这样的。”和丢丢玩闹了一会儿,秦深松开他,和章俟海说起了在理发店的事情,“没办法,就剃了个现在的发型,不过头发长得快,很快就能够摆脱‘猕猴桃’了。”   靠在章俟海身上的丢丢害羞地笑了一下,伸出小手摸着自己的脑袋,感觉还不习惯,“风吹了凉凉的。”   “没事儿,很快就长出来的。”章俟海安慰他,“爹爹也陪你理这个发型,这叫亲自头。”   “别别别。”秦深赶紧让他把这个想法打住,“家里面有两颗猕猴桃就够了,不用添加第三个。”   秦深特意强调,“真!的!不!用!”   丢丢眨眨眼,好像有些小遗憾,摸摸自己的脑袋,毛楂楂的手感好刺手心,“爸爸,芝麻糊什么时候做啊?”多吃点儿,让头发快快长。   “等做完了年糕就给你做,里面还放核桃给你补补脑,”   “好哒,爸爸。”   一家三口往里面走,秦深看章俟海一脸所思的摸样,危险地眯起眼睛压着嗓子凑到他耳边说:“别剃头,我喜欢你现在这样。”   章俟海这才将脑海中盘旋的念头给打消了,“好吧,我知道了。”   秦深知道章俟海要回来了,特意出来接的,这是章俟海第一次坐船来往客栈和公司,很新鲜的体验。   从水上走没有拥堵,线路短,速度快,来往一次是陆路一半的时间,Leo走了相关手续,特意和东洲市航道站做过申请,水上行走不会受到拦阻。不得不说Leo这个助理和万能的已经没有差多少了,他不仅仅有汽车的驾驶证,还有船的,小型飞机也会开,简直是为了章俟海可以上天入地,一年百万薪资拿得心安理得。   不说这个,却说今天的午饭,林晓宁和女朋友蓝月儿带了许多海鲜回来,有新鲜的海产、有做过加工的海货,两条肥厚的十几米长的特级海带在里面已经不算是什么,一头鲍、刺参、优质鮸鱼、深海安康等等极品海货就让人目不暇接。   以林晓宁目前在东洲市鱼市上的实力,这样的海货他还触碰不到,但蓝月儿行啊,他们一家就和海鲜住在一块儿,整个大海就是他们的牧场,人类吃过的、没吃过的,鲛人们都见过都吃过。   和女朋友在一起,林晓宁尚在鲛人老丈人的考察期内,他和蓝月儿做了理性的筹划,以后海鲜还是要做,但并不是竭泽而渔的捕获方式,而是与鲛人进行合作,饲养出更好、更优质的海鲜,赚到的钱投入到海洋保护。   短期目标,造福鲛人蓝氏一族。   长期目标,带着鲛人致富、奔小康。   未来目标,让鲛人与人类在地球上分庭抗礼。   ……林晓宁觉得,自己大概是人类的叛徒了。   当了“叛徒”的林晓宁还带了一些野生的海河豚鱼来,河豚的种类很多,主要栖在海洋中,少数种类进入了淡水的江河,其肉质鲜美、毒素之强,古代诗文中已经有许多记载,为了一口鲜河豚,中毒的不知凡几。   现如今人工饲养的河豚在最关键的饵料上做了调整,毒素轻了许多,但制作河豚的厨师依然要有相关机构发布的资格证书,毕竟一旦处理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我爸爸就有证书,我拍在手机里面的。”留在客栈过年的仇星星拿出手机,翻出拍的照片,让大家看仇宝成在制作河豚上技艺纯熟,已经得到国家机构的认可。   有了这重保障,仇宝成做出来的河豚鱼绝对让大家吃了放心。   秦深点点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河豚,宝成哥今天的这个准备做什么菜?”他把之前儿子说要下火锅的事儿给忘了。   戳着鱼的丢丢不满意地叫道:“爸爸,我和你说过的,宝成伯伯说要切了鱼片下火锅的。”   当河豚遇到外敌时腹腔内的气囊就会迅速膨胀,腹部上的小刺儿竖起,借以自卫,在丢丢的小手下,几条河豚一条接着一条膨胀成了球,气鼓鼓的样子让它看起来还挺萌,也因此东洲市这一代把河豚鱼又叫做气鼓鱼。   “抱歉了宝贝,爸爸没有记住。”   最能够体会到鱼之鲜美的,那便是用尽量少的调味料去掩盖它本身的美味,新鲜的海产吃生的或者清蒸最好,所以这十条河豚鱼仇宝成会做两盘子鱼脍给大家尝尝鲜,剩下的也是片成鱼片,不过是用清水锅烫着吃。   煮熟的食物没有寄生虫,吃着更放心。   鱼皮部分焯水后切丝做成凉菜,吃在嘴里胶质感很足,又有韧性。剩下的红烧,鱼皮上的小刺儿刮刺着舌头、口腔,被牙齿咀嚼,感觉有些奇异,味道却相当不错。   小火锅每个人一个,里面放着的就是客栈的井水煮的白开水,要是想要风雅一些往里头扔两个枸杞、放几朵白菊也可以。   晶莹透亮的鱼片夹在筷子里,颜色是白中带着一点点粉,生吃口感很脆,下到锅里面略烫一下就好,吃起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嗯,河豚肝才是美味。”   六娘咬了一口肝,细如凝脂、入口即化的感觉让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河豚肝有毒,处理不好,可以毒死一客栈的人,就连老道如仇宝成也不会轻易尝试,直接舍弃。   被人舍弃的毒物却是六娘姐妹盘中的佳肴,谁让她们比河豚还要毒,只要洗干净了,不需要任何特殊的处理,她们就下到锅子里面大快朵颐,那摸样看的其他人眼馋极了。   除了河豚,还有小鲍鱼、甜虾、膏蟹、蛏子、文蛤等等,一锅清水下一切。   仇宝成还调了一个料汁,吃腻了新鲜海鲜的鲜甜单一之后,还可以蘸着这个咸鲜的小料吃,多种味道在口腔内碰撞,食用更佳。   “丢丢鲍鱼里面绿色的东西不是脏的,那是鲍鱼肝,可以吃。”秦深眼角余光注意到丢丢撇掉了鲍鱼身后的一块月牙形状的绿色东西,说了一声。   “可是感觉怪怪的。”   秦深并不强求,“那就弄出来吧,这个没事儿。”   “不想吃的全都放在盘子里。”仇宝成拿了一个干净的盘子放在桌子上,“我腌制加工一下,回头做了鲍鱼肝粥,味道也是很好的,比这么吃感觉要棒。”   “嗯嗯。”秦深再次感叹,有了仇大厨的客栈,才是真正的望乡,少了这份臻至完美的厨艺,生活该少了多少乐趣啊。   他们吃午饭的时候,灶上蒸着米粉,五十斤一锅蒸的,两个灶眼都在弄,因为量大上汽就慢,蒸这么一锅要四十分钟以上才行。并不是盖盖子蒸,而是开着,因为水汽凝结滴落到米粉内,吸收了水的部分会变得更加粘稠,影响整体的口感。   等大家的午饭吃完,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做年糕了。   蒸熟滚烫的米团放进大大的石臼内,抡起木锤用力的捶打,捶打几遍让米团充分地粘黏在一起,就可以塑形。这个石臼还是秦深家里面的老物件儿,当年林高峰、秦静结婚之后分家,分给他们的唯一几件东西之一,   其他老货都被秦静陆陆续续扔掉了,唯有这个用青石凿成的石臼一直保留,用来捶打年糕最好不过。   “换我来试试,以前做的少,我还是头一次舂这么多的年糕。”客栈里面随便拿出一个妖怪都要比秦深力气大,不是秦深主动要求的,根本就轮不上他。   他们是在客栈中庭内舂年糕,大家都聚在这儿凑热闹。   秦深从郭跃的手里面接过了木锤,差点儿被木锤带着扑地,这个木锤是特意为妖怪员工们量身定做的,木头里面包了铁,整体重五十斤,抡起来直接就能够给人开瓢。砸进一百斤的米团内,直接就是重重的凹陷进去,以这种力道轮番砸个三四十下就可以了。   “哥你行不行啊,很重的,别闪了腰。”林晓宁看哥哥扎了马步运气,非常好心地提醒。   秦深咬牙抡起来,并没有抡圆,因为使力,声音都变调了,“男人就不能够不行。”   锤子歪歪扭扭地砸在米团上,米团就轻忽忽动了一下……   虽然没法和妖怪比,但这种结果也挺伤男人的自尊。   就在想要憋着力气来第二下的时候,六娘喊了一声,“老板,有客人来了。”   秦深无奈地放下锤子,“你们看,不是我不想来第二下,是现实不得不让我放下,唉,想要表现几下,机会都没有。”   “哈哈,哥你拉倒吧,牛已经在天上飞了。”林晓宁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哥哥,却看到自己娇娇弱弱的女朋友轻轻松松地拿起了木锤,抡圆的在米团上砸了好几下。   林晓宁,“……”打不开瓶盖找自己的女朋友哪里去了?!!   秦深来到大堂,看到一对老夫妻等在外面。老爷爷七八十的样子,穿着简单舒适,因为客栈里面暖和,已经脱掉了外面的羽绒服,露出里面藏蓝色格子的羊毛衫,里面应当是还穿着一件衬衫,露出比羊毛衫颜色略浅的衣领。老人家头发雪白,却不秃顶,长相中正大气,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学术气质非常浓厚,可以想见他年轻时候是多么的帅气。   再观站在老爷爷的身边老奶奶,年纪比老爷爷看着稍微小上一些,短发,头发花白,穿着偏中性,不够柔软柔和,表情淡淡,双眼冷清淡然,看周遭事物不透露好奇,端详的目光更像是在看研究材料。   “老人家好,欢迎来到望乡客栈。”   老爷爷踱步到吧台前,他挺高的,和秦深差不多齐平,看秦深的目光有打量、有亲和、也有慈爱,像是看到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小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好,你是这里的老板?”   “对,我姓秦。”自从经营客栈之后,秦深在向来到客栈的人们介绍自己时,只会说自己的姓。   老人家点点头,问:“秦正是你什么人?”   秦深不着痕迹地在老人家的脸上扫了一下,说道:“秦正是我爷爷。”   “那你是秦深吧,你六七岁的时候我见过你。”老人家还是个故交,“我带着我大孙……咳咳,小儿子来过。你那时候喊我章爷爷,我是章俟海的父亲,这位是我妻子。”   章元怀眼角余光在妻子平静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下,见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心想是应该没有听到自己说的吧。   唉,这也是家里面的一团烂账,随着年龄的增长,顾虑越来越多、胆子越来越小,错过了年轻时候一次又一次说出来的机会之后,临老就更加难以说出口了,就怕平静和睦的家庭掀起波澜、就怕妻子受不住打击身体有个意外……怕的太多,秘密就藏得越深,就越是成为跨不过去的坎儿。   章元怀在心里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秦深心中有些明悟,章元怀就像是章俟海的老年版,虽然长相上不是很相像,但那种骨子里面发出来的自信、笃定和坦然却一模一样。   长得再好,如果没有家庭熏陶出来的气质和个人修炼出来的涵养,也不过是绣花枕头,但章俟海不是,他如美玉,浑然天成。   “老爷子好,你们这边等等,我让人上茶。”秦深笑着说:“我去后厨喊老章出来。”   “不忙不忙,我们过来并没有让孩子知道。”老爷子是从儿子的口中得知了章俟海在望乡客栈,这个年章俟海不回来、章瑞泽也整天忙于工作,冷冷清清的房子里头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听着外面小孩儿奔跑而过的笑闹声,倍感老年孤苦。他心中一动,就带着妻子坐上了到东洲市的飞机,来到了这个阔别二十年的地方。   “先不急着找他,我可以先和你聊聊吗?”老爷子态度很随和,他过来并不是想要阻止什么的,电视里面那一套棒打鸳鸯的事儿他不会做、也没有资格,只要孩子好好的,在他看来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是这么有缘分的两个孩子。   秦深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了紧,扯动了一下嘴角,笑容并不是很自然,“你们先坐,我去里面端些茶水来。”   “好好,你随意,我们先坐着。”   秦深转身进了厨房,看到大家正在做年糕,年糕要趁热做,一旦凉了就无法定型了。打出来的黏糯年糕扯出一小团先是揉成圆的,然后搓成手掌长的长条,拿了模子一压,一条年糕就做好了。   模子都是林爸爸做的,有年年有余、有花开并蒂、有平平安安……都是寓意吉祥的话和图案。   章俟海揪了小小的一团沾了一些红糖到丢丢嘴里,“好吃吗?”   丢丢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嗯嗯,好吃。爹爹,你也吃。我再给爸爸送点儿。”   新鲜烫手的年糕沾上红糖,红糖在热力的作用下会微微融化成黏稠的焦糖色糖浆,新鲜年糕现在吃起来有些像红糖糍粑,不过口感比糍粑更加韧和有嚼劲一些。   糯米不好克化,章俟海在丢丢吃了一块之后,就不允许他再碰了。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第二批米粉已经上锅蒸,大家还要趁着头一锅没有凉之前做好年糕。   秦深进来端茶水、茶点时就没有打扰他们。   茶水是窖藏的红茶,茶点是红豆糕,秦深特意拿了一套白瓷的茶具待客,总觉得拿出玻璃杯来有些失礼。   出来时,章元怀夫妻两已经落座于侧边小厅临窗的位置,最角落里“白水观驻客栈办事处”内莫琛并不在,因为要过年了,他回到了道观中,等春节过后才会回来。   端着茶水点心靠近时,秦深听到章元怀用怀念的口吻对妻子说:“望乡客栈,我过去来过两次,这是我这一生的第三次。这个地方救过我的命,救过俟海的命,我们章家与它有不解之缘啊。”   秦深走路时脚步声故意加大了一些,章元怀扭头朝秦深招招手,用的是对待小辈的亲和态度,而不是对待客栈的老板。“小秦你过来,坐。”   秦深坐下,举止也自然大方了起来,不再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拘泥,他给老爷子和老太太倒了茶水,“老章带回来的茶叶,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懂,就觉得泡出来的茶水挺香的,”做出来的茶叶蛋味道也不错,“老爷子您尝尝。”   茶香悠悠,汤色红艳澄澈,秦老爷子品了一口,“祁门红茶,品这味道还是老树种的那个,一年产量不过数两。”   秦深往嘴巴里灌水的动作斯文了下来,感觉喝的不是茶而是钱,还好没有说自己抓了一把煮茶叶蛋的事儿。   突然有一种牛嚼牡丹、败尽风雅的感觉,秦深觉得自己就是那头牛……   不说茶了,伤钱,肉疼。秦深转而推荐仇宝成做的红豆糕,这款糕点朴实无华、用料简单,做工却一点儿都不比千金一两的红茶差,味道清甜可口、细腻爽滑、入口即化,“这个不是很甜,你们尝尝。”要是觉得淡了,往上面蒯一勺槐花蜜,也是不错。   老爷子很给面子的拿了一块送入口中,“嗯,真的很好吃,这个红豆香。”   “您要是喜欢,那就多吃一些。你们这个点过来,之前吃午饭了吗?”   “在市里面吃过一些,吃过了来的。”   “哦哦。”秦深点点头,“要是觉得饿了,就和我说一声,我让厨房做。今天在做年糕,可以来一碗煮年糕吃。”   “好,好孩子,我们有什么需要会说的。”   他们唯一的交集便是章俟海,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最起码在秦深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谈论了一会儿食物之后就陷入了冷场,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爷子……”   “我……”   沉默了一会儿后,秦深和章老爷子同时开口,对视了一眼,笑了,秦深说:“老爷子你有什么话先说吧。”   “那我就倚老卖老先说了。”章元怀个性随和开朗,要不是年轻的时候忙于工作、奉献国家、追求更高的成就,大概会和儿孙之间更加融洽。“我年龄比你大,就喊你小秦吧。”   秦深点头,“可以,可以。”   章元怀转头,视线在客栈内看了一圈,目露怀念,“这边和过去一样,又有许多的不同。之前你应该听到了吧,今天是我第三次来客栈。”   章元怀出生在动乱年代,家里面世代书香,本应该拿起笔杆子的他弃笔从戎,跟随兄长的脚步十几岁就上了战场,那时候国家实力和现在没法比,面对船坚炮利的敌人,所有的胜利都是通过牺牲、通过智慧搏来的。   在他从军第三年,护送一批战士遗孤的章元怀途经东洲市,恰逢一群敌人围追堵截,他带着队友殿后,让其他人先走。在林子里面东躲西藏了数日,章元怀几人还是被敌人发现,交战中队友陆续牺牲,章元怀也身受重伤,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青河水边,然后他看到了一栋古旧的建筑,躲了进去。   这幢建筑便是望乡客栈。   他在里面见到了接手客栈也不过才几年的秦正,在客栈养伤的这段时间,他与秦正一见如故,成了至交好友,还认识了一位拇指大的朋友重离,三人谈天说地、畅谈人生,那时候意气风发、快意恩仇,谁会想到年老后会是这般光景。   战争结束之后,章元怀从新进修,学习先进武器的制造,在这段时间里生下了独子章瑞泽,再后来发妻身染重病、不治身亡,而他带着个孩子被调配到另一个领域里面进行研究工作,都是上天的,后者飞跃大气层,难度更大。   在那时与同事赵敏会日久相处,慢慢产生了感情结婚。   时间匆匆,转眼间当做小儿子养大的孙子章俟海长到了十七岁。   “这是我第二次来客栈。”章元怀说的口干,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水,秦深给他续上,他继续说:“我的小儿子章俟海在十六七岁的时候经常陷入梦魇,一开始只是晚上,后来白天走着路也可以睡着,人变得昏昏沉沉。别看我是研究科学的,有些非科学的事情我也相信。”   老爷子莞尔一笑,“谁让我来过望乡客栈。”见到过种种神奇,“俟海的情况很不好,时隔几十年,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到了红叶镇和平路的尽头,找到了望乡客栈。”   第一次离开之后,无论是社会环境,还是个人生活变化都太多,章元怀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没有回来过,第二次来也是有事相求。   章元怀带着有离魂症的章俟海来到了望乡客栈,在这边遇到了六七岁大的小秦深,说来神奇,到达客栈不久之后,章俟海未接受任何治疗手段自然而然就好了,还和小秦深玩了一段时间。   七岁以前的记忆秦深没有,听到章老爷子讲到这段,心里面跟揣了一只猫一样百爪挠心,“老章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些!”   “你管他叫老章?”章元怀朗笑出声,“那我要在这个老字上多加两个老了。”   秦深抿唇轻笑,“叫习惯了,以前我还管他叫章先生呢。”他更关心小时候的事儿,追问章元怀,“老爷子后来呢?老章从未和我提起过来过望乡客栈的事情。”   “我们离开望乡客栈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说是有空还要来看看你。可是到家后不久就陷入了昏迷,昏迷时间不长,再醒来,就不记得那段经历了。”   秦深失望地皱了一下眉,“竟然会是这样。”   将前事种种与这事结合起来,一些怎么都想不通的事儿终于理顺了。   以前秦深一直疑惑,爷爷在二十年前将刻有阴阳符的吊坠交给自己,是让他交给自己的有缘人,但是章俟海与他远隔千里,自己怎么可能将玻璃吊坠给他?崔珏来时也反复说过,自己应该在二十年前将玻璃吊坠给章俟海的,可给了张芳子,受对方煞气影响,所以始终不顺。   现在终于明白了,二十年前章俟海来过客栈,与自己见过,说不定爷爷还叮嘱自己要将吊坠交给他。但是自己不知道什么原因,将吊坠给了张芳子,才有了二十年的阴差阳错。   好想找回那段记忆。   “当我听到俟海说他的爱人叫秦深时,我就想到了当年那个结实调皮的小家伙。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你们竟然在一起了。”   秦深皱起来的眉眼舒展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老爷子想不到的事儿多着呢,他们不是兜兜转转二十年,而是几百年,这段缘分从青白片片、白光耀眼的玉兰花树下并肩而立的将军与王爷就开始了纠缠。   轻快的脚步声绕过吧台走了出来,丢丢在大堂内转了一圈找到了爸爸,端着新鲜做出来的年糕往那边走,手上捧着的盘子内年糕被搓成了小团,淋上了糖浆和黄豆粉,口感黏糯、香甜,正是可口的时候。   “爸爸,我亲手做的年糕。”   秦深从他的手上接过了年糕,抱起小家伙在自己身边坐下,给他介绍对面的两位,“丢丢,喊老爷爷、老奶奶。”   章元怀夫妻虽然把章俟海当小儿子养大,但却是章俟海的祖辈,让丢丢再喊爷爷奶奶就乱了辈分了,按理应该喊曾爷爷、曾奶奶,可是里面又有一些纠结的事儿,这声“曾”又喊不出,秦深只能够让孩子这么糊着叫了。   丢丢乖巧地喊:“老爷爷,老奶奶好。” 第84章 神仙亦凡人   夕阳垂落, 天边的云霞灿烂如火,有晚归的鸟儿拖着长长的璀璨尾翼飞进树林, 林间可以看见袅袅炊烟升起, 那是山里面的人家开始准备晚饭了。   狮头峰下的客栈, 午后炊烟就未停过,做完了年糕仇宝成用酒糟发的面也好了, 大家又开始做包子,无论是会做的还是不会做的, 都参与其中,纯肉的、萝卜丝肉馅的、青菜素包子、牛肉胡萝卜的和虾仁玉米的……光是包子,客栈就做了七八百只。   这些平时也可以做,但大家更喜欢为了新年准备, 这个过程很快乐。   桌案前, 秦深喊住了端着笼屉的黄三尾。   “你跟着王乐彬回家,也不知道他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人,同不同意你们的事情。不过外界因素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你们两个要坚定在一起的心。”明天秦深就放了王乐彬假,他会带着黄三尾回东洲市的家里面,和父母一起过年。   秦深继续对黄三尾说:“三尾, 你可是我们望乡客栈出来的,硬气点儿, 什么都不怕。”   “嗯嗯。”黄三尾用力点头,认真地记下老板说的每一句话。   在客栈这么长时间,黄三尾褪去了初来时的怯弱、胆小, 虽然还是容易害怕,却已非那时的生活在灰暗中的杂毛狐狸了。一张小脸儿白嫩,五官精致,眼神中已经没有了畏畏缩缩,因为生活有了希望和奔头,始终带着喜悦的笑意。   “他们家有钱,估计什么都不缺,缺少的就是心意,你们走的时候多带一些我们自己做的东西,今天带的包子也各捡一些带走,让他父母尝一尝。”捏着包子褶的秦深身姿自信挺拔,循循善诱地对黄三尾说:“王乐彬生魂离体在床上躺了两年,要不是客栈,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听小王说他父母因为他的事情已经笃信道教,他妈妈更是成了白水观的挂名居士,就算是知道了你妖怪的身份,也不会太害怕。”   “我知道,彬彬对我很好的。”   “好就好,你们都是客栈的员工,我希望你们长长久久。”   “嗯!”黄三尾认真着一张小脸儿,非常严肃地点头。   端着笼屉的王乐彬被蒸汽熏红了一张脸,他听着老板完全向着黄三尾说话也不生气,反而乐滋滋地想自家三尾有了坚强的靠山,比中了头等奖还要开怀,他扬着声音说:“老板你放心,我对三尾是认真的,绝对不欺负他。”   “好,老板相信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王乐彬的人品,秦深还是相信的。   王乐彬把抽出来的笼屉拿到中庭去,里面个个白胖的包子弥散着蒸汽,将这些刚刚蒸熟的包子晾凉保存,以客栈的消耗速度,估计可以吃到元宵节。   中庭内,已经铺展开了竹帘子,上面晒了几十个包子,王乐彬把笼屉端过去,五娘和六娘接手,赤手抓上滚烫的包子,白嫩的手指没有一点儿影响。   王乐彬放下笼屉喘喘气,看到身穿黑衣的惊鸿蹲在墙角,高大的身影蜷缩成一团,看着还挺委屈,“他怎么了?”   六娘抬首望了一眼惊鸿,嗤笑了一声,“脑子有包,谁给他的胆子说我们老板的,呵呵,被章先生骂了,让他面壁思过呢。”   “他也挺可怜的,与身体离开的时间长,孤身一人飘零在外,就有些看不清形势,章先生调(教)调(教)、引导一段时间就好。”五娘心底柔软,看着再不顺眼的人也不会说一句重话。   六娘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听了姐姐的话脸上嘲讽意味更甚,“他根本就是脑袋坏掉了,傲慢又嘴贱,总是说我们老板不如他的王爷,感觉委屈但哭不出眼泪都是因为脑袋里面的坑太大,还要装更多的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灵魂是一个,我们老板多善良啊,乐天派的健康青年,到他嘴巴里就是窝在客栈不思进取的颓废,老板不和他计较,我却是不会罢休的,他要死再嘴贱,就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为止。”   王乐彬听了气愤,他们的老板竟然被一个新来的员工说成这样,简直可恨,“好想打他,来个客栈霸凌。”   “不用你出手了,我已经打过了。”离开了身体的剑灵无法发挥原本实力的十分之一,正好被六娘吊打,教教他在客栈究竟要尊敬什么人。“还好章先生出手了,不然我看不起他。”   章俟海能够得到客栈众多员工的尊重,个人魅力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因为秦深喜欢,而后者起了决定性作用,不然一个人类精英才不会让妖怪们高看一眼。   面壁思过的惊鸿想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会为了一个普通人惩罚自己?之前说过,惊鸿一双白目只能够看到世界的大致轮廓,他是用感知在看世界。他能够从章俟海的身上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是他的主人没错。但是,他在秦深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儿熟悉的味道,哪怕主人口口声声说秦深就是他从前世追随到现世的人。   惊鸿不信,他想要让主人远离秦深,去寻找真正的王爷转世,生前生后守护了几十载的人,不能够因为转世重生之后就淡忘了这段刻苦铭心的感情。   作为这段爱情的见证人,惊鸿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捍卫它。   龙未点睛,用心看世界,不过当心瞎了,世界就看不清了。   被惊鸿惦记的主人正在院子里,看着章元怀的警卫员(来了几个就一个有缘人,其他看不见客栈的人正在怀疑人生)和客栈员工郭跃将车上的东西一一搬运下来,章元怀给秦深、给丢丢、给亲家带了许多东西,吃穿皆有,礼物里面给丢丢准备的最多,各种玩具、图书、食物堆放在地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章元怀很喜欢丢丢,那声老爷爷喊得他心都酥了,激动地可以给丢丢全世界,只要丢丢说一声,要星星不给月亮。   “丢丢呀,你爸爸为什么要给起你这个小名呢?”站在院子里,章元怀拉着丢丢问他。   丢丢拿出了最官方的解释,“爸爸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小脸还没有他的掌心大,放在床上只有一丢丢。”   这就是秦深告诉他的,绝对不是因为想要把孩子丢掉,按照红叶镇的习惯,不健壮的小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秦深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个。   “真可爱。”章元怀笑着赞美,“那能够告诉老爷爷你大名是什么吗?”   “秦时宜。”   “‘器械者,因时变而制宜适也’好名字。”章元怀又问,“那丢丢的妈妈是谁呀?”   丢丢看了一眼章俟海,因为奶奶不让他对外说妈妈是谁,这个老爷爷是爹爹的长辈,那可以说吗?章俟海在丢丢的脑袋上摸了一下,“进去玩吧,包子应该做出来了,有你最喜欢吃的萝卜丝肉馅的。”   丢丢高兴地弯起了眉眼,甜甜的和爹爹,还有新认识的老爷爷老奶奶说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里,他要去吃包子啦。   刚才弯着腰和丢丢说话的章元怀站直了身子,看着丢丢的小身子进了客栈,感慨地说道:“这孩子被教导的很好,他对你有孺慕之情,你好好待着,以后会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章俟海和秦深在一起,章元怀唯一担忧的就是他们年纪大了之后孤苦,这种感觉太悲凉了,没有儿孙绕膝、没有儿女相伴的他们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章俟海也看着丢丢的小背影,笑着说出让章元怀错愕的话,“丢丢是我和秦深亲生的孩子。”   “什么?”章元怀惊讶地着重问了一句,“谁生的?等等,难道是秦深他?”看着不像是个女娃娃啊!   无论是章俟海还是章瑞泽,都没有和章元怀说起过丢丢的身世,所以章老爷子不知道。   章俟海点点头,将自己与秦深七八年前那一场相遇简单的说了出来。   章元怀听后感慨,“你和这孩子真是有缘,当年他才成年不久、还不到二十岁,因为你承受了这么多,你以后好好待他。”   本来是爱屋及乌、喜欢丢丢的章老爷子,现在更是打心眼儿里爱上了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家伙。   老爷子激动万分,抬腿就往屋子里面去,他要好好看看那个孩子。   “我会的。”章俟海拉了他一把,老爷子这么激动,别吓着孩子。“爷爷,你冷静冷静,这么去会吓到孩子的。”   “好好。”章元怀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   平静下来的章老爷子瞧妻子去了一边看长在客栈的一棵水松,他犹豫了一下说:“俟海,你爸爸他……比以前老了很多,他并不好。”   “嗯。”章俟海沉默了,对于家人,他从渴望到失望,经历了那么多,已经情淡如水。他已经决定不再追究家庭中这段错乱的关系形成的根由,就让生活这么糊里糊涂下去,他会给祖父、父亲养老,可是更多已经无力交付。   见章俟海不想多谈,章元怀叹息了一声,“我们就来看看你,看看秦深和丢丢,在客栈住上一夜,明天离开,家里面还挺多事儿的。”   “好,我明天送你们。”   “好,好……”挺拔的背显出了几分佝偻,似被浇了一桶凉水,章老爷子心中的失望浓浓,让他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重重叹息了一声,以前造的孽,要还的、要还的。   中午吃了海鲜大餐,晚上就简单一些,大米小米混合在一起煮的粥,新鲜出炉的包子来上几个,仇宝成还用海米、青菜、咸肉炒了个年糕片。自家做的皮蛋也可以吃了,青黑色的蛋白上有白色雪花状纹路,是非常成功的松花蛋,用来和豆腐拌上,很下饭。   作为亲友来住店的章元怀夫妻二人不是客人,住在店里面不需要付房钱,老人家睡得早,吃饭不久就回房间了。客栈落锁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回了房间,章俟海拉着丢丢回了他和秦深的卧室,他回来的时候可是给孩子带了新年礼物的。   丢丢扑到了床上,在爸爸们的大床上滚了好几圈,趴在上头问爹爹,“爹爹,我可以晚上和你们一起睡吗?”   “为什么呀?”   “就是想。”   “喵。”跳上卧室内小沙发的白虎神君郁闷地叫了一声,丢丢要是和他两个爸爸睡的话,自己又要睡沙发了。直到现在秦深都不允许自己上主卧的床,白虎神君觉得好委屈,自己明明很干净的。   “可以啊。”   “太棒啦。”丢丢高兴的欢呼,当看到爹爹拿出来的礼物时,欢呼更大声了,“爹爹,老师说这套书已经绝版了。”   丢丢的新班主任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介绍了一套神话书,里面用浅显易懂的字句、形象生动的插画讲述了一个又一个华夏古老的神话故事,丢丢看了几页老师做的ppt就爱上了这本书。问老师要了这套书的电子版之后,放假后就一直看。   这套书是几十年前出版的老书,书龄比章俟海的年纪还要大,绝版多年。   “丢丢喜欢就好。”绝版了,章俟海也能够想尽办法弄到手。   吴老师收集到的电子版只有一册内容,而这套书足足有十册,丢丢跪坐在短毛地毯上,手肘抵在贵妃榻上撑着下巴看它们,高兴得眼睛里面都是星星。   章俟海从一位文学大师那边得到的这套书,那位当代知名学者还在扉页上写了赠言——送给丢丢小友,祝他一切顺利、学业有成。   “打开看看。”   丢丢抬头看爸爸,小脸上满是认真地点点头。拽了一张纸巾擦擦手上的汗,丢丢拿出第二册 打开,彩绘的插图映入眼帘,是两个头戴金盔、身披龙鳞铠甲的魁梧大汉,左边那位一脸络腮胡子、手持板斧,右边那位面白无须、手持双锏,这是两位门神——神荼和郁垒。   丢丢对这套书爱不释手,但里面虽然用通俗易通、生动活泼的语言来描述神话,但很多神话传说人物的名字本就艰涩,超出了丢丢的所学范围,在看的时候困难重重。   丢丢放下书,站起来抱住章俟海,“谢谢爹爹。”   章俟海回抱住他,“不用谢,我的宝贝。”   “我不在的时候感情升华了?”秦深端了芝麻糊推门进来就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块儿,笑着说:“那你们抱在一块儿好了,香喷喷的芝麻糊我一个人吃掉。”   秦深承诺过孩子的一定会做到,吃完了晚饭之后就开始做芝麻糊,虚度原上出产的黑芝麻炒熟后用石臼磨碎,和熟核桃磨成的粉、糯米粉均匀地搅拌在一起,就是最最地道、简单的黑芝麻糊了。根据个人的喜好在里面加糖,冲泡出自己喜欢的粘稠度。   小丢丢嘴巴含着碗边喝了一大口,抬起来时多了一圈“芝麻胡子”,小家伙伸出舌头舔了一圈,“我要多吃点儿,让头发快快长起来。”他还是蛮介意自己的发型的。   秦深和章俟海相视一笑。   沙发上,白虎神君把自己那份芝麻糊吃得稀里哗啦,嘴边白毛上沾了一圈黑色,他就差把脑袋整个埋进芝麻糊里了,吃着碗里的他还要点评,“手艺一般,味道与我六百年前在皇帝行宫内吃到的那个差了点儿,人家御厨做出来的芝麻糊那才叫一个香。”   秦深,“……”   好好的氛围被破坏掉了,不过多了烟火气,更显温馨。   章俟海给秦深准备的礼物很用心,乃是一位制酒大师的亲笔手札,里面记载了他多年制酒过程中累积到的经验、摸索到的小窍门和控制火候、温度、湿度等等的一些心得体会,还有一些制酒的方子,是秦深在网上无论怎么变化搜索关键词都无法找到的秘籍典藏。   “太好了,有了这个,做酒的时候事半功倍。”秦深翻了几页,喜出望外,材料好、酿造工具好,可没有合适的方子、没有好手艺,酿造出来的酒水依然无法让挑剔的酒客买单。   只有酿造出独一无二,无出其右的酒水,才能够让酒客们心甘情愿的交付寿元。   章俟海这一举动解了秦深的燃眉之急,也让自己的前行的道路更加平坦。   和章俟海精心的礼物相比,秦深给众人准备的新年礼物就俗气多了,员工是丰厚的年终奖,家人是大红包,他感觉钱最实惠。   这么实惠的老板,应该给全天下辛劳一年的员工配一个……   按照老规矩,丢丢睡在二人中间,遗传自秦深倒头就睡的良好睡眠,丢丢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秦深掀开被子,在章俟海疑惑的目光下了床,溜达了一圈跑到床的另一边、章俟海这一侧,摆摆手,让他进去一些,自己躺了上去。   现在,一家三口就占了半张床了。   “老章,你十六七岁时候来客栈的事儿,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睡在章俟海身侧,秦深不死心地问道。   章俟海握住他的手,遗憾地摇摇头,“不记得了,真的好可惜。”今天听老爷说起他才知道,自己却在记忆中遍寻不到,可惜的比错过几个亿的订单还要难过。   “不记得就算了,反正我们现在在一起。”秦深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章俟海的胸膛上画圈圈,他想事儿的时候总喜欢让自己的手指干些什么,没个安分。“你爷爷奶奶明天走吗,家里面还有其他人?”   “还有我父亲。”   “没有其他亲戚了?”   “他们同辈的人不是离得很远,就是已经故去,和其他小辈来往不多。”   年纪上涨就要面对更多的生离死别,当周遭的一切都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样儿时,苍凉垂暮之感席卷而来,那时候想的就不是长寿了吧。   “哦。”秦深点点头,“那回去之后也是冷冷清清的,索性让他们在客栈过年吧,把你那个爸爸也喊过来,大家一起过年。怎么样?”   秦深没有权利让章俟海去原谅什么人,年幼时造成的伤痛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但他看得出来,章俟海是渴望家庭的。章俟海他注重现在的家、注重秦深和丢丢,因为秦深去接受他的亲人,而他自己的呢,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渴望着亲生父母和家人。   “我……”章俟海张口,却词穷无语,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如何表达。   “一起过个年呗,又没有啥啊,尊老爱幼是华夏传统美德。”   “谢谢你秦深。”章俟海握住在自己胸口画圈圈的手,将侧卧在自己身边的身子抱紧,“谢谢。”   秦深躺得靠下,现在这个角度脑袋正对着章俟海的锁骨,他抬起头,撅着嘴巴在章俟海的下巴上亲了一下,“没什么,应该的。”   章俟海低下头,擒住秦深的唇,“谢谢。”将上午未完成的吻加深。   唇齿交缠的水渍声在黑暗中缠缠绵绵,沙发上的白虎神君翻着白眼,挪动了几下把自己埋进了沙发垫之间的缝隙里,耳不闻为净。   …………   ……   腊月三十,今天除夕,全家起了个大早,开始为年夜饭做着准备,食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今日白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加工处理,一些费工夫、费时间的菜要事先处理好,好在年夜饭上呈现它们的鲜美。   “牛肉胡萝卜的……”丢丢掰开了包子,一看里面的内馅儿嫌弃上了,他讨厌吃胡萝卜。   包子上也没有做特别的标记,抓到一个包子吃到什么内馅儿的就要看自己的运气了,丢丢抓了一个,很不巧,就是他最不喜欢的胡萝卜牛肉馅儿的。   丢丢咬着唇,左右看了看,手上的这个包子没有人帮他处理。   秦深故意不出声,就看丢丢怎么办。   秦深的另一边,章俟海也得到了一个红红火火的开头,牛肉包子里面的胡萝卜丝那样的鲜艳,看得他舌头在嘴巴里抽抽。   “嗷呜。”丢丢咬了一大口,把里面的一团肉挤出来吃掉,小脸儿皱巴巴起来,味美的包子馅儿被他吃出了苦药感,尽快吃掉了就好了。   自家做的包子个头挺大,面皮松软有厚度,有着淡淡的酒糟香,吃上一个,丢丢打了个嗝,本来还想吃一个的,现在吃不下了。   “哇,这些包子好好看,我们肚子还空着,可以吃吗?”   不知何时有两个客人进了大堂,他们身穿龙鳞铠甲、头戴金盔,头盔上有寸长红缨垂落,胸前护心宝镜饰有虎头、狮头,尖利兽牙锐不可当,好似有恐怖吼声从它们口中发出。   左手那位豹眼大髯,目含凶光,手持一把板斧,威风赫赫,这是郁垒。   右手边这位凤眼细长,面白无须,一双铜锏被一只手拿着,看似无害,却如平静水面下藏着无数暗流,危险更甚,这位是神荼。   门神,就是门户的守卫之神,在农历新年的时候有些人家会在门扉上贴上两张画,看上去威风凛凛的两位便是郁垒和神荼,当然各个地方不一样,随着时代的变迁,还有两位人类武将也成了门神的人选之一。   现如今还有人家贴抱着大元宝和大鲤鱼的金童玉女,搞笑一些的,还有贴拿着福字的卡通动漫人物的。   贴了门神的人家就希望门神能够驱邪避鬼、卫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等等,不过是过年过节讨个好彩头,并没有多少人真的认为有门神的存在。   “我们是正神,只要门上贴着的‘门神’就都归我们管,哈哈,那些卡通动漫不算,那不是咱们家的。”神荼向秦深道了一声谢,接过了他手上的包子,“贴这些的,本身就不信,那就算了,我们也不强求。”   “唔,这个包子好吃。我们二十天没有下凡了,感觉吃食堂都要吃傻了。我们两也不会做饭,穷当当的,请个食神殿那边的小仙当厨子都难。”郁垒大手抓了一个包子一口就咬掉半个,是个纯肉馅儿的,仇宝成做的水调馅儿,蒸出来的包子汁水丰厚,软韧的包子皮吸收了这个汁水,比肉馅儿吃着还要香。   “神仙也一日三餐?”秦深揽着好奇的丢丢坐在一边问。   “对啊,神仙亦凡人,我和郁垒以前也是人间武将,因战功赫赫升位做了神仙。天上如天帝那般天生天养的神人毕竟少数,大多是其它界升位而来,自然就保留了下面的习惯。”凤眼细长的神荼动作斯文,饭量可一点儿都不斯文,一口干掉半个包子小菜一碟,细细品尝口中的感觉,他享受地说道:“真是好吃啊,九重天上神仙千万,像我等这般不会做饭的比比皆是,天帝体恤,让食神殿开了食堂。”   “啧啧,休要说食神那个小老儿,这种人怎么可以升位为神仙,为了讨好君王能够蒸自己的儿子,还兴乱世、暴行种种。开个食堂弄的就是猪食,连紫微宫第一神将都敢怼,啧啧,等天帝闭关出来,肯定能够收到很多弹劾书。”   “这位是玉帝拨冗要求升位的,我们少说两句吧。”神荼给郁垒塞了一个包子,让他闭嘴。   郁垒愤愤地不再会说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九重天上的神仙世界也不例外。   白虎神君昨晚把自己塞进沙发坐垫之间睡的不是很好,早晨就起晚了,出现在大堂时就姗姗来迟。   “啊~”白虎神君打了个哈欠,“真是困,昨晚一点儿都没有睡好。早晨吃啥?”   “吃包子。”五娘将小奶猫抱上了桌,“还有粥。”   白虎神君看这“简陋”的一餐,粉嫩的嘴巴噘了起来,“过年啊,你们吃这么素?!”   “年夜饭在晚上,早晨吃简单点儿挺好的。”秦深让白虎神君不要挑剔。   白虎神君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好吧,你是老板你最大,听你的。啊——”张开了嘴巴,等喂。   这个世界最后肯定是要被猫控制的,萌萌哒往那边一站,撸猫的人为之倾倒,心甘情愿奉献出一切,包括全世界……就连彪悍如六娘,也愿意喂小奶猫,拿了一个包子撕开,“素馅的,要不要吃?”   白虎神君懒懒地说:“吃,换换口味,弄点儿素的降降火气。”   “好。”染着大红色丹蔻的纤长手指撕了一小块儿的包子送到小奶猫嘴边,“小白白,慢慢吃。”   ……变成小奶猫的白虎神君成功俘虏了客栈内的女性,胖萌胖萌的时候就没有这个效果,果然小而萌才是人间大杀器。   “监兵神君安好。”看到小奶猫,神荼和郁垒惊喜地拱手行礼,神荼说:“多年不见,您威武更甚,小神钦佩。   秦深:“……”   客栈其他人:“……”   白虎神君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原来是来下界巡视的门神啊,你们俩倒是比以前更加魁梧了,少吃点儿,吃太多盔甲都套不上了,可不要荒废了习武。”   “不敢有丝毫荒废,一直勤加练习。”   “嗯。”小奶猫吃掉喂到嘴边的包子,应得含含糊糊。   吃完了早饭厨房内就正式忙碌了起来,煎炸烹煮,酸甜苦辣,在氤氲的蒸汽中汇聚一堂。   丢丢和白虎神君在大堂内玩耍,背景音乐是游戏音效,郁垒和神荼还没有走,正在客栈里面玩游戏呢。   “你这水平太菜了,一直让你练练,你怎么不听啊,和你组队真累。”郁垒扔掉手机,上面大大的血色“失败”二字是对武将最大的侮辱,最最让郁垒气不过的是,“妈的,竟然还有人骂你,我要轮白他。来,把手机给我,我来操作你的号。对了,我切了一个大号在手机上,全套顶配装备,你操作再菜也可以完虐绝大多玩家。”   “尉迟恭,你玩这个啊。”神荼点亮郁垒的手机屏幕,看到上面的人物挑眉,“你和他不是不对付?”   “能怎么办,这人间的游戏都不做你我的英雄人物,我就忍忍用它吧。”郁垒摸了一把自己的络腮胡子,做了个深呼吸,“来了,我要用你的秦叔宝砍死那些菜鸟。”   三界虽然因为望乡客栈关门,断了二十年的来往,但按照星辰运转的天网有一天无意间连上了人间的网络,自此人间游戏、八卦、小说、电视剧等等在九重天上流行了开来。   足以做到不出门,就了解人间事。   不过就冲郁垒和神荼的表现来看,沉迷游戏的估计更多。   “你们不是要去人间巡视吗,怎么还没有走?”端着一盘新炸出来的肉丸子出来的秦深看到还窝在客栈里面的两位门神惊讶了一下,之前说要走的,怎么还在?   郁垒在游戏上“杀”的天昏地暗,忙得头也不抬一下,是神荼放下手机回答的,“因为各地风俗习惯不一样,门神贴的时间不同,我们一般都是下午才行动。”   神荼和郁垒巡视人间的时候会在凡人家庭张贴在门扉上的门神像上附上一缕神识,正神回到九重天上之后这缕神识就会代替他们为人类看守门户。   秦深了解地点点头,将炸丸子放到他们的桌上,招呼丢丢和白虎神君一起过来吃。放到桌子上才发现,盘子里面不仅仅有炸丸子,还有炸耦合,用的藕产自于客栈外那丛四季都有花开的荷花。   花开赏美、花谢有莲、水下有藕……这丛荷花并不是常开不败,而是错乱了四季,终年有花开、终年有莲子吃,水下的藕还是抓鱼时无意识发现,自此客栈的菜谱又增加了新内容。   “待在这边我都不想回去了。”把一群在网络上吐脏字儿的玩家虐傻之后,神清气爽的郁垒捡了一个炸耦合扔到嘴里,有些碎屑落在了大胡子上,他浑然不在乎地撸了一把。   “望乡客栈开门做生意,只要你们愿意,可以一直常住。”有客人来,秦深并不拒绝。   吃了一个肉丸子的神荼站了起来,将放置在桌面上的一双铜锏拿到把玩,“歇了这个心思吧兄弟,想要常住就赚钱,以你有啥钱就往游戏里面氪金的架势,我们至今能够吃得起食堂,已经是万幸了。” 第85章 秦老板过年了(捉虫)   下午, 年味更浓。   神荼、郁垒二位门神起身与秦深告辞,他们要在这万家灯火时节去人间巡视, 给信众带去平安。   “好久没有回来看看了, 我们决定到处走走。我和郁垒会在人间待到十五, 元宵节之后再回来。”神荼手上拎着一些客栈出产的包子、炸丸子之类随时可以加工的熟食,准备这段时间没钱住宿的时候就用这个充饥了。   之前神荼说仙人保留了很多下界时的习惯, 所以会一日三餐,这只是一种习惯, 让胃经保持活力而已,仙人可辟谷,十年二十年不食粒米、不饮滴水亦是无妨,两位门神身边没有钱财、食物又吃完了, 大可以不吃。   丢丢昨天收到的新年礼物翻看第一页就看到了门神, 今天见到了真人,小家伙很兴奋,还让两位正神在他的书上对应的插图旁签了名。二位门神要走, 丢丢坚持将他们送到了门口,秦深陪着。   “告辞。”神荼、郁垒握拳行礼。   秦深说:“元宵节见。”   神仙道法、缩地成寸,神荼与郁垒在秦深和丢丢的眼前只是跨出去一步, 一步跨出,已到千里之外。   “走啦, 小宝贝。”   “嗯嗯。”丢丢转身,仰头看着望乡客栈的牌匾,“爸爸, 招牌上着青苔,过年了要擦掉吗?”   秦深倒退了几步,走到儿子身边抬头看过去,看着望乡客栈的招牌心中感慨良多,从接手客栈至今也快有十个月了,时间过的可真是快,之前的他还是为了一分钱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的普通人,如今的他坐拥三界唯一的客栈,钱财成了卡上微不足道的数字,变化太大了。   初来时,牌匾上长着青苔、缠着藤蔓,秦深住进客栈之后就将遮住字体的藤蔓给拨掉了,青苔长的不多,就留着没擦。   过年扫尘,秦深却把门脸给忘了= =。   丢丢靠在他的身上,秦深伸出手摸摸他的小脸儿,“过年要扫尘,这边当然也要打扫的,爸爸让郭跃来,他个子高。”   “爸爸,我来,我来。”丢丢伸出手,强烈推荐自己,“让我来擦。”   “你现在就是个小矮子,怎么擦,顺着门柱爬上去吗?”   “爸爸讨厌,你明明知道的怎么弄的,抱着我呀。”   秦深“哈哈”笑着双手握住丢丢腋窝下,把孩子举起来,举高高了说:“来试试,摸到了吗?”   “爸爸,我就摸到了下面的边边,擦不到全部啊。”丢丢在秦深的手上挣了挣,小手最多也就摸到牌匾的下面边缘,擦不到全部,憋红了脸使力气,“呼呼,不行啊爸爸,你再抱我高点儿。”   秦深探出头往上看,心里面汗水滴滴的,不得不在儿子面前承认,“爸爸就这么高,没有办法了,我让郭跃抱着你擦。”   “好。”丢丢小手擦着额头上的小细汗,刚才那一番动作把他给热的。   擦招牌的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有个蹭亮的门脸,也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丢丢兴匆匆地拿着小水桶去接水,被秦静抓住了,问他,“丢丢拿水桶干什么?”   “奶奶,我和爸爸擦牌匾。”   “……扫尘的那天怎么没有弄。”今天大过年的,反而想起了弄这些。   “爸爸说忘记了。”丢丢着急地想要出去,“奶奶,爸爸等着我呢。”   “去吧去吧,架梯子的时候注意点儿。”丢丢已经一溜烟地跑出去了,秦静看着孩子的背影小声地说:“别摔了,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郭跃身板壮实、海拔很高,举着丢丢轻轻松松就可以让小家伙擦到牌匾,但为了安全性,他变身成熊,人立起来快四米的大个子绝对可以轻松挑战一切高度。   黑亮的厚实毛发摸起来很柔软,被郭跃两只大爪子托起来的丢丢摸着他熊口月牙上的白毛,惊叹连连,“郭叔叔,你的毛摸起来真舒服。”   大熊脸上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丢丢你靠在我的身上,我的爪子托着你,要是觉得那里不舒服了说一声,我换换姿势。”   “好的。”丢丢点点头,被爸爸赋予了擦牌匾重任的他认真而严肃,“那就开始吧,擦完了我们就可以挂灯笼、粘对联了。”   秦深站在地上看一大一小两个配合默契,待了一会儿就转身回了屋里,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呢。   高大的银杏树已经落光了树叶,一字排开到和平路的尽头,路两边大片的土地栽种上了果树,为了让它们更好的越冬,在树干处缠绕上了麻绳,有些枝头苍凉、有些叶片茂密……冬季结果的树种枝头上缀着累累果实,因为栽种的时间不长,第一次结出来的果实味道和口感都很一般,秦深就没有让人采摘。   客栈没有要,这些果实就成了小动物们的口粮,一只红毛松鼠在枝头探头探脑,蓬松的长尾如火、紧紧地贴着身后,鼻尖嗅到香甜的味道,黑溜溜的眼睛亮了,在枝头间纵身跳跃了几下,精准地落在了一颗红彤彤的果实旁边,伸出小爪子要去抓……   横插进来一只爪子抢走了果实,一只猴子跃到另一根枝头上,“嘎嘎嘎”大笑。   气得红毛松鼠吱哇乱叫。   地上,一群穿山甲将落在地上的果实背回巢穴,这些果实它们可以吃,埋在土里腐烂之后还可以长出好吃的蘑菇,是穿山甲们的最爱。   “啾啾”清越的鸣叫声从空中传来,从山上飞来一群鸟儿,黑背、白腹、长尾,竟然是一群喜鹊。鹊鸟们停立枝头,啄食水果。   “这边环境真好。”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助理收回了视线,转身和后座的男人说话。   男人岁数不小了,但保养得意,不见颓态,身材高大健壮、仪表堂堂,斑白的两鬓、皱起的眼尾让他富有成熟的魅力,与章俟海有几分肖似的面孔带着急迫的情绪,他就要见到儿子和孙子了。   坐于后座的章瑞泽长腿交叠,交握的双手放置在大腿上,相互摩擦的大拇指透露出他心中的紧张。   深吸一口气,将胸肺间的浊气缓缓吐出,章瑞泽脸上扬起了一个略微紧绷的笑容,“你以前没有来过不知道,以前路两边都是荒草,只有荒凉,不见生机。”   “现在这个样子,那章先生在这边肯定花了很多心思。”助理口中的这个章先生是章俟海。   章瑞泽与有荣焉的点点头,“他选择留在这边,定然不会让目之所及乱糟糟的。”   “嗯嗯。”助理的目光再次投到窗外,视线越过大片的果林落在了连绵起伏的青山之上,秀雅清隽的山林风景不错,周边环境质量也是上乘,但再好的风景也不是独有,与繁华的都市相比总少了许多精彩纷呈。   助理很难理解,章部长家那位跨国集团的懂事为什么会年纪轻轻地选择窝在这块儿,难不成有什么独到之处是自己没有发现的?   助理不会在好奇心唆使之下询问章部长缘由,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只要看到能够看的、听到能够听的就好。   和平路不长,黑色的汽车很快就驶近了尽头,助理看到不远处的一幕大叫了一声,“妈呀,黑熊从山里面跑出来了。”   闻言,章瑞泽抬头透过前挡风玻璃去看,只见路的尽头有一只将近四米高的大黑熊人立着,有时候还小幅度动一下。   章瑞泽吩咐助理说:“待会儿你们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就可以走了,其他不用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当没有看见、没有听见。”   “咕咚”一声,是助理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总觉得待会儿下车会见到了不得的事情。   长时间没有来,章瑞泽一下子将望乡客栈的神奇之处给淡忘了,竟然开车让助理一起来了。   车子停下,助理跟着章瑞泽下车,两股战战,要不是领导就在身侧,他肯定抢了司机的位置开车逃走。   人立的大熊扭头,一张毛绒绒的熊脸有着野兽都有的凶悍可怖,郭跃盯着来人看了几眼,看到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刀疤男,忆起了自己和这个男人动过手。   坐在郭跃爪子上的丢丢探身够头去看,看到了章瑞泽喊了一声,“爷爷。”经常视频的,丢丢认识这个爷爷。   章瑞泽紧张地心脏差点儿骤停,往前走了两步,声音紧紧地问:“丢丢在干什么?”   丢丢理所当然地挥了挥自己的抹布,“和郭叔叔一起擦牌匾。”   “丢丢小心一点儿,别乱动,小心。”   章瑞泽话音刚落,挥着抹布的丢丢就差点儿从郭跃的手掌上摔个倒栽葱,不过郭跃一直小心谨慎地护卫着,眼看着要摔了,厚实的大掌挡了一下,丢丢摔回了他的皮毛中。   章瑞泽捂着胸口,心脏差点就吓停机了。   章瑞泽是被邀请来客栈一起过年的,赶了三十下午的飞机飞到东洲市,助理是东洲市临城人,因此跟着一起过来。连带着常住在红叶镇的聂冰,他们三个都不是客栈的有缘人,只能够看着忙碌的孩子在虚空上用力地擦着。   这一幕让助理迷茫而惶恐,他不知道是眼前的孩子是幻觉,还是自己疯了,总觉得这一幕会长长久久的成为生命中的梦靥,直到坐上车离开依然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客栈也挺耽误无缘之人的……   “爸爸,爸爸,爷爷来了。”章瑞泽他们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的时候,丢丢也把牌匾给擦干净了,从郭跃的大掌上跳下来,他边喊边往客栈里面跑。   进入屋内,不一会儿带着秦深和章俟海一同出来了,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方式并不是很愉快,但再见面氛围挺融洽。   秦深抓着章瑞泽的手将他带进了客栈,自己又反身出去立在门前抬头看,嘴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在丢丢的擦拭下,去了污渍青苔的牌匾焕然一新,就跟新作的一样,在阳光下甚至发着光。   秦深哭笑不得,“丢丢应该没有给牌匾打蜡。”   “肯定没有……”章俟海也不知道如何来形容自己看到牌匾的心情。   视线擦过焕然一新的牌匾往里面看,看到老旧的三层建筑,秦深迟疑地咽了一口唾沫,“这,要是把墙面擦一遍,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   “今天就算了,等天气暖和了,试试看吧。”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秦深抬头按了一下额角,“我一直以为这些就是老旧的,没有想到只是脏了。”   章俟海见秦深深受打击的摸样,嘴角扬起,垂摆在身侧的手手指弹动了一下,刺挠的感觉仿佛粘附其上,一直痒到心里面,好想去摸一摸……心里面这么想着,行动上也这么做了,他抬起手摸上秦深“猕猴桃”一般的后脑勺,“没什么,现在知道就好。”   低沉轻缓的声音如一股电流从耳蜗直入心脏,秦深摸摸耳朵,没好气地瞪了章俟海一眼,“大白天呢,撩什么骚,给劳资正经点儿。”   “哈哈。”章俟海忍不住朗笑出声。   “不准笑不准笑……”笑声中有秦深气急败坏的声音。   …………   ……   如果三途河没有冰封,如果渡船可以靠岸,如果知道爷爷身在何方,这一大家子的就齐全了。可惜,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如果,所以要面对现实,将目光看向未来、将心留在当下,又是一年春节,大家好好过。   六娘姐妹给所有人准备了新年的装备,仿照唐装做的新年衣裳,丢丢身上是大红色的,衬得孩子皮肤白嫩、玉雪可爱,更加精致。   秦深给他理了理袖子,拍着丢丢的肩膀说:“我的宝贝,你八岁了,是个大孩子了。”   丢丢笑得合不拢嘴,弯弯着眉眼,两只小手交握在一块儿给秦深作揖,“爸爸,我以后是大孩子了,以后换我来照顾你。”   秦深俯身搂住孩子,听到这话觉得好笑又欣慰,在孩子的发顶留下一个轻吻,“等爸爸和爹爹老了,就要丢丢来照顾了。”   “爸爸和爹爹不会老。”丢丢笃定地说道,“会和我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秦深揉着儿子的发顶,叹息般地说道:“傻孩子,走吧,给爷爷奶奶看看你的大红包造型,记得要和大家说‘恭喜发财’。”   “知道知道,还有‘吉祥如意’。”被爸爸放开的丢丢挥挥小手,“爸爸我出去啦,你们快点儿出来。”   “知道了,大红包。”   等孩子出去了,秦深转身靠在柜门上,双臂抱胸,看着眼眶微红的章俟海无奈地说:“章先生,不用这么感动吧。”   孩子出去了,章俟海也不用偷偷去擦眼角了,很久没有出现在脸上的忧郁重新爬上了眼角,他暗哑低沉地声音说:“孩子又长大一岁了,我三十七了。”   错过了太多、和秦深和孩子相遇的太晚,他三十七了,岁月已经不再年轻,总觉得能够陪孩子的时间太少太少。   秦深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却被章俟海忧郁的神情弄得有些无力,过年是不兴叹气的,他只能够将这声叹息憋在心里面,往前走了几步去拽章俟海的衣服。   章俟海捂住的他的手,“快吃年夜饭了。”   “想什么呢,脑袋里不准播放黄色小料。”秦深唾了他一下,拍开他的手撩开衣服露出肌肤紧实的肚子,上面排列整齐的腹肌让秦深嫉妒,顺着腹肌往下看,两条形状完美的人鱼线没入裤腰,“啧啧,章大叔你说说又有多少三十七岁的中年人能够拥有这么好的身材的。”   秦深撇嘴,“二十来岁的都没有。”比如他自己。   因为丢丢和秦深的对话而涌上来的忧郁、伤感统统消失,章俟海去拉衣服的下摆,秦深越来越不规矩的视线都快让他有感觉了,“我会保重自己,努力活很久很久,与你相携到老,看着丢丢成家立业。”   “嗯嗯,这还差不多。”秦深拽着章俟海的衣服的手不知不觉松开,覆盖上了他的腹肌,紧实的触感是对手最大的馈赠,随着他的手移动,手下的肌肉绷紧,减少了弹性、变得坚韧,又是另一番体验。   然后,在腹肌上溜达了一圈的手来到了裤腰上,秦深在章俟海猝不及防之下拽开了裤腰带,他今天穿了一条松紧的休闲裤,拽开裤腰非常容易。   秦深够头将自己的视线大大方方送了进去,轻浮地吹了一个口哨,声音直直地往上面飘,“章先生,很有本钱啊。”   章俟海被秦深弄得浑身燥热,声音依然暗哑,却与方才的情绪截然相反。他抓住秦深还要继续深入的手,前倾了身体,嘴送到秦深的耳边,“别闹,年夜饭你还是要吃的,仇宝成做了佛跳墙,很香。”   “……”潮湿湿润的气息喷进了耳蜗内,痒痒的感觉让他控制不住地侧了侧头,秦深脸上浮现出一抹薄红,腿有些软、腰有些麻,还要嘴硬地说:“谁让谁下不了床,还是未知数呢,老男人。”   气息交缠,床上六娘绣的那套被套因为二人思想的变化出现了无数的烟火,绚烂的烟火内,有花朵层层绽放,堆叠的花瓣深处,有两个赤(裸)的身影进行着深入的交流,他们身上的肌肉随着动作拉扯出张弛有度的线条,覆盖了汗水的皮肤有着最暧昧的颜色。   床边,两个人的气息加重了。   “扣扣……”门被敲了两下,外面传来妈妈秦静的声音,“时间不早了,快出来。”   抱在一块儿喘息的秦深和章俟海,“……”差点儿要一起错过年夜饭了。   调整好呼吸,面色恢复正常的二人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们身上也穿着六娘姐妹做的衣裳——上身改良版的唐装、下身黑色的休闲裤,为了配合这套衣服,脚上特意穿上了黑色的皮鞋。   客厅内有一面穿衣镜,经过的时候秦深特意看了两眼,然后脸就控制不住拉长了。   他不满意地嘟囔,“你穿着是风度翩翩、儒雅致远的贵公子,我看着就像是地主老财,衣服款式一样啊,为啥效果这么不同?!!难道是颜色和绣花的问题?”   秦深身上的衣服是紫赤金色,金色中略略带着红,配上大气中正的修身版唐装,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既尊贵、又随和,根本不是什么地主老财专用色。让秦深产生错觉的,大概是六娘在给他准备的衣服上绣了很多“天圆地方”的细小金色铜钱,显得特别财气满满。   再看章俟海身上,用的是苍青色面料,只在衣角用同色的丝线绣了许多云纹,样子就看起来沉稳大气。   “脱下来,我和你换。”   “我的你穿了嫌大。”   秦深愤愤,“你的意思就是你比我大。”   “本来就是。”章俟海带着笑意地说道。   “……好好好,大大大。”啥都大,他承认还不行吗,“三十七岁的老男人,咱出去了。”   从屋内出来,秦深一眼就看到中庭内两大一小围着红绸的酒坛,酒坛三兄弟最大的那个还未恢复灵识,所以没有变大。   “亲耐滴老板,新年快乐。祝新的一年财源广进、万事如意,宝宝爱你,么么哒(*╯3╰)。”酒坛子宝宝已经在他身上挂满了各种“比心”。   “老板、章先生,新年快乐。”酒坛子贝贝就比宝宝稳重多了。   “你们也新年快乐,祝宝宝、贝贝、宝贝们健康茁长的成长为厉害的器灵。”   宝宝&贝贝,“谢谢。”   秦深和章俟海相携着继续往大堂去,秦深停了一下脚步,扭头往酒坛子那边看去,那个最小的酒坛纹丝不动,应当是他刚才听错了,明明只有宝宝、贝贝两个说谢谢,没有叠上第三个声音。   进入大堂,首先就看到了红包一样的丢丢,丢丢身上的衣裳用的是最正的红色,衣服上还用很多金色丝线绣了无数的金钱,远远看着像极了一个大红包。   “恭喜发财。”   “吉祥如意。”   “大吉大利。”   “新年快乐。”   小孩子清脆甜糯的声音说着各种吉祥话,丢丢知道很多四个字的吉利话,能够不重复的说上好一会儿。   章老爷子红光满面、精神十足,像是个老小孩儿一样跟在丢丢的身后,丢丢说完了一串停了一会儿的功夫,老爷子笑容可掬地问他:“丢丢怎么不说红包拿来呀?”   “爸爸说长辈们会给的,伸手要不礼貌。”   “真是好孩子。”章元怀感叹,秦家人将孩子教养的很好。看到秦静,章元怀表示感谢,“丢丢懂事有礼貌,一直在笑,只有健康幸福的生活,才会培养出这么无忧无虑的孩子。”   “丢丢是我们秦家的孩子。”秦静脸上带笑,态度却不软弱,她的潜台词便是“不用你来的道谢”。   “对对,丢丢是我们章、秦两家的孩子。”章元怀脸上笑意不变,表示自己随和亲善的态度,他是过来看看孩子们的,并不是来抢丢丢的。   秦静收起了自己略微尖锐的态度,和章元怀说起了以前孩子的事情,“因为小时候两位爸爸不在身边,丢丢很内向敏感,还因为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带着小自卑。他们两个陪在孩子身边之后,让孩子有了安全感,才有现在活泼、开朗的小摸样。”   “都不容易,以后会更好的。”   “嗯,肯定的。”   丢丢成了大家的开心豆,有个小孩子在,欢声笑语就没有断过,章家几人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么热闹的新年了,就连冷冷淡淡的赵敏会面上的表情都随和了许多。   “爷爷,你和视频上看着不是很一样呢。”   章瑞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位置,显得有些寂寥。   贴心小丢丢从他身边跑过去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着这个爷爷,和平时爹爹视频时看起来有些不同呢,他摸摸自己的鬓角,又指着章瑞泽的全白的鬓角说:“这里全白了。”   章瑞泽跟着摸向了自己的鬓角,何止是这里,头发也白的差不多了,要不是为了形象染了染颜色,现在坐在这边的就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罢了,“因为爷爷老了。”   丢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爷爷,你在客栈住一段时间就不会老了,爹爹以前这边有皱纹。”丢丢指着自己的眼角,他说:“现在几乎看不出来了。”   客栈的水土养人,身体恢复健康的章俟海眼角的细纹已经看不多出来了,更显年轻。   “如果有机会的话,爷爷很愿意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和章俟海、和丢丢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岁月不饶人,他快六十了,又有多少岁月和大家待在一起。   章瑞泽还沉浸在岁月流逝太快的惆怅中,身边有个声音传入耳内,“孩子喊你爷爷。”   章瑞泽身体一僵,扭头看去,不知何时赵敏会站在了他的身边,“阿姨……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   “太奶奶好。”丢丢对这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太太有些害怕,并不愿意与她有太多的亲近。   赵敏会点点头,纠正丢丢,“喊我曾祖母吧,我是你爷爷的继母。”   “曾祖母。”丢丢瞧了瞧章瑞泽,又看看走近了的章元怀,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挠挠头,大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丢丢不知道是该继续留下,还是离开。   “孩子你去旁边玩吧,我们有话要说呢。”章元怀脸色沉了下来,但他不愿意让曾孙子看到自己恼怒的一面,勉强露出来的笑容很难看。   “嗯嗯,好的呢。”丢丢点点头,走掉了。   留下的三个人短时间内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敏会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平静的声音说:“俟海没有来多久我就知道了,他不是我的孩子。”   身为母亲,又怎么会认不出来自己的孩子,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在自己体内待了十个月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产后抑郁症一度让她想要杀掉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章俟海,然后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后来,她带的那个科研组在一直没有攻克的问题上有了突破,让她又有生存下去的动力。   赵敏会一直没有主动说破这件事,就是想看看章元怀父子究竟可以隐瞒多久,没有想到一隐瞒就是几十年,过了年,章俟海就三十七岁了,这个秘密也在这个家里面藏了三十七年,是时候揭穿了。   三十七年来,之所以没有终止这段婚姻,是因为赵敏会并不是感性的人,她极度理性,在权衡利弊之后她发现维持现有的婚姻于自己更加有利——不用大龄不婚遭受闲言碎语、不用面对来自于父母兄弟的催婚、有个家庭可以在脆弱无助之时依靠,而且章元怀不仅仅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的好伴侣。但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秘密然让彼此的关系坚强又脆弱,她不想继续下去了,累了。   “你怎么一直没有说?”章元怀颓丧地佝偻了脊背。   “只是想看看你们父子可以隐瞒多长时间罢了。”赵敏会突然笑了,她严肃的面孔破冰,如春回大地,让老太太看起来和蔼可亲了许多。“现在看来,你们保守秘密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敏慧,我只是、我只是……”章元怀有太多的辩解的话要说出口,老头儿茫然地眨眨眼,真的是怕赵敏会受不住刺激吗?好像还有自私的一面,想用隐瞒来遮盖掉自己的错误,证明想出这招“妙计”的自己并不是愚蠢的。   赵敏会站了起来,对父子两个说:“多少年过来了,说开了就算了吧,以后回归正轨,不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说开、怎么隐瞒。元怀,我们不年轻了,不用继续折腾。”   章元怀挺直的脊背不知不觉佝偻了许多,银白的发丝好像凌乱了几分,他走到赵敏会的身边,看着这个与自己相濡以沫几十载的女人,“对不起。”   赵敏会牵起他的手,“过年呢,高兴点儿。”   章元怀扯动了一下嘴角,说:“好。”   呆坐角落的章瑞泽看着父亲与继母相携而去,无论有多少困苦、磨难,“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了他们依然可以相携着继续向前。那他自己呢……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好似有个穿民族服装的姑娘越走越近,她脸上如花的笑靥灿烂似火,耳边听到了银饰相互碰撞发出来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声音,他听到了那位美丽的姑娘喊着自己,“阿泽。”   …………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每人一盅佛跳墙启盖之后香味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喝上一口醇厚鲜浓的汤,味蕾整个被打开,渴望着更多的鲜美食物。   佛跳墙的味道浓烈,却掩盖不掉其他美味,藤椒麻味的鲈鱼本身鱼肉的鲜甜与麻椒的刺激相互成就;白切的三黄鸡肉质嫩滑,点上一些蘸料,让人回味无穷;五两重的大闸蟹膏肥肉满,轻轻抿上一口蟹膏满嘴的油香;裹了蛋液油炸的豆腐鱼,肉质软嫩,一根主刺也可以跟着鱼肉一起嚼碎吃掉……刺参捞饭里面的米饭被刺参成就出更高的高度,鲍鱼闷土豆里面面面沙沙的土豆更让人喜爱。   鱼虾蟹、肉蛋菜,各色菜品琳琅满目。   客栈大堂内摆放了两桌,大家围坐一圈举杯敬酒,电视内春晚歌舞类的节目有悠扬的音乐传来。   大家欢聚一堂,共祝春节。   “洪烨,孟大夫,小龙龙来了。”作为客栈的主人,秦深被让坐主位,对着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洪烨山神一家来了。   和山下的人类一样,春节也是山上妖怪们一年中最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这一天白荡山的山神会携家人在山上与他们一起度过,以往山神一家会在山上欢度春节到天明,今年狮头峰下的望乡客栈开启,洪烨和青龙神君就领着儿子提前退场,来到了客栈。   桌子够大,加了三把椅子也不觉得拥挤,洪烨先是被桌子上丰富的年夜饭惊艳了一把,随后看到秦深春节的穿着,脱口而出说道:“像极了地主老财。”   秦深:“……” 第86章 猫被狗打败了   丰富精彩的年夜饭吃完, 秦深就拉着章俟海到外面去放烟花,比小孩子玩的还起劲, 真正的小孩子丢丢和龙龙脑袋和脑袋靠在一块儿, 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说着话。丢丢正在和龙龙分享自己爹爹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那套讲述华夏神话的书。   “哇,这是一条龙, 青色的,是我爹爹。”   书页翻动, 停留在了四方神那一页上,有青龙白虎、有朱雀玄武,插图很是好看,细节生动到位, 神秘莫测、震慑四方的赫赫威风透过纸页, 扑面而来。就是白色吊睛大老虎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梅花脚印,龙龙指着这个问丢丢,“这是什么啊?”   “这是签名。”丢丢在怀中懒洋洋的小奶猫身上摸了一下, 柔软的短毛在指尖“流过”,比上等的天鹅绒还要舒服。丢丢的小手停留在小奶猫的脖子上,指尖弹动一般地撸猫, 小猫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响,再看纸页上, 吊睛白虎身披黑白二色皮毛,虎目圆瞪,尖利的虎牙寒光凛凛, 碗口大的厚实大掌上弹出锐利如刀的倒钩,那坚硬程度顷刻间就可以撕碎一切。   “大白给我的签名。”   龙龙看看大老虎再看看小奶猫,好吧,这是同一只。   丢丢拿出第二册 ,翻开到门神那一章,骄傲地扬起下巴,“你看,这是门神给我签名的。”   “酷。”龙龙看着门神像两边龙飞凤舞的签名,赞叹了一声。耳边听到爸爸和爹爹的说话声,龙龙眼前一亮,从椅子上跳下来,“丢丢,我让爹爹也给你签名。”   不一会儿,龙龙拖着他爹爹走过来,他用力在前面拽,催促着,“爹爹你走快点儿啊。”青龙神君坠在后面,按照自己的节奏在走,龙龙拿出的吃奶的力气对他来说轻如鸿毛,免得孩子突然松   手后摔出去,他的大拇指扣在孩子的手背上。   龙龙憋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把爹爹拉到临窗的桌边了,他抬起胳臂擦了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呼,累死……”   龙龙的嘴巴被丢丢捂住,“唔唔唔”眨着疑惑的眼睛含含糊糊地问为什么。   丢丢认真地对龙龙说,“过年要说吉祥话。”   龙龙眨眨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丢丢松开他的嘴巴,学着大人的摸样说了一句,“童言无忌,勿怪勿怪。”   龙龙腆着小肚子,鹦鹉学舌一般跟着说了一遍,“童言无忌,勿怪勿怪。”   小孩子的互动把周围的大人逗笑了。   龙龙拉了青龙神君过来是让爹爹给丢丢的书上留签名的,找了一支签字笔塞到爹爹的手里面,“爹爹签名,大白也签了。”   跟着过来的洪烨拿起桌子上的一册书看,翻了几页之后发现了一件事儿,“这……怎么和实际上的这么像?”翻到扉页,看到作者名字,蔡玉涙,“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了。”   “东方鬼帝,镇守酆都的那位。”青龙神神君翻了几页,发现这套书画的像却也规避了许多,怕是免得惹起书中人物的恼怒吧,“看,这边还有山神的描写。”   洪烨将那段文字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感觉这就是照着我写的,我怕是人间现在唯一的山神了。”   “应该是,名山大川有灵者游人无数、门票销售不断,不是很好的生存环境了,留不住神祗。”   青龙神君拿起笔在对应的青龙插图旁落下一个名字——孟彰,用的简体中文,文字落成后有细微流光一闪而过。   神君的名字具有发力,凡间道人口吐真名借此施法亦可以事半功倍,不过无论是青龙神君现在写的、还是道人们口中说出来的,都不是他们真名的真正摸样,真正的摸样烙印在他们自己心中,轻易不会交付他人。   洪烨从孟彰手里面接过笔,顺势就在描写山神的那一页上签下姓名,“我也写一个,希望小丢丢收集齐全。”   “嗯嗯。”丢丢眼睛明亮,兴奋地点点头。   ……   院外,“咻咻——”烟花划破空气在苍穹上绽放出无数星星点点,星星点点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有牡丹争艳、有脚印前行、有萌熊憨态、有天鹅引颈……章俟海在烟花盛产之地找了最厉害的大师调制出来的烟花,看现在的效果,这个钱没有白花。   “天鹅动了,它们张开翅膀在飞。”孩子们被烟花给吸引了出来,丢丢仰着头指着天上的图案说。   此刻,飞上天的烟火组成了天鹅的图案,图案并不是停驻在天空一动不动,会随着燃烧的时间变幻出不同的姿态,从刚才的引颈浮水一步一步展开双翅腾飞,烟花消散,如腾飞的天鹅消失在天际。   秦深点燃了烟花棒给丢丢和龙龙各一根,点燃的烟花棒“呲”出绚烂火光,两个孩子提着烟花棒在客栈的小院追逐打闹了起来,追了一会儿停下来用烟花棒在空中画各种图案,留下一道道残影。   他们站得靠外,距离院门很近,院门敞着,外面挂着的灯笼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光里面突然跳进来一个巨大的影子,拉成长长的扭曲形状,“吼!”这个身影发出可怖的吼声。   丢丢吓了一跳,想要往后退,龙龙抓住他,眼睛里跳跃着浓浓的探究心,“丢丢,我们出去看看。过年的时候不是有年兽嘛,说不定这个就是,我们抓来看看。”   丢丢扔掉了手上熄灭的烟花棒,用这只空着的手抓住龙龙的,免得他一下子冲出去,“不行,我们还小,打不过的。”   “没事儿,我们先在门口看看,要是很厉害很厉害的话,就喊爸爸他们来。”龙龙跃跃欲试地动着小脚,要是没有丢丢拉着,绝对立刻就冲出去了,他继续说:“如果不是很厉害,我们就可以抓住它。”   丢丢被龙龙说动了,迟疑地点点头。   两个小家伙往大人那儿瞧了瞧,看他们都在忙着自个的事儿,没有顾及到他们,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往院门口靠近。   客栈外一盏灯高高地挑起,有昏黄的光从灯笼里面散发出来,日落而亮、日出而灭,不管是春夏秋冬、不管是风吹雨打,里面的鲛人鱼油终年不灭,为夜晚到客栈的客人指引方向。   灯光照亮的只有客栈的院门外,无法穿透结界照进客栈内,小院内没有额外架设灯源,院门口附近暗暗的,两颗小脑袋从门边探了出来,好奇又紧张地盯着外面巨大的影子。   “龙龙,这个影子在动。”丢丢压着嗓子,悄声地说。   龙龙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同样降低了声音,“我也发现了,好像越来越近,好可怕的影子。”   影子在灯光下拉扯变形,大致可以看出来这个怪物四肢着地、有一个大大的脑袋和长长的尾巴,尾巴飞快地移动,尾巴尖上像是燃烧着火焰,不断地跳跃。   “呼噜呼噜”的声音从这个怪物的嘴巴里发出来,有沉重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门口的两个小家伙害怕地缩回了脑袋,没有想到那个怪物的动作这么快,飞扑了过来,他们两个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死狗,走开,不准冲着丢丢撒娇。”一直守在两个孩子身边的小奶猫发威了,如一道流光飞了出去,稚嫩的爪子伸出来重重地踢在小怪物的脑门上,小怪物懵了一下,捂着脑袋趴了下来,“呜呜呜”地哭泣。   丢丢连忙抱住大白,按住他蠢蠢欲动、想要给小狗狗第二下的爪子,不赞同地抓着大白两只前爪说:“小狗狗还小,你这么打它会疼的。”   “嗷嗷嗷,我也很小。”   “大白,你只是贪嘴小了身体而已。”   “……呜呜呜。”白虎神君假哭,挣脱开丢丢的手,扭身往屋子里面走,留给丢丢一个落寞的背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垂落着头低落地走了一会儿,身体蓦然腾空,他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抱了起来,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白虎神君委屈巴巴地抬头。   秦深单手搂着小奶猫,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挠着小奶猫的下巴,“过年要说吉利话,不准唱刚才那首歌,你应该唱‘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白虎神君石化了,落寞地将脑袋埋进了秦深的怀里,这个无情残酷的世界还是让他静静吧。   让白虎神君这么深受打击的罪魁祸首是一只很像小狗狗的不知名小动物,蹲坐在地上看起来只有足球大,它身披黄色厚实长毛,火红的鬃毛从脑袋上一直延伸到背脊中间,尾巴有两个身子那么长,也是红色,因为兴奋不断地甩动。   尾尖簇拥着一撮毛发,形如跳跃的火焰。   “是你,从笼子里面逃出来了的吗?”丢丢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兽的脑袋,小兽高兴地拿自己的脑袋去蹭丢丢的手心。   毛发刺着自己的手心,痒痒的,丢丢“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只小兽就是丢丢跟着秦深、章俟海去白荡山大集那天,在魔的摊位上看到的那只,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兽逃了出来,在白荡山上撒欢了好几天,今晚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就摸到了客栈门口。   “咕噜噜~”腹鸣声从小兽的肚子里面传出来。   小兽可怜巴巴地趴在了地上,用一双大眼期盼地看着丢丢,嘴巴里发出讨好的“呜呜”声。   “哇,小狗狗好可爱,它肚子饿了,我们给它拿东西吃啊。”龙龙蹲在丢丢的身边,伸出小龙抓要去摸小狗狗,但是被小狗狗躲开了,他也好委屈。   “嗯嗯,我们抱它去。”   龙龙T^T,“呜呜,我也想抱,我要嫉妒了。”   小怪物偷偷爬到丢丢的脚边,两只前爪抱住丢丢的鞋子,小心思显而易见,它就想被丢丢抱着。   丢丢先是摸摸龙龙的大头安慰他,然后抱起小怪兽说:“走吧,我们进去了。我和它说说,你可以喂它吃的。”   龙龙瞬间活力满满,转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丢丢身边。   “咦,是这个小家伙,过年的时候在外面晃荡,是年兽吗?”秦深抱着闹脾气的小奶猫看着丢丢抱着的“小狗”。   “不是。”洪烨也凑了过来,“是一只麒麟。给你科普一下,其实是没有年兽的,尖牙利齿、头上长着犄角的名叫‘年’的怪兽并不存在,是有凡人在过春节时看到了个与之形象相近的生物胡乱叫出来的。”   “被凡人看到的生物?”   洪烨抬了抬下巴,“就是丢丢怀里面这种,麒麟。”   麒麟是仁兽,有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的巨大兽类,性情温和,被古人视作为吉祥之宝,所到之处必有好事发生,但古代凡人见识短浅,见到如此异兽视之为怪物,用爆竹驱赶,那天正好是春节,故谓之为年兽。   秦深端详着被丢丢放在桌子上的小“狗狗”,“这可和传说中的很不同。”   “呜呜。”小麒麟无辜地看着秦深。   洪烨伸出手挠挠小麒麟的头,藏在厚实毛发下的皮肤有坚硬的细小鳞片包裹,证明他所言不虚,“这是只小混血,身上有玄武的气息,吴老师回家过年了,等他回来了我问问他家里面有没有小辈溜出来。”   “……这个和玄武的形象离得更远了。”   洪烨耸肩,“用现代的话说,不同生物之间是有生殖隔离的,麒麟和玄武同为天地孕育出来的灵兽,这个隔阂就要低点儿,彼此结合的话,谁的法力高,生的孩子就更像谁。”   不同的生物之间结合是否能够孕育子女这件事儿专门写论文的话,一掌厚的纸张都写不完,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   “那他和爹妈都挺不像的。”   “呃,说不定是在胎里面结合的时候没有结合好。”   “……”   丢丢和龙龙从厨房里拿出了一盘子切片的卤肉,还有好几个包子,兴匆匆地要把这些东西投喂给混血小麒麟吃。   秦深阻拦了一下,犹豫地说:“给小动物吃带盐的东西不好吧?!”   “喵,我也肚子饿了,给我吃。”小奶猫终于不再装深沉,强烈要求吃东西,从秦深的怀里面探出了大半个身子,两条前腿往丢丢的方向送,“喵,丢丢我也要吃。”   丢丢说:“你晚上吃了很多了,不能够再吃了,吃撑了会涨涨的。”   “呜呜呜。”这回白虎神君是真要哭了,争宠失败,心里面好痛。   就像是白虎神君以猫儿的形态胡吃海塞、吃穷天下一样,混血小麒麟同样不用顾忌食物里面含不含盐、有没有辣,只要关心好不好吃、合不合胃口就行。   因为丢丢喜欢,这只混血小麒麟就暂时留在了客栈内,等待他的父母过来接,住进客栈的小麒麟始终跟着丢丢,守岁结束,秦深将支撑不住已经睡着的丢丢抱去房间的时候,这只趴在他们脚边的小麒麟猛地站起来,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也跟着往里面走。   “喵!”小奶猫蹲在混血小麒麟的前面,伸出小短腿拦住他,此时此刻奶猫气势有一米八,严肃着一张毛脸说:“丢丢喜欢你只是暂时的,丢丢只能够养一只灵兽那就是我,你最好想办法让爹妈尽快来接,不然,呵呵,我就要吃一锅麒麟汤了。”   “唔~”小麒麟萌萌哒歪头看小奶猫。   “收留你在客栈的这段时间,你不能够进丢丢的房间、不能够上丢丢的床、不能够让丢丢抱你,这是我们的约法三章。”小奶猫收回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昂着下巴说:“还要尊我为老大,跟在我身后当小弟。”   “唔?”小麒麟困了,打了个哈欠疑惑地看着小奶猫,他究竟在说什么呀?   “嗯,这种态度就不错,能够成为白虎神君的小弟,是你的荣幸,走出去只要报出我的名号,谁都……唔唔唔……”奶猫从小麒麟的嘴巴下挣脱了出来,沾了口水的毛湿哒哒,“……卧槽,你的口水臭死了!啊啊……求麒麟的一百零八种吃法,在线等,非常急。”   “哈哈——”小麒麟伸长了舌头,哈哈地喘气。   毛发耷拉在身上的小奶猫生无可恋,“……”   小麒麟还要靠前,白虎神君被吓的掉头就跑,不一会儿一道火红的身影从身边超越了过去,超越过去之后还停留在前面继续用干净透亮的双眼、歪着头萌萌哒看着白虎神君。   ……说好了小弟要跟在老大身后的呢。   白虎神君忿忿地想,他不要为了气玄武抢他不知道什么代的孙子当小弟了。   麒麟怎么吃才好吃?白虎神君磨着牙,他现在就想知道。   就算是食神殿上那位蒸儿子的食神很想尝尝神兽异兽的味道如何,面对神兽、异兽的恐怖勇力,他也只敢将这种想法深深地埋在心里面,所以真没有人写关于麒麟怎么吃才好吃的菜谱。   白虎神君注定要失望的,让秦深给自己打了一盆水,他跳进去好好洗了个澡,从水里面跳出来之后灵气流转,身上的水汽瞬间蒸发,心累地回到卧室准备去睡觉,却看到那只“小脏狗”竟然没有将自己的约法三章放在心上,气得胡子飞起。   跳上床,伸出爪子在“小脏狗”身上轻轻一推,混血麒麟就滚到了地上,滴溜溜一直滚到衣橱边,被衣橱挡住才停了下来。四肢勾着,柔软的肚皮朝天,蠕动着嘴巴,毫无影响地继续睡着。   白虎神君在自己的“领地”上踩了好几下,确定了没有小麒麟的气息之后才心平气和了下来,走到丢丢的身边趴下,眯起眼睛睡觉了。   东洲市还未禁止燃放烟火,十二点敲过之后,就有此起彼伏的炮仗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夜未停,初一的早晨更是很多人抢早开始燃放爆竹,祈求新的一年有一个响亮、红火的开始。   东洲市这儿过春节注重三十晚上的年夜饭和初一早晨的这顿年早饭,甚至后者比前者更加重视,有一个“新年第一顿吃的好,新的一年就会从头好到尾”的说法。   入乡随俗,章家一行人也跟着过年早饭。   全家起了个大早,厨师起更早,锅里面香甜的味道已经袅袅,是红枣茶的气味。   在吃年早饭之前,还有一个习俗要遵守就是吃糕、吃茶。糕是自家做的红印糕,用模子扣出来的矩形长条状糯米糕,糕朝上的一面有寓意吉祥的花纹,花纹被红曲染上了颜色,故此得名红印糕;茶是红枣茶,汤水红艳,沉在碗底的红枣吸饱了汤水膨胀了起来,犹如一颗颗沉甸甸的宝石。   根据各家习惯不同,有些人家早晨吃的糕会是蛋糕,讲究一个团团圆圆。   糕、茶吃完了撤下,就开始吃年早饭。   因为要应一个“头尾相连”的说法,所以年早饭和年夜饭的饭菜是一样的,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年早饭的时候还会下汤圆,不过照顾到北方口味,今年还准备了饺子。   下饺子的时候两个孩子也进了厨房凑热闹,看着秦深将饺子倒进了水里,看着饺子随着沸水滚动。   “涨了涨了,饺子涨起来了。”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丢丢扬着嗓子,清脆地喊着。   吉利话,讨彩头,饺子汤圆浮起来了,不用“浮”,用“涨”。   吃完了年早饭,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环节啦,他们最小,可以收到好多红包。   ……   镇子上有许多相熟的人家,自家的事儿做好了秦静和林高峰就领着小丢丢还有林晓宁、蓝月儿两个往镇子上去,去给人拜年,也会有很多街坊邻居到木器店拜年。   鲛人不过农历新年,鲛人历新年在夏季,所以这个春节蓝月儿就是在客栈和大家一起过的。   与秦静他们一样,洪烨一家三口也回去了,因为初一这一天,医馆附近的街坊邻居、曾经受过医馆恩惠的病患也会来拜年。   少了一群人,客栈好像冷清了许多,秦深伸了个懒腰,反正没啥事儿干他想回去睡个懒觉了。   “金川过来拜年吗?”六娘的话喊停了秦深的脚步,他扭头看到金川领着一群穿山甲过来拜年了,他们还带了很多年礼。   金川和猴子开办了果汁作坊,赚到了一些钱,因为这些钱,大家伙儿的生活改善了许多,日子好过了,精神气看着就不同了。   “老板好,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秦深最喜欢听到“恭喜发财”的祝贺,笑眯眯地给金川、给所有穿山甲拜年,“大家新年好,恭喜发财,吉祥如意。”   秦深也给金川和他的穿山甲们准备了年礼,几样水果和想办法弄来的蚂蚁蛋。   白荡山大集的时候,穿山甲将他们认为最好的白蚁蛋给了他,回到客栈克服了心理障碍,秦深让仇宝成油炸了混在色拉里面给吃掉了,味道说不上好还是不好的,总之蛋白质补充了许多。   后来,为了回报穿山甲们这份心意秦深在网上掏了一些蚂蚁蛋,树蚁的,据说味道不错,不过秦深没有再想尝试。   和金川寒暄了一会儿,得知他还要去别的地方拜年秦深就没有留他。   金川的到来就像是给客栈开了个头,后来秦深又陆陆续续迎来了修竹、猴王、红毛松鼠,还有一些与客栈没有多少交集但是吃过他一碗腊八粥的妖怪们结队过来,热闹就未断过。   在客栈住了几天,自认为已经对客栈有些了解的章家人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惊愕万分,有人形的、有口吐人言的兽型,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也大开了眼界。   过年就是不断的拜年、聚会,走亲、访友,忙碌而热闹的初一过去,初二便悄然而至。   “我和你爸,还有你弟弟他们先过去,你什么时候过来?”出发的时候,秦静问秦深。   秦深有“门禁”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妈妈、爸爸知晓,天道雷劫的威胁就连青龙神君他们也无法解决,与其说出来多几个人担忧,还不如不告诉。   “妈你们先过去,我等会儿来。”每次出门秦深都会算好时间,今天也不例外,就不和爸妈一起出发了。   “那行,反正就是吃个饭,在亲戚面前露个脸就行。”   “嗯嗯。”   今天初二,是林家爷爷二十年的忌辰,会在林家老宅摆酒,其他事情也就算了,被边缘化的林家二房大可以不参加,但今天这种不得不去。   秦深目送走爸爸妈妈一行人走远,转身回了客栈,到了大堂看到章俟海专注地看着他,他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衣服,没啥不对劲啊,“看我做什么?”   “中午,我也想去。”   “这个有什么好去的,要不是推不掉,我直接都不想去。”   “那都是你的亲戚……”章俟海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拉倒吧,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我有丢丢的时候,他们闲言碎语说的比谁都多。”   他们家没有林大伯家有钱,不像林小姑那样善于专营,窝在红叶镇、经营木器店的林家二房在亲戚中看起来是最没出息的一个,而且秦深也不姓林,他姓秦。小时候全家族聚会,他没少被那些亲戚的孩子叫野孩子,为此他把带头的大伯家的儿子给揍了。   林奶奶偏心,当众打了他一耳光。   那时候恰好爹妈不在身边,没有人护着,势单力薄的秦深差点儿被护子心切的大伯和第一个大伯母打。   幸好妈妈赶到,直接掀翻了桌面,给了抬起巴掌要打他的大伯母两巴掌,踹飞了大伯父,要不是林奶奶是婆母、是长辈,秦静连她也不会放过。   想到这群糟心的亲戚,秦深就不想去了,可人言可畏,在那些亲戚看来,他哪怕不姓林、不是林家的孩子,但是是吃着林家的米面长大的,在林爷爷二十年忌辰的时候也不去,那就是不孝。   有些人就是有这个闲工夫,自家一地鸡毛料理不干净,就喜欢伸长了手指指到别人家里面去。   “真不想去啊,指责我一个人就算了,他们会说我爸妈教导无方,还会影响到孩子。”秦深无奈地耸肩,“这就是小地方的无奈,宗亲连着宗亲,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在镇子上流传几天。”   “享受小镇宁静的时候,相应的就要承受代价。”坐在一边听了全程的章元怀目光睿智,这是岁月积淀下来的经验,他说:“这种场合要去,亲戚之间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一样米养百样人’,同一个姓的人家不一定同一条心、同一锅吃饭的也不一定有同样的心性,品性好的多接触接触、不好的淡淡而交就行。”   “嗯嗯,我就是这么想的。”秦深点点头,“所以老章你还是别去了,乌糟糟的,免得让你看见了生气。”   话虽如此说,但走的时候章俟海还是跟了上来,他里面穿着西服、外面套着大衣,不像是参加村宴,更像是受邀参加高端晚宴的。   秦深低头看看自己,他是怎么保暖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高领羽绒服、带绒牛仔裤、长毛高帮靴子,手上还拿了一顶水貂绒的帽子,免得等会儿坐冷了,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   丢丢秦深没有带着,就像是之前说的,亲戚多了,乌糟事儿就多,免得让孩子受到影响。   “行吧,洁癖男,等会儿可不要后悔。”秦深提前给章俟海打疫防针,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汽车发动,行驶在平坦的和平路上,离红叶镇越来越近。   林家老宅也在镇子上,不过是镇子的边缘,是一幢靠近山脚的老房子。红叶镇是倚靠三条平行的街道发展规划,但总有一些人家另辟蹊径,在不属于三条街的任何一条街附近造房建屋,林家老宅便是如此。   这边是东山,离当初秦深塞纸条找六娘她们回来的歪脖子老树挺近,站在老宅院子里向东眺望就可以看见。   老宅子是红瓦为顶、青砖为墙的老房子,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是睡觉的地方,房子左边单独的小房子是后来搭建的厨房和茅厕。以前老灶是直接造在堂屋里的,这一代的老设计都是如此,后来有钱了、人口多了才会挪出来。   老宅子分家时分给了老大,也就是林大伯林高山,不过他发达之后举家搬迁到市里面,老宅这边要是没啥事儿,一年到头他也回不来一趟。   林大伯认为老宅旺自己,让他发家致富,所以每年还会找人来做维护,免得因为没有住人,毁朽倒塌。   房子面积不大,堂屋里摆了三桌,另外七八桌就在院子里搭了棚子、摆了桌椅置办着。   “呼~”大锅点燃,大块的焯过水的肉下锅,承包酒宴的村厨拿着大铲翻动着锅里面的肉块,肉染上焦边,早就等候在一边的帮厨将大篮子里叮当挂水的土豆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空掉的篮子缝隙里有肉眼可见的油腻。   屋子里空间不大,做饭只能够在露天完成,一字排开的三口大锅一刻不停,三四张长条桌上摆着各种鱼菜肉蛋,地上的大塑料盆里装满了亟待下锅或者要清理的食材,碗筷也直接盛放在类似的盆里头。有六七个叔叔阿姨辈的中年人在其中忙碌穿梭,有个阿姨蹲在地上洗菜,从屋子里拉出来的水管没有笼头可以关上,里面的水“哗哗哗”的往外面淌,盆装满了,就溢了出来,流了一地。   阿姨甩着被冰水浸得通红的手站起来了,拖着洗干净的菜随意放置在一边,用空隙细小的篮子装着。   篮子旁边小水流潺潺,飘着几片绿黄的叶子。   水渍成片,踩多了看起来便泥泞,要是上面贴了一片菜叶子那就更加没法看了,菜叶子被重复地踩踏,早就软烂不堪。   院子里嘈杂声一片,小孩子的叫闹声、大人的聊天声,夹带在风中可以传出去很远很远。   这是村镇办酒最踏实、快乐的声音,如果忽略那些不是很干净的画面,其实真的挺好的,很真实。   要求镇子上每个人都讲文明守礼貌是不可能的,就像是一线大城市也不可能要求人人都是高素质,所以地上那些嘴巴里吐出来的东西就当没看见吧。   章俟海:“……”   秦深幸灾乐祸,憋笑着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来都来了。”忍着心里面的抗拒,爬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章俟海拧着眉头说:“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   他哪里是想在秦深的那些亲戚中露脸,连秦深自己都不关注的亲戚,不需要他给半个眼神。他所关心的,不过是秦深天道雷劫的事情,不在自己身边,他始终不安。   与其在客栈内坐立难安,还不如紧紧跟随身侧,还可以时刻提醒秦深注意时间。   秦深知道他心中所忧,看他一脸抗拒又强迫自己接受的纠结表情,那是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拿出手机调出闹钟给章俟海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忘记的。”   出来一个小时的时候就响一下、一个半小时候的响……两个小时之后每隔五分钟就会提醒一次,确保自己不会将最最重要的时间给忘记。“门禁”时间一到,无论那个时候自己手上有多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都必须停下、驱车回到客栈。   不能够拿自己的生命玩笑,还有很重要的人等他回家的。   章俟海扫了一眼密集的闹钟心中宽慰,不过……“手机声音也许你会听不见,我还是跟在你身边比较保险。”   “那行,你忍忍,其实不是很脏,只是看着不整洁而已。”秦深伸出脚将挡在他们面前的一片烂菜叶子给踢掉,“做饭的大厨我眼熟,做村宴手艺挺好的,看着粗放,其实粗中有细,今天的饭菜还是稍微可以期待一下的。”   “嗯,我会尽量克制自己去适应的。”   秦深心疼地摸摸他的手,“开席了坐一会儿,我们就离开。”露个脸,表个态就好。   人群里头,有瘦高个的阿姨看到并肩走来的秦深和章俟海,眼睛里充满了欣赏的光。   “那两个小伙子是谁啊?看着怪眼熟的,我家死丫头二十八了也不肯结婚,你手上有什么合适的小伙子给我介绍介绍。”   “穿大衣的那个不认识的,羽绒服的那个你都忘记了啊,那是秦深啊,老二高峰的儿子,秦静抱养的那个。”旁边胖胖的阿姨顺着瘦阿姨看过去,见到秦深,可惜地咂咂嘴,“年纪轻轻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孩子,以前还在外面工作呢,现在不知道为啥留在了镇子上,也不见干什么正经工作,白长了这么一张好脸了。”   “他啊,小时候打架特别狠的那个?”   “你还记得那个事儿吧,把他大伯家的儿子打得脑袋都破了。”   “嗯嗯,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秦深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父母兄弟,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拉了一张长条凳坐下。   “妈,你找的这个位置真不错。” 第87章 黑暗中的眼睛   “来的稍微早点儿, 好位置不就抢到了,反正我们一家子也不坐主位。”秦静看到章俟海一同来了, 有些意料之中的惊讶。   她和丈夫站起来, 对两个儿子说:“我和你们爸爸去堂屋里走走过场, 要是让你们过去就打电话。我们应该会在开席之前过来,这种大冷天的, 到时候随便吃两口我们就走。”   林爷爷的二十年忌辰,堂屋里摆了供桌等等, 还请了道士和尚过来诵经,不用那么在意为什么和尚和道士会同时出现在一个法事上,民间没有那么多讲究。   有阵阵诵吟声从堂屋里传来,合着院子中的笑闹声, 变得扭曲诡异。   秦深刚才探头往堂屋里瞧了一眼, 林奶奶、林大伯以及林小姑都在里面,陪着林氏家族内一些老人,这种场合老二家必须到现场露个脸, 免得那些说话漏风、走路摇摆的老古板说嘴。   红叶镇这儿宗族势力不强,但宗亲聚居之地,这些族中长辈的话依然有些分量。   秦静夫妻离开之后, 秦深拉着章俟海往里面靠着林晓宁坐着。手扶了一下支撑棚子的竹竿,被风吹的有些歪了。   搭棚子用的塑料布是红蓝白条纹的, 与春运车站人流中看到的编织袋属于同款,被风吹的发出猎猎响声。就算是有一层遮挡物,单薄的一层塑料布也无法挡住所有的寒风, 坐在里面一会儿就手脚冰凉。   红叶镇周围的天然屏障白荡山也无法阻挡冷冽的西北寒风,风中裹挟着青河河面上冰冷的水汽,吹在人的身上,直直地往骨头缝里面钻。   妈妈秦静选了个角落的位置,棚子在身后形成了个犄角,两面挡风,在寒冬村宴中算是最好的位置。   秦深看章俟海身上单薄的双面呢大衣和里面的休闲西装,风度是有、温度就算了,在这种季节还是羽绒服靠谱,就算是后者,长久不动,取暖也就基本靠抖了。   从兜里面拿出一样东西送到章俟海面前,对方也与他做了同样的动作,拿了东西给他,那个东西就是巴掌大的充电暖手宝。   这玩意儿放在口袋里会有些暖意,拿在手上不会那么冷,在室外聊胜于无。   秦深看着章俟海手上的暖手宝,再看看他,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嘴角一直往上翘。   “怕你冷,走的时候拿的。”章俟海拿走了秦深给他的这个,把自己拿着的放在了秦深掌心中,“揣在兜里别凉到。”   秦深咧嘴一笑,“想的很周到啊,章先生。”   “你也是。”章俟海将带着秦深体温的暖手宝揣进怀里,像是守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旁边,林晓宁和蓝月儿面面相觑,明明不是单身狗却像是被喂了一嘴的狗粮,齁甜。   “哥,反正你们有两个,给我一个吧,月儿冷的手冰凉。”林晓宁讨好地看着自家大哥,女朋友的手冰冰凉的,他直接撩开羊毛衫的下摆,将蓝月儿的手塞了进去,太冷了,冷得他打哆嗦。   两个人贴在一块儿,成了连体婴。   撒狗粮的,不只是秦深和章俟海。   秦深没有兄弟爱地拒绝了,并且强势地将一口狗粮塞进了林晓宁的嘴巴里,他说:“有我们的体温的,给你们不合适。”   林晓宁,“……”   蓝月儿,“……”   蓝月儿藏在林晓宁怀里面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安慰受到打击的他,羡慕地说:“大哥和章大哥的感情真好。”   冻得哆嗦的林晓宁探出头在蓝月儿的脸上亲了亲,“我们的也很好。”   “嗯嗯,那是当然的。”   坐了一会儿,秦深喝多了热水有些尿意,起身去上厕所。林晓宁也站了起来,“哥,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又不是姑娘家,上个厕所还结伴一起走的。”秦深嘴上嫌弃林晓宁,不过脚上不动,在等着他。   老宅子这里只有和破厨房连在一起的茅厕,绕到搭起来的棚子的后面,沿着棚子走上一会儿就到。   两个人上完厕所,还要原路返回的时候林晓宁喊住了秦深,“哥,我们舍近求远了,这边近,不是照样可以走。”   棚子是连着老宅的墙壁的“7”字形状,七的短边与墙壁垂直,他们刚才是从长的那一头绕出来的,完完全全可以走短的这一头嘛。   秦深:“……”脑残地忽视了这一点。“好吧,走这里。”   提步和林晓宁往那边走,被那头垂着头站着的姑娘吓了一跳,秦深认出这个姑娘,喊:“苗苗。”   林晓苗,小姑与前夫生下的女儿,正在上高中,和林奶奶一起住在市里面的大伯家,没有和小姑上一年再婚的继父一起住。   林晓苗慌乱地抬头看了秦深和林晓宁一眼,飞快地跑掉了。   “她怎么了,以前见到还会喊一声的。”林晓苗个性柔和,和她善于钻营的妈妈截然不同,不是喜欢掐尖的性格,文文静静的,见到毫无血脉的秦深会甜甜地喊他大哥。   林晓宁不关注这个,他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脖子,总觉得后脑勺有风在吹、凉嗖嗖的,“哥,你刚才看到苗苗的眼神了吗?”   “眼神?我没有注意。”   林晓宁指着刚才苗苗站着的地方,“她刚刚就站在棚子的边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里面的什么人,那种眼神很怨毒。”   “不会吧?!苗苗才多大,被你说的和怨妇一样。”   “大概是我看错了吧。”越想越觉得刚才那一幕是自己的错觉,林晓宁动摇地说:“也许是我的幻觉,我们进去吧,冷死了。”   酒宴上总有人不注意控制自己的声音,弄得公共场所是自家的客厅一样。   喧闹的声音打断了秦深和林晓宁进去的步伐,他们两个停在棚子的边缘往里面看。秦深看过去,发现是大伯家的长子林晓晨和他的朋友在说话,旁边还坐着个面貌不错的男青年,是小姑的继子,他们的话题围绕的对象是自己。   和林晓晨一搭一唱、说着话的那个朋友秦深竟然有些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就问了林晓宁一声。   “你忘记了啊,这人拦住苗苗口花花,你揍过他,呃,让我想想,好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吧。”林晓宁不屑地撇撇嘴,“他对小姑娘那啥啥,被抓了现行关了进去,五年,上一年夏天的时候才放出来的,在他爹妈的帮助下在老街那边的修车店里打工。狗改不了吃屎,我听说他又对小女孩动手动脚,被人家家长按在地上打,牙齿掉了三颗。”   “小女孩?”秦深皱眉,不会是自己想的那种吧,仔细打量那人,只是觉得眼熟却无法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对应起来。   “就是未成年的。”   “我勒个去,人渣!”秦深拧眉,“那时候他拦住苗苗,不会是想……”   “昂,应该就是想动手动脚。”林晓宁厌恶地咧嘴,“这种神经病就应该关一辈子,好像是在里面被人打毁容了,出来之后做了整容,你这才认不出来。”   秦深恍然,“原来如此,和我印象中的形象差了那么多。林晓晨怎么和这种烂胚子搅和到一块去的,看起来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林晓晨与LTP朱煨并肩坐在一起,勾肩搭背、谈天说地,关系看起来不一般。   “谁晓得。”林晓松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臭味相投吧,林晓晨搭的就是些狐朋狗友,不是玩意儿的东西。”   他们坐的地方与秦深隔了一桌,林晓晨邀请了自己的一群朋友过来吃酒,酒桌上说东说西、东拉西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秦深的身上,贬低追捧者厌恶的人更能够讨好对方的欢心,他的朋友们深谙其道。   现在说话的是朱煨,小个子的他穿着今年的流行色焦糖色羽绒服,蓬松款,套在身上衬得他个子更加矮小、臃肿,本来还挺清秀的脸因为猥琐的心变得油油腻腻,他挤眉弄眼,用“大家都懂”的心照不宣的口气说道:“晨哥你知道吧,你那个没啥血脉关系的大堂兄找了个男人。”   三十多岁比林晓晨大很多的朱煨喊林晓晨一口一声哥,喊的比任何人都起劲儿。   “啊?”林晓晨一口冰凉的啤酒差点儿喷了出来,“你说的啥屁话,他都跟女人生了儿子了,怎么会找个人男人。”   “晨哥,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朱煨暧昧地朝着林晓晨眨眼,“有人不是双面插头嘛,是男是女都可以,只要你愿意,随便插。”   大冬天穿着单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林晓晨哆嗦了一下,不是因为朱煨的话,他是被风吹的,朱煨的话让他很感兴趣,“我平时就找找妹子,竟然还有这种玩法,秦深挺前卫啊。”   “嘿嘿,晨哥,我知道一些可爱的男孩子,什么时候兄弟们去开开眼啊。”朱煨搓着手,邀请林晓晨去自己和朋友开的场子里耍耍,林晓晨这种冲动、好面子的富二代,钱最好赚了。   林晓晨有些意动,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亲戚朋友若有若无的目光飞过来,让他不好一下子就答应下来,就打哈哈糊弄了过去。   他们的声音被风带进了秦深的耳朵,厌恶的皱眉,不论是找人耍耍、还是说起关乎自己的事情,都很让人不舒服。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却还没有让秦深想要打人的冲动,就当坐在茅坑旁边了。   林晓晨那边的话还没有停,他追问朱煨关于秦深的事情,“姓秦的找了个人男人,挺新潮的呀,你知道他找了个什么样子的吗?”   朱煨就是听秦深的高中同学说起过,哪里知道和秦深在一起的男人长什么摸样,所以胡扯了几句,“就那个样子呗,长的一般,个子不高,听说挺有钱的。”   “哦哦,那我什么时候去木器店那边转转,说不定能够看到。”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秦深和章俟海来酒宴只是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关注,专注于聊天打屁的林晓晨和朱煨二人并没有看到他们。   与林晓晨同桌的倒是注意到了,视线往角落里瞟了瞟,样子一般?个子不高?有钱!和秦深在一起的高大男人,气质超脱、长相英俊,一身穿着一看便是非富即贵,满嘴跑火车的朱煨就说中了一点,真的挺有钱的。   “晨哥,你在木器店看不见他们的,秦深好像不住在木器店。”   “你怎么知道的?”   朱煨猥琐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他儿子长得挺好看的,我守过一段时间……啊!”   朱煨被人大力地拽离了座位,按在了冰凉的地上,猥琐油腻的脸被一个拳头用力地打偏,一口血喷出了三颗牙齿。   朱煨挣扎,满嘴血随着说话合着吐沫星子乱飞,“谁特么麻痹地打我,给老子放开。”   秦深掐着他的脸,将这张脸掐到变形、掰正了面对自己,他单膝抵在朱煨的腰上,压着字四肢乱动如王八的家伙。   被强迫掰正脸的朱煨看到了打自己的人,瞳孔皱缩,害怕地眼角抽蓄,“我,我……秦深你……”   所有告饶、恐吓的话在秦深愤怒的双眼中短路,他看到了一个魔鬼,一个沉默不语、双眼蓄满冰冷杀戮的魔鬼,想要尖叫,但是被掐着嘴巴的他只能够发出模模糊糊的“呜呜呜”声响。   “咔哒——”一声恐怖的骨头断裂的声响在因为变故变得安静的村宴中响起,干脆利落,听的人所有人只觉得小腿疼痛。   大家的视线移动,从朱煨搭在长凳的小腿上看到了踩着腿的那只脚,黑色的锃亮皮鞋做工精细,踩在人的腿骨上却像是踩在最上等的红毯上那般优雅,垂在脚踝处的西裤裤脚干净平整、毫无褶皱,顺着这条大长腿往上看,看到了男人精致却毫无表情的脸,森冷的目光毫无波动。   男人松开脚,挪到了朱煨的另一条腿上……   “咔哒——”恐怖的骨头断裂声再度响起。   朱煨被秦深拖下来的时候身体往后摔,背部着地,两条腿因为惯性带倒了身下的长条凳,小腿架在长条凳上,被章俟海踩着,一条一条踩断。   要是环境可以,章俟海凉凉的眼神落在朱煨脐下三寸的地方,更应该废的是这个男人的第三条腿。   有秦深的压制,矮小的朱煨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疼得直翻白眼,大冷天里,染成了黄色的头发全都汗湿。   秦深松开了掐着朱煨脸颊的手,这只手慢慢挪动到朱煨的脖子上,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如同凶煞的笑容,掀动嘴唇,用只有朱煨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你放心,你活不了多久的。”   手上收紧,只要再用力一些,这个人渣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不过,他不能够因为这种人渣背上人命官司,不值得。   轻笑了一声,秦深松开了手,拍着他的侧脸,“但不是现在。”   得到了自由的朱煨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中没有惊叫,只有劫后余生后蔓延上来的恐惧。   拖着残腿、蜷缩起来的朱煨不敢有再多的动作,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寒意很快遍布全身,嗓子眼儿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让他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如果可以,他想立刻晕过去,但是晕不了,只能够眼睁睁看着秦深被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拉了起来,两个人看死人一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秦深和章俟海的行为早就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在冷硬残酷的手段面前,这些亲戚朋友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鹅,只有或短促或粗重的呼吸声从大家的嘴巴里传出来,谁都不敢动弹。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堂屋内众人的注意,林大伯皱着眉走出来,威严地站在门口,随意地扫了一下,以为是年轻人产生了口角,在今天这种日子里大打出手,注意到秦深,下意识地就训斥了起来,“年轻人要稳重,一不爽就动手像什么样子,秦深你也老大不小了,正经工作没有,现在是不是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干,像什么样子。你爸爸妈妈年纪也不小了,经不起你啃老,还是当爸爸的人呢,一点儿都没有我家的晓晨稳重。”   被爸爸点到名的林晓晨两股战战,埋着头,不敢去看秦深的反应,轻描淡写掐人脖子、断人腿的家伙绝非良善。   见秦深毫无反应,也不跟自己这个当大伯的表示一声,林高山恼怒地提高了声音,“吃着林家米面的野……”   秦静一个眼刀,林高峰也成了一只被掐着脖子的大头鹅,想要说的话全都掐死在了脖子里,不再吐出来半个字儿。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当着秦静的面还敢骂她儿子。   与身为长辈的威严被挑战相比,被弟弟的老婆一脚踢飞出去更加丢人,他始终记得十几年前因为打了秦深引来了秦静对自己动手,那一脚多年来一直埋在自己的心里面,在记忆中结成了丑陋的伤疤。   秦静走到秦深身边问他动气的原因,秦深“呵呵”了一声,凑到妈妈的耳边耳语。秦静的眼睛逐渐睁大,眼锋如刀往朱煨那边扎,“怪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一双眼睛……”太可怕了,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天真可爱的孩子,让人凉从脚起,心都颤抖了起来。   “妈的!”林晓宁涨红了一张脸,抓起一张凳子用力地掼在朱煨的身上,要不是大哥反应速度比他快,他已经扑上来把朱煨打得满地找牙了。   “我们回家!”秦静一锤定音,“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边,我要回家看看丢丢。”   秦深点点头,扶着妈妈的手往外面走。   人群如摩西分海,纷纷退让开来,给他们让了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个世界只要表现出绝对的强势,无论是武力值、还是钱权上,就会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有任何异议。   “你现在情绪不对,我来开车。”章俟海拽了秦深一把,让他去坐副驾驶座位。   秦深抹了一把脸,点点头,松开拉着门的手,绕到了另外一边坐了上去,坐上去就双臂环抱于胸前,眼神空洞无焦距地看着前方,不声不响。   章俟海发动了车子,性能良好的汽车在道路上平滑而过,他打开了手机找出了Leo的电话拨打了过去,二十四小时开机的以待老板召唤的Leo很快接通了变化,“Boss有什么吩咐?”   “红叶镇有个叫朱煨的人,在四合街上的修车店当帮工,刚刚断了两条腿。这个人,让人查查到,找到罪证之后送给警方。”   “Boss想让这个人怎么样?”   “让他死。”章俟海吐出这几个字。   Leo连个停顿都没有,直接应下,“Boss放心,会尽快做到。”   “嗯。”   电话挂断,车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秦深。”章俟海喊了一声,右手松开方向盘覆盖上秦深放在大腿上的手上,“孩子还很幼小,无法很好的保护自己,我们就是他的保护伞,为他遮风挡雨、消灭掉一起危险。世界很危险,我们会倾尽所能,你要做的不是自责,而是让自己壮大起来。”   “我知道。”秦深打开窗,冷冽的风灌进了车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用力地将胸肺间的浊气吐出来,“我知道,我忍不住害怕,恨不得将丢丢揣在口袋里,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章俟海握紧他的手,“温室里面的花朵无法面对竞争残酷的世界,我们不能够阻止他的脚步,要让他努力前行。秦深,我们保护他。”   秦深反握住章俟海的手,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章俟海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直视前方的眼睛如幽谭一般深邃不见底。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客栈,看到和白虎神君、混血小麒麟玩耍的丢丢,紧紧的心松了下来。   “爸爸,小麒麟在客栈乱尿尿怎么办?”小孩子的烦恼也有很多,丢丢牵起爸爸的手拉他到小麒麟身前,“我教了好多次,让他去上厕所,他不听我的,笨狗狗。”   小麒麟和狗狗还挺像的,也会吐出舌头“哈哈”,听到丢丢说自己是笨狗狗,他歪着头嘴巴里发出稚嫩的“呜呜”声,无辜又可爱。   白虎神君揣着手趴在一边,张大嘴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哈欠连天中他说道:“丢丢,狗子都是大笨蛋,教不好的,我们把他扔掉吧。到处尿尿,脏死了。”   “不行。”丢丢不赞成地摇摇头,认真严肃的小脸上满是对生命的尊重,“外面那么冷,小麒麟会生病的,而且他这么小,还不会找吃的。大白,不要嫌弃小麒麟,等他爸爸妈妈来了,就要离开我们的。”   听着孩子的童言童语,秦深眨眨眼,将眼睛中的酸涩给眨了回去,蹲了下来,用力地抱住了孩子。   被爸爸抱住,疑惑的丢丢抬头去看其他大人,发现爹爹、奶奶、还有小叔叔和小婶婶都看着自己,小家伙挠挠头,“怎么了呀?”   “没什么,我的宝贝。”在孩子面前,秦深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他松开了孩子,拉着他的小手说:“小麒麟估计在外面待时间太久了,所以不知道怎么上厕所,丢丢耐心地教教他就好。”   “嗯嗯。”丢丢点头,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我会的。”   “唔唔~~”歪着头萌萌哒的混血小麒麟浑然不觉,自己潇洒自在的日子要被狠狠地约束了。   …………   ……   初三早晨,天空下起了小雨,快到中午的时候小雨变成了细小的雪花,雪花落地融化,带着周遭的温度又下降了两三分。东洲市这是个温度下降一度就非常明显、轻易就能够感受到的地方,两三度让人觉得又重新回到了严冬腊月三九天,而非立春过后。   今年这个冬天,好像格外漫长。   吃完了午饭,看着丢丢去睡觉了,客栈内又没有什么客人过来,秦深和章俟海也跟着睡了个午觉,不过躺下没有多久,章俟海的手机响了,是Leo打过来的。   “已经死了?”章俟海接通了电话,听到对面Leo汇报的内容不可思议地问了一遍。   “朱煨今日凌晨被发现死在自家的卧室里,是被人割开脖子上的大动脉而死。”Leo简单地将死亡原因和时间说了一遍。   朱煨被章俟海踩断腿之后并没有被家人送去医院,他的父母被他拖累,背负了很多债务,为了将他弄到修车店工作又是求人又是送礼,家里面现在穷得揭不开锅,根本拿不出钱让朱煨去治腿,只能够找了一个赤脚医生给他接了骨、做包扎,希望儿子年轻、身体好,能够自己扛过去。   老实巴交又溺爱儿子的朱家父母不敢去找弄残儿子的人,只能够忍着儿子的打骂、默默垂泪。   初三这天早上,朱母照常很早起床做了早饭之后打了井水开始洗床单,她承接了一家旅店的被套、床单清洗工作,每天都要洗,浸在凉凉的冷水里,十根手指变得扭曲变形、皮肤溃烂。   她没有听见儿子的谩骂,还欣慰地想赤脚医生的药起了作用,儿子肯定舒服了许多睡了过去。   今天天阴,天亮的就比平时晚,等朱母就着一点如豆的油灯光将被套洗完之后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七点半,辛劳的女人一下子慌了手脚,赶忙去厨房里端了早饭送到儿子的床边,却发现床上的儿子脖子上开了一个大洞,双眼圆瞪、眼珠子暴突出来,狰狞可怖的面孔。   血染红了被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粘稠了一地。   杀人的与朱煨应当有血海深仇,还一并将朱煨的命根子给割掉了扔在地上。   “警察已经在现场拉了警戒线,调取了监控,杀人的找到了。”   “谁?”   “林高凤。”   章俟海和Leo对话的时候,睡眼惺忪的秦深醒了,他晃了晃昏沉沉的脑子撑着自己往上坐了坐,半靠在床头,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亮起,有电话来了,设置成静音的手机没有响。   他打了个哈欠拿过手机接通,“喂,妈妈你在客栈干嘛给我打电话啊,有啥事儿敲敲门不就行了。”   “我和你爸爸在镇子上。”   “啊,什么时候走的啊?我都不知道。”   “你睡觉呢,能知道什么。”秦静的声音很急,不和秦深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回归了正题说道:“你小姑杀人了,现在正在派出所关着。”   “啥?”秦深猛地坐了起来,“杀人?!杀了谁?”   “朱煨那个王八蛋,被你小姑割开脖子,割了命根子,死在了家里面。”   “卧槽,报应来的这么快!”他还没有动手呢。   “我就和你说一声,你奶奶还有大伯过会儿来木器店。”秦静的语气带上了一些嘲讽。   秦深皱眉,“他们来干什么?”   “老宅子那边不方便,到我这儿好坐坐,让他们随时了解高凤的情况。”   “哦。”秦深点点头,原来如此。   木器店内,秦静往外面看了一眼,他们已经来了,“妈不和你说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我和你爸今晚说不定不回来,就先和你说一声。”   “嗯嗯,知道了妈妈。”   秦深挂了电话,神情还有一些恍惚,那个人渣LTP朱煨死了,还是被小姑林高凤弄死的,这事儿怎么感觉怎么奇怪?   “林高凤杀了朱煨,她的继子,砍伤了她的丈夫,她丈夫正在医院里抢救,十多刀,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已经和Leo通话结束的章俟海对秦深说。   秦深眨了眨眼睛,“……一个比一个劲爆。你怎么知道的?”   “Leo说的。”   章俟海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急促地敲门声,林晓宁等不及了,边敲门边说:“哥,我有大新闻,我开门了啊。”   门被推开,迎上秦深和章俟海目光的林晓宁压力还觉得有点儿大,特别是章俟海,昨天他不动声色地踩断了朱煨的两条腿,让林晓宁又畏惧又敬佩,被他的眼睛盯着,有一种高中时代被教导主任看着的感觉,让人一下子束手束脚了起来。   “小姑杀了人,我知道了。”   “啊,你知道了啊。”林晓宁挠挠头,“那姑父也死掉了,你知道了吗?”   秦深看向章俟海,刚刚还说是在抢救呢,转瞬间,一条命就这么没有了。   林晓宁蹭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站着跟自己犯了错一样,坐着舒服一些,“我从小蔡口里面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经过,我和你们说。”   “小蔡?”林晓宁在红叶镇的朋友秦深基本上都认识,这个姓头一次听说。   “小蔡是派出所的警察,我们偶然间认识的,不说这个,哥,你知道吗,小姑一个弱女子竟然一个晚上杀了三个人,这就跟开挂一样。”   林晓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大致过程慢慢讲了出来。   秦深他们离开宴席之后,初二那天的忌辰没有因为突发事件而打断,不过人走的走、散的散,颇有些虎头蛇尾之感,晚上做法事,小姑林高凤突然和丈夫吵了起来,吵得很凶的,跟过来的继子还在旁边说了几句风凉话。   小姑林高凤气急就推了继子一把,继子就开始揭短,大声地说她嫁给新丈夫就是为了攀龙附凤、后半生有个衣食无忧的依靠,享受到了自然就要有所付出,这就是公平交易。   新的小姑夫在宝塔镇的镇政府工作,是个科长,大小都是个官,兄弟是办厂的,他投了股份,钱也不少,对于想要一个稳定、优渥生活的小姑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认识没有多久两个人就住在了一起,后来顺其自然的结婚。   小姑夫自视自己有钱有权,小姑风韵犹存却到底是半老徐娘,要不是自己肯要,谁会娶。因为此,对小姑就呼来喝去,不假辞色,初二那天当着林家亲戚的面也不给半分面子,父子两个人一起羞辱小姑。   听到这儿,秦深纳闷了,“小姑竟然忍得住?”小姑最要面子。   “当时忍住了,现在看来,是没有。”林晓宁摸摸自己脖子,“听说朱煨脖子整个被割开了,血管全都割断,小蔡说那样的伤口血会像爆裂的水管一样,喷溅出来,当场发现也救不活。”   “小姑杀新姑父和那个继子是因为他们羞辱了她。杀朱煨是为什么,他们没有什么交际吧。”   “为了泄愤。”章俟海说,杀人完全不需要造成一个几乎隔断脖子的伤口,“杀她的丈夫和继子肯定也不是单单的因为羞辱,她的手段很残忍,更像是一种报复,只有这种行为才能够平复掉她心中的愤怒。”   林晓宁楞了一下,“这倒是。”   被杀的继子是在旅馆内发现的,死状和朱煨的很像,不是说致命的伤口,前者是被捅了二十多刀死的,说很像是因为也被割掉了命根子。   新姑父同样是在旅馆,十多刀,应该是林高凤第一个动手的人,因为伤口凌乱、深浅不一,还没有刺中要害,属于流血过多而死。   “女人报复起来真可怕。”林晓宁喃喃地说:“有什么事情是法律解决不了,必须自己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报复的?”   “叮咚。”   章俟海的手机响了,是Leo将调查的结果发给了他,点开邮件,看到了林高凤杀人的真正原因。   朱煨一行人的行径真是令人发指。   秦深接过章俟海的手机,正准备看看前因后果的时候,自己的手机又响了,是六娘打过来的,“有客人来了,要住店,你快来。”   “等等,我马上来。”秦深把章俟海的手机拿在手上,自己从床上跳下来,“有客人来了,我先去为他们办理入住手续,忙完了再看。”   “一起去。”   房间的主人都出去了,林晓宁没有理由继续留下,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站了起来,“肚子有些饿了,我去厨房看看,让宝成哥给我下点儿馄饨吃。”   “……这离午饭没有多少时间啊!”   “也有两个小时了,我可不像吃完了就躺床上睡觉,我送了爸妈去镇子上刚回来。”   “哦哦,你也去了啊。”秦深点点头,“那让宝成哥小馄饨的时候多下两碗,我们也要吃,你章大哥那碗不要葱、不要香菜。”   林晓宁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来,“我知道了哥。”   秦深出门的时候推开丢丢的房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孩子侧身在床上睡着,小脸蛋睡得红扑扑、一脸酣眠,他的旁边一只白色的小奶猫强势地霸占了剩下的大床,床下再次被踢下床的小麒麟没心没肺地呼呼睡,睡梦中四条腿不时弹动一下。   秦深悄悄地合上门,“走吧,我们出去。”   孩子曾经被人在黑暗中窥探过,秦深对于孩子的安全就更加上了心,绝对不容许有单独一人出去的情况,而且抓了白虎神君耳提面命了很久,让他对丢丢的安全更加上心。 第88章 这个男人有点儿猛   自三途河冰封, 渡船无法停靠望乡津渡,客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鬼魂的客人了。   “老板你记性不怎么样了啊, 多吃点儿核桃补补脑。”给秦深打下手的六娘真诚地建议。   “嗯?”秦深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一声。   六娘对他说:“你难道忘记了鬼车鸟鬼妇。”   秦深恍然大悟, 冰封的这段时间他是见过鬼客人的, 鬼妇带来的那些孩子,可不就是鬼嘛。   “我一直觉得那些孩子和活人一样, 就给忽视了。”秦深稍微停顿了一下笔,想起那些小宝贝心中就有些惆怅, 生命最开始的时候就被迫停止了下来,那些以小孩子为下手对象的坏人就应该原地爆炸啊!   在孩子们身上的苦难并没有因为生命的停止而结束,因为会成倍的在家长的身上出现,被痛苦啃噬的心日日难安。   “老板。”在吧台前等了一会儿的客人喊了一声。   秦深反应了过来, 连忙继续手上的活, “不好意思,想一些事情走神了。麻烦客人报一下姓名和地址。”   “兰德起,来自于……”客人叹息了一声, 坐了渡船、去了彼岸,现世的一切真的和自己没有关系了。面貌刚硬的男人很快从失落中恢复了过来,他说:“我来自于x省x市。”   “好。”秦深点点头, 将男人说的一字一句登记了下来,“请问需要什么规格的住房, 我们这边有……”   每给一位客人做登记,秦深就会将这些话说一遍。   之前的客人在秦深刚开了个头就会打断他,说自己知道了, 这个客人倒是没有,很认真地听完了秦深千篇一律的话,听完之后点点头说:“我用这个来付房费。”   用实物抵现秦深并不介意,并不是所有的鬼都有后人烧纸钱,也不是所有的后人都能够知道规矩烧锡箔做的正宗纸钱,所以鬼大多数都是拿了东西来抵现的。   秦深已经见怪不怪,“可以,只要有价值的,我都收。”   “这个。”男子从自己带来的编织袋内拿出一样东西,放在秦深面前的吧台上。   秦深瞪大了眼睛,脸变得煞白,恐惧使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开始打摆子,从厨房出来的章俟海见到这一幕立刻将自己手上端的两碗馄饨放到吧台上,拉过僵硬的秦深让他背对着那个东西。   看不见了,秦深用力地抽了一口凉气,他最害怕人体组织腐烂、残缺、血肉模糊等等的模样,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会哆嗦。   面貌硬朗的男人说了一声抱歉,“我曾经是一名军医,主攻面部神经这个领域,这是我用真人头颅做的面部血管模型,对于医生来说很珍贵,价值很高。”   这人走路的姿势、行走的速度,行走时背部和腰部的肌肉状态,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更何况站直挺拔、昂扬,只有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才有如此优秀的状态。   他说自己是一名军医,看来并不是普通军医院的医生。   六娘不怕这些,聊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盛放在液体中只剩下红色蜿蜒血管、两颗大眼球和牙齿的特殊标本,转动着玻璃缸,里面的脑袋会在液体中微微晃动,特别是那两颗眼球,像是在眼眶内移动一样,甚至能够看到眼睛中的情绪——恐惧。   这堆血管的主人在临死之前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这种恐惧残留在眼球上,至死都没有化解。   “细小血管都未损毁,真厉害,酷。”六娘赞叹。   “谢谢。”男人对六娘的赞叹表示感谢,“那这个可不可以作为房费抵现?”   秦深胡乱地点头,“可以可以。”将自己的手机交给章俟海,让他用升级更新过后的天网APP对这颗人体头颅血管模型进行扫描、估价,估价后的结果完全够男人在望乡客栈住上好几个月,可见这颗标本的研究价值。   “渡船应该会在这几天来,我就住到渡船离开。”男人将自己住店的天数告诉秦深,“就五天吧。”   “三途河还千里冰封,短时间不会破冰融化吧。”桌面上这颗血管模型已经被六娘收了起来,长吁了一口气的秦深转身,抓起笔给男人做完了后续的登记,顺便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去往幽冥鬼界的客人的疑惑。   接待今天第一位客人的时候秦深就询问过,那个客人说渡船就是要来了,他能够感觉到。具体的,那位客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深只能够说:“我肉眼凡胎的,还真是无法透过冻得结结实实的冰层上看出来即将融化的迹象。”   “有些东西活人看不出来,等死了就知道了。”   秦深:“……”   “抱歉,我说话比较直。”   “没什么,你说的也没有错,死后才知道世界还有另一种摸样。”秦深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同时对男人说:“你那颗模型很值钱,不仅仅够了房费,我还要倒找你钱……”   “不用了。”男人并不是很在乎这个。   “要的,你在幽冥鬼蜮还不知道能不能立刻安排去投胎,说不定要在那边生活上很长一段时间,到哪里都是要钱的。你有没有手机?连上客栈的网,我这边的网会直接在你的手机里面安装一个叫做天网的APP,点进去直接就是你的账户,我转账给你。”   男人思量了一下,发现秦深说的很对,并不推辞。于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机款式比较老旧,属于十来年前的小屏幕有按键的直板机,能砸核桃的那个牌子。覆盖客栈的网络不挑手机牌子,只要有上网功能均可以直接连接,打开蓝牙就好,连接上后的那一刻APP就下载完成,让手机有瞬间从老牛变身成为火箭的感觉。   男人点开自己的APP,和秦深的连接上,秦深将陆陆续续收到的幽冥币全都转给了他,勉强算是够,“还差一点点……”   “不用了。”   “那我请你吃饭,住在客栈期间除了一日三餐不收费之外,想要吃其他的东西都是要花钱买的。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不收你钱。”   “好。”男人的视线的在秦深手边的馄饨上溜了一圈。   男人的视线太灼热了,秦深想要忽略都难,于是说:“我让厨房给你下碗馄饨。”   “好的,谢谢。”   拿了钥匙的男人并没有进屋子,而是找了个临窗的空位置坐了下来,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找到了!”   秦深继续忙手上的事情,身边用手机搜索着的什么的六娘突然大叫了一声,吓了他一跳,“干、干嘛!”   “刚才那个人我有印象,你看,可不就是这个人。”六娘强势地将手机怼到了秦深的眼前,手机屏幕差点儿撞到他的鼻子上。   抓着六娘的手将屏幕推离开一些,秦深的视线满不在乎地在网页上转了一圈,看到事件描述之后瞬间停住,拿过手机慢慢看了起来,“我对这个案子也有一些印象,闹得很大,那个时候我刚上高一吧,晚上睡觉前的卧谈会上我们还讨论过,说这个汉子真性情。没有想到能够见到真人。”   近二十年前,南方万里丛山峻岭内的某个普通小城里面有个不满二十的青年参了军,入伍之后凭借自己的努力上了军校、成为了一名军医,服役于某军区,他有个十五岁的妹妹,两个人一直通信,诉说着对彼此的想念。   但后来有一年,男人有两个月没有收到妹妹的信件,他于是请了假回了家乡,回到家不见他妹妹的踪影,他向亲戚邻居询问,均顾左右而言它。   他报案时也不放弃寻找,在寻找的过程中无意间听到那些聚在树下的长舌之人用刻薄的的话说他妹妹是个荡(妇)、勾搭那些公子哥、被玩烂了……   男人当场将那些嚼舌根子的人教训了一顿,其中竟然有他的大伯母。   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妹妹最后出现在小城周边的山里面,是被人强行带上山的,进山寻找的他最后发现的是妹妹的尸体。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六娘幽幽地叹了一声,“有时候真是无法理解你们人类。”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将多年前的案子重新看了一遍,秦深叹息了一声,太沉重了。   在老林内找到妹妹尸体的兰德起求告无门,快二十年前,他们那个小城市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层层相互的关系网压得他没有半点儿喘息,反而让妹妹成为了众矢之的,好似真的成为了他们的口中行为不检之人。   再后来,兰德起将所有伤害他妹妹的人采用行刑式杀死,杀死的每一个人都被割掉了命根子,随意地扔在尸体旁边。   追杀的过程持续很长,男人躲在暗处如同独自舔舐伤口的猎犬,支撑他坚持下去的信念便是仇恨。找到最后一个人时间悄然过了八(九)年,在最后一具尸体旁边,兰德起留下万字血书自杀,他旁边跪着的尸体残缺不全,没有了一颗脑袋。这颗脑袋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到,成为了未解之谜。   秦深“咕咚”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脑海中那个头部血管的模型一晃而过,他知道那具尸体的头去哪里了。   他要让章俟海尽快把模型给处理掉,留在客栈太可怕了。   “兰德起也是个真汉子,他的馄饨我来下。”六娘拍了一下桌面,果断地转身进了厨房。   “……”秦深有些可怜兰德起了,六娘的厨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终于忙完了的秦深伸了个懒腰,手在身边一摸,摸了个空,之前放在这边的那碗馄饨不见了。   “冷了,我吃了,重新给你下了一碗。”为了不浪费食物,章俟海的“下午茶”是一个人吃了两碗小馄饨。   “哦哦。”秦深点点头,摸着自己因为忙碌而空瘪下来的肚子,“之前不过是嘴馋不饿的,现在肚子饿了,果然运动消耗食物。”   秦深没有在大堂内吃饭,好多客人在,他就不占一张位置了,喊了五娘在吧台这儿看着,免得客人有什么需要找不到人。秦深跟在章俟海的身后颠颠儿地走进了厨房,看到在灶台前小心看着火的六娘,眉头抬了抬,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之前煮粥都是咋咋呼呼的。   “六娘,你不用看着火,沸水滚了,把馄饨扔进去就好,水不会溢出来的。”在用刨子刨木鱼花的仇宝成看六娘小心谨慎的样子,就说了几句让她宽心。   六娘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波浪的大卷发用一个发带扎在了脑后,有几缕不受约束的发丝垂荡在脸庞,明艳张扬的长相多了几许温婉,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之前熬粥溢得到处都是,就有些不放心。”   之前六娘自告奋勇地用砂锅熬粥,滚粥溅得到处都是之外,砂锅还开裂了……在厨房杀手的功劳簿上又无关痛痒地记上了一笔。   “煮水和煮粥不一样。”仇宝成看了看盘子里面的木鱼花已经够了,便停了手,将这块坚硬无比的木鱼干给收了起来。晚上他会用木鱼花、昆布、味啉等等吊汤煮寿喜锅和自制乌冬面,除此之外他还拿出了做章鱼小丸子用的铁盘,准备给丢丢做一些章鱼小丸子吃,等孩子午觉醒来就有好吃的了。   “嗯嗯。”听了仇宝成的话,紧盯着火的六娘放松了一些,不过视线依然不离开锅灶,免得稍有不留神,在大堂内坐着的男人就吃不上她做的这碗馄饨了。   秦深和章俟海在厨房里面的四方桌旁坐了下来,章俟海给他下的馄饨温度刚刚好,不用等就可以直接送入口中,他吃了一个,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没有什么比辛苦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来一碗美食慰藉自己饥肠辘辘的肠胃更美好的事情了。”   他“嘻嘻”一笑,朝着章俟海眨眨眼说:“特别是这碗美食还是爱人亲手给做的时候。”   章俟海嘴角略弯,带着些许遗憾地笑了起来,“很抱歉,我就负责盛到碗里面,之前的工序都是五娘做的。”   “我不管。”秦深选择性忽视之前的工序,就认定了最后一个步骤,“你把馄饨盛出来就是你做的。”   饺子重馅儿、馄饨重汤,肉馅儿的小馄饨没有什么好说的,这碗用大骨头熬出来的高汤才是这碗馄饨中的精华,里面还放了提箱提鲜的小虾皮和紫菜,还放了调味用的榨菜碎,不放一点点咸盐和味精,纯是用食物本身的味道调制出来的。   喝上一口,鲜味会在唇齿间跳舞,一碗馄饨吃完了嘴巴里也不会像是吃了大量味精那样口干。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青年,不是围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秦深就喜欢找几个视频下饭,如果没有视频,刷刷V博也是不错的选择。他拿出了章俟海的手机,准备边吃着馄饨边看Leo发过来的邮件。   章俟海阻止了他,按住了手机说:“还是先把东西吃完了吧。”   “吃饭的时候看东西不影响我消化。”伸手去抢手机。   “里面的内容会。”   秦深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明白了章俟海指的是什么,松开了按在手机上的手,他默默将一碗馄饨慢慢地吃完了,想要看那份邮件的心情降低了许多,反而是有些抗拒起来。   但是,关乎到小姑,曾经于秦深养父母有过恩惠的人,秦深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好了,我吃完了。”   章俟海将手机推到秦深的面前,“那现在可以看了。”   “嗯。”   秦深接过了手机,点开了邮箱找到了那封邮件打开,盖满了灰尘、爬满了蛆虫的过去好似伴随着一声“粗噶”的翻页声呈现在他的眼前。   事情还要从三年前说起,那一年苗苗十四岁,小姑认识了到市里面进修的周有德,也就是她现在这一任的丈夫。一个人有貌、一个人有钱有权,对方身上都有自己贪图的东西,一拍结合就同居在一起了,那时候苗苗上初中,跟奶奶、妈妈、还有家里面突然出现的一个叔叔一起住。   周有德有个儿子叫做周望岜,二十三,大学毕业不久,在东洲市内一家外资企业里工作,谈吐有礼、文质彬彬的小伙子看起来进退有度、礼貌周到,很快就获得了林奶奶和林高凤的喜欢。之前周望岜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后来与林家母女三人联系多了就住进了林高凤的家,自此以后,苗苗的噩梦就开始了……   “王八蛋,苗苗那时候才十四岁,姓周的怎么下得去手!!!”看到周望岜趁着苗苗一个人在家对苗苗动手,秦深已经忍不住了,“小姑简直是引狼入室!和周有德认识没有多久就同居,还让算是陌生人的周望岜住进了家里面,竟然在女儿睡午觉的时候放心让这个陌生男子进屋,呵呵,自己还非常心大的出门了。”   秦深已经无力吐糟,多好的一个姑娘,在花朵一样的年纪惨遭毒手,对她施暴的禽兽对她进行恐吓、威逼,此后还多次侵犯,简直是畜生!   不,畜生不如。   “周望岜和朱煨是朋友。”章俟海将邮件后面的信息提前告知秦深。   一言以蔽之,他们臭味相投。   “难怪会坐在一张桌子上,这些人渣死一万遍都不够!”   邮件后面的内容秦深已经不想看了,这些文字对于输入者而言只是冰冷冷、毫无感情的符号,对于秦深来说却是苗苗的血泪。   苗苗很可爱,小时候会跟在他的身后让他带着一起玩,害羞起来脸会红红的,像是一个大苹果,会甜甜地喊自己哥哥,被喊上一声自己愿意将全世界交给她。这么可爱的妹妹是应该被宠爱、捧在掌心里面一辈子的。   想起小时候,内心泛上来的喜悦盖住了因为邮件而出现的愤怒,秦深勾起了嘴角跟章俟海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小宁小时候特别皮,一点儿都不乖,苗苗那么可爱,我甚至想着把他们两个换一换,把苗苗带回家。你知道苗苗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吗,因为她学会的第一个字是喵,学了一只老猫叫,喊她宝宝的奶奶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可惜,秦深喜欢这个妹妹,苗苗也愿意亲近这个哥哥,但是小姑和林奶奶却防秦深像是防贼一样。秦深曾经撞见过林奶奶耳听面命地对苗苗说,让她离自己远点儿,免得被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杂种给带坏了。   苗苗没有听,依然偷偷背着大人甜甜地喊他哥哥。   秦深颓丧地捂住脸,“怎么会这样!”   多年来,和苗苗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两个人在一起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可爱的,这么个甜甜的姑娘却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受到这么惨痛的伤害。   章俟海挪动了一下位置,靠得秦深更近,他揽住秦深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那几个人渣死了,苗苗以后不会受到伤害了。”   “嗯。”秦深沉沉地应了一声。   伤害她的家伙都死了,未来不会再受到伤害,但以前的伤害却已经在心底里面留下了皮肉外翻的伤口,伤口溃烂、发炎,不断滋生着仇恨和痛苦,会将人的理智全都烧毁。   “我们要帮帮她。”   “好,等林高凤的事情了了,只要苗苗愿意,我想办法给她换个身份、换个地方居住,为她提供更好的生存环境。”   “嗯,谢谢。”   “不需要对我说谢谢。”   秦深轻轻地摇摇头,说:“帮苗苗对你说谢谢,只要和那个姑娘相处一段时间,你会发现她真的很好。”   …………   ……   “老板,有个警察找你。”五娘走进厨房跟秦深说。   秦深呼出了一口心中的郁气站了起来,对五娘说:“请他坐坐,我马上就来。”   “好的,老板。”   “小姑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害了这三个人,应该是知道了他们对苗苗的所作所为所以报复吧。”秦深说。   章俟海拿过了手机放进口袋内,随着秦深站了起来,“也许吧,其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警察应该会处理好。”   秦深和章俟海并肩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秦深问五娘,“那位警察呢?”   “在侧边小厅,和兰德起坐在一块儿。”   “知道了。”秦深点点头,往那边走。   绕进侧边小厅一眼就看到了小镇派出所的所长梁靖和客栈的客人兰德起对面而坐,两个人应该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老警察梁靖的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看兰德起的目光复杂而怀念。   秦深来了,梁靖主动站起来坐到兰德起的身边,将对面的位置空了出来交给了秦深和章俟海。   秦深落座,带着疑惑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扫了一眼面前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兰德起是我的师弟,我们曾经在一位老师手下待过。”秦深的眼神很细微,但逃不过善于用察言观色来判断人的老警察。   秦深收回目光,问起了梁靖的来意。   “镇子上发生了三起恶性杀人事件,秦老板知道了吧?”   “嗯,我知道。”秦深不解,难道小姑林高凤的事情牵涉到自己,梁警官是过来问询的?   梁靖抬手按着额角,今年他该退休了,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情,之前的人贩子猖獗偷盗孩子、现在的恶性杀人事件,让这位老人疲于应付、心力交瘁,他毕竟不年轻了,早就没有了年轻人的朝气和闯劲。现在能够撑着继续办案,依靠的是对工作的责任心、是惩恶扬善的道义心。   “秦老板,我过来并不是因为凶手是您小姑,而是里面有一些灵异事件,我无法解决,也不好告诉市里面来的领导。”说了,那些市里面的领导估计会当他是神经病。   “灵异事件?”   “对。不瞒秦老板,我家就在出事旅馆的附近,车子就停在它的旁边,我车上的行驶记录仪拍下了古怪的一幕。”梁靖苦笑一声,“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他当了所长快二十年了,之前一直好好的,从上一年开始就频频发生怪事,他过年的时候特意去白水观烧了柱香,看来也没有解开自己的背运。   要是让秦深知道了梁靖心中所想,估计会说,那是因为望乡客栈开了,鬼鬼怪怪被客栈吸引,蝴蝶效应,引起了一系列的变故。   “为什么不交给市里面来的警察或者国安一处的工作人员,而是来找我?”秦深未尽之言是自己又无法代替警方破案,不找警察,找国安一处的人都比自己靠谱。   梁靖脸上的苦涩加深,“国安一处的人过年前离开了。”不然,他也不会来这座让自己又敬又畏的客栈,打扰里面的老板。   国安一处明面上的都撤掉了,但留了一些暗线在红叶镇,一方面秦深发的悬赏已经起了作用,肯定会引起鬼瞳一派的反扑,他们留下来是保护秦深一家;另一方面,便是布下了一个口袋,来一个瓮中捉鳖,趁此机会进一步打击鬼瞳派的力量。   这些,是基层民警梁靖所不知道也接触不到的。   “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   “好好,谢谢老板。”梁靖将一枚SD卡拿了出来,“麻烦老板拿一下电脑,我放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将我在里面发现的内容告诉你。”   秦深点点头,在吧台那儿将自己的笔电给拿了出来,梁靖插上了SD卡,找了出事当晚日期的视频,双击播放。   梁靖拉动了一下滚动条,视频内的时间转瞬间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小镇不像是大城市那般热闹,没有什么夜生活供年轻人消遣,现在天气又冷,大家早早地就进入了被窝睡觉,十一点多钟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身影。   视频内只有呼呼的风声刮过,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画面要不是时有几片落叶被寒风卷着飞过,以为视频就是静止不动的。   车子的左手边便是出事的那家旅馆,小姑一家人在里面住着,行车记录仪里面只能够拍到旅馆大堂内小半个的画面,可以看到值夜班的服务员撑着额头靠在大堂的沙发上打瞌睡。   就在这时,大堂内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秦深忍不住往章俟海身边靠了一下,鸡皮疙瘩冒了一身,感觉背后凉风嗖嗖的。   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情人节一个人窝在家里面的单身狗感觉孤单怎么办,很简单放一部恐怖片,看完了就觉得家里面不是自己一个人了……而现在记录仪内的内容不是恐怖片的特效,梁靖身上严肃的制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事实,视频真的记录到了灵异事件,这可比恐怖片的效果更加惊悚了。   “就这样?”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说不定只是夜晚造成的视觉错乱。   “不是,还有。”梁靖木着一张脸,他连苦笑都露不出来了,师父曾经耳提面命他一旦有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发生,可以到和平路的尽头找望乡客栈,他以前对此是满不在乎的,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鬼怪。   以往,的确如此,可后来,他的世界就慢慢变了。   孩子丢失事件中,监控内找不到的中年妇人他还可以用法术来解释,现在坐在自己身边、死了好多年的兰德起,让他彻底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有鬼!   更加证实了自己看了视频之后的想法,鬼魂索命。   三起恶性杀人事件的细节梁靖并未和秦深他们透露,其实认定林高凤是凶手这件事还有很多疑点,通过监控,她的确拿着刀在朱煨家附近出现过,但和死亡时间对不上。通过监控发现,她是杀了朱煨之后拿着刀回到旅馆的,而证据显示,旅馆内的两个人是在朱煨之前出事。   但现场除了林高凤的指纹、脚印之外,并无其他人,她不是凶手那谁才是?   就在梁靖大脑高速思考的时候,视频内的画面又发生了变化,一身白衣、长发的女子垂着头从旅馆内走了出来,因为低头她的长发往前披散、挡住了整张脸,白衣上有喷溅的血液,最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个人脚离地、没有影子。   秦深再次往章俟海身边靠了靠,胡乱地摸到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别看他经营着客栈、现在大堂里坐着许多鬼,就连对面坐着的也是鬼,以前跟着教授还专往死人的墓里面钻,但是看着视频他就是怕。   这和胆子无关、和职业也没有关系。   视频还在继续,这个白色的身影在街上走着,从车前经过,像是知道车内的行车记录仪正在拍摄,她抬头看了一眼,发丝向后流动,露出一小点苍白的脸和一只充满怨毒的眼睛,眼睛里的瞳仁是两个叠在一块儿的竖瞳。   秦深手疾眼快地在电脑上按了一下,暂停了画面,看着从发丝内露出来的不是人的形象,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有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苗苗。”   这是小姑的女儿,林晓苗。   “秦老板,你认识?”   “这是我小姑的女儿,她还活着,不是鬼。”秦深感觉喉咙哽得慌,说话语速就很慢,“梁警官,我能够见见我姑姑吗?”   “这不符合规定。”   “抱歉。”秦深脸色苍白地笑了笑,“这段视频你放在这里,我会打电话让国安一处的人来处理的的。”   苗苗的眼睛里有鬼瞳派的标志,他很担心苗苗被这个邪派蛊惑,利用她心中的愤怒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交给国安一处,让他们解救出苗苗是最好的办法,而且,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呼之欲出,小镇恶性杀人案,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   凶手,怕是另有其人了。   梁警官道谢,所里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无法多待,走到时候他问了兰德起什么时候会离开,阴阳相隔的两个人竟然还能够见到面,已经很不容易,分开那么多年,有很多事情要与彼此说。   梁警官和兰德起约定明天傍晚时分见面,叙叙旧。   兰德起送了自己师兄出去,进来时看到客栈的老板脊背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很难看。他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拿过了电脑,拖动了滚动条,将刚才那段视频重新播放了起来,瑟瑟的风声现在听起来诡异又凄凉。   “昨晚,我见过这个姑娘。”   兰德起平静的声音吸引了秦深的注意,秦深看向他,说:“继续。”   兰德起在触控板上敲击了两下,视频的画面停止,指着旅馆二楼一个窗户说:“昨晚,我借住于此。”   什么借住,一个鬼普通凡人又看不见,说文明点儿是借住,说直白点儿就是蹭住。   二楼的那个窗户漆黑一片,但仔细辨认的话,能够看到一个身影立于窗后,秦深寒意满满地搓着自己的手臂,这么看怪渗人的。   兰德起的声音在继续,“这个小姑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迷晕了两个人,然后用刀捅了第一个,第一次杀人不够熟练,捅了很多刀也没有把人弄死,我就说帮她。”   秦深,“……”   章俟海,“……”   果然是手刃仇人的猛士。   “小姑娘说,她要自己报仇。家人从来不愿意相信她,既然如此,自己就为自己找回公道。”兰德起在回忆,那个女孩摸样乖巧腼腆、眼神倔强执拗,和他妹妹很像,心一软,他就跟在女孩的身边指点她应该怎么做,杀掉第二个畜生的时候,果然手段就干脆利落多了。   秦深往后面靠了靠,离兰德起远点儿,心有执念的鬼通常会化为厉鬼,手上或多或少有着人命。   “是我把那些家伙的命根子割下来的。”   秦深恍然大悟,和之前新闻中看到的一样,兰德起杀了仇人之后都会将他们的命根子割下来随手扔在一边。   秦深也无法说他的行为是痛快还是可怕,也许是他更加理想主义,在他看来,寻求法律的帮助,找寻公正和正义,要比让自己亲手沾染血液来的更好,那些畜生不值得自己浪费大好的人生陪他们。   他不是当事人,对他们的行为无法置喙,不能够指摘和批评,正义的表现形式不同人的有不同的看法。   他们说话的时候,六娘“千辛万苦”下的馄饨终于好了,端到了兰德起的面前,风情万种地撩着自己长而浓密的发丝,“小哥哥,吃上一碗吧,人家亲手做的哦,很好吃的。”   秦深哆嗦了一下,看黑寡妇献媚,比看恐怖片还要恐怖,六娘不会是想对兰德起下手,来个先那啥啥、再这样这样。黑寡妇蜘蛛不留情人,看上了就会上、然后吃掉……真正地吃干抹净,让情人与自己融为一体。   再看六娘下的馄饨,秦深的心情好复杂,好好的小馄饨怎么都裂开了,肉团是肉团、皮子是皮子,浑浊的汤色上看不出任何美味。   “六娘,这一碗端出来,有些砸客栈的招牌啊。”   六娘嗔怪地伸出细长的手指在秦深的肩膀上点了一下,“老板讨厌,知道人家厨艺不好的啦,能够做出来已经非常好捏。”   秦深,“……”撒娇的六娘,真是hold不住。 第89章 我是来杀你的呢   能够把小馄饨煮得皮肉分开的, 估计也就六娘了。下了馄饨之后再捞到汤里面的,但看看这个汤, 跟在锅里面“沉醉”了一个世纪, 浑浊、有絮状沉淀, 是一碗有故事的汤……   六娘做馄饨的时候仇宝成就在旁边指导,出来的成品实在是让老师傅怀疑人生, 大概锅到了六娘手里面就连接了另一个次元吧。   六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昧着良心说自己做的馄饨色香味俱全,不过几百年的妖怪脸皮够厚, 把碗往兰德起的面前推了推,脸上露出了一个惑人心神的笑容,“别看它样子不好看,味道却绝对很好。”   扶着碗边的手离开时小指在兰德起放置在桌面上的手背上划过, 六娘脸上的笑容加深, 声音微微含在嘴里,她说:“你会满意的。”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如同斟入琉璃杯中葡萄酒,轻轻摇动, 酒液在杯壁上转圈流动,停下来来,形成的“泪滴”如同一条条流进心里面的小河, 勾人至极。   兰德起硬朗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平静无波如死水的眼毫无波澜, 他抬起头看了六娘一眼,过了片刻,在六娘甜腻的笑容中拿起了手边的汤勺, 舀了一颗粉嫩团紧的肉送入口中。   秦深,“……”   看着六娘撩人,还将人撩成功了,他的心情好复杂啊。   自兰德起进入客栈,秦深头一次端详这个男人,面貌硬朗、五官轮廓很深,像是异族人,眼神沉寂、嘴角拉直、眉间有深深的凹痕,抛下自己的大好人生、选择为妹妹手刃仇人,却并没有让男人快乐起来。   没有想到兰德起会吃下六娘端来的馄饨,秦深还以为他会拒绝六娘的邀请呢,世界真是神奇。   六娘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舌尖舔过双唇,饱满的双唇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水润颜色,让人想要一亲芳泽,她这个摸样让大堂内所有的客人、无论是男鬼还是女鬼都吞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近乎完美的娇颜、傲人的双峰、白嫩的大长腿……全力施展魅惑能力的六娘是人间尤物,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她得意地看了一眼秦深,总算是从做饭的失败中重拾了信心。   秦深扶额,小声地对她说:“收敛点儿,注意点客栈的形象,我们可是正经客栈。”   “讨厌,人家明明也是正经人。”   “姐姐诶,咱再这样,可就正经不起来。”   六娘嘟嘴,不甘心地收起了身上的妖力,低头一看,挫败地缩着肩膀,这张桌子上三个人没有一个受到她的影响的,老板就算了,身为老板他对自己的魅惑免疫。章先生,好吧,他眼睛里只有老板这一个美人。再看兰德起,吃馄饨的动作认真而专注,好似在吃满汉全席,明明吃上了,看“晚上有约”的人一眼会死啊!   六娘不死心地转头,很好,其他人依然呆若木鸡的痴迷样,她只能够无奈地认为,世界上有心智坚硬者,不受外力影响。   “爸爸,爸爸。”睡醒的丢丢直接套了一件小黄鸡的薄款家居服跑了出来,有着嫩红色小鸡关的帽子盖在脑袋上,衣服嫩黄嫩黄的颜色衬得刚睡醒的小家伙皮肤红润白皙,嫩得好似掐一下就能够掐出丰盈的汁水来。   “宝贝怎么了?”秦深把小家伙抱到了腿上,温暖干燥的手掌摸了一下孩子的脚踝,并不凉就放心了,“时间还早呢,怎么这么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丢丢怕痒痒地缩了一下脚丫子,小嫩脸上眉头皱了起来,苦恼地说:“小麒麟在我房间里尿尿了。”   随着丢丢出来的小麒麟蹲坐在卓脚边,垂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小爪爪,肥嘟嘟的小爪爪不好意思地碰在一块儿,“唔。”尾巴无精打采地在身后甩了甩,他做错事了,怎么办?   秦深收回视线,捏着丢丢的小手说:“没事,爸爸等会儿拖一下就好了,再打开窗户通通风,一会儿就干的。”   “可是……”丢丢被爸爸捏着的手指纠结地蹭了蹭,“他尿尿在大白的小垫子上了,大白正在房间里面跳脚,说是要吃掉小麒麟,还说要吃红烧口味的。这回是真的,大白超级生气。”   “……大白反正从来不用他那个垫子,洗一洗就好。”垫子是准备好了让大白睡觉的,但某只神兽坚决不睡,就睡丢丢的床,垫子就放在角落里落灰。   “可是那是大白的。”   “好吧。”白虎神君喜欢圈地盘,垫子也属于他的领地,被一只小麒麟尿尿了,发飙是肯定的,“呃,先让大白在房间里暴走一会儿,冷静下来就好了,不会吃掉小麒麟的。”   “嗯嗯。”得到爸爸的保证丢丢放心了,握紧了小拳头往天空上挥挥,下定了决心,“我一定教会小麒麟到厕所里面尿尿的。”   “唔唔唔~~”地上,昂起了小脑袋的小麒麟叫唤了几声,好像是在附和丢丢的话一样。   “哈哈,都加油,都加油。”秦深鼓励两个宝宝,顺便安抚着两个孩子,“等大白气稍微顺点儿了,爸爸和他说说,让他肯定不吃掉小麒麟。”   “唔,大白估计会要爸爸做好吃的。”   就像是丢丢了解的那样,被小麒麟“玷污”了垫子的大白严肃着一张毛脸,一板一眼地报着菜名,“烤鸭、烤全羊、叫花鸡,烧鹅、烧鸭、叉烧肉,蟹粉小笼、黄桥烧饼、水晶烧麦……”   为了让大白气顺,秦深同意给他准备一个月好吃的,还让他点单,很显然某只小奶猫脸很大,有这么“-________-\'”大。额头上青筋跳了跳,秦深在某只得寸进尺的小奶猫的脑袋上点了一下,把猫的脑袋按得垂了下来一些,“你说的这些,都没有!蜜汁小鱼干、五香牛肉干和酱肉之间,你选择一样。”   “喵~既然这样,贴心的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大白抬起头,水润润的眼睛冲着秦深眨一眨,“可以轮着做咩?”   被萌到的秦深丢盔卸甲,不知不觉点了点头,“可以……”   琥珀眼睛里狡黠一闪而过,计谋得逞的小奶猫用自己粉嘟嘟的爪子比了个“V”,真难为他用短短的手指做出这么困难的动作。   “……”反应过来的秦深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为了吃,白虎神君连神君的威严都不要了。   “老板,又有客人来了。”   六娘元气满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秦深回应道:“知道了,马上来。”   他们已经吃好了晚饭,时间悄然来到了八点,秦深已经准备关门落锁,这个时候来了客人,挺难得的。晚上来客人的时候很少,大家好像是约定俗成了不会在晚上打扰客栈老板的休息一样。秦深胡乱地在小奶猫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我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接下来的一个月给你轮番做小鱼干、牛肉干和酱肉,你啊,吃完了一定要漱口,听丢丢的话刷牙,不然你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掉牙的神君。”   “切,本神君法力护体,才不会掉牙。”   “最好是这样。”秦深双手撑着自己的大腿借力站了起来,“吃了我的东西,对小麒麟好点儿,他还是孩子,在客栈待不了多久,父母估计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一个毛孩子,我和他计较个什么劲儿。”小奶猫说的大义凛然、长辈范儿很足,之前在房间里发飙的也不知道谁啊。   “嗯嗯。”客栈内就应该相亲相爱,和谐一家嘛。“对了,做小鱼干那些我会给你减糖的。”   能够满足一个月口腹之欲的白虎神君才不会在乎那么多呢,听了秦深的话,他无所谓地说:“随便。”反正他可以偷偷地沾了蜂蜜吃(﹃)。   等秦深从厨房出去了,选择在厨房跟秦深商量大事儿的白虎神君突然捂住左边腮帮子,不在乎的表情裂了开来,自言自语地嘀咕,“以前只是稍微难受点儿,没有这么疼啊。难不成牙真坏了?不不不,不会的,我可是四方神君,有法力护体的。”   白虎神君在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他以后听丢丢的,乖乖地刷牙齿好了……   从厨房内出去的秦深站在吧台后,扬起礼貌的笑容对客人说:“欢迎来到望乡客栈,我这边要做一下登记,麻烦报一下姓名和地址。”一连串的话熟练地从嘴中推脱口而出,等看清了来人,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苗苗?!”   苍白着一张脸的林晓苗嘴角弯着,一个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她看着秦深喊:“大哥好。”   小姑样貌不错,第一任丈夫长相却很一般,生下的苗苗并没有继承小姑的好长相,容貌更多地遗传自自己的父亲。虽然不是很美,但小姑娘天生一副笑脸,嘴角往内微微地凹陷,她只要稍稍地弯一下嘴角,就是一个甜甜的笑容。   可是现在,苗苗一张脸毫无血色、苍白如纸,左边眼睛的上下眼睑不受她控制地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球突出,眼球上的瞳仁变成了两个叠加在一起的竖瞳,这是鬼瞳派的标志。这样一幅形象,甜甜的笑容看起来诡异又古怪,和国安一处那位灵媒萝莉的布娃娃很像。   秦静和林高峰晚上不回来,晚上妈妈秦静给秦深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说是案件还有很多疑点,无法断定小姑林高凤的罪行。因为案件性质相当恶劣,案件会在两天后正式移交给市公安局,到时候,林高凤也会被转移。四点多的时候,派出所同意家属见嫌疑人。   是林奶奶和林晓苗去见的。   “你不是和奶奶去见你妈妈了吗,怎么来了我这里?”   林晓苗长发披在肩头,双手扣住自然地垂在身前,显得乖巧而柔顺,如果忽视掉她那张脸的话,她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哥哥,我是来杀你的呢。”   秦深,“……”   守在一边没有立刻进房间的六娘上前一步,护在秦深的身边。   等待在楼梯下面等秦深一起回房间的章俟海大步走到秦深的另一侧。   秦深抖动了一下嘴角,看着苗苗那只诡异的眼睛,里面的鬼瞳派标志好像会动,两个叠在一起的竖瞳在白色的眼球上像是浮在水面上轻轻地分开又合拢,飘荡出一种无害的迷离感。   这是秦深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鬼瞳派的标志,发现叠在一切的竖瞳像是两只猫眼,有点儿阴森萌……大概是苗苗说出来的话震惊到了,他的思维有些混乱orz。   林晓苗不需要秦深的回答,她自顾自地说:“可是我不想杀哥哥,所以……”   她从怀里面掏出一把刀,刀刃泛着锐利白光,秦深和章俟海拉着彼此往后退,法力高强的六娘手上妖力聚集,林晓苗稍有异动就会被她身首异处。   林晓苗脸上的笑容甜甜的,她握着刀的手挥起,抬到一定高度果断落下……   “苗苗不要!”   水果刀扎进眼球的林晓苗身体踉跄了一下,她脸上甜美的笑容不变,忍着痛苦虚弱地对秦深说:“哥哥,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秦深不顾章俟海的阻止,放开了他的手,撑着吧台直接从后面翻了出来,抱住林晓苗,“苗苗不怕,哥哥在这边,大哥带你去医院。”   浓稠的黑红色血液从林晓苗的伤口上流了出来,散发着黏腻的腥臭味,她摇摇头,“他们不敢进入客栈,我出去了,他们还是要找上我的。”   林晓苗口中的他们是躲在暗处如同阴沟里面的老鼠的鬼瞳派人员。   “客栈有医生,有从青龙神君那边拿来的药品,可以给林晓苗治伤。”跟着秦深,从吧台后绕出来的章俟海建议。   “对对,对对。”秦深胡乱地点头,吩咐六娘,“六娘,快让兰德起到我房间来,给苗苗看看。”   “我这就去。”六娘拧眉看了一眼被老板护着的小姑娘,点点头走进了客房区去找兰德起。   秦深矮身,手从林晓苗的膝盖窝后穿了过去,将她公主抱了起来,急匆匆地往房间里面去,边走边对章俟海说:“老章,你快去房间里和丢丢说一声,让他进房间不准出来。”   章俟海颔首,先秦深一步走进了房间,安顿好了孩子,秦深也抱着林晓苗进来了,林晓苗面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奄奄一息。   秦深将她小心地安置在沙发上,看着脸上插着一把水果刀的苗苗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唉,事情怎么会这样!”   “我们会治好她的。”   “嗯。”秦深点点头,迟疑地说:“可是少了一只眼睛……”   “被鬼瞳派控制,总比少了一条命强。”   “说的也是,这个鬼瞳派害人不浅,一定要铲除它。”   秦深没有想到鬼瞳派会想出如此恶毒的做法,利用一个小女孩心中的仇恨,蛊惑她、驱使她,诱使人成魔,太可恨了。   “叩叩。”   房门被敲了两下,秦深扬声喊:“进来。”   兰德起被六娘喊来了,六娘反身正要把门合上,门被一只手拦住,听到动静的林晓宁和蓝月儿也下来了,林晓宁紧张地询问六娘,“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到我哥喊了一声。”   “林晓苗来了。”   “苗苗?”   “嗯,进来吧。”六娘松开了推门的手,给林晓宁和蓝月儿让开了位置,他们两个走了进来。   客厅内,兰德起已经在查看林晓苗脸上的伤口,他沉稳有力的手在水果刀的刀柄上轻轻碰触了一下,“还好,扎的并不深,应该是只是伤害了眼球,内部神经没有受到损伤。”   提着心的秦深松了一口气,问兰德起,“那苗苗的眼睛还保得住吗?”   “我试试,应该可以保住,只是会影响使力,以后这只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有限。”兰德起站了起来,侧身查看秦深和章俟海收拾出来的医疗设备和药品,东西还挺齐全,够他做这个手术的。“给我准备一个干净的房间,光线明亮集中的灯光,消毒我来做,我给苗苗把水果刀取出来。”   看到林晓苗情况的林晓宁胆战心惊,听到说要在客栈直接动手术,他忍不住说:“不去医院吗?”   秦深摇摇头,送去医院,鬼瞳派的人找过来,情况更加不妙。   林晓宁还要再问,被蓝月儿拉了他一下,蓝月儿冲着他摇摇头,他咬着下唇将疑惑关在了嘴巴里。   秦深很快喊来六娘的其他姐妹,让她们收拾出一间干净卫生的房间,并在里面准备了高矮合适的床、光线明亮的灯具等等。准备的房间在三楼一个标间内,五娘她们将房间整理好之后,兰德起就进去做了严格的的消毒准备,准备妥当,他亲自抱着林晓苗走了进去,并且点名六娘帮忙。   兰德起之前询问过客栈的员工谁会医术,很可惜,别说员工了,就连今晚来的这么多客人,除了兰德起,也没有人从事相关工作的。   “矮个里面拔高个”,针线玩得溜溜的六娘被选中帮忙。   医护人员齐备,器材齐全,手术开始了。   房间门上,没有医院内亮起的“正在手术”字样,但紧张与忐忑的心情一点儿都没有少。   手术出乎意料地快,从兰德起他们进入房间之后不到四十分钟就结束了。房门被打开,六娘探出了脑袋说:“好了。”   秦深抬腿要往前走,趔趄了一下被章俟海扶住,他咧开嘴忍受着因为长时间站立不动而麻木的腿,“手术进行的如何?”   “很成功,林晓苗麻醉还未醒来,我和兰德起晚上在这边看护她。老板,你们回去睡吧。”   “不能够进去看?”   “毕竟不是医院,手术室已经够简陋了,防止感染,你们还是别进来了。”   秦深了解地点点头,不舍地说:“那麻烦你们了。”   帮忙进行了一场手术的六娘弯了弯眉眼,“放心好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老板放心。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拿着不同的针,乐趣原来有这么多不同,六娘发现了新世界。现在场合不对,要是里面的病人不是老板的亲戚,她肯定要大笑几声,表示一下自己内心中的喜悦和激动的。   “那你们好好照顾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来找我。”   “嗯,老板宽心,兰德起医术很好,林晓苗不会有事的。”   秦深的双腿已经恢复了血液畅通,不过还有一点儿僵硬,就在章俟海的搀扶下往回走。走出去几米,六娘突然喊了一声,秦深回头。夜晚走廊内的灯光变得昏暗而模糊,灯光从头顶上照了下来,六娘长而卷翘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了阴影,她说:“没什么,喊喊你。老板晚安,章先生晚安,大家晚安。”   秦深蹙眉,总觉得六娘不是要说这些的,但累得不想继续追问,摆摆手转身继续走。   秦深他们回房间,路上林晓宁要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秦深心累地不想多说,“明天再说,太累了,不想说话。”   “哦。”林晓宁只只能够按捺下心中的一大堆疑问,目送秦深和章俟海继续下楼,他和蓝月儿住在楼上。   一点儿都不想说话的秦深先是推开门看了一眼孩子,发现丢丢已经把自己收拾整齐了躺在床上睡着了,合上门回了自己房间的他草草洗了个澡,出来后把自己扔在了床上,趴在上面,侧头眼睛睁着看着前方。   等章俟海洗完澡出来,看到他还是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章俟海侧身坐到床上,轻缓却稳健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部,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是力道刚刚好的拍扶,合着秦深的心跳,慢慢安抚着他的心。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半小时也许仅仅只是几分钟,秦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侧过身,弯起了腿,把自己弯成了一只虾子,伸手搂住章俟海的腰,章俟海配合他彻底坐到床上,让他搂得更加方便和舒服一些。   “苗苗抓着水果刀扎进眼睛里那一幕,一直在脑海里出现,循环播放,我让它停,大脑不受我的控制,怎么也停不下来。”   章俟海弯腰,伸手抱住秦深的上半身将他拉到自己的腿上,“这孩子没有彻底向黑暗妥协,她不想伤害你。兰德起医术高明,水果刀拔了出来,她的眼睛保住了,我们还可以问问青龙神君,问问他有什么恢复视力的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秦深抬起头,把脸埋在章俟海的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喜爱的妹妹在眼前往自己眼睛里捅刀子,秦深想这应该会成为自己的梦靥,不过会深埋在心底,因为那一幕并不是恐怖的具象化表现。   …………   ……   时钟敲响十二点,睡梦中的秦深突然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的黑暗,他的耳边是冰裂的声响,有悠长悠长的螺号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三途河破冰了。   小心地将章俟海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拿了下来,秦深蹑手蹑脚地掀开了被子侧身,双脚落地弯腰将床边的拖鞋提在了手上,站了起来,质量极好的床垫没有发出任何“吱嘎”声响,他踮着脚,慢慢地挪到了门口转动把手打开门,飞快地穿了过去进入客厅,转身合上房门。   踮着的脚踩实地面,秦深放下了拖鞋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换了一双运动鞋,打开门往西北角的楼梯那边去。   穿过了楼梯,鼻尖萦绕着彼岸花的香味,他快步来到了小院,抬头看天,皓洁的月高悬,清辉撒遍这个世界,让三界交汇处看起来并不那么漆黑。一边,虚度原上寒风不断、大雪纷飞,下了一冬的雪在边界处堆积,已经比他一个人还要高,不知道春暖花开的时候积雪融化,虚度原上会不会发洪水,客栈需不需要采取什么应对措施,以防大水会穿过结界冲击客栈。   中间,彼岸花在严冬冷冽的风中变得脆弱,大风刮过,不时将枝头叶间的花朵吹落,色如烈火的丝状花瓣被寒风裹挟,在空中飘飞、碎裂,零落在泥土上,化为尘土、滋养这片大地。   大片彼岸花的另一边,是三途河。   秦深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睡衣,出来的时候怕打扰到章俟海睡觉,他就没有去小沙发上拿厚点儿的家居服出来。   三界交汇处酷烈的极端天气,就连天帝法印也无法全然阻止,小院内温度挺低,也就五六度的样子吧。   秦深看着三途河的方向,考虑是现在转身回去继续睡觉,还是走出结界,靠近了看这壮观的一幕。   一件厚实的羽绒服披上了肩头,秦深扭头看到章俟海,“把你吵醒了。”   章俟海是穿着羽绒服和厚实长裤出来的,手上还拿着秦深的,他摇摇头,“你出去的时候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你不在身边,我就自然而然醒了。”   秦深莞尔一笑,“那以前我晚上起夜的时候,你也立刻就醒了。”   “是啊。”章俟海理所当然地说。   “幸好幸好,除非睡觉前喝了水,我这种占了枕头就睡的习惯很少起夜,没有让你睡睡醒醒。”   “我的荣幸。”   秦深接过裤子,是一条厚的家居裤,不用脱掉身上的睡裤再穿,直接套在了外面,又穿好了羽绒服,他拉过章俟海的手说:“走,我们去欣赏大自然的状况。”   青龙神君刻制了符箓的鳞片他们找了细绳穿过,挂在脖子上当了护身符使用,所以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环境恶劣的交汇处,不用担心受到伤害。   二人穿过花丛,走上了望乡津渡的栈桥,没有太敢深入,抓鱼时候遇到的大黑影秦深还记忆犹新。   站在栈桥上,周身是冰寒却并不急促的风,冷,却阻挡不了心中的火热。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除了惊叹之外,别无其它情绪。   万里冰封的三途河厚实的冰面开始皲裂,无数的缝隙没有始发的源头,好像是同时出现在冰层上,大者顷刻间就能够将人吞噬进去、小者也就头发丝那样。冰层下,水涨了起来,在流动,寂静的暗夜中,能够听到水流哗哗哗的巨响。   水流从缝隙中蔓延开来,将巨大的厚实冰块托起,它们在起伏、鼓动,有些冰块目测超过七八米,巨大的冰层里面冻结着没来得及躲开的鱼,有些鱼如儿臂那么长、有些鱼巨大如蓝鲸。   冻结在冰块内,成了精美却残忍的雕塑。   水流动的更加迅猛,肉眼可见的,冰块上下浮动的幅度更加巨大,一些小的已经融化进了水中,没有融化的也被水流带着流动起来……到最后,千里之内,秦深肉眼可及之处,只能够看到大型冰块的身影。   三途河恢复了以往的速度开始流动,水上的冰块也缓慢的漂浮,带着里面的鱼消失在秦深的视野中。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冰封在冰块的鱼并不是全都是死的,秦深看到,有些在冰块融化之后迅速恢复了活力游动了起来。   “真是神奇。”被三途河的变化震撼到的秦深赞叹,“一个多小时,冰封的三途河就恢复了流动,太不可思议了。”   见多识广的章俟海也为眼前的一幕着迷,“这就是大自然。”   “是啊,这是渺小如人类很难抗拒的。”   一声悠长悠长的螺号撕破了黑暗,在遥远的前方,有一艘宝船逐渐出现在视野中,宝船速度极快,几息之后就从一点如豆的大小变成了巴掌大,又从巴掌大变成了眼前三层楼的大船。大船放下甲板,有个穿着绿色灯笼裤、红色小马甲、头戴黄色瓜皮小帽的大头鬼提着灯笼走了下来。   大头鬼感冒了,不时抽着鼻涕,他嘴巴里哼着不知道哪里的小调,晃动着自己硕大的脑袋靠近秦深。走到近前,提着灯笼的他向秦深作揖行礼,“先生好,楼船今日丑时两刻靠岸,停留三天三夜,三天后这个时辰离开港口,这段时间就麻烦先生送些茶水。”   “好。”见到久违的大头鬼,秦深笑了起来,表示欢迎。抬头望着大船,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不是站在楼船内的某个角落正看着自己。   心中一动,他突然扬声冲着楼船大喊,“爸爸,我是秦深,新年快乐!”   和着风,他的声音传遍了楼船的每一个角落。   久久等不到任何回应,秦深失落地摇摇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的,又失望什么呢。“大头鬼,你们需要指定什么菜品吗,我……”   “新年快乐。”   秦深蓦地扭头看向大船,视线在船上上上下下地扫了一圈,遗憾地什么身影都没有发现。但这句回祝是真实存在的,秦深的亲爸爸秦言正站在楼船的某个角落内看着他,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一想到这一点,秦深就兴奋地踮了踮脚,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抓了几下,因为太兴奋了所以一下子没有抓到章俟海的手,还是章俟海主动就将手送上去的。他抓着章俟海的手腕举起来,“爸爸,给你正式介绍一个人,这是章俟海,我的爱人,我孩子的另一个爸爸。明天带丢丢来见你,他是我和章俟海的儿子,今年八岁了,你当爷爷啦。”   楼船上一阵沉默,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过秦深并不介意,他笑着继续说:“客栈里还是爸爸妈妈挖的荠菜,明天给你做荠菜大馄饨吃,妈妈知道你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我和俟海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儿休息,晚安。”   过了片刻,方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晚安。”   这是巨大的突破,楼船上的秦言终于开口,那离下船又有多远呢。   大力摆手和渡船说了再见的秦深哼着大头鬼刚才哼着的曲调,他问了,这是一首童谣,内容很简单——宝宝睡呀,娘亲就在,天上月儿、屋外星星,护着你呀,我的宝贝。   进了室内之后,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的秦深嘴角一直翘着,他兴奋地和章俟海说:“妈妈知道了他弟弟过来,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说到底,出生不久就抛弃他的秦言,秦深对他并没有太大的感情,知道他来了会如此兴奋,完全是因为妈妈秦静期盼着自己的弟弟到来。   秦深和章俟海去睡了,楼船上,倚栏而立的秦言迎着风眺望不远处的客栈,巨大地屹立在三界交汇处的客栈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里面也有着自己的亲人,真的很想见见他们。   秦言的身后,躬身站立着的渡船管家还是那副可怖的摸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长毛、突出的吻部里有尖利的牙齿从厚实的上唇中伸出来抵着下唇,就算只是简单、放松地站着,葛麻质地的短袖被肌肉撑得绷紧、丝质的肥大下裤包不住腿部壮硕发达的肌肉。   管家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直直地看着渡船主人的后背,双瞳的眼睛里有着异样的情绪,他的声音意外的好听,如高山流水潺潺有声、似清辉冷月平平静静,他说:“想念他们,就下船去看看吧。”   “不行。”秦言坚定地摇头,“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又不是没有看见,和我打赌的男人说,只要我下船,他会荡平客栈内所有人。他可是蔡玉涙,东方鬼帝,他有这个能力。”   管家微不可查等地叹息一声,“我的主人,他只是一方鬼地而已,并没有强悍到可以毁掉整个客栈。”   “不。”秦言摇头,望着奔流不息地三途河,幽幽地说道:“对于你们来说,他只是一方鬼帝,统御着酆都而已,但对于普通人,那是强大、可怕的生物,他能够逼着我承诺下赌注,就有办法在我的时候痛下杀手。我,输不起。”   输掉,输的就是亲人的性命。   管家交握在身前的手握得紧了紧,试探性地说:“他想要迎娶你,与你赌,只是让你软下态度,答应他的要求。只要答应了,就能够和你的家人见面了。”   三途河上的风鼓动着秦言的斗篷,兜帽的边缘鼓起,下一刻,被掀了开来,露出半张爬满狰狞疤痕的脸,疤痕从衣领深处蜿蜒而上,如条条扭曲的蚯蚓,在皮肤下不断扭动,将半张脸折腾成可怖胜鬼的形象,既恶心又恐怖。   “这样的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他迎娶的,难道是因为爱?呵呵,怕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吧。”   这是秦言被选定为渡船主人的代价,拥有悠长的寿命的同时有一张鬼面,鬼面每逢二十四节气当天出现,持续时间为两天,两天后消失无踪。   而今天,恰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个节气,雨水。   上一任渡船主人为什么会死,秦言想,大概是承受不住船上的寂寞和鬼面狰狞的存在,镜子照多了,抑郁症而死的吧。 第90章 不为追求只为相守?!   雨水, 是二十四节气里面的第二个节气,从这一天开始气温回升、冰雪融化、降水增多, 三途河在这一日融化、恢复流动, 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   今日初四, 外面依然下着雨,淅淅沥沥的让人心烦。   小学课本上有一篇文章说春天降雨的, 里面提到春雨贵如油,小时候不懂, 一直对此有着纠结。   秦深现在可以确定作者是个北方人,因为降雨不断的南方只会嫌弃雨水太多,无法感受到它的珍贵。   别说秦深不在乎春雨,整个红叶镇都陷入了恐慌和八卦的氛围中, 一场稀松平常的雨并不能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不知道是谁将小镇内恶性杀人案的细节披露, 成了昨晚当地媒体的头条,找出真凶、严惩凶手的号召声不仅仅是现实,在网络上也掀起了浩浩波澜。有吃人血馒头的记者和律师找上了朱煨的父母, 将这对痛失儿子的老夫妻抬到台前,将品行无端的朱煨打造成了被人诬陷的大孝子。   一场荒诞的闹剧正在红叶镇和网络上引起巨大的讨论。   参与调查此事的所有人员都在接受调查,案件还未彻底告破就将细节向往透露, 引起的社会反响太过恶劣。   这一切,目前都与秦深无关。   他侧身躺着, 闭着眼听外面的雨声,身体上惫懒,脑海中有一抹笑容一闪而过。眉头轻蹙, 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一点儿提不起起床的兴趣。   “爸爸。”   耳边是丢丢小小的声音,秦深睁开酸涩的眼睛,“宝贝。”声音沙哑、虚弱,仅仅是两个字,干涩的喉咙就疼得难受。   秦深感冒了,凌晨时分有了热度,章俟海给他量了体温,39.5,发烧了,是兰德起给他打了一针退烧药。打了针的秦深昏昏沉沉地睡到现在,现下已经九点半了。   “爸爸,你好点儿了吗?”丢丢担忧地看着爸爸,“还发烧吗?”   “不了。”秦深想让孩子离自己远点儿,免得被自己感染了。但是酸软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沙哑的喉咙发不出更多的声音,徒劳地用眼神让孩子离开房间。   丢丢没有看懂爸爸的眼神传达的意思,小家伙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去碰爸爸的,就像是自己不舒服时爸爸对自己做的那样。   “嚯!”丢丢被爸爸额头上的温度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说:“爸爸,你的额头好烫,我去找爹爹。”   秦深看着儿子从视线内走掉,身后跟着小麒麟当小尾巴,小麒麟的尾巴在身后甩动,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集中在尾巴上,视野中的世界越来越模糊,大脑像是浸泡在一锅热汤里面,脑海中冒出了很多星星……   高烧反复了,退烧针已经没有了作用,章俟海打电话去了医馆,那边来了个小大夫带来了吊瓶,给秦深挂水。一个中药馆常备着一堆的西药,附近居民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到那边抓一些药、开个方、挂水打针。   等秦深再度醒来,已经是下午的三点,挂水了的他好了许多,撑着床让自己坐了起来,正掀开了被子……   “想要做什么?”打开门走进来的章俟海走了过来扶住秦深的肩膀,“要什么我帮你拿?”   秦深双腿别扭地夹紧,“放开我,我要上厕所。”   “我给你拿个盆来,你直接在这边上。”   秦深,“……”   秦深囧了,坚决拒绝,“不,我要自己上。”   “那我抱你去。”章俟海说到做到,长臂一伸,将床上的一件家居服拿起来披在秦深的身上。   趁着章俟海拿衣服的功夫,秦深偷偷地想要自己下床,但是身体不给力,还没有彻底站起来就觉得眼冒金星,双腿一软往下倒,倒在了一双坚实的臂膀上,被手臂的主人横抱了起来,“身体还没有好,别逞强。”   “哦。”秦深乖乖地应了下来。   到了厕所,秦深站在马桶前,抓着自己的小兄弟,膀胱要炸了,但就是尿不出来,他哭丧着一张脸,“你别盯着我看啊,看着我,我尿不出来。”   “又不是没有看过。”   秦深窘迫,“那种看和现在的不一样。”恼羞成怒地吼:“给劳资转过去,咳咳咳……”   声音提高了,还没有好的嗓子发最后一个音的时候裂开,难受得直咳嗽。   “滴滴滴……”一咳嗽,身体控制不住,要出来了。秦深立马憋住,整张脸通红。   章俟海无奈地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随后转身用肩膀抵着秦深的身体,免得他摔倒了,“我转过来了。”   秦深长吁了一口气。   上完了厕所,秦深又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稍微动动身体也不觉得那么懒散,“我出去坐坐,肚子很饿。”   “锅上熬着粥。”   秦深砸吧了一下嘴巴,口淡,“更想吃肉。”   “不行,你感冒还没有好,嗓子也不行。”   “……好吧。”   因为身体妥协的秦深就着酱豆腐吃了一碗白粥,别说粥香,就连酱香也没有尝出来,嘴巴里还觉得苦苦的。吃完了,秦深裹着羽绒服站在吧台后面给在客栈内等了快一天的客人们做登记,陪在身边的章俟海接了个电话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提着一把软垫带靠背的高脚椅,是他打电话让Leo送来的,方便秦深做登记的时候坐。   站得腿软的秦深坐上椅子的那一刻放松了下来,写太多字了,手腕酸疼,忍不住甩动了几下,他问章俟海,“苗苗的情况怎样了?”   “她的情况比你现在好多了。”   兰德起的医术精湛,做完手术的下半夜林晓苗就醒了过来,早晨已经可以独立行走,只是伤的是眼睛,多动一下脑袋会晕眩、胀痛,目前多以平躺休息为主。   “那就好,等我好了,再去看看她,免得把感冒传染给她了。”   渡船靠岸,门可罗雀的客栈变得热热闹闹,有些客人在客栈的院门一打开就走了进来,可是客栈的主人生病,没法为他们做登记,就全都坐在大堂内等着,位置不够有些人就席地而坐,拿出两副牌斗地主的也有。   秦深的速度并没有因为生病变得缓慢,不到一个小时就做完了登记,熙熙攘攘的大堂瞬间清净了下来。秦深伸了个懒腰,看着露出一截小蛮腰、俏生生站在一边摆弄着针线的六娘,“怎么没有和兰德起在一起啊?”   “老板,距离产生美。”六娘朝着秦深眨眨眼,“昨天耽误了,今天负距离地接触再约。”   “接触完了别吃掉对方,兰德起医术挺好的,应该造福世界。唉,要是留下在客栈就好了,有个驻店医生也不错。”   “本来就是我吃掉他。”   “……”如此黄暴,秦深被噎了一下。   看秦深一言难尽的表情,六娘捂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老板还是这么纯情。”   “我说的是真的。”   六娘扯了一张面纸擦拭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老板,他都是个死人了,我们蜘蛛精又不吃鬼魂。”   “死过一次,就死不了第二次了。”秦深感叹。   “非也。”刘娘摇摇头,收起了笑闹的表情,她说:“再死便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了。有些伤痛作用到身体上还可以愈合、消失,有些伤痛作用到灵魂上,那就很难办了。老板,鬼瞳派打在林晓苗身体上的标记,是直接打入灵魂控制的,眼球上的只不过是外在的表现形式罢了。林晓苗应该用什么和鬼瞳派做了交易,你可以问问她。”   六娘昨晚欲言又止,喊住秦深想要说的便是这个,但是看老板精疲力尽的摸样,她就按了下来没有当晚就说。   秦深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喉咙眼儿里痒痒,咳嗽了两声,“没有办法吗?”   “我对这种契约烙印的,研究不深。人类的那一套,可以找人类解决。”   秦深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会联系国安一处人员的。”   原本,从派出所所长梁靖手上拿到那个SD卡的时候,秦深就有些阴暗心理在脑子里面乱飞,他并不想把SD卡交给国安一处的工作人员。   那时候只是蠢蠢欲动,后来苗苗来了客栈,朝着鬼瞳派的标记扎了那一刀之后,秦深就真的想藏下SD卡了。大义灭亲什么的,真要做起来,好难。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六娘告知的事情让秦深措手不及,看来他不能够昧着良心辜负老警察梁靖的嘱托了。   拿出手机,秦深准备拨通暗中留在红叶镇中的杨奉的电话,约他前来客栈一趟。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做这个决定有些难。   “我怕,那个标记对林晓苗的心性也产生了影响,她给自己扎了一刀,真的是不想伤害你,还是以退为进。”六娘抿着唇,她现在说的内容并不讨人喜欢,说了也许还会让老板厌恶,但与老板受到伤害来比根本不算是什么。   见秦深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六娘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进去了,于是继续说:“并不是说林晓苗原本的心性有什么不对,而是心有怨恨的、能够和魔鬼做交换的人,心理上或多或少有些扭曲。当然我并不是说所有人都是如此,但心智坚定者,毕竟少数……”   秦深摆摆手,让六娘不要继续说下去了,他长叹了一声,问坐在一边看书的章俟海,“我之前想就在苗苗她门口站一站,说说话,你也不让我去,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的。”   视线从书页上移动到秦深脸上,章俟海用平静的声音说:“对,我猜她应该知道梁靖手上有记载了她行径的视频。”   梁靖拿过来的SD卡上清晰地记载了林晓苗的那一眼,她并不是无缘无故地看,而是注意到了才特意抬头看了一眼。   SD卡插在电脑上就没有拔出来,章俟海打开电脑点击播放了这个视频,跳过冗长的一段,画面停格在林晓苗经过车子的那一幕……   “她在笑!?”六娘是第一次看这个视频,惊讶地喊了出来。   因为抬起头,往前披散的头发向后分开,露出一只眼睛宽度的脸,脸色苍白如纸,上下眼睑张开到极致,露出里面黑白分明的眼球,两只叠加在一起的竖瞳代替了原本瞳仁的位置。   一般人看到这个画面很容易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眼睛上,但视线只要向下移动,移动到唇上……   之前说过,苗苗的唇角内凹,稍微弯动一下嘴角,就是一个甜甜的笑容,所以她脸上的笑容是非常明显的,很难让人忽视。   “她来到客栈后的一系列举动,不排除故意的成分。”就如同六娘担忧的那样,以退为进,就是个接近目标人物、让目标人物掉以轻心的好办法。章俟海要在秦深关心则乱的时候,做好万全的准备。   秦深疲惫地捏了一下鼻梁,自己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下意识地忽视了而已,不想将甜甜的小妹妹想象成杀人如麻的穷凶极恶之人。   “我知道了,我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地,不会单独去见苗苗。”但林晓苗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个姑娘心性如何,他知道,他会想办法将她身上的烙印去掉。   …………   ……   按照和兰德起的约定,梁靖提前半小时下班来到了望乡客栈,一只手上提着半只鸭子和一些猪耳朵,另一只拿着一提啤酒,看来今晚是要和梁靖来个不醉不归。梁靖换了常服,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老爷爷,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的无所适从,他并不是个经常笑的人。   “小朋友,大人呢?”   丢丢有些小戒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说:“五娘一会儿就来。老爷爷你有什么事情吗?”   “小朋友你知道兰德起在哪里吗,我找他。”梁靖在客栈大堂内看了一圈,没有一个大人,就看到个孩子和一只猫、一只样子奇怪的狗狗在玩。   丢丢看了看这个老爷爷,他脚边的小麒麟也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来人,只有趴在桌子上的小奶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白虎神君没有从梁靖的身上感觉到恶意,与之相反,倒是有一身的刚正之气,鬼怪勿近,不是个坏人。所以白虎神君没有阻挡丢丢靠近这人。   丢丢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兰德起是谁,不一会儿就想起来了,那是给爸爸打针的医生。他对梁靖说:“老爷爷你先坐,我到里面去喊大人。”   “好的,小朋友。”没有了那身制服的加持,梁靖也就是普通人,因为常年累月的工作,看起来比同龄人还要垂迈一些。   兰德起很快从后头走了出来,寿命停止后他的样貌没有任何变化,看着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壮年,不过看他的眉眼能够看出岁月的沧桑。   “梁师兄。”   梁靖提了一下自己买的下酒菜,“说好见面的,我们不醉不归。”   “抱歉梁师兄,今天有事,是没法与你喝酒聊天了。”   梁靖有些失望,不过没有彻底地放在脸上,他强装无所谓地说:“没事没事,你有事情忙还是以正事为主,我们可以改天再约。”   说完了,梁靖就准备要走,兰德起喊住了他,“师兄随我来吧,嫌疑人还在你们那边,这个案子破不了上头施压肯定不好过。秦老板请来的人应该可以帮你。”   梁靖疲惫的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哪里是不好过,简直是水生火热。社会影响太大了,如果在案件移交给市里面之前我们还是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指认凶手的话,我们派出所的形象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得不到群众的支持,以后工作更难办了。”   “所以,随我来吧,我想这件案子交给他们才是最好办的。”   “谁?”   “进去就知道了。”   梁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像是这种灵异案件肯定需要专业人士来解决。   与他想的一样,杨奉来了,与之一起来的还有名叫甜甜的灵媒,针对灵魂契约的事儿,她在国安一处的工作人员中是翘楚的存在。   之所以客栈大堂内看不到秦深和六娘他们,那是因为众人都在三楼林晓苗暂住的地方。房间门大敞着,内里标配的东西都被收拾了起来,只有角落里一张小床和屋子中间醒目的一个木桶。   这个木桶章俟海泡过药浴,后来蓝月儿鲛人形态缺水时也用过,爸爸林高峰打造的木桶极好,只要时常养护可以用上很久。而现在,里面泡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取出水果刀的左眼摘去了包扎物,她的上下眼睑打开到最大的程度,里面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球比之前更加突出,好似要从里面跳出来一般,两个叠加在一起的竖瞳占据眼球的位置变大。   打在苗苗身上的烙印对她的影响变大了。   诡异萝莉抱着自己的洋娃娃绕着木桶转圈,嘴巴里念念有词,声音不复平时的甜美可人,像是被老妪附身,听起来又沙哑又尖利,“嘿嘿,好美味的味道,这种咒术是我最喜欢的味道,这锅汤我要了,给我留着,我要泡在里面喝汤。”   “香香你够了,不准用我的身体做这么恶心的事情。”萝莉甜美的声音代替了老妪,她噘着嘴巴,嫌恶地说道。   声音又变,老妪为自己辩解,“没有说要用你的,把洋娃娃泡在里面就好。”   抢回了自己身体控制权的灵媒萝莉甜甜说:“这样娃娃很容易坏,又要让郭大叔帮忙修。”   甜甜抱在手里面的鬼娃娃说:“我不管,要是不带回去,这件差事儿我就不干了。”   萝莉怀里面的布娃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用实际行动以示抗议。   围观了全过程的秦深开口提议,“你们走的时候可以带走这个木桶。”里面的洗澡水理所当然地也归他们所有。   杨奉说:“谢谢,布娃娃香香有时候会比较任性……”   “哼,你才任性,你全家都任性,我明明非常深明大义。”躺在地上的布娃娃站了起来,拍拍自己可爱的蕾丝小裙子,蹲下来在地上用力一蹬,她又回到了灵媒甜甜的怀里面,再次附身,开始接下来的步骤。   这一幕都被上楼而来的梁靖看在了眼里,他揉揉自己的眼睛,进入客栈后不可思议地事情太多,他心跳砰砰开始加速,感觉不来一粒降压片,血管要爆炸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幕,事情还要从一个多小时之前说起,秦深给杨奉打了电话,他没有耽误就带着甜甜过来了,来了之后秦深将SD卡交给了他,并且请他帮忙解除掉苗苗身上的烙印。   烙印直接打在灵魂中,一次性无法根除,但借着客栈的井水,加一些甜甜带着的“小料”可以缓解,这方面的专家甜甜说了,多来几次又是个漂亮大姑娘。   被秦深带去三楼的杨奉等人见到了林晓苗,那时林晓苗一身单薄的睡衣靠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脸上的纱布就已经去掉了,是她自己弄掉的。   苗苗看到秦深,脸上的笑容很古怪,带着亲近和贪婪,她的心智一半已经被烙印控制住了。   被控制住了的林晓苗说了很多自己的遭遇,被坏人糟蹋后告诉奶奶,奶奶让她忍,因为大姑娘家家的贞洁最重要,报警让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偷偷想和妈妈说,沉浸在下半生有着落的喜悦中的林高凤并没有看出女儿的异样,还欢天喜地地跟女儿说,让她和继兄多多相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林晓苗求告无门还被丧心病狂的周望岜恐吓,他还带了自己的朋友朱煨一起去了林晓苗的家……   “我是去海边自杀的时候遇上了一条蛇,他说我可以自己报仇的,只要给他自己的一只眼睛。”林晓苗摸上了自己的眼睛,她说:“我是自己抠出来给他的,他给了我一种迷药、给了我勇气,我可以报仇了。不过,他还要求我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进入客栈杀掉哥哥,只要杀掉了哥哥,他就带我离开这个地方,那里永远没有伤害。”   “哥哥——”林晓苗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控制不了它了,哥哥,你快走啊,我不想伤害你。”   喊完之后,她眼瞳内鬼瞳派的标志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这不是因为它被压制住,而是蓄力反弹。   植根于灵魂中的烙印彻底占据了林晓苗的心智,她脸上爬上了森绿的蛇鳞,一只完好的眼睛内瞳仁竖起,嘴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被占据心智的林晓苗力气极大、身法诡异,与她缠斗的人为了不伤害她还不好使用武力,投鼠忌器。   幸好有六娘在,趁着林晓苗与杨奉打斗被吸引了注意力时,从她口中吐出大量的蛛丝将林晓苗困住。之后甜甜做出了药浴,这才有了大家现在看到的情况。   药浴还要一段时间,有甜甜和她的布娃娃香香在这里就好,秦深又喊来郭跃和六娘一起在这边守着,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的发生可以应对。   秦深与其他人移步客栈大堂,让五娘送来了茶水,在此期间为杨奉和梁靖做了介绍。   “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你们普通人的能力范畴,我们国安一处会接手。”杨奉没有绕什么弯子,一身正气、大侠风范的他也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为难。   听到这话,梁靖激动地跳了起来,“如果有国安一处的协助,还民众真相大白并不是难事。”   “抱歉,这件事的真相怕是很难和公众说。”   杨奉这句话如同一桶凉水兜头从梁靖的头上倒了下来,慢慢地这位从业几十年的警察慢慢冷静了下来,勾着腰缓缓坐下,“我能理解,但是……”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秦深一眼,毕竟真凶是这一位的妹妹。   这个与普通人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有太多的规则是梁靖不懂的,他想,法律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并不是通用的吧。   修真者感知敏锐,梁靖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行为在杨奉的眼中无所遁形,他说:“梁所长你想多了,秦老板并没有让我徇私,这件事牵涉到未成年人的同时也涉及到我们一直在追查的一个邪派,再说了这件事公之于众后如何解释一个小姑娘杀了三个成年男子?真将真相说出来,他们会相信吗?”   梁靖的表情隐藏地很好,毕竟此人从业多年,打交道的人无数,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同时在职业状态中时自己的微表情也控制非常好,那一眼秦深没有察觉到,听杨奉这么一说,心中了然。   “一些高大上的话我现在说只会觉得虚伪,苗苗杀的是人渣但毕竟是夺去了他人的性命,要接受法律公正的裁决。但,这个社会对女性太残忍了,一旦公之于众,她怎么办?她的人生还很长,应该生活在阳光下。”秦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不是生活在指指点点之中。”   陪坐于一旁的兰德起深有体会,这个社会太残忍了,对女人也好、对男人也好,各种指指点点是吃人的。   梁靖颓然,“那现在怎么办?”重压于肩膀上,这位老警察不知道除了让真凶落网,还有什么可以平息悠悠众口?   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过多参与的章俟海扫视了一眼梁靖,淡淡地说:“舆论是可以控制的。”   “梁所长无需担心那么多,这件案子既然有国安一处接手,就一定会让公众满意。”   梁靖恍然大悟,自己杞人忧天了,他要明白,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普通基层民警可以窥视和解决的了,只要放心下来,等待结果就好。   老警察站了起来,面朝秦深的方向鞠躬,“我为自己的小人之心道歉,对不起。”   秦深避让开,“人之常情。”一开始,他并不是没有私心。   …………   送走梁靖,楼上苗苗的药浴还在继续,杨奉之前和秦深保证过,苗苗受到鬼瞳派驱使杀人,杀的还是十恶不赦之人,是不需要杀人偿命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国安一处要将人带走,接受惩罚。   一切,等药浴结束,苗苗恢复神智之后,让她自己决定。   事情有了美好的走向,感觉精神十足、可以一口气吃掉一整只烤羊腿的秦深伸了个懒腰,“我好了,晚上我要大鱼大肉,一个酱肘子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感觉肚子里面缺少油水,要饿死了。”   “爸爸,你的脸好红。”   “儿子,别担心,爸爸这是热的,脱了羽绒服就好。”秦深低头去摸羽绒服的拉链,眼前的拉链扭曲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曲线,还开始融化,已经融化到他手上了,他笑呵呵地甩着手,“呵呵,丢丢你看啊,谁在大堂里头放烟花了,红的、黄的、蓝的,好漂亮。”   Duang!   秦深在丢丢的大叫声中晕倒。   秦深的感冒根本就没有好,高烧再起,这回烧的更加厉害,42度,已经到了普通温度计的最高刻度,兰德起检查了说:“这是一种流感,最好做一个血液检查。秦老板在哪里接触过病原?”   “最近都没有出过客栈。”章俟海坐在床边握着秦深的手,手心滚烫,灼烧着他的心。秦深糟糕的情况已经无法让章俟海保持冷静,努力让自己回想,一首童谣的曲调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想起来了,大头鬼,渡船上的大头鬼。昨晚我们与他有过接触,回来后秦深就感病倒。”   “鬼怪得的时疫被感染上,人类普通的医治手段很难好。”青龙神君和洪烨相携而来,踏进房间的那一刻青龙神君听到了章俟海说的内容。   “可有什么办法治好?”章俟海急切地问道。   “去找渡船上的人。”   “好好,我这就去。”章俟海松开秦深的手要奔走出去。   守在门外的五娘走了过来,温声说道:“章先生您守着老板,我去渡船上喊人。”   “好,谢谢。”要不是情况紧急,章俟海并不想松开秦深的手,只想这么握着他,怕自己稍不留神,他就有个万一……   这种想法刚在心中冒出来,就被章俟海狠狠地按了回去。   五娘很快就喊来了人,外面有沉重的脚步声稳步而来,一个硕大健壮的身影从门口挤进了屋子,他的出现,宽敞的主卧瞬间变得逼仄。   渡船管事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长毛、一张如狼的脸狰狞可怖,铜铃大的眼睛在室内一扫,看到青龙神君和洪烨微微颔首。   “多年不见,蔡帝君帝安好。”青龙神君拱手行了一个平礼。   渡船的管事,不,确切地说是东方鬼帝蔡玉涙拱手还礼,“青龙神君好久不见,你看着和过去一样。”   “帝君你看着和以往却十分不同。”   东方鬼帝蔡玉涙生前乃人间酷吏,传闻麾下一狼头铡斩杀奸佞无数,死后升任为东方鬼帝、镇守酆都。   耳边好似有潺潺水声响起,眼前皎皎月光一晃而过,可怖的狼头怪人消失不见,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名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的玄衣男子,男子长眉入鬓、鼻如悬胆,薄唇轻抿、不苟言笑,“同与不同只是表象罢了。”   “帝君煞费苦心……”   “只是为了一尝心中所愿。”   自东方鬼帝蔡玉涙踏进主卧的那一刻,一个结界便布置了下来,他与青龙神君的对话除了洪烨,其他人并不知晓。一息过后,结界撤去,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蔡玉涙还是那副狰狞可怖的狼头人形象。   他走到床边,粗糙粗壮的手指搭在了秦深的手腕上,把脉片刻后说道:“过年期间幽冥鬼界一场时疫肆虐,感染者无数,轻则咳嗽流涕一段时间,重则魂魄离散。渡船上负责到外界采买的大头鬼被感染,重病了一段时间,现下好转,只是有些流涕。没有想到只是与秦老板接触片刻,秦老板就会被感染上。这是我们渡船的过错,我一定会医治好老板。”   “管事可有办法?”章俟海紧张地问道。   “抓几副药喝上几天就好。”   “他身上温度这么高,有什么立刻就降温的办法吗?”再这么烧下去,人就要烧傻了。   “无碍,高烧会自然退去,病重期间高烧会反复多次,无须担心。”管事补充了一句,“不会烧傻的。更何况,并没有解决发热的办法。”   章俟海皱着眉头,抿紧了嘴唇,垂首看着秦深,他睡容安详、呼吸平稳,除了烧得通红的面色,看起来和正常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管事诊断结束之后,拿起一边的纸笔写下药房,都是人间常见的药,只是配比和用法略有不同,交给青龙神君会为秦深准备妥当。   管事来去匆匆,给秦深看完了病便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其他人也退出了房间,只有章俟海留在里面守着秦深。   为秦深备药的青龙神君与洪烨走出客栈一脚跨出便回到了医馆,药案后,洪烨对那位掩盖身份待在渡船上的东方鬼帝非常好奇,拿着几颗枸杞的他问起了孟彰,“那位蔡帝君有什么独特的爱好,竟然以狼面掩饰身份待在渡船上?”   “喜欢上一个人的罢了。”   “秦言,秦深的秦深父亲?”洪烨稍微一想,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应当是。”   “……那他这样可追不上。”   “他也并不是为了追上,大概只是想守着而已。”   “这份精神厉害了。”洪烨竖起了大拇指为东方鬼帝点了个赞。   青龙神君摇摇头,“他那人醉心于书画,我们之前在丢丢那边看到的那套书便是出自于此人之手。文人思想大抵与普通人不同,有着更高的追求境界。”   洪烨对此不敢苟同,摸着自己的下巴啊,“秦深出生那段时间我揣着龙蛋修养,外界事物一概不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不是。”这个想法还未说出来,青龙神君就一口否定了洪烨的猜测,“他不是秦深的另外一位父亲,秦深的出生你想象不到,等时机成熟便可知。”   渡船的主人皆是命格特殊之人,秦言一脚踩阴、一脚踩阳,乃是因为父母执念强行出生的生命,这种人最适合来往于阴间与阳间的渡船。而从秦言腹中出生的秦深,继承望乡客栈最好不过了,至于原因,就如青龙神君所说,时机到了便知。   青龙神君准备药的速度极快,不到一刻钟这帖药就在客栈的药罐内煎了起来,三碗水煎成一碗,便可以服用。   仿佛睡着的秦深并不会自己主动吞咽,章俟海正准备含一口喂入他的口中,孟彰神君阻止了他,“这个药你不能够入口,会伤及肠胃,用勺子喂吧。”   章俟海抬头看了一眼青龙神君,一口喝下汤药,俯身用口喂秦深吃药,“这样快一些,秦深怕苦,用勺子太慢了。”   “你喂完了记得漱口,我会为你开一副养护肠胃的药,你一日一次便可。”   “多谢。” 第91章 来自九重天上的快递   这一场来自于三途河另一岸的流行性感冒直接让秦深在病床上躺了十来天, 错过了林晓苗苏醒、错过了她的自愿离开,错过了渡船的离岸, 错过了元宵节。今天已经是元宵节的第二天, 丢丢由章俟海带着去了学校, 他今天开学了。   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秦深只觉得浑身发软, 起床洗漱之后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打开门出去, 迎面看到兰德起拿着锄头在中庭翻地。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长裤、白色的长袖衬衫,衬衫的衣袖挽到小臂中间,随着锄头挥动的动作,小臂上的肌肉张弛有度、舒展出漂亮的线条。   中庭内秦深就种了两棵桂树, 大概是栽种不久后他让王乐彬浇水, 那时候生魂离体状态的王乐彬做事不走心、水浇多了,伤了根,栽种头一年连花都没有开。后来又住进了酒坛子三兄弟占了其中挺大一块地方, 再有大家来来往往老井与厨房提水,秦深就懒着没有好好规划中庭。   现下兰德起拿着锄头翻地,他的脚边还放着一个阔口的篮子, 篮子里面堆放了一些植物的嫩苗,大概是中药?   不, 不对,现在不是想兰德起要在中庭种什么的时候。反应了过来的秦深惊讶地问他:“你怎么没有坐船离开?”   “我觉得这边挺好的,决定留下来, 当个驻店的医生。”兰德起拄住出头,扭头看秦深,“老板欢迎吗?”   “多一个劳动力当然欢迎。”等虚度原融雪、花开,郭跃就会收拾包袱去往他心心念念的妖界,到时候客栈就少了一个强壮的劳动力,秦深正发愁呢,这个时候有个人主动送上门求职,他当然乐意之至,不过……“你住店的时间不是应该早就过去了吗?怎么还能够待在客栈?”   “做个家属。”   秦深对面是员工宿舍,都是统一的大小,员工不多,他就让大家自己挑喜欢的住,不过大家最后还是按着顺序来的,第一间住着仇宝成,第二间是王乐彬和黄三尾(黄三尾本来有自己的房间,后来两人确定在一起了,就搬到一起住),第三间是六娘姐妹,她们姐妹六人精通术法,拓展了里面的空间,六个住在一起一点儿都不挤。   第四间住郭跃。   而现在,六娘是从第五间里面出来的。   围着围裙、如普通家庭主妇的六娘看到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老板,挥挥手,娇甜的声音高兴地说:“老板,你好啦!”   木呆呆的秦深点点头,“对啊。”   “老板好了就给兰德起合同呗,成了正式员工,他待在客栈里面也好行动。”   “哦。”秦深调转了方向,木着脑子往大堂里面去,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本来只是撩撩、做一场露水夫妻的两个家伙决定相守了?   世界还是蛮奇妙的。   秦深的身后跟着兰德起,走到吧台这儿,他弯腰从抽屉里面拿出了合同,抽出一份递给了兰德起让他签下名字,从今日起,兰德起便是客栈的正式员工了—驻店医生。   职务是驻店医生,不过客栈哪里缺人就支援哪里,让他发光发热、发挥体能的地方很多。   因为秦深生病,渡船是提前离开的,免得有去往幽冥鬼蜮的客人过来他却无法给人作登记,白白浪费对方的感情。   重新站在吧台前,秦深感慨良多,“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人是铁饭是钢,老板,吃早饭了。”六娘端来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大块的红烧牛肉码放在面条上,红汤内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浮在汤面上晶莹漂亮的油花让人口水滴答。“红烧牛肉面一碗,老板慢用。”   秦深吸溜着口水,生病期间味觉退化,吃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他都以烂面条、稀粥度日,硬生生将过年长出来的肉给瘦了回去。现在捧着这碗面,秦深喝了一口面汤,泪流满面,“呜呜,终于吃上正常的食物了,我的嘴巴里都要淡出鸟儿来了。喝上一口浓香的汤,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   “老板,你应该加强锻炼,人章先生和你一起接触的大头鬼,他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你却病了十几天。”六娘熟练地吐掉了嘴巴里的瓜子壳,继续说:“所以说,锻炼很重要,开春了在虚度原上种地,你也应该加入其中,抡几把锄头锻炼锻炼,最好弄出一个腹肌。”   六娘的视线飞到秦深的肚子上,秦深下意识地缩紧了柔软的肚皮。   六娘摇摇头,“年纪轻轻就长了肚腩,多难看啊。你要想想章先生的感官。”   “……”秦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偷偷去摸自己的肚子,一摸一手肉,哭丧着脸说:“我会锻炼身体的。”   “嗯嗯,这才对。”说话的功夫,嗑瓜子高手六娘已经吃掉了盘子里三分之一的瓜子。   吃饱了才好减肥的秦深吸溜着一口面条,含含糊糊地说:“六娘,瓜子盘里有东西在动。”   六娘一僵,去抓瓜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颈椎像多年没有上发条的生锈齿轮“咔咔咔”地垂下去,“啊啊啊!”   不是秦深骗人的,是真有虫子在里面一拱一拱的,还是那条噬金虫,也不知道怎么从盖紧的盖子里面爬了出来躲进了六娘的瓜子盘内……   好吧,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六娘又要有一段时间不碰瓜子了。   六娘回了房间洗手、刷牙,秦深继续吃自己的面条。   “叩叩。”   听到类似敲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秦深疑惑地抬首,什么都没有。大概是木头家具热胀冷缩发出来的声音,没有多在意,继续吃面。   “叩叩。”   声音再响,规律、礼貌,的确是敲门声。   “谁?”秦深放下了筷子,捧起了搁置在吧台上妈妈的那把刀,警惕地看着四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会不会遇到了透明的妖怪?   现在大堂内就他一个,离得最近的是厨房内的仇宝成和五娘,再有就是在院子里整理作物的王乐彬和黄三尾,还是保持一下警惕心为好。   “叩叩。”   又是两下敲击声,秦深侧头认真分辨方向,确定是从吧台前侧发出来的,他半信半疑地双手撑着吧台,伸头去看,看到在地上停着一辆小小的马车,马车被同样迷你的小马拉着,套着小马的缰绳在一个身高十几公分的小人手上。   敲击声就是由这个小人发出。   “您好,有您的快递。”   “……麻烦帮我送上来行吗?”   “好的先生。”   巴掌大的小人坐上了马车,手上的马鞭在空中一甩,发出“咻”的清脆声响,马儿四蹄踩动、嘶鸣一声,踏空而飞。在秦深的注视下,伴随着铜铃脆响,马车踏空而来,骏马前蹄落于吧台之上,它拉着的马车两轮平稳落地,这是一辆犹如玩具大小的马车,但做工精细,和真实的马车别无二致,其通体金黄、车盖四角垂有铜铃,脆响便是从这个里面传出。   马车的主人掌高的小人儿穿着灰黄色宽松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黄色的尖角小帽,黑亮蓬松的头发将帽子顶了起来,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小人儿手腕上系着一条小马鞭,腰间束着与帽子同色的腰带,脚踩一双皮靴,目测皮相年龄在十七八岁。   在他的控制下,棕红小马拉着马车逐渐向秦深靠近,在离秦深三十多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小人儿手上拿着个本子跳下马车。他的声音轻轻小小,秦深全神贯注、竖着耳朵才能够听清楚,“请问您是望乡客栈的主人秦深吗?”   “对的,我就是。你是谁?”   小人儿一脸懵,“你不认识我了吗?”秦深长大了,自己可从未变过。   秦深无辜地看着他,“我一定要认识你吗?”   小人儿僵着身子不敢动,可怜兮兮地说:“好像、好像也不是一定要知道我是谁。我是庆忌,跑三界的快递员,秦老板你小时候我们见过的。”   “抱歉,小时候的记忆我没有了。”   “哦哦。”庆忌点点头,善解人意地宽慰秦深,“那没什么,天帝点化之前是我的小时候,那时的记忆我也没有了。”   庆忌又名要离,乃是一种上古异兽,受到天帝点化方有人形,十几公分高、黄衣黄帽、乘黄色马车,日行千里。他的黄色小车与客栈所用的木料一样,出自于建木,可不受拘束自由穿行三界、运送货物,是三界的快递小哥,前提是望乡客栈开启的时候。   望乡客栈关门的二十年,他的业务范围也限制在九重天上,客栈重新开业,他又开始承接去往其他几界快递业务了。   承接了三界业务的第一单,庆忌就给秦深送来了快递。他转身掀开马车上的车帘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庞然大物。一块用巨大类似于荷叶的绿色叶片包着的肉块,足有十斤重,看颜色、质地,应该是牛的后腿肉,也就是牛后腱,非常新鲜和鲜嫩的一块牛肉。   秦深打量着那辆马车,估计是什么乾坤设备,空间容量很大,足够容纳比自身大千倍百倍的东西 。   “麻烦在快递单上签字。我在网上学到的,你们凡人的物流速度进步神速,值得我学习,我就自己做了快递单,看起来也正规一些。”   庆忌拿出来的快递单有一个便利贴那么大,上面清晰地记载了寄件人、收件人、货品名称是什么。   快递单属最简单的法器,秦深只要在收件人那一栏上签字,寄件人手上的那一联就会有提醒,就跟送达短信一般。   只见快递单上有如下文字:   寄件人:罗氏女   收件人:秦深   寄送货品:十斤牛腱肉   罗氏女,秦深当然记得这位从翠云山铁云洞来的大姐,还记得她的老公是牛精牛大,他们是望乡客栈开业来的第一批客人。牛大年轻时为了好面子去了狐狸洞撞见了黄三尾老娘和老爹的风流韵事,从而在多年后被黄三尾老娘利用上,黄老娘利用牛大将儿子黄三尾带离了狐狸洞,黄三尾这才来到了望乡客栈。   也正因为此,引起了罗氏女的误会,先一步离开回了九重天,牛大身边没有钱就给秦深打工,虚度原上三百亩的田地便是这么来的。   “罗大姐给我寄快递,真是没有想到,她没什么话给我吗?”   “有的,罗氏女让我转告先生,这块肉都割下来了,扔掉浪费,不如送来给您尝尝鲜。”   “咕咚”一声,秦深惊悚迟疑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那啥,这块肉不会是……”   庆忌听出秦深的未尽之言,将自己的所闻告知了秦深,“据我所知,牛大是一瘸一拐地销假上班的。”   “……”当真是啊。   也许是秦深脸上的震惊之情太过明显,庆忌说:“先生无须为牛大担忧,吃上一颗生肌丸便可恢复。妖精鬼怪只要不是致命伤,好的都很快,牛精的肉里面蕴含火力、有丰盈灵气,是滋补佳品,吃上一两口对人类特别好。”   牛大回到九重天上的家里面罗氏女的气还未消,自然引起了一场家庭纷争,大打出手,渣牛被单方面殴打,这块肉就是这么来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罗氏女和牛大争吵几个时辰而已,望乡客栈的秦深连年都过好了。   夫妻动手,动手动刀子、连肉都割下来了,秦深咋舌不已,对罗氏女刮目相看,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是让牛大有了一个深刻的教训。   虽然庆忌对牛大的肉颇多夸奖,不过,吃还是算了吧,像是吃人一样……   “哇,上好的牛后腱,老板你买的吗?正好切个两三斤出来,中午用来炖土豆吃好了,剩下的可以卤牛肉。”五娘从厨房出来,看到被荷叶包着的肉欣喜万分,见到优质食材没有一个厨师不想将其立刻下锅呈现出一餐美味的。   她捧着牛肉就要往厨房里面去,连刚才要和秦深说什么都顾不上了。秦深一言难尽地喊住她,“这不是普通牛的肉。”   “嗯?”   “这是一头我认识的牛精的肉。”   “所以呢?”五娘继续疑惑不解地望着秦深。   秦深挫败地摆摆手,“算了,做了吧,”   五娘点点头,欢天喜地地回了厨房,她本来就是出来问问秦深中午要吃什么、他们好做的,现在有了这么一大块牛肉,关于它的菜谱在脑海中涌动,不需要再询问,吃它就好。   今天这餐,秦深注定无法下咽了。一想到这块肉是牛大身上削下来的,他就生理性地抗拒。   “麻烦先生签字,我还要赶着去送妖界送下一单。”秦深迟迟没有落笔,庆忌就催促了一声。   秦深签好快递单,庆忌就要驾车离开,秦深喊住他,“庆忌这是要去往妖界?”   “对。”庆忌点头,目光郎朗地看着秦深,“先生是要寄送货物吗?我是按照运送里程、货物重量大小进行收费的,如果运送货物,价格另算。”   “我想送一些水果给人参宝宝们。”去往妖界的,秦深最在意的便是那些可爱的人参宝宝,也不知道他们现下如何了。“要是方便,你回来的时候和我说说他们在妖界的情况吧?”   “嗯嗯,好的呢。”庆忌犹豫了一下,伸出小小的手掌竖起了食指,腼腆地提出了一个自己的要求,“可以卖一些客栈出产的胡萝卜给我吗,我的小红最喜欢客栈的胡萝卜了。”   “当然可以。”秦深一口答应,客栈别的不多,蔬菜管够。   人参宝宝住在客栈的那段时间最喜欢吃的便是各种水果,秦深就准备了一些车厘子、红心火龙果、菠萝蜜等等给他们送去,当然也给庆忌准备了一大捆地里面刚刚拔上来、水灵灵的胡萝卜。   “谢谢。”庆忌脸红红地收下秦深给他的胡萝卜,个子小小的人一把扛起了比身体重几十倍的东西,轻轻松松,掀开帘子往马车里塞的时候也毫无凝滞,就是如此简单利落。走的时候庆忌对秦深建议,“天网APP升级之后开启了社交功能,先生可以在里面找寻自己要加的人,加了好友就可以通话了。”   “升级之后我还没有仔细研究过,我看看。”秦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天网APP,界面滑动到最下面发现了新的功能,打开之后在好友搜索里面停住了,“我不知道人参宝宝他们的爷爷名字叫什么,无从查起。”   “我去了妖界,请他加你。”   “好的,谢谢庆忌。”   庆忌白皙的脸上浮上红晕,害羞地说:“没什么,顺手之劳。”   庆忌金黄的马车腾空而起,马儿在空中发出“啾啾”嘶鸣,马鞭抽打空气发出脆响,转眼间马车驶出了客栈消失在天际。   “爸爸,刚才那个是什么?我就看到一道黄光飞了过去,还听到马叫声。”自己背着书包进来的丢丢踏进大堂之后就问爸爸。   秦深从丢丢的背上接过书包,今天开学第一天,上午开家长会和发新书,丢丢把用得到的带回来了,其他放在了教室里面的小柜子里。书包还挺重,秦深提着压手。   “是三界快递,给爸爸送牛肉来的。”   “哦耶。”丢丢拍手,“我们又有好吃的啦。”   “……”算了,秦深决定不告诉其他人牛肉怎么来的了,“你爹爹呢?”   “爹爹在外面,看着王叔叔和小黄叔叔卸货呢。”丢丢走到自己惯常用的桌子,提着上面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甜蜜蜜的味道让孩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百香果做的吗,好好喝。”   “嗯,你宝成伯伯还给你做了百香果慕斯,午睡起来后吃。”   “好哒。”丢丢弯腰将蹲在地上的小麒麟捞到了怀里面,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高兴地说:“呜呜,下午我们吃蛋糕。”   因为小麒麟总是呜呜的叫,丢丢总不能一直喊他小麒麟,就给他起名叫做呜呜。丢丢去上学,呜呜就在临水平台晾着肚子睡觉,他一脚踏进客栈小麒麟就有了感应,摇着尾巴出来迎接了。被丢丢捞在怀里面,他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唔唔~”嘴巴里发出撒娇的声音。   丢丢伸出手指头在小麒麟柔软的肚子上摸了摸,“软嘟嘟、肉呼呼,呜呜,你都胖了。”   歪着头,小麒麟吐出舌头“哈哈”出声。   丢丢曲起手指在小麒麟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呀,到现在也没有学会怎么去厕所尿尿,笨死了。”   小麒麟伸出左边的爪爪去拨弄丢丢的手让他继续给自己揉肚子,“唔唔~~”嘴巴里还发出软萌的声音催促。   丢丢“哈哈”大笑,小手放在嘴边哈气,随后挠着小麒麟的痒痒,在他的怀里面,小麒麟歪歪扭扭地去躲,长长的带着一撮如火绒毛的尾巴在空中甩着。蹲在丢丢脚边气得牙痒痒的白虎神君盯着小麒麟的尾巴沉思,突然的,他前爪离地、上半身立了起来,小嫩爪子在空中开始扑棱,扑着小麒麟自带的“逗猫棒”……   孩子们在大堂内玩闹,秦深去门口看看章俟海究竟让人送来了什么。   冷鲜车自然是Leo开过来的,能够成为客栈有缘人的毕竟是少数,免得引起什么麻烦,每次给客栈送东西都是Leo亲自送来,冷鲜车、大货车、小轿车等等,只要能够上路的他都会开。他A1的驾驶证已经将能够申领的车型全都申领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王乐彬和黄三尾从打开的冷鲜车里面搬运东西进客栈,是从原产地发过来的极地海鲜,有超大个帝王蟹、大龙虾等等,很多海鲜别说是丢丢,就连秦深也没有见过。   秦深抓起一只帝王蟹两条长长的后腿提了起来,“哇,这一只少说也有七八公斤重,还是活的,味道肯定很好。”   有了好食材,大厨肯定是要强势围观的,捧着一只手掌大的蓝色大虾,仇宝成笑得见牙不见眼,“中午我就给大家做,蟹腿用蒜蓉来烤,蟹黄和蟹肉烩豆腐,大家肯定喜欢。”   “爸爸,爸爸。”丢丢在秦深身边跳脚,“我也要抓,我也要抓。”   “你等等,螃蟹脚上有很多刺,他还特别重,你抱不动。”秦深蹲下来,抬起一边的胳臂示意丢丢钻进来。   丢丢弯腰钻了进去,小手搭到爸爸的手上用力地抓住蟹腿,欲欲跃试,“爸爸你松手,我可以的,大白胖胖的时候,我也可以抱起来。”   对着海鲜流哈喇子的白虎神君,“……”膝盖中了一箭,不疼,重那是因为本神君威武雄壮。   秦深慢慢松开手,“松了松了松了,丢丢你抓住。老章,你快拍照片,咱儿子抓住了,力气超大。”   丢丢抓着两条蟹腿用力往上提,对着镜头乐呵呵地笑着,他没有看见身后的爸爸矮着身子,用两只手托着螃蟹的下面给他减压。章俟海弯着唇角,笑意盈盈地留下了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秦深看到了就保存了下来转发,很快引来了亲友的点赞,其中就有个叫做坚强的小苗苗。   坚强的小苗苗那便是林晓苗。   初四那天浸泡了药浴的她醒了过来,从杨奉口中知道了利害关系之后自愿随国安一处的工作人员离开。   就如同之前杨奉所说,林晓苗杀人一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依然要受到惩罚,她会用自己的能力为国安一处打工十年、没有工资,为社会铲除毒瘤尽绵薄之力,至于什么能力,反利用鬼瞳派的标记罢了。   而在红叶镇和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恶性杀人案件也在林高凤一力担下所有罪责中落幕,章俟海让人控制舆论、曝光朱煨的恶行,所有伪善的包装在真相面前不堪一击。   林高凤将在高墙之内度过余生,从她自愿为女儿背负所有的罪责时就做好了心里决定,她想以这种方式来偿还自己的罪孽,但这样做林晓苗真的会原谅她吗?   要交给时间来决定了。   …………   ……   四季更迭,变化不断,冬去春来,最能够体现在人身上的大概就是裹了一冬的羽绒服终于收进柜子里,换上了更加轻薄的夹克衫、冲锋衣。   惊蛰这一日,虚度原上下了几个月的大雪顷刻间停止,厚达十米的积雪如同泼洒在地上的浅水在太阳炙热的光线下,刹那间消失不见。青青矮草在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有星星点点的红的、蓝的、粉的……小花在草丛中若隐若现,万万里虚度原已经恢复了它的生机与活力。   神奇的是,之前开垦出来的、属于客栈的三百亩地上并没有覆盖满青草,但野草长势凶猛,依然让人头疼。   郭跃挥动着锄头翻地、除草,客栈的一员大将在三百亩天地上播种完之后就会离开,秦深真是舍不得。   收回目光,盘腿坐于毛毡子上的秦深正看着靖人培育长寿木的种子。他从财神殿徐散那边得到了十颗长寿木的种子,被白虎神君贪吃掉两颗、给了鬼妇一颗,剩下的七颗都交给了靖人进行培育。   有了凝聚月华为土壤的双十盆,培育长寿木事半功倍。   秦深屏气凝神生怕自己一个用力的呼吸就打扰了靖人的动作,只见在毛毡上有靖人分坐两列,为首之人赫然是靖人族长重离。他们身穿玄色深衣、头戴玉冠,跽坐于毛毡上,双眼微阖、嘴唇翕张,庄重而神圣。在重离的带领下他们每人怀抱一粒长寿木果,轻声吟诵祭文。   他们身边有悠悠鼓乐弦音,声音袅袅,似从亘古之前流传至今。   被气氛所染,秦深不自觉也从盘腿变成了跽坐,凝神静气等待仪式的结束。   这并不是什么祈福纳吉的仪式,而是靖人使用自己的能力催动种子的生机活力,越是珍贵稀有的种子,仪式就越是隆重,所耗心神就越是多。   重离挑选出来进行仪式的都是族中佼佼者,相应的年纪也都不小了,仪式结束,无不是汗湿重衣、苍白面色,但付出并不是没有收获,与高级种子沟通、引导种子萌芽,本身就是学习和领悟的机会,就如重离在仪式结束之后简单吩咐了几句就直接入定。   重离吩咐的便是让守候在一旁的族人用双十盆内的土壤种下长寿木果。   早前,秦深让人买了七个大小只有巴掌大的紫砂花盆,内里已经填满了由月华凝成的土壤,靖人已经在土壤中挖了小坑,送入种子、覆盖上土壤、再浇上一遍水便可。等长寿木发芽生根、长出三片大叶子之后就可以移栽到小院中。   之所以没有直接种在双十盆内,是因为长寿木以后栽种的过程中所耗的月华土壤很多,需要不断用双十盆来凝聚形成。   “叮咚。”   手机轻响一声,是六娘发来的,说是有客人来了。   秦深轻身站起,走去了大堂,在那边见到了魏乐。   财神殿小神仙徐散财与妈妈秦静打牌输个精光就请了朋友救场,请来的这个朋友便是魏乐,乃月老座下小仙官,住店时因为没有钱财付款,就用一根红绳抵现付的房租。   “好久不见,这下凡来又是做调查报告的?”秦深打趣。   魏乐应付地呵呵笑了一下,他现在焦急万分,提不起任何和秦深寒暄的精神,拱手草草向秦深行了一礼,他开门见山地问:“秦老板,我之前交给你的那根红绳还在吗?”   秦深楞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我已经用了。”放于吧台上的小指抽动了一下,他拿到红绳不久之后就系在了自己和章俟海的小手指上,系上之后姻缘绳便消失了。   “哎呦,这就惨了。”魏乐痛心疾首地在吧台前跳脚。   秦深被他弄得神经高度紧张,白着一张脸问:“有、有什么问题吗?”声音抖动,难道系上去之后有什么副作用不成?   魏乐两只手神经质地绞在一块儿,清秀的脸上眉头皱紧,质问脱口而出,“你怎么就给用了!!”   “作为房费抵现给我,当然是随我摆弄。”秦深蹙眉,再问一次,“这根红绳可有问题?”这回态度强硬,收起了温和的态度,秦深也有着不容轻视的一面。   魏乐肝儿颤了颤,知道自己鲁莽了,做了个深呼吸调整自己,他长揖到底,“小仙急躁鲁莽了,请先生原谅。”   秦深曲起手指在吧台上轻叩,发出“哒哒”脆响。   不需秦深再次询问,魏乐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此次前来的原因一一告知,不敢有任何隐瞒。   作为月老手下得力的小仙官,月老但凡要保存什么东西都会交给魏乐放置,抵现用的红绳也是如此。魏乐看不过是一团普通的红绳也就随便揣在了怀里,先去忙别的事情没有及时收起来,后来徐散财给他发信息求助,为了以防那个家伙输得叮当响自己携带的钱财不够还赌债的,他就摸遍了全身找有价值的东西,这就找到了那团红线。   随手绞了一段随身携带,下界之后就用来付了房钱。   回到天上,月老又找了魏乐,特意叮嘱他收好那团红绳,因为是紫微宫中、天帝手下第一战将亲手采集三生石上粉末、用生长在黄泉河边最盛的一朵彼岸花花汁融入他的血液制作而成。   “这,有那位神将的血液在里面,我用了没事吧?”   魏乐苦笑,“我给老板你的只是从整根红绳中绞断下来的一股,剪开之后灵力流泻,作用细微,系上之后只能够多让喜欢的人注意到自己,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作用,老板放心好了。”   秦深松了一口气,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那就好。   秦深是松了一口气,魏乐就惨了,“一旦神将出关,发现我动了他保管在月老宫内的红绳,那我就惨了。”   “你可以在他出关之前想出解决的办法。”握紧了系红绳的那只手,小指藏在四指的最里面,他这根是不会还的。   魏乐看出秦深的意思,可怜巴巴地说:“老板放心好了,红绳系上就与命绳相连,动了就会伤人根基、毁人性命,我不会这么做、也没有这个本事这么做。”如果可以摘下红绳,他真的好想这这么做!!   天帝手下第一战将便是九重天上第一神将,煞神一个,自己动了他的红绳,怕是小命休矣。   用力地叹息一声,魏乐垂首弓背,“我不去其他界,就不住店了,要尽快向月老禀报此事,唉,希望能够善了。”他是借了飞梭来的,一天可以多次来往无尽海,不受法力的限制。   “多保重。”秦深看着青年生无可恋的背影,唯一能够说的,也就是这声保重了。 第92章 老老章去追爱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分别的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明日便是客栈临时工郭跃离开的日子, 晚上秦深让仇宝成和五娘做了大餐, 给郭跃践行。   “郭跃, 你憨头憨脑的,到了那边之后一定不要轻信别人。”六娘代表众姐妹叮嘱郭跃, “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则强,你要记住这句话, 发挥弹簧精神,到了妖界千万别软包一个,任人欺负,你可是从望乡客栈里面出来的, 要给咱客栈涨志气。一句话, 不服就干,把胆敢给你脸色的人干怕了,看谁还敢欺负你。”   “嗯嗯。”郭跃满咧开嘴凶狠地呲牙, 配上那一脸的坚硬毛茬,看着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但六娘还是不满意,“眼神不够凶悍, 与他人对视一定不能够胆怯退缩,记住我的话, 一定要狠。”   郭跃牢记,一定要狠。但没有真正见过血、杀过生的大熊凶悍只是浮于表面,去了妖界还是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六娘姐妹给萌汉子准备了一整套的K猫的用品, 从衣服到袜子、从手帕到背包,就连灌了黑寡妇蜘蛛剧毒的小瓶子都是用粉粉的玻璃瓶装着的。   “瓶子里面是我们身上的毒,一小滴放倒一头象,涂在刀上、爪子上都可以。”六娘看抱着背包眼泪汪汪的萌汉子,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涂在爪子上了,一定要记得自己不要舔,用完了记得洗手,毒液溶于水的,很好洗。”   郭跃哇的一声哭出来,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出来,顺着粗糙的皮肤滚进了粗硬乌黑的毛发里,消失不见。   随后其他人也一一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仇宝成给郭跃准备了干粮和一些酱菜、酱肉之类的,可以在路上吃。   王乐彬给郭跃准备了一部新手机,下载了好几个游戏,打开之后就可以下载天网APP,方便大家以后联系,郭跃原本的那个太老了。   黄三尾给郭跃的很简单,是用他掉下来的毛织的一双手套,上面还用粉色的线绣了Kitty猫头。毕竟黄三尾有亲戚去了妖界的,借以气息的指引,应该可以让郭跃更好的辨别方向。   最新的员工兰德起给郭跃准备了一些常备的药品,对妖怪超强的治愈能力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总好过没有。   白虎神君和小麒麟给了他们身上的毛,沾染了神兽气息,可非凡物,这说的是前者,后者就是纯粹凑热闹的,一只混血还未成年的小麒麟能够发挥的作用非常有限。   “本神君一小撮的毛发都是沾染上神君威慑的,震慑那等小妖小怪绝对没有问题,遇到大的他们也要掂量掂量,动了你会不会引来我的报复、是不是我的对手。”白虎神君傲娇地仰首,“其实你出去报出我的名字,就非常管用,本神君可是镇压一方的。”   “等等。”秦深对这个建议不是很看好,“大白,你在妖界有仇人吗?”   “用得着我的时候就一口一个神君,哼哼,现在就一口一个大白。”白虎神君甩头,不敢看秦深的眼神,色厉内荏的很啊。   在大家的注视下,白虎神君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好吧,妖界有一方妖帝名唤饕餮,居于近海之地,我抢过他口下美食……喂喂喂,你们啥眼神啊,不过一只黄羊,那小气巴拉的家伙都不愿意和我共享,我抢了过来尝尝又怎么了!!!大黑熊你去了妖界之后就别去近海之地了,蛮荒之处,饕餮性情还喜怒不定,他的治下没啥好去的。”   “好。”郭跃觉得手上的这撮白毛有些烫手,不过神君给的临别赠礼,自当重视。   丢丢也有东西给郭跃,他拿了一根小魔女的魔杖和一沓Kitty的贴纸,“郭叔叔,这是我们一起看的动画片的周边,我找到的是主角签名的,限量版哦,送给你。”   “丢丢,你真好。”拥有一颗少女心的郭跃最喜欢陪着丢丢看各种动画片,这些周边是他们共同看过的一部里的,郭跃很里面的这根魔杖。高大的汉子蹲了下来,粗壮的大手搂住丢丢,郭跃的眼眶又红了,“谢谢。”   丢丢伸出手拍拍郭跃的肩膀,“郭叔叔,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呀?我等你一起看动画片,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放的集数我给你录下来,你回来了一起看。”   “好。”郭跃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要不是他冥冥中觉得自己的机缘就落在了妖界那边,机缘对自己还很重要,不然他一定不会冒险去那边的,会一直留在客栈给老板打工。“找到机缘,我就会尽快回来的。”   丢丢用力地抱住郭跃,点着头,“等你哦。”   丢丢送完了礼物便是秦深和章俟海了,章俟海给郭跃准备了一些防身的武器,属于管制物品,普通人弄不到的,做个以防万一,郭跃经过聂冰的培训,会用。   至于秦深,给的就更加实在了,今年还未过半,他就将整一年的年终奖给了郭跃。   “出门在外,有钱以备不时之需,这个总是没错的。”秦深拍着郭跃的手臂,也不多说过多的注意事项,之前六娘他们已经说的够多了。掌下结实有力的臂膀充满了力量,真是让秦深舍不得将如此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的员工送走,“等你去妖界闯到一段时间,寻到了自己的机缘,千帆过尽之后要是觉得客栈还是不错的话,尽管回来,一日为客栈的员工终身便是,这边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偌大华夏,在茫茫人海中遇上个认识的人也很困难;茫茫妖界更是浩广无垠,想要找一个人多难啊。   所以秦深便不让郭跃如果方便就帮他们打听打听章俟海亲妈的消息,那位九尾天狐实力强悍,在妖界中想必生活得很好。   “我已经和申宝合联系上,他就在离虚度原最近的城镇,你去了妖界之后可以先投靠他。”   之前庆忌过来提醒了秦深升级之后的天网APP多了社交功能,可以加好友进行联系,那时候他想加人参宝宝们的爷爷,却一下子想不起来那个外表似年轻人的人参精叫什么名字,就拜托庆忌帮自己带话。后来翻看登记薄的时候突然反应了过来,那青年带着人身宝宝们住店做过登记,翻看一下登记薄便可以。   有了名字便可以在APP上搜索,天网不存在网名,所有用户都是实名制,重名的会有地域、族人等等作为区别,很好找。   秦深与人参精申宝合联系上之后,就将郭跃的事情与他说了,申宝合很乐意为郭跃提供指引。   听了老板的话,郭跃的眼眶更红,抽抽搭搭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够不断向秦深鞠躬,他一个只是能够化形的小妖怪所承血脉单薄,要不是有老板帮忙,仅仅靠着自己估计就要成为虚度原上的孤魂枯骨。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的不准哭了,明天就要出发,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郭跃抬起手用力地揉着眼睛,离开客栈之后困苦很多,但是他会牢记客栈的一切。   以后,他会回来的。   饯别宴结束,秦深让众人都散了,相处的时间不多,有什么想要和郭跃细说的可以回房间继续说,这就属于私聊。   秦深拿了钥匙没有给六娘,而是自己亲自去锁门,与他并肩而行的是章俟海。   望着苍穹上稀朗的星光,秦深感慨,“如果可以,我多想走遍名山大川、看遍名胜古迹,也穿过虚度原看看另外一个世界是怎么个样子。哈哈,那边的风土人情和人间肯定完全不一样,说不定有像是《阿凡达》里面一样的场景,还是蛮期待的。”   风景有,杀戮更多。   妖界是个崇尚力量的地方,强者为尊,只有够本事、实力够强,称王称霸不过尔尔,但更多的妖怪如蝼蚁一般生活在苍茫大地上,如人间的普通劳苦大众一般辛劳的耕作、努力生活。   九重天上还是凡间,妖界魔地还是幽冥鬼蜮,生命不息、周而复始。   秦深将钥匙插进厚实的门锁内,即将锁门。   外面传来“叩叩”两声。   秦深和章俟海对视一眼,这么晚了又有客人来了?   总觉得夜晚来客人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前有黄三尾老娘大闹客栈、后有林晓苗诡异而来,现在这位是?   客栈打开门做生意,不拒客人。   秦深拔掉了钥匙,推开了一条门缝,看到昏黄的灯下站着一个高大却不年轻的身影,竟然是章瑞泽!   “你亲爹!”秦深对章俟海说,顺带拉开了院门,招呼外面的人进来。   章瑞泽长年不离身的西装换成了运动服,背上是个硕大的登山包、登山包上放着简易帐篷,他腰间悬挂着手电筒、工兵铲等随时可以用得到的小零碎,一副要登山远足的背包客形象。   进了客栈之后他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跟两个孩子说了,“我要去妖界,找娇娘。”   秦深,“……”   章俟海,“……”   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幻听了,秦深问了一声,“去妖界?以你普通凡人的身份?”   这决定乍一听怎么这么中二?!   章瑞泽决心已定,“对,我已经辞职,准备妥当好凡间的一切了。”   “爷爷知道你的决定吗?”章俟海问。   出乎意料的是,章瑞泽点头了,他说:“我来之前去见过你爷爷,已经和他说明了一切,得到他的理解和同意了。”   章元怀夫妻在客栈过了春节之后就离开,却没有离开红叶镇,章元怀觉得这里虽然偶有喧嚣,却大致是平静无波的,环境好、空气好,生活也很便利,更关键的是章俟海不会再离开这里,他们还可以时常见到可爱的丢丢。故此,两个人就留在了镇子上,直接在老街、木器店旁边买了宅子,与秦深的养父母比邻而居。   老两口自从将心结打开之后,日子过的比以前更加舒心了,只想任性地做一回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章瑞泽来客栈之前便是去了父亲那边,与老父亲深谈,得到老父亲的理解之后方来到客栈。   秦深不理解地摇头,“章爸爸,你一介凡人身躯,能不能穿过虚度原就是问题,就算是穿过了,到了妖怪们的领地你怎么生活?”秦深的目光落在对方苍白的两鬓和眼角堆积起来的皱纹上,更何况,他已经不年轻了。“妖界太大了,你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章瑞泽爽朗一笑,自从做下这个决定之后,他就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活,“无论成不成,我总要试试看,我以前为了名利权势地位蝇营狗苟,不顾一切,感觉这样就能够实现自我价值,到头来抓住的不过是冷冰冰的权利欲(望)罢了,就连最爱的人,都与之无法守护。”   说这话时,章瑞泽面带惆怅地看着章俟海,看着他更是透过他看着涂山娇。   “我想去妖界并不是一时冲动做出来的鲁莽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章瑞泽哂笑一声,“都这把年纪了总要为自己活出点儿样子来。”   “好。”   章俟海竟然同意了,气得秦深去拽他的手,作为一个普通凡人、还是老年人,踏上虚度原不是送死吗!!   “我同意你的决定,身为成年人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祝你能够找到母亲。”   “好!”得到儿子的认可,章俟海朗声笑了起来,从未有过的快活。   ……   郭跃出行有同伴了,那就是章瑞泽,在秦深看来后者就是给前者添麻烦的,很想让章瑞泽看到虚度原的茫茫无边际之后打消这个决定。   但章瑞泽就跟“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样,站在三界交汇处时只有赞叹却毫无退缩。   临别之时,秦深退到一边将空间留给章俟海父子。   章瑞泽和章俟海说了一会儿话,谈起了自己与涂山娇的过去,走之前说:“如果我够幸运能够找到她,此生无憾,那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如果再也没有回来,就当我在妖界生活的很好,无须挂念。俟海,爷爷奶奶就交给你了,我不孝,无法在爸爸身边尽孝。”   事事无两全,他注定要辜负一方。   “爸爸,祝你一切顺利,心想事成。凡间事不用挂念,都有我在。”章俟海的光落在父亲身后的背包上,“带着他上路,也好有个照应。他嘴巴是贱了点儿,但能力有的,心底也不坏,好好相处。”   空中有一声“哼”,从章瑞泽的背包内传来。   送别千里,终有一别。   看着越发远的身影,秦深有看着半斤和八两的感觉,心里面拔凉拔凉的。   秦深凉凉地对章俟海说:“你的同意是让他送死啊。”郭跃是妖怪,还有自保的能力,但章瑞泽怎么办?队友不给力,也是在拖累郭跃啊!   “总要让他努力一把。”追随所爱之人的感觉,他懂。   秦深无奈地耸了一下肩头,“好吧,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会的。”章俟海牵起了秦深的手拉着人往地里面去,“我把惊鸿剑交给了爸爸,有惊鸿跟着,更有保障。”   “……”傲慢又嘴贱的惊鸿竟然愿意跟着章瑞泽去妖界?   很显然是秦深想多了,惊鸿愿意才有鬼呢,但这是主人的要求,他不得不遵从。   “惊鸿的脾气太难驯了,有这一次妖界自行磨砺一下他的性子,也让他有个教训。”   “哦,离开了也好。”秦深苦笑,“他那双白目对着我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怀疑的目光从未停过。”   就是因为此,惊鸿才会被章俟海送走,好让惊鸿慢慢冷静下来。章俟海怎么会容忍自己的爱人整天受到一个器灵的鄙视和质疑,就算是自己前世的佩剑,也不行。   现下已经三月底,过不了几天便是清明,虚度原上的田地内种的早的已经抽穗长果,过不久就能够成熟收割,植物在这边的生长速度总是比凡间的要快上许多许多。   秦深和章俟海就沿着田埂慢慢走着,偶然间见到一些杂草就随手拔掉,虚度原上和煦的清风拂面,带着春日的暖意,鼻尖是彼岸花让人无法忽视的香味,往它们生长的方向看,红艳如火的丝状花瓣在风中起起伏伏,如同火海一般泛着波浪,好美。   “新一季的碧粳米已经栽种,全都收割起来就可以酿造很多酒水,希望那时长寿木也有了反应,能够尽快长大结果。”秦深弯腰将一棵杂草拔起来,站直了身子看着广袤好似没有尽头的田地,期盼的笑容从未在脸上落下过。   “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感谢的话说多了就生分了,与口头的感谢相比,章俟海更希望自己能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哈哈,当然要,多给我准备一些灌装的容器,我准备今天下午就和宝成哥用碧粳米做酒试试。要是成果不错,以后大规模制作,容器可不能够少 。”   “好,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章俟海喜欢看秦深生龙活虎的样子,年后的那场感冒真是让人记忆犹新、担忧不断。   秦深说要和仇宝成说要用碧粳米做米酒可不是心血来潮的事儿,而是按部就班的决定,先做一些投石问路,如果市场反应好,就多做一些,如果差就慢慢改进方法。   他还和金川联系了,得知猴王那边新出了一批猴儿酒,不过是新酒没有陈酿好喝,但他有作弊利器酒坛子兄弟啊,新酿变老酒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让金川和猴王他们今日下午往客栈这儿送个五百斤,这已经是酒坛子宝宝目前最大的容量了。   从西北角的楼梯走出来,秦深双脚站定,站在酒坛子那边的“三寸钉”小人儿是谁?   小娃娃穿着宋代左右小孩子穿的服饰,颜色偏红,并不显跳脱,反而显得沉稳,与他的外表并不很搭。   小娃娃察觉到秦深的带来,大大方方地抬头看过去,团团圆圆的脸上是沉稳老练的笑容,行为举止类大人,拱手作揖,“酒坛子宝贝,见过老板,见过先生。”   声音软软糯糯,却偏要稳重大气,有点儿反差萌。   从他口中秦深已经明白了,这个小娃娃便是酒坛三兄弟里面的老大宝贝,被埋地底百多年没有酒气滋养,灵气耗尽、灵识溃散,看着与普通酒坛无异。秦深从惊鸿那边得到一颗丹丸,能够滋养灵体,用下去的时候惊鸿打包票地说不过一个月酒坛子必好,不过事实是用下一个月毫无动静 。   那时候秦深倒没什么,惊鸿却抓狂了,要不是章俟海及时阻止,精神不稳的惊鸿能够把酒坛子宝贝摔了。   过了月余,酒坛子宝贝焕发了生机,直接幻化人形,护送章瑞泽去妖界的惊鸿真应该过来看看,他的丹药并没有失效。   秦深脸上的惊喜之情抑制不住,急走几步来到酒坛子这儿,看着比自己膝盖高不了多少的器灵,“你好,宝贝。”   宝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与外表符合的羞涩笑容,他感激地说:“要不是老板出手相助,靠我自己慢慢恢复不知道要多少岁月。因为有那颗灵丹的滋养,我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坛内可装酒六千多斤。”   秦深在脑海中换算,六千多斤就是三吨多,一下子有这么多的容量,他也要有这么多酒装进去才行啊!   一口吃不了一个饼,秦深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从好消息中慢慢冷静下来,“下午会送来五百斤的猴儿酒,到时候便存在你这边。”   身边传来嘤嘤嘤的哭泣,酒坛子宝宝身上挂满“T^T”的颜文字控诉老板,“有了大哥就不要我们了,老板喜新厌旧。”   一听就知道酒坛子宝宝在假哭,但秦深还是安慰安慰他和贝贝,生了二胎之后头胎还会失落呢,更何况这都三胎了……好吧,这个比喻怪怪的,秦深心里面否决掉,“你们也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化形。”   “好哒,么么哒老板(╯3╰)。”   “我会的老板。”这是贝贝在说话。   被三个软软糯糯的小奶嗓包围,秦深萌得心里面直冒泡泡,感觉骨头都要酥掉了,下午和仇宝成一起做酒的时候一直哼着歌,心情别提有多快乐了,客栈又增添了一员干将,能不快乐嘛!   “之前用碧粳米和普通糯米混合做的米酒味道就非常好,这回用纯碧粳米的肯定会更加出色。”秦深看着老灶上已经上汽的蒸笼,心中期待地说道。   仇宝成不知道秦深的伟大目标,但这一点肯定要附和的,“肯定如此,做出来的酒酿在过滤之前我先打出来一些,酒酿和面做包子怎么样,再做酒酿圆子,里面冲个鸡蛋。”   “宝成哥你是大厨,你看着办,我们就等着吃喽。”   仇宝成乐呵呵地说:“好,好,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秦深和仇宝成继续看老灶蒸米的情况,他们采用的是最简单的酿酒方法,在红叶镇一带家家户户都会做,糯米蒸熟与酒曲拌匀,放入坛子中进行发酵,几日之后渗出酒液、入口甜蜜的便是酒酿,可以发面、做酒酿圆子、空口吃等等。再过一段时日发酵透了之后过滤出酒液,进行二次发酵,便是米酒,也就是黄酒。过滤出来的酒渣便是酒糟,做酒糟带鱼、酒糟坛子肉等等,风味独特。   在这个过程中还需要蒸馏、过滤,得到的酒液放入坛中几年、十几年便可以得到陈酿,味道醇厚、风味独特,冬日打上一壶温在水中,滋味尤佳。   虽然做法粗糙了一些,也没有用上什么独家秘方,但客栈的井水、酒坛子兄弟们便是秦深最大的利器,他相信出来的成品不会有错的。   “老板,金川他们来了。”六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知道了。”秦深应了一声。   将厨房交给仇宝成,秦深去了大堂,看到一只巨大的白色穿山甲驮着一个大木桶,木桶和里面的酒液加起来少说也有六百斤的样子,压在金川的身上沉甸甸的,为了防止木桶倾斜,还有两只大猴子一左一右地扶着木桶。   这个木桶是定制的,自从金川和猴子们开了果汁店,生意越来越红火,已经不差钱,不过淳朴的金川依然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作风,所以这个木桶是他们去山上伐了木头特意送到秦深家的木器店进行加工的,就付了一个手工费。   金川和猴子们小心翼翼地将木桶放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板,猴儿酒送来了。”金川变成人身之后说。   “辛苦你们了,我现在就给你们结算。”   “好的呢。”金川有些不要意思地应下了,这要是他一个人的也不会立刻就让秦深付钱,但这是合伙生意,不能够让他一个人大方。   老烟枪猴王吧嗒吧嗒着抽烟,一双眼在客栈大堂内溜来溜去,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扒拉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给自己倒水,啧啧喝了两口,“嗯,这个蜜水味道不错,不过比我们山上的还是要差了一些。”   猴王身边的独眼猴子嫌弃地瞧了一眼茶水,人类的东西恶心巴拉的,他才不会碰,一脸受不了地捂着嘴巴,“呕,老大我们走吧,我也好受不了了。呕,我要吐了。”这位有晕人症,闻到人味就犯恶心。   “独眼再忍忍,等老板结账了,我们就走。”猴王享受地眯着眼,看来他也不是很嫌弃客栈提供的茶水嘛。   “呕——”独眼伸长了舌头翻着白眼,如同无法呼吸要休克。他连忙抬起胳臂把自己埋进长长的毛里面,闻着毛发上沾染的羊骚味,他好受了一些。   他是好受了,站在吧台后面的秦深却相当的凌乱,独眼估计几十年没洗澡了,身上羊骚味比一千只羊加在一块儿还要味重,他快要受不了了,本来要和金川细细说一下猴儿酒合作的事情,现在也只能够作罢。   “独眼猴子,你多少年没洗澡了,客栈要被你熏臭了。”六娘嫌弃地皱眉,手在鼻子前面挥动,但独眼身上的味道已经在客栈内弥漫开来了,到处都是,挥不干净。   懒散的猴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六娘,“我们乡下来的,我弟弟身上有些味道怎么了。”   六娘面皮一白,强壮镇定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我们客栈开门做生意,环境最重要。”   猴王实力在六娘之上,强者为尊妖界六娘口出嫌弃便是僭越了,但六娘强撑着又不堕了客栈的威风,在猴王强悍实力的压制下,面色更加苍白。   “啪!”一声脆响,是秦深将笔掷在了吧台上。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猴王觉得客栈不够大,与你不匹配吗?”所以店小欺店员?   猴王收回了目光,继续美滋滋地喝自己的蜂蜜水,刚才的剑拔弩张消失不见。   六娘苍白着一张脸,退回了房间休息,再一次明白了妖怪中实力为尊的现实,提高自己的能力才是根本。   大堂内,秦深给金川和猴王结账,约定好了下次有猴儿酒出来,再给他送五百斤。以前商定的是金川他们在客栈寄卖,自从秦深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改而将酒水吃进自己买卖,盈亏自负。   送走了金川和猴王,大堂内羊骚味挥之不去,秦深抬起胳臂凑到鼻尖闻了闻,十分怀疑自己也沾染上了味道,索性喊来了五娘看店,他去房间内洗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一身清爽的从房间内出来的时候看到仇宝成对着猴儿酒皱眉。   “宝成哥这个酒水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这新酒寡淡如水,香味是有,但喝起来毫无感觉。”仇宝成晃荡着自己手上的玻璃杯,里面微微泛黄的酒液里有许多絮状沉淀,那是果肉纤维。“卖相上也不是很好,太浑浊了。”   秦深也给自己打了一杯,放到鼻下轻嗅,是那种混合了多种水果的甘甜香味,融合在一起,具体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水果,但肯定有金川给他吃过的猴儿果,混合味让人闻着很幸福。再看酒液的颜色,如同老照片一样泛着陈旧的昏黄,里面漂浮着很多絮状物,就如仇宝成说的那样卖相很差。   他已经不需要尝味道了,大厨说其寡淡那肯定便是了。   “可以理解,毕竟是新酒,猴子们的手段也很粗放,能够得到猴儿酒已经是老天的馈赠。”   猴子们喜欢往坑里面藏水果,藏久了连自己都来不及吃,堆积在一起的水果内里温度很高,腐烂发酵,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就出来了一种天然的酒水。猴子们收获的水果实在是太多了,这种腐烂的水果它们不会去碰,也不知道是哪一只猴子发现了渗透出来的液体的神奇,尝了一口翩翩而舞,犹如身在云端、飘飘如仙。   有了第一个尝试者就会有无数个追随者,很快酒液就喝光了。   猴子们为了得到更多这种神奇的美味就往里面投掷各种水果,融合了多种水果的芳香,猴儿酒自然与众不同,是离开了那种环境、离开了那边丰产的猴儿果不会有的。   陈酿会有让妖怪们神魂颠倒的美味,新酒却没有多少人喜爱了。   “那要不我们试试,在转移到酒坛子里面前先过滤、蒸馏一遍?”秦深提出自己的想法。   仇宝成不是很赞成,“少了里面的沉淀物,说不定在陈放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好,我建议先转移到酒坛子内,等酒水成了再过滤蒸馏一遍装瓶。”   “嗯嗯。”还是大厨想的周到,秦深却没有考虑到这点的,“那就听你的。”   酒桶滚到中庭,酒坛子宝贝自有办法将里面的酒液装到坛内。   晚上丢丢放学之后是陪着住在木器店旁边的太公太婆吃饭的,两位长辈很喜欢他,经常邀请丢丢去吃饭,吃完了就让司机送丢丢回客栈。拎着太公太婆那边厨子做的生的虾仁馄饨踏进大堂,丢丢抽抽鼻子,“爸爸,大堂里面怎么味道怪怪的,像是羊的味道。”   “本来就是,还没有敞掉呢,稍微忍忍,爸爸放了橘子皮和柚子皮,明早应该就好。”   “哦。”丢丢点点头,提着手上的馄饨说:“太公太婆给的大馄饨,给大家明天当早饭的。”   “谢过太公太婆了没?”放好了橘子皮的秦深走过来揉揉儿子的脑袋,从他手里面接过沉甸甸的馄饨,看个数还不少呢。   “谢过了呀,太公说明天周六,还让你们一起去吃晚饭。”   秦深有些犹豫,他现在很少出门了,毕竟是有“门禁”的人,过的就比较宅。   “我和二老说一声,请他们过来吃。”   秦深摇摇头,“上次就拒绝了,这次我就去吧,只要注意好时间就好。”   “我会留意时间的。”   丢丢不知道爸爸和爹爹的担忧,手上的馄饨被爸爸接过去之后他就靠到桌边把书包放下来,一抹黄中带红的小身影飞奔了过来,在他的脚边急刹车。小麒麟一下子趴到丢丢的身前,翻出自己柔软的肚子,脑顶在丢丢的脚上蹭了一下,“唔唔~”一天没有摸摸了~~   施施然而来的白虎神君嗤笑了一声,“蠢狗,就爱撒娇。”   在丢丢弯下腰要把小麒麟捞到怀里面的时候,白虎神君纵身一跳,率先落在了丢丢的手上。小奶猫睁着水汪汪的琥珀眼,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喵~”   丢丢的注意力果断被小奶猫给吸引走,他掂量了一下手上的小奶猫,惊讶地说:“大白你天天吃那么多,竟然一点儿都没有长胖。”   白虎神君,“……”   秦深站到丢丢的身边比划了一下,“丢丢却长高了好多,快要到爸爸胸口了,这段时间长得好快,要给你补补钙了。”   丢丢羞涩地用脑袋蹭着爸爸胸口,越长越高就不能够再像小时候那样向爸爸、爹爹撒娇了。 第93章 送去菜市场   “丢丢, 你今年长高了好多,都和我一样了。”龙龙站在丢丢身边比划着, 发现以前的小个子朋友已经和自己一样高, 自己已经看不见朋友脑袋上的发旋了。捏了捏丢丢的胳臂, 龙龙评定,   “你还是太瘦, 要多吃点儿好长肉。”   “嗯嗯。”丢丢用力点头,看着龙龙敦实的体型羡慕地说, “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我太瘦,爸爸说风大点儿就能够把我吹跑。”   龙龙看着丢丢青葱小白杨的模样也很羡慕,沮丧地说:“我爸爸说我再胖, 就不要我了, 说我长大了还是这个体型就是……”龙龙摸着自己的肚子哭唧唧,“就是痴肥。”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羡慕和郁闷。   “要是能够中和一样就好了。”   “可不是。”   “唉!”两个小家伙垮下肩膀, 就像是龙龙的数学和丢丢的体育,班主任吴老师总是挂在口上,要是这两个孩子数学和体育能够彼此中和一下就更完美了。   事事不可能尽善尽美, 人生有缺憾才会有追求。   提着篮子,丢丢和龙龙从医馆出发, 往木器店那边去。   因为上一年中秋节嫦娥奔月和过年期间恶性凶杀案,红叶镇在全国范围内声名鹊起,好坏参半, 总之就是火了。火了之后的红叶镇引来很多年轻人旅游,镇小学和朱煨家成了必去景点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很多生面孔出现在小镇上已经让大家见怪不怪,还带来了很多生意,居民们还是蛮高兴的,不过人多了纠纷也多,这不老街豆腐店老板娘就在自己店门口骂骂咧咧。   “……哪个缺德冒烟的混蛋玩意儿,疯疯癫癫一阵风跑过去,把豆腐框子带地上了不说一声对不起,爹妈怎么教的。”   老板娘把散落在地上的茶干捡起来,掸着上面的灰,可惜了这么好的茶干了,掉地上沾了灰卖不出去只能够自己吃了。   “大姐,这些干子卖给我吧。”   老板娘抬头,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站在自己旁边,发型和自己闺女贴在房间里的明星海报差不多,下巴上留了些许胡渣,有一双带着点儿忧郁迷离的茶色眼睛,落拓沧桑的气质像是个行为艺术家,乍一看还以为就是那个明星本人。   没见过,估计是来小镇上旅游的。   “小伙子这些沾了灰了大姐就不卖了,你看看别的。”   “没事儿,洗洗就好。”年轻人勾起唇角笑着,“我的猫儿就喜欢这口,今天不吃要闹脾气的。”   老板娘这才注意到,男人怀里面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一双琥珀色的琉璃眼说不出的漂亮,“哦,那行,我给你称去,这么多估计一斤多的样子,要多少?”   撸猫的男人说:“都给我吧。”   把茶干给了男人,收了钱的老板娘顺势在白猫的身上摸了两下,“这猫可真漂亮,是外国进口的吧,肯定很贵。”   男人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就是普通的土猫,养得好不比那些几千块的名贵猫种差。你说是不是白白。”   男人的手在白猫下巴上挠了两下,老板娘看着男人温柔耐心的样子好心动,可惜是个不知底细的外地人,不然给女儿介绍介绍也不错。   老板娘惋惜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猛地狠狠哆嗦了一下,人来人往的街巷内一下子感觉不到任何暖意,那只猫是死的……   “奶奶,我们过来买豆腐。”   孩子清亮的声音将老板娘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短短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看到来买豆腐的丢丢和龙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丢丢和龙龙啊,要什么样子的豆腐?奶奶给你们拿。”老板娘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身子,站在阳光下慢慢恢复了暖意。   “要嫩豆腐和老豆腐。”丢丢指着货柜上的两种豆腐说。   老街豆腐店豆腐都是现做现卖的,看起来数量不多,生意寥落的样子,其实新鲜着呢,很多外乡人还到这边来吃豆腐脑,绝对让人满意。   “丢丢再来点儿茶干。”龙龙看着箩筐内的有些嘴馋,这儿的茶干当零嘴吃也可以。   “龙龙,奶奶这边的茶干今天卖完了。”   龙龙往前一指,“那个不是吗?”   老板娘往龙龙指的方向一看,瞬间脸色煞白,之前明明卖给了那个年轻人……   “丢丢,刚才豆腐店的奶奶脸色好难看,明明有茶干的还不卖给我,讨厌。”龙龙提着篮子抱怨。   丢丢顺顺毛,“没事,说不定是身体突然不舒服呢,所以语气就重了。那个奶奶不是说了嘛,那些茶干掉地上了,不干净,她不卖的。”   “好吧。”龙龙噘嘴,“可我想吃。”   丢丢拍拍自己衣服侧边的小兜兜说:“走,我们去熟食店买吃的,五香豆腐干和茶叶蛋。”   “太好啦,丢丢最好啦。”龙龙牵起丢丢的手,高兴地甩了好几下。   被大人赋予了买东西使命的两个小家伙高兴地手牵手去熟食店了。   今天周六,是秦家老爷子请秦深、章俟海两口子吃饭的日子,为了晚上家宴老爷子没少让保姆做着准备,还上午就将丢丢接了过来。   要不是秦深婉拒了,老爷子巴不得他们周六一天就在镇子上过。   木器店内,秦静算着这个月木器店的收益,感觉还不错,之前在店里面订购木桶的饭店又来定做了一百多个,店里面最近都在忙这个事情,他们夫妻两就住在镇子上,没怎么回客栈。   秦静放下了笔点了点账本,她觉得以后还是多住木器店里好了、双休日没事儿的时候去客栈住住,到了客栈就要看到儿子和章俟海腻腻歪歪的。   看到章俟海宠儿子的那个腻歪劲儿,秦静就想搓胳臂。父母与孩子还是保持一些距离的好,给他们独立的空间。   “奶奶,我们去隔壁了,太公说让你和爷爷中午来吃饭。”丢丢的声音从店外传来。   秦静探出头说:“知道了,你们去吧,我们中午过来。”   ……   下午四点半,秦深看日头不早了,可以先准备起来,等到了六点半就往镇子上去。   “嚯,这么大一条蛇!”站在吧台后的秦深看完了时间抬头,一下子被兰德起手上抓着的大蛇吓了一跳。   “外面抓的,十多斤重的水蛇。”大水蛇缠在兰德起的手臂上,被他捏着蛇头,再多的挣扎也只是徒劳。   这种蛇田间地头、山上水边经常出没,没毒,有饲养了当菜蛇卖的,但个头这么大的,秦深还是头一次见,最粗的地方比兰德起的胳臂都粗,少说也有十多公斤,头尾加起来有人高。   “怎么又是蛇!”他前天还看到一条疑似响尾蛇的褐色长蛇往山里面的方向游,因为那时候天色暗了,也看不清楚。事后想想估计是他看错了,红叶镇这一代是没有毒蛇的,更别说是响尾蛇了。   “我出去转了一圈,看到好几条,我配一些驱蛇的药明天放出去。丢丢在外面走的时候要注意了,我看到有毒蛇。”   秦深皱起了眉头,“难道白荡山真的有毒蛇?我在这边生活了二十多年,对此真的是一无所知啊。长这么大头一年见到这么多蛇的,回头我打个电话问问洪烨。”   见兰德起要把水蛇往厨房带,估计是要晚上加餐了。   “等等,把这条蛇给我,我带去老爷子那边。”   难得不嗑瓜子在做针线的六娘头也不抬地问:“章老爷子爱吃这个?”   “我和老爷子聊过,他说自己年轻时候打仗没有粮食吃,就抓老鼠和蛇当荤菜,说他还挺惦记这口的。”把蛇带过去,就当是带一道菜过去加餐了。   靠近了衣服用牙齿咬断线的六娘说:“这条蛇够大,在客栈杀了老板你带一半过去呗。来,伸手。”   抓着蛇的兰德起展开双臂任六娘摆弄,虽然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秦深看他的双眼是柔和的。   抚额遮眼,六娘不爱他这个老板了,全都向着兰德起了!“行行行,给我一半就成。”   “要不要煮好?”兰德起为了报仇在深山老林里面一待就是好几年,厨艺和野外生存能力一样优秀,做蛇更是好手。   被他抓着的蛇身体僵硬,估计是感觉到浓浓的杀气,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   “咦?”   “有什么问题?”兰德起问六娘。   六娘摇摇头,“估计是哪里蹭到的灵气,这条蛇就是普通的蛇,还以为开了灵智呢。”   “没开灵智就成,杀了吃肉,让它在客栈外面转悠吓唬人!”秦深大手一挥,说:“兰德起你来做,我带现成的过去。”   十多斤的蛇,兰德起挑了最好最嫩的部位放进砂锅里面用枸杞、当归炖,还做了椒盐蛇骨、蛇皮,清炖蛇汤,和鸡块一起做了个红焖,最后将剃出来的蛇肉和切块的蛇皮放进保鲜盒里让秦深带着,可以让老爷子做水蛇粥。   看着蛇皮上面一棱一棱的纹路,秦深嫌弃地咧嘴,他不怕蛇但不喜欢吃蛇,总感觉口味怪异,哪怕看起来再美味也不是很想尝试。   “等老爷子看到了,肯定高兴。”秦深开着车说话,眼睛往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章俟海瞧,见他上了车之后就捧着手机在那边不停打字,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很快秦深就知道了,因为章俟海说:“我和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了解了一下,最近红叶镇出现了很多蛇,不仅仅是客栈附近,镇子上也是。警方已经接到好几起报案,说是家里面进了蛇,等人赶到过来捉蛇时,蛇已经不见了。”   “无缘无故怎么出现了那么多蛇?”秦深嘀咕。   “警方说是有人在附近放生,但……”有些说词是对外安抚人心的,免得引起骚动。“最近出门保持警惕,要和丢丢说不准去草丛密集之地。”   “嗯嗯,我之前就想问问洪烨来着,开我的手机……”秦深把手机给了章俟海,让他帮忙联系洪烨。   红叶镇在白荡山的山坳内,近山,蛇虫鼠蚁自然就多,但镇子上有青龙神君和山神在,山上的动物并不会贸然下山,恐扰大人们的清净,所以这些蛇肯定是外来蛇,不懂镇子上的个规矩。   “你们难道没有什么威压之类的释放出来?”本地生物知道避讳,外来者却不知道,王霸之气全开,不就可以赶走一切宵小。   “谁说有这么一回事儿的?”啃着一个西红柿的洪烨啼笑皆非地看着秦深。   “……”秦深尴尬,他自己脑补的。   他们正在视频,秦深想问问洪烨镇子上莫名其妙多了很多蛇的事情。   洪烨说:“我们平时都是掩盖气息的,不然就是黑夜中的强光灯,所有人都知道青龙神君隐居于此了,多没意思。”   “好吧。”   “镇子上突然来了许多蛇,我已经注意到。”洪烨话锋一转,正容说道:“但是这回非常奇怪,这些蛇非灵物、无灵识,就是普通的蛇类。我巡视过周围,并未发现生人。”   洪烨口中的这个生人,是指修炼之人。   “两种可能,他的实力很强,高过我等。亦或者,此人收敛气息,瞒过了我和孟彰。”   末法时代,这个世界上的修士凋零,此界中最厉害的便是守护人间的四方神君,实力比他们高的,除非是其他界的神魔来此,但这些狠角色想要来到凡间也必须乖乖地在望乡客栈办理手续,再狠也狠不过天帝。   故此,答案呼之欲出,引来蛇类无数的那人有什么秘法收敛了气息,是青龙神君和洪烨无法察觉到的。   “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多加注意,来到红叶镇无外乎一件事……”   洪烨的未尽之言,秦深懂,为了望乡客栈。“说不定是鬼瞳派的家伙寻仇上门来了,我会注意的。”   “嗯,我们也会时刻留意,一旦发现蛛丝马迹立刻绞杀之。”洪烨面色未变、语气依旧,但肃杀之意不容忽视。   有人几次三番在红叶镇闹事情,已经严重影响到镇子上的安宁和百姓的安全,山神庇佑一方,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秦深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对于山神之威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有一点在秦深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抓住了,“我们今天抓到一条蛇,六娘说在它身上感觉到了灵气。”   “在哪里,拿来给我看看。”   章俟海拿着手机,镜头默默对准了后车位上的几个保温盒。   “……”洪烨无语,跟吃货说什么好呢,“给我也送一碗,蛇肉味道不错。”   “好,再过十来分钟到你那边,你出来拿。”   秦深开车顺路就到了医馆,放下东西就要走,洪烨扔了几个香囊到车子上,对他们说:“驱赶蛇虫鼠蚁的,带在身上。”   “知道了。”秦深抓过香囊挥了挥手,开车走人,去参加家宴。   洪烨给的香囊看起来和市售的香囊并无不同,味道清淡,像是放了薄荷,清清凉凉。   “一共八个,给老爷子老太太、给爸妈、给丢丢、给你,还有多就放客栈。”   秦深分配的功夫已经到了木器店,他将车子停在了旁边的小巷内,下车后二人往木器店旁边的房子走去。   章老先生买下了木器店旁边的宅子,与秦深的养父母比邻而居,平时老两口会在小镇上走动走动,和镇子上的老人聊聊天,参加参加棋社、唱唱戏曲等等,比在京城的时候活得自在快乐。每天都很充实,就连不苟言笑了一辈子的赵敏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可见红叶镇真的是钟灵毓秀的养人之地。   木器店旁边的宅子也有了一定的年头了,大体格局和木器店差不多,只不过这户人间没有将临街的房子改成铺面。   因为儿女都在国外,原本的主人家就卖掉了房子追随儿女去国外定居了。   所以房子绝对干净。   “爸爸,爹爹。”知道两位爸爸要来,丢丢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身边陪着的人是钟爷爷,跟了章元怀几十年的“书童”。   以前说过,章元怀家世代书香,在以前那也是大户人家,有佣人书童,这位钟爷爷家便是世代生活在章家的,他发妻已故,又无子女,便一直跟着章元怀。   佝偻着脊背、鹤发鸡皮的老人家言笑晏晏,见到秦深和章俟海过来,笑得更加和蔼,“两位先生正等着你们过来呢,饭菜都做好了,都是你们喜欢的。”   “钟爷爷还劳烦你陪着丢丢在外面等着。”看老人家蹒跚而行的摸样,秦深觉得真对不住。   “就站了那么一会儿,没有等多久,陪着丢丢,我高兴。”钟爷爷笑呵呵地把他们几个送到了门口,自己往旁边的小房子去,和保姆他们一起吃饭。   章家不兴这种,大家都是平等的,但钟爷爷几个坚持这么做,无法也就随着他们去了,今日章家的家宴,坐在客厅里面的只有章家人。   章老爷子夫妻、秦深两口子和丢丢。   台子上饭菜很丰盛,已经不需要再增加别的菜了,秦深就将自己带来的蛇肉放在了一边,这些菜没有让兰德起全做熟,只是做了简单调味的半成品,吃的时候再进行加工一下就好。   “还真是有些想念那个味道呢。”知道秦深他们带来的是蛇肉,章元怀非常感兴趣,还追忆起了过去,“我打仗不行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护送伤兵、护送妇女孩子等等,有一年将伤病员送到大后方之后我们返程遭到埋伏,只能够躲进深山老林里。那个年代,人命如草芥,一条命还不如一条猪蹄贵,为了几块肉就有人出卖……唉,好好吃饭的,这种事儿就不说了。”   “太公,后来呢,你们躲在山上很久吗?”丢丢坐在二老中间,很显然他被章老爷子讲述的故事吸引住了,就追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章元怀摸着丢丢的发顶说:“外面有人找我们,我们只能够往更深的地方躲,人迹罕至的地方缺少米粮、也没有干净的水,还好我们一行人中有猎户出生的,知道山上什么能够吃、什么不行,你知道我们在山上吃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丢丢理所当然地猜测是蛇。   章元怀失笑摇头,“有蛇就好喽,抓到一条可是大餐,我们吃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虫子,还抓老鼠吃。”   丢丢感觉恶心地咧咧嘴,“山上没有别的吗?”   “有啊,但是都躲进了更深的山里面。”   凡间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历史悠久、经历无数沧桑变化的华夏大地再一次经受浩劫。人间气运互相影响,死伤众多的年节收成相应也不是很好,广袤山林也会变得贫瘠,野兽最是机敏,早早就躲进更深的山林,能够让人果腹的东西寥寥。   “现在日子好过,很那想象那等年月是多么的凄惨困苦。”很多东西章元怀没有说,并不想丢丢尽早的了解,比如饿殍满地、比如卖儿鬻女、比如易子而食等等。   “所以只能够吃虫子?”   “还有老鼠。”这话是赵敏会说的,她比章元怀年纪小,但也是从艰难困苦的岁月中走过来的。   “老鼠也可以吃?”像丢丢这样的蛋蛋后,真的很难理解。   “当然,可惜就是太瘦了,没有多少肉。”   回首看去,过往的岁月成了记忆中的零星碎片,唯有一些记忆深刻的保持着动态,回忆起来,酸辣苦咸甜,五味杂陈。如果没有丢丢听他们诉说,这些经历和过往会随着他们的老去、死亡消泯于世间,记忆中的人事物会随着他们的消失而消失。   家宴就在二老的回忆中慢慢过去,丢丢听了非常感兴趣,他觉得太公太婆像是百科全书,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和老人家挥挥手,丢丢从车窗内探出身说:“太公太婆你们回去吧,好好休息,我们回家啦,周一了我还来看你们。”   “好好,让你爸爸路上开慢些,回家了给我们打电话。”   “知道啦太公。”   丢丢坐了回去,系上安全带,前座的章俟海对二人老人说:“给你们的香囊不要离身,钟爷爷的也是,最近镇子上蛇多,家里面注意一些。”   “你们也多注意。”   章元怀夫妻看着车子驶远,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相携着进入屋内。   如果有人害怕团聚,那是因为害怕热闹之后的沉寂。   二人回到客厅,桌子已经收拾干净,耳边好像还有孩子的笑闹声,转眼间就冷冷清清了。   幸好还有彼此。   ……   之前秦深给了章老爷子夫妻和钟爷爷香囊,又跑了一遍木器店给了爸妈,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街上一条蛇跐溜地穿了过去,没入的黑暗。   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知道整个镇子究竟藏了多少这种长长的、滑溜溜的生物,脑补出的结果让人毛骨悚然。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回家的路上总感觉黑暗里面有无数的眼睛盯着他们,说不定已经集结完毕,前面的路上挖出了一个大坑,坑内如万蛇窟一般等着他们……   很显然秦深闹脑补过度了,直到回到客栈也是平平安安的,什么蛇窟黑影、什么窥伺埋伏,统统没有。   丢丢白天和龙龙两个玩得挺疯,累到了,在路上就睡着,是章俟海将孩子抱出了车子,衣服盖在孩子的身上,一路扛回了房间。   “不要叫醒孩子了,让他睡吧。”章俟海小心翼翼地给孩子脱了衣服,期间丢丢嘤咛着好似要醒来,他在孩子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就惯着他。”秦深嘴巴上这么说,行动上还是很配合章俟海的,给孩子拉上了被子,让他好好睡。   小麒麟前腿趴在了床边站了起来,歪着头看着丢丢,伸出舌头疑惑地发出,“哈哈?”为什么睡觉了,不和他玩吗?   秦深伸出手指在小麒麟的脑袋上点了一下,“你今天也够闹腾的,早点睡,明天在一起玩。”   丢丢多次教导的成果还是有些效果的,最起码小麒麟不在室内尿尿了,不过依然没有学会上厕所,而是抬了腿往青河里面放水……   看到这一幕的秦深,“……”   这可是青河的上游啊,整个东洲市的母亲河啊。   虽然这是麒麟童子尿,不过秦深看到了还是要阻止一二的,就跟小麒麟讲道理。而小麒麟以为秦深在和他玩闹,彻底缠上了秦深,跟着他脚边转来转去,成了一只绊脚狗,秦深好险没有摔出大马趴。   为此,小麒麟也累的够呛。   现在被秦深点了两下脑门,他打了个哈欠,纵身要往丢丢的床上跳,他要睡觉了。   “喵!”神出鬼没的白虎神君跳了出来,一爪子按在小麒麟的身前,琥珀眼眯着看他,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呜呜……”小麒麟委屈地叫唤。   “我的。”白虎神君爪子在床上用力地按了两下,重复了一遍,“我的,你这只笨狗不准抢!”   小麒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受伤地看着他,搭在床边缘的爪子落到了地上,整只麒麟缩成了一团,喉咙里发出了可怜巴巴的叫声。   “哼哼。”白虎神君可没有半点儿动摇,他小跑到丢丢的身边卧下来,小脑袋隔着被子蹭了蹭,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奶嗓萌萌软软地说:“喵,丢丢是我哒,不给任何人。喵!”   被跑起来的小奶猫厉声地叫了一声,不过相当短促,很快就被他自己用两条嫩嫩的爪子按了回去,他无声控诉把自己抱离丢丢身边的秦深,用眼神告诉秦深,他是个暴君!!   秦深把小奶猫安置在沙发上的柔软猫窝内,大几千的猫窝,用的材质比人睡的床还要好,但是买回来后基本闲置落灰,某只猫不稀罕。   “干嘛?”小奶猫一爪子搭在猫窝的边缘,气势汹汹地质问。要是声音不那么娇萌,就更加有威严了。   “说好了不准爬床的,还不听。”秦深推着小奶猫的额头一下,对方滴溜溜地滚进了猫窝深处,他继续说:“今夜给我睡猫窝。”   “哼哼。”埋在猫窝里面,小奶猫就给了秦深一个圆润的小背影……屁股真挺可爱。   “唔唔~”上翘的音儿,听起来像笑。   小奶猫磨牙,等秦深他们走了,从猫窝内一跃而起,落在了丢丢的床上,踩着快活的小步子走到丢丢身边,往那边一窝,这个地方他睡定了!   …………   “你们听说了吗,老六家的孩子被蛇咬了,好像是五步蛇。”   “啊!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孩子怎么样,救活了吗?”   “还好大人发现的及时,直接送到市里面去的,路上也有救护车迎上来,他们带了那个啥、啥清来着。”   被奶奶牵着的孩子大声地补充,“奶奶,是抗毒血清。”   “对对,就是我孙子说的,抗毒血清。好像是打了那个孩子就有救了,不过现在还住在医院里,估计伤了元气,要养好长时间。”   “天王保佑,命在就好。”接话的妇女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拜拜,“真是弄不懂呢,怎么镇子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蛇,我前天还在自家厨房里看到蛇尾巴,我当场吓了一跳。喊了我男人过来,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   “估计是逃走了。”送孙子上学的奶奶说:“你快去老街上的医馆求个香囊,戴在孩子身上准没事儿,我家乖孙我就给他求了一个。”   “嗯嗯,送完孩子我就去。”   “奶奶,蛇,好多蛇!”被奶奶牵着的小孙子突然指着前面大喊。   “瞎说啥,大马路上的哪里有蛇。”奶奶斥了一声,当她顺着孙子指的方向看过去,差点儿两眼一翻吓晕过去,哆哆嗦嗦地呢喃,“妈、妈呀,好多蛇。”   数不清的蛇从屋檐墙角、从垃圾桶废品箱、从花坛树杈等等地方爬了出来,红黑环带重复的、黑色带“王”字条纹的、翠绿色的、尾巴上带响的……不同品种的蛇从各个角落蜂拥而出,这才让大家猛地发现,整个红叶镇已经变成了蛇窟。   所有的蛇爬出来后就绕开了人群往一个方向去,像是群蛇受到号召要去开大会一般。   今天周一,正是送孩子上学的高峰,学校前面的路上遍布了穿着校服准备参加升旗仪式的学生和送孩子的家长,电动车、自行车、汽车……两条腿的、两个轮子的、四个轮子的齐上阵,马路挤挤挨挨。   这时候有一个人发现异象发出声音,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大家瑟瑟发抖,家长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就算是蛇攻击上来了,也会用自己的身躯去阻挡。   被吓得脚哆嗦的人缓缓之后,想要拔腿就跑,一场骚乱眼见就要发生。   不知道是谁用大喇叭吼着,“大家别怕,这是山神大人庇佑我们呢,他在驱赶蛇。蛇肯定不会攻击大家的,谁要跑起来反而引起蛇的注意。山神大人庇佑红叶,山神大人庇佑红叶,我们可是有山神庇佑的人。”   循声望去,是学校旁边一条巷子那边,在巷口开店卖红叶炖的老板,秦深还带着章俟海过来吃过。此人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安排好的人委屈地收起了自己的大喇叭,他正准备宣传科普知识了。   店老板卖红叶炖,还是山神的忠实粉丝,一直坚信小镇上流传的神话是真实的,山神大人就住在山上看着红叶镇、庇佑着红叶镇,他看到异象的发生自然联想到山神。   当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时,神怪之说就跃然而来,很快就占领了市场,更何况还是从小听着传说的红叶镇人。   不管是信还是不信的,看到群蛇没有攻击一个人离开,心里面或多或少盘旋着,山神大人庇佑红叶。   而有时候最不可能的猜测往往是最正确的,还真是洪烨为了保一方太平使出来的雷霆手段,还指挥了国安一处留守人员帮忙。   蛇太多,已经严重影响到红叶镇的太平。   在镇子外面挖了个大坑,身穿黑色斗篷、整张脸埋在兜帽内的洪烨站在坑边念念有词,念完之后往坑内扔下几样东西,那些所抛出之物落地便燃,发出浓浓白眼。   一阵风吹入坑底,将烟带去镇内。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无数爬行的声音汇聚在一块儿,毛骨悚然。   仇星星害怕地躲到杨奉的身后,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去看大坑,视线就落在了坑边的男人身上,这人便是山神,黑色兜帽遮挡住了一切视线,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原来神话故事真的存在。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的爸爸就在神奇的客栈内、她就职的地方就是处理神异事件的,神话为什么一定就是传说。   她放飞的思绪很快就被集中了起来,她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的尖叫脱口而出。   太可怕了!   数不清的蛇如水流一般涌进了大坑内,前仆后继,有细小如筷子、有粗壮如水桶,比看《动物世界》蛇类专讲还要齐全。再看坑里面,就一眼仇星星猛地闭上了眼睛背过身去,万魔蛇窟她算是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蛇群涌动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为了以防万一,洪烨又等了十分钟,确保镇子上没有一条蛇之后收工。   “这些蛇就是普通的蛇,任你们处置。”   杨奉拱手作揖,“谢山神大人出手相助,小子明白怎么做。”   洪烨挥挥手,顷刻间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高深莫测。   “老大,这些蛇怎么办?”鼓足勇气,转过身的仇星星询问杨奉。   同一组的陆斐然没个正行地说:“饭店、菜市场,这么好的蛇很快就能够被消灭掉。”   “……”   接收到老大的眼神,陆斐然抬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林业局、林业局。”   “送去菜市场。”   “……” 第94章 兔兔这么可爱,再哭吃掉   被草药吸引来的蛇数量极多, 杨奉一行人并没有仔细去统计数量,人手不够就不用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各种蛇类皆有, 毒蛇居多, 据说毒蛇更加美味……此条消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反正红叶镇人对这种说法非常认可,光挑有毒的买。   不能够食用的蛇类已经杀死就地焚烧填埋, 能够食用的还没有离开红叶镇就引来了成群人的哄抢,自己买还不算, 大家还叫来了自己的亲戚朋友,十里八乡的人都涌了过来。   “我怎么觉得我们是批了一堆蛇过来卖的?”忙的脚打后脑勺的陆斐然喘了一口气,在杨奉耳边抱怨了一句,“我就说了吧, 应该从绕着镇子的那条路走, 现在好了,不让所有人满意了,我们走不了。”   收钱收到手软的仇星星接了一句, “陆哥,好像是你提议走现在这条路的……”   陆斐然抓过蛇的手在仇星星脑袋上拍了一下,“小姑娘家家的有些事儿看见了就别说破啊, 不过小心思一直藏着别人是看不见的,这个还是要说的。”   仇星星脸上一红, 偷瞧着杨奉,见他被大叔大妈包围着依然不减风采,心中怅然, 如此出众不凡的人怎么会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呢,告白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她与琼花派的女仙相比什么都不是。   “姑娘,二维码亮出来啊!”   “哦哦,阿姨等等。”手机暗了,她连忙打开亮出二维码让急于付钱的镇民们扫码。   吸了洪烨特质烟料的蛇只会缓慢的移动,软条条的毫无攻击力,普通人徒手就可以抓获,装蛇的货车在杨奉三人身后,未免引起骚乱,是抓一些到桶里面就卖一些,并不是敞开了货柜的们卖。   杨奉抬头看了看,乌压压的人群一下子看不见头,纵使沉稳如他也觉得阵阵绝望,深刻地认识到了乡镇居民的购买力。   蛇买了之后也不用回家杀,毕竟不是所有人敢杀蛇和处理的好蛇的,菜市场的屠宰人、隐藏民间的烹蛇高手纷纷出头,现场杀蛇、加工蛇的搭起了场面,二维码扫一扫,一条龙服务,拿着碗带回家就成。   现场有警方维持秩序,不过他们也买了蛇。   “小蔡,我家人多,我叔叔、姑姑他们在外地赶不回来,听到消息给我发信息让我买几条。”   “小蔡,我也要一条,直接送去加工,椒盐味道的。”   “小蔡,菜花蛇,一定要菜花蛇,我爸喜欢这个,送去杀了,不用加工,我带回家。”   被委以重任的小蔡一脑门的官司,每个人的要求不一样,愣是把他弄得晕头转向,“停停停,别一个一个说,要啥要求发我信息上,我对照着买。”   “好好好,钱你先垫着,我们转账给你。”   其他人不能够离开岗位,小蔡是机动人员,能够随意走动,他不想挤的,但是大爷大妈的战斗力太强悍,硬是把他推挤大了中央,“我、我,我要这些……”   秦深远远地看着人群,对大家的热情咋舌不已。   “山神大人庇佑,吃了这个蛇能够健康百岁的。”有个老太太拎着加工好的蛇从秦深身边走过,他听见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这么说。   又有一对母子走了过来,秦深连忙往旁边让了让。他们走过身边的时候,秦深听到他们的对话。   “妈,仔仔可以吃吗?”   “别给吃太多,让他尝尝,山神赐下的蛇肉吃了聪明。”   “别挡在这边,挡我路了!”粗声粗气的声音在秦深身后响起。   秦深侧身让到一边,看到男人两只手各拎着两条大蛇,鸡皮疙瘩一下子蹿到了后脖子。   抓着蛇的男人急匆匆往加工、杀蛇的地方去,好像去晚点儿蛇肉就不新鲜一样。   吃不下蛇肉的秦深也就是过来凑凑热闹看看,缓慢扭动的蛇让他鸡皮疙瘩一身一身,鼻尖好像有蛇类的腥气挥之不去,他哆嗦了一下,爬上车子回客栈吧。   进入和平路之前,他顺着沿湖路往镇口看,依然有很多人往红叶镇赶来,有一种群蛇会被这边消耗光的感觉。   这些蛇来的真是没有尊严……   秦深是送丢丢上学的,却没有想到遇上这么一出,就耽误了一段时间,不过依然在“门禁”内。小命很珍惜的,出门在外,就时刻注意着时间。   秦深不知道,客栈门外正起着一场纷争,两个男人打得不可开交,打着打着还变出了原型,院门前飞沙扬尘、地动山摇,“砰”的一声,停在外面的一辆皮卡被砸了个正着,后车斗不堪重负,变形了。   这事儿还要往前面倒一个半小时,从那时候说起。   秦深送丢丢去上学走后,守着吧台的六娘突然想起来有样东西没拿,五娘又不在,她就扬声喊来仇宝成,“忙不忙?不忙就在这边帮我看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你去吧,我在这边看着。”   六娘回屋后,仇宝成就拿了一兜子的豌豆出来剥,中午做个豌豆汤。剥豌豆的时候仇宝成拿出手机看视频,肯定是关于吃的。   “人呢!!!!”   仇宝成抬头,一股怒气冲冲的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面一退,对方“刹车”不及时,直接撞在了坚硬的吧台上,发出好大一声。   那人忍着疼,眉间拧出一个大疙瘩,“说!你们把鸡精藏在哪里了,快给我交出来,我要杀了他解心头之恨!”   这位大早晨就造访的客人说话带着很大的口音,仇宝成好容易辨别出这位应该是来找人的吧?“客人不要心急,请问你要什么精?”   “鸡精、鸡精、鸡精!!!我要鸡精!你们客栈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儿事儿都干不好。”客人呼哧呼哧地粗气,爬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瞪着仇宝成就跟要吃了他一样。   仇宝成呆了一下,难道他理解错了?!   “客人你稍微等等,我去拿。”   焦虑症上身的客人不耐烦地摆手,“去去去,快去,动作快啊,愣着干啥。”   仇宝成把捏在手里面的豌豆放到盘子里,自己转身去了厨房,拿了几样东西出来。   客人一看,莫名其妙,“你这是干啥?”   “你不是要鸡精嘛,厨房里不多了,新的还没买。”仇宝成拿着放鸡精的罐子往客人身前推了推,布丁杯那么大的罐子里面就剩下底上一点点了。怕客人不够,所以他还拿了别的,绿色的蔬菜精、带着点儿灰的蘑菇精、用虾皮自制的味精,一一摆在客人的面前,仇宝成殷切地看着客人,“客人这样可以吗?”   客人,“……”   “卧槽,我要找的是鸡精,是一只公!鸡!修炼而来的鸡精,喜欢穿花里胡哨的衣服,特备骚包的小白脸。”客人双手撑着吧台,上半身往前探,恨不得把嘴巴怼到仇宝成的耳边边大吼。   仇宝成老脸一红,他来到客栈之后大多数都是在厨房度过的,在外接触的不多,很多思想观念转不过来,听到要鸡精还以为是要调味料呢。“对不住,对不住,你说的鸡精我们这边没有。”   “怎么可能!”面色雪白的客人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絮絮叨叨地说:“我明明看到他往这边走的!姬无涯,艹你哔哔哔,给劳资滚出来。姬无涯!”   被夺心头好的他在大堂内大吼,声音洪亮,震得人耳膜如擂鼓,阵阵发疼。仇宝成觉得血气上涌,喉咙里有点儿腥甜,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大堂的六娘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厨房,六娘的声音好似隔了远山一样在嗡嗡响的耳边响起,“快喝井水。”   仇宝成抱着脑袋,忍着晕车一般的恶心踉踉跄跄地走到桌边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耳边的嗡嗡嗡才渐渐消退,他长吁了一口气。   六娘身轻如燕,也不见她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就从吧台后面一跃而起,抓住在大堂内里练“狮吼功”的客人的衣领,“闭嘴!”   “姬、唧唧唧……”被勒着脖子,客人脸色涨红翻着白眼,挣扎要从六娘的手里出来,挣脱不得,两只眼睛更加红颜,有两只白色的长耳噗地从脑袋上冒了出来,这是一只兔子。   穿着五彩花衣的年轻人打着哈欠、抠着眼角的泪水一脚踩在大堂上,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框上,“哈欠,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我,谁啊?图图你啥时候来的啊,我不知道啊。”   被六娘抓着衣领的图图红着眼睛瞪年轻人,“姬无涯我和你不共戴天,你删我号,我要宰了你。”   六娘手一松,图图就冲了出去,抓住姬无涯往死里面揍,姬无涯还睡眼惺忪的连连往后面躲,如雨一般的拳头落在身上,不在状态的姬无涯也被打出了火气,两个人在客栈小院内大打出手。   眼看就要碰到小院内搭的黄瓜架子了,六娘吼了一声,“给我滚出去打,客栈内禁止斗殴。”   因为客栈内有禁止斗殴的规矩,他们打架时总感觉拳头上隔了一层什么,做不到拳拳到肉,怎么打都不痛快。六娘这么一喊,二人转移场地去了院外,彻底施展身法,法器也被祭了出来,一时间飞沙扬尘,树叶被带得哗哗作响。   “嘭!”   原型状态的姬无涯被图图打了出去,砸中皮卡,后车斗瞬间变形。   车子刚好开到客栈门口的秦深目睹了一切……   “我那辆皮卡二手的,赔偿费用不高,你们给我收割一季的稻谷就可以放你们走。”秦深站在院子门口,头疼地看着已经严重变形的皮卡,没有什么修复价值了。   这辆车是自己花钱买的第一辆车,虽然二手,但第一个主人并没有使用多长时间,保护得也不错,看起来和新的没有什么两样,本以为自己可以用上个几年,没有想到一年都没有便夭折。   “我不干苦力,我赔钱。”兔子精图图红着眼和秦深说。   秦深还没有说什么呢,姬无涯冷哼,“你的钱都充到游戏里面买了新出来的礼包了,赔得起吗!老板,他给你干苦力还债,我给你钱。”   “别高兴的太早,你把我的号自杀之后,我就用你的钱买了个满级大号,把所有的皮肤全买了。”网瘾兔子精凉凉地说:“你不让我买的游戏礼包,我一次性全搞定了。”   姬无涯颤抖着,“花、花了多少?”   “十万。”   “图图,我要剥了你的皮吃烤兔子,啊啊啊,十万啊,这是我攒了好久准备我们去妖界好过日子的。你这个败家老爷们,我和你势不两立。”   图图扭着头,红红的眼睛虚心地移动,不过嘴巴上不肯示弱,“游戏是我的命,鬼才和你去妖界。”   姬无涯的公鸡眼快要和兔子眼一样红了,握紧了拳头,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秦深咳了两声,提醒道:“从今往后,望乡客栈多了一条规矩,客栈内外都不允许打架斗殴,违反的拉入客栈黑名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保护着客栈的结界好似有一阵流光闪过,很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却在冥冥中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新规矩成功阻止了再一场的斗殴事件发生,兔子精图图和鸡精姬无涯本来是修炼旅途中的好基友,但前者沉迷于游戏之后日渐消沉,已经严重影响到日常生活和修炼,姬无涯直接釜底抽薪,把图图投入大量心血的账号自杀了,这与杀人父母没什么不同,自此好友反目成仇,大打出手毁坏客栈财物。   因为二人没有钱赔偿,以劳动力抵现,成为客栈的临时工。   秦深收下了两份合同,对他们两个说:“以后就是同事了,和气生财,要爱护彼此,不准打架斗殴。要是坏了规矩,六娘。”   六娘配合的笑了一声,手掌翻开,黑红的火焰在掌心中翻腾,一把刀刃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菜刀缓缓出现。   杀鸡杀兔子分分钟的事儿。   来自于六娘的等级压制让看彼此不顺眼的姬无涯和图图面面相觑,看起来软萌娇小的图图脑袋上又冒出了两只白色的长耳,耳朵贴在后脑勺上,他害怕了,下意识地往姬无涯的身后缩。   姬无涯也本能地往前站了一步挡在图图的身前。   秦深看在眼里,这还是很有爱的嘛。   “以后好好干活,收完这一季的稻谷,要是想要攒钱的话,还可以给我打工。”   “姬姬……”抓着姬无涯袖子的图图无助地喊。   姬无涯安慰地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了,推开图图的手,对秦深说:“我给你打工,攒到钱我就去妖界。老板,宿舍在哪里?”   “王乐彬,带新同事过去。”秦深抓住从身边路过的王乐彬,吩咐了两句,剩下的员工宿舍还有很多,随便姬无涯和图图挑选。   王乐彬把扛在肩头的纸箱子放了下来,“走,跟我来。”   “姬姬。”图图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   姬无涯头也不回地跟着王乐彬往客栈里面去。   图图一双红红眼蒙上了泪珠,喃喃地说:“我玩游戏有错吗?”   “玩游戏没错,上瘾就是你的错了。”秦深还有话对图图说,就拦住他想要跟着去宿舍的脚步,“咱们的大厨被你震伤了,需要静养两日,图图这是你造成的,大厨修养这段时间你要负责照顾他。”   “哦。”图图现在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凶悍,无措地像是个孩子。被秦深说了两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我骗他的,我没有花钱买满级大号,我知道姬姬赚钱不容易。呜呜,可是我把账号推到满级也很难的啊,我在网上给人当师傅、当代练也赚钱的。”   秦深拍拍图图的肩膀,“你干嘛不和他说,你们感情好,会原谅你的。”   “哇,姬姬生我气了,不会原谅我了。”图图顺势抱住秦深的胳臂,哇哇大哭。   “……”秦深茫然地扭头看向六娘,“怎么办?”他安慰不来啊。   “他心里面有委屈罢了。老板,这只兔子精不靠谱,吃肉算了,留在客栈打工还要负责一日三餐,这看着不像是会干活的,我们亏。”   泪眼朦胧的图图瑟缩地往后面退,“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他的口音太重,又带着哭音,听着娇嗲的话从他口中吐出来怪怪的。   “你要是再哭,就吃。”秦深威胁。   图图憋住不哭,一张脸涨得通红。   秦深摆摆手,“进去吧,挑你喜欢的宿舍。”   “谢谢老板。”图图打着哭嗝,鞠躬说了一声谢谢之后才往里面走,缩着肩膀、低着头,跟受欺负的小媳妇一样。   等人都走了,六娘问秦深,“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地留下这两个打工?”   靠在吧台上,秦深问自己,为什么呢?眯着眼,他摸着下巴说:“看到他们两个挺亲切的,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会不会和我小时候的记忆有关?六娘,你从很早以前就是客栈的员工了,跟我爷爷也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你肯定是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长大的,我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你肯定知道。所以那两只鸡兔,我小时候见过吗?”   六娘目光柔软,她抬起手要摸向秦深的脸颊,却在距离一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秦老板,你这是要套我的话。”   秦深疑惑地去看六娘的手,别看六娘面貌年轻,年龄却不小了,算是自己的长辈,却也从未做过如此亲昵的动作。感觉脸上如蜻蜓点水一般被碰触了一下,秦深听到六娘说:“你爷爷把你七岁以前的记忆封印起来肯定有他的原因,这些记忆是要你自己去寻找的,不应该由我告诉你。我的老板,你不用试探我。”   秦深的小伎俩被识破也无所谓,“那好吧,你们修炼过程中不都讲究机缘,我觉得鸡兔和我有缘,我就留着吧。”   六娘拿起了瓜子磕了起来,“那随便你,你是老板。”   “六娘,你还是别吃瓜子了,那个小东西挺喜欢你的瓜子盘的。”秦深视线落在堆得冒尖的瓜子上,瓜子一动一动的,可见里面有着东西。   六娘不理他,“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吧,你多说了我是不会次次都相信的。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   “可就是那么巧。”秦深耸肩,“噬金虫挺有用处的,你别弄死它啊。”   六娘还是不相信,事隔几月又开始吃瓜子,她不信每一次都让秦深看到有虫子。将信将疑地往瓜子盘上看去,一条肥肥黒黑的虫子从瓜子堆里一拱一拱地露出了一个脑袋。   六娘,“……”   扔掉了瓜子,转身就走了出去,同手同脚。   ……   客栈又多了两位员工,就是多了两位助力,三百亩地一望无际,仅仅靠着黄三尾和王乐彬除草、收割、栽种,秦深觉得自己在虐待员工。   “你们平时也要捡鸡蛋、鸭蛋、鹅蛋,能够干的活尽量去做,只要你们偿还完了皮卡的部分,其它的我就算你们工钱。当然,不愿意做也是无所谓的,偿还完了就可以随时离开。”毕竟是用劳动力来抵债的。   秦深领着图图和姬无涯来到了三界交汇处,给他们介绍以后自己的工作地点。   任是谁,头一次到这边都会被壮观的景象震撼到,秦深见到太多,等二人失神一会儿之后轻咳了一声提醒,“虚度原上的土地肥沃,庄稼长得快,野草也快,你们基本上每天都要除草。对了,给你们介绍同事,三尾,三尾……”   在地里面忙活的黄三尾听到动静立马赶了过来,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丸子,因为劳动,整张脸红扑扑的,“老板,喊我干什么?”   “给你介绍组员,以后他们两个就归你管了。”   黄三尾蓦然发现自己当领导了,呼吸变得急促,紧张地说话哆嗦:“老板,我、我肯定领好我们小组做好三百亩的除草、收割工作。”   “嗯,那就辛苦你们了。”   秦深将这边交给黄三尾三人,走时回头望了一眼,黄三尾性子软,是时候锻炼锻炼了。修行一道在于体魄、在于心性,两者兼顾方成大道,不然当妖怪化形一场也不过尔尔,如同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走进客栈,秦深看到王乐彬说:“小王,平时你在旁边看着点儿,别让三尾受欺负了。”   王乐彬感激地看着秦深。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又没有干啥。”   “老板,一定要谢谢你,给三尾制造机会。”   同在一个客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自然都不错,越来越熟悉起来的王乐彬就问了莫琛关于修炼的事情,莫琛就说起了妖怪修炼“不进则退,逆水行舟”的道理,告知他黄三尾心性不坚定,大道不成,修炼停滞,寿命不会太长。妖怪计龄的方式很多,狐狸洞从化形后开始计算,化形后不努力提高修为寿长只有两百,黄三尾已经是一条一百八十多的狐狸了。   外貌不会有变化,但年龄却在逐渐的增长,黄三尾再不努力修行,增进修为、提高寿元,那他的时间就不长了。   王乐彬暗暗着急,就找了秦深商量。   秦深会在图图和姬无涯破坏了皮卡之后直接提出劳动偿还,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找两个人来磨砺一下黄三尾的心性。   “你好好督促他,也在旁边看着,别让他受到欺负太狠了。”图图和姬无涯看着就是刺儿头,绝对不会乖乖听黄三尾的,这个小组以后矛盾会很多的。   “我会看着三尾,不让他受欺负,让他心性锻炼起来。”   “嗯,加油。”   秦深来到了大堂,看到吧台前站了一个抱猫的男人。男人瘦瘦高高的,气质忧郁迷离、落拓沧桑,像是个与俗世格格不入的艺术家。让人与他说话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不忍打扰到男人脆弱的心。他怀中抱的猫通体雪白,一双琥珀似的琉璃眼睛一动不动,一股诡异之感萦绕在秦深心头。   “客人是要住店?”   男人抬起了头,瞳仁的颜色很淡,是浅茶色的,“我是来领奖励的。”   “什么?”秦深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浅浅笑了一下,从脚边拿起了个大袋子放到桌面上,袋口微微打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深,这颗脑袋上有一个双瞳叠在一块儿的标记,脑袋的主人是鬼瞳派的核心人员。   “我杀的,来领赏金的。”   秦深两眼一翻,差点儿晕过去,他最害怕这些……   幸好六娘在,拉着秦深把他推进厨房,远离了人脑袋,秦深狠狠地抽气,双腿软塌塌地坐到桌边,脑袋里面一片混乱,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来到厨房的六娘才告诉他,已经将十万赏金和一吨井水给那位赏金猎人了。   “哦哦。”秦深混乱的大脑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那颗头……”   “让莫琛拿走了,让他给国安一处的人走了过去。”   “嗯。”一想到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秦深就狠狠哆嗦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发软,苦笑一声,“我是不是要看看恐怖片锻炼胆子啊。”   “心有畏惧才知敬畏,不用刻意去锻炼,顺其自然就好。”   …………   ……   过两天便是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每临近这个节气,就阴雨连绵,冷空气好似要卷土重来,刚刚脱下的毛衣好像又要往身上添。   锣鼓唢呐,断断续续的哀乐穿过雨幕传进了秦深的耳朵,在院门口等章俟海回来的秦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一堆麻衣重孝的人抬着花圈、棺木往山上去。   红叶镇这边的墓在山上,只有约定俗成的划分,没有系统地规划,需要踩着泥泞的山路走上去。   秦家这边是没有什么要清明祭扫的,秦爷爷原本并不是红叶镇人,因为继承了客栈才来到了这里,他从未和女儿提起过过去,也就无从说起清明祭扫的事情。林家这边林老爷子故去之后埋在了山里,每年林家大伯会带着林奶奶回来祭扫,林高峰夫妻也会随着一起去。   秦深毕竟不是林家人,他不会去。   今年,林家这边怕是就秦深养父出面祭拜先人了。   林奶奶因为上一次事情的刺激,得了老年痴呆还中风了,被送进了疗养院。   林大伯这边生意上遇到一些事情,焦头烂额,无暇抽空。   “一直往那边看,看什么呢?”章俟海从车子上下来,快走了几步,躲到了秦深的伞下之后问他。   秦深的视线还在远方,“只是觉得奇怪,实行火葬好多年了,怎么还有抬着棺材上山的,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别看了,回去吧。”   “嗯。”秦深收回了视线,与章俟海并肩往客栈内走去。   刚刚进了大堂,他的手机就响了,接了电话,“妈,今天下雨你们就别冒雨来了,丢丢说想爷爷奶奶了你们也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好好好,我不是嫌弃你们啦,明天不下雨,明天来。什么?”   秦深瞪大了眼睛,“之前不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哦,他们没有说啊,那刚才我看到的就是……知道了,有钱人的想法我们不懂。”   秦深挂了电话,对上章俟海歉意的眼神,“?”   章俟海说:“早知道我去接你爸妈了。”   “没事儿,事先也没有和你说一声。”秦深拿着手机在掌心上敲了敲,“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才我们在门外遥遥看见的,是送林家奶奶的。大伯估计听了什么术士的话,寻找一个风水宝穴给林奶奶找了个好位置,荫庇子孙。”   林奶奶那么神神叨叨和自私的人,真的死后有灵,荫庇的也不会是秦深一家。   不过,秦深有个不是很好的想法,他拧着眉头说:“之前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说会不会?”   林大伯为了什么风水宝穴把人提前弄死放进去?   光想想,秦深就觉得毛骨悚然,直接自己否决掉了,“哈哈,哈哈,想太多,哪里会这么丧心病狂的。走了,你去房间里换身衣服,等会儿我们吃饭了。”   今天阴雨天,天黑的快,不到六点半外面就黑沉沉的一片,有个干瘦的身影穿过半开的门扉慢慢走了进来。   吃饭的时候对着院门的秦深噎了一下,心里面毛森森的,不会是?   “老板好,老板好。”干瘦的身影踩进了灯光下,看起来凄苦不堪的老头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在客栈中团团作揖,“来到红叶镇特来望乡客栈拜访老板,祝老板福寿绵长、吉祥安康,这是小的们一点儿小心意,望老板不要推辞。”   秦深的视线被干瘪老头吸引走了大半,这才发现随着老头走进来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这家伙提着大堆礼物,脸上全是谄媚的笑。   看到贼眉鼠眼的这人,秦深有了印象,再看老头儿,“乜大师?”   “不敢当、不敢当。”老头儿尴尬地抽抽脸皮,“老板直接喊我小乜就好。”   乜大师就是章瑞泽给章俟海找来的神棍,要求骨肉心头血延长寿命的大师。被黄三尾的小姨给带走了,没有想到还会再见。   “客栈打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礼物不收,你们要住店,我给你做登记。要是不住店,那就请回吧。”   乜大师擦着脑门上的汗,被那只狐狸精折腾了大半条命,好不容易脱身的乜大师早就不复以前的风光,脊背弯曲、面容凄苦,毫无大师风范。秦深的话音刚落,他就连声说:“住住住店我,一个单间就好。”   也不提送礼物的事情了,唯恐惹得秦深不快。   做好了登记之后,两个饥肠辘辘的家伙就要求吃上一碗汤面。   “行,你们来的凑巧,正好有红烧的羊肉,给你们一人一碗红烧羊肉面。”   “不不、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两个一碗就好,不用麻烦的。”   “住宿费含一日三餐,不额外收你们的钱。”   乜大师松了一口气,他们以前招摇撞骗弄来的积蓄都被狐狸精逼着捐献给了慈善基金,现在囊中羞涩,住店都只敢开最便宜的单间,两个人挤挤一张床就非常好了。   乜大师和助理吃面吃得非常小心,拘束地占了一整张大桌的桌角,吸溜面条的时候不敢发出任何大的声响,可见在黄三尾小姨手上日子不好过啊。   “老乜,那个骗子给我们发信息了,让我们过去。”   “不去。”乜大师一口否决,“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不做,我们发过誓的,要行善积德。”   “嗯嗯。”助理小眼睛小嘴皱到一块儿,愁苦得仿佛吞了一斤黄连,“好不容易合伙接个单子还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不吉利。”   “人都说我们黄鼠狼偷鸡摸狗的,我觉得的人才最可恶,为了个升官发财的阴宅就把自己老娘弄死了放进去,也不怕报应。”   客栈就这么大,乜大师和助理吃晚饭的时候还坐得离吧台很近,秦深就被迫听了一耳朵,心里面一跳,紧着声音问:“你们处理的是哪一家?”   喝着汤的乜大师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打翻了汤碗,嘴角的油渍没擦干净就跳下了椅子站在秦深面前恭恭敬敬地说:“请我们办事的男主人姓林,叫做高山。”   猜测成了现实,秦深心里面不觉得意外,有一种果然如此之感。   回头就给爸妈打了电话,简单地说了这件事情,至于这件事如何解决,他就不插手了。   事后秦深从妈妈的口中得知,当晚他们就找林高山对峙,瘦了许多、颓废了很多的林高山神情癫狂,一心说要和林高峰断绝兄弟关系,那荫庇的子孙就只有自己了。   囔囔得最凶狠的时候,警察到来,原来目睹了丈夫行凶过程的妻子报了警。   “真是报应,他想要的名利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余生只能够在精神病院内度过了。”   林高山被确诊为精神分裂,送去了医院。   “妈,别说他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是六月底,丢丢一个学期即将过去,暑假过去之后就是四年级了。   “你当我要和你说这件事情啊,还不是听到消息说,他老婆带着儿子和家产和别人结婚了。到头来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家产全给了大伯母?”   “手段高明的人是她,林高山头两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得到 。”   “笑到最后的才是人生赢家。” 第95章 酒香四溢   带着花香的风吹拂在脸上, 虚度原上七月初的太阳暖意融融却不炙热,让人昏昏欲睡。不远处有小儿的说笑声, 清亮而娇憨, 稚嫩又纯真, 使人想起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秦深打了个哈欠, 抬起睡眼惺忪的脸遥看远方。   火龙果树丛内,丢丢和龙龙戴着手套采摘枝头上红颜的果实, 摘了一会儿,龙龙禁不住诱惑,脱掉手套开始吃火龙果。红心的果子沾了他满脸的汁水,甜蜜中带着一点点酸的味道让小儿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丢丢“嘿哟嘿哟”地摘下一个扔到篮子里, 甩甩酸溜溜的胳臂问龙龙:“好吃吗?”   “嗯嗯。”埋头吃的龙龙顾不上说话, 塞了满口的果肉说话含含糊糊,“灰常好吃,你也吃啊。”   丢丢往秦深所在的方向悄悄看了一眼, 伸手要摘掉脑袋上的遮阳帽。   “不准摘。”爸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丢丢不好意思地缩了一下手,不敢去摘太阳帽了, 索性不管它,脱掉手套蹲在篮子旁边挑了一个小的火龙果, 细致地剥掉外面的果皮露出里面柔软的果肉,汁水丰盈,诱人极了。   “喵~”身边多了一只小奶猫, 小爪子搭在自己的腿上,渴望的琥珀眼看着他。   丢丢摸摸小奶猫的头,“这个给你。”   “丢丢最好了。”小白猫欢呼一声,接过丢丢给的火龙果就开始吃,不一会儿小白猫就成了红猫。   丢丢又剥了一个,一只甩着尾巴的小麒麟蹲在一边,娇软地“呜呜”。   “好,这个给你。”   小麒麟歪着头蹭着丢丢的手背,忍受不了火龙果的香甜,吃了起来。   看他们吃的高兴,丢丢继续剥第三个,刚要送到口中。   “丢丢,我也想要。”嘴巴边染了一圈通红的龙龙蹲在丢丢身边。   丢丢默默把嘴边的火龙果给了龙龙,他有些不想剥第四个了。   龙龙吧唧在丢丢脸上留下一个红彤彤的亲亲,“丢丢最可爱。”   丢丢嫌弃地去擦,“脏死了。”   龙龙受伤地捂住胸口,他被嫌弃了、被好朋友嫌弃了……委屈地捧着火龙果啃,“丢丢的洁癖真讨厌。”   “是你自己太脏了,吃火龙果怎么可以吃得到处都是,像是血盆大口。”丢丢重新戴上手套,剥火龙果太多,手指都疼了,他不吃了。   站起身时一个被剥去一半果皮的火龙果送到了眼前,丢丢看着抓住火龙果的修长手指,眉眼弯弯笑了起来,“爸爸。”   “这个给你的,火龙果够多了,不用摘了,你们休息吧。”   “可是……”   “嗯?”   “爸爸,你手上黏了汁水,红红绿绿的,看着好脏。”丢丢明亮的双眼清晰倒映出秦深的手,修长的手指上沾了许多污渍。丢丢对着手指,心里面在动摇,究竟是接过爸爸剥好的火龙果还是拒绝。   秦深被孩子纠结的摸样逗笑了,干净的那只手揉揉孩子白皙的面颊,“那就算了,爸爸自己吃……”   “给我啦,我不嫌弃爸爸。”   “真是我的荣幸。”秦深捏着孩子脸的手稍微加重了一点点力气,“吃吧,爸爸去摘点儿葡萄。”   夏天水果多,红了火龙果、绿了葡萄,当然,葡萄不仅仅有绿色的品种还有深深浅浅不同紫色的,蒙着白霜的葡萄缀满枝头,秦深摘了一串放进篮子里,又走了几步来到一片山葡萄这儿。这些葡萄还是郭跃带来的种子培育的,用来制作葡萄酒最好不过。也不知道郭跃和章瑞泽走到了哪里,是否穿过虚度原、是否到达妖界,去了妖界之后又停留在哪里?   风裹着水果的甜香从边界吹进虚度原的深处,万万里虚度原平静安宁的表面看起来岁月静好,心旷神怡。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摘着葡萄的秦深不知不觉念出这首小诗,现如今虽不是隆冬落雪的季节,但点起红泥小炉煮个砂锅喝小酒还是可以办到的。捻了一个葡萄送入口中,酸得皱紧了一张脸,秦深逼着自己吞了进去,口腔中口水不断分泌,依然无法冲淡酸涩的味道。一颗火龙果出现在自己面前,秦深感动得眼泪哗啦啦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从火龙果下面传来,“老板,帮人家剥开好咩?”   秦深:……   秦深,“不好。”   身为神君,在吃这件事情上,可以是没有威严、没有底线的。   秦深摘了一篮子的葡萄,又提了孩子们装火龙果的篮筐,扬声对果园里面的孩子说:“不准走远了,玩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爸爸。”丢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丢丢有分寸,田地里又有干活的黄三尾三人,不会有事的。   秦深提着东西从西北角的楼梯下来,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只是轻嗅一下就觉得要醉了,面上透出微红,也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吸了酒气要醉了。   “老板,猴儿酒酿造时间已达五十年光阴,已经到了味道最好的时刻。”酒坛子宝贝现出身形,他脚边是自己的原身,坛盖启开小缝,仅仅这一点点的缝隙就让醇厚的酒香在中庭中弥漫,熏醉了所有事物。   酒越陈越香却也不是要一直陈放下去,美味有着自己的巅峰,在最恰当的时间呈现,会有最迷人的姿态。   猴儿酒,陈放五十年,最佳。   不知何时,秦深已经放下了提篮走到了院中,被酒香吸引同到在这儿的还有客栈的其他人,两个孩子依偎在他的脚边,小脸儿通红,控制不住的笑呵呵出声,他们已经被空气中的酒香弄醉了。   “喝醉”的两个孩子不吵不闹,就乐呵呵的笑着,酒品不错。   秦深一手夹了一个送去房间,不让他们继续闻酒味了,免得影响身体。走的时候他吩咐道:“打上一壶出来,我们尝尝。”   合拢上门,确保不会有酒味再进入室内,秦深转身步入中庭,见到一杯新打出来的酒水被仇宝成拿在手上,大厨脸上满是失望。   “闻起来很香,但喝起来……”仇宝成皱着眉,搜肠刮肚地想着合适的形容词,“就是没有达到心理预期吧,而且我还觉得很难喝。”   秦深心里面咯噔一下,难道五十年佳酿没有任何诱人之处?   “等等,他们人呢?”秦深想到一个事儿,人鬼与妖物有别,会不会六娘他们喝了感觉就不一样了?   仇宝成左右看了看,奇怪了,“刚才还在的。”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秦深和仇宝成循着声源望过去,见到一只雪白的兔子倒在地上,两只长耳胡乱地动着,长长的兔子牙兴奋地上下磕碰,依稀可以分辨出他是在说喝、继续喝。   过一会儿,一只打着“醉拳”的大公鸡咯咯咯地从宿舍里跑了出来,黑豆眼潮红一片,舞动着翅膀在回廊里狂奔。   图图和姬无涯都是从五娘姐妹的房间里跑出来的,他们化成原形了,那蜘蛛精姐妹们?秦深朝着大开的房门往里看,一堆面盆大的蜘蛛倒在地上,细长的腿不时抽搐一下,却还不忘用嘴巴去够盛满酒液的杯子。   在蜘蛛精旁边早有一只黄毛狐狸醉倒在王乐彬的怀里面,面对现在的情况不知所措的王乐彬无助看着秦深。   秦深抽了抽嘴角,“看来妖怪们好这口。宝成哥,他们喝了多少?”   “我打了一盆出来看看成色的,大概一斤吧。”   “看来劲儿挺大的。”醉倒一群妖怪显出原型,秦深有一种进入动物园的错觉,他抹了一把脸说:“我们把所有的酒倒出来过滤一下装瓶吧,这个我们也不懂,就别用甑蒸馏一遍了。”   “好,就用之前装米酒的那种瓶子?”   “嗯,就用半斤装的吧,不不,还是150g的那种小瓶子。”劲头太大省得一次性卖多了,喝出事儿来。   员工醉倒一片,当老板自己的顶上,站在吧台这边翻看登记薄,从清明至如今生意都不是很好,不说零零星星住进客栈要穿过虚度原的妖精们,就说渡船吧,至今也就靠岸过三次。上一次秦深询问过大头鬼,好像是说恶鬼地狱中有个穷凶极恶之辈趁着守卫换班时的空挡逃了出来,整个幽冥鬼蜮提高了搜查戒备,以防恶鬼从鬼蜮中逃到他界引起动乱。   因为此,渡船提交的开船申请三次就有两次不通过的,以前是地府官员求着渡船多开几班,现在船想开却不给资格。   “老板,两个单间,再来些好酒好菜。”   少年清朗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前传来,秦深抬头去看,眼中赞赏一闪而过,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摸样,个子一米七五左右,姣好的长相已经脱离了儿童却还不是男人,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青葱稚嫩,白色西装如雪衬得少年更加明朗阳光。   少年弯弯眉眼,“老板,我知道望乡客栈的规矩,我叫谢必安,这位是我的搭档范无赦,我们来自于地府。”   谢必安,白无常。范无赦,黑无常。   继崔判官,又有地府工作人员到客栈来了。   怕秦深看起来不方便,谢必安弯腰将自己的搭档抱了起来,抱在怀中的孩子大概也就七八岁,穿着和谢必安一样款式的西装,不过他通体漆黑,抱着一根比脸还要大的棒棒糖在吃,粉嫩的小舌头已经被棒棒糖染上了颜色,脸上还沾着糖渍。   一双大眼慢慢挪动,落在了秦深的脸上,“老板好,我要八十年的女儿红、十斤牛肉。”   女儿红、牛肉片,武侠标配套餐。   不过……   八十年的女儿红,貌似有有点儿惨。   “女儿红没有,我这边有桃花酿,二十年的陈酿,绝对好喝。”秦深卖力地推荐着自家的酒水。   “怎么可以没有女儿红,客栈不都卖这些?你这是啥客栈,不正宗啊,难怪叶孤城、西门吹雪、令狐冲不愿意过来的。”   秦深瞪大了眼睛,“这些大侠是真的!?”   “不是不是,老板误会了,这几个是无赦手下的鬼差。”   秦深虚惊一场又有一些失望,还以为可以见到偶像四条眉毛的呢,“桃花酿肯定比女儿红好,你们喝了会爱上的。”   现在两三点不前不后的,吃个饭也就是个下午茶,黑白无常的下午茶风格绝对不一般,切片的卤牛肉十斤在盘子上堆成小山,切丝的猪耳朵拌着香菜和花生碎,还淋了一点点辣椒油增加香味,盐水煮的花生被放范无赦拉到身前吃掉了半盘子,花生壳肉眼可见地在他手边堆高,吃东西的速度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来来来,尝尝客栈酿的米酒桃花酿,包君满意。”   在秦深堪称殷勤的动作下,两杯酒放到了谢必安和范无赦的面前,酒杯就是喝白酒时的小口杯,一口十毫升左右的样子。   范无赦鼓嘟起了面颊,粉嫩的小嘴不满意地嘟囔,“一杯哪里够,最起码要十斤。”   “不准喝多,我们出来是处理公务的。”谢必安伸出手在搭档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凑到范无赦耳边悄声地说:“那东西借黄泉路逃到了人间,我们要是抓不回来,今年的年终奖就泡汤了,你想吃再多的棒棒糖都没有。”   “好吧好吧。”范无赦想想自己是一个月光族,全靠老谢支援,年终奖至关重要,忍痛说道:“一杯就一杯吧,解解馋。”   秦深忍不住莞尔,黑无常顶着一张稚嫩的面孔用老酒鬼才有的口气说话,忍俊不禁。   “不是我不给你多上,而是我这边的酒醇厚绵长、喝多了容易醉,所以需要酒水的话每餐每人就供应一杯。”秦深期待地催促他们两个,“快尝尝看,给我指点一二,看看还有没有地方需要改进的。”   范无赦小孩子心性,喝酒就是大口灌,才不会细细去品,一口闷掉之后像是睡不醒的眼睛睁大,里面噼里啪啦的开始冒出许多星星,半响没有说话。   谢必安看范无赦这个样子感兴趣地挑眉,他好风雅,喝酒喜欢观其色、闻其香、尝其味,综合起来都不错,在他心目中才能够称之为好酒。   既然老板让他指点指点,肯定要细细说出其中一二来。   盛放在口杯内的一汪浅酒有着淡淡的粉,如春日里温柔的桃花娇艳,看着桃粉色身体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忙碌奔波了十数日的辛劳逐渐褪去,整个身体如同泡在暖洋洋的水里面,倒头便可以睡上一觉。   阴曹地府的官员不会轻易被带走思绪,恍惚一下已经非常难得。   谢必安看了秦深一眼,垂下眼拿起了口杯送到嘴边,还未入口,绵密的香味率先涌入鼻腔,精神一振,眼前好似出现了十里桃花,美轮美奂。一口喝下,如同喝下十里桃林,桃花纷飞,席卷来春意浓浓。   好酒!   “如何?”秦深疑惑地问黑白二使,感觉他们喝酒喝出了一个世界。   “太少了。”范无赦抬起头大张着嘴巴,抓着口杯往里面倒,勉强搜刮到那么一滴,大感遗憾,“应该来上两斤,喝个痛快。”   谢必安脸上也带着可惜的神情,“老板,贵客栈的酒毫无挑剔,要不是我们有公务在身,绝对要上十斤不醉不归。”   秦深,“……”这个更加夸张。   露出了笑容,他也没有想到碧粳米做出来的米酒经过铜甑的蒸馏再在酒坛子内陈放上二十年,效果如此出色,那一汪如同藏了一个春天的酒水就算是滴酒不沾的人也会爱上。   唯一可惜的是销路还没有打开,他不缺钱,缺的是引起三界八方的注意,打响知名度才能够引起大妖大神的到来,他要的是寿元啊。   要是可以,他愿意去其他三界打广告,请知名代言、砸万金承包广场的大屏……   “客栈的酒水好,烦请二位使者帮我宣传宣传。”请人帮忙怎么能够没有任何表示,所以秦深说:“我送使者一人一瓶桃花酿。”   “多少?”范无赦眼睛猛闪,好酒如他最好来上个一缸。   “200ml一瓶。”   范无赦失望地垮下肩膀,“小气啊。”   范无赦的外表形象就如同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可爱正太,沮丧的摸样让人有给他顺顺毛的冲动。牢记这位是黑无常的秦深轻咳一声,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萌正太的脸上挪开,“200毫升是此款酒最小包装的,还有300毫升的,使者觉得之前的无法畅饮,我可以送这个。”   “老板仗义,大好人。”   秦深失笑,真是小孩子的心性。   桃花酿不再提供,二位使者身上也带着公务不好过多饮酒,秦深就让厨房做了蛋花蛤蜊汤,就着咸鲜的汤水吃牛肉、猪耳朵等等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听崔先生说,黄泉路得不到修缮经常出问题,二位使者来到人间是为了处理这个事情吗?”为了避免误会,秦深加了一句,“我并不是打探二位的工作,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有问。”   “告知老板也无妨,反正也不是太大的秘密,客栈有渡船靠岸,不从我们口中得知,他们应该也会说起。”白马王子一般的谢必安吃起牛肉来十分豪放,一筷子二十多片送入口中咀嚼,动作却非常优雅,让人怀疑刚才那一口是自己的错觉。“有恶鬼逃到人间,我们是来抓捕的。”   这个信息真的很劲爆,秦深睁大了眼睛,“我这边开业来只有从望乡津渡去幽冥鬼界的客人,没有见过从彼岸到此岸的啊!”   “非从老板这边潜入人间,而是黄泉路。”黄泉路并非单向通道,厉鬼掩人耳目前潜入黄泉,借机来到了人间。   谢必安又吃了一口牛肉,咽下口中的食物说:“从恶鬼地狱跑出来的厉鬼,其生前杀人无数,以虐待人为乐。曾经率军围困城池,己方粮草耗尽之后就纵使手下抢掠附近村落的百姓,男的充作苦力、战俘,女的充作军(妓),老人当柴火烧,小孩子拖进厨房送入锅灶……被围困的城市有将军及百姓数万,坚守不住打开城门投降,却迎来了更大的地狱。”   “纵使手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短短一日昔日富饶之地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这样的恶鬼为什么没有杀死,魂飞魄散,反而进入恶鬼地狱让他趁机逃跑?”   范无赦嗤笑一声,“魂飞魄散不过是一时痛苦,转瞬即逝,太便宜他了。像这样丧尽天良的只配永远活在炼狱之中,尝遍他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永不超生。”   秦深怔了一下,醒悟过来,灰飞烟灭痛苦便终结了,怎么对得起无数惨死之人。   “是我想岔了。”   “老板只是没有想到而已。”谢必安笑着说。   “这种比恐怖分子还要危险的人物从地狱逃匿,人间会不会陷入危险。”   谢必安让秦深勿要忧心,“此鬼身上被下了禁制,进入凡间之后禁制就会起作用,在人间不会引来太大的麻烦。不过,我们已经派了大量人手进行抓捕,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们二人途径红叶镇,实在是扛不住身体上的疲惫就进了客栈小憩一夜,明早就会继续追捕。   秦深点点头,有地府公务人员加紧工作,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黑白二使第二日便匆匆离开了客栈继续巡视,并且带走了秦深为他们准备的酒水,这就是为了打响知名度做的前期投入,真想去其他三界打广告,秦深抓狂地想。   …………   “老板,客栈旁边林子里面的水果卖不?”秦深送完丢丢回到客栈,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有人喊他。   秦深已经看到喊他的人了,是个拖着板车的小老头,老头儿干干瘦瘦,皮肤因为辛勤劳动早已变得黑黄,穿着破洞的老头衫和作训库,脚上一双胶鞋贴了好几个补丁,随着走路脚底若隐若现,可以看出鞋底已经被磨得很薄了,几乎快要洞穿。   秦深看着老人家满头大汗的脸以及脸上淳朴讨好的笑容,笑着点头,“卖的,水果太多了,客栈一时还消耗不掉。”   “老板什么个价钱?”   “按照市场上的批发价来就行。”   大片的果林因为有客栈井水的作用,成活率是百分之一百,第一年栽种下去长出来的果子味道不是很好,秦深就没有要,今年开春之后陆陆续续结果的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上了一个档次,大家都很喜欢,就再也没有出去买过水果吃。   但一日三餐都吃水果,全家老少加起来也吃不了那么多,仇宝成发挥浑身解数做出果脯、果酱也消耗不了多少,挂在枝头上的果子依旧成山。   秦深正想着将水果交易给山上的居民,还没有来得及提这件事儿老头儿就来了。   老头那辆板车不大,堆上百来斤果子也就差不多了,但秦深小瞧了妖怪们,他们总有办法打破空间的壁垒,让一个毫不起眼的物品成长为空间法器,这是源于他们血脉的传承,是古早以前人类也掌握的法术,但因为末法时代、动乱跌生,很多法术典籍在战火中佚散,人类修士已经做不出乾坤物品了。   老头一口气装了一千多斤的各色水果,给了秦深钱之后就拉着板车往山里面去,看来是要进去摆摊了。   走之前老头说了,等卖了这车水果他还来客栈,有钱住客栈就可以去妖界看看亲戚了。   从枝头摘了一个染着绯红色的水蜜桃,浓浓的桃香,闻上一下,心旷神怡。   反身回到客栈秦深被一群围在电视前看电视剧的人弄得无语,直播的时候追了一遍不算,现在重播依然在看,有这么好看吗?   六娘捏着手绢抽抽搭搭,“虐死了虐死了,女主你说啊,你把你的喜欢告诉亲爱的明伸啊,别再误会下去了,你把明伸虐的这么惨,老娘好想撕了她。”   “呜呜,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的男人,看他淋着雨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好想把他拥进怀里。”这是五娘说的,同样泪眼朦胧。   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六娘众姐妹前面的黄三尾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眼睛成了鱼眼泡,哭得太猛感觉随时都会抽过去。   秦深,“……”   兰德起&王乐彬&仇宝成,“……”   不追剧的四个都很无语好吧。   客栈还有两位临时工,把误会说开了和好之后又一起畅游在游戏的海洋中了,边看电视边玩游戏,图图的两只兔子眼已经看不到除了红色以外的颜色了。   “唉,电视剧真害人,”   “可不是。”王乐彬心有戚戚地附和老板。   秦深他们无法理解六娘等人的狂热追剧行为,反正电视看完了之后也不影响正常工作,秦深也就没有阻止众人的疯狂。   但他显然还是没有弄懂狂热粉丝,隔日,快递小哥如同以前每一次送包裹来到客栈那般虔诚地放下包裹之后,蹿到电动车上,手上转动着把手使力,转眼就没有了身影。不一会儿,两眼哭得浮肿正在用热鸡蛋滚眼睛的六娘出来拿包裹。   1米*1米*2米的大箱子她单手就扛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五娘,三尾,我们的快递来了。”这个快递是他们三人合买的。   “这么大的箱子,你们买了啥?”秦深凑头过来问了一句。   六娘连忙神情戒备地捂住开了一半的箱子不给秦深看,“不准看,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好,好。”秦深摆摆手,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他走远几步,“我不看。”   六娘盯着他。   秦深摸摸鼻子,“我再走远点儿行了吧。”   六娘这下满意了,笑眯眯地给秦深飞了个吻,“最爱你了老板,么么哒。”   秦深抬手拍飞这个么么,撇嘴说:“这么敷衍的亲亲我不要,你留着给你的明伸吧。”   六娘飞快地打开箱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惊叫了一声,充满喜悦。   秦深下意识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就看到六娘整张脸贴在箱子上,抱住箱子甜腻地喊:“老公~~”   秦深惊悚,“……”扭头正好看到从中庭那边来大堂的兰德起,帽子绿了?!   又有客人来,六娘已经没心思在大堂内站班了,急不可耐地走回宿舍要和黄三尾、五娘他们俩分享包裹里面的东西,急匆匆走的时候还不忘让秦深体谅一下他们追星的心情,“老板麻烦你自己接待一下,我没空,爱你爱你,么么哒。”   秦深无力吐糟,箱子里面肯定是他们的男神周边。   来的客人是前两天向秦深批发水果的老头儿,他踏进大堂时摘掉了罩在头上的草帽拿在手上扇风,客栈内适宜的温度让他长吁了一口气,临近中午,外面的大太阳太晒了。   “老板好,好久不见。您栽种的果林真好,结出来的果子各个好吃,我带到山里面没多长时间就卖完了。”老头儿笑呵呵的和秦深分享自己的售卖历程,赚到了钱让他笑得合不拢嘴,“这下有钱了,我可以住店去看我闺女了。”   “老人家闺女在妖界?”   “是咧,客栈二十年前不是照常开的嘛,我女婿就从妖界过来和我闺女看对眼儿了。人间终究不是咱妖怪待的,以前有喊打喊杀的卫道士,现在有恶劣的生存环境。”老头儿抱怨一下妖怪恶劣的生存环境,直言这种破地方以后自己就不回来了。   秦深眉头微蹙,他不喜欢老头说人间的种种不是,但并未说什么。这就是像是个立志要移民的人一样,不停贬低自己的祖国就会得到心理上的优越感,从而说服别人也在说服自己,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过多争辩无用,反而伤了和气。   反正无法说服彼此。   “闺女女婿结婚之后就去了妖界,我舍不得老家的一切,就没有跟着,现在那片拆了,我无处可去,索性就投奔女儿去。”   从老头儿口中得知他是保家仙,供奉他的家族老一辈的过去之后,接受科学思想观念长大的小辈已经不信奉了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了,纷纷投奔更好的生活离开了老家,他一个保家仙守着一个空宅子无家可保,心中无力沧桑。   秦深听说过保家仙,就是民间特别是东北地区供奉的一种神仙,乃胡黄常蟒,受人供奉的同时也会庇护一家一姓,有预知祸福于人的能力。旧时在民间声望很高,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别说得到供奉,连保家仙是什么都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要不是秦深翻看过丢丢那本讲述神怪的书,他也没有那么清楚的。   “大爷,你这口音听着不像是东北的啊,倒像是南边沿海人事。”   “又不是只有东北有保家仙,不准我们迁移搬家的啊。”   “行行行,这当然是可以的。”秦深给大爷做了登记,对方就住一晚,明儿个就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去妖界,这是一刻都不愿意耽误。   “老板,能够先来一些小酒尝尝?”干瘪老头往椅子上一坐,肚子里的馋虫就动了起来,非常想就着花生米来上两杯。   “快午饭了,大爷你这是先喝上两杯,还是和午饭一起吃?”   “先喝上两杯,好几天没喝,这肚子里面的酒虫子都要翻了天了。”   秦深询问了,“有二锅头、啤酒、黄酒,还有猴儿酒,大爷要什么?”   老头儿听到那些普通的酒水名字还兴致缺缺,准备直接让老板上两瓶二锅头的时候,听到了最后面说的猴儿酒,浑浊的双眼迸发出精光,“猴儿酒?!!”   “对,五十年陈酿。”   “妈呀,我在三十年前喝过一次,毕生难忘。那次喝的还是十来年的老酒,五十年的要好喝成啥样啊。”回忆起铭刻在记忆中的味道,老头儿凸起的喉结滑动,口腔中口水迅速分泌,肚子咕噜噜叫着,不是因为饿了,而是酒虫子在里面翻了天了,“猴儿酒、猴儿酒,一定要这个。”   “大爷,猴儿酒难得,所以价钱上……”   “多少钱?”大爷盯着秦深,手放在腰包上,随时准备掏钱。   “一两酒两日的房钱。”这可不是秦深信口开河随便定的价格,而是经由天网APP扫描之后得到的结果,一两酒可以抵现单人间两日。   老头儿眼睛猛闪,心里面权衡着利弊,最后抵挡不住猴儿酒的诱惑,当即掏出了钱,豪放地说:“来上一两。”   钱没有了还可以再赚,猴儿酒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白荡山上那群猴子小气的紧,想要买到猴儿酒没个大本事、大财力不行。   老头儿就要了一盘花生米就酒,其他什么都不要,等他喝够了就上主食面条,这顿属于中饭,包在了住宿费里面,不收他的钱。   之前猴儿酒是三两一装的,后来秦深想了想,又分出了个一两装的小份酒方便零售。他拿上来的除了这一小瓶之外,还有口杯内一小汪的赠品,这是午饭赠送的量。   别看之后这么一小口,也有十毫升左右呢。   与桃花酿不同,猴儿酒是淡黄偏茶色的,经过过滤已经没有了浑浊和絮状物沉淀,但看着也不够清亮,酒香味很浓,闻了醉人,但人真的喝上一口却喝不出多少酒味,反而觉得怪异。   以前秦深也喝过猴儿酒,不过不是陈酿,是买羊的时候猴子们送的搭头,吃起来更像是果汁。对于妖怪们珍惜的陈酿,秦深喝了一口之后差点儿喷了,因为特别像崂山白花蛇草水。   喝上一口,会成为毕生难忘的记忆。   可是妖怪非常享受这个味道,喝醉了甚至会变出原型放浪形骸,陈酿刚刚出来的那天秦深已经领教过了。 第96章 好看的皮囊一万五   图图最后也没有买成那个等身充气娃娃的周边, 因为他没钱……   “我发的工资呢。”   图图垂头丧气,“都在姬姬身边。”   图图亦步亦趋地跟着秦深, “老板, 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说。”   “钱直接打我卡上或者网上转账给我, 手上没钱心里面慌慌,要买新装备都要提前打报告。”   客栈工资怎么发, 秦深征求过员工们的意见,大家一致同意现金支付, 金钱在手、天下我有,直接转账到卡上只不过是数字,拿到了不喜悦、花起来不心疼,主要还是后者。   “你只要起早点儿, 抢在姬无涯前面领工资不就行了。”   “吱——”图图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 肉眼可见地瘪下去了,“起不来。”   “那就没办法了。”网瘾少年怎么根治,不给钱最好, 秦深是不会为了图图破裂了。   一鸡一兔本来就不是很坚定地想去妖界,客栈生活很好,他们就准备留下来一直给秦深打工, 田地里也缺少劳动力,秦深很欢迎他们留下来, 前几天就将临时工的合同换成了正式工的,他们两个就正式成为客栈的一份子啦。   秦深不打算去“上一层”看看了,看王乐彬抓着充气娃娃的脖子往外走, 赶紧走了两步赶上他的步子,看他一张脸冷冰冰,恨不得当场把充气娃娃解剖了。   秦深问:“你准备怎么办?扔掉啊,一万五呢。”   心疼,一万五买个周边。秦深的视线飘忽,不知不觉飞到了充气娃娃的腰部以下,裤子已经穿上了,挡住了那根和真货差不多的东西。   不知道能不能和真的一样用……   他污了。   王乐彬本来要扔的,但是想想充气娃娃的价格,富二代也忍不住心头一颤。   “你是个假的富二代吧,一万五也就一部手机钱。”这是喝得微醺的老头儿说的,老人家洒脱,钱不攒了,又问秦深买了几瓶酒,说是要带着去妖界给女婿女儿尝尝。   “爹妈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富二代也要精打细算。”王乐彬随便在东洲市论坛上发了个帖子,说是转明伸等身充气娃娃周边。   帖子刚发,就有人在下面跟帖:   真的假的?!!!是不是男神那款限量版真人周边?楼主上照片上照片,我要坚定真伪。   嗷嗷嗷,我在电脑前面守了三天,上厕所都就地解决,眼睛熬成了兔子眼也没有抢到,露珠竟然转手?!我要,我要,多少钱我都要。   楼主肯定是要钓鱼的,变相炫耀的。哼,出帖,不约。   又是一群傻逼,抵制明伸一万年。   楼上已经举报,楼主上照片,等着呢。   短短几分钟,帖子就翻页了,关注了一下王乐彬发帖情况的秦深吃惊不小,从这个帖子里面出来,发现飘红的热帖或多或少和明伸有关。   秦深迷茫,“为什么社会新闻版面明伸也是飘红状态?”   “因为明伸火啊,你看小夫妻因为明伸与谁的星象更合当街大打出手,引起大量围观。”图图从得不到钱的失落中恢复过来,又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他指着秦深屏幕上一条新闻,“老板你看,现在其他明星都要绑着明伸炒热度,不然没人关注。这个黄仙婷不是糊了嘛,最近又天天上头条,要不是和明伸大神闹绯闻,蹭了许多热度,现在谁还记得她啊。”   “黄仙婷是黄三尾小姨,艳丽女神,御姐型的,大红唇攻气十足,过气了?”不关注娱乐八卦的秦深真不知道啊,一直以为黄三尾小姨是当红明星,活跃在各个热门电视剧上呢。   “黄仙婷原来是狐狸精啊,难怪那么好看,为什么我是只兔子。”   “……问你爸妈去。”   图图鼓了鼓脸,两只长长的耳朵噗地出现在脑袋上,他化形时间短,动不动耳朵就冒出来。他爹妈都是普通兔子,寿命短暂,早就不知道投身到哪里去了,想问都问不到。   修行之路本就孤独,携手共度、长长久久的很少,图图再次不多纠结,强行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老板你要是经常刷微博就知道,现在流行可攻可受,黄仙婷长相攻击性太强,限制了出路,婉约不适合她,已经再给新生代小花做配了。哼哼,只是和我们明伸男神住在一个酒店而已,就说两个人谈恋爱了,她看着都可以当明伸的老妈了,不要脸。”   秦深聊有兴趣地问:“那他适合什么样子的女朋友?”   “我呀。”图图捧脸扭捏,“兔兔很可爱的,非常适合男神。”   姬无涯阴测测地出现在旁边,“零花钱没收。”   图图惊恐,原地变成一只小兔子,从一堆衣服里面爬了出来,扑到姬无涯的大腿上。小白兔口吐人言,“不要啊,我要买新的游戏礼包,里面有限量版皮肤,是和明伸男神同款啊。”   姬无涯“呵呵”一笑,弯腰把图图的衣服拿在手上,脚上扒着一只兔子往宿舍走,感觉要去给白兔子一场刻苦铭心的教训。   秦深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在论坛上逛逛,虽足不出户,但通过网络依然可以了解外面世界的点点滴滴。   “卖出去了。”   秦深看看时间,“才五分钟?交易就搞定了?”   “嗯,快得不可思议。”王乐彬粗鲁地把男神等身娃娃夹在胳臂里,“粉丝也是够疯狂的,好几个人抢着问我要,价高者得,我就卖给了出价最高的,五万六出手。”   王乐彬大手在充气娃娃裆部用力一拍,“啧啧,为了自己的粉丝特意弄出来的充气娃娃,说是所有的数据都是真实的,呵呵,二十七八厘米他这是要顶到胃里面去啊,不用叫男神了,他是污神!”   二十七八厘米……   秦深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充气娃娃的裆部,果然穿上裤子之后鼓鼓囊囊的,真人有这么大?   估计是天赋异禀,他的老章那么强,也没有这么夸张的。   秦深捂脸,他在想啥呢,这个有啥好比的……   默默打开王乐彬的帖子,自从王乐彬将等身娃娃的照片发到网上,让众人一辩真假之后,楼就歪了,大家纷纷想要知道明伸真人是不是有这么长。   数据党拿出各种截图,全是照片比对大小,说明伸做出来的娃娃造假。   有黑粉嘲讽明伸想火想疯了,身为公众人物竟然干出这种事儿,带歪社会风气。   忠粉狂叫,纷纷让王乐彬甩企鹅号方便联系,他们要买。   路人起哄,让拿出细节图片,他们要看二十巨根。   真爱粉心疼明伸,让大家默默喜爱就好,别再讨论等身娃娃了,因为他已经被有关部门约谈了。   …………   王乐彬已经将充气娃娃打包让约来的快递小哥拿走了,靠在吧台上和秦深吐糟,“明伸估计是疯了,爱惜羽毛还来不及,他竟然做出这样的周边,等身充气娃娃、可自动抽(插),他这是想让所有粉丝都能够雨露均沾?”   突然蹿红的小鲜肉明伸为了回馈粉丝,特意提供了自身的真实数据请大师制作了三千个等身娃娃,只需要十分低廉的一万五千元就可以购买到的。客栈偏居一隅不知道,这款娃娃自从预热之日起就在外面掀起了轩然大波,待粉丝们收到了娃娃之后更是又攀升到一个高度。   无论黑红,明伸大火了,让不关注娱乐八卦、不看电视剧电影的人也知道了这个人,比如秦深,短短一两天内被迫接收了一堆明伸的个人信息。   “这个明伸我也知道,我老家那旮沓的,年轻人不错啊,到凡人中闯荡几年就有了现在的成就,牛。”醉醺醺的老头儿比着大拇指,满是钦佩之意。   “他不是人?”这话放在别的地方那就是骂人了,但望乡客栈不同。   老头儿点点头,“山里面的野猪,皮糙肉厚的,没有想到化形了这么漂亮,估计就是照着那些啥明星海报变的。”   妖精们化形并不是凭空而来一个摸样,他们会有一个参照,魁梧如郭跃就是照着收养他的猎户化形的、六娘姐妹据说是按照客栈以前某个人有的变化、黄三尾是看着身边的亲戚邻居默默捏了一个自己喜欢样子……   总之,妖怪的审美不一定符合人类的喜好,人类追求的美丽妖怪们也不是全都能够接受。能够经受住大小荧幕的考验,成为万千男女男神,明伸在皮囊上的确有着过人之处。   “你们要不要见他,我有他的联系方式,我喊他来。”老头儿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说:“这孩子长得不错,但个性不行,不讨大家喜欢,不然也不至于在山里面混不下去跑到凡人中间去。”   秦深和王乐彬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秦深压了压嘴角,不让自己笑得那么明显,他轻咳了两声,“大爷,他大明星能够抽空到我这边来?档期挪不开吧。”   “他好酒,只要知道客栈有这么好的猴儿酒,肯定来。”大爷对着空掉的玻璃瓶看了好几眼,可惜地咂咂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老板,房间钥匙呢,我先去趴一会儿。哈哈,好晕啊,不过我喜欢,身体暖洋洋的,好舒服、痛快!”   秦深把钥匙给了王乐彬,对他说:“你带着大爷到房间去,扶着他点儿,别摔喽。”   “知道啦老板。”   客栈的时间缓慢,每一天、每一刻好似都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宽敞明亮的大堂、站在吧台后英俊挺拔的男人,今天看、三天后过来看、三年后还来看,都会是如此,时间在这边好像停滞,岁月静好、悠游自在。   时间在这边又过得很快,明明刚刚才起床,眨眨眼睛的功夫已经到了傍晚,袅袅青烟缓缓升空,饭食的味道从踏入大堂的那一刻开始就萦绕在鼻尖,烟火气浓浓,让忙碌一天的人彻底放松身心。   “回来了。”   明知故问的对话章俟海以前从来不会说,觉得毫无意义,但和秦深在一起之后,才明白这样普通而无聊的对话包含了思念和期待,因为是家庭的一份子,才能够得到如此的关心。   看着秦深,章俟海轻笑着说:“我回来了。”   章俟海随手将一个文件夹放在了吧台上,“我先去换身衣服,这个先放着,等会儿过来看。”   “去吧,等你过来吃饭。”   章俟海随手一放放得太外了,保持不住平衡掉在了地上,秦深想要挽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文件夹倒扣在了地上,秦深弯腰拿起来,不经意瞥了一眼,“咦?”明伸的照片,只要一眼秦深就认了出来,谁让他今天主动的、被动的见了这个人好多次。“老章也追星?”   哪怕没有翻看那些文件,秦深也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以他对章俟海的了解,他根本就不是追星的这种人,也许是找明伸做代言?   很快秦深的想法就得到了印证,章俟海将文件翻开了给秦深看,“这款饮料要重新找个代言人,策划部门最推荐的便是这个叫做明伸的,最近他的热度很高,带货能力很强,综艺节目中出境的一款高端墨镜平时乏人问津,现在在国内已经脱销。”   “这么厉害!”秦深惊叹。   “但是我在考虑,明伸此人有些叛逆、不走寻常路,不经过经纪公司和经纪人的同意擅自出了等身充气娃娃,引起了舆论的轩然大波。如果在代言过程中,有任何离经叛道、不遵守合约的情况出现,会很麻烦,我在评估他带来的利弊如何。”   章俟海给秦深举了个例子,就是明伸之前代言的一款巧克力,因为在逛街的是时候无意间看到广告商将自己的人形立牌做的非常难看,他直接在社交软件上公开diss了代言商,引起了广大粉丝的抵制,翻出和刻意制造了各种黑料,品牌形象严重受损,直接经济损失上亿   “他就不怕得罪金主爸爸?”   “此人无所顾忌,不怕得罪公司、不怕得罪粉丝、也不怕得罪代言商,有趣。”章俟海看明伸的照片,眼中的情绪明显不是欣赏,“不受控制,变数太多,我不会选择这人作为代言人。黄仙婷如何,黄三尾的小姨我记得来过客栈的,你对她的感官如何?”   秦深没有想到章俟海还将黄仙婷作为备选对象,有些小惊讶,她现在人气不是一般吗。   “这款饮料用的原料是红心火龙果,从果汁的颜色到包装设计都是红红火火的,她的形象挺符合。”   “哦哦。”具体广告设计方案的细节秦深不知道,所以就不多插嘴,但他有机会接触到明伸本人,“见见本人就知道他是真性情还是真傲慢,带货能力这么强,错过了总是可惜。”   “嗯。”章俟海顺势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不去上班,章氏企业大老板亲自考察代言明星,也是明伸的荣幸。   明伸,两三年前凭着一张好脸闯入娱乐圈,很快就引起了业内最强娱乐公司的关注成了其签约艺人,首次触电就是男一号,成了当时的热门人物,瞬间收获了大量的女友粉、妈妈粉。但那时候的影响只是局限于年轻女性和部分关注爱情言情剧的人,热度是有,但国民知名度很低。   要不是这回的等身娃娃,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长相妖冶、作风放纵的男明星。   ……   “菠菜粉丝豆腐小米粥,猪肉大葱包子、白菜肉渣包子和糯米烧麦,觉得够不够,不够我再烙一些鸡蛋饼。”   “很丰富了宝成哥,坐下一起吃。”秦深拉着仇宝成让他一起坐下去吃早饭。   仇宝成笑呵呵地说:“厨房里面炖着东西,我要看着火。”   仇宝成离不开厨房,生活中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琢磨各种吃的,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秦深就放开他,自己这边吃着,吃完了还要送丢丢去上学。   “丢丢要不要再喝一碗粥,今天这个咸粥味道挺好的。”耳边有“嘶嘶”的抽气声,秦深扭头去看丢丢,“怎么了,烫到了?”   “爸爸,不是我发出来的。”咬着包子的丢丢无辜地对爸爸说。   “哦,那就是爸爸听错了。”秦深疑惑地皱眉,抬头间看到丢丢身后一群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大堂内,断断续续的抽气声便是从他们口中传出来的。   顺着他们的眼神秦深往外看,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个拥有一双大长腿的高个男人,男人五官不甚明艳,但组合在一起非常妖冶,有着动人心魄的美,秦深呆住了,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六娘他们买的等身充气娃娃不及男人的十分之一。   长相妖冶的男人便是明伸。   “六娘,六娘,招待客人。”秦深大声地喊了两声才唤醒了六娘的神智。   六娘目光不离明伸分毫,痴痴地招呼着,“男神这边坐,你要吃什么,客栈的伙食很好的。”   “有酒吗?”   “有,我给你倒猴儿酒。”六娘捧着心,迷恋地看着明伸的侧脸,“男神你长得真好看,能够与你这么近距离接触,我死而无憾。”   明伸勾唇一笑,邪气满满,“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希望我们能够拥有美好的一天,我的宝贝。”   六娘幸福地晕倒,真晕的那种。   落在了兰德起的臂弯内,头也不回地将人抱走了。   秦深:“……”   众人:“……”   明伸仰头大笑,“真是有趣,我的心已经跟着美人走了。”   明伸在客栈发展出来的粉丝太多,免得这些人都杵在大堂里不动弹影响了正常的工作,秦深让王乐彬等人把他们给拉了进去,大堂内一下子就清净了。   明伸目光可惜地随着众人的身影离开,“我的心已经空荡荡的了,已经跟着美人们离开了。没有了他们,我的余生还有什么快乐。”   秦深:“……”这是偶像剧入戏太深,出不来了吧。   “咳咳,客人来店里面吃饭还是住宿?”   明伸伸了个懒腰,“难得来一次望乡客栈,我就偷个懒了,住宿,就当给自己放个假,我要住上十天。”   “你不是正在拍摄一部电视剧?”放下手机的章俟海如此问道,他邮箱内有Leo发过来的资料,知道明伸的行程。   明伸往说话的人那边看,眼前蓦然一亮,“帅哥,只要看你一眼我的心就被你俘虏了。”   “回答问题。”章俟海不受明伸油腻齁甜的语言影响,淡淡地问道。   明伸摸摸鼻子,难道是自己魅力有所下降?“不是可以用抠图、用替身,我不在场他们照常可以演,没事没事。”   “身为演员,这是你的工作啊。”秦深非常不喜欢明伸敷衍了事、不上心的态度,“你这么干,喜欢你的粉丝多伤心。”   “放心好了,我再发一次等身充气娃娃就好。”明伸毫不在乎地说。   秦深的视线不自在地落在了明伸的两腿之间,好像是注意到这抹视线,明伸故意地往前挺胯,笑得志得意满,“我从一位道士那边学会了金枪术,可以按照心意自动变换,四五十厘米的也是小意思。”   “……你这是顶了个肺。”只是用想象的,秦深就非常无语了。   “哎呦,人的肠道好几米呢,够用够用。”   秦深:“……”   幸好,章俟海看明伸态度轻浮果断在心里面将此人pass掉,既然如此,明伸就不值得他继续关注,就带着丢丢出门送他去上学了,没有让孩子听到这么污的对话。   秦深也受不了污力满满的明伸,直接把钥匙扔给他,让他尽快去房间,好让大堂内安静安静。   “可是老板,我主要是来喝酒的,我老家的一个亲戚喊我过来说,你这儿有上好的猴儿酒。”   “有,直接给你送去房间。”   “老板,你可真是无情的紧,我只是想留下来看看你的脸,远远看着我的心就平静了。”明伸做西子捧心状,还要再说,余光看到秦深拿出来一瓶猴儿,立马从伤心忧郁的表情切换成狗腿,“老板,我现在就滚,要是多给两瓶,我就滚得更远。”   额头上青筋直跳的秦深又拿了两瓶,“给你,可以滚去房间了,别给我出来,已经严重影响到客栈的正常运作了。”   “老板,你再多给我点儿,我就直接滚走,不住店。”   “当真?”秦深斜着眼睛看他。   明伸拼命点头,“我保证。”   “猴儿酒限量销售,便宜你了。”秦深果断又拿出几瓶酒推给了明伸,还超出了他支付的房钱,也不问他要钱了,这种行走的祸害尽快离开为好。   明伸喜滋滋地捧着一堆酒瓶,举着手机在客栈内自拍一张,还在上面加了文字——有了猴儿酒,赛过活神仙,世间一切为浮云,不要太想念你们的男神,我要去妖界了。   明伸离开后也将他带来的躁动带走,客栈又恢复了平静。   送丢丢回来的章俟海已经彻底否决掉了策划部想要让明伸来代言新饮料的方案,直接指定了黄三尾小姨来当代言人。   “这么做也好,省得明伸再出什么幺蛾子。”秦深挑起章俟海的下巴,深情地说:“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愿意和我共度良宵美景吗?”   章俟海抓住情深的手送到嘴边,在手指指尖上落下一个轻吻,“求之不得。”   “哇,俊男美男真是一出人间盛景。”粗哑又带着尖细的声音在秦深身后响起了起来,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在说话。   秦深记得这个声音,自己还和他交过手,用学过的一些手脚功夫勉强与妖姬打了个平手,转过身去看,果然是他。   妖姬约莫四十岁的样子,下颌骨棱角分明,双颊有肉,是典型的国字脸,外形看起来十分刚硬。   但有着如此面孔的妖姬不是男人,当然,他也不是女人,身为树藤妖,游走在两性之间。   齐肩的长发染成了今年最流行的栗色,脸上上的妆与发色为同一个系列,饱满厚实的唇张张合合,他和秦深打招呼,“老板,好久没见。”   “好久不见,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边来了。”   “唉,还不是我公司里那个祖宗。”妖姬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满脸愁绪地跟秦深诉苦,“自从签下了明伸,是给公司带来很多效益,但麻烦也是多多,真是痛苦并快乐着。这不拍着电视剧呢,谁都没有说,直接跑了,要不是我看他的朋友圈知道他来到了望乡客栈,我死的心都有了。”   遇到这样的员工也是心塞……秦深说:“你来的不巧,他已经走了。”   “不会吧!”妖姬猛地站了起来,两个声音同时拔高,激荡的声波刺得人耳朵生疼,“他去妖界了?!!”   秦深捂着耳朵大喊,“不是,他主要目的是过来喝酒的,我把酒给他,他出去了。”   “坏了坏了。”妖姬在客栈内急得团团转,“明伸酒量很差,喝了酒就撒酒疯,就会显出原型,被人看见就糟糕了。”   “呃,那你尽快去找找,别闹出什么慌乱。”秦深可不想明天东洲市的头条新闻是大野猪大闹都市,被民警无奈射杀……   妖姬高大粗壮的身子扭动着往外面走,看到一头小山一般高的大野猪从门外被拖了进来,尖叫了一声,“明伸!”   一只白色的小奶猫咬着猪尾巴艰难地撅着屁股往客栈里面拽,一只小麒麟脑袋顶着猪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用力地推,推了一会儿,实在是不行了,一屁股坐了下来“哼哧哼哧”地大喘息,还抬起了前面爪爪擦着额头的汗,“呜呜呜……”   小奶猫也没有力气了,松开了咬着猪尾巴的嘴巴,活动着僵硬的腮帮子,“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催啊,我这就喊老板出来大家一起扛野猪。”   爪子在尾巴上拍了拍,“这么大一只,够我们痛痛快快吃一顿的,我想吃仇宝成做的酱肘子和熘肝尖,吸溜,上次那头野猪杀了之后我吃过一次,太好吃了。呜呜,你这回有口福了,这只比上次的那只还要大,野猪肚肯定更好,用鸡汤一起炖……不行了不行了,再说我就肚子饿了。”   “呜呜~~”小麒麟仰头喊了一声,他非常期待接下来的美味呢。   白虎神君俯下上半身叼住猪尾巴准备继续,身体突然被一个大力掼倒,跌跌撞撞稳住身形,他发现自己看上的猎物被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抱着,可爱的猫脸瞬间拉长,“你干啥,这是我先抓到的,属于我。”   身体突然腾空,四条爪子在空中乱蹬,“干嘛干嘛,我要咬死抢我猎物的混蛋,白虎神君看中的猎物也敢抢,活的不耐烦了啊。”   白虎神君龇牙咧嘴,一脸凶狠。   “这只不能够吃。”   “凭啥,我抓到了,为什么不可以吃。”   “这是一只妖怪,还是个大明星,吃了不好。”   “哼,妖怪为什么不可以吃,我吃过的妖怪比你吃的饭还要多。”   “他太污了,吃了会被传染。”   “啊?”白虎神君不明白。   “不让你吃就对了,这个叫做明伸的脑袋里面太污了。”秦深把小奶猫搂在怀里面,顺着他脑袋上的毛毛说:“你啊,脑袋里本来就都是吃吃吃了,要是再污污污,四方神君的面子更加不要了。”   小奶猫挠挠头,还没有从不能够吃的纠结中出来,所以秦深说啥就是啥吧,暂时没有反驳。   一个身影在秦深身边摇摇欲坠,“老板,你说这是明伸男神?”   “对啊,野猪精变的嘛,能够来望乡客栈,你认为是普通人吗?”   黄三尾苍白着一辆脸,盯着如小山一样倒窝在地上的巨大野猪,全身遍布粗硬的黑色长毛,长毛上沾着各种草屑、泥土,有一只甲壳虫从里面艰难地爬出来,展开了翅膀颤颤悠悠地飞走。   “呼——呼——”   如山风呼啸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地从大野猪的嘴巴里传出来,肥厚的嘴唇被两个大而长的獠牙顶了起来,涎水从无法闭合的嘴巴里流出来湿了一地。   大野猪的年岁够老,鼻子上一叠一叠的皱纹堆在一块儿,额头上的皮肤松弛,已经盖住了眼睛。   “明伸,明伸,别睡了,你的男神形象全没了。”妖姬一开始还好言劝哄,见明伸毫无反应,心中恼怒,直接甩出藤藤条抽打在大野猪的身上。   大野猪皮糙肉厚,毫无反应。伸伸舌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伴随着呼噜声有梦话断断续续传出来:“嘿嘿嘿,小妹妹,跟着哥哥回屋,哥哥变魔术给你看啊。”   “卧槽!”妖姬狠狠地骂了一声,站起来用力踹了一脚大野猪。   大野猪纹丝不动,继续睡他的,妖姬的脚趾头却疼得抽抽,捧着脚在原地蹦跶。   黄三尾的男神梦瞬间崩裂了,眼睛红红的转身往黄瓜架子那边去,抽抽噎噎地说:“老板,我继续工作去了。”   “去吧,这个男神没有,你还可以找另外一个嘛,不用这么伤心。”   “不了。”黄三尾揉揉眼睛,“男神千千万,可以随时变心的,王乐彬就一个,我就要他了,以后不追星了。”   “乖,这才对嘛,多看看身边人。”秦深和王乐彬隔空对视,让老头儿喊来了明伸是正确的选择啊。   明伸喝了大量的猴儿酒,变出原型醉得不省人事,直接在客栈的院子里面呼呼睡觉,任风吹雨打、地动山摇也不会醒。   白虎神君勇力,缩小了依然不凡,可以为了一口吃的使出吃奶的力气搬运如山一般的野猪,其他人却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也没有这个心给大野猪换一个睡觉的环境。   六娘等人的追星梦在看到明伸的原型之后彻底的碎了。   果然啊,颜值重于一切。   “你们也太肤浅了,美丽的外表固然重要,但有趣的灵魂照样精彩,怎么可以说抛弃就抛弃你们的男神呢。”   懒懒散散地六娘趴在吧台上提不起半点儿兴趣,“算了吧,我喜欢美丽的外表。唉,美丽的外表一万五就可以买到,有趣的灵魂要身要心,我的命好苦。”   秦深不厚道地笑了。   “笑吧笑吧。”六娘把脑袋埋在胳臂里,不想面对现实。   妖姬出去把明伸变成原型之后崩断的衣服捡了回来,秦深看他手上拿着的已经不能够称之为衣服了,而是烂布条。   “捡这些干什么,垃圾桶在门边,扔掉吧。”   妖姬宝贝地将这些烂布条子收拾好,从兜里面掏出一个方便袋装进去,“怎么可以扔,这可是我们明伸穿过的衣服,很值钱的。老板要不要,我便宜卖给你,收你五千一点儿都不贵,这里面可还有我们明伸的贴身衣服,原味内衣裤,闻上一口,就像和我们明伸近距离接触一样。”   “……你们的底线呢。”   妖姬觉得老板少见多怪了,在赚钱面前底线是啥,又不能够吃。“明伸之前穿过的一件戏服在网上挂拍,老板你猜卖了多少?”   “不猜。”   妖姬撇嘴,“老板你可真是无趣,那身衣服拍出这个数。”   妖姬伸出了一只巴掌,粗大的关节卡着造型夸张的戒指,秦深看了一眼随便说了个数字,“五千。”   “不不不,太小看我们明伸的魅力了,五十万,是五十万啊。那一身衣服,我们明伸就穿过一次,和现在这身能够比吗?不能!”   六娘往后面缩了缩,她也参与竞拍了,差一千块钱与戏服擦身而过……之前还扼腕不已,现在好庆幸为自己的荷包省了钱。 第97章 那位客人不正常   在客栈小院内酣睡了一夜的明伸变不回去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事儿, 他在客栈已经掉光了粉丝。   蹲守在电脑前八条爪子齐上阵好不容易抢来的等身充气娃娃,五娘六娘并不想继续拥有了, 直接让王乐彬陆陆续续转了出去, 转手后每个人又赚了五六万, 一笔挺可观的财富,但两个人好像并不是很高兴。有一种自己做了黄牛的感觉, 淡淡的忧伤。   小院内,黑得发亮、脏得厉害的野猪在番茄藤旁边转悠, 给他擦屁股的妖姬打电话打得嘴皮子都磨破了。   “李导李导,别介呀,我们家明伸是突然觉得不舒服才离开剧组的,这不是事发突然嘛, 没有来得及和你们说。唉, 急性肠胃炎,明伸肠胃娇贵,吃了一些外面的东西就容易不舒服, 现在正在挂水呢,医生说让修养两天。啥,让视频沟通一下剧本啊, 李导啊,不是我不愿意, 实在是我们明伸不舒服正睡着呢,医生说让他最近少用脑,才恢复的快。恢复好了, 不就可以回来和大家在一起努力工作了。照片啊……”   打着电话的妖姬眼角余光看到一头大肥野猪在枝头叼了一个西红柿,尖利的獠牙咬合,水灵的番茄在口腔内爆浆,场面“血腥”。   妖姬强笑着对电话那头的导演说:“我问明伸了,生病之后脸色苍白,就不拍照片吓到大家了,免得导演心疼他。好好好,谢谢李导的谅解,医生说了短则两三天就能够恢复健康,到时候就可以回到剧组了。不不不,明伸敬业着呢,绝对、绝!对!三天后就来,不会让李导失望的。”   挂了电话,妖姬长吁一口气,抬起脚在大肥猪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下,大肥猪纹丝不动,就屁股上的肉颤巍巍,妖姬却脚尖巨疼,不得不抬着脚在地上蹦了好几下,来缓解这种痛楚。   握在手里面的手机又响了,是杂志社的编辑,约好了做专访的。勉强扬起了一个笑容,妖姬忍着脚趾的疼继续给被明伸放了鸽子的人赔笑脸。   身为大妖竟然给弱小的人类陪以笑脸,可以想见芸芸众生在凡尘俗世生活就没有一帆风顺的。   客栈的猴儿酒味道醇厚绵香,妖怪喝了就像是喝着月华甘露,可以说是极致的享受了。仅仅如此还不会被众妖们推崇备至,主要是因为猴儿酒有疏通经脉的作用,客栈出品的猴儿酒效果尤甚,说它是妖怪们的仙丹灵药一点儿都夸张。   除非是九重天上的仙家之地,其他界饮食上多有杂质,杂质会堆集在身体中影响修为,人类修士还可以通过炼丹术法弄出丹药来辅助修行,妖怪在修行之路上就单靠自己的一身皮肉硬扛,成就大道就越发艰难。   杂质淤塞在经脉、血管、身体中,就会阻碍修行,能够舒筋活络、调理身体的客栈版猴儿酒无疑让妖怪们见到了精益修为的曙光。   引来上下三界的妖怪们的追捧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喝了之后有一点点的后遗症。   一旦自控能力不行喝醉的话就会变出原型,根据自身的定力,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几天,都要保持兽态。   显而易见,明伸就是自控能力不行的那一挂。   大猪头又往番茄架子上凑,黄三尾大着胆子挡在番茄藤前面,鼓着脸说:“不准吃,你们付的房钱只是包了一日三餐,吃其它都要付钱的。”   “哼唧,真是小气。”大野猪不满地嘟囔,两根獠牙对准了黄三尾,内凹的眼睛里有精光闪过,前蹄在地上刨动,他撞击力惊人,只要轻轻的一来,这只杂毛狐狸就药丸。   “咳咳。”客栈老板的声音不得不让明神收回这种想法,遗憾地放弃将这只杂毛狐狸对穿的举动,可惜地甩动一下脑袋,“妖姬付钱,我要吃番茄。”   “滚,不变成人,你屁都吃不到。”妖姬烦躁地甩出藤条抽打在大野猪的身上,野猪皮糙肉厚、不痛不痒,这一下就跟苍蝇落在身上似的。   “哼哼,不给吃算了,我睡觉。”四肢趴开,直接躺在小院内晒太阳睡觉,真应该让广大粉丝看看他们男神这一面。   黄三尾后怕地拍拍胸口,看到老板给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他羞涩地低头。   “三尾,给我摘一个番茄来。”   “好的,老板。”黄三尾的声音飘扬,独自一人的情况成功地怼了比自己实力强悍的妖怪,他很高兴。特意在枝头上选了一个个头大、颜色鲜艳的西红柿在水龙头下洗得干干净净,捧着交给老板。   “谢谢三尾,干得不错,好样的。”   三尾双颊飞上绯红,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多亏了老板,彬彬,还有大家,我才能够成长起来的,不然我就是狐狸洞里面的一只杂毛狐狸,不思进取、任人欺负,寿元到了就会随便找个山沟里了此一生。”他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我是客栈的一份子,是老板手底下的员工,面对外人我不能够怯弱畏缩,那是给客栈丢脸。”   黄三尾的变化秦深看在眼里,很是欣慰,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加油,记住自己的话,身为客栈的一份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客栈,一定要硬气起来,知道吗?”   “嗯嗯。”黄三尾用力地点头,“我知道啦老板,那我现在去干活了,‘上一层’还有几亩地的草没有除好呢,我看看图图和姬无涯做的怎么样了。”   “去吧去吧,干完活正好下来吃饭。”   秦深盘腿坐在门口,暖风拂面,懒洋洋地浑身提不起劲儿来,他打了个哈欠,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西红柿在吃,西红柿清甜的香味在空气中慢慢弥漫开,合着蛋饺的味道,氤氲出家的感觉。   秦深夸赞,“五娘你做的蛋饺真好看,看着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五娘笑着说:“很简单,掌握好其中的技巧就好。”   五娘正在做蛋饺,从厨房拎了一个小的煤球炉子出来,搬一张小矮凳,再备上一个大铁勺子、一片厚肥肉、蛋液和肉馅就好。   大铁勺子被火舌舔着,肥肉在勺子内抹一下,淋上蛋液,手腕灵活转动,一张蛋皮便渐渐成型。在蛋液还未彻底凝固之前,将适量的肉馅放入其中,筷子夹着蛋皮闭合,一个浅黄色的半月蛋饺便成型了。   五娘动作娴熟、姿态暗合着某种奇妙的韵律,做蛋饺而已,却做出了如同舞蹈的美感。   看着她做蛋饺,看不腻。   “哼哼。”大野猪痴痴地哼哼出声,两只眼睛似跳着爱心,被五娘迷得神魂颠倒,已经忘记自己现在是一只大肥猪的摸样了,还以为顶着明伸的帅气脸庞,“美人,你已经俘虏了我的心,进驻到了我的记忆内,成了我的全部。美女,愿意和我共赴良宵,看明月皎洁、看星光璀璨吗,我的心、我的身都会为你开放。”   “省省吧,你变成了人才能够俘获芳心。”妖姬凉凉地在旁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人想要剖开了肚皮、心肝,做成一道下酒菜。”   明伸大哭,不断在地上滚,“怎么办,我忘记怎么变成人了。”   秦深:“……”   妖姬:“……”   妖姬大吼:“你要是不变成人,所享受的一切的都会消失,你就等着被我做成杀猪菜吧。”   明伸可怜巴巴地看着妖姬,“再给人家一点点时间嘛,很快就好哒,亲耐的妖姬么么哒,可怜一下你的小猪猪嘛。”   秦深捂住脸,太辣眼睛了。   秦深只是被辐射到一点点,就已经承受不住,被正面“攻击”的妖姬直接暴走,抬脚往前面一踢。   “啊!”明伸痛苦大叫。   妖姬踢到一片柔软,明伸蛋蛋疼。   秦深摇摇头,明伸和妖姬的到来真是让客栈热闹。   转身进了大堂,若有若无的香味在鼻尖缠绕,秦深眼前一亮,这个味道他喜欢,快步往厨房去。   “宝成哥,做什么呢?这么香。”   “按照我老家做鱼汤面的方式吊一个高汤,中午吃鱼面怎么样”   “这个汤真好。”   奶白的汤在大锅中滚沸,香味争前恐后地扑面而来,大堂内若有若无的香味在这边成为实质。   秦深看着鱼汤说:“要不,我们吃火锅吧,鱼汤火锅。”   “可以呀,中午吃还是晚上吃?”   “晚上,中午丢丢和老章都不在。”他们不在,再好的美味秦深吃了也没有意思。   仇宝成笑呵呵地说:“五娘在外面做蛋饺,我下午再做一些鱼丸、福袋、甜不辣、芝士年糕,吃火锅的时候吃,小孩子都喜欢这些。”   “哈哈,我也喜欢。”   “你也小呢。”   “小什么呀,我都二十七了,是小孩子的爸爸。”秦深看到仇宝成的动作咦了一声,“宝成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就是我家乡最传统的做法,出来的鱼汤味道更好。”过滤着汤渣,将汤渣放入油锅继续翻炒着的仇宝成说。   今天黄三尾捞起渔网,网子里面有三四条巴掌大的小鲫鱼和两条大花鲢,送到厨房之后仇宝成有了灵感。   三四条鲫鱼肯定是不够客栈的一大家子吃的,他就让王乐彬去菜市场买了二十来条鲫鱼。   鲫鱼两面在油锅内煎到焦黄,在油脂乳化的作用下,炖出来的汤会奶白却不会有现在这么稠亮。要经过几次过滤、翻炒、炖汤,才会有现在这般如牛奶丝滑的效果,鲫鱼早就散碎,鱼肉与鱼骨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却共同在翻炒中激发出最美味的精华,精华溶于汤中,便有了独特的香味。   中午便是用这锅汤下的面条,不需要加其他浇头,只需这一碗汤便可。   吃完后,唇齿留香。   “吃上这一碗,三月不知鱼味啊,怕是没有其他鱼可以比的上它的鲜美了。”先盛了一碗汤喝着,秦深感叹。   “所以晚上的鱼火锅就不弄太多复杂的涮菜了,简简单单的蔬菜、鱼丸就可以。”   “嗯,我也这么觉得。”   增加了其他,反而浪费了这一锅浓汤。   “老板,有客人来了。”   “知道了,马上来。”秦深扬声回答。   门庭冷落的时候秦深感慨生意艰难,日子不好过,工资发不起。宾客盈门,秦深又觉得被工作绑架,一刻不得闲。   事事无两全,秦深对自己说,人要知足。   “客人好。”站在吧台后,秦深已经调试好自己,笑意盈盈。   客人眼神阴鸷冷漠,不为秦深郎朗的笑容所动。他鸡爪子一般的手指在台面上划拉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秦深皱着眉,忍着耳边的不适,看老人在台子上比划完,分辨出老人写的是“住店”二字。   这也许是一位残障人士,不会说话。   “老人家,住店要做一下登记,这是纸笔麻烦在上面写一下可以吗?”秦深找出了纸笔放到老人面前,耐心地等着老人家落笔,“登记的内容是姓名、住址,凡是来到望乡客栈的人,都要提供这两样真实的内容。”   老人好似没有看到秦深提供的纸笔,继续用干瘦弯曲的手指在台面上写,发出来的刺耳声音阵阵刮绕着耳朵。   看来还是位倔强的老人。   老人写的不快,秦深还有心思分神去观察他。   老人个头不高、也就一米五的样子,再矮一点儿就要看不见吧台了,头发黑白交杂,上了发胶,服帖地往脑后梳理。穿着考究的白色暗纹衬衫、卡奇色的风衣,手上拿着一双白色手套和一根文明棍,整体上看着英伦风很足,是个讲究生活的人。   对,就是人。   这位客人不是鬼、也不是妖精,更不是来自于九重天上的神仙,就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秦深修炼出什么法眼可以分辨出这其中的区别,而是他想起来了,自己在电视上见过这位。   付敏生,香江人,船运大亨,一生传奇,写成书可以出上下中三册,几千万字。此人最出名的不是身家多少、传奇如何,而是私生活,与发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妻子漂亮不可方物,但他就是不喜欢,冷落一旁,让她守着活寡,自己周游于各种情妇。据八卦报刊报道,情妇最多的时候有三十多个,如皇帝一般翻牌召见,可以每天不重样地见着环肥燕瘦、各种美人。   有如此多的情人,照理来说私生子应该会成群结对,但事实与之相反,付敏生一生没有一儿半女。   坊间都说是他身体有问题,这才努力了几十年,眼见着脖子下面都埋土里了,依然没有半个儿女的出生。   庞大家业眼见着就要落到发妻外甥的手里。   有钱无法为所欲为,可见世间诸般事是有着因果循环的。   老人写下的信息也证实了秦深的猜测,这人便是付敏生。   “付先生请问你来到客栈做什么?我这边可不是普通的客栈。”   付敏生年轻时长得还不错,就是个头矮了点儿,但架不住他有钱,照样有无数的狂蜂浪蝶自愿献身。随着年龄的增长,皱纹爬满了脸庞,无子不顺,使他内凹的眼睛看起来更加阴鸷森冷,他冷冷地看着秦深,束手拄着拐杖并没有回答。   秦深眉头微蹙,付敏生并不是哑巴,怎么装自己不会说话?这是客人的隐私爱好,秦深并不多管,见对方并不想回答,便喊来了王乐彬将客人安置在楼上三楼套房,普通人类住店就不用安排到“上一层”了。   “有钱人怪癖真多,耳朵都被他弄疼了。”等人走了,秦深揉着耳朵小声地抱怨。   这时拿着罗盘的莫琛走了过来,他托在掌上的罗盘疯狂转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响。   莫琛说:“老板,刚才那位客人有问题,需要注意了,我的罗盘是一件法器,对恶灵非常敏感。”   秦深的眉头皱得更紧,“你的意思是那位客人不正常。”   “对,也许被恶灵附身。”莫琛懊恼地低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天赋极好,又在客栈时日久了,身体得到滋养,修为精进不少,在白水观中只是在师父之下,超过师父不过是时间问题。本以为自己已经不错,却连付敏生是不是被恶鬼附身都看不出来,挫败地咬着下唇,他难以启齿地说道:“我修为不够,看不出来,但请老板一定要注意,罗盘骗不了人。”   “好。”秦深相信他。   看一向清风明月、稳重踏实的莫琛露出与他年纪相符的迷茫、无措,秦深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宽解道:“不要钻牛角尖,有什么问题沉下心来思考,自然会迎刃而解。越是焦躁不安、越是急于求成,越是容易误入歧途。”   莫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焦躁不安、被自我厌弃填满的心慢慢平稳了下来,他拱手作揖到底,“多谢老板教我。”   “我说的不过是几句鸡汤而已,关键还是在你自己。”   “要是没有老板指点迷津,为我拨开迷障,我也见不到明月。”莫琛站起身,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他说:“我看不出那位老者是被恶灵附身还是沾染了邪气需要净化,他在客栈这段时间老板请一定要谨慎提防,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人是个大麻烦。”   “你放心,我会的。你也帮我多留意留意,他就住三天,时间一到,应该就会离开。”   客栈打开门做生意,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这是客栈的规矩,也是秦深身为老板需要遵守的。   他曲起手指在台面上不疾不徐地敲击着,“叩叩叩”的声响缓慢而有力量,视线落在老人方才写字的地方,赫然发现有一点点木屑被刮了出来,这可是天帝熔炼建木灰烬做出来的家具!   他伸出手在那块地方上一抹,木屑消失无踪,吧台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六娘。”   六娘正容说道:“那人在客栈的几天我会时刻盯着,也会和其他人说。”   “嗯,最主要的是,不要让他靠近丢丢。”   “知道的,老板。”   丢丢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但学校要求考试过后继续在学校上课几天,等待教育局的统一安排放暑假。还好不是全天候在家里面,不会与付敏生接触太多。   秦深对客栈死板的规矩无语极了,他从爷爷给他的手册中得知,这些规矩是历任客栈老板一条一条加上去的。从老板口中而出的被笼罩客栈的天帝结界认可后的规矩,就会内化为客栈的条条框框,不仅仅是来到店里面的客人,老板也要遵守。   在脑海中翻阅了一下,秦深并没有找到客人不能够伤害老板家属的规矩,现在加一条来不来得及?   想那么多没有用,还不如来点儿实质性的措施,盯住付敏生、加强丢丢周身的保护,双管齐下,一定不会让孩子受到伤害。   如秦深上午和仇宝成在厨房里说的,晚上果然吃的是鱼汤火锅,每人面前一个小火锅,里面奶白的汤水微微滚动,将福袋、墨鱼丸、芝士年糕、鱼丸煮熟。揭开小盖,七八种香味已经按捺不住,争先恐后地往鼻腔内钻,不需要深吸一口气,香味已经充盈整个身体。   各种涮菜里最好吃的莫过于仇宝成手打的鱼丸,用的便是花鲢鱼鱼肉。花鲢头大,又被叫做胖头鱼,因为刺多,经常能够见到的便是鱼头上桌,但其鱼肉也很鲜美,里面的各种氨基酸是人类身体必需的。   仇宝成刮了鱼蓉之后怕还有小刺没有处理干净,于是放到料理机里面一番搅打,确保万无一失。   打出来的鱼蓉放入清水搅打上劲,是软稀的一堆,普通人很难驾驭的那种状态。但在经验丰富的大厨手里服服帖帖,成为现在大家口中吃的颗颗圆润的鱼丸。   鱼丸软嫩,裹着醇香的汤汁送入口中,牙齿轻轻一咬,就有丰盈的汁水在口腔内迸射,让人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这一餐饭,大家都很满意。   吃完后消消食,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各自回到房间。   “怕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吃鱼都会觉得寡淡了。”   “是啊,吃上这么一顿,不知其他鱼滋味。”秦深回味地说。   秦深现在的摸样就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儿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弯起的嘴角、眯起来的眼睛,无不让章俟海意动,想要亲上去,尝尝这种喜悦的味道究竟如何。   这儿想,他也如此做了。   伸出手摸向秦深的侧脸,在秦深疑惑的目光中含住他的唇,“真香。”   秦深的耳朵微动,有红晕浮上的耳尖,他对章俟海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温柔腻人的态度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丢盔卸甲,主动环住了章俟海的背,想要更多。   微眯起来的眼睛不经意扫过窗帘,没有拉好留下了一条小缝隙的窗帘之间好像藏了一只眼睛,定定地盯着里面瞧,不知道看了多久……   秦深的眼睛逐渐睁大,与这只眼睛对视,眼睛的主人不躲不闪,里面好像还有诡异的笑意一闪而过。   后背一凉,所有的热情都被这只凭空出现的眼睛浇灭,一把抓住章俟海的后背。   章俟海闷哼一声,被秦深抓的有些疼。   “外面有人在看。”秦深往章俟海的怀里面更靠近了一些,小声地说:“我说一二三,一起拉窗帘,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捣鬼。奶奶的,敢到望乡客栈撒野,活腻歪了。”   章俟海乍听有人在窗外偷看,楞了一下,不过大老板各种大场面都见惯了,瞬间就冷静了下来,脑海中开始分析这只眼睛的主人是谁、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二三。”秦深与那只一动不动的眼睛对视着,凑在章俟海的耳边轻声地说。   话音一落,两个人飞速起身,唰!两片窗帘瞬间拉开,外面的东西瞬间暴露在二人面前……   什么都没有!   露台上的灯静静地将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铺散开来,远处的山水在月亮清辉中黑影憧憧,近处地板上空空荡荡,初夏的轻风吹过,没有留下半点儿尘埃。   秦深猛地激灵,扭头去看章俟海,“我可以保证我看到那只眼睛了,拉开窗帘前它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卧槽,这是个什么怪物,有恃无恐吗,被我发现也不惊慌失措、也不躲闪,娘的,大晚上吓人,我要把他的眼珠子抠下来当球踩。”   骂骂咧咧的秦深并没有失去思考的能力,脑海中将那只眼睛的形状与自己见过的人一一比对,“我之前没有见到过。”   “走,我们去问问别人。”章俟海并不怀疑秦深是看错了或者恍惚间出现的错觉,只要秦深说的他都相信。他想客栈员工能人多,楼上还住着白水观年轻一辈的翘楚,肯定能够发现一些端倪。   走了几步,秦深猛地想到一个事儿,停住脚步说:“等等,我想到一个人,我先打个电话给六娘问问。”   怪事是老头儿来了之后发生的,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一旦有,有意为之的可能性很大。   “六娘,你盯着那个老头儿了吗?”   “怎么了?”六娘在电话那头问。   “我的卧室外发现了眼睛。”   能够进入露台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从老板的房子内出去,二是从楼上的房间跳下来。本来推开大堂侧边小厅的窗户也可以过来,秦深觉得那样自家露台什么人都可以进去,不安全,就把窗户给封死了。   不是从自家这边出去的,那就是从楼上下来的。老头儿就住在楼上。   “竟然会有这种事儿,那人找死!老板你等等,我问一下大娘。”   六娘众姐妹中,隐匿身法最好的便是大娘,秦深让六娘注意老头儿住店时的举动之后,六娘就想出了让大娘潜入老头儿房间的想法。   秦深:……这是侵犯他人隐私啊。   现在先不说那么多,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秦深并不怪罪。   六娘姐妹之间有特殊的沟通方式,不需要大娘出来便可知道她那边的情况,与大姐沟通完之后,六娘对秦深说:“老头并没有任何举动,回了房间就一直在看电视,看起来一起正常。除非他有什么特殊的手段蒙蔽大娘的双眼。”   秦深皱眉,“我知道了,你继续让大娘守着。”   挂了电话,秦深将今天见到付敏生的种种一一告知章俟海,“这个老头儿太奇怪了,莫琛说他有可能被恶灵附身,会不会搞事儿的就是这个恶灵?恶灵怎么没有客栈给净化掉,太恶心了。有了这么一出,还怎么让人睡觉啊,鸡皮疙瘩全出来了。对了,我去找找卡片,用这个好。”   秦深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以前从莫琛那边得到的一张二十四字卡片,用透明胶粘在了窗户上,看那个东西还怎么捣乱。   言语有灵,一个事物被说多了、看多了,就会产生力量,信仰之力,也可以称之为正能量,对待邪恶最好,不过威力只在于驱赶和镇压,无法消灭。   秦深还将两层窗帘牢牢地拉紧,不露出一点点缝隙。   干完了这一切,秦深拍拍手,“哼哼,想在我的客栈搞事情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只敢这么吓人,也要看我怕不怕啊!哼哼,我不怕!”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转身看到章俟海坐在床边沉思,他问:“想什么呢?”   “我找人要了付敏生的行踪记录,他现在应该在自己的半山豪宅里面,上午九点还有人看到他遛狗。出入境记录中也没有他的显示。”   “东洲市距离香江很远,他总不能游泳或者飞过来吧。”   章俟海看秦深,后者愣了一下,迟疑地说道:“别说,还挺有可能,坐飞机也不可能让九点多还在家遛狗的人十一点多出现在客栈。现有的交通工具做不到,但是非科学的手段可以,比如那个劳什子的恶灵。”   “恶灵俯身,谁都不知道他要干出什么事情来。和莫琛说,让他师父过来抓鬼。”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秦深失声说道:“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说会不会是黑白无常要抓捕的那个吧?”   恶鬼地狱逃脱的厉鬼,可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对付的,糟糕的是……“咋办,我没有谢必安和范无赦的联系方式。”   “天网APP新的社交系统不是可以找人?”   秦深拍了一下的脑门,“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平时不怎么用,就不上心。我看看……”   秦深在APP上输入了谢必安的名字,出来一堆,这个名字还是大众化的,还好为了区分,有地域和职务的标注,很容易就从百十来个名字中删选出来了一个,申请加了好友。加一个不保险,秦深还找了范无赦进行申请。   盯着时间,十分钟过去了,毫无反应。   “他们怎么不盯着手机看啊!?”   “今晚先睡,说不定明天一睁眼就可以看见了。”   “嗯嗯。”   秦深本以为自己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是事实证明他的心还是蛮大的,照常占了枕头就陷入了酣眠,一夜无梦。   睡醒之后,秦深第一件事情便是打开手机查看,好友申请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先找莫琛想想办法。”在联系不上黑白无常时,能够想到的也就是白水观的道士们了,章俟海安慰地说:“申请了肯定有反应,再等等看。我已经让人调查付敏生的情况,香江那边特殊,我能量有限,结果需要一段时间出来。”   “不急。”握住手机的秦深双目有神地看着窗户的方向说:“客栈诛杀一切邪物,恶灵附身有恃无恐,但他敢出来就会死,他现在也就只敢做一些恐吓人的手段来扰乱我们罢了,我倒要看看他冒险来找我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但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   “嗯,我会注意的,你也当心,莫琛的卡片不要离身,丢丢那边我也会让白虎神君跟着。”   “好,我会注意的。”   就如同秦深说的,恶灵并不敢在客栈兴什么风浪,付敏生也没有做出什么幺蛾子,一晃,已经是付敏生住店的第三天,这一天,谢必安和范无赦照样没有回复秦深的添加信息。 第98章 不在生死簿上   再一次站在望乡客栈的门口, 看着院门旁高高挑起的灯笼,张希垚感慨良多, 微微颤栗的双手好像在极力抑制某种情绪, 听到身后弟子关上车门的声音, 他马上控制住了自己。抬头望着客栈光洁如新的牌匾,他说道:“莫琛啊, 师父这把老骨头也就这样了。你有莫大的机缘可千万不要浪费,一定要勤练筋骨、锻炼意志, 珍惜这个机会。”   “师父我知道的,弟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耳尖的莫琛听到一些悠扬的音乐,视线往师父的口袋那儿飘了飘,无奈地笑了笑, “师父, 想玩游戏就玩吧,我又不会说什么。就是别玩女号装可爱萝莉,还和男玩家‘打情骂俏’的, 让别人知道不好。”   张希垚讪讪地捂住自己的口袋,眼神飘忽着去看别的地方,就是不看自己的徒弟。感觉喉咙里痒痒, 他咳嗽了两声来化解自己的尴尬,干干地解释, “师父也是在体验人世百态,铸炼心智,平时无法出观,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莫琛一副“师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顺从表情,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他的师父现在的性子也就和小孩子差不多,只要不太过,就宠着吧。   张希垚乱飘的视线扫了弟子一眼,被弟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解释:“师父技巧太菜了,让别的玩家带带,男号他们睬都不睬的,我这不是出此下策嘛,等我技巧上去了就换号。”   莫琛没说话,一脸“师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的表情。   师徒二人没有在门口站多久,秦深就过来迎了张希垚进客栈。   “观主麻烦你了,让你特意抛下手头上的事情到客栈来看看这人的情况。”   黑白无常不回复消息,秦深又给崔珏大叔发了申请,照样石沉大海,也不知道是不是地府出什么乱子了,主要的工作人员都没法联系上。   秦深只能够请来白水观的观主张希垚过来帮忙。   今天是付敏生在客栈住着的第三天,就在刚刚,他又续了三天,秦深有苦说不出地给其办理了手续。   付敏生被恶灵附身,这几天恶灵除了在客栈搞出一些无伤大雅的恐怖恶作剧之外并没有其他大的动作,可以说是非常太平了。   想要对付恶灵就要先将恶灵从付敏生的身上赶出来,否则武力加诸在付敏生身上,这个干瘪老头不死也残。对无辜者下手,那是造杀孽,姑且说付敏生无辜吧。   因为章俟海请人调查,从香江传来的资料显示付敏生年轻时放浪形骸、花丛游乐,无所顾忌,年纪上来、力不从心之后,他有所收敛,为了求来一儿半女,还建立了慈善基金,往福利院、老年之家等等捐款,内地受其恩惠的大学生数以万计。   这些事情要不是特意去调查根本无从得知,因为付敏生做好事不留名,非常低调,根本没有在媒体上大肆宣扬。   简言之,付敏生是个善人。   面对这样一个人,事情就有些麻爪了,只能够请来专业人士过来帮忙。   被秦深寄予厚望的专业人士张希垚被秦深牵着,一脚跨进虚空进入了客栈,再次感叹世间的神奇。   他说:“老板言重了,这种事情是我辈修道之人应该做的,就怕老道我实力不济,对付不了那个恶灵,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为民除害。如果我师弟还活着,肯定能够轻而易举做办到,我不如他多矣。”   “观主尽力而为就可。”如果能够借助张希垚的力量消灭掉恶灵最好,消灭不掉,秦深也会尽量将付敏生留在客栈,免得出去了害人。   一脚踏进客栈,张希垚就看到野猪大变人。   不得不说,明伸还是蛮菜的,喝了猴儿酒之后怎么幻化人形的能力在脑袋里面断片了,用了三天也没有想起来,妖姬为此愁白了头发。   刚刚吃着妖姬给他买的西红柿,他脑袋突然开窍,想了起来。平地徒起一阵清风围绕野猪旋转,黑面獠牙的大野猪不断变化,四肢拉得修长、体态变得匀称、皮肤变得白皙,长相不是很好看,气质却绝对妖冶的男人出现在原地,(赤)身(裸)体的。   “妖姬,妖姬,你看啊,我变回来了。”明伸兴奋地在小院内手舞足蹈,扑上去就要给妖姬一个爱的抱抱。   妖姬木着一张脸用大掌怼在明伸的脸上推开他的大脸,破罐子破摔地说:“变换身形怎么不给自己变一身衣服出来。”   明伸嬉皮笑脸,叉腰挺胸大笑,“我的身材难道不好吗,哈哈,这是给粉丝的福利,尽情地看吧。”   最主要的原因明伸是不会说的,他忘记在变身的时候如何同时变出一身衣服了……真是一言难尽。   黄三尾和王乐彬在小院里摘茄子,摘了茄子等会儿送去厨房让大厨做成茄鲞,看到这一幕王乐彬捂住黄三尾的眼睛,嫌弃地看了一眼明伸,趁机对黄三尾说:“这几天你也看见了,明伸好吃懒做、口花花,还疯疯癫癫的,根本不是电视剧那样的隐忍和深情款款,你追这样的明星还不如追老板和章先生呢,比他长得好看多了。”   王乐彬的视线在明伸不可描述的物件儿上审视了一圈又一圈,撇嘴在心里面想,还真实数据呢,缺啥在等身充气娃娃上弥补啥吧,真实的也就是豆青虫的大小……   不知不觉间,王乐彬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黄三尾小声地说:“其实也没有这么小。”   手指并紧,再也不留出一点缝隙,王乐彬抓着黄三尾的肩膀把人转过来,“看多了辣眼睛,我们摘茄子,厨房里面炖鸡汤呢,我们可以先问宝成哥要一碗鸡汤喝喝。”   “嗯。”黄三尾乖巧地跟着王乐彬转身,对明伸早就脱粉了,看多了的确辣眼睛。   “明伸,竟然是明伸!”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的张希垚抓紧弟子的手,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前方的(裸)男,激动地大喊。   莫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师父,你追星?!”   “咳咳,只是稍微看看电视剧。”张希垚轻咳了,很想在弟子、在客栈老板面前表现得仙风道骨、仪态大方一些,但实在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声音飘忽忽地说了两句,就冲了出去,站定在明伸的旁边,双眼放光地看着这具美好的肉体,“我年轻的时候就特别想要这样的身材,可惜我身材比例不行,练肌肉的方向还弄错了。年轻人啊,能够让老人家上手摸摸不。”   不害臊的明伸面对张希垚突然就忐忑了起来,夹着腿、双手交叉挡在丁丁前面,眼睛移动,视线落在张希垚的道髻上,血色一下子消失的双唇哆嗦着,恨不得立刻在原地刨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诶,年轻人别紧张嘛,老道我也不会胡乱杀生的,只要你是个好妖精。”   “道、道爷,我、我是好人,不、不干、干坏事儿。”明伸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说话,对着张希垚露出讨好的笑容。   张希垚摸摸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和明伸商量事儿,“明伸啊,老道关注你很久了,很看好你哦,你要是愿意去老道的道观里走上一圈,拍上几张照片做做宣传就更加好了。道观离这边也不远,就在市里面,白水观,你晓得不?”   明伸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知、知道,慕名已久,早就想要去看看了,就是没有时间。现、现在时间大把大把的,我让经纪人拉一个团队来,为白水观拍摄一支非常棒的宣传片,我本人参演。道观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分文不取。”   “这怎么好意思。”   “不不不,好意思、好意思的,为人民服务。”   “那就麻烦了。”   张希垚心满意足,高兴地朝着身后挥挥手,让徒弟快点儿走。   张观主也是煞费苦心,为了道观的发展努力吸收着新知识、新文化,以期可以贴近现在的年轻人。白水观现在老龄化严重,青黄不接,缺少新鲜血液的注入。为了道观的发展,请明星代言是张观主一直想要做的事情,这回来客栈真是来对了,能够请动新生代偶像明伸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踏进大堂,慈眉善目的老头儿就笑着和其他店员打招呼,等着秦深给自己办理好了住房手续的空挡,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靠窗座位上的付敏生,舒展的眉头逐渐皱起。   秦深为他办理好的手续,拿出了钥匙,问:“观主是想现在就去房间坐坐,还是在大堂里面待待。”   “去房间,去房间。”张希垚看了秦深一眼,摆摆手说。   “那我送观主过去。”   给张希垚开了莫琛旁边的单人间,送人进去之后,秦深就问:“观主察觉到什么吗?”   “很邪恶的力量,平生仅见,不好对付,但老道愿意一试。”张希垚拿过带过来的一个小箱子,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东西。   秦深眼前一亮,这才是自己熟悉的道士标配啊,莫琛装备的就像是个业余选手,张希垚看着那就是正规选手、夺冠热门。   箱子内放着黄纸、朱砂、狗血、罗盘等等,张希垚敛容对着箱子便是一揖,虔诚、恭敬,片刻之后开始卷起袖子,抄起黄纸、朱砂摆在在房间内唯一的桌子上,他说:“此人被附身日久,自身意识正在逐渐溃散,一旦消散就会被恶灵夺舍,霸占此人的功德、气运,到时更加奈何不得。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张希垚的动作极快,在秦深的眼中留下道道残影,但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沉稳有力,值得人信赖。不安的心渐渐平稳了下来,秦深问:“观主,需要我做什么配合吗?”   “麻烦老板给我送一些井水来,有那个事半功倍。”   “好。”   秦深退出去,没有五分钟又回来了,手上提着一壶井水,递给张希垚。张希垚接过之后就装进了一个喷壶里面,将自己写好的黄符全都喷湿,湿透的黄符上朱砂字迹好似有流光闪过,一闪而没,仿若人的错觉。   做完这些事情耗费了张希垚大量的精力,他踉跄了一下,被弟子扶了一把,抬手擦着额上的细汗,吩咐莫琛,“把这些按照乾坤阵贴上去,动作一定要快。老板,趁他不备,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客栈也会全力配合。”   地点转到大堂内,六娘站在吧台后面无聊地剥着瓜子,打了个哈欠看到黄三尾和王乐彬在小院内忙活,旁边楼梯那边吵吵闹闹,原来是穿戴整齐的明伸和妖姬下来了,明伸被妖姬拽了一把,两个人又推推搡搡地回去了房间。   六娘又打了个哈欠,撑着头开始打瞌睡,微眯的眼睛盯着付敏生。   付敏生一动不动在临窗的座位坐了快要一个上午了,不说话、不喝茶,阴鸷的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虚空,如同一个做工逼真的蜡像。   之前黑白无常给秦深说过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便是恶灵一旦来到人间,身上的禁制就会启动,有一个月的时间不会让他为所欲为,俯身之后只做一些恐吓性质的举动就可以窥见一二。   照理来说,杀起来很容易。   但麻烦就麻烦在付敏生身上,此人福运深厚,从事慈善多年又有功德在身,将这样的人杀死会遭天谴。   如同打玉瓶旁边的老鼠,束缚了人的手脚,顾忌重重。   撑着头打瞌睡的六娘突然行动了起来,一跃而起,与藏身起来的大娘一起吐出大量的丝线捆住付敏生的手脚。   莫琛与她们一同行动,将师父事先画好的黄符按照阵法方位贴好,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虚影。   张希垚持五铢钱做的剑登场,直指付敏生的眉心,要将恶灵逼出来。   事情会这么容易解决吗?   提着一颗心守在吧台后面的秦深攥紧了手掌,咬着下唇只恨自己在这种场合使不上力气。   大堂内,英伦绅士风的老头儿突然动了起来,身上有黑气涌动,束缚他的蛛丝如同接触到了强硫酸开始融化,五铢钱剑被黑气顶住,无法移动分毫。   “你们这点儿小手段还敢对付我,真是笑话。”不是付敏生的声音,是个阴鸷冷酷到极点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他是恶灵本身。   黑气渐渐形成了一个男子的摸样,五官模糊看不清楚,一双阴鸷的眼却十分分明。   秦深错愕地看着他,天帝结界对他没有用,失灵了?   非也,并非结界失灵了,而是恶灵周身有金色霞光笼罩,就像是秦深有阴阳替身符来隐匿天机一样,这层名为功德福运的金光也有同样的作用,让结界感受不到。   恶灵附身付敏生要的不是他的身体,行将就木的老头儿身体他要了干什么,他要的是付敏生的福运和功德,不说话、不开口,便是不“泄气”。   恶灵目标明确,他要的是客栈的老板。   恶灵一直在等待时机,现在这个时机终于来了,他已经彻底将付敏生的福运功德掠夺为自己的,现在他能力最强、受到地府禁制也最小,是动手夺舍的最好时刻   “年轻鲜活的身体才是我想要的,得到你,我就等于得到了客栈。”恶灵无视一切攻击,直指秦深而去。   阻挡他的张希垚被打飞了出去,撞到墙壁之后滚落到地上,喷出一大口的鲜血。   莫琛被打飞出去之后昏死在了地上,毫无动静,不知死活。   唯有六娘和大娘还有余力攻击,但他们的攻击对恶灵毫无作用,人类福运功德是最好的保护罩。   秦深不会坐以待毙,他接住张希垚抛过来的五铢钱剑护身,坚定的眼神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恶灵,“有本事你就过来,望乡客栈要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可以得到的话,那就不会在三界交汇处屹立不倒。”   “我掠夺气运功德无数,除非天帝本尊下来收我,否则奈何不了我半分。”黑影站定在秦深一米开外,阴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秦深的身体,如看自己的所有物。“只要和我融为一体,你便可以长生不老。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并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想呼吸人世上自由的空气,恶鬼地狱太冷了、太黑了。”   好似有来自于九幽地狱的风灌进了大堂,潮湿的、粘稠的,犹如实质,腐败、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呕,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张希垚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恶灵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欣喜地征求秦深的意见,“这种味道是不是很好闻,以后就用它来装饰客栈行吗?”   “我呸,你做梦,还跟你共用一个身体,你怎么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性,脸怎么这么大。”秦深举着剑,事到临头反而并不紧张和害怕了,看到恶鬼身后张希垚、六娘他们正在做着攻击的准备,他更有信心,他只要牵制住恶鬼、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好。   恶鬼并不恼怒,猎物经过垂死的挣扎才更加美味,他眼中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你男人我会帮你照顾的,你的孩子我会让他回到你的身体里的,让你的大厨做成美味,一口一口吃掉。真神奇,男人竟然会生孩子,我也好想试试。”   他这几天在客栈并非什么都没有做,接管一人的身体就要将他生平了解清楚。从客栈员工交谈中,真是了解了好多有趣的事情。   “你做梦!”   秦深大吼,五钱剑猛地扎出去,张希垚也爬起来与六娘、大娘等人行动了起来。   恶灵有恃无恐,仰头哈哈大笑,有福运功德加身,除非天帝,无人可奈何他。笑容戛然而止,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五钱剑从其上对穿了过去,慢慢抬头,看到秦深同样错愕的脸。   “老板,抽出来,扎他的心脏。”   身体快于意识,秦深抽出五钱剑又捅了出去,一剑捅进了恶灵的心脏。   恶灵身上的金色霞光出现了破洞,黑色煞气从破洞内流泻了出来,恶灵不死心地用手捂着胸口,同时抬起手去抓秦深的脖子。   电光火石间,客栈结界开始运作,犹如天道雷劫的霹雳转瞬将恶灵包裹在其中,恶灵发出惨烈地叫声。朝着秦深努力地伸手,“我的身体,这个身体是我的,我的……”   在凄厉的叫声中,浓稠的黑色煞气如沙被风吹散一般在空气中弥漫了开来,很快消失。余音还在耳边回荡,秦深双腿一软,要不是后腰靠着吧台,差点儿就要摔倒在地上。   与恶灵周旋了好一会儿的张希垚一把老骨头支撑不住,软倒在地,他喘着粗气说:“老板是上天庇佑之人,等闲之人伤害不得。”   秦深无力地扯动了嘴角,“要是上天眷顾,我也不用寸步不离客栈了。”   正义的化身总是最后一个出场,到了秦深这边也是如此,多日没有回复的申请终于通过了,一次性通过了仨,还纷纷发来了信息问他要做什么。   秦深随便挑了一个,就崔大叔吧,靠在吧台上给崔大叔发信息:恶鬼地狱逃出来的家伙应该来到客栈了,你们派人过来鉴定一下。   崔大叔:你们躲起来,我们马上就来。   秦深:已经被消灭,没有尸体什么的留下来,能够坚定吗?   崔珏那边估计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了信息:已经让谢必安和范无赦赶来,只要残留一些气息就可以鉴定出来。你们铲除恶灵有功,地府会有奖励。   秦深:不要冥界的货币。   崔珏:好,奖励肯定让小老板满意。   通话结束,秦深靠在吧台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喜悦,看兰德起已经开始救治张希垚师徒,招招手让在一边帮忙的黄三尾和王乐彬把自己扶起来。坐到椅子上,稍微缓过来的秦深说:“我要添一条规矩,客人不能够以任何形式觊觎老板的身体,一旦动了心思,就是客栈的拒绝往来户。”   笼罩着客栈的结界有流光闪过,这条秦深抱怨似说出来的规矩被结界认可了。   地府效率还是很高的,一旦接到通知,人来的就非常快,不到一刻钟谢必安和范无赦就赶到了客栈。   踏入客栈,小娃娃形象的范无赦就皱紧了鼻子,“好恶心的味道,老板推荐你们用一柚子叶煮水去去晦气。”   “已经在弄了。”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的秦深有气无力地说道。   谢必安对着秦深作揖,歉疚地说:“老板实在是对不起,我们未能够及时赶来,给客栈添了这么多麻烦。”   秦深摆摆手,“也不怪你们,你们肯定是有事情要处理。”语气中还是带着一点点怨气的,要不是他能够捅穿恶灵身外的功德金光、要不是恶灵仗着有功德金光就有恃无恐,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处理,那时后果如何还不知道呢。   谢必安连连道歉,范无赦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白嫩地脸上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说:“我们也不想的好吧,加班加点时刻不歇到现在,我们向谁抱怨。通往人间的黄泉路塌陷,千万鬼魂被困其中,拥堵在黄泉路口的鬼魂还趁机闹事。为了处理这件事情,地府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出动了,十殿阎罗、各僚主司为了修复黄泉路已经充当起了路上的人肉立柱,我们又向谁抱怨。”   范无赦也是怨气冲天。   小心翼翼维护的黄泉路因为恶灵逃脱逆行借道来到人间,导致大面积塌方,除开无法抽身离开的岗位工作人员,其他人都投入到了道路修复中,一旦黄泉路崩塌损毁、无法修复,人间的鬼魂就会失去冥界的指引和束缚,到时候人间势必大乱。   范无赦嘟着嘴,“冥帝已经向九重天上打了报告,希望天帝能够尽快出关,报告送上去了无音信,都说天帝大慈悲,他现在这么做就是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的发生吗,不是人干的事儿……唔唔唔……”   范无赦被谢必安捂住了嘴巴,谢必安不好意思地说:“无赦小孩子心性,就是有口无心的抱怨,老板不要放在心上。”都说天帝与天道一样无处不在,希望这位大神听到无赦口无遮拦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不知道为啥秦深听了范无赦的抱怨有些心虚,大概是自己埋怨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儿过来了吧。“大家都有难处,现在客栈内也没有什么损失,恶灵已经被消灭,一切平安就好。就是被恶灵附身的人晕了过去,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在于恶灵战斗中,己方也有两位道士受了重伤。”   谢必安说:“老板放心,我们带来了药品,也会对有功労者给予补偿。”   地府给的奖励非常实惠,判官的生死簿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今世、对来生都有极大的好处,相当于拥有了一层厚厚的功德金光。   “老板,这是给你的。”谢必安将一个木盒给了秦深。   秦深茫然地接过,“生死薄上不是记录了一笔了吗,我怎么还有额外的奖励。”   谢必安转告崔判官的话,“您与其他人不同,所以奖励另外发放。”   “也就是说不会在生死薄上给我记一笔喽?”   “抱歉。”   秦深有些小遗憾,不过有没有这一笔对自己一个普通人来说没有多大的区别,低落了一会儿之后也就恢复了正常,他打开了木盒,里面躺着一条金色的鱼。   “这是?”   谢必安看到鱼比秦深还要惊讶,“这不是幽冥鬼界的东西,是来自于九重天上紫微宫中金池内的金文鲤鱼,吃上一口可以去百病、延寿命、增修为,据说味道特别好。是冥帝五六十年前从九重天上带回来的,一直养在灵泉中没有舍得吃。”   “啊!这个太贵重了。”秦深觉得有些烫手啊。   谢必安也这么觉得,但是让他将这条鱼带过来肯定有用处,于是说道:“不过是一条鱼而已,老板这回的举动于人间、于冥界都是莫大的功劳,金文锦鲤配得上您。尽管食用吃掉了吧,放时间长了就会失去其鲜美,功效也会大打折扣。”   “好。”秦深思量了一下,这份礼他收下了。   谢必安和范无赦还有事情要做,首先就是将付敏生送回家,这回被恶灵附身乃是付敏生想要儿子的心作祟,恶灵说只要按照他的做,就能够重振雄风、生下子女,付敏生就听了,结果是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小命呜呼。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付敏生得到教训了。   经此一事,付敏生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福运功德,他命中有此一劫,寿长不会太久,日后投胎也不会是大富大贵之家。   送完付敏生之后,黑白两位无常就回到了黄泉路,要维持拥堵在入口的大量鬼魂的秩序、要救被掩埋的鬼魂、要修补塌方的地方……事情非常多。   黄泉路入口在昆仑山的深处,围绕昆仑自古就有无数的传说,是仙家圣地、仙气袅袅,但人类从未想到,与仙家之地遥遥而立的会是万鬼哭嚎的黄泉路。   大量拿着杀威棒的鬼差聚集于此,虎目圆瞪看着众多惶惶然的鬼魂们,有在此地经年的老鬼、有新死不久还处于混沌的新鬼,还有头戴枷锁、脚戴镣铐、被一根粗壮铁链束缚在一起的鬼,这些鬼生前做恶事,是要去阴曹地府接受惩罚的。   谢必安与范无赦匆匆走过众多鬼魂,踏进黄泉路,黄泉路很窄,仅仅能够让一个人稍微宽松一些在里面走路。   内里寒气逼人,落水成冰。   谢必安与范无赦很快来到了塌方的地方,只见那里有数位大能以血肉之躯撑着三界壁垒,苦苦坚持。   冥帝赫然也在其中,谢必安躬身行礼,“禀告陛下,礼物已经送去客栈,秦老板收下了。”   “那便好。”说完这句,冥帝就不再多言。   谢必安和范无赦躬身行礼,缓慢退后离开。又走了几十步,看到正在紧锣密鼓修复通道的崔珏,法力全开,倾尽于通道之上,通道上如蛛网的裂缝没有任何变化,崔珏并没有放弃,还在继续。   谢必安和范无赦上前帮忙。   合三人之力修复完一条裂缝之后,谢必安斟酌了好久的问题终于问出来口,“崔大人,为什么要额外为秦老板备一份礼,还是冥帝亲自给的?望乡客栈的老板身份真有这么特殊吗?在生死簿上记上一笔也满足不了他?”   崔珏摸着自己无须的下巴说:“不在生死簿上的人,怎么给他记一笔。”   “不在生死簿上?那他怎么出生的?”   “有些人,本就不该出世。”   秦言是父母强求得来的孩子,本该早夭却活了下来。秦深呢,他是什么情况?崔珏缓缓地摸着自己下巴轻轻地说道:“不是望乡客栈的老板身份特殊,而是身为老板的他特殊。你们以后就会知道了。”   话不说全才显出了高人做派,谢必安与范无赦对视一眼,他们懂。   不说这边,回到客栈,得到金文鲤鱼的秦深当然是让仇宝成趁着鱼新鲜的时候把它给做了,这可是来自于九重天上的鱼,肯定不一般。   吃这条鱼前,秦深特意让章俟海下班的时候把爸爸妈妈还有章老爷子夫妻给接了过来,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   做什么菜才能够让更多的人吃到呢?   当然是炖汤。   金文锦鲤就成年男子小臂长短,身材纤细矫健,鳞片特别漂亮,一看就是生活在优良水域中经常运动的。   与凡间鲤鱼不同,金文锦鲤只有一条主刺,吃起来非常方便。片成鱼片之后做汤,雪白粉嫩的鱼片在汤中起起伏伏,像是白玉兰的花瓣一样娇嫩。   味道呢……   秦深眯着眼睛,现在用一句话来形容最为合适,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好吃。”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喝完了这碗汤,人好似踩在了云端之上,幸福感爆棚。   晚上闭上眼睛睡觉,秦深还未从这种美妙滋味中出来,脸上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入睡的。   秦深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客栈,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抬起手到眼前,很小,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吧,比丢丢的还要小一圈,这是他的小时候。   “深深。”   秦深听到有人喊他,扭头去看,一个称呼脱口而出,“爷爷。” 第99章 秦老板的老媳妇   二十年前的望乡客栈和如今的变化不大, 却又有许多不同,比如临河的那一面不是宽敞透亮的落地窗, 是一扇一扇的格子窗, 窗户打开着, 能够看到对岸嫩黄的迎春花垂荡于水面,温暖和煦的春风从窗外阵阵吹入室内, 吹来了满室的春味甜香。   时有蜂蝶从窗外飞过,一只凤蝶停在窗棂上, 秦深探头去看,惊动了这只艳丽的精灵,多彩的翅膀舒展翻飞,在视线里勾勒出旖旎的风采越飞越远。   随着蝴蝶飞走的方向抬头看天, 湛蓝的天空上有一只巨大的鹞子, 鹞子上布满哨子,风灌了进去,发出“嗡嗡嗡”宏亮而悠远的声音, 不用去猜测这只颜色多彩的鹞子是谁放上天的,答案自在心中浮现,是爷爷。   秦深收回视线, 看到桌子上堆着的泥巴嘴角微微抽动,原来自己小时候有这种“追求艺术”的爱好, 用泥巴捏出了猪?兔子?蛇?各种缺胳膊少腿的泥偶也就作者本人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深深。”   秦深扭头看过去,眼眶瞬间湿润,哽住的喉咙让他发出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爷爷。”   爷爷看着六十多岁的摸样,背脊依旧挺直、眉目依然硬朗,头发却已经白得差不多了,双眉之间有着深深的印痕,沉静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眼角堆积起来的每一条皱纹都蓄满了慈爱,“深深怎么了,怎么哭了?”   秦深揉揉眼,闷声闷气地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伤春悲秋。”   “你这个小家伙,丁点儿大的人还伤春悲秋呢,哪里知道的词儿。”秦正在小孙子脑袋上揉了一把,没好气地说:“瞧你现在的摸样,花脸猫了,快去找六娘洗个脸,别把泥巴弄到眼睛里面去。”   “哦。”秦深自己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坐在高大的靠背椅上小短腿还碰不到地,跳下来之后顺势在衣服上拍了拍,留下两个清晰的泥掌印,他吐吐舌头,一溜烟地往吧台那边走去找六娘,“爷爷,我去换衣服洗手。”   他的身后,秦正笑着看小孙子越走越远,眉头渐渐隆起,一声叹息悠悠而出。   秦深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好像他一下子穿越回到了小时候。梦境里自己能够完全控制身体,能够灵活地去思考问题,如同真实的存在。   还没有吧台高的他倚靠在上头,微垂着头、摸着下巴沉思,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穿着鞋子的女人拥有一双漂亮而纤细的脚,秦深抬头看到六娘,容貌与二十年后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小老板,六娘带你去洗手。”容色妍丽的女子弓着腰,轻声细语地说话。   秦深愣了一下,视线扫过六娘的脸,她的眼睛慌乱地躲了过去,不敢与自己对视,二十年前的六娘害怕自己?将疑惑埋在了心里,秦深点点说:“我还要换一身衣服。”   “好的。”六娘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侧身让秦深先走。   秦深眉头微挑,真是奇怪的表现,二十年后都没有这么恭敬地对待自己的。   客栈的格局不变,中庭内倒是长满了花草,西北角竟然长着一棵高大的玉兰树,现在这个季节,枝头上缀满了花朵,青白片片、白光耀眼,娇嫩如玉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非常好看。   秦深“咦”了一声,暗自嘀咕,“为什么玉兰树二十年后没有了?”   跟在他身后的六娘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高大的玉兰花树,讨好地说道:“小老板你最喜欢的玉兰花树今年开的最好,早晨的时候我还看到喜鹊在枝头停留,今天有好事发生呢。”   语气中暗含着畏惧和恭敬,处处让秦深觉得违和。   推开了房门,秦深下意识地往次卧走,六娘却打开了主卧的门,进去给他找了一身衣服,要帮他换上。   秦深往后躲了一下,六娘就诚惶诚恐地要跪到地上去了。   秦深说:“你别这样,自然点儿,我又不会吃了你。衣服我自己换,你出去吧。”   像是死里逃生一般的六娘连连点头,倒退着退出了房间。   等六娘出去了,秦深跳上去了床,蹬掉了鞋子,盘腿坐在上头,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太奇怪了,这是我梦到了小时候的记忆,还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过去?”   挠挠头,秦深有些糊涂了,伸出手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力气大到漂亮可爱的小脸彻底变了形,“好吧,不疼,看来自己真的在做梦。”   抬头盯着橱柜,他眼神变了变,蓦地跳下床冲了出去,“嘭”,被反弹的秦深跌倒在地上,揉揉自己的脑袋,“又有点儿疼,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啊啊,如果是梦,怎么还不醒。如果不是梦……”他没有什么想要弥补的过去,他不想穿遇到小时候,这意味着要重新上一遍学,要将做过一遍的卷子重新填满一遍,太恐怖、太痛苦了!   苦着一张小脸,秦深换了衣服,将脏衣服扔到脏衣篓里,他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镜子内阳光可爱又有一点儿肉嘟嘟像是发面小团子的小小少年也跟着傻乎乎笑了起来。秦深猛地收起上弯的嘴角,嘟哝,“明明很可爱嘛,丢丢长得像是我才是。”   揉揉面颊,秦深折腾了一会儿自己之后往大堂去。   经过中庭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仰头看着白嫩的玉兰花,恍惚间觉得这个动作自己经常做,好像透过玉兰花看到了某个倔强的身影,轻风穿过花瓣发出细微的声响,如同自己声声无奈的叹息。   厨房里有碗筷撞击的脆响,秦深瞬间清醒了过来,什么身影、什么叹息统统不见,他收回看着玉兰花的视线咂摸了一会那种感觉,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回想了起来,只能够作罢。   “算了,估计是梦中臆想。梦里面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说不定我可以见到老章呢,哈哈。”   秦深转身走去了大堂,踏进大堂时候怔了怔,喃喃地说:“果然是梦,想什么来什么。”   大堂内,昏睡的少年赫然就是年轻版的章俟海。   同样年轻的还有扶着章俟海的老人章元怀,容貌变化不大、气质一如既往,秦深认得出来。   “老秦多年不见,再次来到客栈竟然是有事相求,实在是惭愧。”章元怀羞愧地摇头。   秦正理解地拍拍故交的肩膀,“外面形势不好,你又有重担在身,我能够理解。多年不见,你我已经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成了垂暮老者,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岁月太无情了。”章元怀摸着自己花白的鬓角感慨万分,在大堂内看了一圈,“怎么没有见到弟妹?”   秦正摸着缀挂在烟杆上的青色荷囊,目露怀念地如同叹息一般说:“她走了。”   章元怀惊了一下,随后说:“对不起。”   “没什么,她在我这里,就像是一直和我在一起一样,等时间到了我会去找她的。”爷爷秦正按着自己的胸口,舒朗地笑着说道。   叙完旧,章元怀说出了自己此次前来客栈的原因,爱怜地摸着孙子的侧脸,长相精致的少年双眼紧闭,眉目轻松就如同睡着一般,是个漂亮的睡美人呢。   “我孙子在半个月前突然就陷入了沉睡,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医生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我豁出去一张老脸遍寻名医,毫无办法,有人对我说,孩子说不定是得了离魂症,找个正宗的大师叫魂就好。”章元怀苦笑一声,“从事科学研究的我竟然找了好几个大师,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你年轻时候在客栈养伤的那段时间见到了那么多事儿,怎么还会觉得非科学的事情不存在。”   “也是,是我魔怔了。”章元怀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也分辨不出那些大师是真是假,反正没有一人能够唤醒小海。有个来自于宝塔寺和尚对我说孩子是‘富贵至极,短命之相’,让我不要强求,放他去吧。”   “孩子只是睡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我怎么肯放着不管。”说到此处,章元怀提高了声音,情绪起伏,有些激动。这些事儿一直压抑在心中得不到倾诉,说出来郁气也就散了,在秦正的注视下慢慢平复下来的章元怀呼吸略显粗重地说:“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你这边,也许能够遇到能人异士唤醒小海。”   “应该可以,我这边还有禅宗的弟子在,说不定可以帮你的忙,你也别急,孩子会醒过来的。”秦正安慰章元怀,随后说:“你随我过来办一下住店的手续,还是老规矩,登记一下姓名和住址。”   “好。”章元怀小心翼翼地松开扶着孙子的手,让他靠在椅子上,自己随秦正去办手续。   早就站在一旁的秦深动了,绕到了章俟海的身边,“嘿哟嘿哟”地爬上了椅子,坐定之后抱怨着自己的矮个子,“个子矮就是不方便,坐个椅子跟爬山一样。”   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侧头去看章俟海,“……”好吧,自己太矮了,这么坐着就看到章俟海的胸口,真是不爽。   提起脚站到了椅子上,秦深捧住章俟海的脸,指腹感受着年轻、细腻的肌肤,十六七岁的少年版章俟海精致的面容尚显稚嫩,还没有二十年后的成熟稳重。   二十年前是青葱少年,二十年后是一个眼神就勒令四方的商业巨擘,岁月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师,拥有着永远无法破解的玄奥手段,在一个人身上催生出如此大的变化。   变的是容貌、是气质,永远不变的是精致。上帝在创造章俟海时一定用了最精细的笔墨,一笔一划都力争着完美,多一分则显得虚假、少一分就变成了寡淡,现在这样刚刚好。   “哈哈,我终于见到小时候的你长什么样子了。”捧脸的双手用力,精致的脸被他压得变形,就算是如此,也是好看的。   秦深肉肉的脸上露出一个花痴的笑容,“嘿嘿”一笑,“便宜你了,把我的初吻给你。”   噘起嘴巴,秦深的脑袋往前送,粉嫩嫩的唇用力地在章俟海的薄唇上盖了一个章,离开的时候得意地说:“给你做个标记,你就是我……”   剩下的话断在了喉咙里,秦深呆呆的摸样落进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中,沉静的眸子如初春消融的冰面,慢慢荡起生动鲜活的波纹,“你好。”两个低缓磁性的音却像是饱含着千言万语,眼眶也随着说话声红了起来。薄唇又启,说道:“小深深。”   一阵天旋地转,秦深从失重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发现自己坐在房间内的大床上,外面已经天黑,分辨不出过了多长时间。   秦深想扭头去看看别的地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听自己的声音说道:“你找崔珏问他要阴阳借身隐匿符,随便找一块石头刻上去就好,可让我躲过天道的注意二十年,二十年后想必我也进入了客栈,到时候不出客栈就好。我以后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直到彻底陷入沉睡,醒着的便是彻底的秦深。”   “明白。”身后传来了爷爷的声音,不复亲昵,而是恭敬的。   秦深满脑袋的疑惑,听到自己又说:“过往的记忆我会封印起来,有缘再想起来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快快乐乐当个正常人也不错,晚安,我睡了。”   “晚安。”   身体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往床上一倒,秦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就真的睡着了。   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蚕丝被从身上滑落到腰间,秦深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还在梦里面没有醒,依然是六七岁的丁点儿身材,是小时候的自己。   闭眼之前的对话言犹在耳,秦深茫然了,自己到底是谁。   就在秦深坐在床上严肃思考问题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一抹修长挺拔、青春舒朗的身影走了进来,是章俟海,他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粥和几样小菜。   “身体好些了吗?”   “嗯?”秦深眨巴眼睛,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小章俟海在床边坐下,抬手摸着秦深的额头,“你莫名发烧了,已经睡了一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秦深盯着章俟海的脸看,被美色迷惑,大脑已经没有空挡去思考额外的问题了,“我感觉现在很好。”   章俟海轻轻地笑了,拿过托盘放到了秦深的腿上,“肚子肯定饿了,吃饭吧。”   肚子响应般的“咕噜噜”叫了两声,秦深捂住肚子抱怨,“清汤寡水的,不要。”   “身体还没有好,喝粥舒服一些。”章俟海耐心地劝说。   秦深扭头,“不要!喝粥也不要白粥,最起码也要青菜肉粥或者排骨山药粥,我想吃那个。”   “太油腻了,不行呢。”   秦深“哼”了一声,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章俟海,发现他脸上温柔耐心的笑容从未变过,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大人和小孩子撒娇好奇怪……不过,怎么可以错过这个机会,用小孩子的身体撒娇根本不需要什么羞耻心,哪里像是二十年后,想做一些事情还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脸皮。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吞吞吐吐地说:“让我喝白粥也可以,你喂我呀。”   “好。”   秦深的耳朵动动,没有想到章俟海答应地那么干脆,咧开嘴笑了,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了。他摆正了脑袋,尽量控制自己的笑容,却发现根本没有减少弧度,只能够徒劳地给自己挽尊,“我这是看你太无聊了,给您找事情做做的,喂我吃饭,是你的荣幸。”   章俟海好笑地看着这个孩子,心里面也跟着柔柔软软的,脸上的笑容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舀了一勺粥,送到孩子的嘴边,看他大口的吃掉,心里面异常的满足。   秦深灌了一肚子粥,打了个饱嗝,打饱嗝的动静太大,竟然带着自己的身体往后倒,脑袋砸在了床头,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光听着就觉得好疼。   秦深“嘶”着气,抬手去揉揉,揉着揉着,周遭的场景变得模糊扭曲,温柔青葱的章俟海也逐渐消失。一枚冰凉的吊坠贴上了皮肉,他激灵了一下,想要去看看挂在脖子上的是什么,却再一次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了,无奈地在心理面想,干嘛一直闭着眼睛,你倒是睁开来看看啊。   身体没有听到心声,兀自低头。   耳边传来了爷爷的声音,爷爷说:“深深,爷爷做了一枚漂亮的挂坠,把挂坠给你喜欢的人好吗?”   秦深听到自己说:“喜欢的人?”声音稚嫩疑惑,是真正的小秦深说的话。   “对啊,深深最近不是经常和他一起玩吗,喜欢这个大哥哥吗?”   “喜欢!”小秦深用力地点头,“他能够留下给我当小媳妇不?”   大秦深:“……”不错啊自己,从小志向就这么远大。   爷爷笑了,“只要深深愿意,就跟他说呀,让他留下来。”   “可是大哥哥说他要回去的,说是要完成学业。爷爷,什么是学业呀?”   “就是你上了幼儿园之后去上小学,小学之后还要初中和高中,高中上面还有大学,等把这些都上了,就是完成学业了。”   “好多啊。”小秦深不高兴了,他抱着爷爷的手,“爷爷,我不去上幼儿园,直接上大学好不好。”   “傻宝宝,上大学的时候那就是大人了,你现在就是小孩子。”   “爷爷!”小秦深反驳爷爷,“我都要娶媳妇了,你不准说我是小孩子。”   “好好好,爷爷的大宝宝。”   “嘻嘻,这才是嘛。爷爷,我出去玩啦。”   “去吧,记得把吊坠给他。”   “知道啦。”   眼前大亮,秦深发现自己的意识飘在一群孩子旁边,孩子们在玩过家家,他往四周看了看,与未来没有什么不同,这边是木器店旁边的小巷内。   岁月不留情,变大了孩子、催老了大人。却又慈悲地在黛瓦白墙上停留了脚步,让二十年前后的这里看不出多大的变化。   “秦深当新郎,芳子当新娘,我们抬轿子啦。”   “我奶奶说,新郎要给新娘聘礼的。”   “聘礼是什么?”   说话的小孩子挠头,“是礼物吗?秦深要给芳子礼物的。”   “我没有。”小秦深摇摇头,“我哥哥等着我呢,我不玩了,你们玩吧。”   “秦深你走了我们就没有新郎了,不准不准。”其他小孩子也不允许秦深走,小秦深大人样儿地摇摇头,无奈地留了下来。   摇头的时候带出了脖子上新挂的吊坠,说聘礼的小孩儿眼睛一亮,“有了,秦深你脖子上戴着的给张芳子呀,这就是聘礼。”   “对对,链子、链子,秦深娶老婆,要给芳子聘礼喽。”   小秦深好像是忘了爷爷说的要将吊坠给章俟海的事情,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游戏,他把吊坠取了下来,挂到了年幼的张芳子脖子上。   目睹了一切的秦深:“……”原来吊坠是这么没的。   小孩子的玩闹一旦投入进去了,哪里还管那么多,当了新郎的小秦深志得意满,坐着板凳骑大马、抓着塑料袋牵红绳、掀开红抹布当盖头……小脸儿玩得通红,等想起来家里面还有人时,已经金乌西垂、红霞满天,傍晚了。   小秦深急急忙忙地催促爸爸林高峰骑快点儿,他要回客栈。   飘在他们旁边的秦深在小秦深的耳边大吼:“你的吊坠,你忘记吊坠了,你这个傻孩子,不承认你是我小时候。”   小秦深根本就听不见旁边的大吼,坐在自行车的横杆上伸长脖子催促爸爸动作再快。   被爸爸抱下自行车,还未站稳小秦深就冲进了客栈,在客栈内上上下下找了一圈又一圈,懵了,大哥哥不见了。   眼眶开始发红,抽嗒嗒地小秦深扑到爷爷的怀里面,“呜呜,爷爷,大哥哥不见了。”   “你忘记了吗,他要回家完成学业,他说放假了还回来的。”   “呜呜,我都没有见到他。”   “他不是去镇子上找你的吗?”   哭得厉害的小秦深没有听清楚爷爷说什么就胡乱地点头。   秦正看孩子脖子上的吊坠没有了,也以为他将项链给了章俟海。抱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孙子,秦正安慰他,“别哭了,很快又能够见到的。”   跟在一旁的秦深恨啊,真想钻到小秦深的身体里,改变过去的一切。   事实已经发生,怎么能够改变。就算是大能如昊天大帝,也不会轻易穿越时空改变过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到的可是未来的一切,所以秦深死了心吧。   梦境中的时空再次扭转,秦深的意识身不由己地被搅了进去,晃晃悠悠、飘飘荡荡,缓缓落到实处。   秦深转了个身,把自己往温暖坚实的怀抱里送了送,沉沉的睡去。   黑暗中,章俟海醒了过来,盯着怀中人的睡颜看了很久,收紧胳臂,拥抱得更紧,在秦深绵长平缓的呼吸中再次入睡。   醒过来,秦深眨眨眼,看着天花板上玉兰花瓣形状的吊灯,放在小肚子上的手动了动,梦中经历太多,他有些弄不明白今夕是何夕。   右手行动起来,在左手上用力一掐,“嘶。”   真疼,不是梦,现在一切是真的。   猛地坐了起来,蚕丝被滑落到腰间,宽大的T恤撩起露出软软的肚皮,一条胳臂搭在自己的小腹上,顺着这条胳臂秦深往上看,看到精致的侧脸,五官依旧,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曲起胳臂撑着头侧倒在章俟海的旁边,自由的那只手伸到章俟海的脸上,轻轻地捏了一下,手感还是那么的好。   勾唇一笑,秦深倾身向前,含住了章俟海的唇,自己可是在这边盖过章的。   早就醒过来只是没有睁眼的章俟海抱住秦深用力地翻了个一个身,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早。”   “早。”秦深还要抬起头去亲他。   章俟海侧头躲开,“要上班。”   秦深挑眉,“哟,带着剑拔弩张的小弟弟去上班吗?”   关键部位被抓住的章俟海闷哼了一声,正儿八经的声音说着最最暧昧的话,“那秦老板可以当磨刀石吗?让它更显锋芒。”   “明明是收敛锋芒的刀鞘。”秦深挺腰,让自己越来越膨胀的地方靠章俟海更近,“媳妇来吧,让老公疼你。”   “媳妇?”埋首于秦深颈窝里的章俟海疑惑地重复。   秦深的手从章俟海睡衣的下摆伸了进去,摸着结实柔韧的腰,嘴巴里觉得越来越干涸,他喘着粗气说:“我是你媳妇,老公你来的更猛烈一下吧。”   “如秦老板所愿,我的小媳妇儿。”   白日不拉灯,但注定君王不早朝。   喂喂,两位爸爸你们忘记要送儿子去上学了啊。   最后,丢丢是王乐彬送去学校的。   …………   ……   金文鲤鱼肉质鲜美,具有健康体魄、延缓肌体衰老的作用,还有一个作用便是牵梦,能够让人在梦境中回到过去最想要去的时刻。   秦深看到了七岁以前的事情,没有解开疑惑,反而添了更多的疑问。   章俟海也回到了过去,他记起了自己在青少年时来到望乡客栈的情景,看到了活泼好动的肉嘟嘟小娃娃捧着自己的脸用力地亲了下去,亲完了还得意洋洋的笑,小摸样可爱极了。   “啊,我小时候真的做过这个?”   “在我的梦里,你就是这么做的,看起来不像是六七岁的你,像是二十多岁的你装在一个小小的躯壳里,做着大人的动作。”   秦深糊涂了,所以他们是真的在做梦,还是看到了过去。梦境是独立的还是重叠的?   六娘哼着小调从他们身边经过,秦深喊住了她,“六娘你过来,有事情问你。”   “干什么呀老板?”   秦深打量她,二十年根本在六娘身上没有任何变化,时尚感不同了不算,他问道:“你怕我吗?”   “切,老板你说啥呢,怕你扣我工资吗?”   六娘态度自然,没有任何畏惧、害怕的神色,对秦深老板的身份有尊敬,却绝对没有恐惧。   “那你怕七岁以前的我吗?”   六娘美目一翻,“你小时候就是豆丁儿,怕你什么呀。喊我来就问这些啊,真是的,打扰人家干活,我还有一盘瓜子没有吃完呢。还要不要再问了,没有啥我就走了哦。”   秦深摆摆手,“走吧走吧,噬金虫锁起来了吧,可别又让它爬到你的盘子里。”   六娘身体僵硬,神情不自然,“怎么、怎么会,老板你瞎说,我这就去看看去。”   秦深盯着六娘的后背若有所思地看,等人走远了,他扭头对章俟海说:“她有事情瞒着我。”   “嗯。”章俟海也察觉出来了。   六娘隐藏得很好,却依然流露出了几许的不自然,比如听到噬金虫之后她的反应太大了。   秦深烦躁地挠头,“好烦啊,我究竟是谁?”   “别想那么多。”章俟海按住秦深的手,不让他用力地蹭着头皮,挠多了会疼的,“秘密不用全都解开,只要不影响到生活留着也无妨,你只要是你自己就好。”   “嗯!反正怎么样都是我”秦深点点头,随后大声地唱了出来,“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调子有点儿走过了……   想开了之后秦深又变得精气神十足,抓着章俟海的手把他拉起来,“走吧,我们到处转转。”   他们去了客栈的“上一层”三界交汇处,这边一如既往的平静,时间到了这边都被虚度原上的风带得缓慢了,走到火龙果丛那儿,秦深摘了两个果子一人一个边吃边走。   三百亩地合理规划,可以种上很多东西。更何况虚度原土壤肥沃,根本不需要轮耕、休耕、停耕养地,种下去的庄稼得到充足的肥力和足够的水分光照,成熟的也很快,一年可以熟成好几次。   虚度原是最好的耕地,拥有无尽的力量。   “要是人手多一点儿,可以开更多的地,种更多品种的瓜果蔬菜。”秦深站在田垄上,身旁是茁壮成长的青青禾苗,一眼望过去,成片成片,与天对接,青色与蓝色之间有着明确的分界线,遥远的前方,青碧相接、泾渭分明。   秦深扭头去看章俟海,“得陇望蜀,拥有了现在的一切之后我还要更多。”   他的头发长长了,当了一段时间的“猕猴桃”之后实在是不想继续那种板寸发型,就将头发留的长了一些,理了一个两鬓剃掉、头顶留长的发型,挺时髦的。   但秦深大多数时候都懒得打理,没有发胶固定的刘海柔软地搭在前额上,风拂过,带出帅气的弧度。   章俟海伸出手为他理了一下刘海不要挡到眼睛,接住秦深之前的话说:“你的一切我都觉得可爱,得陇望蜀也罢、贪得无厌也好,在我心里面都是美好的。”   气得秦深在他胸口锤了一下,“毛线个贪得无厌,我是那样的人吗!”   章俟海向前走了一步,嘴凑到秦深的耳边,“有时候是的,缠着我不放,让我动弹不得。”   秦深咬牙瞪他,“大白天呢,正经点儿!”   “大白天我已经不正经过了。”章俟海无辜地看着他,“我要是正经了,你就要伤心了。”   秦深的耳尖快要红得滴血了,他发现穿着衣服的章俟海不正经起来比床上还要不正经。更加用力地捶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老公可以不正经,老章要正经。”   章俟海忍不住,已经笑意满满,牵住秦深的手问:“老公和老章喜欢哪一个?”   秦深白了他一眼,“老媳妇,无论你什么样子,老公我!都喜欢。”   “哈哈。”章俟海朗声大笑了起来,真的很少见到他情绪这么剧烈过,不正经的那个不算。   秦深嘴角上扬,也笑了起来。   笑声被风带着传出去很远,在地里面干活的图图和姬无涯循着声音看过去,玉米杆太高了,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图图擦擦额头的汗,“姬姬,我们以前原来来过红叶镇啊,镇子上的木器店原来是老板家的呀,我都不记得了。”   他们也吃了金文鲤鱼,也梦到了过去。   “你还记得啥,你满脑子都是游戏。”   图图假装没听出姬无涯的抱怨,继续说:“小时候的老板真可爱,和我们玩了好久。”   “隔着笼子。”姬无涯补充。   “还放了我们。”   姬无涯再补充,“要不是老板放了我们,我们差点儿沦为午餐。”   图图鼓了鼓脸,“就差那么一咪咪,我们就要成为鸡汤和兔子汤了。”   “所以让你好好看路,不准边走路边跳着跑,跳进了猎人的陷阱,多惨。”   图图不高兴了,“兔子都是跳着走的,你见过不跳着走的吗?”   姬无涯揉揉图图的脑袋,“你不就是了,快干活,干完了就可以休息了。” 第100章 爷爷说两个都是你   丢丢放暑假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现在是八月初,农历七月。时间悄然溜过, 距离他们吃金文鲤鱼已经过去了好久, 那些梦境却又像是发生在昨天。   丢丢昨晚和一“狗”一“猫”玩到老晚才睡觉, 早晨就醒不来,秦深拍拍他的小屁股, 小家伙咕哝了两声,往被子里面埋得更深。   “爸爸不吵你了, 那你就继续睡觉吧。”   回答他的是丢丢绵长的呼吸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秦深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出来,合上房门往大堂去,他的身后悬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滴滴答答走到了九点。   走进大堂, 迎上章俟海的视线, 秦深摇摇头,“难得的,让他睡吧, 昨晚疯到快十二点,现在起得来才怪。”   “这么来对身体不好。”章俟海担忧地说。   秦深瞪了他一眼,也不看看是谁惯的。“我昨天都说了, 早点儿睡早点儿睡,不要玩拼图了, 你们不听,说是还有五百,很快就拼好的。”   “呵呵, 结果呢。”   章俟海抖落了一下手上的报纸,埋着头努力认真地看,好像上面有秦深的裸(照)似的……   秦深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继续说:“我知道你觉得亏欠孩子很多,就想着尽可能地弥补他,恨不得万事万物都顺着。但是这样不行啊,溺爱会让孩子长歪的,不能够一味的放纵,等以后长成纨绔二世主,在外面捅的娄子你平都平不过来,有你哭的时候。”   章俟海不赞成地反驳,“丢丢性子好,不会的。”   秦深瞪他,“不准说话,我还没有说完呢。”   章俟海点点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让秦深继续。   秦深被弄得哭笑不得,努力摆正自己的态度,“孩子的作息很重要,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充足的睡眠。昨天你们拼最后五百块的时候已经超过九点了,剩下一些完全可以放到今天再弄,不急于一时,你们倒好……”   “做事要有始有终,万里长征只剩一步,更应该一鼓作气地完成它,那一刻的成就和喜悦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孩子可以从中体会到很多。”章俟海放下了报纸,打断了秦深,认真地说道。   秦深却不罢休,翻了一个白眼,“后面的庆祝呢?”   章俟海气弱,“我也兴奋了,抱歉,以后再也不会了。”   “圣诞老人”约翰叔叔给丢丢送的礼物,那个三万块的拼图终于完成了,现在正在楼上特意收拾出来玩游戏的房间摆着,光看看大小就知道是个浩大的工程。浩大工程完成之后理当有一场庆祝活动,章俟海带着丢丢,还有小麒麟和白虎神君闹了半宿,这种机会并不是很多,秦深也就随他们,没有阻止。   不过,第二天了该说的还是要说,溺爱孩子的某位需要收敛收敛。   “我保证,以后宠爱孩子会把握一个度,不会太过溺爱,绝对不会出现要星星就一定摘月亮的举动。”   秦深,“……”以章俟海的能力,弄个星星冠以丢丢的名字也不是不可能。   “老板,你的快递,我拿进来了。”王乐彬扛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放到桌子上走了。   秦深看着快有桌子那么大的箱子有些不好的预感,抬头看看章俟海,“你买啥了没?”   “没有。”章俟海去看快递单,默默地选择不再说话。   秦深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从吧台那边拿来了剪刀开始拆快递。拆出来一角,秦深不好的预感成真,“……卧槽!章俟海你那个朋友为什么还寄来拼图!你看看,你看看,五万块,升级版了,我要藏起来,不能够让丢丢看见。”   章俟海也赞成他这个做法,丢丢的毅力真是远高于其他小朋友,现在这个年纪更应该去接触大自然、去和朋友们玩玩闹闹,而不是困于室内挑战拼图的数量。他还有一点儿心虚,昨晚拼图大功告成了之后,就发了信息跟约翰炫耀……好吧,炫耀的结果是迎来更大的挑战。   这事儿,他选择不说了。   悠长悠长的螺号声传来,正想着怎么将拼图藏起来才保险的秦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外面的天色,太阳明晃晃的在天上高悬。   渡船头一次白天靠岸。   秦深抱着拼图去了“上一层”,踏进小院就看到望乡津渡旁边停靠着高大的楼船,船上放下了夹板,从甲板上走下了个穿红色小马甲、绿色灯笼裤的小个子大头鬼。   大头鬼站在岸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走过来的秦深,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两只穿着尖头翘角鞋子的小脚来回地捣腾,飞快地往秦深那边跑,距离两米的时候急刹车停了下来。   小手背在了身后,左脚踩在右脚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大头鬼小小声地说:“对不起老板,之前把感冒传染给你了,让你生病了那么长时间。”   “怎么还记挂在心上呢,我都没事儿了。”秦深失笑,这说的都是过年那阵子的事情了,现在大半年过去,要不是大头鬼提起,他都忘记了。   从过年至今的几次靠岸中,都不是大头鬼下船来与秦深沟通的,至于原因秦深并不清楚,隔了大半年再次见到这个小人儿,秦深还有一些想念,把手上的拼图往大头鬼怀里面一塞,“这是拼图,闲暇时可以玩玩,送给你。”   大头鬼惊讶地抬起头,大大的脑袋上同样大大的眼睛裹上了丰盈的泪水,“呜呜,谢谢老板,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收到过礼物呢。”抱紧了大盒的拼图,脸颊在盒子上蹭着,“我会好好珍惜它的,把它放在我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   将烫手山芋送出去的秦深反而觉得对不住大头鬼了,忙弯腰对他说:“抱歉啊大头鬼,因为不想把拼图放在家里面,想借着你的手藏起来。”   裹在眼睛里的泪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大头鬼泪眼朦胧地说:“老板是要要回去吗?”   “不不不。”秦深连忙摆手,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大头鬼。   大头鬼破涕为笑,心满意足地蹭着拼图的盒子,“谢谢老板,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嗯,你喜欢就好。”看他不哭了,秦深松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他急急忙忙赶过来,是因为有事儿要询问大头鬼,“崔判官没有什么要给我吗?”   大头鬼眨巴着眼睛,大眼睛里面残留的泪水被眨了下来,“让我想想。”   “好。”   大头鬼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老板你等等,我去拿。”   大头鬼抱着拼图转身回了船上,下来时手上就轻飘飘地拿着一封信,秦深失望地接过了信,不死心地问:“就这样吗?”   “还有呢。”大头鬼从腰间解了一个小葫芦下来,递给秦深,“里面是孟婆做的汤,崔判官让我带着给你尝尝。”   秦深,“……”他不想忘记前尘,没有爱恨情仇和烦恼要遗忘。   “不是鬼魂们过奈何桥、入轮回时喝的汤,就是孟婆煮的汤,她的手艺可好了,用桃花、桃果、桃枝加入米汤做的,喝起来甜甜的,有……”大头鬼皱着眉头想着合适的形容词,翻遍了脑海,灵光一闪,有一个词脱口而出,“幸福。”   “孟婆做的这种桃花汤,有幸福的味道。可惜了,以后估计喝不上了?”   打开小葫芦的塞子,秦深闻到了清新的甜香,闻一下就觉得烦恼尽去、疲惫尽除,幸福充盈了整个身体,听到这么好的桃花汤以后喝不上了,秦深遗憾地问:“为什么?”   “因为孟婆熬的免费汤快要用完了,她要熬新的免费汤了。”   秦深从大头鬼的口中听到了一个鲜活的世界,那是在三途河的彼岸,一个属于往生者的世界。   冥界有桥名奈何,奈何桥边有幢玲珑小宅,小宅内住着一对夫妻,妻子是孟婆,丈夫大家就叫他孟公。孟婆擅厨艺,最会做汤,她用飘散在幽冥鬼蜮的残魂碎片、用三途河上奔腾不息的河水、用三生石旁生长的彼岸花和万鬼的眼泪做出一锅秘制浓汤,便是被冥界戏称为免费汤的孟婆汤。   用特制的大鼎,熬上一锅可以用小二十年。   孟婆做汤有个小习惯,做完了之后她就会尝上一口……而现在用的这锅孟婆汤就剩一个底了,快要用完了。   “这个桃花汤是孟婆这个二十年新创新出来的,等她熬了新的免费汤一喝,不就把这个方子忘记了。”   秦深噎了一下,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操作,当她老公还是有点儿惨的,每二十年就要让老婆重新认识自己一次。   秦深说:“记在本子上不就可以了,等她熬好了孟婆汤不是照样可以做。”   “不是呢,尝了免费汤,孟婆就像是从新换了一个人,前程往事尽皆遗忘,再让她找之前做汤的感觉就很难了。”大头鬼馋馋地看着秦深手上的小葫芦,“所以老板你很幸运哦,能够喝到最后的桃花汤。”   秦深也这么觉得,“谢谢你帮我带来。”   大头鬼羞涩地捧住自己的大脸,“人家应该做的呢,你还给了我礼物,我帮你做一点点小事情可以的啦。”   秦深莞尔,“但还是要谢谢你。”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愁肠百结的声音蓦地在二人身边响起,秦深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不知何时身边站了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中年人,中年男人身穿白色圆领长袍、腰间束着黑色腰带,头上的黑色幞头歪戴着,露出黑白交杂的发丝。   男人细眉容长脸,双颊微微凹陷,染着微醺的坨红,仙风道骨不足以形容他的气质、飘尘如仙也远不及此人的风姿。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男人手里面跟变戏法一样多出来一个琉璃盏,内里盛满了葡萄酒,“来,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君子满饮此杯,在下先干为敬。”   男人仰头灌入口中,来不及咽下去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落到地上,染出点点薄红。   这杯酒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踩在地上的双脚开始走醉步,晃晃悠悠、跌跌撞撞,醉鬼“啪叽”倒在了地上,发出“呼~呼~”与古诗词一样富有韵律的呼噜声。   秦深瞠目,“这是什么个情况?”   “李醉鬼,不用理他,他就是这个样子,喝到哪里醉到哪里,醉了睡、醒了继续喝。”大头鬼的小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嫌弃李醉鬼身上浓重的酒气。   秦深伸出颤巍巍的手指指着地上打着呼噜的男人,“他叫李什么?”   “李黑。”   “……”   大头鬼耸肩膀,“真不是你想的那个,诗仙以诗酒成仙,在九重天上作诗饮酒呢,不在幽冥鬼界。这位李黑是比诗仙晚出生一百年的一位落拓书生,自认为自己才高八斗胜李白、心有七窍赛比干、容貌出众超潘安,一身才华应该奉于帝王家,可叹时运不济,略试不中不说,还逢战乱,停止科考。死后心有不甘,自认为自己处处都不比诗仙差,就干脆学了诗仙的穿衣打扮,天天口不离诗,沉溺于酒水,硬生生把自己弄成个大醉鬼。”   “也是可怜。”   “可不是嘛。”大头鬼说:“但幽冥鬼界可怜的人数不胜数,他只不过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秦深看着李黑,这还是头一个从彼岸坐船到此岸的人,要不是此人的到来,他还一直认为渡船是单程票。   这么想了,秦深也如此说了出来。   大头鬼眨巴着眼睛说:“老板你不看万年历吗?”   “嗯?”他还真不怎么看。   “今天是中元节呀。”   秦深恍然,中元节又被称之为鬼节,传说这一天地府会放出所有的鬼魂,让他们到阳间来见见亲人。这一天,人们会祭祀先人,红叶镇这边有上坟祭拜、烧经烧香的传统,因为秦深家从来不弄,他对这个节日的到来就不怎么敏感。   “和凡人想象的全然不同呢,地府才不会真的将鬼魂们放到阳间来。”大头鬼从小兜兜里面掏出一颗三角形的松子糖,摊开手心示意秦深拿一颗,“老板,松子糖,可好吃了。来到幽冥鬼界的老手艺人做的,味道传统又正宗,肯定和你在阳间吃到的不一样。”   大头鬼补充了一句,“我可以保证的,凡人吃了也没事儿。”怕秦深不信,他还举起拳头放在太阳穴旁边,“我发誓。”   抛去迟疑,一向善良不忍其他人难过的秦深从大头鬼手里面拿了一颗松子糖送入口中,香甜的味道让他的眉毛飞起,“真的好好吃。”   自己喜欢的东西得到了认可,大头鬼也非常高兴,吃着糖的他腮帮子鼓起了一块,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每年还阳都是要打报告、做申请的,经过严格的审查之后才可以坐渡船来到凡间。上一年地府整顿,所有的申请被驳回。今年出了厉鬼越狱事件,申请虽然没有驳回,但审核更加严格……”   因为地府严格了审查制度,很多鬼魂看还阳无望,索性就不提交申请了,反而便宜了抱着试试看想法的鬼,李醉鬼就是其中之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续下船。   下船的鬼魂约莫二十来个的样子,有文秀可爱的少女,有愁容满面的男人,有红光满面、期待满满的老妇,有严肃敛容、不苟言笑的剑客……秦深的视线在剑客的扫过,觉得此鬼有些面熟。   剑客注意到了秦深的视线,朝着他点点头,走上几步将醉倒在地的李醉鬼给拎了起来,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仔一样。   被如此对待,李醉鬼也没有醒,爪子做握杯状,含含糊糊地说:“更深人去寂静。但照壁、孤灯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呵呵,但愿长醉不复醒,喝啊,酒快倒、杯莫停,喝过长夜到天明。”   “抱歉。”剑客按住李醉鬼乱动的手,为朋友的失态向秦深道歉。   秦深说:“没什么,大家去大堂做登记吧。”   给二十多位来自于幽冥鬼界到人间探亲的客人一一做登记,秦深速度很快,很快就轮到了剑客,剑客说:“杨巍庭,幽冥鬼界蜀山人士。”   秦深手上的笔一顿,冥界竟然有蜀山?   杨巍庭说道:“我在酆都的乡下找了一个山头自立蜀山,立上山门,广收弟子,在冥界宣扬我派道义。”   秦深。“……”你这么做蜀山知道吗?   像是听到了秦深的心声,又像是为自己死后几十年第一次还阳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开了蜀山冥界分派的事儿,掌门及各位长老还不知道,我这回回来特意和他们说明。”   “你的小蜀山招到弟子了嘛?”   杨巍庭拎起手上的醉鬼,醉鬼冲着秦深傻乎乎的一笑,突然神色一变,笑容尽收,他趴在吧台上直勾勾地看着秦深,食指伸到嘴边,“嘘!”   秦深往后退了一步,经历了恶灵一事,他对这种装神弄鬼的行为打心眼里厌恶。   李醉鬼再次“嘘”了一声,然后神经兮兮地说:“我要吟诗啦。”   秦深:“……”神经病都要吓出来了。   李醉鬼“咳咳”清清嗓子,在所有人不备的情况下,突然仰头高声吟诵:“……时时盏里生红浪,花气酒香清厮酿……惊起望……船头阁在沙滩上。好了,我吟诗结束了。”   李醉鬼羞涩又期待地望着秦深。   秦深眨眨眼。   杨巍庭提醒说:“麻烦老板鼓掌,多谢。”   “哦。”秦深抬起巴掌,啪啪啪,干干的掌声响了三下。   李醉鬼心满意足地笑了,脑袋猛地耷拉,又睡了过去,吟诗一般的呼噜声再一次响起。   这么有个性的人,秦深还是头一次见。一言难尽地看着杨巍庭,“辛苦了,这样的掌门不好当吧。”   严肃方正的脸上除了认真之外,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出来,杨巍庭说:“还好,慢慢调(教),朽木亦可成栋梁。”   “加油。”   秦深给这师徒二人做好登记,日头已经高悬于中天,是吃午饭的时间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从大头鬼那边得来的信和桃花汤收了起来,抽屉落锁,等吃完了饭之后静下心来,定定心心看。   虽然客栈内温度恒定、四季如春,酷暑时节炙热的太阳光照着,依然让人从心底里泛起了阵阵炎热。这种酷暑难当的季节大鱼大肉吃着太腻,一些简单爽口的食物最让人舒服。鸡胸脯肉撕成条拌上青红椒丝用香而不辣的辣油拌上,开胃解腻;秋葵直接焯水烫熟,撒上一点点细盐、淋上自制的酱油,营养健康;海蜇丝已经浸泡去了腌制的苦水,简单的油盐调味就是美味;蛤蜊与冬瓜相遇,海中之鲜与瓜肉的清甜碰撞,融合出一锅鲜美,出锅时撒上的一把葱花让人眼前一亮……   吃的是燕麦饭,虚度原出品的燕麦整颗粒的与大米同煮,与软糯的大米相比,燕麦略硬,有一个小小的硬芯,更需要咀嚼的耐心,却能够收获更多的美味。   饭后还有小点,是绿豆糕和莲子酥,绿豆糕吃起来一些些冰凉,里面酸甜的蔓越莓丰富了口感和滋味。   端着小点和一壶百香果做的冰饮,秦深没让章俟海和丢丢黏着自己,自己独自一人坐在临水平台上。   拿出了大头鬼给自己的那封信和小葫芦,他想了想把信放在了一边先看起了小葫芦,葫芦也就他的巴掌大小,摇晃时能够模糊听到水声,估计里面装的很满。打开塞子,清新的甜香蜂拥而出、争先恐后地钻入了鼻腔。   秦深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脑海中的忐忑、不安、烦躁统统消失,余下的全是幸福的滋味。   闻两下,心静了。   做了一个深呼吸,将葫芦放到地上,秦深拿起了那封信,信摸起来有些厚度,最普通类似于牛皮纸的信封触摸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封口处写着秦深亲启。撕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七八张信笺纸,信纸上镶嵌着桃花花瓣,是风雅的花笺,有着馥郁的桃花香。   秦深打了个喷嚏,味道太浓了也不是很好,他揉揉鼻子,展开了信纸。   看到信的开头,秦深双眼睁圆了一些,呼吸略有急促,万万没有想到,这封信来自于他的亲爷爷秦正。   ——   深深,我是爷爷。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已经接手了望乡客栈,还熟悉客栈的一切吗?应该是忘记的吧,七岁以前的记忆被封印住,你怎么还会记得,大概把爷爷也忘记了吧。那些记忆事关到你的身世,爷爷现在还不能够说,一旦说了,你就醒了,时机未到呢,那个“你”说这一生要为一个人好好活。   ——   看了个开头,秦深心中荡起了茫然,难道自己身体了还藏着另一人?还是说他有精神分裂症,分裂出了另外一个人格?   想那么多没有用,只会让自己更加糊涂,他接着往下看。   ——   深深,你别想那么多,现在的你和那个你都是你,没有什么不同,好好过日子才是。别为了玻璃吊坠内爷爷留下的一缕神魂说的话担忧,爷爷很乐意付出百年自由换来现在的一起,我生活的很快乐,这里有桥有河,有数之不尽的过往客人,还有你奶奶,我觉得很满足了。   对了深深,那缕神魂有一点说的你一定要牢记心中,爷爷现在也重复一次。你是被天道关注的人,要借客栈来蒙蔽天机,所以一定不要走出客栈,走出去要被雷劈的,这就与“你”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   所以,千万不要出去!   ——   信中又有其他叮嘱若干,秦深仔细地看过去,文字有灵,看着它们就能够感受到爷爷对自己殷殷切切地爱护之情。   文字落笔有力、不疾不徐,带着轻松惬意,附庸风雅的花笺也同时证明了爷爷生活的很好。   因为玻璃吊坠中一缕神魂提到的“爷爷用百年自由换来了阴阳符,换自己二十年平安长大”,秦深一直心怀愧疚。想到爷爷他就脑补——阴暗潮湿的地底深洞,蛇虫鼠蚁为伴的不见天日,臂膀粗细的铁链紧紧困缚——怎么凄惨、阴暗怎么来,越想就越绝得对不起爷爷。   看着花笺,阅读着文字,秦深的心放下了。   爷爷在信的最后提到,让秦深不要刻意去寻找七岁以前的记忆,也别想着自己究竟是谁,时机到了,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爷爷在末尾意味深长地写道:“那个‘你’是为了满足一个人、满足自己的心愿才封印了记忆,而现在的你觉得满足了吗?”   秦深喃喃:“都搞这一套,故弄玄虚很好玩吗!真是的,不和你们玩猜猜猜的游戏了,反正无论哪一个我都是我。觉不觉得满足?日子这么好过,有爱人在侧、有爱子绕膝,父母健康、兄弟和睦,我还经营着三界唯一的客栈,哪里觉得不满足。”   晴空上一声霹雳,秦深吓了一跳,抬头看天,天空湛蓝,有絮状的白云悠悠,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估计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这一声霹雳,再在临水平台坐着,秦深就觉得后背发毛,屁股上跟长着钉子一样,坐得不安稳。   干脆拿起了书信、端起了点心饮料往室内去。走出去几步,秦深猛地回头,青河澄澈平静,岸边荷花亭亭玉立,远处青山岿然不动,他的身后除了青山绿水什么都没有。   转回头,又走了两步,有视线如影随形、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秦深加快了步子走进了室内,视线这才消失。   和错过了“门禁”时间,被天道盯着的感觉一模一样。   苦笑一声,难道他以后连室外也不可以去了?   收好了信封,秦深端着空的杯碗放到厨房去,迎面走来了王乐彬,他问了一句,“你满足吗?”   “啊?”王乐彬被问的一懵,“我不是满族,我汉族啊。”   “没什么,当我没问。”   看着老板转进了厨房,王乐彬挠着头嘀咕,“突然问我民族干什么,年终考评少数民族加分涨工资吗?三条尾巴的九尾狐够稀少的,三尾算不算少民?”   秦深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引来了王乐彬关于年终考评的诸多猜测,他从厨房绕到吧台,站定之后看大堂里面的情况,他走错片场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老板你进去没有一会儿,这群背剑的就进来了。”六娘回答秦深。   秦深说:“来开大会?”   “对啊,刚才还过来问我有没有大一点儿的办公室,他们要开一个论蜀山在冥界设立分派是否可行的研讨会。不过我说没有,我们客栈最大的地方就是大堂,再大便是院子里了。”   “他们这样把大堂坐满了闹哄哄的不行,太影响做生意了。”秦深眼尖,在人群中发现了杨奉,招手喊着让他过来。   大堂内少说也有五十位的蜀山剑客,有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有身材不及大人腰的垂髫小儿,有广袖深衣的清俊青年、有宫裙翩跹的曼妙少女……个个身背长剑,正义凛然,像是武侠片里的名门正派开大会,个个闯荡社会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英雄好汉。   这么多好汉里面有熟面孔,杨奉。杨巍庭站在他的旁边,两个人面容有些相似,一看就是一家子。   难怪秦深觉得杨巍庭怪脸熟的,两人站在一起,很容易就看出了血脉关系的神奇。   杨奉并不是一个人来见秦深的,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位年不及四十、风姿绰约的女士,女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给人感觉她就是在笑,却并不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欢喜。   略拱手,女子向秦深行了一个平礼。   杨奉落于女子身后半步,深深作揖行礼。   秦深以眼神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杨奉为秦深介绍,“秦老板,这位是我们蜀山派现任掌门玉纤真人。”   秦深点点头,“掌门好。”   “秦老板好,闻名不如见面,望乡客栈果然神奇,秦老板果然英俊不凡、非一般人。”玉纤真人声音不是清脆的,而是相较于其他女人来说有些低哑暗沉,说话的调子缓慢,拿足了高人的做派,不过语气温柔,这种名门大派拿捏出来的高人一等也不是很让人讨厌就是了。   “掌门过奖。”秦深的视线在大堂内扫了一圈,已经有因为意见不合而大打出手的人了,抽剑相向、剑拔弩张,拿着妄望乡客栈的桌椅当练功台,摆放在上面的茶壶、水杯砸了一地。秦深冷声说道:“望乡客栈打开门做生意,欢迎来自于四海八荒所有的客人,但也请客人们适可而止。”   现在秦深想念郭跃了,高大的糙汉子往这边一站,熊目圆瞪,拿拿花架子就可以震慑很多宵小,看还有什么人敢在客栈撒野。   根本就无须出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六娘。   玉纤真人歉意一笑,“还请老板不要见怪,都是些毛毛糙糙的小辈不知道收敛。”   轻描淡写一句就想要粉饰太平,道歉的不诚意、责怪的不深入,高高在上的态度,让秦深蹙了眉头,让六娘冷冷哼了一声。   杨奉在玉纤真人身后急得想要说话,被她拦了,真人用着依旧温柔却不容反驳地语调说:“年轻人不要急躁,尊师重道入门第一课难道忘了。”   一语双关,玉纤真人说的可不仅仅是杨奉。   杨奉抿唇,冒着违抗尊长的意思开口:“掌门,客栈的规矩为重。”   玉纤真人柔柔一笑,“尊敬师长,尊正统亦是规矩。”   “呵。”秦深还头一次见到在望乡客栈还端着架子的。既然道歉地不诚恳,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掌门,望乡客栈有望乡客栈的规矩,不是你们蜀山的大殿可以随意吵吵囔囔的。你们要开研讨会,就请出去,出门右拐,去了镇子上有的是地方。但是,在我这里,你们就要给我安静,开房间的开房间、吃饭的吃饭,干别的事情免谈。否则……”   “那你想咋滴?”横插进来个孔武有力的汉子,高大威猛得很,比秦深高一个头、壮实一倍,看起来是个威风赫赫、横扫四方的主儿,他抽出长剑,剑尖直指秦深,“蜀山历经几千年屹立不倒,是当世最古老的修真门派,出过数位大能踏破虚空、飞升成神。黄毛小儿口无遮拦,说蜀山大殿是菜市场,侮辱圣地,简直可笑,看我一剑,让你这小儿知道什么叫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剑猛地刺出,快过所有人的反应。   杨奉只来得及大喊,“师兄不要。”   “轰隆——”   结界上一道雷穿过客栈的屋顶劈了下来,正中这位师兄。   哐当,剑掉地上了。 第101章 点一首歌送给蜀山   被雷劈的师兄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在客栈内发出来, 就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拍飞了出去,与之一同被拍飞的还有之前把桌子当成练武台的两个。数声惨叫从院外传来, 其中一个尤为虚弱, 毕竟不是谁都扛得住雷劈的, 一大口鲜血呕出来,人已经昏死过去, 气息微弱,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秦深收回视线, 脸上扬起盈盈笑意,笑意不及眼底,他问玉纤真人:“住店还是吃饭,给个准话吧。”   蜀山派几千年传承未绝, 身为掌门自有底气, 处山之巅藐看众生芸芸,那是种很微妙的情绪,身为人却不是凡人, 看着凡人为了功名利禄,蝇营狗苟,叹笑一声, 那些蝼蚁不过是自己脚下的浮尘。超脱凡人却又不是仙,仰头看天, 好似咫尺可触却又远在天涯,叹息一声,何时成仙不过是时日问题。   拿捏着这种微妙的心态, 玉纤真人看秦深又有轻视、又有嫉妒,凭什么普通人可以霸占望乡客栈!   世道不公。   玉纤真人脸上客套似的笑容收了起来,手上流光一闪,一把纤薄如冰的长剑出现在手中,嘴角微扬,柔柔地说:“如果我两样都不呢。”   她能笑,秦深笑的比她还要高人做派,淡淡地说:“那只能够一切都按照客栈的规矩来了。”   秦深话音一落,六娘身上的妖气便翻滚了起来,手掌上黑红的火焰熊熊,涂着见血封喉毒液的菜刀出现,锐利的刀锋顷刻间便可以取人性命。   玉纤真人见了这么不伦不类的武器,嘲讽地勾起嘴角,尽管看不起六娘的武器,但她紧紧盯住六娘,在她眼中客栈老板不过是个普通人,这位员工才是刚才出手的高手,需要她警惕一二。柔柔地说完,她手上的法器就开始荡漾起青烟袅袅,如寒冰接触到空气冒出缥缈烟气,缓慢荡开,涟漪层层好像听到了冰裂声……   她身后,在场大半的蜀山弟子抽出了身背的武器,亮起了长剑,直指吧台。   杨奉着急万分,劝着掌门,“掌门,一切以和为贵,我们是来住店的,就要遵守客栈的规矩。”   杨奉强调了规矩二字,前车之鉴还在外面躺着呢!   玉纤真人轻轻一笑,“你在俗世待的时间太长,难道不看重蜀山的脸面了吗?同门师兄弟被欺辱,竟然不想着讨回公道,反而为他人涨志气,好得很哪。”   “掌门,此地不同。”杨奉隐晦地提示,希望掌门能够想明白他们脚下踩着的这块土地究竟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望乡客栈,真仙来了也要矮上一截的地方。   关于望乡客栈的传闻多了去了,真真假假根本不可信,要是真如传闻中那么厉害,早就扬名海内、称霸世界了,哪里像现在这般窝在乡下地方。   玉纤真人有她的考量,客栈内浓郁的灵气让她更坚定了心中所想,就算是得罪了客栈的老板又如何,等客栈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了,谈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退到一边去,对师长不敬,略次回嘴,你师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玉纤真人的声音并不严厉,柔柔的腔调甚至让人觉得好欺负,可那种高高挑起的视线不让忽视,“回去之后与你师父一道去后山思过。”   “掌门……”   “滚!”玉纤真人广袖一扫,杨奉倒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她提剑挥起,荡开的涟漪集中到剑尖,欲要重伤秦深取得客栈的控制权。   “啊!”   秦深看着玉纤真人身周跳跃着银亮闪电飞了出去,消失在视野之中,又有数声尖叫声随着几十个倒飞出去的人影传来,那些提剑存心思与客栈过不去的全都滚了。   秦深掸了掸桌面上莫须有的灰尘,轻描淡写地说:“不欢迎的客人走了,你们呢?”   杨奉被玉纤真人的掌风扫到,倒飞出去之后砸在客栈的墙上跌倒于地,嘴角溢出鲜血,捂着胸口推开要搀扶他的师弟走到吧台边,拱手行礼,“蜀山对老板多有得罪,杨奉在此道歉,愿意赔偿客栈的一切损失。”   “不需要。”秦深心肠软,但并不是任人可欺之辈,态度强硬起来也是个冷漠的人,“蜀山以后就不用来客栈了,任何人。”   杨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老、老板……”   “你回去吧。”与杨奉打交道多次,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人正派、处事磊落,身为国家公职人员,一向秉公,以维护百姓利益为先,秦深并不想为难他。不过蜀山掌门不顾脸面,以大欺小,绝对不能够轻忽,世上觊觎望乡客栈的人很多,秦深并不介意拿蜀山开刀,以儆效尤,让世人看看得罪他、得罪客栈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杨奉嘴唇抖动了两下,猛地跪倒在地,“请求老板原谅,蜀山日后绝对以客栈为先,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客栈的事情。”   秦深皱眉,实在是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耗费心力,“滚。”掷地有声地扔下一个字,他转身进了厨房,眼不见为净。   六娘吃吃地笑了,问杨奉:“你是蜀山掌门吗?你是蜀山长老吗?你能够为整个蜀山做主吗?”   杨奉无力苦笑,他不行。   其他还留在大堂内的蜀山派人,彼此看了看,也在杨奉的身后跪了下来。师兄这么做,总有道理。   六娘在这些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把放在一旁的瓜子盘拉到了身前,纤细的手搅动着里面的瓜子,嘲弄地说道:“以为我们老板心软,你跪上一会儿就会让他收回之前说的?切,你也太不了解他了,你又不姓章。用苦肉计胁迫老板,你还是省省吧。要跪就滚出去,别在大堂内占地方,耽误我们做生意。”   杨奉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来的鲜血更多,他撑着地站了起来,在六娘的嗤笑声中缓缓跨出客栈,在距离院门三四米的地方跪了下来。跟着他一同出去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走到杨奉身边拉他,“师兄。”   “小六你们别管我。”杨奉抬头,视线落在牌匾上,匾上铁画银钩、昂藏有力的四个大字“望乡客栈”,看似平凡却似蕴含着万千的道义。在他眼中,牌匾渐渐隐入虚空,转瞬间作为有缘人的自己就被剥夺了进入客栈的权力。   眼前的变化引来了一阵骚乱,所有蜀山弟子都看不见客栈了。   蜀山传承千年,底蕴深厚,招的弟子无不是天地造化之才,简言之就是修炼的好苗子。也许是修士夺天地造化,暗合了某种天机,他们要比普通人见到客栈的几率要高,此次蜀山一同来到望乡客栈地一共坐满了两辆荷载五十三人的大巴车,这里有近一半的人可以见到客栈。   而现在,连这一半的人也看不见了。   要是传了出去,肯定沦为华夏修真界的笑谈。   蜀山这回怕是栽了。   杨奉无力地笑着说:“望乡客栈屹立于三界交汇处,蒙天帝眷顾,就连天上的大罗神仙来了也对客栈的主人客客气气的。咳咳,我们算什么,不过是末法时代苦苦挣扎的蝼蚁。”   “师兄?”拉着他的弟子小六吓了一跳,“掌门不是说世上关于客栈的传说多有谬误,如此洞天福地不应该沦为满是铜臭味的客栈,而应该交给人间修士,振兴道法……”   触及到杨奉冰冷的视线,小六不敢继续说下去。   “你们知道掌门想什么,为什么没有及时和我说?”   “我、我……掌门不让说,不过是个客栈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呵呵。”杨奉笑了起来,一开始不过是低声的浅笑,后来笑声越来越大,笑着笑着,他渐渐低下头,“掌门心高气傲,刚愎自用,自以为是……”   “师兄,别说了、别说了,大家都在,你这是对师长的大不敬。”小六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猛地扭头望去,所有蜀山弟子都盯着师兄,有些人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化。   小六下意识拔出剑,竟然是对同门。   “不过是听了几句道听途说,就打上了望乡客栈的注意,无知、可笑,蜀山千年基业就要丧于其手。”   “杨奉,休得胡言,告知掌门,她饶不了你。”有之前对着吧台亮剑被赶出来的弟子大声呵斥。   杨奉却没有停,“如此小人得到蜀山,蜀山自此沦丧也是情有可原。师父在传承大比时被暗算挑断了手筋,就是拜她所赐。”   小六几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怎么会?”   其他围观弟子也茫然四顾,如此秘辛他们也是头一次知道。   “有什么不可能,不过一个小人尔。”杨奉冷笑一声。   “啊!”一声惨叫,拔出剑想要教训杨奉的人被雷劈中,飞了出去。   秦深下的规矩,客栈内外都不准打架斗殴。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些人觉得遍体生寒,往后退了几步,不敢靠近客栈。   杨奉背脊挺直,跪于客栈前再不说话。小六咬了咬下唇,也在师兄的身后跪了下来,跟着的杨奉的人纷纷下跪,一时间客栈前寂静无声。   …………   ……   渡船靠岸,得到消息的老鬼纷纷倾巢而出,携带着多年的家资赶了过来,有些是本来就藏匿在深山老林、躲避鬼差抓捕免得到黄泉路口拿号排队的,有些是在黄泉路口苦等无果转让号码跑来的,无不是三三两两、结群成对,有说有笑而来。   黄泉路排队太难等,塌方之后更加不好走,停靠在望乡客栈的渡船是他们唯一能够快速到达彼岸的方式,能够尽快去幽冥鬼界开始新生他们高兴极了。   “嚯,这群人干啥的,背着个剑,剧组到这边取景的?”   “傻啊,望乡客栈门口怎么可能让拍电视剧。看他们的穿衣打扮,很明显是蜀山的人,不过为啥聚集在客栈门口,还跪了一片?”   有人插话八卦说:“他们的掌门得罪老板啦,已经被老板列入黑名单,嘿嘿。”   “好大的本事啊,竟然在望乡客栈撒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的。点一首歌给他们。”   “可不是,胆儿肥了就是这样,看到这些自以为是的修士吃瘪真是高兴,听说客栈里面出了新酒,我要喝个痛快,今晚不醉不归。”   “你有这个钱不醉不归嘛,你可没有肾卖了。”   蜀山弟子看着客栈门口人来人往、听着他们幸灾乐祸的笑闹声,心不断地往下坠,凉凉的。   客栈内,迎来了入住高峰的秦深才没有这么多功夫管蜀山这档子破事儿,做登记做到飞起,手都要残了。   又有一人站在跟前,秦深头也不抬地问:“姓名、住址麻烦报一下。”   “老板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蜀山现任掌门如此无礼,我……”   秦深抬头看杨巍庭,面无表情地说:“你这是在耽误我的时间,也在耽误其他客人的时间。”   “对啊大兄弟,你不住店就赶紧走啦走啦滴,我们还要赶时间的说。”   杨巍庭让开站在一边,浓眉紧皱,不善言辞的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够让老板原谅蜀山之前的无礼。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李醉鬼抱着杨巍庭的脚,抓着酒杯大声地喊:“喝,兄弟们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杨巍庭抢过李醉鬼手上的酒杯一口饮尽,烈酒辣喉,一颗不安的心越发坠入冰窖。   李醉鬼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憋着嘴看起来要哭,拍着杨巍庭的大腿突然大声地说:“大兄弟,好酒量,我们再浮一大白。”   杨巍庭没理他。   客栈的日常并没有因为院门口跪了一群人而改变什么,秦深这回没有心软,就当自己没看见,照常过自己的小日子。   蜀山到客栈的第二天,秦深送了章俟海去上班转身来到小院,摘了一根黄瓜嚼着吃,清香在口腔蔓延,他突然很想吃凉皮,“鸡丝凉皮怎么样?”   他身边站着摘黄瓜放篮子里的黄三尾,黄三尾是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好吃的、能吃饱就行,有鸡就更好了,“好呀老板,要我去抓鸡吗?”   “不行不行,鸡鸡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鸡鸡。”图图一张清秀的脸从黄瓜藤里头冒了出来,带着浓浓口音的声音大家听习惯了,也渐渐分清楚他就究竟在说什么。   “那你就别吃。”   图图脑袋上委屈地冒出了两只长长的兔耳,“老板,我们客栈有鸡精的。”   秦深失笑地说:“还有蔬菜精和蘑菇精。”   图图头一次进客栈问仇宝成要鸡精的事儿秦深想想就可乐。   图图脑袋上的耳朵动了动,可怜巴巴地说:“老板,我说的不是调味料。”、   “哦,我知道,姬无涯不是说不在意。”妖精已经脱离了普通的种群,成为了另一种与人类比肩的高级生物,所以看到人类吃同类生物并不会阻止,只是自己不吃而已。   秦深咬了一口黄瓜,看图图蔫了吧唧的摸样,“没钱充值了?”   图图可怜兮兮地哭,“嘤嘤嘤嘤。”   黄三尾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对不起图图,我也不能够借钱给你,我的工资都让彬彬收着呢。”   “哇。”图图仰头大哭,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出来,哗哗哗。   黄三尾手足无措,急得精致的小脸儿通红,“怎么办,怎么办,图图你别哭呀。要不我帮你去问彬彬要点儿。”   图图一把抓住黄三尾的手,抽抽搭搭地说:“三尾你真是个好人。”   黄三尾害羞,“我们是同事,应该互相帮助。”   图图大力点头。   秦深,“……”他发誓,他看见了图图计谋得逞地奸笑,兔子精才没有表面那么纯良。黄三尾才是客栈的小天真啊。   “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好久没有来到客栈,我老了,客栈却还如从前一般。”   垂迈老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深转身看过去,有一中年人携一老头走了进来,说话的便是这个老人家。   老人家鹤发鸡皮、垂垂老矣,行走间带着行将就木的毁朽感,走每一步都在耗费着心力,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气质很平和,如一杯再普通不过的白开水,干干净净、透透亮亮,让人提不起提防。   他看向秦深,平和的双眼并不似其他老人那般浑浊发黄,黑亮得比年轻人的还要好,充满了睿智。   他见到秦深后拱手作揖,“老朽见过老板。”姿态做得很足,没有拿捏大派的身份和年龄的优势,也没有轻贱身份、伏低做小,不偏不倚的行为让人感觉很舒服。   秦深避让了开来,并不受老人这一礼,这么大年纪了给他弯腰行礼,要折寿的。“老人家如果为了蜀山之事而来,那就请回吧。”   老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外面的蜀山弟子们制式一样,显然是一个门派出来的。   公山尖说:“老板误会了,我并不是为了这些闯了祸事的小辈来说情的,我是来讨杯酒水喝的。听说望乡客栈新出了一种名叫桃花酿的酒水甚是甘美,我这快要进棺材板的人想要死之前再喝上一口,不知道老板能不能行个方便。”   秦深已经将蜀山加入黑名单,蜀山长老公山尖却能够进入客栈,自然是有了他人庇护。秦深的视线落到了中年男子的身上,这人宽肩窄腰、身高腿长,体格健壮、气势很强,不是侵略性的那种,仔细感受一下,竟然是慈爱。   恩泽天下、普照万方,目光柔和,让人想到母亲的微笑。   从一个大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母性的光辉?   秦深有些无法直视啊。   “喵?!”大堂内传来了白虎神君炸了毛一般的尖叫,“我怎么感受到了麒麟那老儿的气息,他不是跟人打赌输了去当护山神兽了喵?”   “哈哈。”醇厚的笑声从瑞兽麒麟的口中倾泻而出,他拱手与秦深一礼,“老板安好,恢复自由身之后特意来客栈喝上一杯酒水,老板欢迎吗?”   “喵!”炸毛的小奶猫大吼,“不欢迎不欢迎,老板你让他滚。”   不过奶声奶气的嗓音丝毫没啥威慑力。   瑞兽麒麟摇摇头,对一切包容的他并没有因为小奶猫的话愤怒难过,宽厚的手上抬了起来,手指招了招,温厚柔软的力量挥散了出去,一只小奶猫飞了出去,但是他被抓住动弹不得,只能够四条腿拼命扑腾想要逃进客栈。   可惜,被封印住的白虎神君根本不是瑞兽麒麟的对手,任是怎么反抗都无法脱手,已经离麒麟越来越近了。   半途,小奶猫看到秦深向他伸手,“喵喵喵,老板救我,救我啊,我再也不偷吃饭菜了,我再也不趁着你不在的时候狂踩你的床了,我再也不撺掇着呜呜乱撒尿了,啊啊,我不敢啦,快来救我啊。”   秦深,“……”算了,心好累,不想养猫了。   小奶猫挣脱无望,水汪汪的琥珀眼控诉秦深的见死不救,落入到一双厚实温暖的大手中,他“嗷呜”一声,软倒装死。   面貌忠厚老实的瑞兽麒麟弯起了眉眼,看着掌上的小奶猫心里面乐开了花,一脑袋扎进了猫身体上,用力的吸。   秦深,“……”惊恐,猫奴的世界他不懂。   用力地吸了好几口,心满意足的瑞兽麒麟捧着小奶猫朝着秦深歉意一笑,“抱歉,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可爱的小猫,太激动了。”   “呵呵。”秦深干干地笑了两声。   麒麟温厚地笑了一下,“老板,我们可以进去吗?”   “来吧来吧。”能怎么办,自家的猫被劫持当人质了,只能够请他们进来喝酒喽,不是免费的,要掏腰包的那种。   “桃花酿。”秦深拿了一瓶酒过来放到桌子上,“桃花酿出产不多,每个人限购一瓶,二位慢用。”   说完秦深并没有走,而是看向强力撸猫、吸猫的瑞兽麒麟,“抱歉了麒麟神君,把猫给我呗。我家宝贝正等着他的伙伴了。”   丢丢靠在吧台上,眼巴巴地看着被麒麟大手抱着的小猫,小奶猫已经生无可恋、眸光涣散了,他好着急。   麒麟内心挣扎。   “呜呜~”腿上趴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生物,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又渴望地看着瑞兽麒麟。   这不,有自动送上门的毛绒生物了。   瑞兽麒麟看呜呜厚实的鬃毛眼前一亮,“竟然是一只不满周岁、胎毛未退的小麒麟,虽然是一只小混血,但依然好可爱啊。麒麟小时候的毛摸起来最舒服了。”   “呜呜?”混血小麒麟歪头,不是很明白这个给自己感觉气息舒服、让他想要亲近的人为啥用火热的眼神看着自己。   瑞兽麒麟果断舍弃了小奶猫,弯腰抱起了呜呜,大掌在呜呜的身上来回抚摸,眼睛里面的光贼亮。   “监兵变小了,一身厚实的毛发才让人挺舒服,但小小一只不够摸的。”   秦深对宽厚温和的中年男人已经无法直视了,这不是个猫奴,这是个绒毛控,吸的不是猫,是绒毛。   秦深抱着小奶猫送到丢丢的怀里面,丢丢摸摸小奶猫。   小奶猫嘤嘤嘤嘤哭起来,小脑袋蹭着丢丢的胸口,像是被夺去了清白的黄花大闺女。   秦深:“……”不不不,他想太多而已。   想太多的秦深头重脚轻地站回到吧台,见坐于前方的两人喝着酒并不交流,一个满腹心事、无心说话,一个疯狂吸毛、不想说话。   蜀山长老公山尖整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的人还为了门派之事操劳,着实可怜,但秦深一旦心软,那将望乡客栈的颜面至于何地?以后但凡有人过来闹事儿了,只要跪一跪、请门派长老求求情,就可以免于责罚,那客栈还开不开门了,他一天到晚面对纷争算了。   不要小看人的底线,一旦开了口子,那人群就是蜂拥而来。   蜀山掌门玉纤真人不过是跳梁小丑,被人撺掇了两下就带着众多弟子过来,简直愚蠢。   在冥界建立小蜀山的杨巍庭是杨奉的祖父,他一心为门派着想,秦深和他聊过,知道他是和孙子杨奉联系过,让他把自己的意思转告给掌门,最好邀人到望乡客栈一聚好好商议此事。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还阳人间就看了掌门及众多门人,心里面异常的高兴,还以为孙子提前通知的,大声地将自己的想法与同门分享,却并没有得到多少赞同。   因为杨巍庭发现,这些人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来。他们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冲着望乡客栈来的。   玉纤真人不过是出头的椽子,是有心人试探望乡客栈的水深浅的,她也愚蠢,轻易就进入了别人的套子。   因为对秦深无礼,在客栈动武,被雷劈之后拍飞出客栈,跌落进了青河水中,随着水波飘荡,门人找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人。   现在和被雷劈的那位师兄一起躺在医院里,掌门还要严重点儿,毕竟在水里面泡多了,得了肺炎。   可见修士亦是凡人,还没有练出金刚不坏之身,被雷劈照样很惨。   秦深撑着下巴看面前的两个人,这是蜀山来的说客啊。   “六娘,你知道的多,那问问你,你知道瑞兽麒麟为什么会和蜀山的人在一起吗?我要不要给他面子?”   “……老板,你距离他们这么近,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他们耳力好,听得见的。”   瑞兽麒麟配合地抓着呜呜的小手朝着秦深挥了挥,秦深露齿一笑,“我知道啊,我就是问问你,明人不做暗事,我问的问题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长老公山尖眼中流露出无奈,的确如此,自己口口声声说是来喝酒的,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托辞。   六娘朝着秦深竖起了大拇指,“老板,给你点赞。”   “不用现在点,我发了朋友圈你给我点点赞就行。”   六娘撩动耳畔的发丝,没有搭理秦深的点赞需求,而是回答起了秦深之前问的问题,“老板你知道蜀山派为什么历经沧桑沉浮,在风雨飘摇的华夏大地上屹立千年吗?”   这么问,答案呼之欲出,“因为有麒麟。”   “对。”六娘朝着瑞兽麒麟拱手,这要提到他的一些糗事了,先行个礼和本人说一声。吸毛的瑞兽摆摆手,并不介意,他在众多神兽中脾气最好,当面揭短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当真是宽容爱护一切。   说的对象不介意,那六娘便继续说了:“几千年前,比封神之战还要前的岁月里,蜀山派便有了,真的是古老的门派,底子很厚,但也架不住弟子人数太多、挥霍不断。应该是两千年前,蜀山有位祖师觉得如此不行,可是他没有规束门人反而想到了增加强有力外援的想法……”   风雨飘扬中,就连庞然大物的国家也几经分崩离析,更何况是个门派呢。蜀山的这位长老参悟透了一些道义,摸到了一些道的边缘,便想到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抓一只神兽给蜀山看守门户。   三界分割,灵气日渐淡薄的凡间留下的神兽本就稀少,四方神君各个不好惹,这位长老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仁兽麒麟最喜欢在洛水边游乐,就他了。   麒麟仁厚,不会轻易开启杀戮,而且遵守约定、信守承诺,讲究个从一而终,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半途而废。   利用这一点,长老便和麒麟打赌,设计麒麟输掉,得来麒麟的一个承诺,镇守蜀山三千年。   秦深问:“那现在时间是不是到了?”   “还有一百年。”这是麒麟神君本尊说的,他揉揉呜呜的脑袋,柔和的眼睛里似闪着星星,他又想埋头进长毛里吸毛了。抑制了一下这个冲动,让神兽形象不要跌得太惨,他轻咳了两声继续说:“不过此番护公山尖过来,我的承诺便可以提前完成,他答应的。”   公山尖佝偻的身影更加颓然,他是蜀山的罪人啊。   麒麟仁厚又不是傻子,他说:“第一次被骗,那是因为我好久没有摸毛了,觉得懒散无聊,故意跟着那个人类修士走,想看看他要干什么。这些人修得陇望蜀,三千年的时间内屡次要与我堵,想让我就范。我又不是爱生孩子的玄武,那么好赌,被留下三千年已经是我的极限。”   麒麟神兽嘀咕,“他们已经提供不出什么好看的皮毛让我摸了。”   公山尖颓唐地向麒麟神兽鞠躬道歉,“让神君这么多年委屈了,蜀山上下得神君这么多年的庇护,感激不尽。”   “没啥。”麒麟神君挥挥手,并不将三千年的岁月放在心上,“你们以前的掌门还不错,现在这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还要驯服我,让我当她坐骑,是谁给他的勇气?”   “大概是梁……”六娘顺嘴就往下面接,被秦深拽了一下,吱一声,弱弱地低头继续剥瓜子。   秦深不客气地将六娘剥出来的一堆瓜子拿走扔进嘴里,这么吃真好吃。   “吱——”六娘弱弱地抗议,怎么可以抢她辛苦剥出来的成果。   秦深扭头看向别的地方,就当没有听见六娘的抗议。   秦深和六娘小小的打岔并没有影响麒麟神君和公山尖的交流,公山尖说:“末法时代,修真门派早就不如以前。人多冗杂,各个派系互相扯皮、倾轧,我老了,对束缚他们已经力不从心。现在蜀山蔑世一派占了上风,他们认为凡人应当供修士驱使,玉纤便是他们推出来放在台面上的罢了。”   “那老人家,你站在哪一派上的?”秦深问。   公山尖愣了一下,充满睿智的眼神看了看秦深,见秦深问的诚恳,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缓缓移动到外面,穿过小院直直地看到跪在院门口的杨奉。已经跪了一天一夜,受了内伤的杨奉依然挺拔如松,并不放弃、也不动摇。   公山尖欣慰地笑了,“我年有一百二十三岁,早就是黄土里面埋着的人了,虽为修士,但首先还是个人,是人就有喜怒偏好。”   公山尖的偏好昭然若揭,不就是杨奉代表的融世一派,与秦深的想法不谋而合。   秦深轻笑,对老人家说:“蜀山应该换一个掌门,整顿整顿风气了,你说是不是。”   公山尖眼中有了然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说:“如老板所言。” 第102章 收徒&水中偶遇   蜀山派历经千年, 风华鼎盛时期已过,现如今早就没有了当年的盛景。末法时代, 修炼艰难, 能够引气入体就可以当高人, 能够筑基在凡人眼里就是神仙了。很可惜,蜀山派弟子上万, 能够引气入体成功的不过百人,像杨奉这样筑基成功的门人不过区区十人, 这十人中杨奉最年轻,还有很广阔的发展前途,其他已经老朽垂迈。   蜀山在当今修真界的地位很尴尬,作为老传承门派, 保留下来的典籍很多, 还守着福地灵脉,被很多人觊觎、窥视,每年潜入山门的红眼病就数不胜数。但只有蜀山人自己知道, 典籍行文艰涩,已经没有人可以看懂了;灵脉储量枯竭,已经无法提供充足的灵气了。   不过蜀山依旧在修真界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蜀山还是很能够拿出几件像样的宝贝的, 比如历代掌门所持的冰棱剑,那就是一件大杀器。   “蜀山哪里招来的这么多弟子?”   秦深读研的时候跟着教授走过很多地方,因为教授说学他们这一行的要用脚丈量土地。就曾经去过蜀山, 那里可不是什么缥缈仙峰,商业气息浓厚,游人如织,上山看个樱花门票一张就要一百八,秦深那时钱包被扒手劫走,没法上山看看樱花、吃山上特色的樱花饼郁闷极了,所以提到蜀山就记忆犹新。   六娘对老板投以敬佩的目光,“老板,你的关注点总是如此神奇。”   秦深,“……”他的关注点很奇怪?!   六娘用力点头,纤细手指撑着下巴,她说:“我记得蜀山好像开了一个武术学校之类的。”   “蜀山至臻武术文化学校。”吸毛的麒麟神君补充。   “这个不错呀,收来的学生说不定来自全国各地,好苗子任意挑啊。”秦深佩服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不像是白水观,开个传道班广收弟子却来了一堆退休的大爷大妈,最后变成了广场舞和儿女相亲集会,也是一把辛酸泪。   秦深问麒麟神君,“神君,蜀山上的樱花饼好吃吗?”当年没有上山成功吃成特色小吃的秦深还是心有怨念的。   “樱花饼?”麒麟神君念叨了一句,恍然大悟,“你说的豆沙饼吧,就上面点缀几片盐渍樱花,太甜了,不好吃。”   “……幸好没吃,感觉好骗钱。”   六娘拍掉秦深伸过来抓瓜子仁的爪子,把自己好不容易剥出来的瓜子仁收拢收拢藏起来。   秦深讪讪地收回手,委屈地看六娘,“我就吃了几个。”   六娘强调,“不不不,是几把。”   “哈哈哈。”麒麟神君大笑了起来,喝掉最后一口桃花酿,感觉意犹未尽,“感觉客栈还是这般有趣,小老板真是个秒人。老板,再来一壶桃花酿呗,这一点点的哪里够喝。”   秦深歉意地说:“桃花酿现在产量有限,所以客栈做限购,一人只能够买一瓶。”   “这么可惜,不能够通融通融。”   秦深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条件有些苛刻。”   “说来听听。”   “寿元。”   麒麟神君饶有兴趣地询问:“怎么说?”   “可以用寿元换酒。”秦深紧张地捏紧拳头,这是酒水酿造推出以来,头一次正面遇到“寿元换酒”问题。   麒麟神君了然地点点头,随后非常爽快地同意了,“行啊,多少年?一百年怎么样?”   秦深哭笑不得,“……”这是个不稀罕寿命的。   麒麟神君从祥瑞中诞生,寿命悠长,时间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他的生命是星河广阔,与之相比,人类只有四季春秋。   能够轻易答应镇守蜀山三千年,用几年寿命换一口酒并不算啥。   秦深很想狮子大开口,要他个一百年,但是不行啊!   章俟海一次性接受寿元的最大量为一年,且寿元的供给者不能够重复提供。   “一年就好,无须太多。”秦深竖起一根手指,表情可难看了,想哭又哭不出,好不容易来了个“大款”,却不能“痛宰”,心好痛。   “老板你脸色不是很好,要不要去休息?”麒麟神君给予关心。   秦深捂着胸口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伤春悲秋。”   “可怜的,人类就是麻烦。”   秦深,“……”   拥有悠长寿命的神兽不懂,人之所以烦恼,只是欲壑难平。   鸽蛋大小的寿元球落到秦深的手掌上,边缘看起来毛绒绒的,有着七彩的光辉熠熠流动,和看起来的完全不同,它的质地坚硬,触手冰凉,很有重量。   秦深打开天网APP扫描,上面显示的价值只够在客栈住单间住一夜,也就是一瓶三百毫升的桃花酿的价值。   不是很值钱啊。   他还以为寿元珍贵,最起码也要兑换个几十瓶酒。   果然,寿命之于神兽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一瓶桃花酿,神君我拿给你。”秦深弯腰从吧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来一瓶酒准备送过去,一颗寿元球出现在眼前。   苍老干枯的手掌托着寿元球颤巍巍地抖动着,秦深顺着这只手看到公山尖更加颓败的脸,平和依旧,但身上行将就木的气息越发浓郁,整个人已经散发出如同深山老林里植被堆积产生的腐败味道。   “老板,我也要换酒。”公山尖的声音虚弱,他不剩多少时日了。   喉结滚动,秦深握紧了拳头,“老人家您收回去吧,这个我不会也不能够收,蜀山现在的情况应该内忧外患,您要是没了,偌大门派就真的离分崩离析不久了。”   抬起头,视线越出大堂、穿过小院,落在了杨奉的身上,他面色苍白、唇色全无,双膝跪地不动如山,背脊挺拔犹如松柏。收回视线,秦深看向公山尖,对他说:“门派有正邪之分、人有好坏之别,我不会一竿子打死整个蜀山。客栈立于世间,不争不抢,并不意味软弱可欺,既然犯上来了总要有个教训,在蜀山没有整顿好前,它都会在客栈黑名单上。”   秦深索性直说:“杨奉不错,有人看上他了,想要收他为徒。”   公山尖眼睛睁大了些许,颤抖着声音说:“杨奉已经有师承。”   杨奉年轻有为,日后造化更大,公山尖属意他当蜀山的掌门,一旦改了师承那和叛出山门又有什么区别,公山尖哆嗦着嘴唇,想要说更多让秦深改主意,但又怕让秦老板不高兴。   秦深说:“杨奉有师父吗?”   “杨奉的师父在传承大比中断了手筋,自此无法拿剑,受到打击后意志消沉,终日醉酒、浑浑噩噩。他师父也就将杨奉领进了山门,此后的修行都是杨奉自己参悟的。”公山尖看向站在一边一脸严肃却笨嘴拙舌的杨巍庭,隐晦地强调:“杨奉在蜀山下的小镇出生,他爷爷也是蜀山中人。蜀山的血脉一直流淌在他的身体上,是绝对不会割舍蜀山的。”   秦深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说道:“想要收杨奉为徒的人也是从蜀山出来的,不需要杨奉离开蜀山。”   “也是蜀山人?”公山尖陷入了疑惑,“老板可否告知那人是谁?”   “他只愿意见杨奉,其他人一概不见。”   小杨是个好同志,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白荡山大集那会儿住在客栈,也是礼貌周到、恪守规矩,虽然和秦深没啥共同语言,但秦深挺喜欢他正派却不迂腐的为人。   玉纤真人到客栈闹事,杨奉为蜀山求情下跪,秦深一开始气不过,看他跪就让他跪去吧,但见杨奉跪了一天一夜,面色越来越苍白,秦深还是有些心软了。说到底,秦深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见死不救。   秦深想要原谅杨奉了,但有人站了出来进行了干涉……   “公山长老,这件事不是你能够干预,你就别为这个操心。”将公山尖握着寿元球的手推了一下,“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放在寿元上也是如此,胁迫而来的,我不会收。有这一年时间在我这边浪费,还不如回到蜀山好好整顿整顿,让这个老门派继续传承下去。”   秦深的话,公山尖听进了心里,郑重地向秦深作揖,“多谢老板。”   秦深回了半礼,“我佩服长老对蜀山的拳拳之心。”   公山尖要将寿元球收回去,一直吸狗的麒麟神君打断他,对秦深说:“扫扫他的寿元,看看值多少酒?”   公山尖摊开手,让秦深扫扫,脸上扬起的笑容撑起了褶皱,像是一朵干瘪的菊花,心中千千结想通了一半,他气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秦深打开天网APP一扫,出现的结果让他惊讶地叫了一声,“神君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你的一千倍。”   麒麟神君,“……”   “寿元于你于公山长老的意义不同,价值当然不一样。”秦深也没有想到公山尖的寿元这么值钱,真的收下了,他也没有这么多的酒给。   ……   秦深走到院门口,公山尖随他走了出来。   院门口蜀山的弟子走了大半,那些都是认可掌门信条和骑墙派人士,随杨奉跪在这边的当然是他本人的追随者。   杨奉抬头看秦深,“老板,蜀山固然有错,但罪不及每个人,希望老板能够原谅无辜的人。”   客栈的好处对于蜀山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虚无缥缈、可有可无的,并不重要,杨奉所求的也不是这个。他所求,不过是让秦深不要将蜀山列入黑名单,不要让蜀山沦为修真界的笑柄。   大派颜面扫地,千年传承怕是要在他们手上断了。   秦深笑容可亲,他说:“令不出三日便改,又让世人如何看我?”   杨奉颓然,“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我们只是站的立场不同罢了。你起来吧,我会给蜀山考察期,等你们蜀山整改得让我满意了,我自然会撤销黑名单。具体怎么改,这是你们的事情,你问公山长老便好。”秦深半蹲了下来,与杨奉平视,“我不想客栈受到外面的纷争打扰,鬼瞳派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窥探客栈的人我统统不喜欢。”   秦深眉眼弯弯,笑着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哦。”   杨奉怔了怔,视线所经之处,他发现客栈在秦深的身后逐渐呈现,犹如刺破了一个肥皂泡,藏在泡泡内的客栈他又可以看见了。不敢置信地看向秦深,“老板……”   “嘘。”秦深竖起食指放到嘴边,眨眨眼说:“这是给你的奖励,可不要告诉其他人哦。加油吧小杨同志,我看好你。”   杨奉抿紧了嘴唇,突然弯腰向秦深拜去,朗声说:“我不会让老板失望的。”   秦深按住杨奉的脑袋,不让他真的磕下去,“可别,我不是老大爷,不用给我行这么大的礼,不受不受。你回去养养伤,下个月的月初过来,给你介绍一个师父。别问那么多,那天来了就知道   了。”   秦深站了起来,向公山尖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客栈。   蜀山的内部纷争,他没那个心思过问。   杨奉望着秦深的背影,仿佛有絮絮流云在客栈内萦绕,神秘而莫测。   秦深踏进大堂就看到麒麟神君对面坐了个狼头怪人,扬声对怪人说:“已经和杨奉说好了,让他下个月月初过来。”   “多谢老板。”   秦深摊手,“管事想要收个徒弟直接说就好,干嘛还要让我当这个坏人,我的形象一直是个温柔可亲的好老板。”   狼面上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狰狞可怖,“我补偿老板。”   放置于身侧的大掌翻转打开,露出里面一颗寿元球。手腕用力,寿元球抛飞了出去,秦深下意识接住。   看着这颗莹莹有关的寿元球,秦深内心滴血地回绝:“这……寿元太珍贵了,我也没有做什么。管事还是拿回去吧。”   “我这是用来换酒的,麻烦老板上两壶好酒。”   这么说,秦深放心了,美滋滋地用APP扫了一下,“这可不是两壶,而是六壶。六娘,给管事上酒。”   麒麟神君,“……为什么他的也比我多!我才一瓶。”他晃荡一下空空如也的酒壶不满意地囔囔。   管事说:“神君寿命悠长,看不见尽头,我可是有寿数限制的。”   麒麟神君嘀咕,“长不是也让你直接讹诈去了三千年。”   管事失笑,“愿赌服输。”   酒水上桌,瓶底接触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碰撞声未停,好像越来越响,似山涧溪水潺潺于空幽山谷,眼前皎皎月光一闪而过,可怖高大的狼面怪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仪表堂堂的东方鬼帝蔡玉涙。   广袖轻扬,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神君请,酒水自便。”   麒麟神君的视线在蔡玉涙不苟言笑的脸上扫过,“对着你这张脸我就吃不下任何东西,真是扫兴。”   “让神君胃口全无,我的过错。”蔡玉涙拿了一壶酒自斟自饮,看表情可没有半点儿歉意。   麒麟神君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当年是我着了你的道,一时不慎才赌输的,我们再来过,不就是猜一只猫身上有多少毛,我们现在堵这只小麒麟身上的毛是双是单。”   混血小麒麟被举了起来,无辜地眨眨眼,“唔唔?”   蔡玉涙伸出手在小麒麟的脑袋上揉了两下,“不赌了。”   “凭什么,大不了赌输了我再去守蜀山三千年。”   蔡玉涙笑着摇头,“那时候的蜀山气息未断,守护着便可以,自会顺其自然的发展。而现在的蜀山早就是被蛀空的大树,没有守护的价值。破而后立,应该从根本上解决,捂着脓包只会往里面烂的更深。”   他收杨奉为徒,为的不过是改变蜀山现如今一潭死水的现状。但他也仅仅如此而已,蜀山日后的发展全靠自身,他不会再过多干涉。   “你倒是想的周全。”麒麟神君抢了一壶酒,大口灌掉半壶,多余的酒液顺着嘴角溢了出来,豪放肆意。   反手用手背一擦,麒麟神君嘲弄地说:“蜀山门人可不记得你。”   东方鬼帝不为所动:“无需他们记住,我问心无愧即可。”   东方鬼帝蔡玉涙身为人时不仅仅是山下人间酷吏,亦是蜀山上修真有成的长老,他没有选择避世苦修,而是深入凡间历经人事、锻炼心智,这才得以死后升任为鬼仙,守鬼界一方城池。   蔡玉涙要收杨奉为弟子,跪上一天一夜,不过是对他的考验。   久别又见,麒麟神君和东方鬼帝也没有什么旧好叙的,没有因为旧有恩怨大打出手已经不错。   船上管事怎么可以消失太久,略坐坐便离开。   麒麟神君也不想在客栈久留,在蜀山待了三千年,人世间已经几番变化、沧海桑田,他对现在的人类生活很感兴趣,要出去游历一番,走的时候抱住呜呜又是一阵猛吸,痴汉一般的神色出现在端厚的脸上猥琐又违和,“还是没有纯血的小麒麟摸着舒服,这孩子的爹妈呢,小麒麟三周岁以前身体脆弱,很容易夭折,父母都会看护在一旁的。”   从麒麟神君的手上接过毛发凌乱的呜呜,秦深默默地给他顺了顺,“一直没有消息,青龙神君说呜呜身上有玄武的气息,镇子上正好有位玄武,让他打听过谁家走丢了孩子,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回过来。”   可怜的小呜呜就一直在客栈里当一条“小狗狗”,被白虎神君压榨欺负,到现在也没有爬床成功。   “那真是小可怜,我出去之后会去老家问问,谁家丢了孩子一问便知。”   “多谢神君。”   “这是我应该做的,老板无需道谢。”麒麟神君最后在呜呜的脑袋上胡乱地撸了一把,“每一个孩子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上天的恩赐,想必他的父母也很着急呢。走了,后会有期。”   “再会。”秦深举着呜呜的小爪子挥挥,看着麒麟神君一步千里,很快消失。   …………   ……   沿湖路旁新建的室内游泳馆今年端午节的时候彻底落成对外开放,开业那天还放了鞭炮、请了锣鼓队过来热闹了一番。作为镇子上唯一一家游泳馆,镇长还过来剪了彩、说了几句,那天的热闹隔了一整条路的望乡客栈也听见了。   镇上居民凭借身份证办卡,享受一折优惠,每次过来游泳才花几块钱。   没有人吝啬这么点儿钱,特别是炎热的夏天,镇民们办卡的热清就更加高昂了,孩子们在室内游泳馆游泳,又干净又安全,关键还是安全,大人们把人往里面一送,心里头踏实。   “丢丢,这边!”站在阴影里,穿着海绵宝宝T恤、蓝色小短裤的龙龙站在阴影里面狂挥手。   丢丢个子在往上面蹿,龙龙也在不断长高,不仅仅是纵向发展了,横向也没有放过,小肚子看起来比以前更大了。   炎热夏热也没有让小家伙失去好胃口,他爸爸做的乱炖照样吃得喷香。   丢丢左右看了看,来往没有车辆,就抱着自己的游泳圈快步朝着龙龙跑了过去,“你来多长时间了呀?”   龙龙算算,“从家里面走过来,到这边等了十分钟。”   “你可以先进去的,不用在外面等我。”丢丢看龙龙满脑门的汗,一张胖胖的脸红扑扑的。   “没什么呀,反正就等一会会儿,站在阴影里面不热。”龙龙看丢丢又是背着小包,又是抱着个大大的游泳圈,很困难的样子,就从他手上把游泳圈接了过来,“上个月你就应该过来学游泳的,现在学,离开学没有多长时间了,学不了多久。”   “还有二十六天呢,时间够的。”   龙龙想每天过来游泳,暑假就没有住进客栈,丢丢对游泳不感兴趣,上个月,他的拼图正处在关键时刻呢。   “龙龙,你的暑假作业怎么样了?”   龙龙突然大声指着馆内屋顶上的大海豚,“丢丢看,大海豚。”   丢丢,“……”别每次问起作业就转移话题啦。   龙龙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写了啦。”   “多少?”   “咳咳,一点点。”   “多大的点?”丢丢凉凉地问。   “哎呦,哎呦,一页啦。”龙龙甩胳臂,不藏了,他实话实说还不行吗。   “吴老师很严格哦,不做作业要家访哦。”   “T^T我知道了。”龙龙哭唧唧,“我做,我要带着作业去你家做。”   丢丢弯弯眼,“好呀。”   “秦叔叔。”龙龙喊秦深,“我要去客栈住,和丢丢一起做暑假作业。”   “好呀,非常欢迎,我们回去的时候去你家拿你的换洗衣服和作业。”秦深摸摸龙龙的头,有龙龙在,也带着他们家文静的小子多动动。   秦深试验过了,他还是可以出客栈的,并没有出现“满足”那天的视线。虽如此,秦深也小心谨慎着,他决定陪孩子出来游泳一个半小时就立刻打包回客栈,绝对不会有任何耽误。   夏天换衣服爽快,没有五分钟一大两下就剩下一条泳裤地站在了泳池边,浅水泳池,毕竟有小孩子在,其中一个还是彻头彻尾的旱鸭子。   “咕咚。”龙龙跳进了水里面,朝着站在岸边不敢动弹的丢丢招手,“丢丢你快下来啊,水里面可舒服了。”   白白净净的丢丢穿着小黄鸡的泳裤,可爱的卡通鸡头盖着前面、屁股上还有鸡尾巴,衬着一身雪白的皮肤更加细腻莹润,像是剥了壳的荔枝,软嘟嘟的。套着游泳圈,丢丢抓着爸爸的手不敢靠近水边,“爸爸,我怕。”   “不怕不怕。”秦深拍拍丢丢的背,“男孩子要勇敢,这就是个比家里面要大的浴缸,非常安全。你带着游泳圈,爸爸也在你身边护着,你看到那些坐在高椅子上的叔叔了吗,他们是泳池边的救护人员,一旦出现什么事儿,会立刻处理的。”   在爸爸的安抚下,丢丢慢慢放下了对水的戒心。   秦深先跳进了水里,水就到他的腰上面一点,丢丢努力一下,完全可以站在水里面。随后将小家伙接进了泳池,在水的浮力作用下,丢丢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不过他咬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爸爸说了要勇敢。   游泳很简单,只要克服了心里面的恐惧,很容易就能够掌握基础要领。秦深是个不错的师父,在他的辅助下,丢丢很快就能够自己蹬水、划水,有了游泳圈的帮助,还能够自助游出去两三米。   秦深“老怀安慰”啊,看着活泼的儿子,露出老父亲一般的微笑。   有什么东西缠绕上了小腿,如水藻一般的感觉,秦深低头看过去,黑色的丝状物。   秦深:“……”出来游泳,就不用让他遇到怪事儿了吧。   “民主、和谐、富强……”   “秦老板,你念的顺序不对。”一颗长着浓密如海藻一般长发的脑袋慢慢从水里面浮了出来,大大的眼睛里面裹满了泪水,泪水如线从眼眶内滚落出来,顺着毫无血色的面颊往下滑动,落入到水里面消失不见。脑袋“嘤嘤嘤嘤”哭泣,声音又小又尖,不是很刺耳,当然也不是很好听,有点儿类似于海豚的叫声,“应该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秦深木着脸,听个水鬼说完二十四个字。   “嘤嘤嘤嘤,老板,人家说的对吗?”水鬼还是个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摸样,体态匀称、并不瘦弱,穿着的白色纱裙在水里面荡漾开,如同一只水母,浓密的长发粘在脸颊上,黑白分明,衬得脸颊如上等的生宣,苍白几近透明。   水鬼的眼睛很大,几乎占据了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半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就瘆得慌。   “你说的很对。”   “嘤嘤嘤嘤。”水鬼弯起了嘴角,在笑。   “……姑娘啊,你为啥笑也嘤嘤嘤嘤。”   “人家习惯了,嘤嘤嘤嘤。”   “……哦。”秦深看了一眼距离自己不远正在玩闹的孩子,又有一个小朋友加入了丢丢和龙龙玩耍的行列,应该是他们的同学,他有些眼熟。确定孩子们都好,秦深的视线落在了“嘤嘤”的身上,“你在这里干什么?游泳馆内安全措施到位,没有死过人,你肯定不是这边的原住民。它才刚刚建成,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出现安全事故。”   毕竟是自家的产业,秦深可不喜欢里面出事,孩子们还要在里面玩耍呢,所以……“你别在里面抓人当替死鬼。”   传说落水而死的人怨念不消会化成水鬼,等候在水里面等待落水的人把他们淹死,这样水鬼就可以得到解脱,安心投胎。   “嘤嘤嘤嘤。”水鬼大哭,“人家是个好姑娘,老板冤枉我,我好难过,我的心好痛,我要窒息了,嘤嘤嘤嘤。”   随着大声的哭泣,水鬼小姑娘慢慢沉进了水里面,“咕噜噜”冒出很多水泡泡。   秦深,“……”好吵,好想打电话让莫琛过来收鬼。   水鬼小姑娘又哭了一会儿,打着哭嗝浮了上来,一对大眼睛里泪水裹的更多,不需要眨动,就往下掉,不是一条线,是一汪水地掉……秦深长见识了,见到了动漫内大眼萌妹的哭泣方式。   “嘤嘤嘤嘤,老板你都不安慰人家。”   “哦。”秦深往后面退了一步,安慰着说:“别哭了。”   “嘤嘤嘤嘤,一点儿都没有诚意。”水鬼往前移动一步。   秦深双手撑起来,撑着岸边一蹦就坐到了岸上,他看看这个高度,默默地收起了双腿盘腿而坐,扯了一条浴巾盖在腿上遮住重点部位。做完这一切,视线移动重新落于水上,居高而看得清楚,水鬼小姑娘的白色纱裙飘荡得非常开,直径足有三四米,纱衣浮动,如同轻盈的水母在水中飘飘荡荡,赏心悦目。   水鬼的头发不长,却相当浓密,散在脑后也是随着水波一荡一荡的。   这么看,小姑娘也不是很吓人,秦深放柔了声音,探出手拍拍水鬼的脑袋,“好了,你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说说吧,你怎么到了这里的?”   水鬼委屈巴巴地对着手指,“我也不想的,我在青河里面住的好好的,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压力,我就被抽水泵吸走了,顺着长长的管子,进了水厂。”   皱皱鼻子,秦深发现,水鬼挺翘圆润的鼻子上面竟然有一些可爱的小雀斑,颜色浅,看起来不明显。水鬼小姑娘继续说:“水厂里面的味道难闻死了,还有好多臭臭的污水在处理,呕,什么都有。我受不了,又感觉到一阵压力,我就放松自己顺着管道流到了这儿。嘤嘤嘤嘤,泳池里面除了人,没有水草、没有小鱼、没有小虾,我想回青河的家。”   秦深摸摸水鬼的头,“我送你回家好了,你可以离开水吗?”   眼泪再一次蓄满眼眶,要哭不哭地嘟着脸颊,水鬼说:“不可以。”   总算是没有嘤嘤嘤嘤。   “只要有水,多点儿、少点儿没事吧。”   “不要紧的。”   “那行,等会儿我带你走。”   “老板,你真是太好了。”水鬼终于笑盈盈了起来,单侧脸颊上有个小酒窝,就算是眼睛里带着泪水,笑得依然很好看。   秦深和她聊了一会儿,得知水鬼叫小喜,死的时候十二岁,十二年前落水身亡的,被个水鬼拉到水底当了替身,她不想再伤害其他人,就搬到了人去的很少的岸边,过着自己无忧无虑的小日子 。   “你不想投胎吗?”   小喜揉揉眼角,微微垂下头说:“爸爸妈妈每年都会来水边看我,带着可爱的小弟弟,我舍不得他们,站在水底看他们安好,我就快乐。”   “好孩子,你想真正地见见他们吗?”   小喜抬起头看秦深,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掉,安静地哭着,“真的可以吗?我怕会伤害他们。”   “到了客栈我帮你找一个人,他会帮你完成心愿的。”   “谢谢老板。”   “不用谢。”   “呀!”小喜小声地尖叫了一下,“有人来了,老板,等你走的时候喊我一声哦,我随你一起离开游泳馆。”   “……去吧。”秦深挥挥手,看着小喜在水中慢慢隐去了身形。   他周围人来人往的,岸边、水内到处都是人,怎么不见小喜害怕的?!   因为来的这个人,气势很强呀。   章俟海在秦深身边坐下,双腿放进水中,“丢丢现在游的不错。我之前在浴缸教过他怎么踩水的,看起来掌握的不错。”   秦深:“……”还以为自己教导的好呢,这才让零基础的丢丢迅速学会游泳。   “怎么了?这种眼神看着我。”   秦深无语地看着翘班的大老板,转移话题说:“章氏没有倒闭,是个奇迹啊。”   “放心。”章俟海抬起手,手指摸着秦深的脸颊,轻笑着说:“章氏永远不会倒闭的。”   “当然放心,倒了也没事儿,咱再东山再起。”   庞大商业帝国轻描淡写地在二人口中建立又倒闭,颇有一些樯橹灰飞烟灭的挥斥方遒之感。 第103章 失去方知可贵……不算晚(捉虫)   章俟海这个老板当的还是蛮随心所欲的, 中午和秦深通电话得知他要带着丢丢去游泳,下午在办公室坐着心就定不下来, 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 心早就飞回了秦深身边。   这种情绪很陌生, 却相当不赖。   情绪生如情根种,章俟海就回来了。   “注意点儿场合, 身边都是人呢。”秦深用胳臂肘碰碰章俟海,让他注意点儿, 眼珠子快要掉自己身上了。   章俟海轻笑,压着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而出,“有美人兮, 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 思之如狂。”   秦深:“……”大庭广众之下他好想亲上去,怎么办?谁给支个招啊!   “咳咳。”秦深强迫自己转移视线,抬起手给自己扇扇风, “这个天可真是热,呵呵,我下去泡泡水。”   扔掉浴巾跳进了泳池, 往几米外的深水区游,游出一个身位秦深纠结了一下, 又返了回去,在章俟海疑惑的目光中扼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拖入了水中。   触不及防,章俟海砸进了水里, 吓得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秦深摇摇手,笑着示意没事儿。   “走。”秦深拉着人,两个人游进了深水区,朝着章俟海勾唇一笑,脑海里脑补一下自己邪魅狂狷的摸样,“美人儿,哥也想侬。”   之前说过,秦深现在的发型是剃掉两鬓、留着额发的,额发还略长,需要上了发胶、经常打理,才会出现帅帅哒潮流时尚感。落了水,发型就彻底还给了老街Tony老师,一缕缕的额发湿哒哒地垂贴在脸上,凌乱中看起来有些狼狈,别说邪魅狂狷了,这个样儿更像是赵四的兄弟赵五……   但情人眼里出西施,秦深脸上就算是涂满了锅底灰,在章俟海的眼中照样是一等一的美人。   秦深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始终抓着章俟海手腕的手猛地用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章俟海迅速下沉。   深水区水深一米九,对于秦、章二人来说也不算是太深,但下沉蹲到水底,抬头隔着水遥望水池上方的天空,玻璃天面将一碧如洗的天空划分成一格一格的形状,他们像是躲进了格子状的果冻布丁里面,外面的人看不见了、外面的声音消失不见了,这边只有他们两个。   秦深抱住章俟海,池水阻碍了自己的动作,却无法阻挡他的热情,倾身向前,在章俟海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分开之后咬着唇品着这个吻,唇是温软的,就像是章俟海给自己的感觉一样。   品味一番之后还想继续,腰间横过来一条手臂搂住自己,赤(裸)的胸膛相贴,隔着薄薄的泳裤可以感受到对方开始兴奋起来的热情,唇上传来微微的刺疼,是章俟海惩罚他片刻的走神。   双唇微启,这个吻还可以再深,浅尝辄止能够满足谁的欲(望)?   “咕噜噜——”   耳边有异样的声音传来,吻得难舍难分的秦深忍不住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水蒙蒙的大眼,泪水像是裹着一圈肥皂泡,圆滚滚地飘在水池内,没有与池水立刻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秦深:“……”   有人围观,还怎么亲的下去,秦深的心没有这么大啊。   众人浮上水面,小喜害羞地捂住自己的巴掌大小脸,大眼睛从指缝间偷偷往外瞧,又是害羞又是好奇,眼睛转动,触及到一双冷漠冰寒的眼,“呀!”小喜害怕地尖叫了一声,脸上的羞红瞬间化为蜡白,五指合拢,彻底躲进了自己的手掌内。   秦深看往自己身边飘近的小喜,撩起贴在眼睛前的凌乱发丝,莫名其妙地说:“这孩子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章俟海眼中的冷漠瞬间退去,秦深看来时深邃的眸光已经蓄满温柔,“小姑娘家家的不好好待着到处乱跑,大概是觉得打扰了我们觉得愧疚。”   想到情难自禁沉入水底的拥吻全被旁边的一双眼睛看了个遍,脸皮没有锻炼到家的秦深红透了面颊,把脑袋埋进了水里头。   章俟海失笑,“泳池里的水都要让你煮开了。”   秦深,“……”   又有一个怯怯地声音在旁边小小声地说:“老板,你别喝水呀,里面什么都有,比如尿尿……”   秦深,“……”木着脸把自己浮起来,秦深慢腾腾地爬上了岸,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进了浴室把自己上上下下冲了一遍。   章俟海淡淡地扫了小喜一眼,上了岸去找秦深。   小喜哭唧唧地对着手指,她没有说错嘛。   这里的泳池很干净,每天都有清理、消毒、换水,但总有人不自觉,污染公众环境。   时间还早,心上蒙了一点点阴影的秦深不想下水了,就由章俟海带着孩子们玩,还带着小朋友去了隔壁泳池的水上滑梯玩了几趟,丢丢一开始不敢,都是秦深带着滑下去的,玩着玩着,秦深也就不顾及那么多了。   “海浪即将来袭,请在泳池内的大人、孩子注意安全,请各位家长看护好自己的孩子,请独自一人的小朋友不要靠近出水口。”游泳馆的安全提示重复了三遍,声音嘹亮,确保这个馆内所有人都能够听见。   时间差不多,正准备走的秦深几人停了下来。   秦深低下头看到丢丢又期待又好奇地看着水面,黑亮的眼睛里藏着渴望的光,唯独没有害怕。   秦深抿嘴笑了笑,对忧心时间的章俟海说:“玩好这个我们再走,时间还早,没事的。”   “可以下次再来。”秦深和丢丢在章俟海的分量都很重,但遇上事儿,天平就会自然倾斜……   “早呢,一个半小时都没有到,快开始了,去吧去吧,我们快点儿占个好位置。”   架不住秦深的软言催促,也见到了丢丢眼含的渴望,大家长章俟海同意了秦深的要求,众人又进了水池,选了个人相对少的地方挤了进去,也没有挤太里,怕等会儿人工造浪来了,挤来挤去的伤到孩子。   进入夏日,游泳馆每天上午九点、下午三点会造浪三十分钟,每十分钟一次,一共三次。   丢丢站在章俟海前头,龙龙被秦深推着,浪头起来人如水中浮萍,被推挤、被撞开,笑闹声、尖叫声连连,小孩子玩的尽兴、大人们也相当喜悦,但最高兴的莫过于普通人看不见的水鬼小喜。   小喜身影单薄,随波逐流,被浪推着抛上了天,纱质的宽大裙摆鼓起飘飞,在空中盛开,似一朵完全绽放的喇叭花,“嘤嘤嘤嘤”,明明很兴奋,她的哭声却没有断,又笑又哭,晶莹的泪珠落入水中,很快消失无踪。   飞到“抛物线”的最高点,小喜往下落,一头扎进了水中,巨大的水花飞溅到周围人身上,周围的人笑着还以为是旁人玩水溅出来的水珠,哪里知道他们身边正有着水鬼到处游着。   体验了一番人工造浪,他们是时间要离开了。   “老板,老板。”趴在岸边,小喜喊着秦深,让他别忘了自己。   秦深点点头,答应好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忘的,“你等着,我去找个水盆。”   小喜大大的眼睛笑眯眯成一条小月牙儿,“谢谢老板,你真是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秦深在更衣室找了一圈也没有合适的容器,正准备去游泳馆对面的小超市里买个一次性的塑料盆,一瓶300毫升装的矿泉水送到了眼前,章俟海说:“外面太热,别去了,用这个吧,不是说对大小没有特别的要求吗。”   矿泉水瓶是个矮胖子,手掌可握,很可爱,秦深迟疑地说:“会不会太小了?”   “不小了。你快点冲个澡、换衣服,我去找那个小水鬼。”章俟海拿着矿泉水瓶往外走,不给秦深犹豫的机会。   不需要多长时间,秦深刚把短裤穿上就看到章俟海回来了。   这个时间点没有其他人走,更衣室里面就他们几个,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也不会让人侧目。秦深脑袋凑近了矿泉水瓶,水瓶内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他喊了一声,“小喜?”   “嚇!”秦深吓了一跳,往后一个倒仰,差点儿摔下去后脑勺着地,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他,这才免于摔跤。   章俟海冰凉的视线扫过小喜,小喜瞬间不敢有任何动静,像是一只被扎破的气球“嗞”一声倒退着飞走,在水瓶中央留下一个滴溜溜转的小点。之前秦深凑近水瓶,小喜恶作剧吓唬他,就放大了半张脸贴在瓶身上,上面的眼睛如同死鱼眼一样,黑的黑、白的白,扭曲出诡异的形状。   拍拍胸口,秦深被吓得砰砰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这个死孩子,吓死我了。”   “不怕不怕。”章俟海给秦深拍拍背,嘴上念念有词。   秦深认真听,“噗嗤”地笑了起来,“你当我小孩子呢,拿这一套来糊弄我。我又不是怕眼睛,是怕她突然来这么一下,人吓人还吓死人呢,更何况是鬼吓人。走了走了,回家就把小喜倒河里面去,也算是了了这一场相遇。”   “嘤嘤嘤嘤。”瓶子里传来小喜抽抽搭搭的声音,她说:“对不起老板,我不该吓唬你的。”   “以后可别吓人了,把人吓出个好歹来,请个道士收了你。”   “嘤嘤嘤嘤……”   秦深招来了两个穿戴整齐的孩子,又等着章俟海收拾妥当,大家一起离开游泳馆往医馆去拿龙龙的换洗衣服和暑假作业。   坐在副驾驶,秦深哼着歌,撑着头斜眼看着专心致志开车的章俟海,慢慢地嘴角扬起。   有个愿意将你当成小孩子那般宠着的爱人,被捧在手心里,感觉很甜蜜。   章俟海之前拍着他的背,照搬了红叶镇当地小孩子吓到之后大人哄劝的话——不怕不怕,妈妈在呢,回家找妈妈。章俟海进行了改编,用他富有磁性的声音说出来,听得人心都酥了,秦深挠挠耳朵,红得发烫。   ——不怕不怕,老公在呢,回家找老公。   往医馆去的路上秦深看到路边一家店开始炸油面,炸出来的油面一扇一扇地整齐地码放在簸箩里,用白色的细棉布遮着,避免染上风尘。   油面也就是馓子,用麻油炸出来,颜色金光,炸老了吃起来酥脆、炸嫩点儿吃起来有韧劲儿,前者空口吃,后者泡了红糖水味道也是好极了。   “停车,我下来买油面,你带着孩子们去医馆拿东西,走的时候来接我。”   “爸爸,我也要下车。”丢丢把脑袋凑过来。   龙龙也把脑袋挤过来,紧紧挨着丢丢,“秦叔叔我也要下车,章伯伯麻烦你去医馆拿东西好咩。”   “那行,你们两个小不点儿跟我下车,老章你拿了东西就过来接我们。”   章俟海点点头,服从安排。   做油面的小店不大,沿街的店铺就是在自家院墙上开一个洞,有个对外进出的地方就可。门口架着一口大锅,锅里面热腾腾的麻油稍微靠近一些些就能够感受到灼灼热量,做油面的师傅用两根粗长的特制筷子将裹着油的生胚下锅,瞬间根根白色的面条上鼓起了油泡泡。油面炸起来之后,在师傅的巧手下拉长的油面左右两边似书页一样合拢在一起,定型、炸透之后捞出来沥干了多余的油放到簸箩内。   秦深领着两个孩子看了一会儿,无论是见过多少次,每一次看到师傅做油面还是很新奇的体验。   “老板,这个怎么卖?”秦深有一段时间没来买过了,不知道现在的价格。   “一斤十五块,一把差不多就是一斤。篮子里有碎的,可以吃,你们随便拿。”   秦深捏起细棉布的一角往里面瞅瞅,拿出几根碎的递给孩子们,自己也尝了一根,酥酥脆脆,哪怕换了店家来做了,依然保持着老传统,有着小时候的味道。   “老板,有没有更好的。”   缠着油面的老板瞧了秦深一眼,“哟不错呀,是个会吃、懂行的。好的有,旁边那筐小的里,一把二十五。”   小筐搁在一个大缸上头,掀开细棉布看看,秦深发现这一筐的颜色果然更透亮,看起来更好,因为这是用头道油炸的。   “我要五把,老板你给装一装。”   “稍等。”老板扭头冲着屋内喊了一声,“老婆,接待客人。”   “来了来了。”里面有人应了一声,不是女声,是个男的。   从里头走出来个围着围裙的男人,不高,一米七五不到的样子,中等身材和样貌,和身材略圆的店老板站在一块儿,很有家的感觉。   男人不好意思地冲着秦深笑笑,“好久没有见,秦深你看着没有多大变化,你爸妈上午还来我这儿买过油面呢。”   “好几不见,换了人炸油面,我还以为你们家不干了。”   “我爸妈年纪大了不做了,现在换了我俩接手。”赵小甲看秦深的视线落在做油面的家伙身上,腼腆地说:“我们在一起,你别见怪。”   赵小甲神情间有些没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这种关系,有些人还把他们当做病毒一样防着,店里面生意差了很多。   秦深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态度随意地说道:“我爸妈既然买了,我就不送过去了。扫码支付行吗?”   赵小甲见秦深脸上没有任何异样,提着的心松了下来,笑着说:“可以的呢。”拿出个贴在折叠相框上的二维码出来让秦深扫,二维码的旁边是这对爱人肩并肩站在一块儿的合影,笑容灿烂。   付完钱的功夫,性能优良的车子几乎平滑无声地停在了一边,秦深拎着袋子,指着驾驶座上的男人神秘地对赵小甲说,“介绍给你看,我男人。”   赵小甲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深。   秦深挥挥手,“再见,吃完了再来买。”   赵小甲无意识地跟着挥手,看着车子从身边绝尘而去。   做油面的师傅吃味地说:“看人家长得帅,有钱,就不看一身烟火气的我了啊。”   小镇上也许有很多人没有见识,不认识那辆车的牌子,他从赵小甲父母手上接过油面店之前在4S店做的,经手过那种高端车辆,看着不起眼的车型一辆就好几百万,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价格。   赵小甲给男人擦着额头上的汗,“在我眼里你最帅,人家再有钱也与我们无关,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嗯。”   小生活小乐子,小镇上普通平实的生活照样恬淡有趣,没有多少钱日子也快乐。   从小镇上回了客栈,秦深进去了临水平台,从这儿将小喜倒进了水里,重新回到没有任何漂(白)粉、添加剂的水里面,小喜欢快地在水上转了个圈,看荷叶田田、荷花亭亭,大眼睛里又裹满了泪水,“嘤嘤嘤嘤,这边真漂亮,老板我可以搬家到这边来吗?”   “荷花丛啊,完全可以,你喜欢就成。”不过有一点秦深要和小喜约法三章,“你不准吓唬人,知道吗?”   荷花丛面积扩大,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超出了客栈的范畴,小喜住在里头就不算是占用客栈的地方,不用给秦深付钱。   “嗯嗯。”小喜含着泪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秦深,“老板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   “好姑娘,这才乖。要不要我现在就把能够帮你的道士喊过来,完成你的心愿。”   “谢谢老板,我先回家,把东西搬过来,和几个好朋友说一声,我走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应该担心了。”小喜咬着下唇,思量了一下,还是先和朋友们道别,再回来安心地求道长办事儿,家里面还有一些资财,请人办事应该拿得出手。   “好的,再见。”秦深挥挥手,和小喜道别。   小喜也挥手,“老板明天见。”沉进了水中,顺着清澈的水波往下游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秦深的视野中。   转日,八点多钟,日头还不大晒的时候,丢丢和龙龙背着泳衣、带着暑假作业本自己骑车去镇子上。   丢丢游泳还不怎么会,而且他嫌弃狗刨式太难看了,不仅仅难看还离不开大大游泳圈的辅助,就想着趁暑假的功夫好好学学。游泳馆里会有专门的教练带他,守在孩子身边,秦深还让白虎神君跟着,不会有安全问题。   中午的时候,两个孩子会去木器店或者章老爷子那边吃饭、午休、做作业,医馆坚决不去,龙龙不想吃他爹做的乱炖,夏天吃看着一点儿食欲都没有……说这话的时候,把小肚子收收就更加有信服力了。   秦深看两个孩子骑车越走越远,即将转身进入客栈,眼角余光留意到草丛里有几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他吼了一声,“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草丛里的人影僵硬住,互相看了看,最后哭丧着脸从里头走了出来,是蜀山派的几名弟子,其中一人秦深对他的名字还有一些印象,叫做小六,是杨奉的师弟。   小六几人恭敬地向秦深拱手作揖,齐声说:“见过老板,老板日安。”   声音整齐划一,就跟练过的一样。   秦深纳罕地看着他们几个,“你们大夏天不在蜀山待着,跑到我这里干什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推出小六,他硬着头皮说道:“禀明老板,我们在找东西。那日掌门飞了出去,她手上拿着的冰棱剑也脱手飞出,那是蜀山派历代掌门的信物,继承掌门之位必须有这个才算是正统。我们就是过来寻找冰棱剑的。”   秦深回想一下那天玉纤真人跳跃着一身的闪电飞出客栈的情景,那种情况下,想要收回武器是有些难。   蜀山现下的情况秦深并不知道,小六看他眉头轻轻一拧,心中紧了紧,忙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蜀山的大事小情给倒了出来。   反正没啥事儿,秦深就站在客栈门口听了起来,就当打发时间了。   原来自那日公山尖和杨奉回到蜀山之后,公山尖以大长老的身份召集众人开会,驳去了玉纤真人的掌门身份,中间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再此不一一细表。反正蜀山中各个派系互相倾轧、扯皮、诋毁,等等等等,足见一个积年大派的腐朽杂冗,是该大刀阔斧地斩去不必要的旁枝末节,断尾求生了。   公山尖年迈,早就不管山中诸事,这回插手也让那些心思浮躁的人看到了一派长老的厉害。   目下,杨奉被公山尖力推为蜀山掌门。   他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同时也是整个蜀山的翘楚,曾经在客栈住过一段时日,有了这份机缘在身,修为更是有了精纯的提高,其他人无法望其项背,从武力上来说,整个蜀山没有人可以及的上他的。   但从中作梗的人依然有,那些蔑世派并不想让融世派占据山门,降低了修真者的格调,处处阻拦。   蔑世派提出来的要求也有理有据,掌门传承之物杨奉没有,就算是当了掌门也不伦不类、不是正统。他们在借机拖延,以期别的办法。   “我们就想着先一步找到冰棱剑,堵住那些人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小六收起脸上的忿忿表情,郁闷地说:“但找了好几个小时了,一无所获。”   他们大晚上就打着手电沿河找了,顺着玉纤真人飞出去的方向寻找,一无所获,就想着到客栈门口碰碰运气,没有想到刚刚钻进草丛里就被老板发现了。   “这要是落到了河里面怎么办?”   小六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希望不要,我们准备沿河再找找,要是没有,就下水打捞。”   青河广阔,冰棱剑掉进其中想要找回,和大海捞针没有多大区别,待在一个地方不动也就罢了,但冰棱剑纤薄,很容易被水波带动……这要怎么找?!   秦深投以同情的目光,“这可怜的,你们雇一些专业的潜水队找找吧,我也帮你们留意留意,要是我这边有消息了,会和杨奉说。”   小六连连拱手,“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秦深挥挥手,说了一声你们继续忙,就背着手转身进了客栈。小六看着他一步踏入虚空,羡慕得睁大了眼睛,之前他还能够看见客栈的,现如今站在狮头峰下,只能够看到高树密草、芦苇依依,狮头峰巨大阴影投落下来,听着树叶婆娑的密响,在这儿站久了甚至有些恐怖。   但小六忘不了进入客栈之后,浑身如同浸泡在温汤泉中,舒适的、满溢的灵气让全身毛孔都舒张了开来,引起入体那道玄之又玄的边缘好像在眼前也清晰了起来,只要在里面再待上一会儿,就一会儿,几分钟,他就可以像师兄说的那样,捅破那层窗户纸,引起入体成功,成为个练气期的修士。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小六不知不觉念出了《金刚经》中的一句话,长长叹了一声,转身和同伴说:“走吧,我们继续找,争取在那帮人之前找到冰棱剑,杨师兄当上掌门,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只要杨师兄当上掌门,这么神奇的客栈我们还可以进去。”   但凡是进过客栈的人,无不为之神奇而倾倒。   体会到客栈好处的,可不仅仅是小六一个啊。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的美好。   可惜,他们把这份美好给弄丢了。   青河上百顷的水面,想要找一把剑谈何容易,沿着玉纤真人飞出去的方向找了一圈实在是没有之后,小六几人望着平静碧波怔怔地不说话。被八月天的的大太阳晒着,面皮上一层油汗,有汗珠子滑落到了睫毛上,渗入眼内,眼角涩涩地难受,小六咬着牙说:“我们按照老板说的那样办,请专业打捞队的人来。”   “可,六哥我们的钱够请吗?”   小六打开手机,看着自己的网银账户,“大家凑一凑,总是够的,我打电话给爸妈,问他们借点儿。”   “我姐姐是老板,我也问她借。”   “过年时候长辈给的压岁钱我一直存着没花,我这就取出来。”   ……   ……   大家七嘴八舌的想着注意,随着风将他们的话卷进了水面,水下的小喜看了这群背着剑、灰头土脸的傻子,没有多理会,招招手,让朋友快点儿,离客栈没有多少距离了。   “哗啦啦”出水,大太阳下,小喜撑着一把黑面的油纸伞美滋滋地在地上转了个圈,飘逸蓬松的白色纱裙舞动了起来,旋转出一朵美丽的花,就像是少女最美好的豆蔻年华。   小喜不是不能够离开水,只是没有恰当的工具而已,她手上这把油纸伞就是她的爸爸妈妈给她烧的,本来小碎花的伞面涂上了青河河底的淤泥几经晾晒之后就多了水汽,可以让她出水一段时间不受到伤害。   “珠珠你快点儿,外面好晒啊。”小喜面朝着河站着,白皙的小脚踩在河边淤泥内,看起来白的更白、黑的更黑,有一条泥鳅似的小鱼儿挣扎在她的脚丫子旁边,弄得她痒兮兮,抬着脚丫用力一甩,要把小鱼给甩到河里面去。   “啪——”   力度不够,小鱼儿就甩出去三十几厘米,直接带着淤泥糊了即将出水的姑娘一脸。   这个姑娘脾气挺好,拿掉了小鱼儿放进水中,用手掬了一把水洗干净脸,因为半露出水面,白白净净的小脸儿被太阳晒着,两颊上浮现出红晕,她眉眼清秀,扬起的小脸露出的笑容非常干净剔透,好似没有任何烦恼,脆生生的声音说:“小喜你别闹。”   小喜巴掌大的小脸上大大的眼睛又双叒蓄满了泪水,“嘤嘤嘤嘤,珠珠你说人家。”   珠珠才不理小喜那么一套呢,她彻底从水里面走出来,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裹着一身藕白色的连身裙,身材虽说不是玲珑有致,但也比小喜这样的干瘪豆芽菜好上许多许多。   小喜郁闷地按按自己胸口再也长不出来的豆包,“嘤嘤嘤嘤。”   珠珠笑容愉悦,气质沉静,很像邻家上重点高中的小姐姐,她在珠珠水藻一般的长发上摸了摸,“你要是去投胎,就可以长了。”   小喜“嘤嘤嘤嘤”,噘着嘴巴说:“人家才不要,人生在世,活着不易,与其投胎再入轮回为人,经受一番苦难,我还不如保持现状。最起码我不用考试、不用找工作、不用面对相亲和催婚。”   小喜踮着脚尖走在湿软滑腻的淤泥内,拨开芦苇,笑盈盈地对同伴说:“投胎了,我就不记得你们了呀。珠珠走吧,我们去客栈啦。”   客栈欢迎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朋友,人妖仙鬼凡,只要能够进入客栈,都是客人。   “嘻嘻。”小喜跨入客栈,缩着肩膀偷笑了起来。   “怎么了?”   小喜说:“我终于进入了客栈呢,我现在可是老板的客人了,吓唬人可以不?会把我赶出去咩?”   “不会赶你出去,但是吓着了老板,客栈上空会有雷电劈下来,咣啷一声,直接就把你灭了。”没事干和黄三尾他们一起摘豆角的秦深凉凉地说。   小喜缩了肩膀,撑着伞躲到珠珠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眼睛里又双叒叕都是泪水,不用眨动,泪水就一汪一汪地往下掉,“嘤嘤嘤嘤,老板我再也不敢恶作剧吓唬人了。”   秦深咧嘴笑,“乖。”   小喜蓦地收回脑袋,彻底躲在珠珠身后不敢出来。   吓唬了小姑娘,秦深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视线落到珠珠的脸上,“要住店?”   “老板好,我叫做珠珠,是生活在青河里面的蚌精,我要住店。”不用秦深询问,珠珠就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身家背景说了个清楚,并且强调,“老板,我就是来住店,并不去妖界。客栈中庭水池里的房间,我想住一个月。”   客栈“上一层”的中庭是一个水池,水清澈无比,站在栏杆后看着水池,视线直直地落在了水中鹅卵石上,平静无波的水好似不存在。水质好却不是活水,最起码秦深没有找到水的源头,客栈的神奇之处多多,也就不探究这些。   水中不长植物,移栽了荷花全都枯死了,也就一直空着,看水下斑斓五彩的鹅卵石也是一种享受。   现下,一只蚌精过来说她要住店,指明了中庭水房。   秦深眼睛一亮,他又解锁了客栈的一个功能。 第104章 藏在水下的房间   要说这望乡客栈, 秦深经营了一年有余,早就将它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寻摸了一遍, 就连堆放了许多木材、积灰杂物的库房也找了一个空闲让员工清扫了一遍。这间客栈的结构图早就烂熟于心, 他闭着眼睛就可以在客栈里来去自如。   而现在, 蚌精珠珠跟他说,要住水房。   这让秦深疑惑的同时不禁好奇, 乍听起来跟水牢差不多的水房究竟是个什么房间,怎么身为老板的自己反而不知道。   “老板, 就是‘上一层’中庭水池内呀,走进去就有房间了。二十多年前,你爷爷开着客栈的时候,每年酷暑难当时节我就会到客栈避暑。不瞒老板说, 客栈内灵气充足, 在这等岁月是我们精怪最好的去处,凡间的精怪无不想在这儿待着,长长久久的不出来。”   珠珠丝毫不隐藏自己对六娘姐妹、对黄三尾等精怪的羡慕, 能够成为客栈的员工,吃穿住都在客栈,肯定是上辈子行善积德、烧了高香, 在这辈子才能够修来这份机缘。   凡间精怪那么多,却也不是每一个都拿得出住店的钱, 珠珠也是在攒了好久才会进来住上一次。   将自己带来的珍珠拿出来,粉红色的塑料脸盆里盛满了珍珠,个个有拇指大小, 莹润可爱,比上好的海水珠不逞多让。   秦深抓了一把,触之冰凉、感之哀伤。   他从珍珠内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抬头看珠珠,笑盈盈的秀丽女孩怎么会生产出这样的珍珠?   珠珠脸上的笑容干净透亮,眉梢眼角毫无忧郁悲伤,“老板,珍珠内的情绪对凡人没有任何影响,只是我一抹无关紧要的小小情思而已,触碰到空气不出几天就会全都消散。”   秦深点点头,用天网APP扫描了珍珠,这么大一脸盆的圆润珍珠在客栈也就只能够住三天。   于凡人来说的珍贵珠宝于蚌精来说只不过是生活中产生的废料,并不值钱。   秦深收下了这些珍珠,拉开装满抽屉的钥匙视线在其上来来回回扫视,脑海中也在不断翻阅爷爷给他的客栈经营手册,没有任何地方特意标注了水房的字样,这……让他无从下手啊!   “六娘,六娘,水房的钥匙呢?”   “我也不知道。”六娘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厨房里正在做凉皮,她正在帮忙弄呢,虽然厨房杀手帮倒忙的比较多,但架不住情绪高昂。“钥匙都是历代老板保管,装钥匙的抽屉我们都打不开的。老板,你用心感受一下,肯定能够找到的。”   因为发放钥匙从来都是秦深干的事儿,他还从未注意到,吧台下面有几个抽屉是员工无法打开的。   用心感受?   秦深摸着下巴看着钥匙,突然闭上眼睛,手凌空于抽屉之上,手随心所欲的移动,抓到了一把钥匙后心有所感地睁开眼睛……   手指接触到的钥匙与其它毫无区别,黄铜所制,钥匙眼儿里牵着一根红绳方便携带、拿放。但与其它钥匙又有着区别,因为塞在犄角旮旯里,就像是抽屉的格子做少了,钥匙放到最后塞不下,就一股脑的堆在了最后头。   其实水房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并无任何特殊,只是水族来的少、过虚度原的更少,就容易让人忽视罢了。   秦深对水房还是蛮好奇的,便亲自带着珠珠和小喜往里面走,小喜也过来住店了,不过是蹭住的珠珠的。   进入西北角的楼梯,一阵凝滞感过去,鼻尖顿时萦绕着彼岸花的香味,站在转角,入眼的便是平静如镜的水面,水内的鹅卵石密密麻麻,却绝对不会引起任何的密恐症状,因为鹅卵石非常漂亮,各色图案多多,想要找到两个图案一致的都很困难。   站在水边,当老板的秦深踌躇不定,反过来询问客人,“珠珠,你怎么去房间?我给你拿了中庭1号房。”   珠珠看秦深对水房不了解也没有说什么,善解人意地给秦深指点。   翻过栏杆步入水池,站定之后珠珠的身子就开始下陷,漂亮的鹅卵石像是变成了流沙开始移动,很快就吞没到了珠珠的脖子,珠珠眨眨眼睛说:“老板,你要来试试吗?只要站在鹅卵石上不要有任何抗拒,就能够进入水房。”   既然来了,哪里有不体验一把的道理,而且身份客栈老板,更应该将客栈的上上下下了解的清清楚楚。   果断脱了鞋子翻过栏杆,秦深步入水池,水深及膝,脚下鹅卵石光滑、坚硬,走出去两三步之后在水中站定不再动弹。   约莫两个呼吸的功夫,秦深蓦地睁大了眼睛,脚底下的鹅卵石在松动,他感觉自己在下陷。   这种感觉很神奇,知道客栈不会伤害自己,也就没有什么恐慌,要是不知情的人往这边一站,肯定会挣扎,一旦有了动作,鹅卵石就会停止移动,人很容易从中挣脱。   水已经到了下巴,慢慢没过嘴巴,秦深下意识地仰起头让鼻孔尽量待在水面以上。大抵是他有了动作,流动的鹅卵石停止住,竟然开始拱着他往上。秦深连忙停止不动,鹅卵石又开始带着他往下走。   等整个脑袋彻底没入鹅卵石消失不见,秦深的脚也触及到了坚硬的地面,他正站在一个楼梯上,抬头看,天面铺满了鹅卵石的装饰,抬手触及,很是坚硬。   但要是顺着楼梯往上走到最后一个台阶,脑袋顶着鹅卵石,同样两个呼吸的时间,鹅卵石的天面会产生吸力,吸着人向上离开水下的房间。   秦深往下走,抬起手张开五指在身前移动,有水波从指间流动的感觉,身周处处并不是毫无触感的空气,是水,是犹如空气一般的水。   他在水下可以呼吸的。   真是神奇。   楼梯下来之后是一处走廊,走廊两边对开着百十来个房间,整体颜色是清亮的蓝色调,就连脚下的地毯也是白色上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浅蓝。   墙壁上并不显得单调,因为门与门之间的空隙时有装点,或一副画着水生生物的小画、或水草团成的花环,巧思处处,走的是简单美的格调,身处其中很有那么一些文艺小青年的情思。   一号门半开着,这里住着珠珠和小喜。   秦深在门上敲了两下,“我可以进来吗?”   “老板进来吧。”珠珠的声音。   秦深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有对单间窄小的布局无语,直接被房间内落地窗外的风景给震撼住了。   鬼斧神工,真乃鬼斧神工。   外面竟然是三途河的河底,能够看清楚十米以内的风景,游鱼处处,竟然都没有注意到临窗而站的三人。   秦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右手食指曲起,迟疑了一下,在窗户上叩击,发出“叩叩”两下清脆的敲击声。   离得最近的一条鱼好奇地游近了看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又游走了。玻璃是单面的,外面游走的鱼看不见住在里面的客人。   “真是神奇。”秦深感叹,天帝造物,巧夺天工啊。   小喜整张脸都趴在了玻璃上,只会发出“哇”的声音了,眼睛压根不够用、心思也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除了赞叹还能够做什么呢。   珠珠来这边住过几次的,见到此番情景依然舍不得挪开了眼睛,她说:“水房内水灵气充足,最适合我们水族修炼了。”   秦深又叩了两下玻璃,笑着说:“你们在这边住着,一日三餐都是客栈包的,想要再吃些别的和厨房说,价钱也便宜。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走了。”   “老板再见。”   秦深挥挥手,走出房间合上了房门。   他又打开了对门往里面看看,整面的落地窗外依然是三途河水下的风景,并无不同。   走廊长度四百多,走到尽头也不需要花多少时间,看着尽头手边的房门,秦深福灵心至打开,“咦?”这边竟然不是客房。   客房的布局都相当紧凑,单间就够放一张床加一个单薄的衣柜,标间在单间的基础上略大一些、多加一张床,套房稍微好点儿,有个小客厅,客厅里还放了沙发、茶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面积也很小。   每每看到客房的布局,秦深都为之汗颜,收客人那么贵的房钱就让他们住这么小的鸽子笼。   不过,客人不是这么想的,能够进入望乡客栈便是他们的幸运。   这个不多说,就说秦深现在打开的房间吧,标间大小,内里无床,有一张沙发并小圆桌椅,沙发对着的墙壁是一排多宝阁,多宝阁内或放置照片、或放置书籍,还有很多儿童玩具、女人的发簪绢花之类的东西。   秦深侧头就可以看到最近的一个相框,相框是小小的自己仰头看着中庭一角内生长的高大玉兰花树,树上的花朵打着花苞,并未开放。引起秦深注意的是,这张照片上的自己脸上并不是稚气满满,望着花树的神情温柔、追忆。   心脏“扑通扑通”跳了两下,秦深知道,这个他是另外一个“他”。   看着照片并没有违和不适之感,因为这个“他”,也是自己的啊,秦深的内心深处并不排斥。   在多宝阁前细看,秦深知道了这是爷爷在认识奶奶之后布置的,有两人相爱的见证、有儿女成双的喜悦、有离别的痛苦、有秦深到来的惊讶和惊喜……这里满满的都是回忆。   秦深曾经疑惑过,木器店的家里面为什么一张爷爷在时的照片也没有,想要看看爷爷长什么摸样都不行,他现在知道了,因为全都在这里。   挪动了几步,秦深拿起手边一双千层底的小布鞋,鞋头上绣着老虎头,看鞋子的毛边程度是被穿用过的,只是被细致地保存了下来,鞋子的旁边放着秦深亲爸爸的周岁照片,很显然,这双鞋是他的。   这一格的下面还放着一本笔记本,翻开之后清丽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是个女人的笔迹。   “竟然怀孕了,上天恩赐。”   “我们决定给他起名字叫做秦言,在腹中并不闹腾得厉害,会是个乖巧懂事、体谅娘亲的孩子。”   “孩子出生了,六斤一两,在屁股上打了一下,哇哇哭,真可爱。”   “小言周岁了,给他做了一双老虎鞋。”   “老家来人,说是让我去做汤。做什么汤?不知道啊,我不想离开小言和正哥。”   “小言,娘亲要离开一段时间,等妈妈回来。”   ……   ……   秦深快速地浏览了过,笔记本是奶奶记载的育儿手册,记录了孩子成长的点点滴滴,只言片语凝聚了奶奶对爸爸的爱。记载的时间停留在爸爸五岁的时候,老家来人的奶奶跟着家人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难道是过世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有灵位在多宝阁上放着?   秦深退后几步,仰头才能够看到放置在最上面的一个小小的灵牌,两个巴掌的高度,上面就简单刻了三个字“孟真姑”,这应当就是奶奶的名字了。   收回看灵牌的视线,秦深继续浏览着多宝阁上的东西,看到了一个水晶球,水晶球里面有一颗栩栩如生的玉兰花树,满树浓绿的叶片,看起来生机勃勃。   秦深眼中浮现出疑惑,他快步走到最前头拿过了自己的那张照片到水晶球边比对了起来,“一模一样。”   对,就是一模一样。   这就是同样一棵树。   吃了金文鲤鱼回到了小时候的秦深疑惑过,为什么长势茂盛的玉兰花树到了他接手客栈的时候却没有了。   因为这棵树被收进了水晶球内。   秦深拿起了水晶球,看到了水晶球压着的一张便签纸,纸上字迹与自己的有几分相似,却多了随性从容、无所顾忌的气势,上面写——花树收于此,与记忆一起。   心头猛地一跳,秦深的视线落于水晶球,“我的记忆?!”不知不觉,声音竟然变得干涉凝滞,喉咙内如同堵了一根横骨,这口气上下不得。   “那就看看是什么!”秦深深吸一口气,举高水晶球,猛地砸向地面。   水晶球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没有任何滚动,落到什么地方便是什么地方,敦实得很。   秦深:“……”用不着这样吧!   无奈地伸手去拿那张便签纸,翻面还有一行小字——别想着砸开,等时机到了自然会碎。   “呵呵。”秦深干笑两声,“自己”果然了解自己。   无奈地将水晶球放回了远处,他也不继续看多宝阁内的的东西了,趴在了玻璃上看外面的水景,刚才在珠珠她们那儿,为了保持住客栈老板的形象,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失态,根本就没有看够。   看到一条鱼游过,秦深瞪大了眼睛,这条鱼他们吃过,味道可好了。回味了一下鱼肉的鲜美,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游越远,只能够在心里面安慰着自己,夏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等三途河结冰了,就在上面多凿几次洞抓鱼吃。   又见证了一次客栈的神奇,等晚上章俟海和丢丢回来了,他还带着他们两个去体验了一番。   水房玻璃外的景致没有水族馆内的精致,但是真实的,更显震撼。   他们站在窗户边看的时候有一阵子窗外的鱼全都遁逃,平静的水面出现阵阵波澜,过了不久,就有一条看不见头尾的长条形水怪擦着玻璃游过,一家三口屏气凝神,就怕发出任何声音引来了这条水怪的注意。   明明心里面清楚,出自于天帝手笔的房间绝对的稳固坚实,但心里面依然止不住的害怕,万一呢,万一玻璃被砸碎了怎么办……   等这条水怪游走了,这片水域陷入了死寂,只有静水依旧,那些小鱼全都不见了踪影。   …………   ……   珠珠和小喜在客栈住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小喜请莫琛帮忙真实地接触到了爸爸妈妈,心中牵挂放下了大半,整个水鬼都轻松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大眼睛里蓄满泪水了。   “你的家当挺多的啊!”秦深看小喜在荷花丛内搭了个窝,一遍一遍往里面运东西,感慨了一番。   小喜欢快地拖着包裹在水里面游,包裹又沉又重,她拖得很吃力,但这边应该会成为她以后很长很长时间稳定的小家,一想到这个她布置起来就相当的积极,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都是这么多年我爸爸妈妈给我烧来的,我在水底下收集来的,还有珠珠姐姐给的好多珍珠。”小喜在秦深面前停下,从包裹里翻出了一个珠链组成的门帘子,这些珍珠的个头很小,米粒一般,是未成形就被蚌精排出体外的。“老板你别看珠珠姐姐很开心的样子,其实她可忧郁了,满腹的悲伤事情。一旦这些情绪出来她就会抽出它们裹进进珍珠里,悲伤就会变成这些大大小小的珍珠。”   小喜抖落着这条用残次品珍珠做的珠链,“珠珠姐姐有一段时间悲伤的情绪连续不断,都来不及产生好看的珍珠就要排出来,不然柔软的蚌身内存不下这么多珍珠。我就收集了起来,做成了门帘。老板你说我把这个挂在家门口好不好看?”   珠帘因为是用残次珍珠做的,光泽暗淡、形状不规整,被串在一起,很难说出好看二字。但小喜笑眯眯珍之重之的摸样为其添加了很多颜色,不好看的珠帘也变得美丽。   秦深说:“好看。”   “嘻嘻,我就知道老板会喜欢的。”小喜大方地往前送,送到秦深的跟前,期待地看着秦深,腼腆地笑着说:“老板,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珠子都是我一个一个钻孔、一个一个穿线做好的,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秦深眨眨眼,“……”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够了够了。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喜,你花了这么多功夫做好的,自己留着吧,不用送给我的。”   小喜大力的摇头,坚持地说:“不行不行的,老板一定要收下,我还特意问珠珠姐姐要了几颗大点儿的坠在下面,你一定要收下。”   珠珠的珍珠好的都收集起来凑客栈房费了,唯一能够给小喜的便是这些残次品。   看着小喜严肃认真的摸样,秦深也不忍再拒绝,摸摸小喜的脑袋,“谢谢小喜。”   小喜一张小脸埋进了手掌里,指缝间露出来的地方通红一片,她害羞了。   不耽误小喜搬家、布置房子,秦深拿着如同烂牙串起来的珠帘去了吧台,准备让六娘看看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办法,将珠帘改的好看一些。小喜真心实意地送给他的,总不能够一天不挂就收了进去,太对不起小姑娘的一片心意了。   “老板,你的口味什么时候这么重?弄一堆烂牙齿做的门帘子过来干什么?千万别挂上去,看到的人会怀疑店里面的品味的,你千万别弄这个东西拉低大家的平均线。”   秦深:“……”   秦深无奈地说:“你这是啥眼神啊,这些明明是珍珠。”   六娘扔掉了瓜子,身体前倾盯着珠帘分辨了一会儿,“好吧,你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秦深,“……”他真的没有怪癖的喂。   六娘逗他呢,掩嘴偷笑了几声,“老板,这个真没法救,除了下面几颗新弄上去的珠子,其它真的没有救了。你把下面的珠子拆下来还差不多,其它收起来呗。”   “也只能够这样了。”真的挂不上去,怕大家看到了影响吃饭的心情。   找了一个塑料袋将珠帘收进去,准备收去库房,眼前有一道微光一闪,秦深定睛细看,是一颗珠子发出来的。   把这个珠子捡了出来,是小喜最新缀上去的几颗之一,其中一颗中心有东西,会闪光。他拿了剪刀把这颗珠子剪了下来,拿到阳光下细看……   “老板,里面有东西?”看秦深折腾了一会儿的六娘好奇地问他。   秦深半响无语,捏着这颗珠子扬声让六娘给蜀山的人去个电话,他们的掌门信物找到了。   冰棱剑并非凡物,虽然没有产生器灵,却在历代蜀山掌门的手中过着,积累了很多气韵,本就不凡的它更是成长了一柄法器,假以时日,诞生出器灵也未可知。   这么一把法器不会认主,但被持有者拿着也可以隐入体内,需要时便可以拿出来。   蜀山弟子现在眼力见儿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死板地想着,离开了持有者,冰棱剑这么一件死物肯定还会维持原状等待人发现,却未想到,冰棱剑为了保护自己缩小了身形,机缘巧合之下被蚌精“织”进了珍珠内,结成了一颗滚圆的珍珠进了客栈。   要不是小喜萌生了要给他送礼的举动,这颗藏着冰棱剑的珍珠说不定就此蒙尘,再见天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站在阳光下,秦深看了一会儿藏着冰棱剑的珍珠,突然问六娘,“给蜀山弟子打电话了吗?”   “打了,还没有接通。”六娘用的是客栈内的座机,他话音刚落,电话内嘟嘟嘟的声音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说了一声“喂”。   “老板打通了。”   “别说什么,你就说打错了。”   “哦。”六娘在电话内应付了几句,打发了诚惶诚恐的蜀山弟子。   秦深已经走回了吧台,拉开抽屉将珍珠放了进去,垂眼拿过万年历翻看了起来,离九月初还有半个月,没有几天了,让杨奉自己过来取冰棱剑算了。   蜀山弟子的情况他又不清楚,要是接了珍珠的那人心思太多,没有将珍珠给杨奉……这并不是秦深想要看见的。   大概是珠珠和小喜住店,让很多水族重新认识到了客栈的好处,近段时间接待了很多水族客人,有成精日久的鲤鱼、有还保留了一半原身特征的大虾、有抱着鱼缸把自己送了进来的金鱼……全是河鲜,不、不对,是水中精怪。   “老板,给俺一个房间,俺要最好最好的,不差钱。”拖着个大肚子的男人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衣、肥大的西装,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和几乎沾满了十根手指的大金戒指相互呼应,眼睛被墨镜挡着,看不清楚具体的长相,但观其行、听其声,不!差!钱!   秦深盯着“不差钱”的大肚子看了一圈,肚皮太鼓,衬衫紧紧地绷在了肚子上,轻轻吸一口气,勉强维系在一块儿的扣子就“难舍难分”一下。   “老板,别愣着啊,俺是来住店的,又不是给你欣赏的。”   “不差钱”粗短的手指在吧台上拍了几下,秦深的眼睛逐渐睁大,一颗扣子“咻”飞了过来,幸好他注意得及时,这颗扣子冲着脸面飞过来的时候他可以及时让开,不然,扣子就在他脸上盖一个结结实实的章了。   缝扣子的线崩裂,“缠绵”够了的扣子飞出了三颗,一颗往秦深这里的,被六娘伸手握住;一个弹在了墙上落到地上滴溜溜转了一会儿;还有一颗直接飞进了客人的茶水里,溅了这位客人一头一脸,差点儿引起纠纷。   而始作俑者,“不差钱”客人的白嫩肚皮子彻底的呈现在大家眼前,松软的肉颤巍巍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下来,只见上面写了四个字——攒钱、买房。   这是学“精忠报国”,明己志呢。   多么宏大的目标啊,秦深佩服地看“不差钱”,“你是买海景房还是大别墅?现在房价一天一个价,不好好规划根本就买不起。不过你是做窗帘生意的吧,钱赚的不老少,也不在乎那么一些变化。”   “不差钱”摸着自己的白肚皮,忧虑地说:“俺不是做窗帘生意的,是做教辅用书的。现在房价那么高,哪里买得起海景房、大别墅哟,俺是看中了家乡六十个平米的小公寓,还差点儿就可以拿下了。”   “恭喜恭喜,这种小户型也很流行。祝客人早日达成心愿。”   “哈哈,快了快了,俺再攒个六十多年就完全买得起了。”   秦深,“……”   “老板,俺的名字是王杞别,来自于X省X市的大江边。”   “敢问先生原型是什么?”   王杞别并不介意,大声地吐出一个字,“鳖。”   秦深纳罕,“客人你这不是自带房产吗?移动小别墅,居家好伴侣,怎么还要买人类的房子?”   “唉,俺的壳子可以变成沿江小宅,过得也挺好的,但人类清理江边房产,说俺的是非法违建!”王杞别气哼哼地继续说:“违建要拆除,俺不愿意,俺一直在那边住着,几百年了,老宅基地,哪里违法!这些人类忒不讲道理,趁着俺晚上睡觉的时候强拆,俺好好的壳子就被他们弄裂开了口子。”   说到这些,老鳖精王杞别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不能自己,“俺没啥本事,壳子坏了也想不出咋修的,现在的壳子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外面大雨倾盆、里面小雨滴答,没法住喽。俺一个老实巴交的捞鱼的,和那些人类理论也没有用,还差点儿被打喽,就索性干起了人类的买卖,给那些上学要考试的娃娃卖辅导书。”   “嘿!”说到自己转行的事儿,老鳖精就高兴地搓起了手,眼睛笑眯眯成一条缝,“人类就是瞎折腾,各种考试成堆成堆的,周考、月考、期末考,中考、高考、研究生,给俺们创造了多少商机呀!瞅准了机会,俺就扎了进去,干了小二十年喽,啥答案都有,老板你要不。”   秦深看看他鼓鼓囊囊、肥大的西装外套,手在吧台上轻扣了两下,“你是卖答案的?”   “哎呦,老板别这么说。”王杞别大手挥了挥,胖脸上出现猥琐的笑意,“咋是卖答案的,说的忒不文雅,是参考用书啦,俺是正经商人。”   正经商人做贼似的左右瞧了瞧,看旁边没人,抓着西装的左右衣襟展开,露出从幼儿园问答到公务员考试各个阶段的答案小抄,包罗万象,真是应了那句广告词——只有人类想不到的,没有他弄不到手的。   王杞别积极推销,“各种答案都是俺亲自收集来的,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价格实惠!不是又要考四六级了,打包一套答案只要998,错过这店就没有这……呸呸呸,俺这个文化人也会犯错误,口误口误,是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了。嘿嘿,老板要不要来一套?”   “我这把年纪了,看着像上大学的?”   王杞别恭维,“哪里不像,说上高中都有人信。”   秦深嘴角翘了翘,这老鳖精还挺会说话,“998一套这么贵?”   “便宜的啦,我可是好不容易弄到的答案,冒着生命危险的。要是觉得一套不需要,我还有单买的,填空200、作文350……怎么样?”   “不怎么样,老板别信他,这个骗子!”搬东西到大堂的王乐彬盯着王杞别的衣服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认出了这个疑似卖窗帘其实卖答案的骗子。   想当年大学考六级,准备裸考的他上个厕所的时候看到卖答案的小广告,就跟着上面的广告词念了一遍,一个贼兮兮的声音就在旁边的格子间里问他,要不要买答案,一套答案打包价只要998,包过六级、高分带你上天,让老师、同学刮目相看。   王乐彬就心动了,不过还没有行动。隔间蹲坑的同学却一下子买了下来,还说以前问王杞别买过,童叟无欺,期末考不挂科、仰赖王老板多多。   在同学的鼓动下,王乐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买下了答案。   临到考试王乐彬同学最后没去考,998的答案就这么浪费。但他没有用上,不代表其他人没有,考六级时有这份答案全程陪伴,题目长啥样那些同学都没有看。   结果?   当然是不过的啦!   确切地说是没有一个是对的。   掷骰子还能够对上几条的选择题,那份998的答案完美规避了所有正确的。   大规模雷同的错误答案太多,引起了校方重视,揪出了这桩作弊案,处理了一大批人,王乐彬幸亏没有去考,不然也是通报批评大军中的一员。   “冤枉,我给的答案绝对正确,是考试的时候临时换卷子,我猝不及防。”王杞别也很冤枉,“我的招牌差点儿砸了,挽救了好久。”   放下手机的秦深安慰老鳖精说:“招牌换了挽救的不容易,也是可怜的,你就和国安一处的人好好说说,他们会同情你的遭遇的。”   老鳖精王杞别猛地眨眼睛,“老、老板你说啥?”   “对不起,为了社会和谐建设,身为一名好公民,我不得不这么做。”   老鳖精秒怂,双手合十祈求原谅,“俺卖的答案都是假的啊,只是想要糊口饭吃啊。”   秦深:“……”妖怪套路多,社会社会啊。 第105章 男人做事要负责到底   老鳖精卖的假答案没少坑害了想要走捷径的考生们, 也让花了998的他们了解了买答案的风险,如果能够吃一堑长一智还好, 但很多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那就没有办法了。   国安一处早就盯着作弊案, 老鳖却不好捉,这老家伙忒滑溜, 作案后不会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三天,等国安一处的人赶过去, 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回老鳖精到了客栈,也是按捺不住想要和秦深炫耀炫耀自己近几年成功所得的心情,多说了几句,酿成了苦果。   被国安一处的工作人员陆斐然逮着, 老鳖精又哭又闹, 大声喊着冤枉,“我卖的都是假答案,让他们栽个大跟头, 知道这事儿做不得。我煞费苦心,用心良苦啊。”   三寸短须的陆斐然被气笑了,拽着抓捕妖怪们特质的手铐, 手铐束缚着老鳖的爪子,拽一下发出脆响, 提醒老鳖精别耍什么花样,“你这么说,那些被你坑苦的人还要谢谢你喽。”   “不用谢, 不用谢,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用另一种方式匡扶正义。”老鳖精蔫哒哒地看着束缚住自己的手铐,心里面好想哭,早知道就不贪图客栈里面的灵气过来了,后悔晚矣、晚矣哦。“官爷你看我也没有做啥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让想要走捷径的人吃了苦头、得了教训,是不是应该放了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不回家,全家都要饿死了,也不容易啊。”   “不行!”   陆斐然斩钉截铁地说道:“咱早就把你调查个一清二楚,什么老小,你这只老鳖精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休养哄骗我等。”   拱手给秦深行礼,“多谢老板出手相助,我会向部里面申请急公好义奖金的。虽然没有几个钱,但也聊表心意,是老板做好事的一份凭证,请老板到时一定要收下。”   老鳖精戴着的墨镜遮挡住了眼睛,秦深想那双眼睛里肯定是满满的控诉和愤怒。听陆斐然说还要给他颁奖,连连摆手,“千万别,我只是做了一些小事而已。”   老鳖精嘀咕,“拿我换荣耀。”   秦深尴尬,“……”送了个买卖答案的老鳖精坐牢,怎么感觉自己犯罪了?   陆斐然不让老鳖精多说什么,手在手铐上按了一下,电光闪烁,老鳖精大叫大嚷,“杀人啦,要死人啦。”   声音又尖又细,是对耳膜的一种折磨。   好在,并没有给老鳖精多长的时间,转眼间,一只鱼盆大的甲鱼代替肥胖男人出现在了大堂内,手铐会随着使用者的身材大小进行转变,变出原型了也不会松脱。老鳖的前爪子上套着银亮的手铐,三角尖似的嘴巴一开一合,却只能够发出“唧唧唧”的叫声。   陆斐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老鳖抬了起来夹在手上,掂量了两下,老鳖身上的破壳子就叮铃哐啷响,定睛细瞧,原来看似坚硬的鳖壳上打了很多补丁,一层摞一层,看着委实可怜。“可怜”的老鳖黑豆眼里微光闪过,瞟见客栈老板面露不忍,硬是憋着自己挤出那么一两滴眼泪来,张口无法说话,就“哭唧唧”给人看。   多大的岁数了,只要能够舍下一张脸,求放过做的相当得心应手。   前爪子上的镣铐收紧,老鳖“唧”一声偷瞄抓着自己的陆斐然,就见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道士目露精光、暗含威胁,忙缩着脑袋到自带房产里,不敢当着国安一处工作人员的面做戏。   缩在壳子内,瞧着四面漏风的摸样,老鳖就悲从中来,恨不得大哭三场,现在人工成本那么贵,他自建个房产容易嘛!   收回目光,陆斐然抬头见秦深对自己牵着的手铐很感兴趣,就解释了一番,“这个手铐是国安一处结合科技和法术新发明出来的,可以暂时封印住精怪的妖力、修士的灵力,我刚配备上,没有想到这回就用上了。”   看时间不早了,他还要押解老鳖去省城,就拱手道别,“老板,那我先走了,等奖金申请下来了,我再送过来。”   “等等。”秦深还有事儿问陆斐然呢,“杨奉怎么样了?”   蜀山的事情秦深也就从小六的口中知道一二,但那说的笼统,没有仔仔细细提及杨奉的。秦深之所以关心杨奉,是客栈里有人看上他了,再进一步说是仇宝成的女儿仇星星看上了杨奉,作为父亲的仇宝成就比较关心女儿喜欢上的人,托秦深打听打听。   侧身引着陆斐然坐到里头去,秦深扬声让六娘上茶。   做客栈的,茶水点心当然是配齐整的,今天是茉莉香茶,清亮的汤水里见不到一丝茶叶、一片茉莉,看起来和超市里面卖的瓶装茉莉花茶很像,秦深拿起来绘着茉莉花的骨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茶香清幽、味道清爽,不苦涩、不甜腻,是恰到好处的窖香。五娘有调茶的好手艺,没有尽早发现,真是可惜了。   茶味清爽当然要配以浓甜的的茶点才得宜,正好一淡一浓配伍有成、互相映衬。   “尝尝看,我家大厨今早起才做的山药红枣糕,红枣泥里面还放了玫瑰花酱,有令人心旷神怡的花香。”秦深做了请的动作,让陆斐然随意。   和客栈老板对坐,陆斐然坐立不安,浑身像是有针扎似的,缩了头脚的大鳖被他笼在怀里,似抱枕一样揉捏,紧张起来就不知不觉添加了许多小动作。   壳子里头的老鳖有苦难言,只能够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尽量往里头缩。   这种日子真是没法让鳖过了!   秦深歪了一下头,目光流转间尽是不解,“你怕我?”他一个亲近随和、温厚大方的客栈老板,有什么好怕的,怕他做什么?   陆斐然下巴上疏朗的三寸短须就像是炸了毛,抬头拿眼睛对着秦深,可视线游移,并不敢真正地与客栈老板对视。声音微颤,说着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违心话,“老板误会了,哪里有。”   “你这可不像是误会的摸样。”秦深摆摆手,把陆斐然想要辩解的话都给堵了进去,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陆斐然,“我看着也挺平易近人,不是虎背熊腰的凶悍摸样,干嘛怕我?”   陆斐然,“……”望乡客栈主人的身份,就足够让人心肝颤的了。蜀山就是前车之鉴啊。   陆斐然怀抱的老鳖苦闷地“唧唧”了两声,像是在附和他的心声。   末法时代,很多门派传承已断,修真法门佚散,道统断绝,修行越发不易。还在练着的,要么是有大信念者,坚持一件事、心神不动摇;要么就是有大机缘者,窥见了些许真义,心驰神往;要么就是惯性施为,听师长的话浑浑噩噩在修炼。无论是哪一种,都被灌了两耳朵的望乡客栈诸多神奇之处,但真正见识过客栈的却是少之又少。   兼之客栈闭门休业二十年,时间冲淡了记忆、薄了神异,客栈就成了以讹传讹的传说。   就像是蜀山派前掌门玉纤真人,她还是掌门呢,不照样轻视望乡客栈,到头来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已经沦为了修真界的笑柄。   被传为笑柄的可不仅仅是玉纤真人,毕竟在介绍这位真人的时候前面还要缀一个介绍——蜀山派的前掌门。   以前凡间修士对望乡客栈是又敬畏又好奇,带着诸多猜测和向往,与客栈搭上一点儿关系的小故事都为人津津乐道。出了蜀山这档子事情之后,大家悚然发现,僻居乡里、偏于一隅的望乡客栈原来有这么大的能量。   不是望乡客栈本身的威慑力,而是它无形之中在修真界的影响力。   得罪了望乡客栈,就像是一瞬间就在周身竖起了一道壁垒,被其他门派、修士给孤立了,带着同情、怜悯、嘲笑、窃喜的目光蜂拥而来,再淡定的人汗毛也根根竖起。   望乡客栈早就在众人无意识的时候树立起了高大神秘的形象,让人心生敬畏、望而却步的同时又想踏进来近距离接触它的神奇。   “蜀山现在日子蛮难过的,杨队回老家接掌门之位也不顺利,掌门信物不见了,派里面不想他顺利继位的人就以此攻讦。不只是蜀山内部的动荡,外面趁机想要咬上一口的也在浑水摸鱼,杨队又内伤未愈,处理这些事情就有些力不从心,听杨队的师弟小六说,杨队高烧到39.8,挂水有一两天了,差点儿转成肺炎。”陆斐然心有戚戚,掀起眼皮飞快地扫了秦老板一眼,继续说:“都说蜀山得罪了望乡客栈,变得风雨飘摇,年轻如杨奉根本无法掌舵好蜀山这艘大船。”   听到这儿,秦深恍然,“修士生病了竟然挂水,难道不是抓药开方的吗?”   陆斐然,“……”老板的关注点好神奇,糟多无口。   又说了一些杨奉目前的情况,陆斐然说的口干舌燥,秦深让他喝茶。   他自己捻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雪白绵软的山药外皮吃掉,露出内里细腻香甜的内馅儿,味道真的不错,就是单独吃太甜了,必须用茶水压一压。他招呼毕恭毕敬坐着的陆斐然,让他不用客气尽管吃,招呼完了倏忽一笑,“你也不必在我眼前做出这么一副怪相,杨奉待过一段时间,我与他也算有一些交情,自然不会为难他。”   秦深神秘莫测地说:“现在的一切都是对他的考验。”   “等下个月月初他过来,目前的困局都会迎刃而解,你回去后可以转告他,让他耐心等待。要是这么一点儿养气的功夫都没有,还怎么做大事。”   被戳穿的陆斐然苦笑,抓着老鳖的手真正紧张地捏紧手指,“老板误会了,并不是杨队让我做的,是我来了客栈之后自作主张,老板要怪罪就怪我一人,与杨队无关。”   秦深笑笑,“我还是很好说话的,你可别做出怪相败坏我名声。”   陆斐然连连点头,“不敢不敢。”   “咔嚓——”   陆斐然木然地低头,手上掰下来的鳖板无意识地往断口处怼了怼,已经补不上去了……   老鳖伸出脑袋,脖子伸长、伸长,直接扭转伸长到出现缺口的地方,黑豆眼睛眨了眨,后知后觉地说:“缺这么大一个口子,好凉快。”   手铐是新研制出来的产品,功效不稳定,老鳖能够说话了。   秦深愣了愣,问:“还能修吗?”   老鳖脑袋缩了回来,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激动的情绪,“彻底分开了,估计没法修了,这个壳子我才用了五十来年,精心雕琢、力求美观大方,现在没了……我的心好凉,我的脑袋为什么这么晕,呵呵,呵呵,我要晕了……”   傻笑了几声,老鳖脑袋耷拉,晕了过去。   大概是刺激过度,过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怎么办?”抓着鳖板,陆斐然讷讷地问秦深。   秦深:“……你问我?你指望错了人了,我不会修‘房子’。”   “咔嚓——咔嚓——”   又是数声,补丁叠补丁的鳖壳彻底不堪重负,皲裂的痕迹陆续出现,不消片刻,好好的一套移动一居室就分崩离析,露出里面软嫩的鳖肉。老鳖精年岁不小,一身肉倒是细嫩得很,就是颜色不好看,肉粉色很容易让人失去食欲。   秦深再也不想吃甲鱼了。   晕倒中的老鳖精悠悠醒了过来,仰头看看自己光洁溜溜的身子,“呵呵”笑了一声。   秦深嘀咕,“该不会是打击太过,傻了吧。”   他的话音还未落,老鳖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这回症状加重,还添上了四肢抽搐。   秦深站起来拍拍陆斐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做就做了,男人要有当担,负责就好。”   陆斐然吸口气,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冷静冷静,“工作失误,我一定负责到底。”   “别揪了,胡子的都掉了。”   陆斐然想要大哭,“……”   送走了生无可恋的陆斐然,秦深站在厨房门口够头往里面瞧,笑眯眯的问:“宝成哥怎么样,刚才陆斐然说的那些还满意吗?”   仇宝成袖手高兴地说:“满意、满意,哪里有不满意的,我家星星算是迷上了杨队长了,这哪里是我想知道杨队长的情况,是星星按捺不住,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我这里。”   收起了笑呵呵的表情,仇宝成忧虑地叹了一声,“我怕孩子陷得太深,断的时候就太痛苦,杨队长那样的人物哪里是我们高攀的上的,他可是仙人门派的掌门。罢罢罢,现在说什么孩子都不会听,等吃到苦头了就知道收心了。”   嘴上这般说,仇宝成却真不想让孩子受情伤,拿起手机点开星星的头像,斟酌了半天没有按下一个字。   秦深看他这个样子,本来到了嘴边的宽慰话语说不出口,妾有意、君无情,情缘是个人的造化,再多的鼓励也没有用。   摇摇头,转身站回了吧台,掀开登记薄翻看,一堆鳖甲被送到了眼前,随之一同而来的是王乐彬的请示,“老板这个怎么办?直接扔了吗。”   陆斐然抱着老鳖走的时候,落在地上的鳖甲留了下来,鳖甲四分五裂,最完整的一块有小脸盆那么大。鳖板有两指厚,坚硬非常,打磨成粉也是一味上好的药材,“留着晒干,什么时候我问问青龙神君要不要,不要就送到市面上卖了。”   老鳖精并不像普通人认为的那样终生一个壳子,也会有个替换,最好的壳子还会炼制成本命法器,是最好的护身物品。   要是有个坚硬厚实能够挡住天雷的壳子,那该多好!   秦深默默地想。   ……   暑假的时间过的飞快,还没有玩到什么呢,明天就是九月一号,是红叶镇小初中开学的时间。   龙龙埋首在作业里嗷嗷叫,“我明明记得语文都做好了,为什么还有一篇作文没有写?!四百字好长啊!”   在旁边的丢丢正在检查明天要带的东西,暑假作业、文具书本一一放好,他在狂躁的龙龙脑袋上摸了摸,聊表安慰,“四百字,很快的,你写好了,我们正好吃晚饭。”   此时院门外挑高的灯笼已经亮起,圆圆润润的光铺洒在地上,为人指引着方向。院门半阖着,并没有正式落锁。黄三尾和王乐彬就着天际遗留下来的微末光芒掐了一些鲜嫩的空心菜、鸡毛菜、小生菜等等,又在茄子那边摘了七八根肥壮的紫皮茄子,篮子满满当当之后掐了一把嫩绿的葱抓在手里。这些送到厨房,会按照大厨的兴致,用荤素油清炒,汆到汤里面添味,亦或是焯水之后放上几片蒜凉拌,味道非常家常,重在一个新鲜。   厨房里预热了烤箱,料理台上架着烤架,黄三尾和王乐彬摘来的茄子洗干净送到秦深手边,秦深用厨房纸擦干净了一一放在了烤架上,送进了烤箱里烤制。   做各种烧烤是秦深独家的手艺,他能够根据各种食材的特点控制烤制的时间,还能够调制出适合的烧烤汁来,无论是用烤箱的、木炭的,还是石板烤肉,加一个烤字他就能够玩得转。   “叮——”   脆响一声,茄子初步烤好了,剥开锡纸,露出颜色转深的茄子,表皮更显鼓胀,用刀子划开,热腾腾的蒸汽、软烂的茄肉里渗出来的汁水,带给视觉多重的感受。剥开来的茄子铺满自己调制的酱料再烤上一会儿就可以吃。秦深捧着料汁碗,青红小米椒切碎混着蒜末、香菜碎和肉末,在耗油、酱油等等的浸润下,不同的味道既有层次,又相互融合。   他用手沾了一下料汁送到嘴里尝了尝,“好像是有些淡了,要不要加点儿盐?”   “你看着办吧。”叉手倚靠着冰箱的章俟海站在一边,视线落在秦深圆润的指尖上,指甲修剪得光滑干净,颜色透粉带红,是健康的红色,手指在料汁的碗里轻轻碰了一下,沾了一些上面的汁水,送到了自己嘴边。   秦深另一只手在拿盐罐子,非常随意地说:“你来尝尝看,淡了还是咸了,咸了不怕,就怕淡了,烤出来的不好吃。”   在秦深的催促声中,章俟海含住了递送到跟前的手指,尝着指尖上沾染的味道。   指尖被包裹进了温热潮湿的口腔内,舌尖裹着指尖,异样的感觉从神经末梢一下子蹿到了大脑,秦深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扭头怪异地往手指的方向看。大脑内的血液骤然沸腾,耳边传来了火车的呜呜声,脑袋上一定冒着烟气,不然他为什么这么热!   蓦地拔出指头,离开嘴巴时发出“啵”的一声响动。   秦深两颊染上了酡红,如同喝了一斤烧酒,衬得一双清亮的眼睛变得朦胧水润,瞪人的时候毫无威慑力。   章俟海无辜,“你送到嘴边的。”   秦深气急败坏,“是让你舔一下,不是让你含。”   “可我想这么干。”章俟海理直气壮地这么说,他迈腿向前,逼得秦深连连后退,到了退无可退之时,身体已经贴在了一块儿。   章俟海伸出手撑在料理台上,将秦深困在了方寸之间,身高的优势在此刻显露无疑,哪怕只是两三厘米的差距,俯仰之间差距就能够迸射出暧昧的火花。   “秦老板可以赏光让在下一亲芳泽吗?”章俟海轻轻地问。   秦深推着章俟海的胸膛,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掌下是紧实而富有力量的肌肉,肌肉下一颗心脏蓬勃跳动,发出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间,周遭的声音统统消失不见,只有耳蜗内自己的心跳声越发的清晰,逐渐和章俟海的心跳声重合在一块儿,同速度、同力量,像是成了一个。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章俟海却像吃了春天药一行成了移动的荷尔蒙制造机,从回到客栈后就一直跟着秦深走动,秦深干什么都要在旁边站着,上厕所都要跟着,要不是秦深见机不妙、门关得快,章俟海肯定要站在一旁看他上厕所……   “不想赏光。”被男色迷惑的秦深清醒过来了一咪咪,狐疑地瞧着章俟海,“你今天怎么了,一直跟着我。”   “秦深。”   “嗯?”腿有些软,对章俟海的声音招架不住的秦深差点儿丢盔卸甲,直接焚烧了理智扑上去,把章俟海酱酱酿酿。   “生日快乐。”章俟海在秦深的唇上亲了亲,吻得认真而虔诚。   秦深,“……”   秦深,“不是我生日啊!”他的生日是正月初七,就过农历的,上一个早就过了的、下一个还没有来,前后不着的时间里哪门子的生日快乐?   “我的。”章俟海凑到情深的耳边,温声地说。   “哦。”秦深淡定地点点头,“你生日啊,现在还来得及,我让宝成哥做手擀面。”   秦深拍拍章俟海的肩膀让他松开自己,拍着拍着……速度越来越慢,表情也越来越惊异,声音不复淡定,蓦然提高,“你生日?!”   章俟海看秦深的摸样好玩极了,侧头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下,“我的生日,37年来头一次正确的生日。”   秦深初时有些糊涂,脑袋从一团浆糊中挣脱出来后思考能力上来了,也反映了过来今天怎么就成了章章俟海生日的事情。章俟海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在阳历的十分月,阴历的九月,两个日期都与今天对不上,因为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是赵敏会夭折的孩子的,章俟海要比这个不幸的孩子早出生一个多月。   以前瞒着,章俟海没有过过一个正确的生日。   今天是他真正的生日,是和秦深正式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值得珍惜。   恍然大悟的秦深瞅着笑容越发深浓的章俟海,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凑到他的耳边,用应该是这辈子最腻歪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最后说了两个字,“等着。”   等着什么?   从吃饭那一刻开始章俟海就在想,秦深一开始含含糊糊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还有“等着”的又会是什么惊喜。三十多快要不惑的人了,突然像个陷入热恋的毛头小子一样躁动不安,章俟海在心中笑话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   无论是在心里面诘问自己,还是附和自己,章俟海几次三番拿眼睛去看秦深,都没有得到答案。   角色倒换,现在沉得住气的变成了秦深。   “我做的茄子怎么样?我新调了一个味汁,放了宝成哥做的肉末酱,吃起来是不是更加好吃?”   “好吃!”爸爸做什么都捧场的丢丢大喊。   坐在丢丢旁边的龙龙也连连点头,“比我爸爸做的好吃。”   大厨作为专业人士,点评起来不会留着情面,饭菜味道的好坏捂着不说就会走上歧途,有些习惯养成了,自此就纠正不过来了,“糖放了多少,口感上太甜了。蒜末有一部分可以做成金蒜,在油里面炸一下会更香。”   甜?   甜就对了!   因为做菜的人加了“糖”,把这道咸香微辣的重口味烤茄子硬生生做出了甜味来。   凡是经过秦深之手的菜,都好似多加了一勺糖、涂了一层蜜,无端端多出一抹抹虐狗的甜蜜来。   不理会众人怨念的眼神,秦深哼着小曲儿把丢丢和龙龙收拾妥当了,瞧着他们睡觉了反身回了卧。   主卧内章俟海已经沐浴完毕,换了睡衣坐在床上拿着平板看书,仔细看,他的视线在屏幕上,心思却早早地飞远。   秦深也不喊醒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浴室,洗澡之后带着一身水汽钻进了被窝,状似不经意地轻咳,“我觉得有些冷。”   章俟海的身体抖了一下,从发愣中清醒过来,“换一床厚被子?我去拿。”   秦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咬着牙齿说:“躺进来!”   章俟海依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刚躺平就有一个身子贴近,手不经意触摸到光洁的皮肤,他扭头去看秦深。秦深清亮的眸子里冒出了一道光,炽热得叫人不敢直视,视线直直地看进了自己的眸中、落进了心里,胸膛内燃起了一把火,整个人烧得滚烫。   看着这双眼睛,眸子里好似有星辰点点、闪闪发光,定睛细瞧,眼睛里哪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点点光芒之间,映出来的都是他一个。   章俟海心头一动,探出手搂住了秦深的腰,腰上带着一点点软软肉,不够结实,手感却更好。   横在腰上的手不动了,秦深嘟囔了一声,把拢到脖子上的被子往下拉了些许,露出肩头,身上有软肉包着,肩头圆润可爱,配以不见阳光的白皙肌肤,更添玉色。   翻身骑到了章俟海的腰上,秦深甩了一下失去发胶固定垂荡下来的额发,感觉到章俟海的眸光落到了自己肩头上,视线如有实质一般缓缓移动,肩膀、锁骨、胸膛、暗红挺立的樱桃……   视线再往下,饱览的风景越多……   每过一处,就在那边点燃了一团火,整个人仿佛要燃烧起来。   章俟海心头微动,待要看到关键部位时,一双手合上了自己的眼睛,挡住了一切旖旎的风景。   章俟海索性闭上眼,脑海中自动勾勒出方才看到的点点滴滴,有些东西不用去看、不用费心去想,只要合上眼,就会在眼前呈现,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他都爱怜地抚摸过,比它们的主人更加了解。   一只手挑开了身上睡衣的扣子,顺着腰线往下走……   感觉到自己被纳入了炙热紧致的地方……   …………   ……   九月一号孩子们开学,章俟海上午没有去公司,参加了开学典礼、家长会,开学丢丢便是四年级的小学生,是大孩子了,也是从这个学期开始开学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缓冲——上学开学典礼、下午休整,第二天正式开学——再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下午直接上课。   所有的课本分发到了各个班级,发放起来非常简单,龙龙翻着越来越难的数学书两眼一黑,感觉新学期处处是黑暗。   丢丢是拿着课程表欲哭无泪,为什么每天都有体育课了?中午还开设了武术班,吃完午饭、休息消食之后,三四个班级在一起的大课上强身健体武术课。   学校考虑到天会越来越冷,中午便不用睡午觉了,用这个时间来提高一下身体机能对孩子们的生长发育都好。   “呜呜,不好。”不想动弹的丢丢蔫哒哒地趴在课桌上,他让爸爸和龙龙爸爸说说情减少体育课还来得及吗?   龙龙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双眼发空地随丢丢一起趴在课桌上,“如果爸爸能够取消,不不,减少数学课就好了。”   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两个孩子不得不投入到让自己头疼的繁忙课业中。   学校内重新涌入了大大小小的孩子,空寂的建筑鲜活了起来,连带着周围的商铺小店也更活跃、染上了鲜亮的色彩。   日头逐渐高悬,悠扬的下课铃响起,孩子们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学校内热热闹闹地开始吃午饭,远在和平路尽头、狮头峰下的望乡客栈也开始了一天里面的第二餐,秦深错过了早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在饥肠辘辘中姿势别扭地落座等着开饭。   见满桌子清淡、好消化的食物,现在能够吃一头牛的秦深耷拉下脸来,“为什么都是素的?我要吃水煮牛肉,酸菜鱼,椒麻鸡,再不济来个红烧肉也成。宝成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菜忘记上了?”   六娘拿着筷子戳着米饭,哀怨地看秦深。   “干嘛这么看我,看大厨呀,让大厨做好吃的。”   “可是章先生不允许。”六娘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饭上,心里面嘀咕感觉章先生威严更甚,他的吩咐更加难以拒绝。   不只是六娘有这种感觉,客栈的其他员工也是如此,整个客栈上上下下的,唯一不怕的便是秦老板,就连丢丢在爹爹严肃的时候也不是很敢靠近。   秦深不知道章俟海的变化,被六娘说的噎住,委委屈屈地说:“好吧。”回来知道他偷吃了肉,就更加下不了床了。 第106章 老板的话也不好使   秋老虎发威, 九月初的中午犹如酷夏时节,最高温度直上38度, 热得树上的知了不停歇地叫唤, 山凹内的小镇大中午的一丝风都没有, 老街上的店面大多不舍得开空调,店家就撑着头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门上挂着的风铃响了一下, 有个毛毛躁躁的青年裹带着一阵风冲进了店里,打开了冰柜拿出两瓶冰水, 左右脸各贴了一瓶才算是舒服,长吁了一口气,“老板,你这边常温的水呢?”   用报纸盖了头脸, 仰躺在躺椅上的老板随意地一指, 懒怠地不想说话。这种炎热的天气容易使人惫懒,要不是有事儿,谁愿意大太阳底下走路, 买水的少年被老板用这么轻忽的态度对待也不恼怒,自己蹲到地上扒开了纸箱子,拿出两瓶矿泉水。   天气热, 闷在纸箱子里的水跟温热的开水似的,里面还浮着水泡, 青年满意地点点头,正要问店家都要多少钱时看到柜台上用亚克力板封着的价目表,旁边还竖着两个二维码。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家店走的是自给自足、无人收货风。   青年嘀咕了几句, 掏出手机付了钱,走时眼风不经意扫到柜台后的老板,老板肚子上坐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猫咪琥珀色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猫儿本就和许多灵异故事结合在一起,这只漂亮的白猫琉璃一般的剔透眼神无端端让人害怕,青年搓着爬满鸡皮疙瘩的手,倒退着走了几步,猛地转身走了出去,被炙热的阳光照着,阴森感才褪去,身体的温度才慢慢回来。   店内,好似睡着的男子动了起来,他摸着自己的猫,带着笑意的声音说:“调皮。”   被他摸着的猫一动不动,眼珠子始终盯着一个方向,没有丝毫变化。   天气热,老街上没有几个人,青年一走出店铺稍微一转悠就见到了自己要找的,急着走过去,看着那人说:“师兄你在阴凉处站着的呀,要什么我来买,你看你,稍微动动就满头满脸的汗。”   青年抓着同伴的手往阴凉靠水的地方去,老街四合街这儿镇政府新做了几处规划,弄出了附庸风雅的小亭,伴着人造的小池,看里面碗莲浮水、水草依依,也挺有趣。   杨奉坐在亭下,倚着靠背匀了匀气息,他的身子虚,吹不得空调、吃不了凉品,稍微动动就汗如雨下,毫无血色的脸更显青白。他接过小六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盖子轻轻抿了一口,让温水浸润了嗓子,慢慢地说:“别毛手毛脚、火急火燎的,等会儿到了客栈记得收敛,别让老板挑出毛病。”   翘腿吃着冰激凌的小六乖顺地坐好,想起之前望乡客栈老板轻描淡写地几句就剥夺了蜀山上下所有人能够见到客栈的权利,还有前掌门经脉内跳跃着的雷电之力,一天不排除干净,就要受一天的全身酸软疲乏之苦……心理面毛毛的,总感觉那不是客栈,而是人间最险恶之地。   小六心里不是滋味地舔着冰激凌,怕师兄担心,把心里面浓浓的失落给藏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说:“师兄,等会儿我把你送去了,就在镇上找个地方住着,你有啥事儿就打电话给我,我过来。”   “嗯。”杨奉捏着瓶子垂眸轻声应了,青白的脸上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心里面在想着什么。   亭边小池内还养着几尾锦鲤,最普通的红鲤游动在莲花、莲叶之间,划破了静水,发出了清越的水流声,成了这炎热午后最畅快的声音。   杨奉闭着眼捕捉着凝滞空气中一丝流动的风,睁开眼,黝黑的眼瞳中无任何疲惫之色,如剑一般扎向了靠近的人的,警醒的神色如水浪退去,他站了起来,恭敬地长揖,“见过老板。”   小六慌手慌脚地站了起来,跟着师兄行礼,嘴上叼着的冰棍是吐出来也不是吞进去也不可能,急得慌乱,按住了脑袋就不肯抬起来。   秦深笑着看他,“地上有金子吗,弯腰这么久不头晕?”   小六期期艾艾地抬起头,小半根雪糕一口闷在嘴里,抽出了木棍束手束脚地站在师兄身边,牙齿冰着,脸型忍不住扭曲了。   秦深无奈地笑笑,“我一个人大好青年,怎么被你们这么一弄,成了凶神恶煞的夜叉。别怕我呀,只要好好的,我又不会罚人。”   大概是秦深脸上的笑容无害可亲,拘束的小六慢慢放松了下来,手脚也敢动弹了,捂着腮帮子“嘶”了一声,贪凉,智齿疼了。   智齿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一旦疼起来就知道它的威力有多么强。秦深瞧着捂着小六腮帮子的动作,没来由的也觉得自己的智齿一跳一跳的,不会是在木器店父母那边贪凉多吃了两根冰棍引起的吧?   希望不要疼,秦深在心里面默默祈祷。   心上一堆胡乱的想法,面上却清清荡荡什么都不显,走进了小亭内坐下,也招呼着杨奉和小六,“不要拘束,随着坐吧。”看二人恭敬的摸样,秦深心中哭笑不得,亲近群众的好青年突然与广大群众有了距离感,真是不适应。   小六偷偷瞧了师兄一眼,见师兄微微点头,就跟着师兄的步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也不像方才那样大大咧咧坐实了,似个小媳妇般就沾了一点点屁股。   小亭对面就是木器店,秦深送了螃蟹和菱角过来陪着父母坐坐、说说话,出来时就看到了杨奉师兄弟,要不是今天自己临时决定了要来木器店的,还以为这两人是专程坐在小亭中等自己的呢。   看杨奉的脸色,苍白无力,两腮上的肉都泻了许多,明显瘦了。   “跟着我去客栈吧,正好给你补补。”外面太热,适应了客栈内温暖如春的温度,出来就总是觉得不舒服,已经被客栈给娇惯了。“你们这边等等,我去开个车,马上来。”   小六见机上前,会来事儿的小青年怎么会放过大好的机会不拍拍马屁,讨好地笑着说:“老板,车子在哪儿,我去开车。哈哈,这大热天的,你就别走来走去的。”   免得没有礼貌,秦深就不着痕迹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六,刚才害怕成那样,现在是胆子放开了?放开了之后,马屁拍的溜溜的嘛!抓在手上的车钥匙抛了出去,抬手一指,“木器店旁边的弄堂看见了吗,停在靠外的那辆香槟银的车就是我的,你开着过来吧。”   小六接住钥匙,笑哈哈地说自己马上过来,顶着个大太阳冲了出去,远看还不知道,近看了才发现客栈老板的车子是辆豪车,稍微剐蹭一下,几十万就轻飘飘没有的那种,算是比较低调的家庭款,比较实惠——相对于那些华而不实、装B的来说。   小六上了车,头一次开这么好的,有些紧张和期待,踩上油门……没动,汗颜了,操作系统不习惯,不知道怎么弄!   说好了尽快开车过来的小六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才启动了车子接上了秦深和杨奉,埋头开车,臊得不敢继续拍马屁了,很显然自己这个马屁不成功。抬眼瞄着后视镜,看到言笑晏晏的秦深没有任何架子,也没有丝毫责怪之意,提着的心渐渐放下,注意到秦深的视线移动,快要和自己对视了,小六连忙端正态度,目不斜视,好好开车。   红叶镇就那么大一块地方,骑个小电动车就可以轻易溜达过来,开车速度就更快了。今天天热,路上又没有人,不需要避让太多,二十分钟不到便到了客栈门口,停车把钥匙恭敬地送到了秦深的手上,小六转身,眼睛蓦地瞪大。   这边还停着一辆千万级别的豪车,款式和先前自己开过的差不多,但性能更加优越!   杨奉侧身挡在小六的面前,压着声音说:“别露出这幅样子,让人看着不好。”   小六忙收起要死不活的面孔,想想也对的,坐拥三界唯一客栈的老板怎么可能不是壕气冲天。“师兄,我看着你进去,你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我就在客栈,随叫随到。”   说的轻松自在,心却被排山倒海的失落给淹了,他看不见客栈T^T。   秦深受不住外面的炎热下了车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走出去几步见身后没有人跟来,侧身往后看,“怎么不进来?”   杨奉点点头,“马上来。”安慰地在小六的肩膀上用力地按了一下,“以后会有机会的。”   小六已经难掩心中的失落,强笑着鼓励师兄,“师兄加油,无论遇到什么都会迎刃而解的。”   “别磨蹭了,都进来吧。”不知何时秦深走了出来,倚靠在院门口,看着这对彷如生离死别的师兄弟,“大热天的,不用回去了,算是你帮我开车的福利,进来吧。”   秦深话音落下,小六眼中的世界变了。   高树荒草隐退,狮头峰巨大的阴影内洒进了阳光,简单朴质、温馨恬淡的望乡客栈逐渐映入眼帘。   “呜呜呜。”   “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流泪呢。”   小六擦眼泪,“呜呜,谢谢老板,我太高兴了,这是喜极而泣。”   秦深站直了身子转身摆摆手,“那就在外面哭个够吧,杨奉你进来。”   杨奉带着清愁的脸上也出现了浅浅的笑容,温声对小六说:“别哭了,老板不喜欢。”   “嗯嗯。”小六胡乱地擦掉眼泪,眼睛红红地点头。   秦深不管这对师兄弟了,他捂着肚子往里冲,暑热难耐,他忍不住多吃了冷饮,牙齿没疼,好端端的肚子却造反了,不去厕所解放一下,简直是翻江倒海。   一旦和厕所缠绵上,短时间靠自己的抵抗力就无法解脱,秦深白着脸吃下驻店医生兰德起配的药,虚弱地说:“立刻起作用吗?”   “老板你这是急性肠胃炎,我给你开的药能够立刻止泻,不过治标不治本,还需要吃两副药调养调养。”兰德起抓了几味药放到药罐内,打了旁边桶里面的井水进去准备点火煎煮,“最近要吃的素淡一些,螃蟹就别吃了。”   秦深哭丧着脸看向不远处的台子,一笼蒸出来、足有四十只三两重的大螃蟹在盘子里堆成了小山,红艳艳的一片,看那肥壮的样子就知道味道差不了。   “秋风起、蟹脚痒”,现在正是螃蟹最肥美的时候,黄满肉肥、母蟹最佳,等过段时间往十月走后,母蟹散子、黄少肉松,吃雄蟹最好。章俟海让人送了几笼上好的大闸蟹,太多了养着会瘦,索性按照大厨的办法弄出了副食品。   仇宝成正在剔蟹肉、蟹黄,全都剔出来用猪油炒了蟹油出来,烧个蟹黄豆腐、做个蟹黄汤包都有现成的,慢慢吃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时间。   螃蟹今天才送来,和水里面养的棱角一起,都是晚上准备吃的。   秦深一想自己与这些美味无缘,心里面就纠结得疼,征求大夫的意见,“我少吃点儿行不行?”   “不行。”不因为病患是老板,兰德起就让他不遵循医嘱。   为了身体好,医嘱一定要听。身为成年人,秦深当然知道,螃蟹性寒、菱角性甘寒,他就是因为吃了冷饮导致的滑肠,再乱吃东西,就不是简单的吃几副调养的汤药的事儿了。   秦深按着肚子,听到里头咕噜噜的叫声,屈服地说:“听医生的。”   兰德起开的药很管用,吃下肚子不到一刻钟,肚腹内的翻腾感就渐渐消失,身体松快了之后秦深松了一口气,“真是不能够乱吃东西,早知道就不贪吃那两根冷饮了。”   “已经入秋了,本来就要少吃这些冷的。”   秦深缩缩脖子,不想留在这儿听驻点医生的养生大论,赶紧摆摆手说自己有事儿,让他煎好了药给自己送来。   脚步匆忙走到吧台那儿,秦深翻开登记薄给杨奉师兄弟做登记,“单间还是标间?”   “单……”   小六抢在师兄的前面说:“老板,要个标间,我师兄现在身体不好,我要在旁边照应着。”   “你倒是不错,是个关心人的。”秦深记下了几笔,做着登记,分配房间的时候心中一动,“给你们住个新地方。”   秦深拿出了一把钥匙,喊来了王乐彬带人进去,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看起来高深莫测,“到了地方,你们会满意的。”   和秦老板处熟了就发现他不是威严深重、自持身份的人,与之相反,老板是个很好相处的同龄人,共同话题挺多的,会刷怪、会打野、还想动歪脑筋用外挂……聊着聊着,小六就不怕他了,张口就想问问房间的事情,还想问,让师兄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手被拽了一下,小六瞧见师兄面色惨白得摇摇头,乖乖地闭上了嘴。   杨奉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病态红晕,声音虚弱地说:“老板让我过来自有用意,别问那么多了。”   “哦。”小六扶着杨奉的手,扶着他跟着王乐彬往里走面。   杨奉朝着秦深点点头,秦深挥挥手,笑而不语地目送他们进去。   客栈的生活很简单,无外乎吃吃喝喝睡睡觉,乏味中又不乏新鲜和期盼,比如客栈的伙食就没有差过。   大个的螃蟹每人一只,拆出来的蟹粉煨了豆腐,撇去了浮油的鸡汤里面飘着几颗蟹粉狮子头圆润可爱,烫熟的小青菜为鸡汤嫩黄的颜色添了一抹碧绿……菜肴摆满了一桌,最引人目光的是桌角放着的一个南瓜造型的玻璃罐子,里面是油亮鲜美的蟹油,挖一勺淋在饭上不需要吃其他,就是最好的下饭菜。   这些菜,秦深统统不!能!吃!   “凭什么,青菜我还是可以吃两口的!”秦深敲敲自己的碗,里面寡淡的白粥哪里让人有食欲,“我肚子不疼了,可以吃。”   “不行。”章俟海亮出自己的碗,让秦深看里面同样寡淡的白粥,“性寒、油腻的这两天不能够吃,我陪你。”   秦深,“……”一点都不感动好不好。   秦深抬手,指着桌角的蟹油,试探性地指挥,“六娘,把蟹油给我。”   六娘埋头吃饭,一副自己很忙很忙,忙到听不见老板说的。   秦深,“……”老板的权威也就威风给外人看。   秦深又喊了一声,“六娘。”   六娘加快手上的动作,一碗饭顷刻间见底,吃完了拎着属于自己的那只螃蟹就走,“我吃好了,大家慢用。”   “我也好了。”   “真好吃,我也吃好了。”   “米饭真香,真香。”   ……   ……   没个十分钟,周围吃饭的人全说自己吃完了,秦深眨眨眼,“今天的白饭味道这么好?”   “大家今天养身。”章俟海夹了一块脆嫩的腌黄瓜到情深的碗里面,“吃吧,凉了吃了对肚子不好。”   眼风扫过桌面,“收起来。”   刚才陆陆续续走光的员工呼啦啦冒了出来,你端个盘子、我端个碗,转瞬间台面上干干净净,就留着秦深和章俟海眼前的白粥、酱菜,看起来好不凄惨。   秦深无语半响,等找回自己的声音后说:“我要扣他们工资,我才是客栈的老板!我!”   “好好,秦老板不要饿肚子,我们吃饭了。”章俟海像是在哄小孩子。   秦深泪牛满面,含了一口粥,几乎哭着说:“还好丢丢不在家,不然我们爷俩就要一起受你的压迫和虐待。”   小葱拌豆腐清清淡淡的正好,章俟海给秦深夹了一筷子,并不想说出更打击他的话,要是孩子在家,螃蟹是肯定可以吃到的,谁让不管着嘴巴的是爸爸呢。   厨房内,对着一桌子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的菜,众人面面相觑。   图图红着眼睛含着手指,脑袋上兔子耳朵耷拉着,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丰富的晚餐,“我没吃饱。”   “我也是。”黄三尾摸着肚子,匆忙吃的米饭,总觉得肚子里面空落落的。   六娘已经拿起了筷子,扎了一个蟹粉狮子头,“再热一遍就不好吃了,倒掉也浪费,吃吧。”   其他人也加入了其中,大家吃的默默无声,咀嚼的非常小心,就怕发出个大声传到外面去,让老板听到。   老板听到了肯定想吃,他想吃了章先生就会不高兴,被那双淡淡的眼睛看着,浑身汗毛会根根竖起,出于野兽的直觉,他们觉得章先生身上的气息厚重冷冽,光是一个眼神就令人胆寒。   大家的视线无声地在饭桌上交汇。   仇宝成:什么时候觉得章先生可怕的?   六娘:不知道啊,突然有一天,就觉得他的气势变更强了。   王乐彬:具体什么时候?   姬无涯:金文鲤鱼?   六娘恍然:小公鸡说的好像有些根据。   黄三尾皱眉:章先生其实挺好的,并不可怕啊。   六娘瞪他:那是你没有被他瞪过,啧啧,被看上一眼,那酸爽,一下子从三伏天进了三九天,透心凉。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秦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枕边人出现变化,要是察觉不出来,那就真的和傻子差不了。秦深盘腿坐在床上,托着下巴皱眉思考,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觉得不是金文鲤鱼开始的,好像应该更早。   变化不可能一蹴而就,总要一个量变到质变的积累过程。   故意加重的脚步声响起唤醒了秦深飘忽的思绪,脚步声到身前停下,带着水汽的身子俯下抱住自己,低沉疏懒的声音刮着耳蜗溜达了进去,“你不舒服,就早点儿睡,要是不拉肚子了,明天就可以添点肉吃。”   秦深嘀咕,“明明现在就好了。”   章俟海松开了拥抱,轻笑着说:“洗澡前是谁上的厕所。”   秦深嘴硬,“我那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哦~”   上飘的尾音让秦深的皮子紧了紧,手脚并用的往床头爬,“呵呵,睡觉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脚踝被握住,秦深扭头看,没好气地说:“你让我早点休息,现在又抓着不让我睡觉,你究竟要干啥!”   章俟海把人拉到了身前,抓着秦深的肩膀让他坐起,拿一边的厚毛巾宠溺地给秦深擦头发,“还有一些湿,擦干了睡。”   秦深松了身上的力道,整个人趴到了章俟海的身上,眼睛盯着窗帘,米白色的窗帘看着简单、廉价,上面同色暗绣的如意云头、祥云流水被光照着,有温温婉婉的光芒,让简单素净的窗帘身价倍增。   秦深盯着上头的暗绣看,却不是在研究那上面的图案,感受头上温柔又不失力量的擦拭,他犹豫了一会儿说:“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嗯?”   “就是身体上。”秦深抱着章俟海的腰,两只手在他的背后交叉握紧,心也跟着紧了紧。   章俟海垂眸,手上轻柔的动作不变,听到自己平缓的声音说着话,“没有什么,一切安好。”心中又有一个冷冷的声音淡淡地笑了一声,嘲笑自己的欺瞒。   思维像是被割裂,温和的自己站在此岸,脸挂淡笑;冷漠的自己站在彼岸,敛眉肃容。   此岸与彼岸对视,像是找着契合的时机融合、吞噬彼此,他们中间的沟壑渐渐从干涸皲裂的状态慢慢涌进了涓涓细流,他知道,当水漫长河,会有更大的改变。   唯一不变的便是对秦深的爱。   彼岸和此岸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秦深。   梳理着秦深细软的头发,章俟海的唇勾起,深邃的眸中有长河慢慢流淌,他说:“放心,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变化、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变化,他不在乎,只要在秦深身边就好。   …………   ……   悠长悠长的螺号声撕破了静谧的夜空,挣脱掉浓重的黑暗在望乡津渡一盏小灯的指引下,划破河水稳重前行。   “靠岸喽!”船上大副亮着嗓子喊着。   随着这一嗓子,楼船靠岸,依照惯例放下绳索、甲板,从船上下来个矮东东的大头鬼,提着标配的素皮灯笼晃晃悠悠地上了岸,左瞧瞧、右等等,就是不见老板过来。   “啊啾——”大头鬼摸着被三途河上冷风吹得红彤彤的鼻子,哆哆嗦嗦地说:“我还是上船吧,冻感冒就不好了,传染给了老板又要关几个月的紧闭。再有下次,就直接扔三途河喂鱼了。”   裹紧了身上的小马甲加快步子跑回了船上,甲板未收起,等明儿早大头鬼还要下船见客栈老板的。   被螺号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小六看到窗口站着人,室内光线暗,外面明亮的月光给窗边的人镀上了一层清辉,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师兄?”   “没什么,我起夜在窗边看看。”   “哦。”小六打了个哈欠,“你身体没好呢,要注意休息,别累到了。”   “知道了,你睡吧。”   小六翻了个身,很快又陷入了沉睡,梦里面估计梦到什么好吃的了,还嚅嚅嘴巴。   杨奉笑着摇摇头,给小六拢了拢被子,自己径直走到床边盘腿坐下,五心向天、半阖双眼,丰富的灵气随着大小周天的运转被吸收到体内,在经脉中流转,被掌门玉纤真人伤到的经脉贪婪地吸收着灵气。   内视体内情况,有着细小裂缝、变得脆弱不堪的经脉在灵气的滋养下逐渐恢复,比先前还拓宽了许多。   在运转灵气的过程中,凝滞不前的修为也有了松动。   破而后立。   老板对自己笑而不语的难道是这个?   望乡客栈的老板正被章俟海搂在怀里呼呼大睡呢,根本没有听见螺号声,待第二天醒转,听每天都要去“上一层”工作的黄三尾说,渡船靠岸了,他还怀疑是自己在做梦,“什么时候来的?”   “听说是昨晚的两三点。”   “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听到。”秦深挠着后脑,不可思议地想,这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往常螺号声一响自己就会醒来的。   兰德起端了煎好的汤药过来放到秦深身前,章先生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要让老板准时吃药的。“老板你身子未愈,睡得就沉,听不到螺号声也是正常。我配的这个药要在饭前吃,趁着烫喝了吧。”   秦深低头看着苦药汤,黑褐的颜色,没有尝,他的嘴巴里就泛起了甘草奇怪的甜和怪异的苦涩,五味杂陈上心头,面露拒绝,“挣扎求生”,“我好了。”   “没有好彻底,这药是巩固的,不苦。”   看兰德起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秦深苦着脸应了,捏着鼻子灌下了药汤,“竟然不苦。”   “调整了方子,当然不苦。”   “但也不好喝。”是药,就没有好吃的。   “良药苦口。”   “知道了知道了。”为了身体好,良药一定要喝,这个道理秦深懂,章俟海不在身边,他也就不矫情任性,喝药、吃粥挺爽快利落。   秦深摆摆手,让上菜,清粥咸菜,他知道的。   吃完了早饭,踱步到三途河边,大头鬼早就在那边等着,见到秦深的身影,他踮了踮脚跟,欢快地迎了上去,在距离秦深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鞠躬行礼,“老板好。”   “你好。”   按照老规矩大头鬼报了靠岸的时间和停靠的长短,例行公事完了,他将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递送到秦深的眼前,推开盒盖,露出满夹子的点心,“这是黄米糕、这是枣泥酥、这是龙眼蒸……都是些人类可以吃、好克化的食材,主人特意让我送来的。”   秦深怔了怔,眉眼笑弯,一双眼睛如同天上悬月,“帮我跟你主人说谢谢。”   “好哒。”大头鬼捏着手,大眼睛眨呀眨,不好意思地说:“这些糕点都是我上街上寻来的。”   秦深摸摸他的头,“谢谢大头鬼。”   捧着羞红的面颊,被谢谢的大头鬼更加不好意思了。   “主人喊你,快回去。”不知何时,渡船管事走了来,说了一声。   大头鬼惊悚,赶忙捣腾起小脚往渡船上去,走到半道还转身朝着秦深作揖道别,秦深挥挥手,让他不用顾忌那些礼仪,正事要紧。   近距离接近了渡船管事,秦深对他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惊惧,笑着拱手与他打招呼,“管事日安。”   管事回礼,“老板上午好。”   蔡玉涙下来不是跟秦深行礼的,他有事要做,秦深当然明白,是要收杨奉为徒。   “人已经来了,就安排在‘上一层’住着。”秦深问:“要不要单独开一个房间,让你们好好说话。”   “求之不得,麻烦老板了。”   “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蜀山传承功法秘辛的时候不是秦深他这个外人可以参与的,给他们单独开了一个套房之后,回到大堂,秦深抓了一把馓子用糖水泡了,酥脆的馓了遇到糖水变得软而面,油香、甜香、面香混合在一块儿,别有一番滋味。   他一个大小伙子连着吃了两顿清粥早就扛不住了,稍微活动活动早晨补充的那么一点点能量便消耗殆尽,正需要补充补充。不让他大鱼大荤,吃上一把馓子补充一些油水总是可以。   特意询问过医生的意见,对方同意的。   捧着碗走到外面吃,外面的天空有着秋天特有的明净湛蓝,看得人心胸开阔,当念一声“秋高气爽”。不过,正值秋老虎余威不散,秋是挺高的,但爽一时间还是爽不下来。一碧如洗的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秦深叼着一根软烂的油面仰头看,又见两三个黑点飞过,不消一会儿,呼啦啦成片的黑色仿佛遮天蔽日,整群整群的飞鸟从客栈上空飞过,像是在搞什么大迁徙。   秦深往后退了两步,退到屋檐下,默默地想这些鸟儿幸好控制住了自己的括约肌,没有在飞过客栈上空的时候来一场有味道的“雨”。   “这些鸟怎么聚到这边来了?”   “它们在干什么?”   “搭鹊桥?”   低头吃点心的秦深被黄三尾和王乐彬的对话吸引住,微微抬头,视线擦着碗边沿看了出去。   快把他的黄历呈上来!他要看看今天的日期。 第107章 牛郎织女传奇后续   天空明净高远, 湛蓝纯净中只有絮絮浅浅的浮云,浮云飘的缓慢, 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一般。   东洲市这边的空气质量好, 鲜少有雾霾的时候, 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二十多天为优良,是个有山有水有风景、生活节奏舒适的宜居城市。乡村山镇的生活更加悠闲, 经过几年发展,像是偏僻小镇如红叶镇生活也十分便利, 并不比城市里面差多少。   这等早晚寒凉、中午温度骤然拔高的季节,人们就挑着温度舒适的时候干活,中午就歇觉,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中午。   红叶镇镇子外围还有很多田地, 九月十月的时节正是冬麦下地的时候, 不过现在秋老虎还逮着个尾巴发威,种到地里也被晒死了。冬麦不种,还有玉米等作物要伺候, 种的早的收了,种的晚的还没有上浆饱满,正是需要浇水助力的时候。   红叶镇多水, 水渠贯通了田地,拉根水管便可以浇水, 不需要自己挑了,科技使人省了好大力气。   “我去拉管子,你歇着, 到阴凉处待着,别让越来越大的日头晒到,别给我省着,自己多喝水。”带着凉帽的农人招呼自己的老婆,不让她多干活,太阳太大,对她身体不好。   要是秦深在这儿肯定认出他们两个,正是小镇油坊的老板夫妻,老板娘还是一只大蝙蝠精呢。   油坊老板走到河边,正要把抽水的管子扔到河里头,呼啦啦一大片黑扑了过来,振翅的声响嗡嗡嗡得人两眼发黑。老板倒退了几步,好歹也是娶了妖精的男人,这么点儿阵仗还吓不到他,往鸟群里看,黑背白腹有长尾,是兆喜的喜鹊。   “这么多喜鹊,吉祥天大?”   喜鹊落在水边喝水,远远看着,乌泱泱一大群,在沟渠两侧排成好长一排,一两只看着还好,一旦多了,吉祥鸟也会让人产生恐惧。   整个红叶镇走上三五步就能够看到几只相依的鹊鸟,这还是镇子里,要是去了镇外,那才叫这个震撼,就说游泳馆旁边同样新建的小公园,树枝花叶之间、运动器械之上、小池娇荷之旁……要逼死密恐症了。   鹊鸟鸣鸣,展翅阵阵,黑白身影翩飞,轻盈矫捷,但搭起鹊桥来就差了那么几许意思,这排练的也太不走心了,搭着搭着就跑去草叶树间抓虫子、捡草籽吃,就客栈院门那么高的“拱桥”一个白天了,也没有成型。   “估计是业余的,不是七夕节那群专业选手。”秦深点评,招手让丢丢不要靠那么近,   “小心它们扑上来拉你一身的粑粑。”   丢丢不舍得走,他的掌心中托着一些玉米,引来了几只鹊鸟啄食,旁边还有一堆眼馋的,恨不得挤走同伴,将丢丢掌心中那点儿晒干的碎玉米粒包圆。丢丢看它们乖巧伶俐,不争不抢,就替它们说话了,“爸爸,喜鹊很乖,你看它们根本没有乱拉粑粑,吃东西也秀秀气气的。”   鸟儿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括约肌,秦深不知道从哪本书上或者纪录片里头看到的,鸟为了减轻体重好轻身飞翔,肠子里面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排泄掉,飞着飞着就会向地面投以炸(弹)。但这群鹊鸟却不是,在客栈前头很是乖觉,没有随地大小便的现象,秦深甚至看到它们要排泄了,就飞进草丛里,用爪子刨个坑,往里面屙粑粑。   简直是成了精了。   可这些鹊鸟没有一只是妖,连个开智的都没有。   奇了怪了。   “爸爸,我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有人扛着摄像机在小公园里面拍录像。”丢丢手上的玉米粒没有多少了,索性向空中抛去,几十只鹊鸟群飞而抢,场面一度混乱,为了抢一粒玉米子,还有大打出手的,张翅拍头、利喙啄身,刺耳的叽叽喳喳声吵得人耳膜疼,像是一群不讲道理的泼妇在骂街。   丝毫没有在掌心中啄食的乖巧可爱。   目瞪口呆的丢丢,“……”   秦深拉着孩子的肩膀拽到身边,安慰地摸摸孩子,不能够被表象所迷惑,孩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爸爸,它们变海鸥了。”丢丢呆愣片刻,纠结了一会儿给了这么一个比喻。   秦深“哈哈”大笑,他大学时期忙着学业无法照顾孩子,有一次放假的时候就想着培养培养感情,正好看到市里面一家旅行社推出的观鸟节行程,亲子游还可以打八折。秦深就带着那时候只有四岁的丢丢去了,大冷天的观鸟根本就看不到啥,坐着游轮在青河里面溜达一圈,被数百只海盗一般的海鸥追着跑,海鸥黑溜溜的眼睛贼兮兮的,面包片还没有扔出去就盯准了。   还会欺负小孩子,欺负得哇哇哭,丢丢被秦深护在怀里面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害羞内向的小家伙没有扔面包屑,躲过了海鸥的“追捕”。   往事历历在目,那时候团团大的小家伙已经长高长大,再过几年就会和自己一样高,他就再也抱不动了。   秦深摸着丢丢的脑袋,回忆着往事,突然有些老父亲一般的惆怅,总想孩子就一直那么小小的、无忧无虑,时间却不等人,转眼间豆丁大的孩子就长大了。   “丢丢还记得海鸥呀。”小孩子忘性大,秦深还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毕竟那时候带着孩子旅游,他表现的也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丢丢眉眼弯弯,脆生生地说:“当然记得呀,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记得。”   秦深被儿子感动了,内心做老父亲流泪状,弯腰就将孩子抱了起来,用力地搂在怀中,“爸爸的丢丢真棒。”   丢丢不好意思地搂住爸爸的脖子,翘着嘴角说:“爸爸,我长大了。”   “你就是八十了,也是我儿子。等你再长点儿,爸爸就抱不动你了,趁着现在多抱抱。”秦深在丢丢白皙如瓷的小脸上用力地亲了一下,“我的宝贝。”   丢丢羞羞脸。   父子两个正温情着呢,脚边有个痴汉一般的声音煞风景地说:“这么多鹊鸟,多少下酒菜啊。”   秦深,“……”   丢丢气恼地对小白猫说:“大白,不准乱吃东西,吃野生动物有寄生虫怎么办。寄生虫会爬到脑子里,长得很长很长。”   前段时间丢丢看电视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则新闻,有个人莫名其妙头疼,到医院检查赫然发现脑袋里有一条几十公分长的寄生虫,手术后从脑袋里取出来还会移动。新闻给小家伙留下了浓重的阴影,因为他们之前吃过蛇,他甚至怀疑自己也长了……秦深哄了好多天才让小家伙平息了恐惧,以后蛇鼠之类的野味是再也不会出现在客栈的餐桌上了。   白虎神君嫩嫩的爪子不甘心地在地上划拉,充满郁闷的口气说:“我就是说说而已,没有想吃。”   “乖大白。”   喜鹊大片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影响到客栈的正常生活,门口成群结队、看起来足有近千只的喜鹊在夜间也安分地没有叽叽喳喳鸣叫,给大家留了一个清净的夜晚。   客栈外的鹊鸟安分了,镇子上的却没有,在房顶屋檐、在窗前午后叽叽喳喳开小会一样,吵死了。   简直比之前的蛇群还讨厌。   尽管喜鹊有“小偷小摸”吃庄稼的习惯,但它也是捕捉害虫的大英雄,瑕不掩瑜,归为益鸟之列。   喜鹊属于三有保护动物,归为益鸟,生态价值、社会价值、科学价值并不比那些个一二级保护动物差,大规模捕杀也是犯法、要坐牢的。   而且这波喜鹊来的莫名其妙,除了个别胆大的敢去捉了喜鹊当下酒菜,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   小镇经过上次的群蛇事件,虚无缥缈之事在群众心中扎根发芽,有人嘀咕喜鹊是不是山神爷爷招来的。   山神驱赶走停留在自家屋顶上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的喜鹊,盯着三五成群在夜色中掠飞的鸟儿嘀咕,“客栈重新开业之后,奇奇怪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要是让我知道哪个把喜鹊引来的,非扒了他的皮。”   东方既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社交网站上#小镇喜鹊满天飞#的热度也悄悄攀升,到了今天、喜鹊临镇的第三天早晨,满镇驱赶不走的喜鹊已经登上了央视的早间新闻,各种专家齐上阵,有说气候使然、有说预示着某种灾害、有说环境吸引……众多说法纷纷,没有一个说对的。   秦深开着车送丢丢上学回来,将车子停放到车位上,所经之处,一群鸟腾起又飞落,好不热闹。   他下车走到院门口转身,看着鹊鸟们经过三天不懈努力的劳动成果,成果喜人,已经将搭桥这门溶于血脉的本事掌握得灵活自如。   搭出来的桥又长又大,高高挑起的桥顶有七八米高,桥初初只有一只鸟的身宽,只是简单地搭出了一个龙骨,后来散于小镇上、山上的鸟儿呼啦啦飞了过来,加入了搭桥的大任中。   鹊桥越来越有型,渐渐到了肩宽,足够一人在其上行走。   桥起于青河岸边、止于客栈门口,搭桥的鹊鸟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约束,克制了本性,不再贪玩好吃,乖乖地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原地挥动双翅。   这桥太高太大了,聚集起来的鹊鸣声十分响亮,到镇子上调查研究的、取材播报新闻的人视线渐渐被吸引了过去,惊叹连连。   “那是什么?!”   “鹊桥,天啊,鹊桥!牛郎织女要相会了!”   “七夕早就过了,它们抽风搭哪门子鹊桥,不应景啊,这新闻要是发生在七夕当天,热度肯定高。”   “快快快,开车过去,这是奇观,奇观啊,一定要记录下来。”   已经有人对着鹊桥拍摄了起来,短视频传上了网络,自动归入#小镇喜鹊满天飞#的话题,引来八方讨论。   “织女牵牛送夕阳,临看不觉鹊桥长。最伤今夜离愁曲,遥对天涯愈断肠。”郎朗之声从桥上传来,有一文瘦男子跨坐在老牛身上慢慢前行,看到秦深拱手行礼,“这位年轻人日安,我自九重天生来,欲要往望乡客栈去。观您器宇轩昂、姿容不凡,定然是望乡客栈的老板吧。”   文瘦青年说话间已经骑着老牛走到了地上,老牛气恼从鼻尖喷出气息,发出“哞”的一声,甩着脖子要把骑在他身上的青年给摔下去,但因鼻环上穿着的绳索落在了青年的手上,不敢过多的放肆。   老牛一双凶神恶煞目,丝毫没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老实本分、忠厚甘愿的意思。   响鼻一喷,大有将身上青年撕成碎片的架势。   秦深再看牛背上的青年,穿着类魏晋名士,宽衣大袖、风度翩翩,潇洒利落地从牛身上跳了下来,长得不甚好看却书卷气浓厚的脸上笑容肆意,朝着秦深拱手作揖,宽大的袖袍似行云流水,煞是飘逸风流。   此人眼睛微眯,两颊无肉,似古时候点灯熬油的苦读书生,看他背上背着的大背篓,沉甸甸地压在腰上,带得人不自觉向后仰。   秦深回了一礼,“麻烦这位客人散了鹊鸟,快要把人引来了。”   装B道具被“没收”,文瘦青年有些不甘愿,但瞧客栈老板神情淡淡、半点没有商量余地的摸样,心肝儿抖了抖,大袖一挥,“孩儿们,散了吧。”   被他折腾了三天、劳心劳力的鹊鸟们一哄而散,化整为零,转瞬间消失在山野之中,文瘦青年不是滋味地瞧着慌里慌张飞走的鹊鸟,暗自嘀咕我,“现在的这些凡间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让走就走,也不行礼,真是气煞人也。”   秦深转身进店,扬声说:“请客人自便。”   文瘦青年凹陷的脸颊鼓了鼓,很想发作一番,但眯着近视眼看看脑袋上方的牌匾,昂藏有力的四个大字压得他不敢有任何造次,灰溜溜地牵着老牛跨进了客栈。   老水牛“哞”地叫唤,像是在嘲笑。   进入客栈不久,奔着鹊桥来的人也到了,可惜来的太晚,连根毛都没有看见。   遗憾地捶胸顿足,恨不得拿个大喇叭把那些鸟再聚集起来,摆出poss让他们拍个够。   鹊鸟没有看见,但和平路的尽头搭着一个敞亮的车棚,棚子里现在停着两辆车。荒郊野地里,人烟罕至处,突兀地出现两辆车,谁停在这里的?为什么要停?百万千万级别的豪车啊,蹭亮的车身映照着蓬草杂树,阴影下突觉阴风阵阵,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这边怎么无端端停了两辆豪车?”   “听镇子上说,狮头峰下头闹鬼。”   “瞎说什么胡话,青天白日的闹什么鬼,要相信科学。”   “你相信科学了,你倒是说说那些鸟为什么聚集起来,还搭了个桥!”   眼看着要吵起来了,一个老专家摸样的人扶了扶眼镜说:“别吵了,都想想为什么红叶镇屡次发生动物群聚事件,上一次是蛇、这回是喜鹊,总有原因。”   老专家带来的人呼啦啦坐车跑了,那些跑新闻素材的记者在这边也寻不到什么,也只能够悻悻地离开,其中一个在车子开出十几米远的时候扭身拍了照片,镜头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揉揉眼睛,定睛看什么都没有。   回过身垂首翻开照片,顿时冷汗淋漓,照片内有一团模糊的景物挡住了两辆豪车的车牌,有手有脚像是一个从虚空中走出来的人,但因为是一瞬间的事情,镜头只捕捉到了模糊的一片。   看不清那是个人,还是个人形怪物。   听到外面有动静蹿出去看了一眼又飞快走进客栈的图图对黄三尾说:“那些人过来拍鸟的,都走掉了。人类的好奇心真是的,就因为他们的好奇心,害得我们要夹紧尾巴做妖,不然要被抓住切片。而且他们好没有见识啊,丁点儿大的事情也值讨论一番,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移民月球呢。”   “你没有被看到吧?”黄三尾担忧地问。   图图揉揉自己软嫩的耳朵,说:“我可是兔子,兔子走得老快了,当然没有被看到。”走到黄三尾身边,哥两好地揽住他的肩膀,软绵绵、娇滴滴地问:“三尾,拿到钱了咩?人家最新看中的游戏大礼包还有两天就要截止销售了呢。”   黄三尾抱歉地看图图,没有帮上朋友的忙,他特别内疚和难过,垂着头说:“对不起图图……”   这个调一开,图图就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抱住黄三尾大哭,“我的礼包,我的生命,哇,得不到它我要死的啊。”   被图图伤心欲绝的哭声弄得手脚慌乱,黄三尾绞尽脑汁地给图图想办法,“图图,可以到镇子上去卖东西,卖到了钱就可以给游戏充值了。”   图图红红的眼睛水汪汪地看黄三尾,哭哒哒地说:“卖、卖什么呀?”   黄三尾一时也想不起来,看到被太阳晒得明晃晃的地面,突然有了灵感,“我们可以自己做伞,我们卖雨伞。”   图图抽泣声都被吓断了,“……”   “口误口误,是漂亮的油纸伞,你不是说自己手工很好吗,锻造多少多少级来着。我们做这种漂亮的工艺品,太阳这么大,撑着漂亮的油纸伞肯定很漂亮。”黄三尾期待地看图图。   图图看着因为想到了好主意就兴致勃勃的黄三尾,精致的小脸儿上洋溢红润的神采,活脱脱一副为朋友排忧解难的摸样。图图忽然就悲从中来,抱住黄三尾“哇”一声大哭,这回可不是之前的雷声大、雨点小了,是真的伤心欲绝,“三尾我不会手工,锻造十级是游戏里面的啊。”   黄三尾茫然,“……”   老水牛“哞哞哞”叫,看这对傻货说话,他快要笑得肚子抽筋了。   悠闲自在提着蹄子踩在望乡客栈的土地上,见到藤蔓上滚圆红润的西红柿口水直流,“哞哞哞”地凑近了想要嚼上一颗,想象一下酸甜的西红柿在口腔内汁水横流,他就忍不住伸出舌头,长长的牛舌挂着涎水去裹西红柿,幸福得眼睛眯了起来。   “哞?”想象中美妙的口感没有,老牛眼睛挤开一条裂缝,“呸呸呸!”   他压根就没有吃上西红柿,舔到的是一块臭抹布,不高兴地抬眼去看拿着抹布的兔子精,前蹄刨动,他只要稍微用用力,这只兔就会成为天边的星星。   图图脑门上的长耳朵害怕地抽抽,不过拿钱充值买绝版游戏礼包更重要,白着一张小脸、挺着胸说:“客栈房费包一日三餐,额外吃其他东西,都是要付钱的。”   期待地看老水牛,红红眼睛眨呀眨。   老牛收回舌头,空嚼着空气,无可奈何地瞧了兔子一眼,那一眼好似在说:是你逼着我这么干的。   后腿岔开,尾巴抬起,眉间隆起小山峰似的疙瘩,老牛咬着腮帮子运气。   图图屏气凝神,都说天上神仙有厉害的介子空间,比他们妖怪根据传承做的东西厉害多了,可藏万物、可容海广,这头牛肯定也有独到之处。   “哞~”老牛蓦地发出轻松愉悦的声音,脸上扬起了解放后的喜悦,蹄子动了动,露出后面还携带着体温的米田共,“哞。”给你钱。   图图,“……”天杀的老牛,杀了吃肉吧。   “图图,打扫干净。”老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图图摇摇欲坠,“……”不!要!啊!他不要碰粑粑。   正对着门口,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秦深摇摇头,“你这只老牛什么情况?牛郎织女当年的媒人?”   “正是那老东西。”文瘦青年大口灌了一杯水,吞咽的咕咚咕咚声特别响亮,“好喝,爽快,真名士、自风流,当不拘小节,老板有酒吗?如此佳日,当浮一大白。”   “午晚餐,有免费酒水一杯,其余时间喝酒,需要另外付账。”   文瘦青年挥挥手,“这个自然,规矩我懂,拿一壶好酒,我看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在内网论坛上发了个帖子,赞望乡客栈好酒桃花酿的。我向往良久,不知道老板可不可以上那个酒水。”   “好呀。”秦深露出灿烂的笑容,雪白的牙齿亮着光。   文瘦青年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这笑容有些不怀好意。当老板轻飘飘报出价格的时候,文瘦青年捂着自己的荷包眼前一黑,才攒了几个钱下来,住上几天客栈就要被搜刮个干净?!   不,不,坚决不!   他还要留着钱给心尖尖上的人买花戴呢。   秦深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诚挚地给出了文瘦青年建议,“要是不想付钱,亦可以用寿元付款。”   文瘦青年心肝儿一颤,抬手往外面一指,“用这头老不要脸的老牛的。”   老水牛,“……”   秦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客人可以先在吃饭的时候尝尝酒水怎么样,再做决定要不要多买。你们下凡过来干什么?”转移了话题,问他们此番来客栈的用意。   文瘦青年觉得店老板说的有理,也就先不强求那杯含春的桃花酿了,拎起茶壶倒出茶汤,当酒水自斟自饮,“老板有酒,我便予老板一个故事吧。”   “请说。”秦深接过了六娘端着的茶点,绕出吧台走到了桌边放下,在文瘦青年身边落座,倒了茶水、拿着糕点专心致志地听故事。   牛郎织女传奇后续。   文瘦青年乃当年为牛郎织女搭了鹊桥的喜鹊精一只,升到天上在织女闺阁中当了一个清闲的官儿,羽翼美丽比不上孔雀、声音婉转比不过黄莺,他也就让织女睹物思人,念念在地下的丈夫儿女。   “牛郎还活着?”那是个人,难道修炼有成,活得长长久久了?   喜鹊精说:“牛郎不过一介凡人,被王母娘娘彻底夺了成仙的可能,不可能成仙,早已进入轮回,现如今不知道转世多少次了,就算是对着生死簿找了牛郎的转世,也早就不是牛郎。至于二人的儿女,毕竟承袭了半仙之体,死后有机会进入幽冥鬼界当差,不用受那轮回转世之苦,保留着最初的记忆,依然还是他们。”   秦深张张嘴,话到嘴边,在舌尖上转了一下便化成一声短促的叹息,徒然怅惘,轮回转世之后就不是最初的那个人。   那他和章俟海呢?   无端端的联想到自己,秦深自嘲地勾勾嘴角,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徒增烦恼,开口让喜鹊精继续说故事。   喜鹊精的故事不是从传遍华夏南北的爱情故事开始,男女主角也不是牛郎和织女。宽袖翻飞,他抬手一指,“老牛在九重天上尽不干好事儿,要不是玉帝怜他为了主人自愿献出皮囊,哪里会让这种满脑子道德沦丧之事的牛精上天。”   秦深端着茶盏侧身往院子里看,老水牛“哞哞”叫地跟在五娘身后,一双偌大的牛眼盛满了色眯眯的亮光。   真是白瞎了这幅老实憨厚的表象。   当年就是这牛精哄得牛郎偷看仙女洗澡,还不要脸地偷拿人家衣衫,明摆着屌丝行径,以此手段霸占了天真不知世事的织女。   大概是相处时间久了,产生了“斯登哥尔摩综合征”,织女也不想着回家,自愿与牛郎清贫度日、生儿育女……   “唉,可悲可叹,你说你要是王母,看到女儿与拐带自己的人恩爱缠绵,一个又穷又没有文化的放牛郎怎么配得上仙女,要不是织女天真善良、单纯可爱,怎么可能被屌丝蒙骗。唉,女儿过得那么惨,王母心里面会好受,换做人间一般父母也绝对无法容忍。”   美好地爱情故事有了这么现实的一面,秦深茶点都吃不下了,摇头说:“哪里会看上这个女婿。银河画的好!”   “对!”喜鹊精鼓掌赞成,“所有每每看到你们凡人将七夕节过成情人节我就皱眉,好好的小女儿乞巧的节日,怎么就让你们过得都是粉红泡泡。”   “大概是巧克力想要促销,宾馆想提高入住率,小雨伞没地方使,为国家提高生育率?”   “节日过后,医院的手术台数还增多了呢。”   秦深无言以对,只能够默默吃糕。   喜鹊精还没有说完呢,“让王母不喜的老牛在天上也不安分守己、夹着尾巴做牛,仗着是玉帝提上来的关系户,大摇大摆地吃灵药、灵果,还差点儿糟蹋了紫微宫中的长寿木果,被神将给打飞了出去,老实了一段时间。这不,天帝闭关、神将护佑,令他害怕的人不出门了,老牛故态复萌,竟然撺掇了小仙官去偷看九天玄女洗澡。呵呵……”   秦深看老牛就戴上有色眼镜了,与憨厚庞大稳重的体型不同,这就是一头不安分守己、成天招惹是非的祸害牛啊。   “九天玄女震怒,不看玉帝面子,抽了老牛的仙骨,费去他的一身修为,沦为了一头普通的牛精,按照现在凡间的灵气情况,再修炼个五百年也变不出人形。 ”喜鹊精痛快地仰头干掉茶水,“我就是负责下界将他送来的,看这头老牛还怎么祸害九重天上的风气。”   秦深拧眉,“就让他祸害凡间的风气?”   “这……”喜鹊精真没有想这么多,顶着客栈老板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他现在牛身,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吧。”   “呵呵。”当年哄骗牛郎去偷看洗澡、偷衣服的时候不也是老牛一头。   喜鹊精耷拉下肩膀,“好吧,那现在怎么办?老板,那要不把他先留在客栈,我上天问问领导?”   老牛色眯眯的眼神在眼前晃过,秦深坚决地摇头,“不行,太影响客栈风气了。”   老牛身无长物,住店钱还是喜鹊精掏出来的差旅费,就住一天,他们缓缓,喜鹊精就会将老牛放归山林。末法时代,化了形的妖精比人类修士厉害,要不是有朱雀陵光神君做着约束,有其他三位神君从旁摸摸协助,这个天早就乱了。现在来了一头见识过九重天繁华,曾经被玉帝特批上天的老色牛,会接受管束?   肯定不可能啊!   都有胆子在望乡客栈骚扰女性员工,就知道这是个无法无天的。   “哞!”被五娘狠狠抽了一下,法力尽失的老水牛愤怒地吼了一声,听声音就知道色厉内荏,他空有灵智,除了强悍的体魄,其它法术全无,根本不是蜘蛛精的对手,也就有本事大吼几声,以示控诉。   蜘蛛精打得过,人类却不是老牛精的对手。   放了这目无组织纪律的牛出山,势必扰乱社会秩序。   喜鹊缩了肩膀,偷觑着秦深弱弱地说:“已经把他带下了界,就无法再带回去了。”   秦深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招招手对靠近的人说:“给你们国安一处找工作来了。亦或者,你们带去蜀山当个看门牛。”   小六嘟囔,“蜀山有很多漂亮女弟子的。”   接受了师父几天授业,被客栈灵气滋养,内伤基本痊愈、面色恢复红润的杨奉拍了小六肩膀,无奈又宽和地让口无遮拦的师弟退下去,他对秦深说:“国安一处愿意为这头老牛找个好去处。”   杨奉和师弟到大堂内吃午饭,恰好听到了小半截秦深与喜鹊精的对话。   秦深灿然一笑,“好了,有专业人士相助,肯定不会让老牛祸害人间。”笑容微微收起,似笑非笑地盯着喜鹊精,“引来了这么多喜鹊到了镇子上,引起人间骚动,打破了小镇的平静,白荡山山神很生气。”   喜鹊精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好减少存在感,目光游移地说:“我出发的时候随便来了一声鹊唳,没有想到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说到这里,喜鹊精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   能够引起这种效果,让鹊子鹊孙过来捧场,还引起了山神大人、客栈老板的多重关注,说出去也是一桩美事。   传到九重天上还不得被议论几天。   真是羞人答答的。   秦深看他这个摸样,笑得意味深长。   不不,不用害羞,社区义务劳动正等着呢。   脱掉魏晋风流的宽袍大袖,换上了蓝色工装、套着红色臂章,拎着竹枝制的大扫帚并塑料桶和刷子,看着鹊子鹊孙在小公园内留下的“到此一游”纪念品,喜鹊精欲哭无泪。 第108章 这么爱演   “我在红叶镇住了几十年了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喜鹊, 呼啦啦地飞过来,那个啥来着, 遮天蔽日, 就是这个词儿, 扑棱着翅膀在天上飞,怪吓人的。”   “何止在咱镇子上, 我都六十多了,天天看新闻, 哪里见过这种坏事。还记得之前的蛇不,比喜鹊吓人多了。”   “吴叔说的对,喜鹊好歹是鸟,顶多被啄几下, 那蛇不高兴起来可是会咬人, 要中毒的。”说话的人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挑着有毒的我买了好几条,封在酒里吃到今天了。我五十多了, 跟我婆娘盖着被子还走肾,嘿嘿,嘿嘿, 夫妻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老男人一堆聚在一块儿,不就是瞎琢磨这些, 有个人暧昧又佩服地夹夹眼睛,压着声音说,“镇头开小超市的那个张老汉晓得不, 五十六了,他老婆就比他小三岁,喝了这么久的蛇酒,竟然怀上了,要生二胎。”   人群中抽气声连连,有那等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的,啜着牙花子就想起身去张老汉家探寻雄起秘方,问问他那个蛇酒究竟怎么泡的!   “妈耶,我知道张老汉,他女儿不是也要生了?”有认识张老汉的人拍着巴掌,言语间对老汉的行为多有贬低,但那羡慕的神情却遮掩不住,“二胎比外孙子还要小,啧啧,那么大把年纪了又能够拿出什么教育孩子,以后撒手一去,让姐姐接手?!”   巴拉巴拉大家就此事发表了若干想法,说到最后声音停歇,众人面面相觑,脑海里盘旋着一个想法——真是悔之不及,群蛇入镇的时候怎么不多买些存起来。   铲着鸟屎,大家的心思已经乱飞,甚至有人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再来一场群蛇聚会就好了。”   内心两行泪的喜鹊精默默铲屎,不合群的落寞背影让人看着可怜。能够过来铲屎的最起码是不差钱又有闲情的主儿,爱心就比较泛滥,看到喜鹊精单薄的身影窝在大家旁边,还以为大家说的内容戳了他的心,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男人嘛,大家了解的。”   喜鹊精扭头,一张怨妇脸,两腮无肉,瘦脱了形似的,不过看样子就知道是个不满三十的小伙子,还不到有心无力的时候。   拍他肩膀的老头干干地笑了两声,暗含深意地说:“年轻人多进补,瘦成你这样上了年纪就只能够走心了,听老哥哥的,肾好一切都好。”   喜鹊精,“……”   喜鹊蜂拥而至,让寂寂无名的小镇又在网络上火了一把,甚至上了央视让全国人民都看见了。但小镇居民却不是很高兴,为啥?给小镇留下了太多“此地一游”的纪念品,走两步就是一坨不明污渍,恶心吧啦的。   镇子上自有环卫工清扫,镇子外面就找来了很多志愿者,权当社区活动开展了。   小镇外面最需要清扫的便是新建的小公园,小公园约莫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花木葱茏紧凑,夹着蜿蜒小径,小径两侧有地灯追随,到了晚上亮灯之后犹如星光大道,似踩着南天门上的天街之感。   走在小道上,绕过花木,二十来米便能够看到一些便民设施、池塘小亭藏在绿树环绕之中,景致颇好,小镇上的居民很喜欢到这边来走走耍耍,也成了外地人来小镇的必去景点之一。   喜鹊精心神疲惫地拎着水桶随大家往外面走,徒然见到迎面走过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着急忙慌地躲到人群后面,躲在人后,遮住脸偷眼看着外头,见一大一小走远了才敢出来。   尴尬死了,要是让人知道自己下凡一趟不是干什么风流韵事,而是在小公园里面铲屎。   丢脸到姥姥家了。   喜鹊精看到的一大一小穿黑穿白的正是阴曹地府的官员黑白无常,黄泉路在地府上下官员全力以赴之下,勉强修复,谨慎小心着使用,再维持个十来年应当还是可以的,希望那时候天帝念在地府上下呕心沥血的份上,早点儿出关。   “稀客稀客,快进来,新得了许多菱角,正是要吃的时候。”秦深招呼着。   院子里面搭着的那口简易灶台一直没有拆,用它来煮个玉米、菱角,用沙子炒个花生、板栗,非常方便。   秦深现在就守着大锅旁边站着,看着里面的牛角一般的菱角,这些菱角颜色偏暗偏黑,是老菱。他喜欢老菱的粉质口感,粉粉的、甜甜的,特别好吃,剥开来还可以做糕点。   嫩口的菱角剥开了就可以直接生吃,脆甜脆甜的,带着一点点青涩气息,大堂里面也放了一盆,喜欢的尽可以吃。   范无赦小孩子摸样也是小孩子心性,冷冷的一张脸上表情缺缺,可看到食物,黑亮的眼睛里满满的光。   提溜着小短腿站在秦深旁边看着锅,就用黒黑的眼睛看着,也不说话。   “马上就好,再等等。”   黑无常范无赦点点头,一声不响地继续盯着锅,看着火的王乐彬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亚历山大,恨不得跳进锅里面,捂着那些菱角快点儿熟。   问范无赦来干什么的,几乎是不可能了,秦深就望向缓步走进来的白无常谢必安。   谢必安不让秦深失望,拱手行礼之后说了他们此行的来意,“感谢上次老板力擒恶鬼,没有让恶鬼逃脱霍乱人间。此前地府上下为了黄泉路的修复殚精竭虑,给老板的表彰未能够及时弄好,现在黄泉路已经修复,各部门恢复正常,奖励做好了我和无赦就主动接了差事儿给老板送来。”   秦深疑惑了,“奖励上次不是送过了吗,那条金文鲤鱼。”   金文鲤鱼做了汤,鱼肉碾碎到汤里面,客栈上上下下喝了汤回想了过去,秦深还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了年少时的章俟海呢。   怎么现在又送来奖励?   要是再来一条金文鲤鱼,秦深就意思意思推辞着收下了。   有这么好的事情?   才怪!   金文鲤鱼在九重天上紫微宫中不值一提,肥肥懒懒的鱼宫中上下都不稀罕吃,嫌弃太肥腻。但在别的地方可是稀罕物,冥帝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好水好食物养了好久都养瘦了,也没有舍得吃。   不知道为啥巴巴地给秦深送了来。   现在让冥帝拿出第二条,呵呵,做梦吧。   谢必安从怀里面掏出一卷布,黑黑白白的,抖搂开来,上面斗大的“急公好义,冥界楷模”八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要瞎啊!   秦深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指着锦旗的手指都是哆嗦的。“这、这、这……”   范无赦扬起小脸,自豪地说:“地府历经万万年,得到地府锦旗的凡人屈指可数,老板就是其中之一,值得庆贺。”   秦深,“……”不不不,他拒绝!   看人间送的锦旗,红丝绒布做底、金色丝带镶边,烫金的大字方正有力,让人看着就心中踏实!   可看看谢必安手里面拿着的,黑底白字,近看像挽联、远看还是挽联,死鬼聚集的地方审美也不用这么死气沉沉的吧。   “之前送奖励的时候我们两来的匆忙,后勤也没有及时把锦旗做好。”谢必安指着锦旗,特特给秦深介绍上面的用料,什么千两金都换不来一寸的流云锦、什么一斛东珠都换不来的黑耀帛……这卷锦旗用料上等,三界难寻,用来犒慰帮扶冥界有功德的功臣最好不过,“老板快快悬挂在大堂上,有驱邪消灾的作用。”   “呵呵。”秦深抖着嘴唇笑了两声,喊来了六娘把这卷锦旗给好好收好,最好塞进库房的犄角旮旯里头,永远不见天日。   说话的功夫,锅里面的老菱也煮好了,用漏勺捞出来放进冰水里一镇,消了里面的热气,剥了来吃,最可口不过。   “就着老菱,留下来喝一杯?”   “不了,我们还有公务在身,本不会来到白荡山,因为要给老板送来锦旗,特意绕过来的。”谢必安抓住搭档的肩膀,微微弯腰说:“无赦我们该走了。”   范无赦咬着下唇,眼巴巴地看着在盆里面堆成小山的菱角。   秦深看他摸样可爱,暂且将收到黑白锦旗的懊恼给抛到脑后,笑着让人去屋里面拿袋子出来,给黑白二位地府工作人员装了满满一袋子足有四五斤的菱角,为了让他们尝尝新鲜,还赚了两三斤的嫩菱,“拿着路上慢慢吃。”   “多谢老板。”菱角不值得几个钱,老板又热情,谢必安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   “咔嚓咔嚓——”   身边有个老鼠吃东西似的声音不断传来,谢必安忍了忍,忍无可忍下大手按住范无赦的脑袋,咬着后槽牙、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说:“无赦,还不快点道谢。”   啃着菱角,白皙的小脸上沾了很多碎屑的范无赦抬起脑袋,含含糊糊地说:“谢谢老板。”   “不用谢,不用谢。”秦深朗声笑着摆手,“以后出来公干,大可以弯到客栈来,我给你们准备酒水。”   谢必安笑着拱手,“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秦深站在门口看着黑白无常走远,正准备转身回去,一颗乱糟糟、不知道是沾了草屑还是泥疙瘩的脑袋伸了进来,无肉的两腮因为委屈鼓了起来,眼睛中满是控诉地看着秦深。   秦深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好在心理素质足够强悍,没有吓出个好歹来。右手虚握着拳头送到嘴边,“咳咳”用咳嗽代替几欲脱口而出的笑声,憋着笑说:“打扫好了?”   “嗯。”喜鹊精憋屈地点点头,慢腾腾、磨磨唧唧地站直了身体,在院门口露出了全貌,身上肥大的蓝色工装撑不起风流的魏晋、红色的臂章还有些许社区大爷大妈纠错的风范。   秦深觉得这身衣服比他原本的宽衣大袖烟火气浓多了,“衣服怎么穿回来?”   喜鹊精拖着一身疲惫走了进来,“送给我们了,说以后来参加活动还可以继续穿。还给了我这个。”   从兜里面掏出个小本本递给了秦深,秦深接过来,红色的封皮上写着红叶镇志愿者协会等字样,翻开来便是几行小字——喜鹊精登记的姓名、年龄、性别等等,再翻一页便是记载着参加了什么志愿者活动。喜鹊精已经得到了一个红色的小戳,黑色的水笔写着参加志愿活动八小时。   秦深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好,欢迎以后继续来红叶镇参加志愿活动,这是三界同乐、和谐共处最好的体现方式啊,三界需要你这样的典范。应该给你发一面锦旗……”秦深被自己的话噎了一下,他刚才就收到了一面让人别开生面的锦旗,一言难尽的体验,“好好休息去吧,你还要上天呢。”   喜鹊精耷拉着肩膀,精疲力尽、有气无力地说:“现在这个样儿是没力气上天了,老板我再住一天。”   “好。”   喜鹊精迈着沉重的脚步往里走,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再住一天店,他就没法给心尖尖上的人买花戴了。   凉风起,吹走了暑热,真正迎来了秋天,上班上学的已经开始要在外面加一件开衫才可以。   站在三界交汇处,秦深敏锐地从虚度原上的风中感受到一丝丝凉意,这儿维持三季的旱季也即将迎来大雪纷飞了。   秦深收回眺望虚度原的眼睛,视线落在了喜鹊精的身上,笑着说:“欢迎再来,志愿者协会需要你这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好同志。”   喜鹊精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惊恐,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再踏足下界了。   因为他是公干,部门分配了交通工具,不需要靠着自己微末的修为飞上飞下,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被无尽海上罡风给带歪了方向,迷失在万里无尽海中。   从袖子中抛飞出一艘简陋像是随时都会散架的小舟,喜鹊精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   没跳成,他宽宽大大的袖子被秦深拽住了。   瞪大了眼睛看秦深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喜鹊精快要晕倒了,哭丧着脸说:“老板我的假期不多,送了老牛下界就要回去交差的,不能够留在人间当志愿者。”   “瞎想什么呢。”秦深不逗他了,把一直提着的塑料袋给他,“我听志愿者组织的负责人说了,你工作认真负责、积极主动,给那些老人家分担任务,一天之内就能够将小镇上鸟屎给清理干净,你帮了很大的忙。这就是给你的奖励,要是愿意以后常来哈。”   这么好的年轻人不多参加几次志愿者活动都对不起那个小本本。   喜鹊精愣愣地收起了塑料袋,还忘记给客栈老板行礼,跳上了飞舟起飞,等反应过来要行礼时已经距离客栈千里之遥。他低头打开了塑料袋,里面有好几朵造型精致的绢花,比他看中的还要好看。   拿着绢花,喜鹊精坚定了信念,以后他要多多参加志愿者活动,把那个小本本给填满了。   如果还有公干下凡的话,肯定干……   毕竟以他的修为,只会迷失在无尽海上,最后成为风兽的点心。   …………   ……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望着天上近圆的月亮,总是能够让人思绪纷纷,惆怅万千,想要赋诗一首,表达一下心中的感慨。   不过,客栈内都是俗人,不会作诗,就让诗篇成为丢丢课本上的佳句吧,秦深合上书本,他这个大俗人想想中秋节吃什么才是首要任务。   今天农历八月八,过不了几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今年的月饼怎么办?自己做还是买着吃?”大俗人秦深拿出了手机翻出各种手工月饼的方子,广式的、苏式的、冰皮的、冰激凌的……现在只有人想不到,没有月饼不可以包进去的,五仁、鲜肉、玫瑰豆沙、莲蓉蛋黄等等,总有一款会让人满意。   如果自己不想做,也可以去超市买,早在上个月的时候月饼便悄然摆上了货柜。   旁人还没有答复,秦深自己已经有了答案,“鲜肉月饼自己就不做了,老街那边有一家店就在中秋节前后卖鲜肉月饼,酥皮很脆,肉馅很香,是难得的老口味,保证大家喜欢。其它大家要吃什么,尽管说,我记记。”   抬起头,继续征求大家的意见,“一起做月饼也有一个过节的意思,怎么样?”   “好的呀,我想吃玫瑰红糖的鲜花月饼。”鬓边簪了一朵大红芍药的六娘率先发表了意见,她簪的花是拿布做的,栩栩如生,与六娘明艳的脸在一块儿,也不知道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艳。   “莲蓉蛋黄的,要是做成蛋黄酥就更好了。”图图和姬无涯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月饼的蛋黄馅是鸭蛋的,姬无涯可以吃。   “板栗的。”   “火腿的。”   “韭菜大葱的。”白虎神君大声地说。   秦深,“……”重口味的代表,非白虎神君不可。   最后一个那奇葩口味的删掉删掉,秦深收集了六种月饼的口味之后就和大厨商量着需要采买什么东西,让仇宝成列出一个清单,到时候让王乐彬去小镇上采买,小镇上要是没有的,就让章俟海从市里面带回来。   莲蓉蛋黄、栗蓉黑豆、蔓越莓莲蓉、玫瑰鲜花、火腿鲜肉、纯正五仁,再加上小镇上卖的鲜肉月饼和豆沙月饼,正好凑成八样,算是一个礼盒。   晚上,将小镇上采买不到的东西带回来的章俟海对着秦深写的单子,看了半响之后,薄唇轻启,他说:“秦老板,贵店支持订购吗?”   洗澡回来,用大毛巾擦头发的秦深走了过去,随口问道:“要干什么?”   “中秋佳节来临,给员工们发福利。”   章氏的待遇极好,工资是行业内的翘楚,福利待遇也是其他公司无法比肩的,除了清明节,几乎什么传统节日都会送上节礼一份,要是春节、中秋这样的大节,节礼还会更加隆重。其实清明时节公司也是有东西给员工福利的,出现在食堂内的各种青团便是最好的证明。   秦深认真思考起来接单的可能性,客栈人手少,几十份还好说,这要是几百上千的,那只能够拒绝接单了。“要多少,我算算。”   “给公司高层准备的,五十盒左右就好。”   “不多,可以接受。”扔掉了大毛巾甩在了沙发上,光着上身就就穿了一条松紧运动裤的秦深挑起了章俟海的下巴,“要付定金的哦。”   章俟海笑着说:“要什么尽管开口。”   “那就留下他们老板当个压寨夫人吧。”   此夫人一当,定然让老板欲(仙)欲(死),赛过活神仙,并且第二天喝白粥。   喝白粥也架不住秦深的热情啊,扑到章俟海的怀里面,柔软温热的身躯如一堵暖墙,手掌贴在胸膛上,柔软的肌肉绷紧,有了坚实的质感。秦深推了两下,奈何肌肉的主人不配合,腰力太好推不倒,本来想把人推倒在床上酱酱酿酿的,现在弄得他像是投怀送抱一样。   但是这个温柔的怀抱他不想离开,送就送吧,老相好了,不在乎这些。   伸手戳戳章俟海的胸膛,秦深提醒说:“做月饼的定金呢。”   章俟海轻笑出声,在笑声中揽住秦深的背,把他推倒在床上。一条腿曲起搁在秦深腿边,手撑在秦深的耳侧,面对面的,章俟海说:“秦老板,收定金了。”   秦深勾起了嘴角,伸手环住章俟海的脖子,毫不客气地把人拉了下来,“来吧,我等着付定金呢。”   定金付的让人眼红心跳,窗外越发明亮、圆润的月亮都扯了一片云躲了进去,怪害羞的。   月饼做起来容易,有了材料、有了工具、有了方子、有了将方子熟记于心的大厨,还有什么无法解决的。   为了章俟海那五十盒的月饼,秦深特意定了月饼盒子——他说一声,自然有章俟海吩咐Leo弄好了盒子送到客栈。也不弄那些花里胡哨的包装,最最简单的长方形硬纸盒子里面放个塑料的,八枚用油纸包着的月饼再在里面一放……   好简陋。   章氏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么简陋的节礼,公司高层互相看看,将内心的疑惑闷在肚子里,天知道他们那位点石成金的主儿究竟卖什么关子。   “听说是老总访到的一个私房菜馆做的,一盒八个月饼就要好几百,比那些包装得精精致致的月饼好吃多了。”   收到了节礼之后,高层们也开始交流起了八卦。   “不见得,我问Leo了,说是家里面做的。”   “老板请了特级厨师?”   “纠结那么多干什么,老板能够想到我们就是最好的节礼,管月饼包装看起来贵还是便宜的。”   讨论正热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想吃。”   大家扭头看过去,这位已经拆开了月饼盒子,拿出来一个月饼打开了油纸包装,露出里面圆润可爱、“雕花刻字”的月饼,这颗是蔓越莓莲蓉的,表皮是粉嫩的红色,有点儿类似于冰皮,却比那个质感更加粉糯一些。   忍不住诱惑,托着月饼的人嘴巴凑了上去咬了一口,眼睛精光乍现,却偏偏要做敛眉沉思状,慢慢地咀嚼,好似做了天大的决定,决定牺牲小我、拯救众生,“大家不喜欢这种包装简陋月饼的,就给我吧。”   这一通表现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信了他,章氏就可以关门歇业了。   抱着狐疑的态度,其他人也落座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月饼,挑了一个出来吃上……会议室中只剩下静静的咀嚼声。   大家吃了一个就忍着不动了,这么好的月饼应该和家人一起分享。   总裁办公室外的特助办公室,Leo心满意足地吃掉了一个月饼,脚边半开的抽屉里还堆着两盒,老板说了多出来的便是他的福利,三四盒月饼好好保存可以吃上很久,真不错。   同一座城市,不过要更加靠近海边的地方,林晓宁签收了快递,转身走进店里面的时候朝着女朋友挥挥手里面的包裹,“我哥寄过来的月饼,说是手工做的,没有任何防腐剂,让我们尽快吃掉。”   “离中秋还有两天呢。”蓝月儿看着账本,算着这个月的盈余,觉得形势一片大好,肯定可以超过上个月的纯收入。   “没事,到时候再买,我哥那边送来的东西肯定错不了,我们先尝尝过过瘾。”   林晓宁和蓝月儿现在的水产店主推高精尖的海产,鲛人在水底下牧鱼,送来的海产和野生的差不多,无论是味道还是卖相,是其它海货无法比的。市场一旦打开,得到了广大客户的信赖,回头客就特别多,生意一天好过一天。   中秋节临近,随着节日气氛的浓厚,海产也卖得越发好了,林晓宁他们两根本没有空回家过节。   “别,吃个月饼应应景而已。你放进冰箱里可以存两天,到时候吃。”说完了半天没有得到回音,蓝月儿抬头去看,坐在她对面的林晓宁眯着眼吃着一颗栗色表皮的月饼,满脸幸福。   “真这么好吃?”她探身去拿,撕开了油纸后露出来的月饼是玫瑰红的,没有吃就闻到了阵阵玫瑰花的馨香。轻轻地咬上一口,“真好吃~”发出了与其他吃到月饼的人同样的赞美。   “嗯,味道不错,就是玫瑰鲜花的太甜了,里面的白糖看起来怎么都没有化的样子?”月饼回油之后,秦深迫不及待地尝了一颗,他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吃到一颗玫瑰鲜花的就觉得甜腻。   同样拿着玫瑰鲜花月饼的六娘却不觉得,捧着脸幸福地说:“我要给自己做几朵玫瑰簇拥在一块儿的绢花戴,戴着肯定和这颗月饼一样幸福。”   自从秦深让六娘帮着做了几朵绢花给喜鹊精,她本人就迷上了戴花,今天芍药、明天牡丹、大后天还有月季花等着,不重样地戴着。在她的影响下,客栈其他爱美人士也开始簪花,今天早晨的时候秦深甚至看到了仇宝成别了一朵小巧精雅的茶花,被秦深看见了就解释说是准备给女儿的,他先给试试看好不好看。   就算是一份拳拳的爱女心,但秦深依然觉得辣眼睛。   秦深扭身,不和六娘讨论戴花,默默转身朝着门口站好,将那颗他觉得太甜的玫瑰鲜花月饼收了起来。   远远的,似有两个身影慢慢向院门靠近。   秦深眨眨眼,两抹身影已经跨进了客栈。   新来的客人是一男一女,气质都非常沉静,看互动应该是夫妻,丈夫穿着排扣的青色唐装,黑色的裤子,脚踩一双方口的布鞋,配上扎成辫子的长辫,就像是民国时期走出来的教书先生。文质儒雅、温和端方,跨过门槛时温柔地搀扶着妻子的手臂,轻声地说:“小心。”   他的妻子回以微笑,娴静温婉、如水如画,身上棉质的淡黄色格子旗袍并没有开高叉,扣子很保守地扣到了大腿中间,走路的时候下摆轻轻摆动,一双修长的小腿若隐若现,线条极为好看。   脚上穿着素纹的绣鞋,很简单,落落大方的款式。   妻子打扮得很素净,唯一张扬的便是手腕上戴着的粉色翡翠做的扁镯,戴着镯子的手护着小腹,修身的旗袍很容易看出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显怀了,大概快四个月了吧。   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看到这么恩爱的一对,秦深连说话都温柔了几分,就怕声音大点儿了打破这份美好。   “请问先生与夫人姓名,来自于哪里,住店需要做上登记的。”   丈夫搀扶着妻子坐下,拍着妻子的手背,轻声地说:“我去做一下登记,你等等我。”   妻子温婉地点点头,握着丈夫的手说:“我等你,早点儿回来。”   秦深:“……”吧台距离桌子也就三四米,很远吗?   丈夫不舍地看着妻子,将妻子鬓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抿到耳后,他的神情是始终如一的温柔,不因为外物、不因为环境而改变,“阿婉,你要等我,等我归来,为你准备八抬大轿、凤冠霞帔,让你风风光光地交给我。”   妻子眼中含泪,左边眼角的泪微微滑落,却又是将落不落的摸样,哭音中带着令人心碎的坚强,“明哥,我一定等你回来,带着我们的孩子,等你回来娶我。你出外游学,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记得给家中写信。”   秦深:“……”他好茫然,谁来告诉他,这出民国大戏究竟是怎么个回事儿?   大堂内,男女还在依依惜别,男人脚边不知何时变出了个方方正正的行李箱,他的脖子上也出现了一条白色的长围巾,头上戴了一顶帽子,一副即将远行的摸样。   耳边好像响起了老式火车的汽笛声,呜呜呜,催促着要登车的行人。   “阿婉,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与你虽然还未婚娶,却是在报纸上登过结婚公告的,在世人眼中,我们便是夫妻。”   阿婉默默垂泪,声音中带出了哽咽,“明哥,你回到家乡之后会为了我休掉发妻吗?”   “傻瓜,我已经登报与她划清了干系,她不过是我母亲做主让我娶回来的一尊泥塑,不知文、不识礼,只知道恪守老一套的规矩,是我为了母亲娶的,并不是我爱的。”手掌按在阿婉的肩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宠溺,“你才是我的所爱。”   阿婉破涕为笑,垂泪的两颊上浮现出浅浅红晕,如芍药吐蕊,煞是好看,“明哥,你尽管去追前程,我等你接我们母子的那一天,我在家中等你。”   “我的好阿婉。”明哥喟叹。   秦深:“……”换剧本了?!   这上演的都是哪门子的套路,目瞪口呆的秦深不知道是该喊醒两位演员,让他们看看地方再表演,还是默默看下去,让二位表演个够。   “抱歉,我家爷奶比较爱演。”   秦深视线移动,说话的人是丢丢的班主任吴克己吴老师。   吴老师什么时候来到,他浑然未觉。 第109章 大晚上有怪物在叫   自打王老师家里面出了事情辞职之后, 学校就聘请了吴克己吴老师做了班主任,吴老师从业经验丰富, 学历又高, 教学质量又好, 很快就成为镇小学的风云人物。   现如今多以考试分数来衡量教学水平,自吴老师接手后, 丢丢所在班级的平均分数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一下子成为了整个镇小学的特优班。   不管学生们喜不喜欢吴老师, 家长们反正是喜欢的。   家长中就包括秦深和洪烨。   秦深感激吴老师多督促督促他们家丢丢运动,体育课再也不偷懒了,个子猛地往上蹿和增加了运动量也有很大的关系。   小初中校长洪烨家长对吴老师也颇多倚重,不说其它, 就说龙龙数学成绩的不断提高, 就有种吴老师的功劳。   吴克己果然是个好老师,住学校单身宿舍的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待在学生的左右,牺牲自我为大我, 简直是楷模。   家长:好老师,送锦旗。   学生:好想换老师T^T。   恨不得全天候督促学生努力学习的吴老师精力充沛,还要归功他不是人的这点。   身为玄武神君与真龙后裔赑屃之女的孙子, 吴老师几天几夜不睡觉都可以,更别说是盯着小学生学习了。   普通家长见到老师是个什么模样?生怕孩子在老师手底下受苦, 带着殷情小意。抛开客栈老板的身份,秦深也就是个普通家长,见到吴老师当然热情地招待, “吴老师怎么有空来客栈?”说完了秦深自嘲这话问的多余,人都说了沉浸在表演中的是他爷爷奶奶了,“哦,你说这两位是你的爷爷奶奶,来看他们的?”   那两位还在深情演绎,旁若无人一般,不,应该说是有了几位观众之后表演得更加投入忘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许多道具,让天马行空的剧本表演得更加生动。   大戏又苦情又憋屈,恨不得让人扒下男主的深情面孔,让这等自以为是的书生不要那么自作多情。   吴克己爷爷扮演的活脱脱是个大渣男!   秦深木着一张脸,赞叹了一句:“二老真有精神。”   吴老师深深地看了秦深一眼,窗外照进来的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沉沉浅浅的光,垂着眸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嗯”,对他爷爷奶奶爱演的个性也不多作评价了。看多了,已麻木!   “爷爷奶奶在老家听说客栈重新开业了,就想着过来住住,我们要一个套房、一个单间,麻烦老板做下登记。”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吴克己拿出一沓现金准备付钱,他是来给爷爷奶奶当移动钱包的。   那边缠缠绵绵的表演结束,执明神君扶着妻子走了过来,笑容清浅温文,和他之前自导自演的文人有异曲同工之处,却并不是那等玩弄女人感情的混账书生……咳,角色扮演,夫妻情趣,理解理解。   “还是四九孝顺,主动来为爷奶分忧。”   执明神君和他媳妇琴瑟和鸣、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天黑了不是点灯上蜡烛,来一些陶冶情操、丰富精神世界的事情,而是热衷于夫妻深入交流,交流多了孩子就连续不断地生,一胎还生好几个。子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成了天上地下、上下三界第一大家庭,所有人来了装满一个东洲市绰绰有余。   吴老师是在孙辈中排行9999,小名便是四九。   子孙太多,执明神君能够记住名字的寥寥,吴克己就是其中一个。   这份荣耀,有点儿沉重。   按着孙子的肩膀,执明神君欣慰地说:“你爹大三九就知道斗鸡斗狗,拎着个鸟笼子到处闲逛,你比他强多了,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们老吴家的未来就靠你了。”   吴克己推着无边框眼睛,淡淡的声音说:“爷爷,我爹是您第二百三十九个儿子,大三九是我叔。”   执明神君被孙子当场下了面子也不气恼,温和地笑着说:“那就是爷爷记错了,好久没有见你爹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挺好。”吴克己掀开眼皮,看向秦深,催促地说:“老板。”   秦深点点头,看来这爷俩并不想叙叙旧,“姓名、来处,麻烦都报一下。”   吴克己将自家的情况一一报来,从秦深手中接过两把钥匙便要带着爷爷奶奶去房间,免得这二位又受到什么触动,现场编演一出大戏来。   “稍等等,我让店员带你们过去。”秦深扬声喊二娘来,让她带着客人们去房间。   二娘在后院应了一声,说是收拾收拾马上过来。   秦深听了,笑着让执明神君一家子稍微等等,“先在大堂里坐一会儿,领你们去房间的员工马上来。小店的茶水和点心尝着都是不错的,今天是菊花枸杞水和老菱糕,老菱里面包着蓝莓馅儿的果酱,尝尝吧。”   今天周五、农历八月十四,明儿个便是中秋放假了,学校还提前给孩子们放了小半天假,下午三点便放学了,秦深守着店里面不好离开,就让王乐彬开车去接孩子回来。   秦深招呼了执明神君他们在大堂坐下喝茶,拿了手机看着时间,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他刚想了孩子该回来了,外面就传来了车子停靠的声音,不一会儿两个孩子背着书包肩并肩地走了进来。   丢丢跨进了大堂,就脆生生地说:“爸爸,我回来了。”   “秦叔叔,我要在客栈过中秋假期,换洗衣服带来了。”紧跟着丢丢走进来的龙龙提着手上的衣服,大声地和秦深说:“我爸爸说中秋节要来客栈一起过,让我和你说一……吴老师!”   龙龙的话还未说完,看到了坐在大堂内的男人,欢快的声音立马变了调子,惊恐地抓着丢丢的手臂,“丢丢,吴老师到你家来家访了。”   脚往后面挪,他现在转身走出去,当自己没有来过,可不可以?   丢丢抓紧了龙龙的手,不让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临阵脱逃,乖乖巧巧地打招呼,“吴老师好。”   龙龙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恹恹地跟着丢丢喊:“吴老师好。”   “秦时宜,孟子煜你们好,我不是来家访的,我是来住店的。”吴老师脸挂浅浅的笑容,目含微光,看着文质彬彬并不严厉,却让两个孩子不敢动弹,乖乖地站在那边听训。“放假了别无节制的玩闹,忘了学业,要知道学习是逆水行舟之事,一定不能够松懈知道吗?”   “知道了,吴老师。”两个孩子拖着声音说,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垂着头的两个偷偷地交换了眼神,看到了一样的苦恼,吴老师在客栈住店,中秋节放假他们就没法好好玩了。   “去吧,好好玩。”   就算是老师这么说了,难道就真的能够尽情地玩闹?丢丢和龙龙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了桌边,拿出了书包,把所有的作业本翻了出来,先埋头做一会儿再说吧。   “呜呜~”从临水平台那边冲过来的混血小麒麟停在丢丢脚边,人立起来,扒着丢丢的小腿求关注、求抚摸、求亲亲抱抱。   丢丢弯腰把小麒麟抱了起来,搁在自己的腿上,摸着唔唔的脑袋,轻声地说:“嘘,唔唔不要吵,先陪我做作业,做完了再和你玩好不好。”   小麒麟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歪着头不明白明天不是放假吗,为什么现在就要赶着做作业。   丢丢不知道怎么回答小麒麟的问题,总不能说是做给老师看的吧,就含含糊糊说道:“我们喜欢做作业。”   “呜呜,对,我们喜欢。”   “唔?!”小麒麟在丢丢的腿上人立起来,前腿搭在丢丢的胸口,扭头看着背对着老师、做作业做得咬牙切齿的龙龙,他分辨得出来,龙龙的那声“呜呜”可不是在喊自己。   都不陪他玩,小麒麟怏怏不乐地甩着尾巴,从丢丢的腿上跳了下来,打了个哈欠,他还是回临水平台上,就着余晖的光亮与热度再睡一会。   走着走着,小麒麟四肢离地,身体不由自己,他奶凶奶凶地呲牙,让抱住自己的人放开。   抱着他的陌生人慈爱地看着他,声音也是温温和和、慢条斯理的,“他身上有玄武的气息,我们家的?”执明神君问孙子。   “不知道。”吴克己摇头。   客栈内有只混血小麒麟的事情吴克己知道,因为有玄武的气息在,他还帮着在亲人间打听了很久,他家亲戚太多,天知道是哪位亲戚和麒麟生下的小孩,亲戚散于天南地北,太难联系,到了现在也没有帮着打听到小麒麟的爹妈究竟是哪两位。   “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不在父母身边,多可怜呀。”执明神君喜欢小孩,不然也也不会生了那么多,“有我们家的气息,那肯定就是我们家的,走的时候带走吧,正好跟你小叔叔做个伴。”   四方神君乃借天地造化出生,气息独特,轻而易举就能够辨认出来。   吴克己沉默,他这个小叔叔还在奶奶的肚子里呢,真是够小的。   小麒麟听到抓着自己的陌生人要抓自己,龇牙咧嘴,从喉咙里发出还带着些许奶气的“呼噜”声,威吓性不足,倒是让人觉得可爱。   执明神君朗声大笑,“有我们家的风范,要是之前你同意了和麒麟家的三小姐成亲,生下来的孩子也有这么大了。都说混血儿漂亮聪明,你看他就是了,不再多考虑考虑?”   执明神君抓着唔唔送到自己头旁边,脸挨着脸,学着小麒麟做着无辜的摸样,循循善诱地说:“你要是愿意了,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和他们家说说去。听说老麒麟终于现身了,爷爷和他是老相识,正好可以和他说说,保证婚事顺利妥当。”   听到爷爷催婚,吴克己神情淡淡,看着歪头的小麒麟,只觉得傻乎乎,更加坚定了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的决心。“爷爷,我们去房间吧。”   执明神君遗憾地摇摇头,不舍地将小麒麟给放到了地上,在小家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走吧,去玩吧。”   既然王乐彬回来了,秦深还是将引领客人去房间的事情交给了他,让他领着吴克己一家去客房。   小麒麟唔唔从脚边走过,他逮住了对方,单手抱了起来放到吧台上,点着他的额头,“你啊,在客栈白吃白喝的,等你爹妈过来,我要让他们出钱的。”   小麒麟双眼盯秦深的手指,成了斗鸡眼,还以为秦深和他玩闹呢,还是个之前没有玩过的新游戏,高兴地呜呜直叫唤。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他没有任何忧愁,没心没肺的。   秦深嗔怪地捏着他的耳朵,“不知道离别的滋味也好,不会难过。”就不会忧虑于父母是将他抛弃还是将他不小心弄丢的。捏了一块老菱蓝莓糕给小麒麟吃,“放心好了,就算是你爹妈不来,我也会养着你的。”   小麒麟低头吃糕,吃得脑袋也不抬一下,身后的长尾高兴地甩动,因为够长,甩动起来就会形成波浪,如蛇一般。   秦深看着他,少小不知愁滋味,真好。   …………   ……   上一年的中秋节来了广寒宫的玉兔冒充嫦娥仙子,今年挺可惜,月宫内没有一个下凡的,让秦深觉得中秋节少了啥一样。   中秋团圆宴,晚上众人聚在一块儿吃饭,吃完了之后秦深一家、洪烨一家转移到学校,一年一度的镇上小学中秋节灯会不容错过。   “不知道龙龙爸爸的灯会保留节目是什么?”提着一根糖葫芦的丢丢好奇地说。   秦深也抓着一根糖葫芦,一颗山楂、一块猕猴桃交错着的搭配,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将糖葫芦送到章俟海嘴边,让他咬一颗。秦深的嘴巴也吃着呢,脸颊突出来一块,说话就挺模糊,“别着急,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营造的神秘气息越浓厚,保留节目出来的时候就越发有趣。   不知道是不是秦深的错觉,总觉得今年的中秋灯会来的人比往年多好多。   “上一年的嫦娥奔月你错过了现场版,太可惜了,不知道今年的是什么,要是再来一次嫦娥奔月就好了。”   “怎么可能,一模一样的话就没有任何新意了。”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节目年年看也不会腻。”   “你现在嘴巴上说的好听,要真的年年一样,又要说没有创意。走了走了,那边有卖果汁的,我请你。”   路边人的对话秦深听了一耳朵,有些明悟了,原来是上一年“嫦娥奔月”的余泽,很多人慕名而来,就想看看今年镇学校的保留节目是什么。   “走,我看到金川了,我们也去买饮料。”   开了果汁作坊的金川和一年前完全不同,不是说外貌,而是气质,少了自卑、胆怯,大大方方地站在摊位后面,应付迎来送往的客人,脸上是盈盈的笑容。见到秦深一家三口,笑容就更加真挚了,赶忙打开了三瓶新配方、也是今晚卖的最好的饮料给秦深一家,“多亏了老板卖给我们的水果,让我们调整了配方,现在做出来的果汁人类更加喜欢了。老板,你们尝尝看,有什么不好的可以跟我们说,我回去改进。”   今年年景好,第一年正式结果的各种果树长势喜人、硕果累累,仅仅是客栈内部消化是不可能了,加上发给章氏上下员工当节礼的,还剩下很多很多。秦深就留下一部分存着,冬天水果少的时候慢慢吃,其它全都卖给了山中的原住民,其中属金川和猴子们买的最多。   他们利用这些水果调整了方子,用品质上佳的水果做出来的果汁味道更好。   “里面竟然还有果肉!”   果肉纤维已经看不出也尝不出究竟是什么果子的,这些在果汁内沉沉浮浮的果肉增加了醇厚绵密的口感,比过滤好的果汁更加好喝。   “这个果汁好喝。量产了吗?产量多的话,就往客栈送两箱来。”   新果汁的销量在灯会试卖时节节攀升,也没有让金川放下忐忑不安的心,秦深一句话却打消了他所有的顾虑。   金川用力地点头,“货够的,明天我就送到客栈去。”   “谢谢。”把果汁交给章俟海帮忙拿着,秦深拿出手机,扫金川贴在摊位上的二维码支付。   金川见了着急地去挡,带着小执拗地说:“老板,这是我请你们喝的,不准付钱!”   秦深笑骂,“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就不要果汁了。”   二维码秦深已经扫到了,付了钱之后说:“我们走了哈,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老板再见。”金川抿着嘴,看着秦老板一行人越走越远,他心下打定了主意,送果汁去客栈的时候多搭几瓶。   脚边背篓内传来了动静,金川揭开覆盖着背篓的大叶子,一只长大了一圈的穿山甲抱着一大块重芝士蛋糕在吃,吃的爪子上、脸上、身上全是蛋糕碎屑。金川佯怒,“说好了带回家一起吃的,你竟然偷吃!”   小穿山甲可怜兮兮地看着金川,嘴巴上还不忘动作,又在芝士蛋糕上咬了一口,它在背篓里挪动了一下,指着角落的东西“唧唧”两声。   金川看过去,装蛋糕的纸包鼓鼓囊囊的,只是被拿掉了一块而已,它只是先吃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孩子们乖巧懂事,金川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凶了,有些吓到了小家伙,他蹲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小穿山甲,“乖孩子,回家之后我们去山里面找白蚁窝,找里面的蚂蚁蛋,给大家添菜。”   同样的白蚁蛋,今年说出来的感觉和上一年的完全不同。   “老板,拿两瓶果汁。”有人喊。   金川站起来,微笑着迎客,“客人需要什么口味的?”只要够努力,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中秋灯会来摆摊的不仅仅有穿山甲金川,还有竹子精修竹过来卖一些小玩具、小的厨具等等,秦深就在他那个摊位买了一个竹蜻蜓给丢丢玩。   竹蜻蜓就两块五,秦深付的硬币,找了个五毛揣在兜里面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滴溜溜滚出去好几米远,秦深跟着硬币往前面追,好容易硬币撞到了台阶停了下来,他蹲下去捡,前面有个瘦高个倒退着走路,差点儿砸在他的身上。   “黑灯瞎火你蹲在地上很容易影响别人走路的。”瘦高个抱怨了一句,声音清脆婉转,非常好听。   秦深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对,不过瘦高个倒退走也有错,抬头正要说上两句,让瘦高个也注意了走路的分寸,免得下次真的撞到人。   瘦高个个子不矮,到秦深鼻尖,一米七七的身高绝对有,通身黑色的紧身皮装,手臂上夹着一个头盔,配上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十分的帅气。长相中性,雌雄莫辩,带着三分的桀骜、三分的洒脱、四分的惊慌愤怒,身子向后面倾斜着,挪动的脚步就没有停过。   视线到处移动,就像是在找什么趁手的工具,为揍人做准备。   一点儿小小的摩擦,不至于上升到动手的地步吧?   秦深想。   瘦高个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胡乱地应了两声,挂了电话之后恨恨地朝着前方的昏暗处瞪了一眼,忿忿不平地急匆匆走了,大概是有事情要做。   秦深嘀咕,“真是一个怪人。”   “不用管这样的,我们现在往哪里走,是去小公园还是去前广场。”始终护在秦深一侧的章俟海问。   秦深来回看了看,他们现在走在岔路上,上了台阶便是学校里面的小公园,环境更加幽静,内里唯有悬挂的彩灯和缠绕在树枝上的冷光灯条发出的光,环境相对昏暗。错过台阶的小路是去前广场的,那边靠近教学楼,保留节目出现的时候那边是最佳的观看地点。   “爸爸,我们去小公园。我听龙龙说,我们做的灯笼就挂在里面。”   孩子做了决定,两位爸爸没有不听的。秦深点点头,牵起丢丢的手说:“走喽,我们去小公园,看丢丢做的灯笼。”   今年的灯笼没有让大人帮忙,纯是孩子自己做的,手工上显得稚嫩,但因为有大体框架在,并不难看。   “爸爸,是吴老师。”孩子眼尖,指着前方驻足停立的身影说。   “走,既然遇上了,就打个招呼。”   靠近了,秦深打招呼,“吴老师好,你今天也有任务过来站岗的?”   中秋灯会的时候学校教职工都会到现场帮忙,维持维持秩序、发放发放小礼品等等,算是以另一种形式参加了灯会。   吴老师没有戴眼镜,面朝着树给了秦深他们一个侧影,听到声音,侧头循着声音看过去,面无表情,视线森冷,浑然没有白日的文质彬彬。   “吴老师?”   吴克己冷冰冰地瞅了秦深一眼,收回收线转身步入了黑暗。   秦深,“……”   秦深说:“怎么气质一下子变了,我遇到了个精分?”或者吴老师遗传了他爷爷奶奶爱演的基因,也给他们来了一出?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重要了,秦深耸肩,“不管了,我们逛自己的。”   秦深是有“门禁”的人,到了时间肯定要离开,只是即将走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保留节目,扼腕不已。   “要不我们再待上一会儿。”秦深脚上用力拽住章俟海不让走,打着商量,“就十分钟,好不好?”   十分钟能够看到什么?走上几步路就没有了。   扛着丢丢的章俟海无奈,不容商量地说:“回家了。”   丢丢捂着嘴巴偷笑,被爹爹扛在肩头的感觉真好,站得高、望的远,他可以看到好多大人都看不见的东西。感觉教学楼上有些奇怪,他扬手指了过去,“爸爸,看那边。”   顺着丢丢的手指,秦深转身看了过去,就见教学楼楼面上慢慢出现了一个滚圆皎洁的月亮,月亮逐渐高升,慢慢从教学楼上的玻璃内挣脱了出来,悬空于房顶,硕大无匹,令人忍不住去找另一个月亮。   老套路,真正的月亮不见了。   这么看着,就像是见天上的月被摘了下来,按在了教学楼的上方。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嘀咕,难道真的是按照上一年的套路来一个嫦娥奔月吗?   空灵清越的乐声似从天上来,有个袅袅如月、缥缈如风的声音婉转低吟,随着声音的出现,有个娉婷纤瘦的身影逐渐从月亮中显现出来,抱着琵琶唱着动人的歌。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秦深皱眉,“大团圆的日子里,怎么唱这个呀?”   这是苏轼的《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讲的是哀婉、低沉的心境,唱的是离愁别绪,热热闹闹的日子里总觉得不是很合适。   “继续听,调子上来了。”   秦深的眉头舒展开,低吟阵阵被婉转欢快取代,伴随着轻灵的歌声空中出现了许多金色的光芒,光团浮在人们的头顶,人们伸手去碰,就会迅速躲开。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声还在继续,换了一首词在浅浅低吟,“婵娟”上反复三次,歌声已歇,余音未绝。   浮于头顶的金色光团并没有随着歌声的停下而消失,而是开始不断膨胀,前后左右的光团融合在一块儿,连成了一大片。   现在可以触摸了。   “凉的!”   “好滑。”   “我好像摸到了月亮。”   “谁说是月亮的,明明是月光。”   “哇,妈妈,月光竟然可以吃,是甜的!”   “哪个说是甜的,我尝了尝,是苦的。”   “是酸,酸的人想哭。”   “我觉得是甜,甜到发腻,甜到心坎里。”   秦深伸手探入了“月光”中,凉凉滑滑的触感,像是摸着一块冰藏起来的丝绒布,很舒服的质地,真的有一种抚摸到月光的感觉。   “爸爸,爹爹,你们尝尝呀,甜甜的,真好吃。”   秦深收回了手,手上明显沾了一层东西,不是滑滑腻腻的很难受,就着光亮仔细看,如同缠了薄薄一圈做棉花糖时抽出来的糖丝。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蜜入喉,幸福满溢地眯上了眼睛,“好甜。”   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甜蜜的回忆,嘴角不知不觉就弯了起来,露出个心满意足地笑容。   睁开眼,直直地看进了一双眼睛内,那双眼中周围的一切如潮水一般退去,只有自己越来越鲜明清晰。秦深笑了,自己眼中现在应该也是一样的风景吧。   垂在身侧的手触碰到一块儿,手指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紧密纠缠。   不用借着夜色去遮挡,他们爱的光明正大、不碍着任何人。   秦深往前走了一步,倾身上前,在章俟海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节日快乐。”   章俟海松开了交握的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往自己身边带来更多,含住秦深的唇,一个浅尝辄止的轻吻时间被拉长,深深地感受着彼此。   丢丢捂住眼睛,他长大了,生理课上已经教了他们宝宝怎么来的,反正不是亲亲来的,不想要小弟弟小妹妹也不用阻止爸爸和爹爹亲亲……不过,他挺想要个小妹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给他。   在场拥吻的不只是秦深和章俟海,成双成对,亲密相拥的人很多,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有一家三口头靠着头拥抱的、有小情侣直接大胆深吻的、有垂迈老夫妻搂住对方脉脉凝视的……现场寂寂无声,却又充满了声音,是爱的絮语。   金色光芒是一种简单的法术,里面加了青龙神君配的一些小料,扩大人们心中的情绪。   今日过节,喜悦充斥头脑,扩大一下,会让人更加快乐。   但并不是所有人满心满脑都是愉悦的,有些人尝到了酸涩、有些人品味到苦闷,人生犹如调味盘,酸甜苦辣咸样样皆备,不可能全是甜美。   喜悦的人群中,伶仃身影仰头默默垂泪,单身狗的痛苦谁懂!   该回客栈了,“门禁”不容秦深在外面浪,一家三口打道回府。车子刚停在车位上,秦深便指着半阖的院门,压着声音说:“里面不知道谁站着?”   “也许是谁看我们还没有回来,在门口等着。”章俟海解开了安全带下车,走到后门口开了车门,把睡眼惺忪的丢丢给抱了出来,车上有毛毯,也一并拿出来给孩子盖上。   外面夜色凉,秦深也下来了给孩子理了理毛毯,免得吹到风感冒了。安抚地在孩子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轻声哄着孩子继续睡。   推开门,也彻底看清了门内站着的人,是吴克己。   背着手站在小院中仰头看天,冷冷清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宛若月下一块冷硬的石头。   “吴老师?”秦深喊了一声。   也不知道吴克己在院子里站了多久,感觉敞怀的夹克衫布满了霜露,整个人清清冷冷。低头淡淡地看向秦深,深邃的眸子内漆黑一片,冷肃蓄满其中,浓浓的化不开。   秦深已经察觉出怪异,吴老师他接触过很多次,是个精明内敛、有大才的人,文质彬彬、书卷气浓浓,斯斯文文的。因为气质的原因,明明不瘦看起来却瘦弱可欺,就连他爷爷奶奶在客栈内尬演,他看不过去出于孝道也不会阻止。   而现在这个,如同历血屠杀过的彪悍军士,整个人锋芒毕露,冷漠、肃杀,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甚健壮的身材看起来魁梧不凡,在夜色中成了驻守城池的将军。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站立在营门传营号,大小儿郎听根苗:头通鼓,战饭造……”   冷冷地看着秦深和章俟海的吴克己突然张口,唱起了大戏,是《定军山》中的唱词。   秦深&章俟海:“……”   吴克己大晚上唱就唱了,但是调子从红叶镇直接跑去了首都,如同夜枭哭啼,太难听了!!!   丢丢被吵醒,难过地揉揉眼,“爸爸,有怪物在叫。” 第110章 计划生育   “公子救我, 小女子无以为报,愿意自卖自身, 到府中为奴为婢伺候公子。”娇美的姑娘身穿白色长裙, 曳地裙摆上绣着娉婷粉荷, 随着走动,裙摆如静水流动, 荡出缓缓涟漪,粉荷似被风吹雨打, 柔弱无辜。   姑娘垂着头,轻薄的刘海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姑娘莫怕,我会为你置下产业,留下金银, 再为你买些忠实可靠的家人, 让你安心度日。”儒杉方巾的读书人体贴倍至,扶着柔弱的姑娘坐到长椅上,“我要上京赶考, 无法陪伴姑娘多长时间,这就留下家人为姑娘操持琐事,你且安下心来。”   姑娘微微抬起头, 眼睛还是垂着的,未能遮住微弱的光, 盈盈泪水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公子是嫌弃小女蒲柳之姿,所以不愿意让小女到府上做牛做马, 当个粗使丫头吗?”   “怎么会,姑娘貌美如仙,蕙质兰心,娴静舒雅,会是读书人心尖上的人。”书生长叹,摇头可惜地说:“要不是父母已经为我娶妻,我一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姑娘过门,可惜,可惜了。”   姑娘声似莺啼婉转,虽带着哭音,却咬字清晰,勾人心弦,“小女子愿意追谁公子左右,不求日日相伴,只求公子不弃。”   “这……”   横插进来一个声音,“如此佳人红袖添香,从了吧。”   书生看向说话的人,眼中暗暗流出赞叹,接着这话,扭身继续和他的小娘子对戏了。   秦深打了个哈欠,眼下一抹青黑,声音懒懒地说:“大清早的就这么精神,老人家的精力太好了,真是让年轻人羡慕。”   秦深口中的老人家还在大堂里头尬演呢,一个貌若二八少女,一个好似刚过弱冠,光看皮相,比在场所有年轻人都要年轻。   看看散落在大堂内的年轻人,精神不济地或靠墙而站、或弓背而坐,频频打着哈欠,个个一脸倦容、眼下青黑。   有脚步声传来,差点儿困得直接趴桌的秦深掀开酸涩的眼皮,“呵呵,吴老师唱了一晚的《定军山》,还这么早起床,精神真是好。”   吴老师疑惑,“老板说什么《定军山》?我从来不看戏。”   秦深,“……”昨晚在院子里吼了一夜的究竟是谁?是谁!!!   大堂内玄武神君夫妻今日演绎的《风流书生勇救落难白莲花》的大戏发展到了下一幕,书生科举失败落第,携美回家纳为妾侍;白莲花勇斗主母,即将以妾为妻……而现在,前妻留下的孩子成为了白莲花前进道路中最大的阻碍。   “官人,不要怪孩子,他只不过是少年慕艾,我当继母的应该主动离远些,好让孩子不要看见我。”抓起孩子的手,白莲花笑得慈爱。“孩子还要好好读书,官人你别怪他。”   书生厉声说道:“逆子偷窥母亲,是人伦之道吗,就应该送他去乡下,一辈子休想回府。”   书生疾步,推开吴克己,拉过白莲花护在怀中,“身为人子竟然觊觎继母,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被戏精上身的爷爷奶奶当成道路的吴克己趔趔趄趄站定,脸都绿了,苦苦抿着唇。要不是这俩是长辈,他肯定开口骂上了。   秦深拍了拍吴克己的肩膀,安慰他:“真是辛苦你了,他们就是爱演,也不影响其它,挺好的。”安慰的嘴脸立马一换,秦深立着眼睛看吴克己,“有一件事情有必要和吴老师说清楚,大晚上大家都是要睡觉的,不想听吴老师唱戏,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大可以去客栈外面,没人的地方随便你唱,唱一天一夜也不要紧。”   “老板你在说什么,我不喜欢唱戏。”家里面有一对爱演的长辈,吴克己对涉及到表演的东西一概有着抵触,别说自己上了,就连学校里面要求班级排演节目,他都是让语文老师帮忙的。   吴克己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认真诚恳,这下换秦深疑惑了,“昨晚在院子里面唱戏的不是你?我们参加完学校的中秋灯会回来,就看到你站在院子里看面唱《定军山》。”   吴克己连连摇头,“老板你肯定看错了,我每天天一黑就睡觉了,睡眠质量很好,一夜到天亮,中途从来不会醒。”   秦深:“……”见鬼了,那昨晚看到的人是谁!   “你是不是忘记了,昨晚我们还在灯会上看到你,你穿着白天的衣服、没戴眼镜。”秦深可以肯定,他没有看错人。   吴克己继续摇头,听到秦深说没有戴眼镜笑了,“那肯定不是我,我的度数很高,有九百多,摘了眼镜就和睁眼瞎一样。”   为了证实自己说的,吴克己摘掉了眼镜,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变得涣散迷离。   秦深仔细看了,他鼻梁上、两侧太阳穴上,都有因为常年戴眼镜留下的痕迹。   忍不住“咦”了一声,那昨晚的是谁?秦深打量着吴克己,对他的怀疑稍稍减少,面对秦深猜测的目光吴克己脸上只有无辜的表情。   “你有双生兄弟吗?”   “没。”吴克己父亲不像是爷爷奶奶那么爱好生孩子,他家就兄弟姐妹二十来个,他在家中是老小、族里面大排行为9999,一胎独生的孩子。   “有全家福不,给我看看。”秦深又提出了一个要求,他现在有些怀疑昨天见到的人是吴克己的兄弟,不然为什么长相相似、性格却南辕北辙。   秦·力求真相·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弄清楚昨天在客栈院子里唱歌的究竟是谁!找到这个人,肯定将他大卸八块!!   不过……   翻看登记薄的秦深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吴克己,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的……   吴克己的手机里面真有自己一大家子的照片,二三十口人拍摄的大幅照片,秦深一一放大了看,家里面长相有相似,却又各个不同。   昨晚夜色中没有仔细打量,照片中找不出那人。   把手机还给了吴克己,秦深无可奈何地说:“也许只是和你长得比较像的,先吃早饭吧,吃完了再说。”   中秋第二天的早晨,客栈里头吃汤圆,咸的甜的都有,还有油炸的,只是吃着好吃的汤圆,大家精神却不是那么好,哈欠连天,图图吃着吃着差点儿一头扎进碗里面。   秦深打了个哈欠,咬开一个白嫩的汤圆,里面黑洋酥的馅料慢慢流淌了出来,在勺子里面汪出一勺黑芝麻的香甜。但是昨晚没睡好,早晨吃什么都不对味,又打了个哈欠,秦深涩着一双眼睛说:“吃完了我要去补个觉,你们谁守着吧台?”   众员工埋头吃汤圆,不接话。   秦深:“……”他都招了些啥员工哟。   黄三尾举起手,羞涩地说:“老板,我来看店,有什么事情喊你。”   秦深看他面容,双眼晶晶亮亮的,不像是缺少睡眠的样子。于是点点头,“别勉强,没什么客人来可以偷懒,不过不准离开吧台,有什么事情喊我。”   “嗯嗯,知道的老板。”   王乐彬放下了汤碗,也主动请缨看店,他的神情看起来没有黄三尾那么好,眼睛中爬着红血丝,很显然没有睡那么好。   就一对耳塞,他给了黄三尾,自己在荒腔走板的《定军山》中迷迷糊糊了一夜,深受折磨。早晨能够爬起来,还是因为年轻、身体底子好呢。   看店的人就这么决定了,秦深拉着章俟海回去补觉,两个孩子也还在睡,昨晚被走调的唱戏声折腾的,就让他们多睡会儿。   白天怎么睡都没有晚上一宿到天亮的舒服,秦深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爬起来吃的午饭,吃完了拿着热鸡蛋滚眼睛。   他前面,换了正常衣服的玄武神君和妻子肩并肩坐在临水平台上晒太阳、看风景,过了片刻,玄武神君凑到妻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妻子点点头,笑着摸摸玄武神君的手,说了一句话。   秦深看她口型,说的应该是“你去吧”。   玄武神君爱重妻子,凡事都会和她说上一声,得到了允诺之后才会做事。这回也是,说完之后玄武神君起身迎着秦深的目光走了过去,在秦深对面坐了下来,“老板,我们老两口这回来客栈,不仅仅是因为多年没有离开家乡想要出来走走,还因为有一件事相求。”   “神君请说。”秦深放下了鸡蛋,认真地听玄武神君究竟要说什么。   玄武神君扭头看着妻子,眸光温柔,“我想求一段建木回去,熬了药膏做出良方,避孕用。”   秦深:“……”   玄武神君神情中闪过一丝傲然,以夫妻二人之力创造出三界第一大家庭,本身就是很厉害的事情,繁殖能力也是证明自身实力的方式之一,更何况夫妻二人喜欢孩子,想要看到子孙绕膝、儿孙满堂的融融景象。   但孩子生多了,操心的事情也多,子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洞府所在的幽渡河已经塞不下这一大家子了,很多子孙躺在父母的功劳薄上不思进取,吃喝享受、斗鸡走狗,无所不作。   孩子生下来可以不管,但捅出来的篓子或多或少就会呈送到他的面前,而且被同事好友知晓,怪丢人的。   他们夫妻不想生了。   但感情太好,睡在一张床上就总想干点儿事情,不是纯盖棉被说话的那种。   “不瞒老板说,各种办法我们都试过了。”玄武神君苦笑一声,妻子肚子里面现在又揣上了一个,已经足以证明那些法子都没有用。   秦深默默地把捏碎的鸡蛋给扔到一旁的废纸篓里,听到的消息挺震撼的,一下子没有控制好力度,牺牲了一个鸡蛋。   “超市里面卖的各种小雨伞挺好用的。”秦深提了一个意见,无意识地摸着肚子想,他和章俟海感情照样很好啊,到现在他的肚子不是照样很平。揉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脑门上立刻就挂上了条条黑线。   玄武神君无奈地说:“没有用。”   秦深立马开始脑补,什么金枪银枪机关枪……猛地甩甩脑袋,太黄暴了,吃口鸡蛋压压惊。   玄武神君慈爱地看着秦深,具体为什么小雨伞不管用他没有说,涉及到闺闱内事,就不用和人分享了。“不肖子孙太多,不想给这个队伍再增加成员了。我寻了很久的上古秘方,找到一个精元化为修为的双修办法,只是需要一份关键性的引子。”   “建木?”   “对。”玄武神君点头,期待地看着秦深,“我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但我真的很需要建木,只要手指长的一段便可。”   秦深为难地看着客栈,桌椅板凳、窗门梁栋等等,少了一块都不甚美观。“这……一小段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就在您身下的椅子上截一段吧,可以把椅子四条腿各截短一些,这样这把椅子只是比其它椅子稍微矮一点点,并不影响美观。”   玄武神君沉默不语。   秦深还以为对方嫌弃椅脚成天接触地面太脏,绞尽脑汁地想着解释。但转念一想,对方求着自己办事,无法办成怎么成了自己的过错,也就放下了愧疚的心。   秦深误会了,玄武神君并没有嫌弃的意思,而是椅子腿根本就没有用。   “客栈内的桌椅是天帝用建木灰烬凝练而成,可以说并不是真正的建木。我要的是当年天帝留在客栈,那一段完整建木树枝上的一小节。”   “建木不是烧成了灰?”据秦深所知,建木焚烧殆尽之后大火方熄,天帝便用建木灰烬造了客栈。怎么到的玄武神君的口中,建木并没有完全烧毁,还留下些许残余?   玄武神君微笑着说:“真的,当年建木在大火中并没有全然化为灰烬,留下了一段枝芽。建木高大,可通三界,其短小的枝丫也可以车马纵横,我听闻留下的这一段天帝将其放在了望乡客栈内,老板是客栈的主人,应该知道它在哪里的。”   “如果老板可以给我一小段建木,我愿意奉上我的甲壳一副。这幅甲壳随我几万载从未离身,换取建木应当是可以的。”   秦深眼睛猛跳,脱口而出地问道:“可以挡天雷吗?”   “嗯?”   秦深深呼吸,慢慢平复激动的内心,诚恳地询问:“天道雷劫,可不可以阻挡?”   “可以。”玄武神君灿然一笑,“玄武甲壳最是坚硬,山崩地裂中亦可以护住肉身不受到损伤。天道雷劫当然可以,修炼过程中雷劫无数,我均用它化险为夷。”   秦深听了之后欣喜万分,他要是配上这么一副甲壳顶在脑袋上,就算是偶尔忘记了“门禁”也不要紧,再也不用带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外面,也不用怕天道一个不高兴,再一次缩短他的“门禁”时间。   猛地站起来,秦深推开椅子往外走,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殷切地看着玄武神君,“麻烦神君多等等,我这就去寻找,找到了给你来上一段。”   “谢谢老板。”玄武神君拱手道谢。   秦深回礼,急匆匆往库房走。   库房属于客栈的地下室了,里面堆放了各种杂物,但凡是客人住店抵现的东西都收进了这里。抵现的物品有些有价值的已经收拾出来让章俟海变现了,暂且无法变现的全都在这儿。   秦深喊了六娘几人帮忙。   按开了墙壁上的开关,白色的冷光照亮了一百多平米大小的库房,成排的货架上摆满了烂七八糟东西,被虫蛀的卷轴、生满锈的大鼎、爬着青苔的石头、起毛边的丝巾……打眼一看,客栈真跟收破烂的差不多。   来者不拒的下场,真的就是什么都可以收到。   “大家翻翻看,有没有大的木头,对了,是库房本身就有的。”   库房里面能够这么干净,不布满灰尘那还是因为之前出动了客栈上下进行过大扫除,将堆放的杂物都清理过了一遍。   “早知道当初清理的时候造册登记一下好了。”秦深在身旁的货架上拿了一对核桃在手上把玩,核桃干瘪、颜色暗沉,和市面上的文玩核桃完全不同,卖相太差,就只能够留在客栈内积灰。   “就这么大一块地方,慢慢找,能够找到的。”听闻建木可以换一个挡住天道雷劫的甲壳,章俟海内心的激动已经外露到了脸上,视线在库房内逡巡,恨不得长上一对透视眼,能够不移动便可以观察尽库房内所有的东西。   “老板。”   “六娘在那边喊了,我们过去看看。”秦深扔掉了核桃,拉着章俟海往六娘那边去。   六娘站着的地方堆放了很多木料,说建木在客栈内,秦深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些,六娘比他更先一步。但很可惜,当初收拾库房不久之后,秦深就喊来了精通木艺的养父看看这些木料都是什么,值不得值得存放。   养父林高峰辨别了很久,告知秦深木料里面有上好的黄花梨、紫檀木,也有一般的水曲柳、橡木,堆放了有半人高的木头完全可以打一套家具。   “发现了什么?”秦深问六娘。   六娘指着木料中的一根说:“老板,会不会是这个?”   秦深看过去,“……不是,这是柳木,我爸辨认的时候我记住的。”   “哦。”六娘拍拍手,“那我继续找找。”   秦深,“……”敢情是随手一指,喊他过来看看的?   建木在客栈,秦深最先想到的便是在库房内,但发挥了众人的努力,找出几样相似的,一一交个玄武神君辨认,他都说不是。   这一翻找,时间便到了晚上,几乎将库房内原本就有的东西拿出去给玄武神君看了个遍,一无所获。   做了这么久的无用功,秦深就有些急躁,在库房空地上来回转,眉头皱起,“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建木究竟是什么?”   在旁边箱子里翻找了一遍一无所获的章俟海也失去了平常心,可看秦深这样,要是两个人都失去了耐心,对寻找东西于事无补。   抱住秦深,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不要烦躁,只要在客栈里面就一定可以找到的,你放心。”   “可是玄武神君说,他过了中秋节就要走的。”   “走了也不要紧,我们可以邮寄给他,我们需要的甲壳也可以让他邮寄到客栈。”   秦深把下巴搁在章俟海的肩膀上,眼巴巴地看着货架上的各种东西,五花八门的物件像是扭曲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嘲笑他的贪心。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打开,所有的烦躁好似被吸进身体里的空气挤压到了角落,随后缓缓将这口浊气吐出,被挤压到角落的烦躁跟着身体中的废气吐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他抱住章俟海的腰,轻声地说:“我想和你饱览祖国的大海河山,和你和丢丢,去看草原、骑大马,看大海、看海上的日升日落,还有去东洲市,亲自走进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你总说食堂的饭菜不如客栈的好吃,我想亲自去尝尝看,是不是真的那样。还是你被客栈的美味惯坏了,再吃其它就说什么都难吃。”   秦深闭着眼睛,记忆中温溪哥给他发的视频被调了出来,“我还想去湖伯墓看看,里面的主墓室,曾经有过你我。”   客栈虽好,但小小的一方天地如何和广阔的祖国相比,他表面轻松,好似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可心底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从未停止过。   “我还想见见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唉,他果然很贪心。   章俟海搂紧秦深,深邃的眸子里光华流动,他听到自己平缓的声音说:“放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建木的。测试甲壳不会让天雷伤害到你,我就带着你出去旅游,去看湖伯墓、去首都,还带着你去吃公司里的食堂菜,你想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去。”   声音是多么的温柔,但眸子越发的暗沉,有个低沉的声音在心里面说,建木永远不要找到,就留在客栈内,让秦深哪里都去不了。   两个意识在脑海内展开了拉锯战,就如同彼岸与此岸开始了又一次的交锋。   章俟海闭上了眼睛,不想让秦深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复杂。   今天终究是没有找到建木,带着遗憾吃完了晚饭,回到了房间。   “算了算了,不想了,能够找到最好,找不到日子照样过,我也不缺少什么。”秦深利索地把自己躺平缩进被子里,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昨晚没有睡好,今晚早点儿睡,别又出现了一个唱戏的疯子。”   “穿林海跨雪源,气冲宵汉。抒豪情寄壮志,南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秦深:“……”没完没了了嗨!   “走,把唱大戏的绑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蛇精病到客栈来撒野。”   秦深披了件衣服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途中遇上了客栈的其他员工,大家做了简单的眼神交汇,没有说什么,继续走路。   走到大堂,即将打开门的时候,秦深歪了歪头示意王乐彬去拿根绳子,等会儿外面不管站着的家伙是谁,他都完蛋了!   门被推开,站在黑暗中的身影暴露在众人眼前。   褐色开衫内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下半身包裹在深蓝色的牛仔裤内,脚上的运动鞋好几千一双,是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   这整一身都是今天白天吴克己穿过的。   再看脸,双眼明亮,没有戴眼镜,但鼻梁、太阳穴上有镜架留下的痕迹,这人就是吴克己!   秦深拧着眉,“吴老师。”   “……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壮志憾山岳,雄心震深渊……”吴克己冷着一张脸,没戴眼镜的眼睛寒光粼粼,胆子小的都不敢与之对视。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唱着《智取威虎山》内的唱段,调子比昨晚好点儿,只是从红叶镇偏到了东洲市,在东洲市硬生生打了个弯之后又回了红叶镇。   真的,要求放低点儿,和昨天比较,勉强还能够得到一个“好”字。   “吴老师!”秦深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   这一声成功打断了吴克己荒腔走调的唱声,他的眸光不高兴地刺了过来,平平地声音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吴克己,我是吴克侬。”   秦深:“……”   抓住章俟海的手臂,秦深凑到他的耳边压着声音说:“我们遇到精分了。”   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面容、声音、穿着都是一个人,秦深大胆地猜测,白天是吴克己、晚上就变成了吴克侬,一个“我”、一个“你”,一体双生,吴老师也算是有着一个亲密无间的兄弟。   “吴先生你好,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做吴克己的吗?”   “这么蠢的名字!”吴克侬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吐糟。   秦深:“……”你骂的是你自己,你晓得哇。   “不要打扰我唱戏,想要听的留下来捧个场,不想听的就赶快滚!不要打扰你爷爷的雅兴。”   秦深“呵呵”淡笑,“我不管你是吴克己还是吴克侬,大晚上不允许在客栈内唱歌!”   黑暗中,笼罩在客栈上空的结界有流光一闪而过,秦深随口一言就成为了客栈内人人都要遵守的规矩。   就是这么牛,怎么滴!   吴克侬冷笑,“大好的夜晚竟然用来睡觉,无知蠢笨的人类。良辰美景就应该的唱戏,发扬国粹,陶冶情操。”   “呵呵,有本事你唱啊!”睡不好找不到建木的秦深脾气相当急躁,一点就着,已经使了眼色让王乐彬几人做好准备,等会儿就趁着吴克侬不注意,把这个碍事的家伙绑了,再在他的嘴巴里塞上一团抹布,看他怎么唱!   “我就是有这个本事。”吴克侬傲慢地仰头,张口开场,“……”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个木塞子,什么都声音都发不出。   吴克侬捂住自己的嗓子,冷冽的表情中出现了一丝慌张,“我的嗓子怎么了?有声音啊。”   继续开嗓唱戏,就发出了一个气音,“……”   秦深笑,也不需要王乐彬他们合力用绳子绑人了,“行了行了,祸害没法开口了,大家都去睡觉。”   噪音根源得到了遏制,大家神情轻松地各回各屋、各找各床,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一觉睡到大天亮,眼睛里的红血色退了、黑眼圈不见了,气色扛扛的,好似一口气可以跑上五千米。   一个字,爽!   客栈上下都舒坦了,唯有一个人挂上了一张纵欲过度一般的脸,捂着自己的脖子坐在桌边,眼睛下面的青黑印记和长年得不到良好睡眠的人一样。   看到吴克己,秦深就想到了晚上的吴克侬,试探性地问道:“吴老师,你认识一个叫做吴克侬的人吗?”   “那是谁?和我名字挺像的,但是我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确切地说他们家就没有名字,每个人都是按照序齿排的次序喊,就像是他爹,就被族人称之为大二三九,吴克己是孙辈中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出生的,别人就喊他小四九。   名字在他们这个庞大的家族内并不是个重要的东西。   吴克己在执明神君众多子嗣被归为有出息的那一挂的,在人间闯荡自然就要有姓名称呼,就取了玄武中的武的近音吴作为姓,给自己取了上克下己的名。   “这样啊。”秦深意味深长地看着吴克己,“你就从来没有好奇过自己一入黑就想睡觉的事情吗?”   “只是比常人早睡一些而已……”吴克己的声音弱了下来,他接过秦深的手机,正在播放的视频内有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衣着打扮处处相同,唯独没有戴眼镜的男人唱着……不,已经不能够说是在唱戏了,调子走成这样,让人只想捂住耳朵,不让半个音节进去。   “这……”   “他说他自己叫做吴克侬。”   吴克己的眉头皱起,“我没有晚上的任何记忆。”   “嗯。”秦深点头,“你自己注意一下吧,如果这是一种病症,可以找医生咨询。如果他是你兄弟,你可以问问父母,究竟为什么你们共用了一个身体。”   世界上的怪事多了去了,秦深自己还经营着客栈呢,哪里会就想着科学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吴克己一直没有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估计是灯下黑,一直这么惯了,就不在意了。   灯下黑……   秦深站直身体,眼睛明亮有光,“我知道了,我知道建木是什么了?”   来不及解释,他转身往库房那边去,走进客房开了灯之后他也不一头扎进去寻找,而是走到了昨天把玩核桃的地方,抓起了两枚核桃在手上搓动,核桃撞击在一块儿,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   “秦深。”   “嗯。”笑容灿烂的秦深欢快地应道。   被秦深的情绪感染,章俟海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建木是什么?”   秦深扶着货架转身,给出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章俟海的目光落到了秦深搓着的核桃上,挑眉,“这个?”   “不是不是。”秦深着急又得意踮踮脚,扶着货架的手用力抓紧,“就是它。”   章俟海看向秦深手下的货架,质地紧密的坚实木架上木纹清晰,没有上桐油、清漆,就是光(裸)的木板,十来个一字排开在库房内。做这些木质货架的人估计手艺不是很到家,做出来的成品在边边角角总是突出一块,并不是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   秦深抓着一截突出来的木头,“正好方便截木头了。”亮出家庭版小型电锯,按下把手上的按钮,机器“唔唔”转动了起来,接触到木头,火光四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秦深花了死力气,咬着牙往下锯,收效甚微。   “呃……”秦深抬起电锯,看上面凹凸不平的断口,愣愣地说:“电锯坏了。”   而建木做的货架无一丝损伤。   除了客栈内的员工,其他人无法进入诸如厨房、库房之类的地方,不然让玄武神君亲自过来寻找,早就找到了。   秦深将找到建木的事情和玄武神君说了,只是……“无法锯断,神君有什么办法提供吗?”   “建木质地坚硬紧实,切割的办法是有。”   秦深期待地看玄武神君。   玄武神君指指天上,“办法在紫微宫中。” 第111章 你们很配哦   穿过无尽海, 便可至天门南天,穿过天门步入天街, 便算是到了仙家盛地九重天, 不过要在后面加一点, 是九重天的边缘。   九重天上,浩广无垠, 入目可及处均是仙气袅袅、七彩莹莹,琼楼玉宇在云遮雾绕之间, 看不真切,唯有丝竹靡靡不断传来。边缘便让人看得目不暇接,更别说大罗金仙所在之地了。   天有九野,何谓九野, 中央曰钧天, 东方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 西方曰颢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 东南曰阳天。   天帝的紫微宫便在中央钧天。   …………   ……   “是我要的急了,没有考虑到建木质地紧实坚硬, 轻易无法锯断。”玄武神君确定客栈真的有建木之后,心中大石落下,只要去紫微宫中请来切割的利器, 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建木我要的不急,等我和婉儿从九重天上回来,自然就有办法了,老板不必心焦,让你为我忧心,我心难安。”   秦深欲哭无泪,视线从玄武妻子的小腹上一扫而过,十月怀胎,离肚子空出来还有好久呢,玄武神君当然不着急,可是他急啊!   恨不得直接扛了一个货架,全都交给玄武神君,好换来阻挡天道雷劫的甲壳,让自己有个自由身。   ……秦深不是没试过,看似轻薄的货架他搬不动!   这个馊主意只能够放弃。   玄武神君不知道秦深心中的纠结,他可惜地摇摇头,“其实我和婉儿来客栈是要去天界的。西王母三千年一次的蟠桃宴即将开始,我们也去凑个热闹,见见故人。”这才能够去紫微宫中求得利器。   “时间上有些赶,明天就要出发,不然一定要在客栈多住几天。”能够找到一个除了家以外,不嫌弃他们戏多的地方,也不容易。   秦深露出礼貌的微笑,看在甲壳的份上,对玄武两口子戏精上身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事情已经如此,秦深搂着怀里面的丢丢调整着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被拘束的日子也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在乎再过上一段时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强。   心里面碎碎念地给自己洗脑,平复了烦躁之后,秦深脸上的笑容变得轻松,他询问:“紫微宫中什么东西可以切割建木?”   捧着自己那套神话书的丢丢也有问题要问,举起手手,在爸爸鼓励的目光中说:“神君爷爷,天上是什么样子呀,蟠桃宴好玩吗,桃子好吃吗?”   丢丢提了一连串的问题,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太多,害羞地挠挠脸,“我问太多了。”   玄武神君揉揉丢丢的脑袋,脸上笑容慈爱,他对小孩子的耐心一向很好。笑着说:“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天上的事情。”   “讲故事怎么可以没吃的,我去厨房拿点儿,大家等等。”   秦深去了厨房,看到仇宝成站在蒸笼前面拨弄着什么,好奇地凑了过去,蒸笼里蒸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笼布上粒粒红枣经过蒸煮颜色变得更加红艳,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这红枣还是之前过年的时候买的,一直没有吃掉,眼见着天气日渐凉了下来,新的红枣又要上市了,仇宝成索性都拿了出来洗净了蒸着吃。   “凉了之后水汽收干一些好吃,柜子里面有新做的枣泥糕和荷花酥,拿那个吧。”仇宝成把锅里面的红枣弄出来的时候,指了指旁边的橱柜,示意秦深到那边拿吃的。   “宝成哥,中午我先吃辣子鸡、水煮牛肉……”秦深打开橱柜的同时开始报菜单,一口气说了五六个重口味的菜,才算是停了下来,“想弄点儿味道重的吃吃,我明天打电话让猴子们给送只羊下来,我们烤全羊吃。”   “那送只小些的,太大了,没有地方烤。”   捡了一块麻将大小的枣泥糕扔进了嘴里,秦深“唔唔”出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有点无茶怎么可以,秦深喊了五娘现场调茶,茶盏内均匀地涂抹上一层蜂蜜,将今年的龙井新茶填满茶盏,冲入七八成热的温水,蜜香裹着茶香在大堂内氤氲起伏。   茶香中,玄武神君的故事也慢慢开始。   要说紫微宫的故事,就要说到宫殿的主人天帝。   世间本是一片黑暗混沌,是盘古大神劈开混沌,分隔天空与大地,造就万物生灵。大神陨落之后所化清气飘飘荡荡至天成了是世间运行的法则,浊气慢慢下沉孕育天地万物。上扬的清气中有一缕化而为人,便是天帝昊天;还有一缕跟着浊气下沉,经过千万年的孕育,在天帝的注视中慢慢长出人形,便是秦深他们这一支遗族的祖先。   天帝观时间运转、看沧海桑田,见走兽飞禽不断繁衍、三界有了各自的主宰。   “那在人类、鸟兽出现之前,天帝不是很寂寞。”讲完天帝诞生的故事之后,秦深感慨。   玄武神君怔了怔,他给子女孙辈讲过很多遍这个故事,也只有秦深一人说出这样的话。他想了想说:“大概是寂寞的吧,但天帝是至高神,心境和普通人本就不同。无情无念、无悲无喜,应该也感觉不到寂寞。”   “也许吧。”秦深追问,“神君见过天帝吗?”   “我在人间为四方神,但在九重天上亦不过是个普通神祗,无缘得到天帝召见,就远远见到过天帝一次。”   那一次玄武神君终身难忘,他坐在众神之中,仰望魏巍仙台上的高大身影,金光笼罩下看不清至高神的样貌,只听到温柔沉静的声音威严有力,玲听仙音,似春日煦风、如冬如暖阳,柔柔的由耳入心,涤荡了灵魂。   “紫微宫在中央钧天上,等闲之人休想靠近。紫微宫中的小仙娥说,她们的主人是这个世间最最温柔的人。”玄武神君弯起嘴角,视线扫过客栈内众人的面孔之后落到窗外,眺望远方的静水、高山,自己也如其他人一样对天地中央的紫微宫心驰神往呢。   能够与天帝近距离接触,该多好,默默摇头,叹自己痴心妄想,他借着刚才的话笑着说:“天帝包容万物,肯定是温柔善良的。”   话锋一转,玄武神君说起了切割建木的利器,“我要借的便是天帝身边第一神将的佩剑,我有朋友与神将交好,让他帮我去借,肯定可以。”   秦深对第一神将早就好奇不已,于是问道:“神将是个什么样的人?”   “神将不是人,他是一位魔,是天上地下、三界之内的第一位魔。从戾气中化生而来,据传他的真身拥有九尾双翅、雪白的毛发不染尘垢,深邃的双眸日月都映照不出来,满身煞气萦绕,诛邪不侵,被世间厌弃。”茶水送上来,玄武神君手指上沾着水在干燥的台面上边说边画,话音落,手下图案也成。   秦深支着脑袋看了一眼,“……”   没有完美无缺、样样都会的人,吴克己晚上唱戏的时候走音,他爷爷作画就走形,桌面上的茶水印子像是一条扭曲变形如同拖把似的可蒙犬,不忍看、不忍看,天上第一神将的原型肯定不是这个死样儿。   “咳咳,我画的不是很好看啊,意思在就是了。”作画是自己的短板,玄武神君有自知之明,不像是他晚上的孙子,唱歌走掉成那样还坚持自己是歌神。“神将的真身世间上唯有天帝见过,天帝是将神将从天崩地裂中救出来的,亲自教养长大,彼此感情很深厚。”   玄武神君伸手抹掉了自己画出来的图案,终是将自己心中的奢望说了出来:“要是能够近距离看看他们就好了。”   “近了会发现,他们不过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说完之后一愣,秦深按住胸口,觉得心里面有脉脉暖流,仿佛是在赞同自己的话。   玄武神君摇摇头,看秦深就如同看自己那些不懂事的儿孙,神情宽和包容,与自己意见相悖了,也不据理力争地纠正。   玄武神君继续给客栈中众人讲述着天上的事情,像是玉帝和西王母并不是夫妻,夫妻关系是人类牵强附会的,西王母的蟠桃宴每三千年举办一次,会遍邀众神,吃蟠桃喝佳酿。还说太上老君最喜欢的不是炼丹而是养花,但他养花喜欢碾碎自己的丹药放进土里,说是能够滋养“娇娃”,不过一盆花养了几个月就会被他养死,他座下的小童会在花死之前换上一盆一模一样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唯独太上老君自己不清楚。   还有现在天界也学了人间那一套,当个小仙也需要公考竞争,再也无法托关系走人情了。   天上的世界不过是另一个人间。   “真是有趣。”   “那是当然,等我们夫妻参加完了蟠桃宴回来,给老板带一个蟠桃,也让我们小家伙尝尝看。”玄武神君在丢丢白嫩的脸上捏了一下,看到秦深张口要拒绝,他强调说:“不是给你们大人的,是带给我们两个小宝贝的。”   龙龙“哈哈”笑了起来,“神君爷爷,你可别捏丢丢了,他都害羞了。”   玄武神君爱怜地揉揉龙龙的小脑门,摇着头说:“我和你爹爹青龙神君乃是同辈,你可不能够喊我爷爷。”   “那喊什么?”   “这……”这个还真是分不清楚。   次日,玄武神君夫妻穿过无尽海上天,得知自己有另一个人格的吴克己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客栈。   假期结束,学生们就算是再留恋假期的舒适也不得不背上书包、带上一书包的作业上学去了。   秦深送了丢丢回客栈,刚刚走进院门就听到外面一阵“轰轰——”机车发出来的巨大轰鸣声。   改装机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长腿一甩,从车上下来的人身穿紧身皮衣,身材高瘦,摘掉头盔,利落的短发轻甩,露出帅气的脸庞,看样子应该是个男人吧,还是中秋灯会那天差点儿撞到秦深的人。   “是你。”很显然,对方也认出了秦深。   来者是客,秦深是个好老板,从来不赶客人走,伸出手臂做了个“请”,“欢迎来到客栈。”   来人点点头,“我要住店,我家老祖让我过来,说让我过来找什么东西。”   “你家老祖是?”   机车男露齿一笑,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麒麟神君,他急着吸毛,我也没有听清楚,就听到他让我到望乡客栈来,也不说究竟让我过来找什么。”   秦深挑眉,心中有了猜测,“应该是让你过来找人的吧,你有儿子吗?”   “……我还没有结婚呢。”声音越来越低,机车男底气不足,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说:“以前有过一个孩子,还是一颗蛋的时候摔碎了。”   秦深:“……”麒麟是蛋生的?!   秦深说:“抱歉,不过我这边有只混血的小麒麟,你看看认识吗?”   “混血?”   “对。”秦深点头,引着机车男往里面走,“麒麟与玄武的混血。”   机车男僵住,清脆婉转的声音都哆嗦了,“多、多大了?”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一周岁不到吧。”   机车男身体晃了晃,提步猛地往里面走,走出去几步不见秦深跟过来引路,转身焦急地催促,“麻烦老板带我去见见那个孩子。”   天气好的时候,丢丢又不在家,混血小麒麟就喜欢窝在临水平台上,窝成一团晒太阳。   临水平台上铺着羊毛毡,毡子上放着软垫、点心、饮料和平板,小麒麟被白虎神君当靠垫靠着,动都不敢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满羡慕地看着白虎神君用毛茸茸的爪子玩游戏。   白虎神君爪子在屏幕上点点点,哪怕他的操作再厉害,可架不住队友太菜,下副本照样团灭,为了推这个boss,他的高级装备已经磨损了20%,修一次二百大洋,他在客栈里面又没有工资拿,玩游戏的钱都是辛苦攒下来的!   点开麦,他不客气地骂了过去,“这么菜,你是怎么混到七十级的,做梦梦出来的吗?这个游戏不适合你,趁早滚蛋,要不是看你年纪大、承受不住,真想抽刀子轮白你。”   “对不起对不起,手速跟不上,我会努力跟上神君你的节奏。这样吧,我看神君你的武器磨损了,我出钱给你修。”   “哼哼,这还差不多。”白虎神君胡子翘了翘,心愿得逞的他继续批评,“你是我带过最差的徒弟,要不是看在你徒弟莫琛给我剥过虾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搭理你。”   “麻烦神君了,我会努力锻炼。”   秦深:“……”茫然,啥时候白水观观主张希垚和白混神君成了戏友?   “孩子?!”   身边一道身影冲了出去,白虎神君防备不及,差点儿被甩到了河里面去,被当成靠垫的混血小麒麟落入一双水葱似的手里头,懵逼地眨眨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无辜。   “唔?”这人是谁呀?   机车男好不容易不再酸涩的眼睛立刻滚落了泪水,把小麒麟紧紧地搂进了怀里面,“呜呜,我的孩子,妈妈的好孩子。”   秦深,“嗯?”   混血小麒麟:“唔?”   “呜呜,妈妈还以为你死掉了,蛋壳裂开了好长好长的缝隙,黄都流来了,我一直以为你就这样死掉了。”现在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性别的、骑着机车过来的人抓着小麒麟反复的揉搓,就像是要辨别一下孩子是真是假。   被她揉的,小麒麟两样蚊香圈,舌头耷拉出来,发出“唔唔”的响声,再揉他就要吐了。   秦深看不过去,阻止了她继续这么做,“你再揉下去,孩子要让你揉坏了。”   祁拂逆搂住小麒麟不敢继续动作,两只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感激地看着秦深,“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帮我照顾这么久的孩子。”   “他和我的孩子投缘,在客栈也没有占多少地方,没什么的。”秦深捞起一只生闷气的小猫咪,白虎神君还在为被甩出去生气呢。   在小奶猫柔软的脑袋上摸着,秦深说:“去大堂里坐坐吧,也方便说话。”   “好。”祁拂逆抱着小麒麟不肯撒手,失而复得,让她更加珍惜与孩子相处的点点滴滴。   小麒麟委屈巴巴地看着秦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陌生人,爪子用力地推着陌生人的胸口,但是抱着自己的手臂太用力了,他怎么也推不开。长长的尾巴无精打采地甩动,像是一条被抓住一头的蛇,看起来好可怜。   回到大堂,秦深让六娘打盆热水来,给哭得满脸花的祁拂逆洗洗脸,平复平复心情。   这人身材高瘦,胸前平平的,看不出任何玲珑的曲线,长相、打扮偏向于中性,给人雌雄莫辩之感,秦深仔细看了,发现她的脖子纤细、平滑,没有喉结,确定这百分百是个姑娘。   “谢谢。”祁拂逆抱住孩子,真心地道谢。谢这盆热水,也是谢秦深照顾她的孩子。   “没什么。”秦深看它抱小麒麟抱得太紧,反而引起了小麒麟的反感,出言劝道:“孩子毕竟和你分开了很长时间,还不是很习惯你的存在,要慢慢来,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你先擦擦脸,让自己缓缓。”   祁拂逆抱着小麒麟的手不肯松开。   秦深哄着,“你总不想小麒麟讨厌你吧,你看看他,你抱得太紧,他感觉不舒服,小嘴都噘了起来。你要是再用力抱着,他就要讨厌你了,这个可不是你想要看到的。”   祁拂逆低头,看到儿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裹着泪水却倔强地不哭出来,前爪一直推着自己,行为中已经带上了讨厌。   祁拂逆眼睛一红,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手上松了,哭着说:“宝贝,妈妈不想伤害你的,妈妈特别想你,呜呜,你别讨厌妈妈。”   小麒麟较弱地“呜呜”了两声,挣扎的动作停止了,他接住女人的泪水,舌头舔着尝了尝,好像是苦的,他不喜欢。   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抗拒减少了一些,祁拂逆抽泣着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怀抱,将孩子放到了桌面上,自己投了一把毛巾,用热水洗着脸。   得到自由的小麒麟甩着身子,哒哒哒爬到秦深的手边,依偎着秦深地胳臂站着,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看着洗脸的女人,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舒服、很温暖,但也很陌生。   “唔唔?”小麒麟拿头蹭着秦深的胳臂,他不明白女人和自己什么关系,他在寻求着答案。   秦深揉揉小麒麟的额头,温声地说:“她是你的妈妈。”   “唔?”妈妈是什么?   小麒麟太早的离开父母,一直在客栈住着,跟着丢丢、跟着白虎神君玩闹,爸爸妈妈是什么,在他的脑海中概念很模糊。   “呃……”为了让孩子更加直观地了解清楚,秦深做了一次牺牲,木着脸说:“就像是我是丢丢的妈妈一样。”好羞耻,好想捂脸。   小麒麟懵懂地眨眨眼,歪着头看秦深,又转头看着女人,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秦深:“……”干嘛看我!我和你妈不一样。   洗了脸,女人的心绪平静了下来,也有精神做自我介绍,她叫祁拂逆,是麒麟家孙辈中的老三,朋友们都喊她祁三,曾经和吴克己有过婚约,因为那混账东西抵死不想结婚,婚事告吹。   麒麟家的三小姐不是被欺负长大的,订婚又悔婚,那就是在打麒麟家的脸。吴克己凡俗间的工作被打压,无可奈克辞职遁走,就求到了青龙神君庇护,在红叶镇小学当了个班主任。   祁拂逆说起吴克己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抄起棍子直接打死这个渣男。   不过,在秦深看来,这两个人还是有感情,不然怎么会珠胎暗结。   “吴老师看着是个会负责任、勇于担当的好男人,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深觉得客栈应该改行,他很适合当个知心大哥哥嘛。   祁拂逆冷哼,“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误会。我们生活在同一城市,不过在城市的两端,自从我们订婚之后,我们就住在了一起……”   “嗯嗯。”秦深打断她,问:“你们白天在一起过吗?”   祁拂逆理所当然地说:“我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周末两天还要带学生为了比赛做准备,他是高三班主任、休息的时候还要去大学里面再深造,白天都很忙,没有机会在一起。”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明明自己叫做吴克己,晚上还老纠正我,说他叫做吴克侬。”   “他晚上唱戏吗?”   “谁?”问完了,祁拂逆反应了过来,一言难尽地说:“本来不唱的,不过他说和我的共同语言太少,就主动学唱歌,流行音乐不喜欢,他不知道为什么迷上了戏剧,就是唱的不好听,但是学习的精神很可贵。”   秦深:“……”可贵的精神无法弥补先天不足啊,吴克侬唱歌是真的难听。   祁拂逆埋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柔软的短发垂落,倒是显出了几分温婉。“我觉得他唱戏特别有精神,很好听。”   秦深:“……”姑娘喂,你们很配哦。   这个姑娘怎么当音乐老师的,对音乐的审美有问题啊,就夜晚吴克侬那扰人清梦的嗓音,竟然也能够欣赏出美来,也只能够说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子的盖,他们两个就应该在一起。   那最后为什么会悔婚呢?   祁拂逆这些事情一直憋闷在心里面,没人诉说,碰上知心大哥哥秦深温柔的安慰,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什么都说了。   “我觉得我们两个挺搭的,无论是职业、性格、爱好,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订婚后住在一起也相得益彰,我就想索性把婚给结了。但吴克己有一天白天突然打电话跟我说,取消婚约,他会说服他的父母家人,也让我不要纠缠,反正两个人没有什么感情,就好聚好散。”   祁拂逆放在腿上的拳头捏紧,要是现在吴克己就在眼前,这一拳头就会重重地贴在他的脸上。祁拂逆继续说:“接到电话之后我就去他的学校找他,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他出轨!”   秦深替吴克己辩解,“你也许是误会他了。”不是谁都想精分的,他也是身不由己。   祁拂逆打断秦深,愤愤地说:“才没有,他脚踏两条船,和我同居的同时和学校里另外一位女老师谈着恋爱,他们学校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脑袋上已经是一大片草原,我却不知道。不!知!道!”   “你真的误会他了,他有精……”   “秦老板你别帮他说话,你要是偏向他,我对你的好感也将荡然无存。”祁拂逆站了起来,与秦深对视,认真地说道:“他欺骗了我的感情,还伤害了我的孩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祁拂逆一怒之下解除了婚约,哪怕晚上吴克己在她家外苦苦守候,每夜每夜地唱戏,她也不想原谅他。但是她怀孕并且把孩子生下来了,麒麟和玄武都是卵生,但又有不同,麒麟的孕育期很短,蛋生出来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卵状,需要父母孵蛋。   说句实话,生个蛋容易多了……根本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损伤。   能够欣赏吴克侬歌声的祁拂逆心也挺大的,同居时生了蛋就藏在了床头,准备等着正式结婚的时候告诉吴克侬这个喜讯。   秦深:“……”糟多无口,不想多说什么。   祁拂逆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她也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法挺中二的,蛋壳的破碎、孩子的丢失,自己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分手之后我就去他家要孩子,看到蛋碎了,是吴克己失手将蛋弄碎的。”祁拂逆泪眼朦胧,她从未想过,吴克己恩断义绝之后会对孩子动手。抽抽鼻子,祁拂逆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吴克己肯定脑子有问题,我去要蛋的时候,他前一刻还很反感,下一刻就哀求我,还跪在蛋前面很痛心。呜呜,我被他弄糊涂了,看到流黄的蛋,彻底死了心。”   “你这次是什么时候去找吴克己的?”   透过泪眼,祁拂逆看着秦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抽抽搭搭地说:“下班之后,七点半左右吧。”   “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吴克己自己也是刚知道不久。”   “什么?”   “他是个精分。”   祁拂逆眨眨眼,重复了一遍,“精分?”   秦深点头,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说了一遍,之后说道:“就是这样,他白天和晚上是两个人,白天叫做吴克己、晚上叫做吴克侬。你在和晚上的他谈恋爱,晚上的他很喜欢你。”   祁拂逆向后退了两步,脚跟碰到椅子,趔趄地坐了下来,神情恍惚地说:“怎么会是这样?”   “吴克己就在镇小学里面当老师,你可以守着他,看他夜晚和白天的变化。”   祁拂逆双眼空洞无焦距,讷讷地说:“难怪他晚上从来不睡觉,晚上才是他的世界?吴克己肯定是抢了克侬的身体,我要想办法把他从克侬的身体里赶出来。”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我找爷爷,找老祖帮忙,他们肯定知道办法的。”   秦深:“呃,说不定他们是一个人呢。”   祁拂逆拒绝接受这种可能,她被吴克己伤害太深,不想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蛋碎流黄的那一刻,在她的心里面吴克己就死了。   温柔地看着小麒麟,祁拂逆说:“蛋蛋,和妈妈一起走好吗?妈妈带你去见爸爸。”   蛋蛋才是小麒麟真正的名字,在妈妈肚子里就开始叫唤的小名。   小麒麟“唔”了一声,他对这个名字有感觉。   祁拂逆眼睛更亮了,笑意加深,越发显得温柔亲切,“妈妈一直很想你,你离开妈妈身边之后,妈妈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你。蛋蛋,到妈妈怀里面来好吗?”   小麒麟往前走了两步,扭头看秦深,黑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犹豫。秦深拍拍他屁股,“蛋蛋,她是你的妈妈,不要怕,去吧。”   得到秦深的话,本来就隐隐地对祁拂逆有着感觉的小麒麟放开了胆子接触祁拂逆,待在柔软的怀抱里面,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祁拂逆拉下了皮衣的拉链,将小麒麟给塞了进去,就露出个小脑袋。帅气地抄起放于桌上的头盔,火力全开的祁拂逆精神奕奕地说:“老板,我去找吴克己了,晚上再回来住店。”   “好。”   目送祁拂逆大跨步走出,改装机车“轰轰”响,绝尘而去。   “感觉吴克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围观了全过程,默默当着吃瓜群众的六娘说:“祁拂逆和吴克己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半斤八两,谁都别嫌弃谁。”   秦深耸肩,“只要别到客栈来唱折磨人的歌,一切随意。”   到了晚上,几乎是和丢丢放学回家前后脚的功夫,祁拂逆改装机车的轰鸣声传了过来,不消一分钟,祁拂逆扛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朗声说:“老板,我要开一个房间。晚上吃什么,我饿死了,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猪。”   “你来的时候不错,今天我们吃烤全羊。”   打电话给猴王要羊,挑了一只半大不小的就给送货上了门,杀羊去皮腌制烧烤,忙活了一个下午,烤全羊才算是上桌可以吃上。   羊就在桌子上放着,简易的烤架支着,下面放了个烤盘,烤羊身上挂下来的油滴落在烤盘上,落下滚圆滚圆的黄亮油点。烤羊是被去了皮烤的,随着烤制,油脂在表面形成了一层焦脆的壳,沾染着各种调味料的脆壳乃其中精华。   大家围坐桌旁,吃的时候就拿了小刀割下一块,用生菜叶或者紫苏叶包着,送入口中既好吃又不会觉得腻。   外面的一层解决完了,里面的还要送入炉中再烤……   这是美味的一餐,也是被捆成粽子一样的吴克己眼巴巴看着的一餐。   前几天晚上找出来准备捆住吴克侬的绳子,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第112章 玉米地里不正经(补)   “你别刷酱啊, 原本的味道多香,掩盖掉太可惜了。”   “不要, 荷叶饼不在两面刷酱吃, 味道太淡。把你手边的蒜瓣给我, 我加两片蒜。”   姬无涯无奈地摇摇头,妥协地将蒜碟给图图, “少放两片。”   “哦哦。”图图点着头,从碟子里抓了一把蒜塞进了荷叶饼里, 夹着烤羊肉欢快地吃了起来。   “真是重口味的兔子。”姬无涯说不动他,索性不管了,自己拿了一张荷叶饼包着割下来的烤羊肉吃了起来。   秦深:“……”别说重口味的兔子,吃肉的兔子和鸡也不是很多的。   一大家子围坐桌旁吃烤羊肉喝甜甜的米酒, 烤肉架子放在桌子的最重要, 小孩子够不到只能够让大人帮忙。   手握小刀割下一块连皮带肉的羊肉,章俟海放到急切的丢丢盘子里,小家伙甜甜地弯起嘴角, “谢谢爹爹。”   章俟海手上有油,只用干净的手背碰着孩子的脸,“吃吧, 想要再和爹爹说。”   “嗯。”丢丢乖巧地点头,眼含渴望地看着爹爹手上的小刀子, “爹爹,我可以自己动手吗?”   有了秦深和章俟海的陪伴和鼓励,丢丢慢慢从害羞和内向中走了出来, 也敢于提出自己的意见和要求,再不会将渴望埋在心里面不说出来了。   “可以啊。”孩子能够亲自体会一下是个非常好的体验,章俟海当然赞同。   抽了一张湿巾仔仔细细地将手指擦干净,章俟海举起孩子,凑到烤羊架旁边,叮嘱,“用刀子的时候小心点儿,别割到了手指,贴着肉割下去,用些力气。”   丢丢认真着一张小脸,眼睛盯着抓在手上的小刀,看着它没入黄褐的脆皮中,脆皮被切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嘎达”,脆壳裂开,不是均匀的切口,碎裂的纹路让人食欲大振,翘起的碎皮浸润出油亮的汁水,空气中的香味好似更加浓郁了一些。   抿着唇,丢丢暗暗使力,终于割下来了一块,捏着这片肉,丢丢“咯咯”地笑了起来,“爹爹吃。”扭身,把自己割下来的第一片肉送到爹爹嘴边,期待地看着爹爹。   章俟海轻笑,双眸中蓄满了笑意和满足,就着孩子的手吃掉这片肉,滋味果然更加好吃,“谢谢宝贝,真好吃。”   “我呢,我呢。”秦深故作不高兴地凑了过来,沾着油的手指直接捏上丢丢的脸,“小没良心的,你还从我肚子里面爬出来的,第一口肉竟然不给我。”   丢丢笑着惊叫,拼命往后面躲,不让爸爸捏到自己的脸,“不要不要,爸爸手太油。”   章俟海劝着,“别闹了,脸上沾了油不好洗。”   秦深:“……”洁癖什么的,真是讨厌!   丢丢拍拍爹爹的手,让他抱着自己靠近爸爸,探头噘嘴巴在爸爸脸上烙下一个油腻腻的吻,“爸爸,丢丢最爱你了,这就给你割肉吃。”   秦深大笑,“我不嫌弃你油,快割快割,爸爸等着呢。”   “嗯。”   章俟海举着孩子的手始终稳稳的,也就是他了,孩子动来动去,也没有累到。   他们旁边,好不容易找到儿子的祁拂逆割了一盘子的肉一块一块地喂给孩子吃,浓浓的母爱化在一片一片的肉片中,眼睛始终不离孩子左右,怎么也看不够,“慢点儿吃,还有很多呢,不要急。”   “唔唔。”小麒麟甩动着尾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眯着,祁拂逆的筷子夹过来一片,他就嗷呜地吃掉一片,在他还很幼小的生命里,这么舒服地吃饭还是头一次,高兴极了。   秦深对待客栈内所有人,包括白虎神君和小麒麟都是一视同仁,后两者并不是真的宠物,吃饭是可以上桌的,从来不会拿了个食盆放在地上糊弄他们。得到了平等的对待,却不会像是父母在身边的孩子那样得到宠溺。   小麒麟还真没有因为幼小而得到多少特殊照顾。   小麒麟抬着头,仔细地看着祁拂逆帅气的脸庞,心里面也跟着印上了这张脸。   祁拂逆捏着儿子支棱起来的小耳朵,温柔地问:“看妈妈做什么呀?”   “唔唔~”小麒麟软软地叫着,像是在叫妈妈。   祁拂逆眨眨眼,眨掉酸涩的眼眶中浮现出来的水汽,“妈妈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多吃点儿,吃得壮壮的,就能够变成人,妈妈就教你唱歌。”   在旁边不经意地听到了一耳朵的秦深,“……”别又出现一个灵魂歌手,走调走遍全世界啊。   怜悯地瞧了一眼被祁拂逆捆好了随意扔在地上的吴克己,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当了渣男,后果都会非常惨烈。   “唔唔!”吴克己注意到秦深看自己了,连忙在地上移动,支着头用力地叫唤,让秦深快点儿把自己放了!   秦深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眼神,扭头跟祁拂逆说话:“他也饿了,给他吃点儿,有的看、没得吃,挺惨的。”给吴克己争取点儿福利。   祁拂逆斜看吴克己,没有半点儿温柔,看吴克己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死人。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呵呵,他还想吃,给祖国省点儿粮食吧。”   “呃,他饿出什么毛病来,吴克侬也会出毛病,你确定要饿伤他?”   “……”祁拂逆思考了一下,暗自嘀咕,“真是麻烦。”   秦深眼睁睁地看着祁拂逆抓了一把大蒜用紫苏叶包着,祁拂逆嫣然一笑,“让他杀杀菌。”   秦深:“哦。”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女人。   祁拂逆笑着走到吴克己身边,用脚尖碰了碰他,得到一个愤怒的眼神,她并不生气,笑着蹲下来抓住塞在吴克己嘴巴内的抹布,“还记得你摔碎的那个蛋吗?”   吴克己脸上闪过茫然。   “麒麟和玄武都是蛋生,你想到了什么吗?”祁拂逆浅笑,“那是我们的孩子呢,你打碎的是我们的孩子呢。”   吴克己双瞳骤然缩紧,摇头不敢置信地摇头,“唔唔!”不可能!那不就是个鸵鸟蛋?!   一年多以前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那时他在床头发现了一颗大白蛋,回家做晚餐的时候他就想用大白蛋做个炒蛋吃,带去厨房路上失手砸在地上,恰在这时祁拂逆来了他家……后来发生什么他不记得了,睡觉醒来,大白蛋已经不见了。他还可惜,好好的一顿晚餐却不翼而飞我,现在告诉他,大白蛋是他的孩子?   荒谬,吴克己觉得荒谬。   是挺荒谬的,家里面出现一颗大白蛋不想着来源,直接想到吃,吴克己也是人才。   祁拂逆嗤笑,像是听懂了吴克己的心声,“订婚之后我们同居半年,又不是没有干过,你那么惊讶干什么。”   吴克己猛烈摇头,“唔唔?”怎么可能,他的脑海里没有与之相关的任何记忆!   祁拂逆摘掉了塞在吴克己嘴巴里的抹布,不敢置信的吴克己脱口而出,“男女之事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和女朋友恋爱一年我们就牵牵小手。”   “你还以为自己散发着处置的芬芳啊。”   “噗——咳咳……”   祁拂逆转头看向饭桌,秦深扯了一张纸巾擦嘴,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继续继续。”   祁拂逆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吴克己:“……”他一点儿都不想继续。   “我觉得你应该认错人了,我就和你在订婚宴上见过,订婚的时候我就明确地说过我们不合适,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那你谈恋爱干什么!”   “我们说好了柏拉图式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我们追求精神上的交流。”   “渣男!”   “干嘛这么说我,我们的追求只是和你们的不同。”   祁拂逆不想听他这一套精神恋爱的说法,直截了当地说:“你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的想法和你完全不一样。”   “怎么……”吴克己沉默不言,他迷茫地睁着双眼,这两天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精分的事实让他坐立难安,甚至分不清楚白天的自己是真实的、还是晚上的才是身体的主人,想多了,下意识地就想回避。“我……”   蓦地,吴克己双目紧闭,人猛地摇晃了两下,再睁开眼睛,气质截然不同,声线也往下沉了两分,“拂逆。”   “吴克侬?”   “拂逆我好想你,每当想你我就痛彻心扉,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对了,孩子,我们的孩子。”   祁拂逆伸手抓住吴克侬的领口,把男人提了起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双眼,“你有白天的记忆吗?”   “白天,白天不是用来睡觉的吗?”吴克侬眼睛转动不与祁拂逆对视,他理所当然地说:“拂逆你怎么问这种事啥傻问题,那天你夺门而出之后,我找了你很久,却怎么都无法和你联系上。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没有摔碎,他好好地活着,为了孵蛋,我一直把他藏在柜里面。”   吴克侬哀求,“拂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们去看看孩子。蛋需要父母双方孵育才会孵化,我们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好吗?”   祁拂逆:“……”关爱傻子的目光应该给吴克侬来一沓。   被吴克己和吴克侬弄得心累的祁拂逆松开了吴克侬的衣领,走到桌边抱住吃得直打嗝的儿子,儿子身上的气息不会骗人,就是她的宝宝。低头在儿子脸颊上亲了一下,祁拂逆说:“算了,男人都靠不住,找个没脑子的精分日子更惨,我折腾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如带着儿子好好过日子。”   小麒麟撒娇地用脑袋蹭着妈妈的胸口,妈妈来了他的日子好好过呀,等晚上睡觉他一定可以上丢丢的床,再也不用怕猫了。   “老板,我们走了。”祁拂逆拉开上衣拉链,把吃的满嘴油的小麒麟塞进了怀里,拿起放在另一张桌上的头盔,连一眼都没有给吴克己地往外走。   秦深跟上前两步,“不住店了?”   “不了。”灯光下,祁拂逆双眼无神,笑容苍白无力,“麻烦老板照顾蛋蛋这么长时间,我无以为报。”   “没什么的,小孩子不吵不闹挺好的,没有给我们添什么麻烦。”   丢丢也走了过来,依偎在爸爸的身边,仰头看着小麒麟,“蛋蛋,记得过来玩。”舍不得送走小伙伴,但丢丢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对小麒麟更好。   “唔唔~”小麒麟吐着舌头,挣着要从皮衣里面出来蹦到丢丢怀里,但被妈妈的手按着,他出不来。急得摇头晃脑,发出可怜兮兮的“唔唔”声。   祁拂逆安抚地拍拍小麒麟的头,眼睑低垂,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眼中的脆弱,她说:“日后老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我随叫随到。”物质上的报答不够真诚,祁拂逆郑重地许下麒麟的承诺。   弯腰与丢丢平视,祁拂逆从怀中拿出一片尤带体温的鳞片,鸽蛋大小的鳞片比最瑰丽的宝石还要美丽,流动着温润的光华,“丢丢,这是一枚能够给你带来好运的鳞片,你要收好哟。”   丢丢抬头看着爸爸,秦深点点头,示意孩子可以收下。   丢丢从祁拂逆手上接过了鳞片,“谢谢阿姨。”   “不用谢。”祁拂逆摸着丢丢的小脑袋,“阿姨要谢谢你,谢谢你陪伴蛋蛋。”   “蛋蛋很可爱也很乖巧,阿姨你以后别弄丢他了。”   “丢丢放心,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好。”   注视着祁拂逆远远离开,丢丢大人似的叹气。   “小孩子叹什么气。”被儿子的摸样逗笑了,秦深伸出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叹气会老的,以后不准叹了。”   丢丢捂住被爸爸弹的地方,摸到一手油,尖叫,“啊,爸爸你没有擦手,手上都是油。   秦深:“……”感觉一直被儿子的洁癖伤害着。   丢丢觉得整张脸都油油腻腻的了,实在是忍不住,把新得到的麒麟鳞片放到爸爸的手上,让他帮自己保管,自己小跑着走进了卫生间,打水洗脸。   麒麟鳞片入手生温,质地坚硬却不重,上面流动的光芒给人温暖之感,麒麟是瑞兽,他们的鳞片能够趋吉避凶、趋利避害,比任何道观庙宇求来的护身符强上无数倍,让孩子随身携带着最好。   “老板。”   刚跨入大堂地面的秦深脚尖碰到一个人,不知何时,被捆成粽子一样的吴克侬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挪到了门口,正祈求地看着自己。   秦深弯腰从他身后找到绳结解开,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知道吴克己吗?”   吴克侬下意识地想说不知道,触及到秦深的双眼,气馁地说:“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一体双魂,我和他是一体双魂的兄弟。”   果然,吴克侬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说、不愿意面对。   秦深了然地点点头,“你在客栈唱《智取威虎山》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了,提到吴克己你的反应太大了,对一个不认识的人不可能这么厌恶。”   吴克侬也不再遮掩自己,他对吴克己就是讨厌,“我从小就知道我生活在黑夜、他长于白天,就像是天下所有的双胞胎一样,喜好、性格、价值观不会因为长相一样就完全一致,一体双魂的我们也是。小时候还好,随着年纪的增长,婚姻成了最现实的问题,我爱拂逆,想要和她白首到老,吴克己恐婚,一定要结婚也只愿意过无性生活。”   吴克侬自嘲,“无法调和的矛盾,一体双魂比双胞胎麻烦多了。”   “兄弟,你也不容易。”   看着吴克侬挣脱了绳索,秦深给了他一个建议,“利用现代科技,跟吴克己好好聊聊呗,一体双魂,总不能杀了对方。再附送一个小小的建议,不要唱戏了,不是很好听。”   “不行,拂逆喜欢我的歌声。”   秦深:“……”你们喜欢就好。   “我走了,要尽快追上拂逆。”   “等等。”秦深喊住他,“小麒麟怎么丢的你知道吗?”   吴克侬脸上闪过尴尬,“我刚才对拂逆说的是真的,第一次当爸爸,经验不足,我一直以为孩子还在蛋里面。”   “心真是够大的,走吧走吧,不耽误你追爱了。”秦深摇摇头,幸亏小麒麟摸到了客栈来,不然成了哪个妖怪的口粮都有可能。   据说,这一夜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在镇子上响了一夜。   据说,提着刀出来找声源的人什么都没有发现,鬼叫声好像那哪儿都是。   据说,耳塞在镇子上一下子大火。   “爸爸,蛋蛋的妈妈成了我们的音乐老师。”事后一个星期,放学回家的丢丢突然对秦深说。   “你们班主任呢?”   “什么?”丢丢不明白爸爸怎么突然问起了班主任。   “祁阿姨成为了你们的老师,你们班主任是什么反应啊?”   “吴老师挺好的吧。”打开书包把作业一一拿出来的丢丢露出担忧的神情,“爸爸,吴老师最近总是受伤,昨天眼角红肿了、前天走路一拐一拐的、大前天脸上肿了好大一块说是牙疼、大大前天……”   秦深:“你们老师也不容易,生活艰难啊,上课的时候好好听讲,别让他在为你们头疼了。”   “嗯嗯,我也觉得是,龙龙都不敢数学课上打瞌睡了,就怕吴老师心情不好,增加作业量。”   …………   ……   有了上一年的经验,今年虚度原上的三百亩田地种下的作物是分批成熟的,可以分批次收割,收割完之后空出来的地也不继续耕种,秋去冬来,虚度原上的冬天不远了。   “终于有动静了,不容易,从春天等到秋天。”   客栈“上一层”的小院中铺着一条羊毛毡子,毡子上,秦深盘腿而坐,他身前是一字排开的七个花盆,花盆内冒出来的小芽芽在风中颤巍巍地动着,这就是长寿木的幼苗。   “毕竟是九重天上的植物,培育起来难度很大,能够七株全都发芽,奇迹啊。”靖人重离摸着自己的长须感慨,顺便小小地拍了一下秦深的马屁,“也只有客栈的水土可以培育他们,老板心愿达成,可喜可贺啊。”   秦深弯着嘴角,笑意盈盈,“光有客栈的水土不行,没有你们的努力也长不出来。接下来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眼见着三界交汇处的冬天要来了,对它们的生长会不会有什么影响?长到什么程度,才能够移栽?”   “不急不急,长寿木生长缓慢的,我与种子们沟通过,它们需要历经数十年风雨才能够长成,结果还需要机缘,也许刚刚长成便缀上累累果实、也许数百年依然颗粒无收。”   秦深默默站起,转身往屋里去。   “老板,老板?”身后,重离喊了几声。   秦深欲哭无泪,他应该想到的、他早就应该想到的,长寿木果可是天上来的种子、可是只在紫微宫中结果的仙树,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长大结果!自己天真了,想当然的认为自己会成功,却忽视了最最重要的成长过程需要的时间。   迎风流泪,指望酿造出长寿木的果酒,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无异于天方夜谭。   “老板怎么能够气馁,你们人类不是常说‘有志者事竟成’,慢慢来,总能够成功的。”   秦深擦擦眼角,“算了,这个慢慢培育吧,我还能够依靠其它。”章俟海得到了好几个“一年”,从紧绷绷的状态到了暂缓的模式,时间很充裕,在此期间总会得到其它寿元。   秦深转头,一字排开的花盆静静地待在彼岸花丛的旁边,里面幼嫩的小苗,如一个个稚嫩的婴儿,它们才刚刚出生,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给它们时间、也给自己时间吧。   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总是希望得到收获。   “我会和章俟海一起看着你们长大、结果,我们在努力,你们也加油。”秦深伸出手指,指尖轻触娇嫩的叶片,叶片似害羞地往后躲了一下。   秦深莞尔一笑,他和章俟海,会一起等待长寿木果长大结果的那一天到来,一起!   三百亩的田地一眼望不见尽头,种植的稻米、麦子、玉米等等或已经成熟或即将成熟,空气中飘散的是收获的芬芳。秦深拿着一个箩筐,戴着手套在掰玉米,甜糯的嫩玉米扒开外皮可以生吃,有种水果的清甜。   “煮着吃,有些嫩了。”   章俟海站在他的身边,从秦深的手中将那颗剥开的玉米接了过来,在缺了一块的地方旁边咬了一口,玉米清甜的汁水在口腔内蔓延,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最原始的美味。“丢丢喜欢嫩玉米。”   “是啊是啊,啥都想着你儿子。”秦深转到另一行继续摘,之前他与重离的对话并没有让章俟海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平添他的压力罢了。   “我也想着你。”   拿在手上的玉米扔了出去,砸在章俟海的身上,发出一声闷响。秦深郁闷了,“你怎么不躲开啊,有没有砸疼?”   “这是爱的关怀,就和被绣球砸到一样,不疼。”   秦深努努嘴,不满地嘟哝,“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我要是个小姑娘,早就被你撩的不要不要的。”说完笑了起来,不是个小姑娘,心不是照样跟着颤巍巍。   章俟海看着秦深舒朗的笑容,心中也跟着欢喜起来,虽然长寿木果短时间内指望不上,但他现在有了好几年,可以慢慢想办法的,问题会迎刃而解的。之前秦深与重离说话时,章俟海凑巧在一边,只是秦深全副心神都交给了长寿木果,并没有注意到他。   提步向前,随手将砸中在自己的玉米放进秦深捧着的箩筐内,他抬手捏住秦深的耳垂,温柔的声音缓缓脱口,问道:“那怎么才能够撩到我们的秦老板?”   倾身凑到了秦深耳边,喃喃细语,“……这样可以吗?”   耳朵尖蔓延上红晕,秦深没好气地瞪着章俟海,“不正经,大白天说这些的,老章同志,思想要放纯洁一些。”   章俟海无辜,“可我就想和你做不正经的事情。”   “喂喂喂,你没完没了哈!”   “我要是了了,你会伤心的。”   “……还我正经的章俟海。”   多活十岁就是不一样,脸皮就要比他厚好多。   章俟海眸中笑意渐浓,继续说着,“不正经的章俟海不喜欢吗?”   秦深骂骂咧咧地瞪人,扔掉捧在手里面的箩筐,拽着章俟海的衣领往自己身边带,“搞得正经人就我一个人一样,要不正经大家一起来。正经干啥,一起嗨!”   箩筐砸在地上,里面的玉米散落了一地……   玉米地里的故事不多说了,看看几百米之外黄三尾几人正在收割水稻,放干了稻田内的水之后人直接跳进天里面割稻子,镰刀挥舞得极快,只在肉眼中留下一道道残影,这些都是他们做熟的,并不需要话费什么脑子的体力活,很快一束束扎好的稻子扔在了地上。   王乐彬身为人类,身手没有妖怪们快,让他来割稻子反而是浪费时间,索性拿了稻子用机器脱粒,机器嗡鸣声持续不断。   几捆稻子脱粒好了,王乐彬转身跳进田里去去拿新割下来的,远远的田边机器的声音再度响起,估计是黄三尾他们中的谁过去操作了吧。   捧着稻谷站了起来转身往机器那边去,看到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在机器旁,他身背Kitty猫的粉色背包,头上戴着一顶同款的帽子,短袖的T恤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坚硬而卷曲的护胸毛,粗硬的护胸毛和手臂上的汗毛覆盖住了裸露在外的肌肤,像是额外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衫。   “郭跃!”   郭跃回头,憨厚的笑容不变,“我回来的挺及时,正好赶上秋收。”   “对,我们正缺人手呢。”久别重逢的千言万语无法表达他们此刻内心的激动,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闲话家常,好像几个月的分别从未发生过一样。   郭跃放下手中的背包和帽子,火速加入了秋收的行列中。有了这员得力老手的加入,收割的速度更加快,五十多亩的水田一个下午就收割了三分之二。郭跃扛着装满谷粒的大麻袋,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秦深看了不得不感叹,“少了郭跃的客栈,哪里有这么强的干劲儿啊。”   郭跃也看到了秦深,对他头上、衣服上的草屑、碎泥视而不见,还以为老板摘玉米的时候沾到的,“老板,我回来了。”   “还走吗?”   “不了,机缘找到了,不走了。”郭跃忐忑地问:“我还能够成为客栈的员工吗?”   “你不一直都是吗?”   “诶!”郭跃的情绪高昂起来,“对,我从来都是客栈的员工。”   “郭跃同志工作认真努力、踏踏实实,今天就给你转正,以后你就是客栈的正式员工啦。”   “好!”郭跃用力地点头,妖界虽好,却不适合他,他更喜欢客栈的与世无争、喜欢这里的老板和员工,他一直渴慕的机缘得到了之后才发现并不重要,因为他早就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客栈的员工身份是他最大的荣耀。   在合同上落下自己的名字,看着老板将合同收了起来,郭跃兴奋地搓搓手,当场发表了成为正式员工的感言,“我会努力工作的,不辜负老板对我的信任。年底的时候老板你就不用给我发年终奖了,之前给我的我都没有用掉。”   郭跃去妖界的时候秦深提前将一整年的年终奖给了他。秦深笑眯眯地踮脚按着郭跃宽厚的肩膀,“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工资还是会照发的,今年的年终奖你提前拿到了,年底的时候就不给了。看你在妖界几个月也没有瘦,看着比之前还壮实了许多,妖界果然是养妖的地方啊。”   一切都安定了下来,也有时间互问安好,诉说离别期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秦深最要问的便是章瑞泽的情况,“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老章先生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就决定留在妖界不回来了,他让我和你们说一声,他一切安好,不用挂念。等以后有机会,会回来的。”郭跃拿出手机,找出照片给秦深和章俟海看。   照片上,染上了一些风霜、精神却很好的章瑞泽正面对着镜头,他的身后背景是一抹曼妙的身姿正在忙碌,秦深和章俟海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抹身影是章俟海亲妈涂山娇的。   画面内,有大片妖界湛蓝澄澈的天空、有天空下高高低低的房屋,远处的屋顶连绵,近处篱笆院墙上攀爬着蔷薇花藤,红色的蔷薇花在枝头绽放,成了画面中最灿烂的部分。   篱笆旁边,涂山娇正在晾晒什么东西,背对着镜头忙碌。   “我们找到涂山大妖纯属机缘巧合,她一开始不想收留我们的,经过老章先生死……呃,不懈努力,终于感动了涂山大妖,肯给了地方让我们落脚。”   出去一趟,憨厚如郭跃也知道婉转了,他原本想说死缠烂打的,话到嘴边换成了不懈努力,可见与章瑞泽一路并肩的辛苦也滋生出了愿意为对方动脑筋、留面子的友谊。   很大的进步。   “去虚度原上的路上十分凶险,要不是章先生让惊鸿剑跟着我们,我们根本无法到达妖界,早在路上就成为了荒兽的口粮了。”提起路上的凶险,郭跃还胆战心惊、后怕不已,能够活着在虚度原上来去,足够成为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惊鸿剑现下就躺在吧台上,抽剑出来,剑刃内敛寒光,饮过血的剑和以前有了天壤之别。   但惊鸿剑的器灵没有咋咋呼呼的出现,秦深还有一些不适应,问郭跃:“惊鸿剑怎么了?”   “他也得到了自己的机缘,说是想起了很多事情,要闭关一段时间,护着我在距离客栈五十多公里的时候才闭关的。”   郭跃强调,“他现在好多了,嘴巴没有那么多毒了。”   此行一路,郭跃不仅仅和章瑞泽感情变得深厚,对惊鸿剑的感官了也有了大大的变化。   秦深说:“那就等他出关,看看他的变化大不大。”拭目以待呢。 第113章 被大佬惦记的秦老板   郭跃回到客栈, 晚上为他接风,一桌好菜却敌不上他口中在妖界的所见所闻。大家吃着淡酒、听着妖界的种种, 究竟吃了什么、一点儿都不在乎, 秦深就眼睁睁看着最怕辣的六娘夹了一筷子红艳艳的辣椒塞进了嘴里。   “你不觉得辣吗?”秦深实在是忍不住, 问了一声。   “啊?”六娘迷迷瞪瞪地看秦深,红艳艳的辣椒逐渐被咀嚼完吞到腹中, 后知后觉地发现好辣,“嘶嘶嘶, 水,我要喝水。”   “给。”秦深已经提前为她准备好了。   六娘接过了水杯,猛地往里面灌,耳朵支棱着, 绝不错过郭跃讲述的点点滴滴。   客栈内多是妖怪员工, 凡是妖怪对另一头的妖界就充满了好奇,那是妖怪们向往的圣地。   “虚度原上安静得可怕,苍茫茫的平原一望无际, 没有任何标的物,没有高山、没有长河,连一个草垛都没有, 在草原上走,会有一种原地踏步的感觉, 很容易产生疲惫。当疲惫上了心头,人变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躲藏在草原地下的荒兽就会冒出来, 我见过最大的荒兽有十层楼高,像是一条放大版的豆青虫,张开大嘴,里面是一圈一圈的牙齿。幸好它的速度不快,我们逃了十公里也就把它甩在身后了。”   郭跃粗厚的声音没有多大起伏,惊心动魄的经历被他说得平实,但掩盖不了一路上的艰辛。   生活在条件恶劣的虚度原上,荒兽无一例外都是皮糙肉厚、耐(操)打的,小的还有一战之力,大的不是逃便是认命。   死在虚度原上,不会留下任何尸骨。   这片看着平静的草场,藏着的危机多到无法想象。   白天赶路,会迷失方向感的晚上就休息,也不敢睡死了,必须时刻保持着警醒,一旦睡死就再也醒不过来。   “还好有惊鸿剑,不然我和老章先生早就死了。”郭跃喝了一口淡酒,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指甲刺着手心,好疼,提醒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真的回到了客栈中。   握着拳头的手微微哆嗦着,郭跃又喝了一口热汤稳稳心神。在虚度原最可怕的不是神出鬼没的荒兽、不是一层不变的景色,而是几近奔溃的意志,心神稍微失守,就会有幻觉产生。   一趟妖界之行,让郭跃深刻的明白要战胜的始终都是自己。   “要不是老板提前和人参精说过,还有三尾给的手套指引方向,我们怕不是早就迷失找虚度原上了。”   好不容易穿过虚度原,来到妖界,因为有人参精的接应,他们没有似无头苍蝇一样一头扎进城镇之后。一地有一地的规矩,不了解规矩会吃大亏,精怪们行事离经叛道、不拘一格,有些城镇不能够戴帽子、戴帽子则死;有些城镇男人进去不是死就是被剪掉小丁丁;有些城镇进去必须吃饭,口不能停、食不离手……   “要不是不提前做好功课,贸然进去,除非本事够大,不然都是个死。”   “妖怪行事果然别具一格,你们花了多久找到老章妈妈的?”秦深替章俟海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郭跃憨憨地挠着头,粗大的指头掐着算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说:“不超过一个月吧,妖界的历法和人间的不一样,时间太长了,我就忘记了。反正找到挺快的,老章先生和涂山大妖有缘分,我们进入的第一个主城就遇上了涂山大妖,她真是好人,不,是好妖,在给穷苦的精怪义诊呢,还挺受民众爱戴的。章先生,老板放心,他们在妖界的情况很好的,涂山大妖实力强悍,要不是大妖她嫌弃当城主太麻烦,自己占领一方土地、设立城镇也可以的。”   郭跃为人实诚,不会撒谎、亦不会夸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和实际情况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要是这样,我们就放心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秦深站起来,拍拍手唤来所有人的注意之后说:“时间也差不多了,郭跃今天刚回来,就早点儿回去休息,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可以明天之后再问,时间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员工们点点头,开始动手收拾碗筷,有什么好奇的可以以后再问,就像是老板说的,不急于一时。   …………   ……   “爸爸,我晚上不回来,你不用太想我哦。”丢丢抓着爸爸的手,笑嘻嘻地说着话。   秦深蹲下来给儿子整理一下身上的衣物,仔仔细细地叮嘱着,“在外面记得要听老师的话,不要和龙龙私自行动,要紧跟大队伍。不准跟着陌生人走,不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小心人贩子,把你们骗到山沟沟里面当儿子,以后可就见不到爸爸和爹爹了。包里面的钱藏好了,要是丢了也不要紧,可以问吴老师借,遇到什么事情不要慌乱知道吗?”   被爸爸叮嘱了几句,本来不害怕的丢丢紧张了起来,握住爸爸的手忐忑地说:“爸爸真的有那么多小偷吗?会有人贩子偷孩子吗?”   秦深尴尬地抿嘴,安慰孩子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你不是还带着大白一起去的吗,遇到坏人放他咬人。”   丢丢认真地点点头,“知道的爸爸,遇到坏人就放大白。”   “喵!”奶声奶气的猫叫声从丢丢的背包里传来,白虎神君嘀咕:“当我是打手啊,我是爱好和平的。”   秦深把拿在手上的帽子戴到儿子的脑袋上,给他正了正帽檐,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丢丢精致的小脸儿,“出去玩的不要想那么多,爸爸只不过是夸大了而已,哪里有这么多坏事儿。你爹爹也在市里面,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给他打电话的,记得爹爹的手机号码吗?”   “188XXXXXXXX。”丢丢报了一串数字,垂着头捏捏手指,“爸爸,你不用说这么多的,我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   “才一点点大就觉得爸爸管太多,真是的,你就是八十了,依然是我儿子,我就要管着你。”秦深被丢丢逗笑了,没好气地在他小屁股上拍了拍,“走吧走吧,龙龙都在车上眼巴巴看你好久了。”   丢丢漂亮的眉眼弯成了小月牙儿,转身走出去两步又退了回去,张开双臂抱住爸爸的腰,“爸爸再见。”   秦深抱住他,“丢丢再见。”   看着丢丢上了车,看着他找到小伙伴坐到了位置上,团团的小脸上尽是笑容,转身面朝玻璃挥手。   秦深站在一众家长中间挥挥手,“好好玩。”   孩子听不见,却在用力地点着头。   “让孩子们出去看看也好的,窝在小镇子上时间长了,眼界就一点点大,以后适应不了大城市。”   “可不是,我们家是没有钱,要是有钱,真想把房子买出去,给孩子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没有用,去菜市场吧,你昨天不是问我卖鱼的在哪里,我领你去。”   “好好,这就走,我们家宝贝啊就喜欢吃鱼。”   学校组织了孩子们到市里面进行秋游,为期两天,今天轮到四年级的小孩子,家长们早早地将孩子送上了车,看着载满孩子的大巴车渐行渐远,堵在校门口的家长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去。秦深走回车边,拉开车门,发动了车子出发,不过不是回客栈而是去银行取钱,今天二十号,是客栈发工资的日子,他要去银行一趟。   打了一把方向,车子转进了老街,这家银行开的最早,不用等,去了就可以取到钱。   在柜台上办理了取款业务,秦深暗自嘀咕:每个月来取一趟太麻烦,和大家商量商量,以后直接转账好了。   “先生,六万整,麻烦收好。”   柜员喊了一声,秦深反应了过来,“谢谢。”从兜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将钱给装了进去,一只手握着,看起来好大一块板砖,拿在手里面沉甸甸的,是金钱的重量。   大清早的,银行内并没有多少人过来办理业务,工作人员看起来比过来办理业务的人多,秦深站起来就发现好几个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待自己看过去,又都匆匆地转移开。   其中貌似是大堂经理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对秦深说:“先生,最近镇子上有利用人们的善心进行行骗的,您取了这么多钱,可要注意了。财不露白,别被人看见。”   秦深点点头,“谢谢提醒。”   “应该的,应该的。”   从银行走了出去,清清冷冷的大堂被抛在脑后,秦深发现小镇街上来往车辆还挺多,正是上班上学的高峰,自行车、电动车、汽车来来往往,街边的早点摊无不是围满了人,蒸笼打开,腾腾的热气微微散去,里面白胖的包子宣软可爱,是秦深吃惯的老味道。   包子铺旁边是卖油条的,一张葱香味的大饼夹着一条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就着甜甜的豆浆味道最好。   摸着肚子,秦深感觉早晨没有吃饱,现在还可以吃上两个包子、一根油条,再来一碗豆浆溜溜缝。   “大哥哥。”   怯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个穿着驼色薄款大衣的姑娘,个子估计也就一米五出个头,矮秦深太多,为了让自己能够看清楚些,秦深特意往后迈了一步,微微低着头看那人。   一米五的脸扭曲了一瞬,在秦深看出端倪之前调整好了自己,怯怯地捏着手包,“大哥哥,我来红叶镇找亲戚的,但是亲戚搬走了,我带来的钱还被偷走,你可以借我一点吗?借我五块钱打个电话就好,我和朋友联系上很快就还给你的。”   小姑娘看着二十岁不到,柔柔弱弱的,很能够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秦深看着姑娘的手包,拉链没有拉上的手包内露出了手机的一角,他审美不同,就别指望他展露保护欲了。   一米五尴尬,“那个没电了,没电的手机不如板砖。我就借五块钱,去小商店里打个电话。”   “不好意思,没有零钱。”秦深绕过一米五,准备走。   看秦深要走,一米五急了,伸手去抓秦深的胳臂,破罐子破摔地说:“你还有没有同情心啊,在银行取了这么多钱出来,连一张五块钱都舍不得给我。”   秦深似笑非笑地看着一米五,“取再多钱都是我自己的,我凭什么要给你啊。”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这招行不通,小不丁点儿的,哪里有丰腴饱满的美人可口,应该像我这样,美人计才好使儿。”窈窕的身影从银行旁边的胡同内走了出来,大红的旗袍领口扯开,露出小半片胸脯,白嫩的胸脯上有青紫的印记,浑身透着交缠之后的淫(靡)气息,如吹弹可破的水蜜桃,诱人极了。   “帅哥,我们姐妹陪你呀,只要你那包钱就可以了呢。这笔买卖一点儿都不亏,两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呢~”   秦深迈着大长腿往外走,“我对美女不感兴趣,我喜欢男的。”   “……喂喂喂,我也可以变成男的。”大美妞在秦深身后招手,急忙忙地说。   “你把脖子上鬼瞳派的标记藏藏吧,不知道你们现在的人头可以换十万元现金和一吨望乡客栈的井水吗?”秦深无语地说。   一米五怯怯地说:“我们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是无辜的,我们就是过来和你商量一下,可不可以撤销悬赏啊,现在日子过的好惨,都不敢出门买衣服,嘤嘤嘤嘤。”   “对啊帅哥,我们两就是睡睡男人,弄点儿精气给自己充充值,没杀人没放火的,就不用悬赏我们了嘛。”妖娆的女人扭着水蛇腰过来,楚楚可怜地抓着自己的衣领,白嫩的胸脯露出来更多,蕾丝的内衣露出来,有一抹粉嫩的红晕若隐若现,“说起来惨的还是我们呢,他们都是白睡。”   秦深:“……”好尴尬,大白天讨论睡不睡的,他可是正经人。   “鬼瞳派干坏事儿的事情我们统统不知道,我们就是开按摩店的,引人进来耍耍而已。好老板,放过我们吧?”   一米五偷偷抹眼泪,“老板,鬼瞳派现在都没有了,派里面的蛇妖全都被打回了原型,人类的被斩首,我们两是外围才逃过一劫。”   妖娆的那个抱住一米五瑟瑟发抖,“嘤嘤嘤嘤,听说那些蛇妖全被人吃掉了。”   “呵呵。”秦深干干地笑了两声,总感觉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们不想被吃掉。”两蛇妖抱在一起嘤嘤哭泣,四只眼睛泪眼朦胧地盯着秦深看,看的秦深有那么一咪咪心软。   虚空中伸出来一条手臂,手指掐诀,痛哭的两条蛇妖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住了七寸,软条条如黄鳝被大手抓住,成了两条废蛇。   手的主人撕破虚空走入结界,是洪烨,他掂量着两条蛇,“挺重的,要不要来个下酒菜。”   “不了不了。”秦深摆摆手,胃里面有些不舒服,他看软条条的蛇艰难地问:“那时候来镇子上的蛇,会不会都是蛇妖?”   “不知道。”洪烨老实说:“大多说都是普通的蛇,但肯定有蛇妖混杂在里面,但太多了,气息混杂,我们不可能一一分辨过去。吃了也没有事儿,蛇妖更加补。”   “……”秦深拱手:“佩服佩服。”   “哎呦,一般般啦。”   秦深额头上挂上一滴汗,“别耍活宝了,这两条蛇看着也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审问审问放了吧。”   洪烨收起了调笑的神情,摆弄着两条吓傻的蛇,啧啧出声,“这么怂也就骗骗花心男人,你来镇子少不知道,最近发生了好几起诈骗事件,稍微有点儿姿色的男人被骗财骗色,估计就是她们两个干的。”   “嘤嘤嘤嘤,互惠互利嘛。”大蛇口吐人言,听声音是那个长相妖娆的。   洪烨淡淡地看她一眼,蛇妖立马装死闭嘴。洪烨继续说:“我带回去审问审问,要是没有干什么缺德事,就罚她们在镇子上做义工。要是……呵呵,我请你们吃蛇肉乱炖,蛇妖做的,大补。”   “算了,我可吃不下。”秦深朝着空中指指,依然人来人往的街道仔细分辨的话会发现是不断重复的,有个小男孩儿举着根油条已经在他眼前走过去五遍了,“撤掉吧,我还赶着回家。”   也不见洪烨有什么动作,周围的画面一下子鲜活了起来,纷纷扰扰之声伴随着早点铺子里各种食物的香味涌向秦深,秦深莞尔,“我先走了,有什么结果和我说一声吧。”   “行。”洪烨在他身后应了一声。   等着过马路的秦深断断续续听到如下对话。   “你这个蛇哪里来的?这么壮,卖给我吧。”   “会不会又有群蛇来镇子上?”   “想得美,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蛇卖给我,我出双倍的价钱。”   “三倍。”   “这个蛇这么大一看就非常补,我出十倍的价钱,卖给我。”   秦深摇摇头,秋冬想要进补的老男人真是可怕。   被两条蛇妖打扰,秦深已经失去再吃一顿早餐的想法了,还是乖乖回客栈,客栈里最安全。   回到客栈,秦深看到郭跃大清早就开始推石磨,这副石磨是不久前从木器店那边拿来的,手工做豆腐最好吃。   “老板,里面有客人。”捧着一个盆、往石磨里送豆子的五娘见到秦深和他说。   秦深点点头,“来了多久了?”   “和你前后脚的功夫。”   “那没有让客人等多久。”   秦深跨进客栈,顿时被眼前的阵仗给吓到惊艳了,七个着不同颜色纱裙的仙娥或手提果篮或手捧玉瓶站在大堂上,她们长相各有千秋,无一例外都是漂亮出众的,大概美到一定境界就是如此。   环佩叮当、披帛曳地,阵阵香风中有仙家之气,头颅昂一点儿、眼神倨傲一些,也可以理解。   她们见到秦深,纷纷盈盈拜下,柔美的声音整齐划一地说:“小仙娥拜见老板,祝老板福寿绵长、康泰永久。”   一穿红衣的仙娥走了出来,“西王母特命吾等小仙给老板送来佳酿仙果,请老板享用。”   话毕,她们便似流水一般将果篮、玉瓶放到了桌上,秦深看去,有三瓶美酒,有四个果篮,果篮内有葡萄、樱桃、金瓜和桃子,粉嫩饱满的桃子每个都有两个拳头大,果身周围有幽幽仙气萦绕,这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的蟠桃啊!   “怎么会想到给我送桃子?”   红衣仙娥轻笑,芙蓉面上似花盛开,“望乡客栈屹立于三界交汇处,是天帝庇佑的地方,老板身份自然不同,得到娘娘关注实属应该。老板收下吧,娘娘体恤你驻守客栈的辛劳,赐下仙桃佳酿,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秦深眉头轻拧,总觉得有些想不通的地方,“西王母怎么会突然想到我,望乡客栈是特殊,也特殊不到让西王母挂念于心的地步吧。”   红衣仙娥也有诸多不解,蟠桃宴开的好好的,正是众仙家齐祝蟠桃会、众仙娥共舞庆升平的时候,王母突然感叹三界交流不易,望乡客栈复开乃三界大事,应该送去褒奖给客栈老板,感谢他的付出。   仙娥们领命行动,下凡到客栈送来佳酿、仙桃。   “老板不用心有忐忑,能够被娘娘挂念,乃是你的福分,放心大胆地吃吧。”   天上权重人物的使者说话倨傲点儿也不算啥,但秦深并不喜欢她的措词和语气,感觉低人一等一样。   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个笑容,秦深说:“无功不受禄,拿回去吧。”   红衣仙娥柳眉微蹙,“老板说笑了,娘娘赐下的礼就没有收回去的说法。我等已经送来了赏赐,该回天上交差了。”   仙娥很显然是个不懂规矩的,想要上天竟然迈出大堂要往外面去,秦深对她说:“三界每个人都要遵守的规矩,请仙娥怎么来的就怎么去,你要是不住店就走出客栈便是踏入凡间,是要遭受天谴的。”   仙娥脸色青白一瞬,收回脚步走了回去,僵硬地行礼万福,“小仙对规矩不是很熟悉,多谢老板提醒。”   “我只是不想大白天客栈外面打雷,惊吓到凡人就不好了。”秦深冷冷地瞥了众仙娥一眼,嘴角擒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六娘,领着她们去‘上一层’,从哪里来的就往哪里去吧。”   行礼动作均没有任何差错的仙娥却没有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哪里,三界交汇处唯一一家客栈,是受到天帝庇佑的地方。   小小仙娥还拿眼角看人,一口一个赐下如同施舍,呵呵,秦深没有把人扔出去就算是客气的了。   “你……”   “我什么。”   “我们可是西王母的使者。”   “需要我感恩戴德,跪下三呼万岁?”   小仙娥哼了一声,“一介凡人得到娘娘赐下的仙桃仙酒,跪下受礼也不是不可以。”   “哦。”秦深拖长了声音,好像是被天上来客给吓到了,眼见着态度要柔软下来,急得六娘当场要抽刀子,他话锋一转,“那就请你们滚吧,把你们的仙桃佳酿都给带回去,就跟你们的娘娘说,我一介凡人,受不起。”   “老板莫要生气,她们不过是蟠桃园内守林人,不懂什么规矩,惊扰到老板,还请老板在发落她们的时候从重处理。”   又有五位仙官从门外走来,他们身穿统一的月白色交领直缀、腰间束着同色丝络,长发用白玉冠束着,举止言语进退有度,姿态平和,甚至有些低。   秦深没有说话,就淡淡地看着他们表演。   仙官也不恼,拱手作揖,行礼说道:“见过老板,我等是玉帝派来给老板送来一些瓜果肉菜尝尝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愿博老板一笑。”   为首的仙官摆摆手,几人如行云一般走过桌子,他们走过之后桌子上出现了数盘美食,有炙烤的异兽、有堆叠的糕饼、有晶莹的爱玉冰、有软嫩Q弹的谷物……琳琅满目,氤氲着蒙蒙仙气,不仅仅是看着好吃,样子还非常高档。   “玉帝挂念三界和平,只因老板凡人身躯受不住九重天上浓郁的仙灵之气,无法邀请您上天参加蟠桃盛宴,陛下想着与您同乐,就让我等送些佳肴过来,望老板不要嫌弃。”   秦深淡淡地点头,态度并不热情。   小仙官脸上笑容不变,拱手行礼说道:“我们还要回九重天上回禀陛下,陛下正等着呢,我们就不在客栈多做停留了。”   这是个知道规矩的,直接走到六娘身边,“这位小娘子,麻烦领路带我等去三界交汇处。”   六娘看向秦深,秦深点点头。   六娘冲着那些仙娥哼笑了一身,领着仙官往“上一层”而去。   小仙娥们脸色乍青乍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草草地向秦深行礼,就要跟着往“上一层”去。   秦深说:“把你们带来的东西,带回去。”   仙娥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转眼间,大堂内就剩下秦深一个,以及两桌子的天上佳品。   嘲讽地勾勾唇角,估计是上面两位大佬斗法,牵扯到自己这只小虾米,整来这么多事情,真是不舒服。   “他们走了?”   “昂,都走掉了。”回来的六娘到现在还感觉莫名其妙的,“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天上的仙官仙娥,我在客栈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遇到过这种情形。”   偷偷地瞧了秦深一眼,六娘在心中暗暗嘀咕:换做这位当老板,果然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挑几个果子大家分着吃了,那些留不住的菜中午吃掉,其他都收起来。”要等到丢丢和章俟海回来一起分享,“既然送来了,我们就吃,天上来的可是好东西。呵呵,他们开蟠桃宴,我们开小蟠桃宴,等明天丢丢回来就开。”   “好咧,你是老板,听你的。”   莫名其妙卷入了天上两位大佬的纷争里,秦深猜不透原因索性就不想那么多。等丢丢秋游回来,客栈用着天上送来的东西开了一个小小的聚会,大家围坐在一起喝佳酿、吃桃子。   蟠桃就是不同,吃起来果香味浓,却不会很腻,有一种整个人都被埋在桃香中的感觉,不愧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的蟠桃,是岁月浓缩出来的精华。   小蟠桃宴一个晚上就过去了,大蟠桃宴用时却不会这么草草,人间岁月秋去冬来,春节过去,转眼间已经是新的一年,盛会依然没有开完,因为去参加宴会的玄武夫妻还未回来。   “明天是初七,你生日了。”躺在床上,章俟海突然说道。   正月初七,秦深的生日。章俟海一直念在心里,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给秦深好好的过个生日。   要过生日的本人却不是很在乎,游戏玩得正是兴头上,他满不在乎地说:“又不是三十岁的整生日,小生日不用过,随便吃碗面就好。”   “不能够这么潦草,上一年就让你糊弄过去了,今年不行。”章俟海放下手机,凑到秦深跟前说:“寿星,我给你办一个盛大的生日聚会吧。”   “不要。”秦深推开章俟海的大头,“有这个闲工夫,你还不如趁着放假带着丢丢去市里面转转,他很喜欢科技馆、博物馆,我看了看,植物园里新来了很多花卉,正好带着他去看看。”拍拍章俟海的肩膀,秦深语重心长地说:“我是没有办法了,这个重任只能够交给你。”   章俟海盖住秦深的手机,强迫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游戏抢关注,难道是因为在一起时间见长了,审美疲劳?章俟海心中有一瞬间的恐慌,破天荒问出:“手机和我之间,你究竟爱谁?”   秦深:“……”摸摸章俟海的头,没有发烧。捧着这张熟悉的脸,闭上眼就能够在心中清晰地描绘出的长相,已经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现在还是手机比较重要,我们在下一个副本呢。你不知道白虎神君手段挺高,带着我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太爽了。难怪白水观观主宁愿玩女号也要玩这个游戏,真的很好玩……”   见章俟海脸色越来越黑,秦深逐渐没了声音,讨好地亲亲他,“游戏有什么重要的,哪里有你好,我也就是无聊的时候玩玩,打发一下闲暇时间。”   “现在不是闲暇时间。”   秦深无奈地耸肩,“可我不想过生日,不外乎吃吃喝喝,大家一起玩玩闹闹,没什么意思的啦,吹灭了生日蜡烛,难道真的可以梦想成真。”   “可是我想给你过。”章俟海执拗地坚持。   两人对视,最后秦深妥协,“那行吧,你想折腾,你来弄吧,我过生日我最大,就当甩手掌柜了。”   “那是当然。”章俟海捏住秦深的下巴,笑着保证:“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毕生难忘的生日。”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生日都是毕生难忘的。”秦深哄着他,心思却不在章俟海的身上,他正偷偷摸摸去够手机呢,现在下的这个副本一个星期才能够攻一次,错过就要再等一个星期了。   章俟海:“……”果然是审美疲劳了,还没有到七年之痒啊!   按住秦深的手,章俟海用力地含住他的双唇,不让他有别的心思,“宝贝,你现在的全副心神应该都是我。”   老男人发威,卖力耕耘,秦深还哪里有心思想其它。   手机屏幕上,大大的“GAME OVER”字样红的耀眼,白虎神君在另一个房间跳脚,拖累整个团队的是老板,他能够怎么办,默念心经、不骂不骂。   第二天是秦深的生日,他的生日月份够大,因为是过年期间,从小到大除了整生日之外就很少过,小生日的时候当天顶多下碗长寿面,吃完了继续过正月,什么都不耽误。   和章俟海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秦深就没有想起过过生日。   这是第二年,有人帮他记着。   清早起,Leo就一车一车地往客栈送东西,食材、装饰品、餐具等样样俱全。   秦深打开包装箱,从箱子里面拿出一个雕花骨瓷的盘子,咋舌不已,他的网上浏览过,这个国外知名瓷器品牌的一个盘子就要大几千,一整套餐具下来数十万。这用的不是瓷器,用的是钱。   “太浪费了。”   章俟海在他身边说:“只要你喜欢的,就没有浪费这一说。秦深,我们有钱,无法让你买下全世界,却可以尽量拥有全世界。” 第114章 选择性眼瞎   初七是上班日, 不过章俟海自己就是老板,老板上不上班的, 就看自己喜欢了, 他完全可以给自己的假期续命, 隆重地为望乡客栈小老板秦深过生日。   章俟海在那边忙忙碌碌,生日主角秦深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 玩游戏间隙认真地看着为他忙碌的男人,过完年之后他就28岁了, 章俟海比他大十年,已经年近四十。   岁月对待章俟海格外的优容,除了眼角淡淡的细纹,看不出任何不惑之年的痕迹, 光华内敛、君子温文, 犹如上佳的羊脂白玉,入手温暖、观之可亲。   “我觉得老章越来越有魅力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陪着秦深站台的六娘内心小人汗流满面, 还要保持自己的表情不要裂开,忍得好辛苦,只能够保持微笑。   “你怎么不说话啊?”   “是啊是啊。”   秦深:“……”和兰德起闹矛盾了?六娘不正常啊。   身为一个好老板, 势必要关心一下员工的感情生活。从副本出来了,秦深热情地后仰, 准备和六娘谈谈心,一眼就看到她僵硬地捧着手机,屏幕上正放着歌手节目, 参赛的选手激情演唱,镜头扫过台下观众,观众们听得如痴如醉。   秦深一言难尽,“你没有什么吧,看歌唱类节目竟然静音?!”   六娘风情万种地撩着发丝,一本正经地说:“老板你不知道吗,现在流行这么看,可以更好地感受爱豆深情的演唱,感受的不是声音,是灵魂。”   恍恍惚惚,秦深怀疑人生,“我落伍了?”   “是啊老板,你应该多上上网,了解最新前沿。”六娘捂着手机屏幕,往后退了两步,“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老板你反正没事儿,守着吧台吧。”   六娘脚底抹油,瞬移一般消失不见了。   秦深抬起招她过来的手,喃喃自语,“不愧是八条腿的,动作就是快。”   “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六娘怎么变得这么不好意思,感情的事情闷在肚子里怎么解决,说出来也不要紧的嘛,我可以给一些意见的。”   厨房里,六娘拍拍胸口,拿起手机,上面还在播放歌手节目呢,换了一位选手,野猪精用他那张深情的脸投入地唱着情歌。六娘面无表情地关掉视频软件,打开聊天工具,大拇指迅速移动,在屏幕上面留下一道道残影。   六娘:差点被老板看到我们聊天,吓死了。   兰德起:摸摸头^_^   图图:被老板看见,你就死定了,我们会开除你的。   六娘:T^T我也不想的,突然凑过来,还好我动作迅猛。刚才说到哪儿了,想起来了。章先生现在好恐怖,被看一眼如同死神降临,我都不敢呆在他前面。也只有老板觉得章先生是温柔的好人,心真大啊。   黄三尾:章先生对老板是很好呀,始终如一,从未变过。   王乐彬:爱你,比心。   六娘:_(:з」∠)_王乐彬你够了。   兰德起:么么哒   六娘:╭(╯3╰)╮   郭跃:憨笑.jpg   Leo:……还好我不是单身狗。boss现在气场更加强大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眼神就可以通杀一片,谈判利器啊,上次十几个亿的项目和人家谈判,老板只是往那边一站,人家就让了好几个点给我们。   众人:他怎么进来的?   郭跃:憨笑.jpg我刚拉他进来的,不可以吗?   六娘:可以可以,同在一对夫夫手底下干活,不容易,欢迎。   员工背着老板私底下开个小群,太正常啦。他们私底下讨论着章俟海的变化,谁都说不清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变化的具体表现又是什么,反正某一天的早晨,章先生就令人望而生畏,深如一潭窥不见底的静水,除了老板,搅动不起任何波澜。   秦深把手机揣进了兜里,绕出吧台,走到门边倚靠了上去,看着外面的男人。   八(九)点的太阳阳光正好,柔和的光辉笼罩在章俟海的脸上,削弱了双眸中的深邃暗沉,平添了几分温暖柔和的气息。可惜,这种气息也就带了厚厚滤镜的秦深能够欣赏,在章俟海的凝视下,从货车上搬运东西的郭跃等人无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他们的眼中,章俟海跟和善可亲、温柔如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二人四目相对。   秦深笑意盈盈。   章俟海勾起唇角,清浅的笑容中染上了暖意。   视线太过专注,如有实质,仿佛要透过衣服看本质,秦深白皙的耳尖上慢慢浮现出红晕,后槽牙咬在一起磨了磨,不甘示弱的他朝着章俟海伸出手,大拇指与食指交错相叠,远远地比了个心。   章俟海浅笑不语,大概是在想秦深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秦深扬声说:“给你比个心。”忘记了老男人不是很理解这些时髦值比较高的动作。   谁知道章俟海无声地说了一句话,秦深看他口型是:我更想你来个真实的吻。   秦深:“……”低估老男人的能耐了啊。   中午这顿饭,客栈内就吃的比较简单,重头戏是在晚上。   下午两点左右,Leo运来的东西已经全都搬运进了客栈内,秦深也没有一一去看,放手让章俟海折腾,他只要最后验收一下成果就好。Leo开车走了,院门外安静了片刻又喧闹了起来,靠近门边的黄三尾探头出去,细长的丹凤眼瞪大,转头大声对里面喊:“老板,猴子们来了。”   秦深走了出去,疑惑地“嗯”了声,“什么猴子来了?”   “当然是我,秦老板过寿,我当然是来要蹭蹭吉利的。”变成人形的猴王背着手走进了客栈,他的身后跟着十几只健壮的半人高大猴子,猴子们扛着毛发洗得白净的山羊、仔细挑拣的水果、坛子装的猴儿酒,这是来送礼的。   秦深短暂地愣神之后,招来了六娘过来招待客人,“欢迎欢迎,既然来了就喝杯酒水。”   “哈哈,那是当然的,来了客栈我们肯定就厚着脸皮讨杯酒水喝喝的。”猴王已经走进了大堂,摆摆手让孩儿们放下礼物,两只送来的大山羊来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不怯场,嚼动着猴子喂来的草料,悠闲自在地吃着草。   有两只猴子迈着八字走到了秦深身边,他们怀里面抱着一对的小羊羔,小羊羔毛色白净、带着一点点的卷曲,眼睛水润黑亮,无辜地“咩咩”叫。   “送一对小羊羔过来,小羊的肉质更加鲜嫩,煮羊羔汤可是难得的美味。”猴王给秦深介绍送这对羊羔来的意义,他滔滔不绝地说:“别看这小羊看着普通,它们可是从出生前就带着不凡,无论是公羊还是母羊,都是我们精心用上好的草料喂养长大,吃灵果、喝灵泉,怀胎的时候更是精心养护。老板,这一对小羊一定要趁着三个月大之前吃,那样才最好。”   秦深:“……”好残忍,不忍吃。   “不了,这么小,还是养着吧。”所有生物的幼小时期都又萌又可爱,眨着清亮纯真的眸子不知世事的艰难,还未见识过这个世界的美好就死掉太可惜了。   秦深伸出手在小羊羔的脸上摸了摸,小羊懵懂纯真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伸出舌头想去舔秦深的手指。秦深收回手指,小羊疑惑地“咩”叫唤。   “郭跃,把小羊抱到鸡窝那边养着,以后你们又有任务了哈。”   郭跃一条膀子可以夹两只小羊,毫不费劲,粗大的手指指着大羊,翁翁的声音问道:“老板,大的怎么办?”   “经过厨房的时候和仇宝成说一声,晚上可以加菜,烤全羊。”大的养起来太麻烦,还是吃掉吧,秦深扭头,不让自己的视线对准了羊咩咩的眼睛,杀起来会有心理障碍的。   “知道了老板。”   郭跃走后,秦深对猴王说:“谢谢你们的礼物,先坐着,喝喝茶水、吃吃糕点,离晚上的生日宴开席还早。”   “哈哈,没事没事。”猴王摆摆手,不用主人说自己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喝着,“今天一定要吃上老板的长寿面的,就算是赶我走,我也不走。”   “长寿面一定要,你们坐,我去忙。”   猴王眯着眼睛看着秦深的背影,嘴巴凑到烟筒上过着干瘾,客栈内不让抽烟。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站在身边的猴子的长毛,他想望乡客栈的老板心底柔软、善良却不迂腐,是他们生活在望乡客栈附近妖怪的福气。   秦深急急忙忙走进了厨房,对在里面忙碌的大厨仇宝成说:“宝成哥,食材准备的够吗?有客人来了,不够就和我说,我出去买。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今天秦深过生日,厨房内相当的忙碌,光仇宝成一个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厨艺不错的五娘、兰德起,还有稍微有点儿做菜功底的其他人都在里面帮忙,大家各分其职、分工明确,有专门揉面做寿桃、做长寿面的,有洗菜择菜、切肉备料打下手的,还有守着锅灶炖肉炖汤做准备的。   东西一眼就看得出来准备的相当充分,秦深觉得自己有点儿白问了。   秦深的养父母也在厨房里帮忙,妈妈秦静说了,今天秦深吃的第一碗长寿面是要她做的。   弟弟林晓宁两口子也在,过年时候他们带来的大量海鲜没有吃完的,今天都派上了用场。   “小秦你就放心好了,章先生都有准备,今天的东西准备的相当充分。你今天什么都不用操心,等着开饭就可以了。”   “哦。”秦深发现,那哪儿自己都插不上手,的确不用他操心。   眼尖地看到丢丢从厨房开在中庭那边的门口走了进来,秦深喊:“丢丢做什么呢?”要是没什么事情做,正好可以陪爸爸说说话,秦深殷殷切切、期盼地看着儿子。   丢丢眨眨眼,拿了个盘子走到橱柜那边打开橱柜门,从里面拿出紫薯芝士塔、南瓜发糕和抹茶蔓越莓麻薯,这些都不是很甜,而且柔软、好消化,吃的时候配上淡淡的牛奶或者清爽的茶水,正适合老人孩子吃。   丢丢捧着糕点对爸爸说:“爸爸,我要陪太公太婆的。”   “哦。”需要儿子关怀的一颗老父亲的心受到了打击,感觉过生日的自己怎么反而是多余的?怎么没有人陪陪他这个寿星啊!   耷拉着脑袋,垂着头,秦深走出了厨房,找了一圈在外面院子里找到了章俟海寻求安慰,“老章,我想找人说说话。”   章俟海摸摸他的头,“乖,无聊就玩玩游戏,我这边手头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秦深:“……”他要掀桌了好不好,他过生日难道不是应该围绕着他这个寿星转的吗?每个人手上都有着事情在忙,唯独他成了个多余的。   幸好,还是有事情需要秦深来忙的,待客呀。   大概是山下客栈内的热闹引起了山上原住民的注意,纷纷过来庆贺秦深生日,每个人过来绝不空手,松鼠们还给了大概一吨的生松子,意思是让他慢慢吃。   松鼠们来了之后就果断占据了客栈内的“制高点”,那棵秦深在客栈内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布置的圣诞树——水松。   客人们随意,喜欢就好。   秦深索性站在门口等着客人,不走来走去了。   又有客人前来,是竹子精修竹,他拱手祝贺秦深,“老板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多谢多谢,快往里面走,大堂内有茶水点心、瓜子糖果,想吃什么,自己随意。”   修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门口接待客人这么长时间,秦深已经积攒了满肚子的困惑,见到修竹之后终于问了出来:“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过生日,过来给我庆贺的?”   “不是老板你们通知的吗?”   “嗯?”   “我接到电话,对了,是六娘打的,说是老板过生日,让我过来吃酒。难道不是吗?”修竹疑惑了,不会是自己搞错了意思,来错了吧,那就尴尬了。   “没有没有,是我让通知的,邀请大家过来热闹热闹。”秦深略一思考,就认了下来。   “嗯嗯。”修竹放心了,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进去了。”   “去吧去吧,就当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哈。”   看着修竹进去了,秦深喊住偷偷摸摸要开溜的六娘,“六娘,你过来。”   六娘摸摸自己的鼻子,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反正早晚要知道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往秦深前面一杵,“老板。”又不是她私自这么做的,都是章先生要求的啊。   秦深看看她,摆摆手说:“继续忙吧,今天客人这么多,大多数人都在厨房忙活,招呼客人的事情就麻烦你了,你多多辛苦。”   “嗯?”六娘一脸懵逼,难道不是应该问她为什么要打电话邀请客人吗?   秦深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无奈地笑着说:“想也知道不是你私自这么做的,再想想就知道是谁吩咐的,这么简单浅显的问题,我还需要问吗?”   “好吧。”六娘不雅地耸肩,这个动作在她做来,依然风情万种、明艳不可方物,应景穿的红色礼服衬托得人比花娇。“那老板我去忙了。”   “去吧。”   六娘走出去两步,旋转了一转转过身来,红艳的裙摆如风中的花,霎时绽放,风停了,花朵收拢,不知道多少客人遗憾地收回了视线。六娘重新走到了秦深的身边,悄悄地对秦深说:“老板,你不觉得章先生变了吗?”   “不是一直这样。”   感觉背着章先生在说小话一样,六娘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要提醒提醒老板,“章先生现在给人的感觉很危险,老板你问问他有什么变化吧,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就跟戾气缠身一样,会影响人的气运的。”   “戾气?”   六娘点点头,侧头偷偷去看在院子内指挥人布置装饰的章俟海,“老板你不觉得他像是被笼罩在黑暗中吗?”   在六娘的眼中,章俟海的周身滚动着黑色的雾气,雾气如流水缓缓移动,像是在试探着扩张着自己的地盘,但因为某种能量受到了束缚。无法冲破束缚的黑气只能够恹恹地待在章俟海的身周,懒懒地移动。   六娘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黑色雾气给她的感觉太恐怖了,看一眼就觉得喉咙内有腥甜苦涩,背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冷汗淋漓。   与六娘相反,在秦深的眼中,章俟海温柔美好,阳光晒在他的身上为他镶嵌上了一层暖意融融的边。容貌精致英气、身材修长挺拔的章俟海非常适合穿西装,今天这身黑色的休闲款西装就将他身上所有的优点放大,掩盖缺点……不,章俟海没有缺点,根本不需要衣着的衬托,手工高定西装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这么帅的大叔,你跟我说危险?”   六娘被噎住,无奈地说:“算了算了,他反正也不会伤害你。老板你高兴就好,就当我没有说。”六娘心累,挥挥手去招待客人了。   待六娘走后,秦深收起了脸上轻松愉悦的表情,目光暗藏凝重地抬头看着虚空,确切地说是那层看不见的、笼罩在客栈上空的结界。   天帝设下的结界克制一切邪祟歪魔,所以心有恶念者会被认为对客栈主人不利,一旦踏进客栈,恶念稍动就会降下雷罚,劈出客栈。或者干脆就被视为与客栈无缘,连踏入客栈的资格都没有。   邪祟之气进入客栈无所遁形,就像是当初丢丢和龙龙捡了疯道士的“护身符”,一进入客栈便自动销毁。   客栈结界始终没有对周身萦绕着黑气的章俟海有什么动作,秦深提着的心并没有放下分毫,就怕章俟海因此受到伤害。   弄不懂,弄不明白,光风霁月的章俟海怎么就浑身布满了黑气呢?   这些黑气又是什么?   别以为秦深看不见,他只是选择性眼瞎而已。   秦深嘀咕:“黑色又不是邪恶的代名词,这么浓重的背景色也挺好看,看着看着跟他还是很配的嘛。”   在门口又待了一会儿,看没人来了,秦深就不再在这边待着,溜溜达达到章俟海身边,距离他半米的时候猛地一蹦,蹦到了他的背上。   章俟海与秦深默契十足,听脚步声就知道秦深要干什么,他刚刚起跳,章俟海就微微曲起了膝盖做起了准备。   秦深一米八以上,体重少说也有一百四,再加上蹦跳起来的力量,章俟海能够纹丝不动地接住,腿好、腰也好。   “喂,你干嘛瞒着我邀请这么多客人?”秦深捏着章俟海的耳朵逼问,盯着手下的耳朵,他发现章俟海真的是无一处不完美的,就连耳朵也比别人好看。   秦深的滤镜又厚了一层……   章俟海抄着秦深的腿窝把人背的更加安全一些,他说:“想给你的生日宴会营造更加热闹的氛围。”   章俟海其实有些可惜,要是能够请来更多的客人就好了,比如秦深的同学、他的旧友邻居等等,让所有的人成为见证……   “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就等着你晚上吃饭就好。”   “走,先给你一个惊喜。”   秦深把下巴放在章俟海的肩膀上,被午后温暖的阳光照着,懒洋洋地想睡觉,“好啊,先给我,让我鉴定鉴定是不是惊喜。”   “肯定让你满意。”章俟海移动起来,带着秦深去藏着惊喜的地方。   打了个哈欠的秦深抬头,蓦地眼睛睁得老大,连忙拍拍章俟海的肩膀,“快把我放下来啊,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惊喜藏在屋子里,章俟海当然要背着秦深“招摇过市”一番,不过某人明显不配合,跟麻花一样在他的背上扭来扭去,也就是章俟海腰好、底盘稳,没有让秦深折腾得人仰马翻。   “别动。”章俟海在秦深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你越动就越引起大家的主意。”   秦深:“……”他是客栈的主人,是这场生日宴的主角,走到哪里不引起主意?   看章俟海是铁了心地不松开了,秦深“吱”了一声,鸵鸟一般把脑袋埋在了手掌里,贴着章俟海的背,掩耳盗铃一把,看不见别人就当别人也看不见他吧。   黑暗中,秦深只觉得心跳声越来越响,和另外一个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慢慢同频,心跳声盖过了一切,也不觉得穿过满是人的大堂害臊了,因为他的关注点全去了别的地方。   黑暗好像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平静下来的秦深眨眨眼,发现章俟海不动了,掀开了手掌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秦深往外面偷看,发现不是在大堂内,双手彻底分开,整个人从章俟海的背上坐直了,看清周遭的情况说:“你怎么带我来库房了?”   库房内安安静静,没有半分的嘈杂,章俟海把秦深放了下来,“我来库房看看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什么?”   “跟我来。”   章俟海牵起秦深的手,拉起他走到了堆放木料的角落,在一堆边边角角的木料堆里,有一块魔方大小的木块被章俟海拿了起来,“你看,和货架的用料像不像?”   秦深接过,拿着木块走到了货架旁边仔细的比对,“纹路看起来差不多,颜色也一致,但我对木头了解不多啊,不确定这个是不是建木。”   章俟海出了个主意,“用电锯试试,没有任何切口的,肯定就是建木。”   秦深拿住木块,兴匆匆地到处找电锯,之前用的手持电锯不知道被他放在哪里了,一时间找不到,抬眼发现货架上放着一把剑,伸手就去拿,“惊鸿剑怎么在这里?”   和郭跃从妖界回来之后,惊鸿剑就一直在闭关,秦深少听了多少惊鸿的巴拉巴拉,感觉非常舒服。因为惊鸿在闭关,也就没有将剑放在他的宿舍里,而是挂着了老板家客厅的水族箱上,也算是个装饰。   有一只手比秦深更快地拿过了惊鸿剑,秦深看过去,章俟海说:“别用惊鸿剑试建木的硬度了,出现缺口,惊鸿出关了估计毒舌的更加厉害。”   “有些道理。”秦深点点头,他歪着头看章俟海,“不过我没有说要用惊鸿剑来试试木块的硬度呀,你别紧张。”   “我哪里有紧张。”章俟海笑着说,随后随意地将惊鸿剑放在了离他们比较远的货架上,“继续找电锯吧。”   “嗯。”秦深看了一眼被高置的惊鸿剑,转身继续找电锯,找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惊鸿剑会出现在库房呢?”   章俟海给出了解释,“我拿了过来试试惊鸿剑能不能劈开货架的,试了一下,发现不可以。恰巧在角落里面发现了个疑似的,就带你过来看看,算是正式生日礼物之前的小惊喜。”   秦深“哦”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像是专注于找寻手持电锯,急切地心情无法分心去做其他。   章俟海将眸中难得出现的慌乱藏在了深处,视线一动不动地投注在秦深的背上,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消散于无。   “老章快过来,我找到了。”秦深在柜子上找到了电锯,“现在可以测试一下木头的真实性了。”   建木质地紧实坚硬,按照玄武神君说的,只有紫微宫中,侍立天帝左右的神将的佩剑才能够切割它。电锯上去,伤的不是木头而是锯条的话,是建木的可能性就八(九)不离十了。   “小心,放在地上弄的时候注意一些,不要伤到自己。”章俟海叮嘱。   秦深点头,“我知道了。”   按下手柄上的绿色按钮,电锯启动,锋利的切口挨到木块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嗡”声,一阵烟气,火花四溅中有烧焦的味道,秦深赶紧停止了机器。等电锯慢慢停下来了,他发现锯条上坑坑洼洼,出现了许多缺口,最严重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几乎贯通的裂缝。   再看木块,连一点点木屑都没有刮下来。   “是了。”秦深拿起了木块,激动地说:“这下玄武神君回来,就可以直接把木块给他了,我就可以换来玄武甲壳,就不怕天雷了。”   “就算是换来了甲壳,对天道雷劫依然要小心。 ”章俟海站在货架边,白炽灯的灯光从上方照下来,货架斜着在章俟海的脸上投下了大半阴影,看不清他眼中的神采,应该是为秦深高兴的吧。   秦深放下电锯,可惜地说:“这条电锯新换的,又报销了。”   “你看着好像没有那么兴奋。”   “哪有。”秦深走到章俟海的身边,指着自己弯弯的眉眼说:“你看,它们都在笑着呀,只是一下子心愿达成,有些不敢置信。走吧,我们出去看看,说不定又有客人来了。”   “好。”章俟海点点头,从阴影里走出来,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秦深可以改行当言灵,正如他所说,又有客人来了。   鼻青脸肿的吴克己不情不愿地站在祁拂逆的身边,他们的儿子小麒麟早就飞奔着去找丢丢玩了。   青龙神君和洪烨也到了,龙龙缠着他们撒娇,要着什么,就没有立刻去找丢丢。被儿子缠烦了,洪烨蹲下来就在龙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他,虎着脸说了几声。龙龙皮糙肉厚,心也很大,不怕打也不怕爸爸黑脸,心愿达成,笑嘻嘻地去找丢丢玩了。   杨奉带着几个师弟师妹,携着蜀山预备的厚礼。正和白水观代表莫琛说着话,在黄表纸上比划着什么,估计是在交流画符的心得体会。   “我们今天来的巧,遇上了老板生日,真是荣幸。”白无常谢必安走了过来,拿出自己和黑无常范无赦准备好的礼物,“来的匆忙,就备了这份礼物,祝老板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空着的手按在范无赦的脑袋上,木着一张脸的范无赦鹦鹉学舌一般重复:“祝老板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脸颊上沾着的糕点屑然让面无表情的范无赦看起来孩子气十足,鼓起来的右边腮帮子小心翼翼地动两下,他急急忙忙把手上的蓝莓流心塔塞嘴里,还没有来得及咀嚼吞下去呢。   秦深接过谢必安的礼物,说:“谢谢,要吃什么你们随意,不用和我客气。”   和黑白无常打完招呼,秦深竟然见到了小镇派出所的所长梁靖和他的徒弟小蔡,小蔡正拿着香蕉逗弄着一只猴子,小伙子心挺大,对着一屋子怪人竟然面不改色,秦深佩服。   走了过去,秦深说:“梁警官你们也来了啊。”   “收到邀请,我们就过来沾沾喜气,秦老板生日快乐,心想事成,健康平安。”梁靖是兰德起询问过了章俟海之后邀请过来的,他带着份子钱,但是过来之后发现非同寻常的客人就没有一个给份子钱的,都是带的礼物,幸好礼物他也带了,两盆牡丹。   梁靖喜欢养花,这两盆“红云飞片”便是他从母株上分枝下来培育了好几年的,多少年了都没有舍得送人。   “开花了!”有人惊呼。   梁靖下意识地往摆放在自己身边的牡丹花看去,大红的花朵缀在枝头,不见傲然,垂着枝条,显出几分的讨好和卑下,这哪里还有半分花中之王的姿态。   “这花真漂亮。”   “红云飞片”开的热闹,秦深很喜欢。“谢谢梁警官。”   “不、不用谢。”梁靖迷茫着双眼,喃喃自语,“现在不是牡丹的花期啊。”   牡丹五六月份开花,现在正月初七,还在正月里面呢,他送来的牡丹因为精心养护,叶片葱绿,但别说开花,就连一个花苞都没有!   “师父,你家的花养的真好看。”   梁靖看向小蔡,小蔡被看得不自在,讷讷地问:“怎么了师父?”   “没什么。”他在想小蔡心这么大,观察不仔细,怎么当个好警察! 第115章 秦老板,结婚快乐~   牡丹花开不过是生日宴正式开始前预个热, 两盆牡丹加起来也不过开了十来朵碗口大的红色叠瓣的花,看着并不特别的热闹, 也就是花开的时节不对, 所以引起了一番讨论。等秦深让人把牡丹给搬了进去, 大家的注意力也就渐渐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秦深发现也就是去个库房的功夫,客栈内外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接从国外空运而来的红色玫瑰团成了绣球点缀在大堂内,红色的绸带与玫瑰花球相依相偎, 到处贴着囍字……   秦深惊悚:“……”   他只不过去了一趟库房而已,怎么全都变了!   “谁、谁要在客栈结婚?”   左右看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章俟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所有客人看他的目光带着祝福。   六娘和五娘挽住他的胳臂, 精怪的优势现在体现得淋漓尽致, 秦深试着挣脱,根本就挣脱不了两位女力士的手。秦深问:“你们抓着我干什么?”   “嘻嘻,老板你不是在问谁结婚吗?”六娘言笑晏晏地看着秦深, 红唇轻启:“老板,今天你大婚,我们带你去换衣服呀。”   秦深大惊, “我要结婚,我怎么不知道?!”   “章先生不让我们告诉你。”五娘穿着与妹妹一样的礼服, 明艳稍减,温婉柔美,她柔柔地说:“老板, 我们为你做了礼服,进去换上吧。”   “对啊对啊,老板你不要犹豫了,老夫老妻……夫夫夫,老夫老夫的,都在一起那么久了,就缺个仪式,现在补上,老板你有什么好惊讶的嘛。”六娘拽着秦深往里面走,“走了走了,别错过了吉时。”   秦深晕晕乎乎的,就随便她们摆弄。   “为什么是白色的唐装?!”秦深看摆放在床上的衣服,无语了半响,“我不想穿好了去公园打太极啊。”   “错了错了,这是做给你平时穿的家居服,而且哪里是纯白色了,你看看上面有流水纹的。”六娘抖落着衣服,白色为底的衣服上似有流水潺潺,竟然泛着一点点月白色,灿灿夕阳余晖照在衣服上,看起来又月光流动。“你照着那几个下凡仙官穿的颜色给我做的?”   “怎么会,你跟他们穿一样的,多没格调。”六娘把这身家居服放到一边,打开床上的一个红色礼盒边絮絮叨叨地说:“他们穿的月白色是僵硬的灰蓝,我们做的这身用上好的丝线浸泡在月华中得到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秦深嘀咕,“难怪你上次问我要双十盆,原来是做这个。”   “我们还给章先生做了一身黑色的,给小丢丢做了水蓝色的,睡觉的时候穿很亲肤的。”五娘从打开的盒子中拿出了秦深的礼服,笑盈盈地说:“老板,换上吧。”   礼服看着平平无华,就是白色款的休闲西装,上衣衣领和驳头上镶嵌着一圈哑光黑的边,内搭白色的丝质衬衣,衬衣上黑色的磨砂贝壳纽扣与西装上的黑色滚边相得益彰。   没有领结,走的便是休闲舒适的风格,不需要额外的束缚。   长这么大,秦深穿西装的次数少的可怜,还全都贡献给了在湖悦酒店打工的那一段时间,工作服讲究挺括、简洁、干练,舒适度放在了最末,为了节省成本或者里面有人拿了回扣之类的,工作服的质量就更加次了。   西装留给秦深的印象便是僵硬、死板,拘束、不透气,活动量稍微大点儿就闷出一背的汗。   六娘和五娘出去,留秦深一人换上了整套衣服,包括最贴身的内裤,天知道一整套的礼服里为什么还搭着这个。   换上衣服之后,秦深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不知不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秦深,你要结婚了。”   秦深身上的衣服拿着时候看着毫不起眼,穿上之后衬得秦深更加挺拔修长,一双大长腿包裹在笔直的西装裤中,走路时拉扯出来的线条能够吸引住所有的人视线,所谓“西装裤下死、做鬼也风流”,这西装裤肯定是秦深这条。   从打版到选料到裁剪,全是出自于名家之手,也就是最后的缝合是六娘姐妹做的,用的也是月华浸泡过的丝线,几根丝线绞成一股,缝合后之后看不见任何针脚的痕迹,宛若天(衣),无缝无隙。   再好的衣服没有合适的人穿也是白搭,根据秦深身材做的西服只有他穿着才有味道,也只有他才能够体现出它的帅气。   “老板穿西装真帅,平时T恤牛仔裤,白瞎好身材了。”   “六娘,以后我们可以给老板多做一些这种衣服。”五娘附和,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想法,看着秦深就像是看着大个的芭比娃娃,希望能够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秦深:“……”还以为就六娘比较喜欢做衣服呢,现在感觉五娘比她更甚。   秦深左右扭动着身体,西装很舒服,原本还以为穿上了会拘束,其实很舒适,没有任何束缚感。   “新郎官,戴上这朵花。”六娘拿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别到秦深的胸前。别完了之后往后走了几步,纤长的手指搭着下巴,满意地点点头,“看着真好看。”   秦深的嘴角怎么控制都没用,翘起来的弧度里蓄满了喜悦和幸福。   卧室到大堂的这段路,他每天都要走上好多遍,闭着眼睛便可以躲过所有障碍物。打开门,红毯从门口一路延伸,中庭内,酒坛子三兄弟披红挂彩,奶声奶气的声音齐祝秦深生日快乐、结婚快乐。   秦深笑着踩上红毯,突然有些紧张,这条路好似变得漫长。不自在地摸着衣摆,掌心中起了一层薄汗,闭上眼睛甚至感觉到一阵晕眩,耳蜗内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心脏猛烈跳动,在嗓子眼儿那里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秦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坚定地迈步往前走,“我们走吧。”   对五娘、六娘说,更是对自己说,红毯的另一端有人等着自己呢。   短短的一段路,转瞬便至,一步跨进了大堂。   大堂内,悠扬的乐声中鲜少有人说话,大家等着婚宴的另一位主角到场。在大堂的中央,身穿黑色礼服的修长身影背对着吧台而立,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身,章俟海笑着向秦深伸出手。   见到人,秦深所有的紧张和忐忑全都消失不见,清亮的双眸中周遭的一切全都消失,满心满眼余下的只有章俟海一个人,朝着那人走了两步,脚边碰到了什么东西,踢又踢不掉。   “爸爸。”耳边传来丢丢委委屈屈的声音。   秦深低头,就看到也是一身西装的丢丢捧着托盘站在他的身边,他刚才踢到的就是儿子啊。   秦深:“……”美色迷心,儿子都不要了。   丢丢很大方,不介意爸爸的失态,主动牵起爸爸的手,仰头对爸爸说:“爸爸,我们走啦,我带你去爹爹那边。”   秦深伸手刮着小家伙白皙红润的面颊,“好呀。”   18岁时的相遇、26岁时的重逢,终于在28岁生日的这天,所有的相遇、相识、相知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相守。   秦深想,自己与他的缘分肯定一笔一划地镌刻在了三生石上,那用力的笔画深深,向所有看过三生石的人诉说着他们的缘分。   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也许前世玉兰花树下的惊鸿一瞥,也许是身边那人的默默守候,坚持终会得偿所愿。   秦深说:“我们应该认识很久很久。”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追随着你。现在,我终于追到了你。”   秦深笑着说:“恭喜你。”   章俟海脸上的笑意也浓浓,“我的荣幸。秦深,生日快乐。”   秦深抱住章俟海,在他的耳边说:“章俟海,新婚快乐。”   “爸爸,爹爹,你们不按照流程来。”丢丢小小声地提醒,他今天在太公太婆的帮助练习了一天的,可最后爹爹和爸爸没有按照他彩排的来,感觉有些小小的失落呢。   两个人松开,相视一笑,章俟海弯腰将丢丢抱了起了,亲着儿子粉嫩的小脸,“现在按照流程来了。”   丢丢认真严肃地说:“那爹爹应该把我放下来,我要给你们戒指的。”   满堂笑了起来,被孩子大人一般的表现逗笑了,也是在真诚地祝福着这场婚礼。   仪式还是按照流程走了下去,在父母亲友的祝福中、在儿子真挚的目光下,秦深和章俟海交换了戒指,戴着对戒的双手交握,一双小手搭了上来,丢丢眉眼弯弯,“爸爸、爹爹,结婚快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谢谢你宝贝。”   秦深和章俟海看着彼此,这一刻便是天长地久。   ……   婚礼仪式简单却真诚,他们二人并不需要多少花里胡哨的宣誓过程、也不需要在亲友们面前袒露认识彼此的经过,要的只不过是在众人的见证和祝福下,那份相濡以沫的默契。   生日与结婚一起,以后结婚周年可以和生日一起过,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结婚了多少年。   秦深想想就乐呵,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抬着下巴对着前面说:“脱衣服!呵呵,瞒着我,先斩后凑是吧,这是给我惊喜还是惊吓呢,要是我太激动了当众失态怎么办,望乡客栈的面子不要的啊。磨蹭什么!快脱光喽,现在要拿你自己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的。”   章俟海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秦深听到你说话了,在说什么?”   秦深“嗷”一声,扑了上去,预演的都没有用上,他还对着镜子调整了半天的表情,力图整出个邪魅狂狷出来,现在全白费了,“你怎么就洗澡了,我还想你脱衣服给我看。”   什么半遮半掩、邪魅狂狷,如此坦荡直率才更有爱嘛。   章俟海接住了秦深,“要不我现在把衣服穿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哈哈,我脱给你看。”秦深手指搭在章俟海光滑的皮肤上,鼻尖是沐浴露的香味,却仿佛情(药)点燃了自己全部的热情。   他的手顺着章俟海的胸肌往下移动,路过紧实的腹肌时还意犹未尽地弹动了几下,因为有更重要的使命,只能够可惜地挪开,不再流连。手指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慢慢落到了浴巾的边缘,顺着浴巾的走向往腰间的搭扣走,找到了被掖进去的一角,探进去就要往外拉,手指被一只手按住。   秦深不满地咕哝,“按住干什么?”   章俟海的生声音在他头顶说:“说好了你脱给我看的。”   “好!”秦深是行动派,脱衣服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扒了个精光,与任何暧昧、缠绵无关,更像是急着下锅煮自己。   赤(条)条地秦深又扑了上去,凑到章俟海的耳边吹气,“现在呢?”   章俟海扛起秦深扔到了床上,拿掉了缠绕在腰间的浴巾,早就蓄势待发,“现在可以拉灯了。”   “开着也可以,不过我觉得拉灯更好。”秦深仰面躺在床上,冲着章俟海勾勾手指,“这是我们的秘密。”   …………拉灯后的小秘密…………   酣战半宿,交颈暂歇的两人相拥,汗湿的皮肤紧紧贴合,粗重的呼吸慢慢平复。黑暗中,秦深的眸子明亮有神,如同苍穹中闪烁的明星,他推推章俟海让他松开自己。   章俟海不舍地松开,黑暗让耳朵变得更加敏锐,被子被掀开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秦深下床走了一会儿,脚步声让他微微的失神。   “哒——”   床头的射灯被打开,昏暗的光刺入眼中,章俟海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床垫有了微微的凹陷,秦深又上来了,只不过这回没有老实地躺着,而是老实不客气地跨坐在了章俟海的身上,被子被扯动,剧烈地响声唤回了章俟海的神智,他睁开眼,看到秦深费劲儿地把丝绸被披在了身上,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   章俟海动动脚趾,自己两条腿都在外面露着。   客栈温度始终是恒定的26度,但晚上睡觉该冷的还是会冷。   “你……”   “我开空调了,你放心好了,不会冷。”   “……哦。”   秦深居高临下地看着章俟海,从被子里艰难地伸出手,挑着章俟海的下巴,“说吧,把你最近瞒着我的事情都告诉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不老实,坐废你的小弟弟。”   章俟海哭笑不得,“它可是你下半身的福利。”   “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以满足你的。”秦深挑着眉,满不在乎地说。   “……那就无法给丢丢带来小妹妹了。”   晚上吹灭生日蜡烛之前,秦深将自己的愿望给了丢丢,孩子当场就兴奋地说:要妹妹。   “不,我拒绝。”秦深收回了手指在章俟海的面前左右摆了两下,“我一个男的,生也要生儿子,不要妹妹。我们怎么带姑娘,被一家子男人带成女汉子吗?不行不行……”   秦深摇头,这个不是重点,被章俟海带跑偏了,继续严肃脸说:“不准打岔,快说,你瞒着我什么。”   戳戳章俟海的胸口,秦深为防止他不老实,一一举例,“他们说你性情大变,越来越吓人。我看到你周身萦绕着黑气。还有,那块建木究竟怎么来的?”   章俟海抓住了秦深乱动的手指,“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我们两是什么交情,躺一张床、盖一床被、为生孩子努力的关系,你竟然不知道怎么和我说!你说,你说的过去的嘛。”   “秦深,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章俟海伸出手,揽着秦深让他趴到自己的身上,他幽幽的声音说:“先回答最后一个,建木是我用惊鸿剑砍下来的。”   “哦。”秦深早就有了猜想,谁让章俟海急于给自己看小惊喜,忘记收拾妥当,“玄武神君说过,只有紫微宫中那位神将的佩剑才可以切割建木,惊鸿剑会不会和那把佩剑有什么关系?老章啊,说不定你是神将的亲戚,他不放心你,扔下一把剑下来保你平安的。   “不过,就惊鸿那个脾气,会是神将的剑吗?我要是他的主人,就他嘴贱的那样,一天揍他八次。”   “我前世不是你身边的将军嘛,怎么可能和那位神将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我是从天上来的。”   秦深说:“都有前世了,怎么会没有前前世。这点想不明白,等玄武神君从九重天上回来了,可以问问他在天上的所见所闻。现在说你周身萦绕黑气的事情,你有觉得那里不对劲的吗?”   “没有。”章俟海沉默了一会儿的,决定老实地和秦深说:“我感觉自己有些分裂了,精神世界中有两个意识在做拉锯。”   章俟海将“彼岸”和“此岸”与秦深说了一遍,迷茫地双眼看着天花板,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我脑海中时常有些零碎的画面出现,都是在追着你,你却从不回头。”   “怎么可能,你在我身后站着,我哪一次不回头看看你。”秦深说地笃定。   章俟海搂紧了秦深,缓缓地说:“也不知道那些画面是哪里来的,让我很恐慌,就怕你又留下我一个人。-”   “只有你留下我一个人的,你要去上班,我都是在家里面等着你。”秦深抱怨。话锋一转,他说:“你别想那么多,说不定是前世你没有追上我,所以这辈子换我等着你。我猜啊,你也许是魔,和紫微宫的那位神将是亲戚,他给你惊鸿剑护身轮回,就是为了找到我。我们是几世的情人,三生石上该有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章俟海默默不言,他想也许以前三生石上并没有刻下他们的名字,所以脑海中的碎片只有追寻、没有回头看过任何一眼,这辈子的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   “你要像今天这样,哪里不对劲要及时和我说,虽然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让我安心不是吗。”   “嗯,我会的。”   秦深见他依然郁郁寡欢,似沉浸在那些浮现在脑海里的纷乱记忆中,索性凑了过去的,在章俟海耳边轻声地说:“我们给丢丢造个弟弟吧,孩子一个人怪孤单的。”   …………   ……   孩子是一种缘分,什么时候来,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秦深和章俟海解了“封印”酱酱酿酿,努力耕耘了两个月,一无所获。   秦深在春日的暖阳里面伸了个懒腰,“快清明了,我们做青团吧。”   老板想吃什么,就算是天宫上的兔子,全客栈上下也会努力去逮一只回来红烧或者麻辣。   图图委屈,“为什么一定是兔子?”   众人:“也就是个比喻。”   他们现在正在客栈旁边的果林边缘,果林内经常除草收拾,空地上就长着一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花野草,并没有艾草的身影。   边缘处草木茂盛,倒是长了许多,秦深摘下一片叶子放到鼻尖闻了闻,味道很是浓郁,用来做艾草青团最好不过了。   仇宝成正在客栈内弄青团的内陷,有传统的红豆馅、芝麻馅儿,也有比较新奇的水果内馅儿,还做了咸口的雪菜笋丝、肉松的。   客栈人口多,又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迎来送往,做再多的青团也能够消耗一空。   “老板,你的快递到了。”   秦深接了电话,对那头的六娘说:“帮我签收了。”   “是妖界来的,庆忌不让代收,要让老板你亲自签收快递。”六娘强调。   打了一半的哈欠断在了口中,秦深揉揉眼睛说:“让庆忌等会儿,我马上就来。”   庆忌负责在三界内送快递,他可是经由天帝点化的小精怪,他那辆马车与客栈同源,乃是建木所造,所以不经由客栈的登记允许便可以在三界内畅通无阻地送快递。   秦深和挖艾草的员工说了一声,走回了客栈,走进大堂就看到容易害羞的庆忌在六娘地招待下吃瓜,地里头新鲜长出来的菜瓜,黄皮白囊的,因为是从地里面新鲜摘下来的,瓜肉爽脆甜蜜。成熟的菜瓜摘下来放上一两天,瓜肉口感会变得沙软,牙齿轻轻地咬合便似一汪水在口腔中化开。   吧台上的果盘内,两个拳头大的菜瓜就用刀拉了几下分成四分,秦深看庆忌用自己那双小手艰难地拿起了一大块瓜。   “六娘,你怎么没有切……”   庆忌红着脸对六娘说“谢谢”,他红艳的小口张开,嘴巴像是一个大口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口就包住了整片瓜肉,秦深可以保证,他看到了庆忌小口中一圈一圈地遍布了细密的牙齿,全都是三角形的。   “老板你喊我?”   “没、没什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还是不够淡定。   庆忌也注意到秦深来了,抓着自己的小帽子站了起来,深深地鞠躬,“老板好。”   “你好。”秦深笑着走近了吧台,“谁给我寄来的快递?”   庆忌从车上拿下一张快递单,上面清晰地写明了,快递是涂山娇送来的。庆忌说:“是一些妖界特产的美食,半成品和干货。”   秦深在快递单上签字的功夫,庆忌已经从车上拿出来一个巨大的包裹,有多大,放到地上比秦深的腰还要高。   秦深一言难尽地看向纹丝不动的小马车,不愧是和建木有渊源的东西,效果就是不同。   “老板,我还要送东西去天界,先走了。”   “等等。”秦深喊住庆忌,“紫微宫中的神将你知道吗?”   庆忌肉眼可见地哆嗦着,说话打起了摆子,“知、知道,老、老板要、要问、问什么呀?”   “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只是想要打听打听神将在人间是不是有亲戚。”   只是提到了神将,庆忌就害怕紧张得脸色煞白,他说:“神将是九重天上第一战神,戾气的化身,三界之中第一位魔,很可怕的。仅仅是站在那边,一个普普通通的眼神就可以止住千军万马,谁被看上一眼,就如同死神降临,曾经有胆小的小仙官当场吓破了胆,打回了原型。他应该没有亲戚。”   “神将这么可怕?”   庆忌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几句话的功夫,他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我有一次送快递到紫微宫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过神将一眼。很远很远的,有十个客栈那么大,他穿着玄衣立于水边,水里面欢快游动的锦鲤就都僵直了身体,有些鱼就直接吓破了胆子,翻了肚子死掉了。”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薄红,激动的,“然后我就听到了天帝的声音,特别特别好听,他好像说了‘你别吓到我的鱼,快回来做功课’。也就只有天帝能够降服戾兽。”   “戾兽?”   “对啊。”庆忌跟秦深说九重天上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天地滋养万事万物,有各种禽鸟野兽、有无数花草树木,也有万物灵长的人类。各种生物情绪滋生,特别是人类,情绪集合在一块儿便形成了气,有好的有坏的,那些罪恶、仇怨、离别等等凝聚在一块儿便是戾气。万事万物的戾气凝聚而生出戾兽,戾兽便是神将了,他虽然是神,却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邪物,要不是有天帝镇着,肯定搅乱三界。”   秦深觉得章俟海这位亲戚真是太牛掰了,他心里面已经认定了章俟海的前前世是个魔。他自己估计就是个斩妖除魔的道士,所以对身为魔的章俟海不理不睬,这么想想设定也挺带感了。   “天帝闭关好久了,他老人家一闭关,紫微宫中的仙乐便不再演奏,太可惜了。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天帝闭关,无人看管神将,九重天上要大乱,谁知道神将接着也闭关了。”庆忌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秦深,他只不过是天上的小小精怪,更深的就不知道了。看看日头,悚然大叫,“竟然这么晚了,我要赶着送快递的,准时送达服务不能够迟到。”   庆忌跳上了马车,匆匆和秦深道别,一道流光,火速消失在客栈中。   庆忌走了,送来的快递就在大堂上摆着。某种草茎编成的袋子柔软轻薄,却大肚能容,装上的东西多多,秦深翻到了晒干的花胶、海参、鲍鱼、猴头菇等等,更多的是秦深不认识的,不过上面都贴了标签和食用方法。   “适合孕产妇,吃了补血生津……”秦深黑线,为什么要送这个。   “好像放大十倍的红枣呀,竟然是放锅里炖着吃的,妖界真是神奇,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六娘正帮着秦深整理东西,见到孕产妇必备美食,揶揄地说:“老板,丢丢想要妹妹,你们好好努力呀,婆婆连补身的东西都送来了,多周到。”   秦深“呵呵”笑着看她。   六娘埋头,选择闭嘴。   秦深对生孩子这件事情已经不抵触了,努力了个把月连个蛋都没有,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立志要给丢丢造一个小弟弟出来。   “你说的也不错,等丢丢弟弟出来了,正好吃两口,尝尝味道如何。”   六娘,“……”老板好善变啊。   善变的老板还擅长吃呢,从涂山娇寄过来的妖界特产中选了几样不需要长时间泡发的食材出来送去了厨房,一并送去的还有制作方法,中午就吃这些。   看到新的食材,仇宝成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研究着一根如同臂粗的山药,剥开后里面竟然是粒粒如同石榴的果实。仇宝成摘了一颗果实送入口中,酸涩得整张脸瞬间变形,扭曲着脸说:“酸成这样,做汤能够好吃吗?”   本来也想吃一颗的秦深放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看仇宝成痛苦的摸样,自己嘴巴里也分泌出了大量的口水,“试试吧,菜单上不是说要放葱花、鸡蛋,说不定加了这些上去就不酸了。”   “嘶。”仇宝成当场就被酸倒了牙齿,捂着腮帮子痛苦地说:“那我试试。”   其它几样食材仇宝成也不敢见猎心喜地往嘴巴里塞了,就怕又遇上味道炸(弹)。   “老板,有人找你。”   “谁啊?”   “说是你朋友。”   “知道了,你先招呼着,我马上来。”和外面的六娘说完了,秦深把所有新鲜食材放在了料理台上,让仇宝成慢慢琢磨,看仇宝成圆圆的脸皱成了包子上的褶,建议道:“宝成哥,你去刷刷牙漱漱口呗,别伤到牙。”   “等等就去。”仇宝成皱着眉,手托着下巴感受着口腔内逐渐转变的味道,“好像是有点儿甜了。”   “……宝成哥,不会是太酸了,让你产生错觉了吧?”   “应该不是,要不我再尝一颗试试?”   “别别别,别实验出个好歹来,先做成汤尝尝吧。”   仇宝成魂不守舍地点点头,他觉得口腔内现在的味道太怪了,竟然越来越甜,难不成他的味觉真的出现了问题?!   秦深不知道仇大厨此时此刻心中的纠结,他从厨房出来站在吧台后,见到了来找自己的客人。   客人坐在临窗的位置,秦深认了出来,“马小强?!”   马小强是秦深在湖悦酒店打工的那段时间认识的朋友,后来因为他从湖悦酒店离开,两个人就渐渐少了来往,等马小强调到了别的城市之后,就彻底没有了联系。没有想到快两年没有见面,再见面竟然是这种情况。   “老板,你这个朋友挺特别,自带BGM出场的男人。”六娘调侃。   秦深看马小强脑袋上那抹绿到深处自然黑的草原,耳边好似响起了“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人家也不容易,别调侃了。”   “哦。”六娘收起来脸上的调笑,唏嘘不已地说:“绿成这样了,竟然还笑得这么灿烂,他的心态真好。老板,烧点儿纸钱给他吧,让他到冥界了也好贿赂贿赂鬼差,用孟婆汤洗洗头,好过将草原带到下辈子去。”   “竟然有这种的操作?”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灵不灵,但试试,总没有坏处。” 第116章 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秦哥, 你刚回老家开客栈的时候我就说要过来看看,没有想到过了两年我才过来。”马小强摸摸自己的胸口, 胸前一个大洞内不断渗出来的血水染红了衣服, 他坐着的地方不断传来滴滴答答的响声, 地上一汪血水不断蔓延开来。   血水是暗沉的黑红色,有尘沙一般的黑色雾气像是从血液中蒸发出来, 消散在空气中。   粘稠血腥的味道在他身周盘旋不去,坐在马小强对面的秦深眉头微蹙, 血液的味道让他有些恶心。   “同行说我死的时间不长,戾气凝聚的不够,样子就不是很好看。”马小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的是那只染着血的手, 在灰扑扑的脑袋上留下了片片血印, “死的时候就这样了,秦哥不要介意。”   “没什么,你是怎么……”死毕竟是一件伤心事, 秦深怕问了会勾起马小强的悲伤情绪。   马小强倒是豁达,“胸口上被捅了一下,扎破了心脏就死掉了。”   “凶手抓到了吗?”   马小强低下头, 期期艾艾地说:“就算了吧,我那么喜欢她, 不想她坐牢。”   秦深:“……”情种的不是地方啊兄弟。   毕竟没有联系两年了,过了好一会儿,秦深才想起来, 马小强好像有一个从高中时期就谈起的女朋友,说好了工作就结婚的,但是女方家要房子,爷爷奶奶带大的马小强连个首付都付不起,两个人的婚事就一直拖着。   马小强口中的“她”,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   “死了多久了?身体入殓了吗?”   马小强垂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八个多月了,身体还在水泥里封着。我、我拿不出房子,给不了她幸福,眼看着她要和别人结婚了,无法守在她的身边,我就离开了。去了黄泉路,排队的鬼太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的,新认识的朋友说去地府还有一条捷径,我就跟着他过来了。   “来了有两天了,一直待在山上,我们都是枉死鬼,身后没有供奉祭祀,拿不出住店的钱,就想着先赚钱,再过来。秦哥,我看到你进了客栈,就想着过来见见故人,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也……”   马小强在客栈门口乍见到秦深,还以为他也死了……马小强算是新死鬼,对死后的世界懵懵懂懂的,知道的不多。   怀着同病相怜的凄苦,马小强踏进了客栈,没有想到朋友是客栈的老板,内心蛮震惊的。   “我当时不是和你们说回家继承爷爷的产业嘛,就是望乡客栈。活人也可以进来,不过要是有缘人。”   秦深看看马小强,觉得还挺可惜,年纪轻轻,前途可期,却这么死于非命,最最关键的是,还不想将凶手绳之以法,只能够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干涉不得。看看马小强,虽然是个长相普通的青年,吃不了容貌的红利,但靠着勤奋得到了领导赏识,调到了邻市湖悦酒店的分部,职位上没有多大变动,可是很有升值潜力……   可惜,一切美好的未来都戛然而止。   秦深拍拍他的肩膀,喊来莫琛,“有办法给他身上止血吗?看着不舒服,他这样也挺难受的。”   看到胸口的血窟窿就想着自己怎么死的,是个人……鬼都会不舒服。   “可以,我给他念段经。”莫琛专研课本,又有师父倾囊相授,年纪轻轻就有一堆的理论知识,就差寻到了合适的机会进行实践,能够帮助鬼恢复容貌,也是功德一件。   祝祷的经文声声,马小强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胸口,里面的心脏好似又跳动了起来,暖意流遍全身,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复活了,但看到自己脚下没有任何影子,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泪水糊住了眼睛,他捂住脸痛哭失声。   秦深留下马小强吃了中饭,马小强又哭了,狼狈地往嘴巴里塞着食物,吃得肚子圆滚滚也不肯放下手上的包子。   孤魂野鬼没有人祭祀,得不到供奉、香火,就只能够饿肚子,哪怕去了黄泉路口等,那边的小吃点心也就看看,手上没钱、吃不起。   “唔唔,好久了,死后的头一顿饱饭。”马小强擦掉眼泪,眼睛哭得红彤彤,“秦哥,谢谢你。”   “打工的时候要是觉得饿了,可以到我这边来吃顿饭。没有什么好东西,但白饭馒头管够,肯定让你吃饱。”   从马小强的口中秦深已经知道,他受雇于白荡山的原住民,帮忙春耕,一天能够有三百块,和同伴打工两天就可以赚到住望乡客栈的钱了,不过两天还不够,还需要买船票,去了幽冥鬼界还要生活一段时间,多赚点儿钱,好傍身。   拎着秦深给的一袋包子,马小强连连点头,“谢谢秦哥。”他已经打定了注意,在赚到足够的钱之前,他是不会再来麻烦秦深了,情分不能够被自己磨灭掉。   秦深送他出了客栈,看着和常人没有多大不同的马小强,他抿了抿嘴唇,还是决定劝他一劝,“小强,你爷爷奶奶知道你的事情吗?”   马小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哆嗦着双唇,嘴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半个字都没有发出来。   秦深叹气,摇着头说:“他们还在等你回家。”   马小强哭得红肿的眼睛再一次溢出了泪水,这回哭得无声无息。   “你好好想想,刚才帮你做法的道长你也看见了,你在去幽冥鬼界之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找他。”   “嗯嗯。”马小强默默地点着头。   秦深看着他落寞的身影不断走远,摇摇头,走回了客栈。   “你们都看着我干啥?”   六娘幽幽地说:“现在找一个这么傻的男人不容易了,怎么说被人捅死就捅死了,太暴力了。”   “傻的连养育自己的长辈都不顾了,唉,这是真傻了。”秦深摇摇头,“认识一场,点点他,免得去了幽冥鬼界良心不安。”   “老板你心底真好。”三尾看秦深的目光是满满的崇拜。也就是崇拜崇拜秦深,要是换了别人,王乐彬肯定吃味。   “老板心地善良,但不喜欢八卦,挺想知道那个叫马小强的为什么这么绿。”六娘抑制住自己浓浓的八卦心,继续手上未完成的事儿。   毕竟是马小强的私事,他不说,秦深便没有刨根问底。   ……   平白消失了一个大活人八个月,不回家看年迈的爷爷奶奶、不上班踏踏实实地工作,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爷爷奶奶问,想要结婚的女朋友说他工作忙,正等着升职加薪呢,等事业有成了就回家看二老。同事们问起,女朋友说他嫌弃酒店工资太低,不吃不喝、工作十年连个首付都没有,就另谋高就了。   纸包住火,终究要大白天下的。   “老板你过来看看,是不是马小强的事情。”刷着新闻的六娘突然看到一个视频,连忙招呼着秦深过来看。   秦深凑了过去,视频已经过半,屏幕上出现新闻主持人严肃的脸,说这起事件非常恶劣,杀人后用水泥封尸的事情骇人听闻,而事件的起因仅仅是因为死者无法满足女方家买房子的需求……从杀人封尸案进一步升华到现如今天价彩礼等等陋习。   秦深:“……”   “重播重播,要给你看的是前面,这种总结就算了。”   六娘移动着滚动条,视频从头放起。   视频开头,邻市某老小区的出租房内跑出来个年轻女人大呼有鬼,她的现任男友因为见鬼,慌不择路之下跳窗逃生,就摔死在了年轻女人的身边,脑浆鲜血飞溅了女人一身。   女子惊惶之下大吼大叫,自己将尘封了八个月的杀人旧时给捅了出来。   一开始的围观群众还以为是个疯子,可有人跳楼了肯定要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勘探现场,发现了厨房里新砌的水池很古怪,拆开来之后发现里面有一具用塑料袋包裹的尸体,尸体蜷缩着,半腐烂的状态中,嘴角擒着一抹古怪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六娘说:“他估计想通了,回去报仇了。”   秦深点点头,继续往下看视频。   现在视频内是在介绍杀人封尸案的始末,因为马小强女朋友不满意他窝窝囊囊、连个首付都没有,就和他交往期间劈腿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现在的这个。两个在出租屋里面缠绵的时候工作一天的马小强回来了,场面一度尴尬。   “马小强这个窝囊废,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竟然不是骂、不是打,而是先道歉,退出去给我们穿戴整齐的时间。”马小强的女友在镜头内打着马赛克,依然掩盖不掉脸上的憔悴,手神经质地掐在一块儿,蜷缩在凳子上,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不安和恐惧。女人尤带歇斯里地的声音说:“他那么窝囊,我们索性做完了全套才开的门,他竟然蹲在外面。”   画面外有人问:“那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中奖了,五百万,彩票在他的钱包里,不肯给我。我失手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的运气那么寸,一下子倒在了拖把上,木头拖把旧了,当场折断。折断的裂口从他的胸口捅了出来,流了很多很多血。”女人大哭着说:“报警了我们就死定了,就买了水泥把尸体封在了水池底下。”   “你们就不怕?”   “生前是个窝囊废,死后变成鬼肯定也是个窝囊鬼。”女人剧烈地哆嗦着,“不不,不,他回来了,过了八个月回来了。警察快救我啊,救我,他要带我下去,求求你们救我啊。”   在女人大声的哭号中画面一转,讲起了马小强的生平,还拍到了他的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垂迈的二老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如同两个瘪掉的气球依偎在一起。   秦深唏嘘不已,“马小强一个进步青年,在面对感情方面的事情怎么是这个样子!”秦深没好意思说窝囊,但真的窝囊到家了,绿帽子戴了那么多、还捉奸在床,怎么就不威武勇敢点儿?   “我不是很懂你们人类的感情。”六娘咬着头把视频给关了,“大概是因为爱?”   “爱不是这样的。”   秦深靠着吧台,嘴巴里清香的柠檬吃着也没滋没味了。   六娘见他吃柠檬吃的这么欢,一脸惊恐,“……”   赶紧发信息把兰德起召唤来了,兰德起学的西医,但中医也会,把脉问诊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脉枕在秦深跟前放下,兰德起示意秦深把手给他。   秦深:“??”   “老板,就当是问个平安脉吧。”   秦深一头雾水,“我好好的,干嘛诊脉!”   六娘捂着自己的腮帮子,看着秦深手上的青柠,光是看看她的牙齿就倒了,“老板给你看看是不是有小小深了。”   秦深:“……”   惊恐地慢慢睁大了眼睛,吓得嘴巴里的柠檬片都掉了,秦深想笑,看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不、不会吧。”   六娘稀奇了,“老板你不是下定决心要生一个了嘛,心态调整好了,怎么还露出这种表情?”   “完全不一样好吧。”想想和现实,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   不过就如同六娘说的,努力造人的自己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深吸一口气,秦深仿佛慷慨赴死一般把手放到了脉枕上,“来吧。”   兰德起忍不住笑了,“老板诊脉而已,并不疼。”   “我知道,你来吧。”   兰德起伸出了三根手指,搭在了秦深的脉上。   片刻,秦深紧张忐忑的心情已经平复,把脉的兰德起还是没有诊断出任何结果。秦深吐糟:“你千万别把眉头皱起来,脸部肌肉放松一些,我不想从你的口中听到什么噩耗。”   兰德起眉头皱起来,面色变得凝重。   秦深:“……”   “老板,你的身体很好。”   秦深点头,“那肯定是啊,那你干嘛皱眉?”   “我学艺不精,诊不出喜脉。”兰德起收起脉枕,秦深的脉象平稳有力,但在有力的博动中,又有微弱的异样,他辨认不出来,只能够承认自己学艺不精,并且提了一个建议,“要不要买根早早孕来验验?”   秦深冷着一张脸,“我拒绝!”   “拒绝什么?”精神焕发的马小强从外面走进了大堂,他身边还有几个同伴,他们已经攒够了钱,可以来住店了。“秦哥,我来住店了。”   “欢迎欢迎。”秦深笑着说。   住店是要做登记的,这是秦深做惯的事儿,几分钟就搞定了马小强的几个朋友,让他们去一边喝茶、吃点心,现在轮到了马小强。   “秦哥,谢谢你。”   “我又没有做什么。”   马小强摇头,“秦哥,要不是你点醒我,我不可能给自己伸张正义,我的尸体会和那五百万一起成为他们的谈资。”   人活一世总有一些执念,执念深,死后化鬼照样会时时刻刻惦念;执念浅,自然会飘去黄泉路口,安心等着投胎。马小强的执念在他死后放大,已经占据了他正常的思维,没有他人点醒,很难自己顿悟。   “中奖得到的钱已经给爷爷奶奶了,但是……”马小强沉沉地叹气,钱再多又有什么用,他不在爷爷奶奶身边了,失去亲人的二老活得怎么会快乐。沉默片刻,马小强强笑着说:“梅梅他们家要房子很正常,女儿家嫁给了我,总要得到一些保障,新组成的家庭才会有安全感。是我没有本事,赚不到那么多钱,连首付都拿不出来。”   秦深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可你们还年轻,拼搏几年总能够过上自己的生活。”   马小强惨然一笑,“工资永远赶不上房价,我能够等,可是梅梅她不愿意,一切都是命。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快乐。”   秦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马小强他们的到来,就像是摁下了开关,客栈又热闹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鬼魂顷刻间就填满了客栈。鬼魂们的到来,预示着渡船也要来了。   是夜悠长悠长的螺号声响了起来,睡梦中的秦深苏醒,努力瞪大眼睛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让自己清醒清醒,拍拍身边的人说:“放开我,渡船来了。”   横在他腰上的手不松反紧,用实际行动告诉秦深,他不松开。   秦深懒懒的,内心挣扎了一下,打了个哈欠说:“算了算了,明天早晨去是一样的,我们继续睡觉。”   刚说完,闭上眼睛就陷入了睡眠,不愧是沾着枕头就着的人,睡眠质量扛扛的。   黑暗中,章俟海睁开眼,眼睛明亮有神,他注视着秦深的睡颜,横在秦深腰上的手稍微动了动,引来了秦深不满的嘟囔。   “睡吧,我不动了。”   秦深翻了个身,弯着身体更加靠近章俟海。   章俟海弯着嘴角,侧身让秦深睡得更加舒服。   渡船来到客栈那也是大事一件,毕竟客栈内一年到头也没有大事发生,打破一层不变的生活的也就那么几件事情而已。   吃着新做的青团,里面带着颗粒感的红豆馅儿深得秦深的喜欢,一大早淋着柠檬汁连着吃了三个,要不是章俟海发现的早,一盘六个他一个人就可以全部干掉。现在手上的这个是第三个,也是今天的最后一个了,霸道的章俟海直接剥夺了他继续吃青团的权利。   因为是最后一个,秦深就吃的非常珍惜,一小口一小口,甚至带了一个切半的柠檬,吃上一小口就往青团上挤上一堆的柠檬汁,小小的一个青团已经被酸香的柠檬汁包裹,柠檬汁顺着青团滑到了手指上,手指上也满满的是柠檬香。   如此了,秦深尤觉得不够,吃完了青团就含着柠檬皮,吸吮着上面酸香的果汁。   大头鬼咧着嘴,嘴巴里口水分泌,不是馋的,完全是被秦深的吃法给酸的,“老板你不觉得酸吗?”   “酸?没有啊,我觉得这些柠檬甜甜的,估计是品种经过改良,吃起来和橙子差不多。我兜里还有一个,你要不要?”   大头鬼摆摆手,“谢谢老板,我吃不得酸,就不吃了。”   吃着酸柠檬的秦深看到马小强,和他打了个招呼,“票买到了?”   望乡津渡旁摆了桌案,桌案旁立着四五位健壮的力士维持秩序,桌案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前往幽冥鬼界的鬼魂需要凭票上船,票钱卖的可比秦深的客栈贵多了,全方位无死角的体现了垄断产业的优势。   秦深吃完早饭溜溜达达到客栈“上一层”的时候,渡船已经售票好一会儿了。   “买到了,买到了,后天开船,我就可以去幽冥鬼界了,下辈子还投胎做爷爷奶奶的孙子,好好孝顺他们。”马小强握着船票的手打开,一张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从小学生课本上裁剪下来的纸条便是船票了,潦草地写着登船后的站位,边角上盖着一枚红色的小章作为防伪。   渡船基本上是站票,船舱内挤挤挨挨地可以站上千的鬼魂。   如果嫌弃站票太过拥挤,加钱可以换坐票。   渡船上不给客人提供卧票,所有能够看得到的房间都是属于船员的。   秦深最初得知的时候震惊了好久,果然垄断生意提高不了服务质量,这要是有两条以上的渡船在三途河上跑,情况肯定不会这样。   马小强的肯定是站票,多余的钱他还要留着去幽冥鬼界打点鬼差,必须省着花。   秦深为马小强买到票高兴,“后天开船,那连着今天在客栈还可以待上两天,如果你想见见你爷爷奶奶的话,可以找小莫道长帮忙。”   马小强下意识地摸向口袋,自己囊中羞涩,能够请动道长吗?   “小莫道长是免费帮助客人解决难题的,他是在行善积德。”   马小强松了一口气,手似安抚一般在口袋上拍了拍,不用破费了。“谢谢秦哥,那我现在就去找道长。”   “去吧。”   看着马小强着急忙慌的背影,大头鬼撇着嘴摇头,“这个人好自私哦,知道可以见到爷爷奶奶,不是应该立刻就去,他怎么先担心钱啊。”   秦深淡淡地笑着,“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注重的也不一样。”   “那他不配当老板的朋友。”   “哈哈,那什么人配当我的朋友呀。”   小手捧住大脸,大头鬼扭捏害羞之下,口是心非地说:“像管事那样的真汉子。”偷偷地在心里面补了一句,还有他这样的小汉子。   秦深摸摸他的头,轻松愉悦的声音说:“还有我们大头鬼子这样可爱的小汉子呀。”   “嘿嘿。”大头鬼高兴地踮起了脚后跟,恨不得在原地转上几圈。   “大头鬼,去船上。”渡船蔡管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头鬼也不飞了,不情不愿地用大脑袋蹭了蹭秦深的手掌心,睁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垮下了肩膀,一步三口头地往渡船方向去。   秦深冲他笑着挥挥手,大头鬼瞬间充电,扬起笑容,用力地摆动着自己的小胳臂,开心地走回了楼船。   蔡管事袖着手看着这一幕,双瞳的可怖大眼中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老板心地善良,连这些最低等的役鬼也待之善良。”   幽冥鬼界的规矩说来可笑,身为鬼蜮的原住民例如大头鬼、饿死鬼成了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上的下层鬼,供外来的鬼魂驱使。   秦深对这种三六九等的划分嗤之以鼻,他说:“万事万物,生而平等,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蔡管事浅笑不语,大概是赞同秦深的说法的吧。   渡船管事不说话,秦深和他又不是很熟,掉头走不是很礼貌,就尴尬地找着话题,“这回坐船的鬼魂还挺多的。”   “嗯。”   “……”秦深:“管事不忙?”   “不忙。”   秦深:“……”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嘛,天都聊死了。   尴尬得只想往嘴巴里塞东西,秦深口袋里还有一个小柠檬,拿出来直接往嘴巴里塞,不嫌弃表皮的苦涩也不觉得果肉酸,简直和味觉失灵一样。   面无表情的蔡管事嘴角抖动,被秦深这种吃法震惊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秦老板,我给你把把脉吧。”   “嗯?”秦深放下嘬着的柠檬,摆手拒绝,“之前客栈的驻店医生给我看过的,我身体很好。”   “人间医术总有不精妙的地方,我能够看出更多。”蔡管事的大手指向了柠檬,对秦深说:“我并不是危言耸听,老板如此嗜酸,说不定是因为身体中潜藏着一些问题,早发现早治疗。”   蔡管事补充了一句,“如果是怀孕了,也好提前注意。”   “噗。”秦深嘴巴里的酸水都喷出来了,“咳咳,咳咳,抱歉,只是突然这么说,我有些激动,对,就是激动。”   女人怀孕生子还要对自己的身体和心理上进行调试,更别说秦深一个大男人了,需要和调整的更多,哪怕是嘴巴里口口声声说造孩子,事到临头这一天,依然觉得后脖子发凉。   他紧张地看着蔡管事,被他粗糙的大手抓着的手一动都不敢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问:“怎、怎么样?”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哆嗦了。   “月份尚浅,二十来天吧。老板如此嗜酸、酷爱柠檬,是因为身体中缺少了维生素,怀孕之后身体的自然渴求,多吃蔬菜、水果就好,柠檬就别吃了,吃多了对消化系统、对牙齿都不好。”   秦深:“……”   蔡管事的声音近在眼前又像是远在天边,传到耳朵里好像飘飘忽忽的。不,不是蔡管事的声音飘忽,而是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抬头看着天空,天上硕大耀眼的太阳照得没有任何污染的天空湛蓝澄澈,有黑白二色的大鱼在白云间欢快地嬉戏。   从蓬松的云里面突然游出一条小小的,试探地游了两下,大概是发现自己不会从天空上掉下去,兴奋的摆着尾巴,稚嫩的叫声尤带着奶味,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   他低下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章俟海,眨眨眼,压着声音神秘地说:“我有一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章俟海配合着他,“什么呀?”   “章俟海,你又要当爹爹了,高兴吗?”   “高兴。”章俟海点头。   秦深眉头轻皱,“你看着可不像那么高兴的样子,笑笑呀。”不满地伸手去章俟海的手腕,却发现男人浑身僵硬,正微不可查地抖动着。情绪太过内敛,要不是自己去碰他,根本就察觉不到。   再看章俟海的眼睛,似专注地看着秦深,其实早就失去了焦距,激荡的情绪在瞳仁深处翻腾。秦深靠近了侧耳去听,发现章俟海上下牙碰撞,发出阵阵微弱的脆响。   心中所有的忐忑不安、紧张害怕在此时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他展臂抱住章俟海,在他耳边大声地说:“章俟海,我们又要当爸爸了,丢丢要当哥哥了。”   这一声,振聋发聩,一下子唤醒了章俟海的神智,在眼底深处翻腾的情绪如同放了闸的洪流,浮现在眼睛里、出现在脸上,他哆嗦着抱住秦深,用力地、小心翼翼的。   情绪激荡的眼睛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他是多么幸运,今生今世才能够这么幸福。   “说句话呀。”秦深笑着拍拍章俟海的肩膀。   章俟海憋了半天,说:“接下来的十个月我不上班了,在家陪着你。”   秦深:“……”   反应过来,秦深惊恐地说:“别,天天待在家里面我要疯。”也许会管着他不准吃这个、不准干那个,日子还怎么过!干笑着说:“距离产生美,别审美疲劳了。”今天想多吃两个青团都不行,坚决不允许章俟海当甩手掌柜天天在家。   章俟海搂住秦深,温柔地说:“好。”   泪水不断地落着,他很高兴,脸上的笑意浓浓,眼泪却未停过。   ……   秦深有宝宝了,丢丢要当哥哥了,这是大喜事啊,客栈上下、全家老小都知道了,晚上齐聚客栈。   丢丢轻轻地摸着爸爸还很平坦的肚子,小声地喊:“妹妹好,我是哥哥。”   秦深尴尬啊,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他的肚子,丢丢这么一摸,更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凳子底下出现一个大洞,把他给收进去。   “是弟弟。”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秦深低头尽量无视所有的视线,对着丢丢强调。   “不要,是妹妹。”   秦深茫然,“……”儿子对妹妹的执念究竟是哪里来的。   秦深问:“丢丢为什么一定要妹妹呀,弟弟不是也很好吗?”   “妹妹乖乖的,不会哭、不会吵啊。”   秦深说:“无论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都会哭、会闹的,弟弟妹妹都一样,所以我们要弟弟。”   丢丢疑惑地看爸爸,在爸爸的一再强调下,失落地改口,“好吧,是弟弟。”   秦深长吁一口气,“对,就是弟弟。”坚决不生闺女。   “胡闹。”秦静嗔怪秦深,拉过低落的丢丢安抚,“宝贝不难过,你爸又决定不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说不定就是妹妹哦。”   “真的吗?”   “是真的!”秦静点头。   丢丢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晶晶亮,小声地挨到奶奶的耳边说:“奶奶,我还是要妹妹。”   “好。”就算是丢丢说一下子弟弟妹妹都要,秦静也会说好。   丢丢用力地“嗯”,从奶奶的怀抱里出来,他很想扑到爸爸的腿上,不过想到爸爸的肚子里有小妹妹,就忍着控制住了自己,非常小心地趴在爸爸的肚子上,自认为用着只有他和妹妹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最好是小妹妹,如果是小弟弟,我也不会嫌弃的,谁让你是我的弟弟呢。”   第二天上学,丢丢高高兴兴地坐在位置上拿出昨天的作业,等着课代表过来收。龙宝宝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坐到丢丢身边。   “龙龙,我要有妹妹了。”   “真哒?”龙龙惊讶地也不瞌睡了。   “对呀,奶奶说十个月之后我就有小妹妹了。”丢丢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大方地和朋友说:“我的妹妹可以借给你抱抱。”   “万一是弟弟呢?”   “不要紧,我不嫌弃。”嘴上这么说吧,丢丢还是有些不甘心,心里面默默祈祷,一定要是妹妹。   龙龙拧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我也让爸爸爹爹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我要弟弟,如果是妹妹就和你换。”   丢丢捏着手指,沉重地下了一个决定:“好!”感觉还是小妹妹比较重要。 第117章 幽冥鬼界的召唤   秦深只是想吃柠檬, 并不想吃酸……   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对于午饭端上桌的酸辣白菜不屑一顾, 更想吃柠檬烤鸡、柠檬烧排骨、柠檬烧鸭、柠檬大虾……   “老板老板, 你能够说些甜的吗?”捂着腮帮子的员工拒绝安利, 听着柠檬就觉得嘴巴里酸溜溜,那一张张皱着眉头的脸活像是吞了十斤老陈醋。   秦深摇头, 痛心疾首于他们不懂柠檬的好处,顺便报了几个甜品:“柠檬芝士蛋挞, 柠檬戚风蛋糕,柠檬派,柠檬……”   仇宝成乐呵呵地站起身,“我去做点儿柠檬果酱, 可以涂在面包上吃。”饭也不吃了, 脚步匆忙地逃回了厨房。   剩下的员工偷偷交换着眼神,全都变成了大忙人,纷纷站了起来去干活了。   “今天风大, 我去除草。”   “客房走廊还没有打扫干净,我去拖地。”   ……   ……   郭跃看他们各个忙活了起来,也不好继续坐着吃饭, 就装了一碗饭一碗菜,憨憨地对老板说:“大家都忙了, 那我也去干活,今年抱窝的鸡还挺多的,我去用稻草做几个窝。”   黄三尾左右看了看, 只有王乐彬在身边了,客栈小天真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员工,竟然连事情都想不到要做,急得要哭了。   秦深拍拍他的肩,“好员工,留下的都是,老板有奖励的,来,柠檬来一个,很好吃的。”   黄三尾真要哭了。   秦深不逗他了,切开柠檬自己吃,“吃饭吧,我又没有强制安利。”   王乐彬抓着蔫哒哒的黄三尾,“老板,我们俩去‘上一层’看看。”   秦深笑眯眯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王乐彬是端着饭菜的,带着和黄三尾去“上一层”吃。走出了大堂,仿佛被霜打的茄子一般的黄三尾红着眼睛小声地说:“老板刚才那个笑容好可怕,会不会让我们吃一个月的柠檬吧。”   王乐彬,“……”应该不会如此丧心病狂吧?!   转眼间桌旁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含着柠檬的秦深嘀咕,“怎么可以这么对老板,接下来应该吃一   个月的柠檬,天天吃,不加糖。”   章俟海不在家,客栈老板最大,没有人管得住秦深,桌子上赫然一盘子切开的柠檬,亮黄色的表皮、浅黄色的肉,水分充足、酸香四溢,光看着,口腔内就有口水不断地分泌,就连客人也绕着秦深走,就怕无辜被安利。   他们想多了,秦深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最多就自己多吃两个。   “老板怎么一个人吃饭?”   啃着鸡腿的秦深连忙放下鸡腿,扯了一张面纸擦擦嘴迎客上去,“蟠桃会结束,神君及夫人回来了呀。吃午饭吗?我让厨房上些新菜。”   “老板客气了,我们刚从宴会上下来,肚子里装着一堆酒水呢。”玄武神君推辞了秦深的邀请,和夫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秦深让躲在后厨的六娘给玄武神君夫妻送上茶水点心——柠檬味的戚风蛋糕和柠檬茶。   秦深采购了很多,算是彻底和柠檬扛上了。   玄武神君夫妻来的时候秦深已经快吃完了,不需要他们等待多长的时间秦深便拿着魔方大小的木块在他们夫妻面前坐下。   没有进行叙旧,坐下之后直接谈正事。   玄武神君满面遗憾,“紫微宫宫门紧闭,内里的宫人出不来、外面的也进去不了,没有借到神将的佩剑。”   “神君不用觉得遗憾,你需要的建木我已经准备好了。”秦深将木块放到台子上,往玄武神君那边推了推,“这么多够吗?”   玄武神君惊诧,“不是说没有零碎的、全都做成了架子吗?老板难道找到了比神将佩剑还要锋利的利器,切割了建木?”   “恰好发现了一块零碎的而已。”惊鸿剑的事情,秦深笑了笑,并未多说。   得到建木的玄武神君当场就将甲壳拿了出来。   “伞?”   “我对甲壳进行了炼制,携带起来方便一些。”   用玄武甲壳炼制而成的伞通体青黑,入手感觉分量很重,还是一把折叠伞,携带起来真的非常方便。打开之后,伞面很大,一下子遮挡两个成年男人并不是难事。   除了重量比一般的伞重之外,看不出任何不凡之处。   “老板可以试试看。”   “试……”秦深看向外面的天空,测试甲壳是否对天道雷劫有用只有一个办法。   唯一的办法当然是秦深待在客栈外面待到“门禁”时间,他就在距离院门三米的地方坐着,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老板不用担心,这幅甲壳我用的时间超过万年,历经考验,从未令我失望过。炼制的过程中又经过三味真火、天阴之水的炼化,只会比原先更加坚韧。”玄武神君陪秦深坐在门外,一旦天道雷劫落下,“伞”起不了作用的话,他会护持秦深安全。   秦深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继续看着天空,天空很蓝、很高,有蓬松的云慢悠悠的移动,和煦的风吹在身上暖洋洋。“春困秋乏夏打盹”,在三季里面还是春天的风最催眠,秦深打了个哈欠,心里面想着他就试验一下,试验一下而已,趁着章俟海没有回来之前,搞定一切。   只要“伞”有作用,他以后就是自由身,能够到处走走。   各种想法在脑海中蜂拥而至,但心中还是一丝的不确定,他好像遗忘了一点。   是什么呢?   正当秦深绞尽脑汁地想的时候,天空上出现了变化,他头顶湛蓝的天空上云层逐渐加厚变浓,眨眨眼的功夫就乌云密布、黑云压顶,云层上有银亮的闪电跳跃,预示着一场大型雷暴的到来。   “来了。”秦深握紧了伞柄,紧紧盯着云层看,雷电快要降下了,身体下意识地后撤,想要逃进客栈。   玄武神君温厚的手掌放在了秦深的肩膀上,沉稳的声音说:“不用害怕。”   “嗯。”秦深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慢慢地点着脑袋。   客栈就在身后三米处,手上的伞庞大而有分量,身边的玄武神君踏实而可靠,多重保障在身,他不怕!   一道雷电以摧枯拉朽之势霹雳而下,空气仿佛被它劈裂了开来,风凝滞了、鸟兽遁走到山林深处,枝头的娇花也害怕地低垂了腰。   雷电击打在伞面上,似火树银花一般,迸射出无处细碎的亮点,光点砸在地上、落在树上,地面、草木立刻就被烧焦,落下一个个焦黑的斑点。   秦深泪流满面,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妈蛋,他真要是带着这把伞出去旅游,岂不是成为电闪雷鸣的男人,人群中最闪亮的一点。还以为他天天发誓不遵守被雷劈呢!   “老板没有感觉到哪里难受吧?”   秦深说:“没有。”   “那你怎么哭了?”   “喜极而泣。”被自己蠢哭的。   雷电一道一道地落下,击打在伞上,未对伞下的秦深产生任何影响,握着伞柄的手甚至感觉不到麻木,不愧是玄武神君的甲壳炼制而成,就是不凡。   被这么雷劈着也很无趣,还扰乱白荡山的平静,秦深意兴阑珊地走进了客栈,失去目标的雷劫不甘心地在半空中炸响,落下无数银亮的星星点点。   远在红叶镇上的青龙神君凝视着天空,他抬起手,好似在天空上轻轻抹了一下,电闪雷鸣过后的天空乌云更加厚重,豆大的水滴落在了地上,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落在林间树上的雷点被大雨浇灭,没有酿成大火。   “唉。”客栈内,秦深用力地叹息。   “老板干嘛叹气啊,玄武神君给的甲壳不是很管用,你再也担心错过了‘门禁’了。”   “是啊,不用担心了,雷劈下来我会成为电灯泡。”甲壳只是防止自己被雷劫伤害,却不是掩盖掉自己的气息,他早就该想到的,有了甲壳他也没有办法去老章公司看看、也没法出去旅游。   “慢慢来呗,说不定就可以找到隐匿气息的办法。”六娘安慰老板。   还真够怎么办,只能够面对事实了。   “等老章回来了,千万别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情。”   六娘讪讪。   秦深:“……”   “对不起老板。”   秦深想骂脏话,“我是你老板吗?”   六娘发誓,“我绝对没有告诉章先生,只是我手欠,发了个朋友圈。”   秦深:“……你狠。”   六娘讨饶,她也不想的,但是章先生吩咐,老板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告知。章先生不需要任何威逼利诱,只要在她面前一站,所有的抵抗全都无效,世界上最硬气的义士也抵抗不过他一个眼神。   既为了能够完成章先生的吩咐,又不想违背老板的叮嘱,六娘就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当她不留神发了个朋友圈吧。   晚上秦深面对的是章俟海的冷脸,他拽着对方的胳臂,“不要生气啦,我这不是没有事。”   章俟海淡淡地看了秦深一眼,没有言语。   秦深被他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决定豁出脸皮不要了,挨挨蹭蹭地跪坐到章俟海身边,讨好地抓着他的手说:“哥哥,我错了啦。”   章俟海垂着头,没有什么反应。   秦深再接再厉,“章哥哥,怎么才能够原谅我啊,看在小小深的面子上也不可以吗?”   章俟海终于抬头了,语气中满是无奈,“你还知道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要不是有万全的准备,我肯定不会冒险的。”抓着章俟海的手晃了晃,秦深笑着说:“哥哥,你就原谅我呗。”   倾身上前,手撑着章俟海的胸膛,鼻子交错,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章俟海的唇上。秦深说:“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的。”   章俟海无奈的叹气,搂紧了秦深,“不要离开我。”   秦深这才发现,章俟海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栗,心中一软,他答应,“好,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   ……   玄武甲壳的作用很强大,天道雷劫也可以阻挡,虽然对于秦深来说作用有些鸡肋,但最起码以后带在身边无须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错过“门禁”。   渡船即将起航,秦深前来送别,又见到了蔡管事,相对无言也挺尴尬,就将自己得到玄武甲壳的事情说了。   蔡管事粗眉微动,“有一样东西配合着玄武甲壳,也许有隐藏踪迹的作用。”   秦深没有想到只是为了化解尴尬挑起的话题,竟然有如此的意外之喜,赶紧问:“是什么?”   “幽冥鬼界生长着一颗殷桃树,树高万丈,树冠犹如巨大的湖海,每五百年开一次花、每次开花开五百年,花落无果。但事总有万一,在花落前诚心祷告,感动殷桃树,它会为你结出一颗果实。   “而距离殷桃树花谢不到五天了。这颗桃果凝聚阴气而长,借阴气隐匿气息,应该可以。”   秦深听得心头滚着热潮,他按捺下激动说:“也就是说,我在桃花树前诚心祷告,就可以得到一颗桃子,这颗桃子能够隐匿气息、不让我被天道关注?”   “哪有如此肯定的事情,我提出来的不过是个假设。”蔡管事笑笑,继续说:“殷桃果乃至阴之物,与玄武甲壳炼制在一块儿,借阴气隐匿气息。但此办法我不敢保证一定可行,可是试试总没有坏处。”   说白了,就像是制造了一款味道极其浓烈的香水,用来遮盖掉秦深本身的气味。香水是否一定起作用,还是两说。   殷桃树的寿命与冥界等长,其结出来的果实更是包含幽冥之气,三界之内阴气重过它的屈指可数,和其它比起来,它算是比较容易得到的。   殷桃树未幻化人形,却拥有灵智,是个温柔心善的,换言之,很容易心软,去诚心求上一求,心愿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达成。   听到这个好消息,秦深整颗心变得滚烫,呼吸急促地问:“我可以让别人帮忙祷告,求殷桃树结果吗?”   蔡管事说:“不能。”   兜头一盆冷水,浇得秦深透心凉。   “桃果谁求的,只能够谁用。”   秦深垮下了肩膀,“那没有办法了,我去不了幽冥鬼界。”   “我也许有办法。”   重新燃起了希望,秦深急迫地问:“什么办法?”   蔡管事可怖的大脸上嘴角弯起,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非常恐怖、古怪,“把你埋在尸体里。”   秦深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渡船到了秦言手上起航以来卖出去了第一张和第二张卧铺票,购买船票的两位乘客分别是秦深和章俟海,渡船给他们分配了一个小小的房间,比客栈里面的单人间还要小,那张单人床说句难听点儿的,就和棺材板那么大,就够平躺一个人。   房间内除了这张床,还有一桌一椅,陈设简单到可以忽略不计。   窄小的房间内进了秦深和章俟海两个就变得非常拥挤,蔡管事只能够站在门口,指点他们怎么做。   “情况特殊,不要介意,这床便是棺材板所制,阴气浓重,我在上面用黑狗血写的符箓又有聚阴的效果,躺进去之后你二人陷入沉睡,如同死亡,这是收敛个人气息唯一的办法。”   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在聚阴之处躺久了身体会出现不适,秦深穿着蔡管事给的宝衣,可以阻挡五天,五天一到必须从棺材里出来,否则身体会留下不可逆转的损伤。   秦深抓紧了宝衣的衣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了冥界我会去求冥帝帮忙,让他为你做一个替身人偶,短时间内便可以在冥界自由行走。”   “嗯嗯。”秦深点点头,用力地握住他的玄武伞,一旦身形隐匿不成功,他也不怕。   “我会在房间中点安魂香,吸入香料你们就会陷入假死状态,就当是睡一觉,醒了便到了彼岸。”   秦深:“谢谢。”   安魂香点燃,其味道有点儿类似于橘子,却比那个更加轻忽、悠远。   闻着闻着,秦深就感觉很困,上下眼皮打架,直想睡觉。   这回冒险前往幽冥鬼界,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最起码他努力过了,不会留有遗憾。   章俟海知道秦深心中所想,所以愿意陪他走上一趟,不过有个前提,“一切都要以你自身为重。”   秦深展开身上的宝衣裹住章俟海,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老章,你放心好了,我会以自己为重,我可是有小小深的,哪里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地。”   不是蔡管事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危险,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章俟海叹气,抱住秦深说:“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最近两天,他叹气的次数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秦深得逞地笑笑,他脑袋搁在章俟海的肩膀上,“无论这回结果如何,我都会死心的。”再也不提出客栈、游四方的事情。   章俟海拍着秦深的背,“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   “嗯。”   棺材板大的窄床躺两个大男人有些为难,侧躺着紧紧抱在一起,克服掉困难,也勉强可以。   身边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平稳,秦深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地睡颜,他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安魂香的作用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执着于去幽冥鬼界不仅仅是为了得到掩藏气息的办法,彼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强烈的感觉让人坐立不安,如果不走这一趟,就好像会永远错过。   否则,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让章俟海不要担忧,他不会坚持去幽冥鬼界的。   狭窄的床上,相拥的两个人气息变得微弱,脸色苍白如纸,要是去摸二人的脉,会发现脉搏已经停止跳动,陷入了假死的状态。   三途河再长也有着边界,就像是一望无际的虚度原总能穿过一样。   船头破开河水,有类似于海豚一样的大鱼跃出水面在船头跟随。   穿着黑色兜帽的男人迎风立于船头,劲风吹得斗篷猎猎作响,秦言冷冷的声音顺着呼啸的风刮进了蔡管事的耳朵里,“你为什么要带秦深上船!”   “你不是也很想见见他吗。”   “但不是这样!”   “那怎么办,你下船吗?”蔡管事平平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苦涩和嘲讽。   秦言沉默,“蔡玉涙我本来可以装糊涂,当自己是一个傻子,容忍你在身边。可你不能够拿秦深的生命开玩笑,你触犯到了我的底线。”   秦言猛地转身,兜帽掀飞,露出半张爬满狰狞疤痕的脸,疤痕从衣领深处蜿蜒而上,如条条扭曲爬动的蚯蚓,将半张脸折腾成可怖胜鬼的形象,既恶心又恐怖。   今天恰好是清明节。   狼面怪人站着的地方被东方鬼帝蔡玉涙代替,他平静的眼神看着情绪激动的秦言,“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揭穿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蔡玉涙消失的第二天,我的船上就多了个蔡管事,你当我是傻子吗?”   蔡玉涙,“……”   秦言,“……你。”真当他是傻子啊!   蔡玉涙默然了片刻,“我没有。”   秦言,“……”总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蔡玉涙说:“我只是不想你下船。”   做了一个深呼吸,经历了太多事情的秦言从激动中挣脱,慢慢平静了下来,他问:“你究竟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娶我?”   秦言嗤笑,指着自己的脸,“对着一张鬼面,你亲的下去吗?”   “不能。”   秦言:“……”被蔡玉涙气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蔡玉涙双眼中出现茫然,“高山流水难觅知音,你能够读懂我的诗,我不想你去死。”   秦言拂袖而去,“我的生死从来都不是你可以干涉的。”   等人走远,蔡玉涙站到了船头,看着宽阔的水面良久,叹息着喃喃自语:“不是我拘束着,你压抑不住思念早就下船,早就死了。”   秦言是父母强求而来的孩子,一脚踩阳、一脚踩阴,注定早夭,是渡船最好的继承人,却不是唯一一个,不知道是谁让他当选,才能够继续活下去。   活下去唯一的代价就是永远不能够下船,帮助秦言的人没有说,是蔡玉涙设下了赌局,引得秦言下套。   蔡玉涙轻笑,“早应该想到你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   两位大佬在船头交锋、不欢而散,躲在一边的船员战战兢兢,大头鬼躲在同事身后害怕得咽了口口水,“每次主人和管事吵架了,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准我们发出一点点声音,好害怕。”   “我有个小道消息,你要不要知道?”   “什么?”   大头鬼的同事压着声音偷偷摸摸地说:“东方鬼帝蔡玉涙和我们主人以前就认识。”   “嗯?”大头鬼挠挠头,“蔡管事和主人是朋友?”   蔡管事恢复东方鬼帝的容貌,他们看见了。   “不是朋友,是主人很喜欢看蔡管事写的书,用人类的话说,应该是神交已久吧。”   “哦哦。”大头鬼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   “嘘,你不准告诉其他人哈,我打扫卫生经过主人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主人大概是喝醉了,自言自语说出来的。”   大头鬼瞪着同伴,“你还有没有告诉别人?”   同伴用力地摇头,“没有没有,我就和你说了。”   “那最好,要是有流言传出来,让主人查到了,你就等着被喂鱼吧。”   同伴两只手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唔唔唔。”再也不敢和别人说了。   船尾传来呼喊声,大头鬼和同伴支着脑袋看过去,吓得猛地贴住墙壁,抓住能够抓住的一切。   在宽阔的三途河上,三层楼的渡船如同一叶渺小的扁舟,一个大浪、一条大鱼就可以掀翻它。横渡三途河不仅仅要躲避过无数的暗流漩涡,还要时刻提防着想要将他们当做美餐的大鱼。   船上的力士手持长长的鱼叉对准一条大鱼用力地插着,鱼叉锋利的刀刃仅仅在丑陋的大鱼身上捅出细小的伤口,腾跃而起比渡船还要大的大鱼张开大嘴呼啸着,用自己巨大的身体猛烈地撞击着渡船。   大鱼腾出水面又落下,掀起巨大的浪拍打在渡船上,渡船上下颠簸,人在里面就和罐子里的一颗黄豆一样身不由己。   大头鬼牙关紧咬,小手用力地抓着挂在墙壁上的缆绳,不敢睁开眼睛、不敢放松一丝一毫,手上松了一点点,抓不住缆绳被抛下船,只有死路一条。   落到水里爬不上来的,里面趁着大鱼捕猎伺机而动的小鱼是不会给落水的人机会的。   “啊!”   身边传来同伴惊恐绝望的叫声,声音越来越远,伴随着“噗通”的落水声消失不见。   大头鬼闭着的眼睛里渗出泪水,他太窝囊了,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巨型怪鱼再次用力地撞击渡船,船身坚硬却架不住这样的多次攻击,要是再来几下,破洞随时会出现。   力士们顾不上自身的安危,抛着带铁钩的绳索跳到大鱼身上,借着绳索的力量飞跃到鱼的脊背,抓着鱼叉对皮糙肉厚的大鱼造成更大的伤害。   “眼睛!”   有力士大吼,对身体造成伤害没有用,要扎眼睛,那是它唯一的弱点。   大鱼落到水里,带着它身上的力士。   再次跃出水面,有力士幸运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继续借助着鱼叉向大鱼的眼睛爬去,有的已经成为水中小鱼的口粮,身体支离破碎。   有个没有了半边身体、肚肠流出的力士呼喊着,声音越来越微弱。   一抹玄色身影出现,拿着鱼叉与力士们并肩作战。   有了蔡玉涙的加入,形势逆转,付出了数十条生命的代价,大鱼终于被杀死落入水中,掀起的巨大水浪把渡船推出去数十米远。   远望大鱼尸体那边,等待已久的小鱼们开始了狂欢。   三途河上危险重重,每一次渡河也许就是最后一次。   船上恢复了平静,过了好久,身体僵硬的大头鬼才慢慢松开绳子,粗硬的缆绳上鲜血淋漓,他的双手早就皮开肉绽,但是他感觉不到疼,就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就那么趴在地上,好久好久。   渡河途中无波无澜的话,穿越三途河只要三天,一旦出现波折,这个时间没有上限。   大鱼之后的旅程一片平静,渡船在四天之后靠岸。房间内的安魂香还未撤去,蔡玉涙拿着秦深的生层八字去找了冥帝,回来时带着一个替身娃娃,滴入一滴鲜血之后,替身娃娃就能够发挥作用。   只是按照秦深的情况,替身娃娃作用的时间不会太长,天道不是傻子,短时间可以蒙蔽,最多十二个时辰,效果就会消失。   “要是一直有作用就好了。”秦深贪心地说。   撤去助眠的香料,被喊醒的秦深裹着宝衣坐在床上,周身萦绕的阴起让他面色苍白、形似鬼魂。   “嘶”针刺破手指,挤压之后逼出一地鲜血滴在替身娃娃上。   替身娃娃好似用稻草扎成,身上穿着短裤、背心,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面颊上用胭脂点了两坨红色,打一眼看,做的很不走心的样子。秦深的鲜血滴入之后,稻草娃娃开始扭曲变形,有了殷红的小嘴、挺直的鼻梁和一双紧闭的眼睛,成了个小小的秦深。   娃娃“秦深”皮肤为稻草的颜色,穿着背心、短裤,顶着面颊上两坨红色,诡异极了。   “对着娃娃吹气。”蔡玉涙说。   秦深依言而做,对着娃娃吹了一口气,娃娃睁开了眼睛,眼睛漆黑一片,毫无神采,它“活”了。   “这就可以了。”蔡玉涙拿过一开始准备的木盒,将替身娃娃放了进去,他说:“替身娃娃会替代你待在床上,用阴气遮挡,能躲过一时是一时。殷桃树即将花落,我会让大头鬼带你们过去,十二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蔡玉涙语气严重,秦深听得认真,十二个时辰,他会回来的。   因秦深上岸之后是不断移动的,替身娃娃无法完全顶替掉他身上的生气,效果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的长短逐渐减弱。一旦失去作用,秦深就等着被雷劈吧。   “鬼物拍雷电,你手持玄武甲壳自然无碍,但幽冥鬼界的居民却会受难。”蔡玉涙说:“十二个时辰是你对他们的承诺,被雷电劈过之后,鬼物是会魂飞魄散的。”   事态的严重性,秦深必须知道。   秦深正容,他承诺:“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在十二个时辰内赶回来。”   替身娃娃放到了床上,秦深脱下宝衣,终于出了房间。   凭栏远望,小小的港口冷冷清清,他们出来的晚,错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刚靠岸时坐船渡河的鬼魂下船,可是热闹了好一阵子。   口岸很小,岸边插了一根栏杆,上面挂了一面旗子,写着归来渡口。   岸边只有一个茶馆,路边聚着一些卖力气的脚夫,脚夫们旁边是个告示牌,大头鬼陪着秦深、章俟海下岸的时候顺带了一张告示,背面黏着浆糊张贴了上去。   大头鬼贴完了之后沉重地叹着气,每次张贴告示就证明渡船上少人了,这并不是好事儿。   告示刚刚张贴上去,就有数十个面黄肌瘦的鬼冲了过来,围着告示闹哄哄地看。   渡船上的工作危险重重,但薪资待遇好,可以吃上饱饭,比在岸上当孤魂野鬼强多了,每次渡船招工都会吸引很多鬼报名。   “殷桃树在枉死城的郊外,忘川河的旁边,雇一辆车两个时辰就能到了。”大头鬼从兜里面掏出钱,攥在手心里找围坐在一起的脚夫,身强体壮的他没有要,雇了一个身材中等的,事后大头鬼解释:“他有健马,死前是个马倌,给大户人家驾车的,手艺好。”   这时秦深他们已经坐上了马车,马车四围没有遮挡,只有脑袋上有个车盖,平板拼成的马车十分的简陋,拉车的黑马却毛色水华光亮,肌肉线条匀称漂亮,步态快速而稳健。   再看驾车的师傅,手法老练,鞭子只是在空气中抽打两下发出声音便可以控马,让马儿避让开所有的坑坑洼洼。   秦深抬头看越来越近的高大城墙,城墙上“枉死城”三个字也越来越清晰了。   “枉死城”是鬼魂到达幽冥鬼界之后到达的第一座城池,亦是鬼蜮中的都城,阴曹地府、冥帝府邸等等都在此处。   “枉死城到了。 第118章 现成的妹妹   通往“枉死城”的道路泥泞不堪, 坑坑洼洼的地方很多,马车行驶的速度被迫下降。   “昨天下了一场大雨, 地上都湿了嘞, 阴间没的太阳, 这地呀,只有等它自己干喽。”马车夫是个健谈的人, 一路上跟跟秦深他们几个说着幽冥鬼界的事儿。   死后的世界是另一场忙碌,生命周转不停, 根本就不给半刻的安歇。   “唉,活着的时候总说一死百了,死了才晓得根本了不了,和活着的时候差不多。”马车夫的嘴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 黑色的健马四蹄踏动, 发出哒哒的声响。马蹄声声中是马车夫无奈又疲惫的声音,“死后没个消停,不努力工作赚钱, 吃不饱肚子,比活着的时候还惨。”   马车夫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老人们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不是没有道理哦。”   活人来到冥界名曰走阴,是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 被游离冥界的恶鬼发现会被撕成碎片。秦深和章俟海身上携带着东方鬼帝给的令符,邪鬼勿侵。   就算是如此,幽冥鬼界内阴湿寒冷依然附着在周身, 秦深搂紧了衣服,感觉有些冷。攥在一起的手被握住,秦深扭头了对着章俟海笑笑,“没事,不觉得冷。”   “感觉冷啊,刚来不适应的都这样,生活习惯了就好。”马车夫听到只言片语就接话说道:“寿终正寝的好啊,来了就可以去投胎,因为各种意外死的就要拿号排队。听说黄泉路现在还不好走,很多死了在路口就要等了。”   大头鬼直愣愣地看着天空说:“还可以坐渡船。”   “哈哈,那也要有钱才行。”   马鞭抽打着空气,“咻咻”的声音不断响起,高大的城墙越来越近。   城墙上的天空灰蒙蒙的,似经久散不去的雾霾,光线昏暗,瑟瑟寒风中让人剁手剁脚,又昏昏欲睡。   “不能睡,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大头鬼提醒。   秦深靠在章俟海的身上点点头,估计是幽冥鬼界内有什么东西致人昏睡,需要保持警惕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秦深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进城的道路有十来米宽,但是路面没有妥善地修缮,碎石、泥块遍布,路上牛车马车很多,更多的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穷苦人。   富人坐车、穷人走路,无论在哪里,都有着贫富差距。   “子孙孝顺,有供奉香火,到下面就能够当个好命鬼,住大宅、使奴婢、吃饱穿暖,日子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好过。”马车夫给他们解释路上看到的情景,“子孙不孝顺,没有供奉香火的孤魂野鬼,在上面就算是腰缠万贯,死后也是个穷鬼。”   秦深笑了,“现在讲的是科学,清明都是送花的,不烧纸。”   马车夫摇着头说:“所以日子更加难过了,不过喽,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到哪里都要靠自己,你看我,有个驾车的手艺,到哪里都饿不死。”   秦深说:“这话在理,人还是要靠自己的。”   “对头,看到路两边的稻田了不,有手有脚,种地就能够养活自己。”   秦深赞成,“日子过的怎么样,还是要看自己。”   谁都想不到,死后的世界不过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寿终正寝者、行善积德者,才能够走绿色通道,进入轮回司,被尽快安排投胎;作恶多端者,进入十八层地狱受刑;更多的普通人,只能够拿号排队,受尽劳碌之苦用来偿还活着时犯下的小罪小恶……   “城门到了,我们从西城门进城,穿过城市去东城门,从东城门出去行五十多里路就到殷桃树了。”   城门高大,门扇厚实沉重,比拳头还要大的门钉被岁月侵蚀,颜色变得黯淡、生出铜锈。   门下排着两列长长的队伍,秦深坐的马车就排在其中,他们这一列全是车马,旁边那一列是挑担挎篮的行人。   城门卫的速度很快,队伍却不见缩短,因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   锁链拖动地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秦深好奇地看过去,只见路上有一队人慢慢行来,锁链捆缚着队列中的人,脚拷手撩齐全,有些人甚至戴着粗笨的枷锁……   “那些是生前作恶多端、为非作歹的,他们不用在黄泉路前排队等待,由阴差押解走绿色通道哦,嘿嘿,他们也有特权。”马车夫幸灾乐祸地说。   秦深:“他们也挺走捷径的,适合急性子的人。”   “嘿,客人这话说的对。”   “秦深看那边,有个人我们见过。”章俟海在队列中看到个人,面孔很熟悉。   秦深昂着头看,“在哪里?”   “就是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枷锁上写着‘邪门歪道’的。”   根据犯罪等级,队列中每个人分到的“手饰”标准就不一样,罪孽越是深重者,配件就越是多,最高等级就是手铐脚镣加木质枷锁,枷锁上还贴着不同的字,有罪大恶极、有奸淫掳掠、有贪污受贿……应该是对他们生平的四字注解。   章俟海说的那人便是疯道士,凌乱的长发披散,嘴巴里念念有词,进入城门时,他看见了秦深,咧嘴不怀好意地笑着,浑浊的双眼里散发着诡异的神采,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话。   秦深分辨出,他在说:怪物,你这个大怪物,不应该出生、不应该活着。   眼前变黑,秦深的视线被章俟海遮挡住,章俟海温柔的声音说:“疯道士罪孽深重,会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他说的话当不得真,是蛊惑人心、动乱心神的。”   秦深:“我知道,他说的都是胡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队伍移动,很快就轮到了他们过关进入城门,城门卫收取一定的过关费,还要查看身份,当秦深拿出东方鬼帝给的令牌时,城门卫的态度更加好了,少收了两成的入城费用。   省钱了,大头鬼美滋滋地将钱收进了马甲上的小兜兜内,“进城后走玄武大街,杏花堂就在那儿,嘻嘻,阿花最喜欢那家店的糖了,我要买给他……”   突然想到好朋友已经落进水中葬身鱼腹,大头鬼默默地哭了起来,以后再也不用被阿花缠着带糖果了,但是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高兴。   秦深拍拍大头鬼的脑袋,无声地安抚着。   最快穿越枉死城的办法便是通过玄武大街,从城市的中轴线走,但走这条街是有规矩的,不是本地居民不可通行、非衣着整齐者不可通行、拉车的马匹少于二不允许通行……   “规矩这么多!”秦深咋舌。   把悲伤收敛到心里面的大头鬼点点头说:“因为冥帝府邸在此,地府六司也在此,恐扰办公的安宁,所以限制很多。玄武大街上店铺很多,一些吃食活人也可以吃,老板你要是愿意,可以停车买些。”   “不了,赶路要紧,时间很急呀。”   “嗯嗯。”大头鬼顺从地点头。   进入枉死城,入目的是一个古代城池,身穿现代服装的秦深和章俟海有时空错乱之感。   马儿“哒哒哒”行走,不久后就来到了玄武大街,出示了东方鬼帝的令牌,准许通行。   马车夫头一次驾车驶入玄武大街,看什么都很新鲜,高兴地扬着马鞭说:“托了贵客的福,我也有幸进入玄武大街喽。客人们看好喽,走到玄武大街一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如海一般的殷桃树冠了,现在花开正艳,特别漂亮哩。”   玄武大街街宽上百,两边店铺鳞次栉比,路人不多却个个衣着光鲜亮丽,有马匹呼啸而过,一队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黑色拽撒的地府工作人员与简陋的小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夫赶车赶的小心翼翼,就怕冲撞了路上的贵人。   待路人渐渐稀少,看了威严肃穆的大门,办差的公务人员在门内进进出出,这些是地府六司衙门所在。   衙门拱卫的高门是冥帝居所,秦深的视线擦过朱红色高墙上的琉璃瓦,看到高墙内的宫殿在树木的遮掩下影影绰绰,恍惚间好像看到高楼上有一人看着自己点头,似在问好。   待秦深仔细看过去,高楼上什么身影都没有,唯有悬挂在翘角屋檐下的六角铜铃发出飘飘忽忽的声音。   “看,那就是殷桃树。”   秦深的注意力被吸引,朝着远方看去,灰蒙蒙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抹桃红色,与灰霾的天空泾渭分明。随着移动,出现在眼前的桃红色越来越多,逐渐取代了灰色,成为了天空的主色调。   殷桃树高数万丈,树冠如湖如海,遮天蔽日。   桃红色的树冠是幽冥鬼界天空中唯一的亮色。   秦深一行人没有多大耽搁,全速赶路,用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赶到了殷桃树下,近距离看殷桃树,粗壮的树身如同一堵厚实的高墙将前方视野全部遮挡,树身上粗糙的树皮诉说着她经历的漫长岁月。   仰头远视,万丈上的高空有粗大的树枝蜿蜒生长,支撑起了整个树冠,树梢枝头缀满红艳艳的花朵,红成一片。   秦深伸出手,隔着万丈抚摸树上的朵朵桃花,一阵轻风拂过,一片桃花悠悠而下,落在在了他的手上。   捻着桃花,秦深莞尔一笑,送到鼻尖轻嗅,淡淡的桃香。   “老章你过来闻啊,这朵桃花有香味。”秦深招手让章俟海过来,捻着这朵花凑了过去,“闻闻,是不是有味道。”   除了极个别的品种外,桃花一般是没有香味的,能够闻到类似于桃子的淡淡甜香,真是一种舒适的体验,扫尽心头所有的灰霾。   五百年的花开,花败却只要一刹那,秦深感叹:“长这么大也不容易。”   “是有一点点香味。”章俟海从秦深的手上接过了桃花,侧头看到不远处有人在树下三跪九叩,以期能够感动桃树,为自己结下一颗可以达成心愿的桃果。   秦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树下行大礼的不仅仅是那一个人,有人更加极端,拿出小刀割开了手腕,黑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溢了出来,那人念念有词地拿着鲜血直流的手腕贴在桃树上……   秦深收回了视线,迟疑地咽了咽口水,“虔诚的祝祷指的是这样?”   “看个人怎么理解虔诚吧,心诚则灵,我觉得还是要看殷桃树的心情的。”大头鬼小手合十,闭上眼真心地祷告,为朋友颂念往生经。   秦深说:“心诚则灵吧,我试试。”   为了天下间至阴的果实,秦深双手合十、真心祷告,膝盖打弯就要跪下。用力地往下跪了跪,秦深心中咦了一声,怎么跪不下去?   眼睛隙开了一条缝向下看,看到一团桃花抵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彻底睁开眼,身周白茫茫一片,章俟海不见了、大头鬼不见了、马车夫也不见了,整个世界就自己和眼前的大桃树。   他知道,自己大概进入了幻境。   膝盖站直,抵在他膝盖下的那团桃花纷纷扬扬,飘散在眼前,秦深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空中捞了两下,抓住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小手肉肉的、冰冰凉凉的,并不让人害怕。   遮挡住视线的桃花散去,秦深看清楚了自己抓着的人,是个肉眼看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软软圆圆的脸上一对水汪汪的眼,菱形小嘴一点点大,张开喊他:“父亲。”   “父亲,我好想你啊。”   秦深:“……”白得一大闺女,不是自己生的,丢丢肯定高兴。   “父亲,你都好久没有来看我了。”小姑娘嘟起粉嫩的唇,难过地说。   “没时间……”秦深黑线,“不对不对,小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父亲啊。”   大大的眼睛包住两团泪,欲哭不哭,“嘤嘤,父亲不要我了,不要桃桃了。”   秦深最舍不得小孩子哭,小家伙眼泪刚下来他的心就软了,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掉桃桃的眼泪,“好姑娘不哭啦,哭就不好看了。你的名字是叫桃桃吗?真好听,你就是殷桃树吗?”   桃桃抱住秦深的手,粉嘟嘟的小脸儿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对呀,桃桃是父亲亲手种下的呀,你难道忘记了咩?”   为了哄小姑娘开心,不让她再哭了,秦深索性顺着她的话说:“我没有忘记,,只是一时不记得了。”   桃桃的小脑袋瓜一时没有转过来,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会儿,“父亲,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呃……”秦深被自己噎住,哄着小姑娘说:“不一样,不一样呢。”   “哦哦。”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桃桃不介意,小脚在地上蹦跶着,要父亲抱,“抱抱,抱抱,父亲好久没有抱桃桃了。”   小姑娘很可爱,桃红色绣桃花的齐腰半臂襦裙裙摆随着跳跃一荡一荡,露出穿着绿色绣鞋的小脚丫。桃桃高举着胳臂,袖子滑落,露出藕节似的白嫩手臂,娇憨的声音软软地撒娇:“父亲抱抱,抱抱嘛~”   秦深的心软成一汪水,哪里还管小姑娘的身份,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朝着小姑娘张开手臂,“桃桃来。”   桃桃欢呼,小跑着扑向秦深。   快要扑到秦深怀里面的时候,桃桃猛地刹住脚,背着小手、噘着嘴巴说:“父亲有小弟弟了,桃桃不能够扑。”   秦深:“……”这也看得出来?!   小姑娘乌黑发丝在脑袋上团成了两个小揪揪,小揪揪上绑着嫩绿色的发带,发带最末是玉制的小蝴蝶,蝴蝶做工精细,翅膀如真蝴蝶一样微微颤动。桃桃抓着一只蝴蝶,泪汪汪地看着秦深,“父亲有小弟弟了,还会爱我吗?”   被软糯的声音喊着,秦深的心酥成蝴蝶酥,他用力地保证,“爱,当然爱。”   桃桃转哭为笑,羞羞地挠挠脸,“父亲最好了,桃桃爱父亲。”   桃桃小心翼翼地依偎到秦深的怀里,小手放在秦深的肚子上拍拍,“小弟弟乖,姐姐也喜欢你。”   欣喜地挺起了胸膛,她要当姐姐了呢。   秦深抱住桃桃,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刮着小姑娘挺翘的鼻梁,“为什么是弟弟?说不定是妹妹呢。”   “我看出来的呀,是个可爱的小弟弟呢。”桃桃说:“我要给弟弟送礼物,结出一颗桃子给弟弟。”   开辟出来的独立幻境中,桃花花瓣纷飞,迷蒙了秦深的双眼,他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感觉手上一重,桃桃含糖量极高的软软声音说:“父亲,果果给弟弟。”   秦深睁开眼,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鸭蛋大小的桃子,桃子果皮青涩、形状干瘪,肉眼可见上面有很多白色的细绒毛,这是一颗卖相很差的毛桃。   桃桃害羞地捧住脸,“人家不会结果子。”   “……没事儿,等你长大了就会结果了。”   “嗯哪,父亲你以前也是这样说的。”小手摸着自己干瘪的胸口,桃桃哭丧了脸,“可是桃桃一直长不大。”   “会长大的,桃桃多大了?”   “嘻嘻,父亲你竟然忘记了,羞羞羞。”桃桃刮刮自己的脸,掰着手指算,“从父亲把我种下来,已经好几万年过去了呢。”   秦深:“……”比我大多了。   秦深汗滴滴,“桃桃为什么要喊我父亲?”   桃桃眨巴眼睛,理所当然地说:“父亲就是父亲,种下了我就是父亲呀。”   懊恼地敲敲脑袋,桃桃说:“父亲现在不一样,身体好脆弱,不能够和桃桃在一起太久。”噘嘴巴在秦深脸颊上落下一个满是桃香的吻,“桃桃等父亲再过来,么么啾。”   手握一颗桃子的秦深睁开眼,桃花花瓣如雨一般在身周零落,不远处传来了各种声音。   “怎么提前落花了!”   “谁得到了桃子,有人得到桃子吗?”   “苍天啊,三百年了,我天天来三跪九叩,不够虔诚吗?”   “呸,三跪九叩算什么,我每隔十天就会过来淋血祷告,还是没有桃子!”   秦深耳边传来小姑娘娇憨的声音,“哼,桃桃讨厌血,才不会给他们果果。”   “藏起来,藏起来。”大头鬼在秦深身边跳脚,压着声音紧张地说:“让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他们会过来抢的。”   “嗯。”秦深不动声色地将毛桃塞进了衣兜内,平静地说:“我们走吧。”   马车停在身后十米,秦深上了马车之后对着高大的桃树挥手,“桃桃再见。”   章俟海疑惑,“桃桃?”   秦深笑着说:“就是桃桃呀。”   章俟海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捏着秦深的耳垂说:“你高兴就好。”   秦深翘着嘴角,“那是当然。”   娇憨的声音在耳边大叫,秦深可以想象小姑娘急得跳脚的模样,“坏东西坏东西,老是霸占父亲,桃桃不喜欢他。”   “哭唧唧。”耳边是嘤嘤嘤的哭声,小姑娘说:“桃桃知道父亲要走了,挥挥手,父亲再见,要记得回来看桃桃。”   秦深默默地在心里面说:“我会的。”   回去时的路和来时的不一样,马车夫是这么解释的:“这在幽冥鬼界是一条规矩,来殷桃树下,来去不能够走一条路,来的时候无所谓,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沿着忘川河走,不然会招来厄运的。哈哈,这条规矩就是大家口耳相传出来的,没有什么根由,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我们还是听听老人言,没的错。”   “咻咻”马鞭抽打着空气发出声响,马儿四蹄肢踏动的速度加快,马车夫说:“不会耽误客人的时间,我是老把式了,错不了。”   只要不错过时间,走另一条路,多看看幽冥鬼界的风景也不错。秦深靠在章俟海的身上,车盖外,飘飘洒洒的花瓣雨还在继续,树冠笼罩的范围皆覆盖了一层桃红色的“雪”,“零落成泥碾作尘”,这是殷桃树对养育她的这片土地的馈赠。   “你看,忘川河水好清澈。”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忘川河边,水面宽十多米,没有阳光,但澄澈的河水依旧波光粼粼,好似水下藏着无数的金银珠宝。水面上也落着许许多多的桃花,随着平静的忘川河缓缓朝着东方流淌。   章俟海握紧了秦深的手没有说话,他的视线投注在河面上,他看到的是漆黑如墨、没有任何波澜的粘稠死水,飘于水面上的桃花殷红如血。   大头鬼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地倚靠在秦深的身边,他的眼中,忘川河干净透亮的水中布满着尸骨,白骨森森、腐烂的尸体沉沉浮浮,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上镶嵌着两片桃花,鲜红如血的桃花成为了它们的眼睛,它们咧着嘴无声地嘶吼着,无声地诉说着痛苦、挣扎。   马车夫舔着自己干涩的唇,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他沙哑的声音幽幽地说:“心底越善良,看到的忘川河就越干净、越美好。与之相反的,心底越黑暗,看到的忘川河就越黑、越稠,像是墨一样化不开。”   秦深觉得大开眼界,“竟然会是这样。疼疼疼……老章,你要是再用力,这爪子就要被你掰下来了,你准备揣在兜里面啊。”   章俟海笑了笑,揉揉秦深的手没有说什么。   秦深看了他一眼,觉得章俟海有些奇怪,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等回去了仔细拷问。   驾车的马车夫继续说:“我听说呀,幽冥鬼界原住民眼中的忘川河才是它真正的摸样。你说是吧,小哥。”   大头鬼脸色苍白的笑笑,他抬起小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但忘川河的摸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越是想要擦拭掉,细节在脑海中越是清晰。   “前面就是奈何桥了,忘川河的对面哪,就是轮回池,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进入轮回池,来世是人是狗是蚂蚱,谁说的准哦。”   接近奈何桥,忘川河上弥漫起了白白雾气。   雾气迷蒙,模糊了桥上的一切,远远的,只看到桥上有许许多多的灯笼在移动,那是魂灯。奈何桥是单行线,只有过桥去河对岸的,没有从河对岸回来的。   “来是来中来、去是去中去,喝下这碗汤,来成空、去成枉。”   女人悠悠的声音穿过迷雾传了过来,具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那是孟婆的声音,等去了那边,我们讨碗水喝。”   “孟婆汤?”   “免费汤有什么好喝的。”马车夫干涩的唇已经开裂,越是舔就越是干燥,他说:“孟婆做的桃花汤味道可美了。”   大头鬼哭丧着脸。   秦深问:“怎么了大头鬼?”   “呜呜,孟婆婆已经尝过自己做的免费汤了。”   马车夫惊叫,“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大头鬼皱皱鼻子说:“你的消息滞后了。”   马车夫想得开通,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桃花汤喝不到,孟婆婆肯定还会做别的,可以喝其它的。”   大头鬼,“呜呜,桃花汤最好喝嘛。”   秦深:“……没有办法了,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大头鬼T^T。   穿过了迷雾,就看到奈何桥边有一幢玲珑小宅,小宅外面围着一圈的篱笆,篱笆上爬着藤蔓,藤蔓上开着类似于喇叭花的花朵,纯洁的白色花瓣、稚嫩的黄色花蕊,在潮湿的风中轻轻摇曳。   小宅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槐树要比房屋还要高,大大的树冠遮挡住了小半个屋顶。   秦深他们乘坐的马车绕到前院,看到槐树下漂亮的年轻女子站在巨大的汤锅前,小院前面排着长长的等着喝免费汤的队伍。   有公差牵着凶恶的三头猎犬在旁边维持秩序,猎犬的三个头左边的这个面露胆怯、眼睛因为恐惧紧紧闭着,中间的这个面容安详、眼睛一睁一闭,右边的那个脑袋龇牙咧嘴、双目圆睁。   马车从三头犬旁边路过,三个脑袋突然全都转向了马车,右边的脑袋狂吠、中间的笑了、左边的眯起了眼睛。   牵着三头犬的官差移动脑袋,没有眼睑的双目眼球暴突,眼睛直勾勾地盯向秦深和章俟海。   秦深从怀里面掏出东方鬼帝给的令牌,官差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随后转了脑袋,牵着三头犬走了。   秦深发现,官差转动脑袋,身体从未移动过,移动的就是他的那颗头。   “真是吓死了,这些官差最是铁面无私,被他们抓住,下场只有一个……”   “啊!”惊恐的声音戛然而止,秦深循声望去,只看到重重人影之间,三头犬的三个脑袋分吃着一具尸体。   大头鬼害怕地缩着脑袋,哆哆嗦嗦地说:“下场只有一个,被三头犬分吃掉。”   “那挺惨的。”   “对啊对啊。”   领取免费汤的队伍长长长长,看不见尽头。   “小慧,我喝汤了,我会在心里面记住你的,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   “呜呜,我不想喝汤、我不想喝汤,六年小学、六年初高中、四年大学,学了那么多年的知识容易嘛,我还考了四六级、公务员考试也过了,一喝汤从头再来,太苦了。”   “队伍怎么这么慢,喝汤而已,一口饮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唉,这辈子太苦,喝了汤,希望下辈子能够给我幸福。”   ……   ……   队伍慢慢移动,喝了免费汤的魂魄点燃了魂灯,成了一条无知无觉、无情无识的胎元,会在魂灯的指引下,过了奈何桥、跳入轮回池,下辈子成为人、成为狗、成为鸡鸭猪……根据累积的功德,已经在魂灯上录入下。   “真姑,站这么久也累了,喝点儿水。”守在汤锅前的俏丽身影接过丈夫递来的水杯,喝着里面甜甜的蜂蜜水,弯弯眉眼里对认识不久的丈夫是满满的信任。   “正哥,我像是认识你好久了。”   丈夫温柔地看着妻子,“就是好久了。”   孟婆柳眉微蹙,“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没事,不记得不要紧,我记得就好。”   “嗯嗯。”孟婆很快忘记了烦恼,撸起袖子,热情高昂地继续干活,扬着声音吆喝着,“来来来,喝汤啦,新鲜做的免费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咧。”   排队等轮回的众人:“……”   “爷爷,奶奶?”坐在车上,秦深已经认出了孟婆和孟公是谁,就是他的爷爷秦正和奶奶孟真姑。   爷爷秦正已经看到了秦深,微微诧异之后,脸上扬起了激动的笑容,“深深。”   秦深晕晕乎乎地走下了马车,看着容貌年轻的爷爷,“爷爷啊,你到冥界就是来送免费汤的?”   “是啊。”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秦正招呼着他们进院子,院子内有石桌石椅,秦深、章俟海和爷爷秦正围坐于此。   秦正感慨地看着秦深,目光慈爱,“一转眼,深深都长这么大了。”   秦深咧着嘴笑,“不仅仅我长大了,你曾孙子也很大了。”秦深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爷爷看,“我儿子秦时宜,小名丢丢。爷爷,他是我和章俟海的儿子。”   “我知道。”   秦深:“???”   “傻孩子,我和崔判官有联系的。”   秦深恍然,“哦哦哦。”   “我知道你发生的一切。”秦正扭头看向汤锅旁俏丽的身影,“那是你奶奶。”   “嗯,我也知道。水下的那个房间我去过了。”   “哈哈,哪里藏着我和你奶奶认识的一切。”   秦深:“……”被爷爷奶奶喂了一嘴的狗粮,幸好他有章俟海。   接下来爷爷和秦深说起了过去。   孟婆孟真姑喜欢做汤,是幽冥鬼界做汤最好吃的人,不过她有一个坏习惯,自己做的汤,无论是什么都喜欢喝一口,免费汤也是如此。那一年熬了一锅可以用二十年的免费汤之后,记忆被洗、一片空白的孟真姑觉得守着一锅汤傻极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坐了渡船来到了望乡客栈,她心想去另一个世界转转。   孟真姑钱不多,只能够住客栈一天,眼泪汪汪地祈求秦正收留,她可以给秦正打工的,做各种好吃的汤。   秦正喜欢率真的孟真姑,就答应了下来,拿出了合同给孟真姑签。   但是孟真姑在合同上落不下自己的名字,无论换了多少笔、无论换了什么笔,都不行。   签不了字的人只能够住店,按规矩无法在客栈打工的。   孟真姑就在彼岸花内住下,客栈现在院子里、靖人居住的那一小片的彼岸花丛就是她那时候种下的。   住在花丛内的那段时间,孟真姑就接了给秦正织毛衣的工作,不要钱,只要来点儿饱饭吃吃。   一来二去、朝夕相处下,秦正和孟真姑产生了感情,结为连理。   一生一死地结合,注定不容于世,秦言是他们强求来的。   “我给你的那些客栈经营手册一定要遵守,那是前人在日常生活积累总结下来的经验。”秦正细细叮嘱秦深,末了问:“知道了吗?”   秦深点点头,“我明白的爷爷。”   “你出生后就算出你命有劫难,我就想办法把客栈转给了你,还找崔判官求来了阴阳符,让你快快乐乐过二十年。”秦正失笑地摇头,“谁知道你还给错人了,是我疏忽了。看玻璃吊坠不在你身上了,没有追问一声。”   秦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想得豁达,“最后也没有事儿,结果还不错。”   “你啊……”   “嘿嘿。”   秦正亲自给章俟海倒了一杯水,“我这个傻孙子就拜托给你了。”   “爷爷,我会照顾好秦深的,他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记住你的话。”   “我会的爷爷。”   秦深偷偷地拽了一下章俟海的衣袖,悄悄地对着他挤挤眼睛,告诉他,他说的自己可一字一句记在心中哦。   章俟海拍着秦深的手,动作无声地说着,一字一句同样烙印在了自己心头。   两个孩子的互动秦正看在眼里,笑着没有打扰。   换阴阳符需要自己付出百年自由,秦正看着妻子俏丽的身影,陪在她的身边,就算是不能够离开奈何桥边半步,自己也是愿意的。   “正哥,发免费汤好烦啊,我不想做这个工作,我们走吧,我们去旅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着汤的孟真姑走了过来,依偎在秦正的身上撒娇。   秦正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真姑好好干活,我陪着你呢。你要是出去旅游了,就留我一个人在家,我会很寂寞的。”   孟真姑咬着下唇,看着秦正,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昂着头往汤锅那边走,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好,为了正哥,我愿意发免费汤。”   孟真姑是个喜欢翘班的姑娘,没有孟婆的奈何桥像个什么样儿,为了地府的正常秩序,困住秦正一百年,也是收孟真姑的心一百年。   发了一会儿汤,孟真姑又回来了,指着章俟海说:“他和那边的影子好像。”又找了借口翘班了。 第119章 不嫁老鬼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做同一件事情, 孟真姑早已经厌烦了这项工作,时时刻刻想要逃离, 这种想法潜藏在她的潜意识里面, 每二十年喝一次汤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想法。   “正哥, 他们是你的亲戚吗?”孟真姑依偎在丈夫的身边,好奇地打量着秦深和章俟海。   秦正握着妻子的手给她介绍, “真姑肯定不记得了,秦深是我们的孙子哦, 小言的孩子呢。他旁边的是他的伴侣章俟海,二十年没有见,小伙子变化很大。”   孟真姑疑惑,“小言?是你和我说过的, 我们那个在渡船上的儿子吗?”   “对啊, 你忘记了很所事情,我会和你慢慢讲的。”   “嗯。”孟真姑笑着抓住丈夫的手,大大方方地点着头, “我记性不好,你可不要嫌弃我麻烦。”   “怎么会,我们是夫妻啊。”   看着爷爷奶奶甜蜜的相处模式, 秦深挠了挠章俟海的手掌心,捣乱的手被握住, 抽动了几下,动弹不得。章俟海表情温文,始终未变, 好像用力抓着秦深的手往怀里带的人不是他。   秦深眉毛动了动,正当做些什么的时候听到奶奶孟真姑说:“他和那边的影子好像。”   秦深看过去,见奶奶指的是章俟海。   秦深问:“影子?什么影子?”   “在桥旁边,有一个身影,在那边站了五百年。”爷爷看着章俟海说:“和小章很像。”   秦深总觉得爷爷这话意味深长,心也跟着砰砰跳了几下,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水杯抿着里面的茶水润喉,入口苦涩、咽下回甘的茶水并没有缓解口腔内的干燥。索性站了起来,直截了当地说:“爷爷,带我们去看看呗。”   秦正深深地看着孙子,久到秦深觉得爷爷会拒绝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小院外长长的队伍看不见尽头,或欣喜或凄苦或难舍难分的鬼魂按着次序一个挨着一个排着队伍,看到秦深和章俟海在秦正的带领下不排队就往大锅那边去,很多鬼魂骚动了。   “靠,喝孟婆汤竟然还插队,这是什么世道!”   “苍天啊大地啊,有关系真好,我要在小本本上记一句,下辈子一定要好好送礼走人情,发展自己的人脉关系。”   “切,你记下来有个屁用啊,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时候轮到我,这个队伍死慢死慢的。”   “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啊。”   “是挺赶,我的死对头先一步投胎了,我要当他们家儿子,去讨债。”   “以现在喝汤的速度,你也就当当他们孙子了。”   队伍里议论纷纷,很快官差就牵着三头犬走来过来,没有眼睑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那些不安分的鬼魂,谁要是坏了规矩,三头犬就可以加餐了。   三头犬从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声音,它们等着食物上门呢。   被官差和三头犬盯着,队伍很快就安分了下来。   官差遗憾地伸出黑色的舌头舔着厚厚的嘴唇,粗粝的声音缓缓地说:“吵啊,怎么不吵了,宝贝们等着呢。”   对插队行为不满的鬼魂成了鹌鹑,个个低头缩肩膀,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队伍前头,秦正带着秦深和章俟海挨着大锅穿了过去,看到这一幕,队伍中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不喝孟婆汤就可以去过奈何桥?!”   ……   “奈何桥边看着和阳间的没有什么两样嘛!”穿过人群,秦深左右看了看奈何桥边的风景,石桥连接两岸,岸边绿草茵茵,杨柳依依,清清的河中有水鸟交颈……再看桥上,喝过孟婆汤之后,魂魄会变成白色透明的模糊人影,五官消失、性别不见,手上提着一盏白色蒙皮的灯笼,缓缓踩上石桥,每一步都走得仔细,像是对前世有着留恋、又像是对今生有着期盼。   “像是初春时节的江南。”鼻翼翕动,秦深闻到了花香,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味道真美。”   闻言,爷爷秦正但笑不语,并不是每个人走到这儿看到的风景都是美好的。   “爷爷,你在这边生活的好吗?”   “挺好的,有你奶奶在的地方,我的心自然安定。”   秦深笑了,他看向章俟海,“吾心安处是吾乡”,有章俟海的地方,他的心也是安静的。章俟海却没有看他,秦深抱着疑惑,往章俟海看的方向看过去,愣住,那边也有个“章俟海”。   岸边,有一高大的身影身披残甲、手持染血断剑、脚踩红莲业火,微阖着双眼不知道站了多少个岁月。他腰身板正、眉带执着,他手上滴血的残剑秦深觉得很熟悉,不就是惊鸿剑。   怔怔地往前走了两步,有个名字在舌尖滚动……震惊地扭头去看章俟海,只见章俟海眉头微皱,跨步向前。   章俟海走到将军的面前,唇角勾起,他说:“我比你得到的要多。”   将军微阖的双眼彻底睁开,“你比我幸运。”   “还是要谢谢你,这一世是你求来的。”   将军摇摇头,“是他心软,施舍我们的。”   “不是很好嘛,他不心软,我们永远都求不来这一世的相守。”   “好好珍惜。”   “谢谢,我会的。”   刚硬的脸上露出个放心的笑容,将军对章俟海说:“真羡慕你,可以拥有他一世光阴。”   章俟海脸上的笑意加深。   将军无奈地摇摇头,“看到你来,我这段执念可以消失了。”   章俟海怅然,喃喃地说:“再见。”   将军侧首,望向逐渐走近的秦深,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笑着说:“再见。”   恰好秦深已经走了过来,他伸出手迟疑地去碰触将军……   五百年的执着、五百年的等待……全化作一声满足地叹息,秦深的指尖未到,将军便化成一道流光射向了章俟海的眉心。   五百年前,分封江南的王爷身边有一位誓死追随的将军,从生到死,将军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王爷。死后将军站于奈何桥边,迟迟不肯喝下那碗孟婆汤、进入轮回池,他看着高高在上、无情无感的那人,眼中执着的爱从未变过。   那人叹了一声,幽幽地说:“三生石上无姓名,心不动、情不许,你就算是历经苦难,站在忘川河边等上千年,也等不来。罢罢罢,你求一世,我便许你一世,一世情缘、化你心中执着。”   ……   秦深蓦地睁大了眼睛,“妈呀妈呀,怎么突然不见了!”秦深没有看到将军化为一道光飞进章俟海眉眼的那一幕。   章俟海抓住秦深的手,淡淡地说:“执念完成了,自然就消失了,走吧。”   “就这么消失了?!”   “我看时间不早了,快十二个时辰了吧?”   秦深的注意力果断被转移,忙拿出手机看了时间,松了一口气,“没呢,才用了九个小时,离二十四个小时还早。这么久,竟然不觉得肚子饿。”   “估计是因为在阴间的缘故,既然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尽快回去吧,也好早点儿回家。”   “嗯嗯,阴间怪冷的,没有太阳,待久了不舒服。”   也不知道那抹执念在忘川河边待了多久,因为他们的到来就莫名其妙消失了,秦深总有一种破坏历史遗迹的负罪感,坐到爷爷家的小院内,不好意思地问爷爷,“爷爷,那抹执念消失了不要紧吧。”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爷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章俟海,见他表情宁静、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收回了目光。   “哦哦。”既然爷爷这么说了,秦深也就放下心来,拿出了从殷桃树那边得到的青涩毛桃,心中忐忑咨询爷爷,“爷爷你说这颗桃子会有用处吗?”   听了秦深转述的东方鬼帝的理论,爷爷拧眉不确定地说:“借至阴之物掩盖气息,原理应该和阴阳符差不多,但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可行。既然东方鬼帝那么说了,你大可以一试。总是一个办法,尝试一下也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快离开吧,阴间毕竟是往生人待的地方,阴气浓重,待时间长了并不好。”秦正忍着离别的苦楚催促秦深快离开,“你不用担心爷爷,爷爷能够陪着你奶奶,心中很满足。”   “爷爷我们走了。”秦深不舍地挥手。   “走吧走吧,想要见面,总是能够见到的。”   秦深点点头,“嗯。”   离开了奈何桥,原路返回渡船,上船之后秦深将殷桃果拿了出来。   东方鬼帝轻轻一瞥就知道这颗果子品质上佳,凝聚至阴之气臂他以前见到过的桃果多的多,“待回去之后你将玄武伞给我,我帮你炼制,时间上会有些长,你要等等。”   秦深不在意地说:“没事儿,我并不急。有个可以尝试的希望,挺好的。”   蔡玉涙赞同地颔首,有个希望总是好的。他打开放置于床上的木盒,里面的替身娃娃腐蚀严重,十二个时辰未到,娃娃已经快要不能够用了。   “快,披上宝衣,躺到床上去。”   秦深和章俟海照做,躺到床上之后蔡玉涙点燃安魂香,眼皮变得越来越重、气息则越来越弱。   山崩地裂、大陆分崩离析,翻腾的大海上涌起上百米的海浪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猛烈地拍打着地面,转瞬间大地薄弱的一块被撕裂,卷入海底、顷刻间消失不见。   海上火山喷发,滚滚的黑烟伴随着四溅的火星不断喷涌。   无数的生命,哪怕是不可一世的洪荒巨兽,在大自然的面前不过是蝼蚁,被山水吞噬,连一声惨叫也发不出来。   章俟海没有将毁天灭地的一幕放在眼中,一缕意识的他看到汹涌的海面上脆弱的土地如同无根浮萍,一个浪头就能够将这块小小的土地掀翻。   小块土地上,高高的玉兰花树花开正艳,唱着生命终结之前最绚丽的歌。   一只小兽在树下害怕又不甘地冲着洪流山火龇牙咧嘴,倔强的小兽通体覆盖白色长毛,肋生双翅,九条尾巴在身后紧张地绷直,他固执地守在玉兰树的根部。   意识一重,章俟海不受控制地被拉拽坠落,片刻恍惚之后,他感觉到了身体的重量,视线变矮,四肢着地不习惯地跌跌撞撞,还未等他适应好身体的转变,更大的浪已经在大海中酝酿,浪高千米,仿佛整个海的水都被抽了过去,空气变得凝滞,死亡逐渐逼近。   章俟海让自己冷静、冷静下来,稚嫩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抱紧了玉兰花树突出于地表的粗壮根系,希望它在大灾难中有化险为夷的力量。   身体蓦然一松,他不安地扑通着四肢,玉兰树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他落入到一双有力的手中,温暖的声音说:“真是倔强的小家伙,害怕怎么不大叫呀。看你这么可怜,跟着我走可好?”   章俟海拼命地扭头要去看看抱着自己的人,但可恶的兽身控制得不灵活,翅膀扑棱着,遮挡住了视线。   “可爱的小家伙,你是舍不得那棵树吗?”温柔的声音问。   章俟海张嘴说话,却只能够发出稚嫩的咕咕呜呜声。   身体移动,自己被单手抱住,抱着自己的手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海面上那棵玉兰树被包裹进水晶中,逐渐变小飞升到那人手上。   章俟海抬头,只能够看到那人线条姣好的下巴。   那人握住装着玉兰花树的水晶球,头缓缓垂下。   章俟海屏住呼吸,他快要看到了,可以看到了……   “到望乡津渡了。”门被用力地推开,大头鬼轻快地声音唤醒了沉睡的秦深和章俟海。   秦深打了个哈欠,从窄小的床上坐起来伸着懒腰,“骨头都要睡酥了。”回到阳间,肚子咕咕叫,秦深捂住肚子说:“哎呦,要饿死了,回去我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一整只烤鸡。”   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自己的秦深半响没有听到身边有动静,转头一看,章俟海罕见地在发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虚空。   秦深弯腰,在他眼前挥手,“喂喂喂,老章回神啦。”   章俟海握住秦深乱挥的手,双眼逐渐有了焦距,他笑着说:“回去吃饭吧。”   秦深嘀咕,“怪怪的啊。”   两个人靠这么近,再细微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章俟海笑而不语,什么也没有告诉秦深。   秦深:“……”有秘密了诶。   “走吧。”   “哦。”现在不说就不说,总有说的一天。   秦深和章俟海一共离开了九天,阳间和阴间的时间一致,现在是阳间的星期六晚上八半点,大家已经吃完了晚饭回房间休息。   客栈众人在自己的房间中,大堂里静悄悄的,秦深和章俟海来到了厨房。厨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灶膛内压着的火发出红红的光。   章俟海按开了灯,秦深到处找了找,发现灶上的砂锅内温着油亮的鸡汤,果断扯下了一根鸡腿给章俟海,自己吃鸡翅,“用鸡汤下面怎么样?冰箱里肯定有宝成哥做的肉丸子和蛋饺,面里面再放一些菜薹怎么样?”   “我帮你洗菜。”   “我们两个下一大碗,用小碗吃,吃多少就往碗里面夹多少。”秦深兴匆匆地打开冰箱,还看到了卤牛肉,高兴地拿了出来,“我用香葱和香草碎拌一拌,吃不吃?”   “吃。”   “好好好,哈哈,我感觉自己现在可以吞下一头牛。”   给自己做吃的,秦深是怎么喜欢怎么来、想吃什么放什么,面条里还放了一把细粉,焯过水的青菜码放其上,小脸盆大的一碗面就端到了桌子上。   章俟海看面条。   秦深:“呃,我承认,大了点儿。”   “坐下吃吧。”   秦深“嘿嘿”笑着在章俟海身边坐下,“我能够吃掉的。”   章俟海盛了一碗放到秦深的面前,“吃吧,粉丝泡时间长了就溶了。”   “嗯嗯。”秦深捧住碗,大口吃了起来。   大碗面条、浓香鸡汤,直把肚子塞得满满当当,秦深打着饱嗝在章俟海的搀扶下走回了房间,路过丢丢房间门口的时候,秦深说:“看看孩子,嗝,睡了没。”   “你别立刻坐着,站着走动走动消消食。”   秦深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章俟海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秦深挺着肚子再三保证,“我绝对不坐下,你放心好了。”   章俟海点点头,打开房门,看到丢丢的被子掀开了,露出白嫩的小腿,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给孩子盖好被子。   睡在床上的白虎神君睁开了眼睛,黑暗中琥珀眼闪着光。   章俟海朝着他点点头,白虎神君打了个可以看到喉咙眼儿的哈欠,蹭了蹭被子,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章俟海俯下身,在丢丢饱满光滑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吻,在心里面说:“我的宝贝,晚安。”   粉嫩的唇弯弯成月牙儿,丢丢应当是在睡梦中梦到了开心的事情吧,笑得甜甜的。   章俟海跟着弯起了嘴角,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往后退,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客厅内,听到动静的秦深猛地站了起来,膝盖磕到了茶几,痛呼闷在了嘴巴里,疼得眼睛直抽抽。疼成这样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当章俟海看过来时,他还露出笑容,笑容扭曲变形,比哭还要难看。   无奈地摇摇头,章俟海走过去弯腰给秦深揉着膝盖,“你啊……”不忍心说他。   卷起裤管,膝盖上当场就青肿了一块,章俟海心疼死了,“又不会说你,别这么急,肿成这样要疼两天了。”   秦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保证地说:“下次肯定不会了。”   章俟海故意黑着脸,“没有下次了。”   “嗯嗯。”秦深保证地还是很快的。   “我扶你在外面走走,吃太多了立刻睡下不好,肠胃会不舒服。”   秦深打了个哈欠说:“行吧。”   推开移门,露台上的灯将昏黄的灯光铺洒了一地,光线穿透力有限,露台边缘处的荷花隐没在黑暗中。黑夜中,山中很静,缓缓的水流声变得清晰可闻,“噗通”,应该是青蛙跳进了水中发出的声响。   皓洁的月亮为人间的黑暗蒙上了一层清冷的暗白色,湖面上不时出现浅浅的涟漪,一圈小、一圈大,很快就会消失。   那是于水中的鱼儿吃停落在水面上的蜉蝣。   “哗啦啦……”   有什么东西游了过来,白色的纱状物飘荡,像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水母。猛地,“水母”冲出水面,两条白藕似的胳臂搭在了临水平台上,水鬼小喜笑嘻嘻地和秦深打招呼,“老板好,老板么么哒。”   住进了客栈附近的荷花丛中,小喜整只鬼整天高高兴兴的,不再动不动就包了两团泪,嘤嘤嘤嘤了。   “小喜好。”   “嘻嘻。”小喜手掌推着临水平台,落进了水中,不过片刻又钻出了水面,小手上捧着好几只的河蚌,“肥肥嫩嫩的,老板吃。”   “谢谢小喜。”   “不客气不客气。”   小喜摆摆手,“老板晚安,我去睡觉啦。”   “晚安。”   秦深挥挥手,眼馋地看着河蚌,在脑海里已经模拟了十几种吃法将这些河蚌化作美味,比如青椒炒河蚌、辣炒河蚌、河蚌炖肉……   “跐溜——”秦深擦擦嘴角,口水都出来了。   耳边传来了噩耗,“不准吃。”   “啊!”秦深不甘心地叫。   “大寒之物,你吃了伤身,会拉肚子。”   秦深趴在章俟海的肩膀上假哭,沮丧地说:“我知道,我就闻闻味。”   …………   ……   “爸爸、爹爹。”丢丢起床后就见到了爸爸和爹爹,高兴地欢呼。   秦深抄住丢丢的咯吱窝要把孩子抱起来,“爸爸的宝贝,想不想爸爸。”   “想想想。”丢丢挣扎着不让爸爸抱,小手拍拍秦深的肚子,小小声地说:“妹妹早上好。”   “丢丢说什么?”   丢丢吐着舌头,连忙改口,“我和弟弟打招呼呢,弟弟早上好。”   “你哟!”秦深曲起手指刮孩子的鼻梁。   丢丢捂住鼻子,闷闷的声音说:“会刮塌的。”悄悄地补充:“妹妹看到会不喜欢的。”   秦深:“……”对妹妹的执着也太深了。   注定要让孩子失望了,他肚子里的肯定是弟弟。   不过阴间的桃桃是妹妹啊,乖乖巧巧的。   几万岁的妹妹……   还好丢丢不知道自己远在阴间有个几万岁的妹妹等着相认,又能够时时刻刻待在爸爸和爹爹身边,小家伙很开心。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四月过去、五月来临,过了五一劳动节,离着夏天又近了一步。   秦深的小肚子有些鼓,小腹上的皮肤紧紧地绷着,被孩子隔着衣服摸着有些痒。自从知道自己要当哥哥了,丢丢每天都要摸摸爸爸的肚子,和小弟弟打个招呼再去上学,今天也不例外。   最近天阴,时不时有小雨落下,章俟海就不让秦深送丢丢上学,每天是他提前了上班的时间,送孩子上学之后顺带去上班。   真的成了顺带上班了,要不是秦深不乐意,章先生恨不得天天呆在客栈内陪着秦深。   目送车子越走越远,秦深揉了揉眼睛,决定去补个回笼觉,今天这种阴冷的天气很适合睡觉。   锣鼓声穿过潮湿的空气传了过来,断断续续、有气无力,明明是庆婚的喜乐听起来毛森森像是欲断魂的哀乐。   秦深哆嗦了一下,搓着胳臂往里面走,经营客栈之后见到的鬼鬼怪怪没有数万也有数千,但奇奇怪怪的事情层出不穷,挑战着秦深的认知。   穿着古代凤冠霞帔的姑娘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客栈,绣龙绣凤的盖头早就不见了踪影,凤冠下的脸苍白一片,泪水糊了妆容,眼线、脂粉、腮红在脸上糊成了一团。   进了客栈,姑娘就坐在地上哭,呜呜咽咽,哭得秦深太阳穴疼。   “六娘,六娘。”   “老板你等等,我来了,来了。”   六娘放下手中的东西赶了过来,“老板有什么事情吩咐?”   “新来了客人招待下,让她别哭了。”秦深按着额角,哭得怎么难听,再哭他可要打人了。   六娘撸袖子,“看我的吧,很快搞定。”   六娘的办法简单粗暴,直接拎起了穿喜服的女人,拽到了卫生间收拾收拾,至于怎么收拾……   客栈是爱好和平的,肯定不使用暴力。   大概吧。   收拾干净的女人换了一身衣裳,喜服、凤冠叠整齐了放在手边,她拽了面纸就要哭,触及到六娘笑不及眼的表情,哭声吓在了喉咙里,委委屈屈地憋着嘴。   秦深问:“客人是住店还是吃饭?”   一脸哀戚的女人说:“住店,用喜服抵现。”   “老板不用扫了,我刚才看过,喜服不值钱。”   女人:“……”   “还是值几个钱的。”   “是值几个钱,可这几个钱不够住店啊。”   女人抽抽搭搭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鸽蛋大的钻石戒面切割臻至完美,吸收到一点点光线就折射出闪瞎人眼的光芒。   这个值钱。   “我就住一天,扣掉房费的钱,多出来的可以还我吗?”   秦深说:“可以。”   做好了登记,女人并没有去房间,而是找了个临窗的空位,幽怨地看着窗外,不时无声地抽泣。   抽了好一会儿,面纸用掉了半包,脚边的垃圾桶堆满了团成一团的面纸球。   “用多了,可是要收钱的。”   女人哀怨地看六娘,她长得不是很好看,鼻子、脸颊上很多褐色的雀斑,但楚楚可怜的怨妇脸很适合她,换了客栈外面的男人看,很容易激起雄性生物的保护欲。   可是客栈内的人历经考验,漂亮到极致的不知道见过多少,哭得凄婉哀怨的更是多,审美水平超一线,这种二三线、流于表面的也就算了。   六娘剥着瓜子说:“别这么看过,老娘铁石心肠。”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六娘可怜兮兮地看秦深,明艳的脸上可怜可爱恰到好处,眼睛里泪光闪烁,欲哭不哭。被欺负了,没有大声的哭泣,倔强地挂着泪,反而更加我见优伶。   与情绪直给的哀怨女人比段位高了不知道多少。   女人绞着面纸,与手帕不能够比的面纸一扯就断,她恼怒地扔进了垃圾桶里。脸上矫揉造作的表情收了起来,技不如人就不在高人面前献丑了。   垂在脸庞的发丝勾在小指上绕了几圈,女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的命好苦啊。”   偷觑着吧台后的老板,都说望乡客栈的老板心软心善,乐于助人(鬼),怎么到自己这里无动于衷?!   “唉!”更加用力地叹息。   秦深按着额角,哀怨女人一来客栈,比上百个客人过来还要闹腾。有求于人就直白了当一些,遮遮掩掩、拐弯抹角,谁受得了。   合上登记薄,秦深转身就往卧室那边去,走的时候吩咐六娘,“有什么事情喊我一声,我去补觉。”   六娘按捺住欢呼,矜持地点点头,“老板你去睡吧,有事情我会喊你的。”终于没人和自己抢瓜子吃了,开心。   “等等等……”哀怨女子扑到了吧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深,“老板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悲伤难过?”和传闻中不一样啊。   秦深笑笑,“我就是个开客栈的,不是老娘舅、知心哥哥,你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找莫道长。看到角落里坐着的年轻人了吗,白水观观主的弟子,修为精深,很乐意帮忙的。”   莫琛坐在角落里,早就注意到了罗晓敏,特意将木质的立牌往外面放了放,显得更加瞩目一些。听到秦深提到自己,莫琛弯弯嘴角,露出高深莫测的高人笑容,就等着罗晓敏找上门。   罗晓敏脸部扭曲,咬着牙说:“我的忙他帮不上。”   “那我就更不行了。”   罗晓敏:“……”用不用说的这么干脆!   最近缺觉,肚子里的小家伙和他的哥哥一样的乖巧,根本感受不到什么孕期反应,就是缺觉,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一日三餐的时间全都窝在床上,秦深根本没有旁的精力去当个热心人。   特别是寻求帮助的人所求太多的时候。   “别走别走。”罗晓敏大半个身子趴在吧台上,气急败坏地大喊,“老板,我想在客栈工作,我应聘。”   秦深看了看罗晓敏,说:“客栈的员工够了,不需要添人。”   罗晓敏搓着手祈求,“我真的没有办法,爸妈要给我配阴婚,那个死鬼我不喜欢,我不想嫁人。”   秦深听了,拧起了眉头,“包办婚姻?”   罗晓敏一看有戏,不藏着掖着,干脆利落地说:“我爸妈不迷信,我死了二十年了,连一张纸都没有烧给我,逢年过节上坟送的全是花……”想把自己说得惨一点儿,但见老板脸上有不耐烦一闪而过,罗晓敏赶忙说重点,“是这样的,一个月前在黄泉路口排队的我突然收到爸妈给我烧的婚书,我清清白白死的,死之前连男人的小手都没有摸过,死了二十年了突然来了个死鬼老公,还是个清朝鬼,你们说我冤不冤!”   秦深已经请了罗晓敏移步坐到桌边,上了茶水,还将坐在角落内的莫琛喊了过来。他听了一个开头就明白罗晓敏想要通过在客栈打工的途径摆脱父母为她定的婚事,这肯定是不行的,不说客栈内不缺员工,就是缺,秦深也不是很乐意招收罗晓敏。罗晓敏一开始的扭捏作态,他不喜欢。   罗晓敏不知道秦深心中所想,还在绞尽脑汁地怎么把自己说得惨一点儿,“我托梦给爸妈,问他们为什么给我包办婚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才是主流,再说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可以嫁给清朝的死鬼,谁知道他思想上有没有长辫子。”   秦深听了点点头,心里面想,现在很多的父母估计恨不得想回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子女不肯结婚、不肯相亲,相亲了还敷敷衍衍的,急死个人。要是古代,盖头一蒙、大马催着上,婚介公司要少多少钱,公园的相亲角也要死好几个。   扯远了,现在是罗晓敏抗婚清朝鬼呢,她对父母单方面的安排咬牙切齿,恨恨地说:“他们收了男方家的钱,明明自己贪财,还口口声声说爱我,二十年过去了,他们肯定早就不爱了。”   断断续续的锣鼓声停在了客栈前,打马而来的新郎在门口下马,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衣服前面打着补子,头戴花翎,身前还是个官儿。   男主角登场了。   罗晓敏哼了一声,扭头面朝里。   罗光生踩着官靴跨进了客栈,一步一稳当地走了进来,见到秦深,抱拳行礼,“老板好,在下罗光生,隔壁镇生人,特来接我的新娘回去完婚。”   红叶镇的隔壁镇很多,有专门卖羊的、有养猪的,当然也有供奉着罗家祠堂的罗家镇。   罗家镇秦深知道,出过好几个官,贞洁牌坊在进镇子的路上一字排开,连贯着七八座,每年祭祖罗家老少都要回来,非常热闹。靠着这些为卖点,罗家镇的旅游事业做的如火如荼,是周边市镇中最富裕的一个。   看罗光生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就知道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人,清朝的官儿,后背上还拖着长辫子呢。   罗光生说:“敏敏,跟我回家了。”   “离我远点儿。”罗晓敏尖叫地从椅子上蹦跳了起来,手臂交错在身前护着自己,她知道这儿谁最厉害,往后退的时候直接退到秦深的身后,要不是不敢,她更想抓着秦深的衣服,躲到他的怀里面去。   “敏敏别闹。”   秦深也很想让罗晓敏别闹,在自己身后尖叫,他的脑仁都要炸了。用力拍桌,“莫琛,这件事情交给你,处理好之后我再出来。”   莫琛:“老板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罗晓敏控诉地瞧着秦深,真恨哪,这个男人怎么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摆脱了吵吵嚷嚷的大堂,回到屋内的秦深拿了一床厚实的毯子,移门内摆着一张舒适的躺椅,躺椅上章俟海铺了厚实的褥子,让秦深躺得更加舒服。   今天也就是天气不好,要是阳光灿烂,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秦深舒舒服服可以睡上一个下午。   裹紧了毯子,秦深闭上眼睛一会儿便陷入了睡眠中,中间打着哈欠吃了中饭,吃完了又继续睡。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把毯子拉到脖子下面,秦深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看文件的章俟海。   弯弯眉眼,秦深伸手去够章俟海的手。   距离有些远,秦深在躺椅上挪动了一些,抬起身子去够。   躺椅在他身下摇摇晃晃,幅度越来越剧烈。   差一点点就够上了,手却不见了,秦深遗憾地咂咂嘴,感觉身下的躺椅安定不再摇晃。   唇边落下一个轻吻,低沉的磁性男声宠溺又无奈地说:“调皮。”   秦深捂住脸,心中大吼,老夫的少女心啊! 第120章 我们的星星   “老板,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六娘担忧地看着老板,脸红成这样, 不是身上有温度吧。   秦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狐狸, 跳着脚说:“哪有!”   “哦~”六娘暧昧地看着秦深, 意味深长地说:“我懂,我懂。”   秦深:“……”你懂啥啊!“我这是睡觉睡多了, 热的。”   脸上烧得厉害,秦深用手扇着风, 让温度尽快降下来,强硬地转移着话题,“罗晓敏和隔壁镇的清朝鬼呢?”   六娘配合老板,不过脸上暧昧妩媚的笑容一点儿没变, “被劝回去了。”   罗晓敏和罗光生, 姓看起来像是五百年前是一家,但真细究族谱,追溯到千年前估计也没有啥关系, 这一南一北两个家族因为他们两个鬼有了第一次交集。   两家人肯定会说,孽缘啊。   六娘拿着一粒麻球送到嘴边,“他们两个啊是在黄泉路口认识的, 女方呢想再谈谈,男方直接托梦给后人说要结婚, 两个人差一两百年呢,代沟大的和马里亚纳海沟差不多。”   “后来呢?”秦深伸长了手去够盘子,上面红枣大小的麻球炸得金黄酥脆, 白芝麻裹满了圆滚滚的麻球,看起来就好吃,“拿过来点儿啊,我拿不到。”   六娘把盘子推到秦深的跟前,狗腿地说:“老板请~”   秦深拿了一颗麻球扔进嘴里,酥脆的面香、油香、芝麻香在口腔内肆意,“嗯,真好吃。你还没有说后来呢?”   “后来啊,他们两个谈了谈,罗晓敏跟着一起回去了呗。”从旁边拿了一张红艳艳的喜帖,六娘说:“哝,还邀请老板你去参加婚礼呢。”   秦深摆摆手说:“算了,我就不去了。”   “半夜十二点举行呢,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去哒,莫道长被邀请当证婚人过去了。”六娘说:“老板我要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我这就推了?”   冥婚肯定和正常的婚礼不一样,选的日期、选的时间皆是进行过测算,今日子时便是二人的婚礼。   秦深点点头,他睡觉还来不及呢,肯定是不会去参加婚礼的,更何况与罗姓两口子又不熟悉。   “打电话吧,我不会去的。”   “那行,我打电话了。”六娘拿了手机出来打电话,响了片刻之后那边传来了一个疑惑的声音,“喂,哪位?”   “跟罗光生说一声,我们老板不来了。”   “罗罗罗……”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人,筛糠似的颤抖声音,没有看到人就知道此人恐惧害怕到极点。   “就这样,再见。”六娘挂了电话,无辜地说:“这手机好像是他家的一个后辈,估计没有想到有人打电话找老祖宗的。”   “要被你吓死了。”   六娘掩住艳红双唇,笑着说:“人家没有啦。”   秦深:“不要卖萌。”   六娘嘟嘟嘴,“真讨厌。”   秦深按住额头,招手让兰德起过来,“管管你家的。”   六娘跺脚,不知何时脸上艳丽的妆容被擦去,粉嫩的少女妆尽显娇憨,“老板讨讨厌啦。”   秦深:“……”一秒换妆,就看六娘。   六娘依偎在兰德起的身上,娇羞地说:“人家都要脸红了。”   秦深默默转身,沧桑四十五度看天花板。   “咯咯咯。”终于调侃回来的六娘趴在兰德起的身上笑得花枝乱颤。   ……   莫琛作为司仪在罗家镇祠堂待了大半晚,之后又被主家接待了睡在了罗家镇,是第二天下午才揣着一个大红包回来的。   他回来的时候客栈里头正在磨玉米面,上一年收来的玉米晒干保存,吃的时候拿出来用石磨推成粉。石磨磨的粉没有机器打的那么细腻,为了得到更好的口感,就先用大石磨推两边,再用小石磨手推着细细地磨上一次。   磨出来的玉米粉准备和白面掺在一起,做粗粮的饼子。   旁边修得越来越好的露天大锅里煮着嫩玉米和花生,甜甜的玉米香在小院里飘荡。   莫琛就踩着玉米香味走了进来,看到秦深打着招呼,“老板好。”   他下意识地就想看时间,现在很难在下午看到秦深的身影,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阴雨了一段时间,今天难得来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竟然不是在睡觉!挺稀奇的。   秦深招招手,招呼莫琛过来吃小西红柿。   客栈内自己种的圣女果,个头不大、水分很足,酸甜适中,要是手气不错,还能够吃到特别特别甜的。   秦深坐在躺椅上,椅子因为他的动弹微微地摇晃,他身边摆着一张小矮凳,矮凳上摆着装满圣女果的大碗和一杯热牛奶。大碗内沾着水渍的圣女果饱满可爱,秦深抓了一把,满当当的碗里面瞬间就出现了一个缺口。   莫琛直接坐在秦深跟前的台阶上,谢过老板之后拿了几颗圣女果来吃。待在客栈,什么事情都不做,简简单单地坐着晒太阳就非常舒适。   客栈的生活很简单的,人际关系和复杂根本搭不上边,几乎一层不变的生活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单调,每天在空气中飘着的不同食物香味就是最好的慰藉。   秦深问莫琛:“头一次当证婚人感觉如何?”   感觉就是非常神奇,第一次当证婚人,是一对鬼夫妻,这种经历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莫琛拿出了手机将昨天拍摄下来的视频给秦深看,“罗家请来办事的道士正好是我们白水观的,他们有人拍了这段,老板可以看看。”   视频打开,灯光昏暗、建筑老旧的祠堂内,呜呜咽咽的声音响起,仔细听是有着调子的,断断续续、要死不活的锣鼓唢呐声,吹奏着并不欢快的喜乐。   “这开头完全是恐怖片的既视感啊。”哪怕是已经有着心理准备,乍打开视频,依然觉得心里面毛毛的,裸露在外的皮肤爬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秦深拉了拉毯子,问:“参加婚礼的人多吗?”   “多,罗家本家很多人都到了,大多被吓了个半死,有些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视频仍然在播放,镜头移动,扫过堂下挤挤挨挨站在一块儿的罗家人,明明祠堂的天井很大,二十来号人却全都挤在一块儿,鼓点一起、他们就肉眼可见地哆嗦一下,脸色苍白,看着比鬼还要恐怖。   如同鬼泣的锣鼓声用力敲打三下,祠堂的大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被推开,一顶披红挂彩的小轿被抬了进来,抬轿的“壮汉”个个脸色雪白、两颊上各一坨浓艳的红晕,一蹦一跳地挪动着。   仔细看,这些“壮汉”身上有竹枝的痕迹,秦深明悟,“壮汉”是纸扎的纸人。   轿子抬进了祠堂中央,镜头外,莫琛的声音在呜呜咽咽的喜乐声中变得飘忽诡异,“落轿。”   上来了个抖得快散架的老年男子,一脸要晕过去的样子,他拿着一根扎着红色绣球的秤杆,试了好几下才挑起了轿帘。   “他是新娘的爸爸,婚礼还没有结束就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容易。”   昨天亲历的莫琛感慨,“是啊,老知识分子,教授了一辈子唯物主义价值观,没有想到七八十了,不科学的迷信事件发生在了身上。能够站着去挑帘,已经是不错的表现。”   秦深点点头,继续看视频。   挑开的轿子内新娘款步走了出来,穿着古式的大红嫁衣、盖着绣龙绣凤的盖头,红色的裙摆如流水一般移动。在望乡客栈以外的地方,鬼踩不到地面、身下无影,所以新娘就跟悬浮在空中一样,缓缓移动到新郎的身边。   新郎原本也是纸扎的,但此时此刻,纸人动了起来,主动牵起了媒人递过来的红绸,拉着新娘共拜天地。   画面外,抽气声、压抑的尖叫声就没有断过,仔细听,人体砸在地上的闷响也不时响起。   “冥婚结束之后很多人吓得三魂七魄不稳,我还留在那边做了一场法事。”   秦深说:“都挺不容易。现场有其他人拍照片吗?”   莫琛回忆:“好像是有,也有胆大包天的罗家人不怕的,估计拍照了。”   秦深把手机还给莫琛,摇着躺椅说:“传到网上,罗家镇可就热闹了。”   这一夜对于罗家人来说相当的煎熬,不出一天就有各种神异恐怖的小故事在镇子上流传,流传的范围越来越广,当现场的部分照片被传到网上之后,吸引来的目光更多。   秦深一语成谶,罗家镇可不就是有意无意地借着冥婚的东风火了。   有崇尚科学的人说是罗家镇自炒,做一出戏吸引眼球;有人截图一帧一帧的分析,力证冥婚是真实存在;有灵异爱好者嗷嗷叫,恨不得立刻就收拾行囊到罗家镇一游……   总而言之,罗家镇火了。   天气好,秦深主动提出要送了丢丢去上学,送完孩子就绕去老街,在油面店前排队买馓子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酸溜溜地说:“搞迷信活动吸引客人的事儿长久不了,政府怎么不整治一下风气的。”   “本来在我家定了房间的人退房了,说是要去罗家镇看冥婚。”   “我家也是啊,我可是准备了很多山上采的木耳香菇,就备着他们过来了吃的。”   “等这阵新鲜劲儿过去了,你看吧,肯定就没有人去罗家镇。那个地方排外,除了沾着贞洁烈妇血的牌坊还能够看啥。”   红叶镇因为之前“嫦娥奔月”、“恶鬼杀人”、“群蛇乱舞”等等事件,吸引了很多人来旅游,镇上居民开办民宿尝到了甜头,就盼着镇子上再出一些新鲜事情炒炒热度,多吸引一些客人来呢。   轮到秦深拿了油面,顺带和店老板聊了两句,就带着油面去了木器店,给两家长辈送了一些过去,随后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秦深发现挺热闹,已经有十来个人坐在了大堂上等着住店,看客人的精神面貌,他就知道这些是准备坐渡船去往幽冥鬼界的。   “老板回来了。”   “老板早上好。”   “望乡客栈的老板看着就不同凡响,真帅气的年轻人。”   “我们风尘仆仆过来的,麻烦老板动作快点儿开房间。”   “急什么急喽,坐在大堂里喝水、吃茶点休息不是一样哩。”   秦深点点头算是和众人打着招呼,油面放到吧台上就打开了登记薄给众人做着登记。   登记根本就做不完,因为不断有客人涌进了客栈,下午更是井喷状态,大堂内坐得满满当当,很多人没有位置就站着,或者索性坐到地上,拿出了扑克牌、长牌招呼着开始玩。还有现场码长城的,麻将块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不仅仅让下场的人全神贯注,围观的人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好多人,我们带的喜糖够不够?”新娘还未进客栈就被里面的大阵仗给吓到了,拽着丈夫的手急忙问喜糖的事儿。   穿着清朝官服的丈夫安抚地拍拍娇妻的手,“我让良子背了一麻袋,你不用担心,肯定够的。”   “那就好那就好。”   新娘大跨步就要往前走,丈夫轻咳了一声,眉头微皱地说:“淑女应该动静有度,娴静优雅,举止温文,你大跨步着走像什么样子。”   新娘妆容精致的脸立马黑了下来,“清朝早就没了,现在是女人能顶半边天的新时代,别拿过去那一套往我身上套。”   罗光生根本不在乎老婆在说什么,他盯着妻子的脸上看了半响,眉头越来越皱,中间隆起了一个名为相当不满意的疙瘩,“你化妆了!”   罗晓敏:“???”   “出门的匆忙我也没有仔细看,你竟然化妆了!”罗光生说:“你脸上的雀斑多可爱,怎么可以化妆遮盖掉,自然美才是真的美,精修修饰的和那些磨腮削骨的又有什么区别,开了房间后就给擦掉。”   罗晓敏气炸:“!!!”   罗光生不客气地挥袖,“别把狐媚子的做法拿到我们罗家来,罗家出忠贞烈女,个个出挑的不是长相,是品格,你现在作为她们的长辈,更应该以身作则,树立好榜样。”   跨过门槛,进了客栈,罗光生迈着四方步往里面走。   跟在罗光生身后的小厮点头哈腰,背着压弯腰背的大麻袋哼哧哼哧地跟着主人往客栈里头去。   路过罗晓敏的时候劝了一句,“太太你要听大人的,人家多厉害,身前可是二品官。”   罗晓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良子,“你不是才死了五年嘛,思想怎么这么老旧?”   “嘿嘿。”良子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跟着大人了当然要好好当个奴才,能够不排队坐船去阴间,让我干啥我都愿意。”   良子笑得心照不宣,“你也不是这样吗!别把不愿意结婚的锅甩给父母,自己选的人,跪着也要嫁。”   罗晓敏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裙摆,跨过门槛走进了客栈。   秦深眼尖一下子看到了罗光生和罗晓敏夫妻,罗光生还是之前看到的那身打扮,罗晓敏却大变了摸样,上身穿着对襟酱红色小袄、下(身)是墨绿色马面裙,颜色太稳重,整个人看起来无端端老了二十多岁。   罗晓敏从麻布口袋里捧出糖放到吧台上,“老板,请你吃喜糖。”   “谢谢。”秦深咋舌不已,罗晓敏纤纤十指上根根带了钻石的、翡翠的戒指,手腕上各戴了三四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碰撞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晓敏见秦深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矜持地笑了笑,不动神色地说:“夫家的陪葬品太多,我就随便捡了几样戴戴。”   秦深:“……”随便捡了几样就成了移动的首饰盒,这要是认真起来,岂不是要成为饰品展柜了?!   罗晓敏笑着藏起了自己的手,多戴点儿更好傍身嘛。   每逢渡船来客栈就特别忙,秦深做登记是从早到晚停不了多少次,后厨准备三餐也顿感压力山大。要忙客人的餐点,客栈的自己人就吃的简单,五娘做了几个卤,谁肚子饿了下了面条挑上自己喜欢的卤浇到面条上去,就是美味的一餐了。   知道秦深忙,章俟海回来的时候从市里面一家私房菜馆里打包了一桌菜回来。那家店的甜品乃是一绝,销量最好的榴莲蛋挞、拿破仑蛋糕、蚕豆馅儿的荷花酥等五样,章俟海全都买回来了。   甜品每天提供的数量有限,章俟海预定的晚了,特色的蚕豆馅儿荷花酥已经售罄。   为了这款秦深心心念念很久的甜品,章俟海特意找了人和私房菜馆油盐不进的老板打了招呼,才赶制出了这一笼六个荷花酥。   荷花酥的“花蕊”是嫩绿色,层层叠叠的花瓣是渐变的粉色,颜值就秒杀了一切。   口感更是没的说。   秦深就着章俟海的手咬了一口,碎皮扑梭梭落了一桌,酥脆的皮还不是最让人惊艳的,甜而不腻、入口香浓的馅儿才是最佳。   “真好吃。”   章俟海将秦深咬了一口的荷花酥送进了自己嘴里,颔首说:“真的很香。”   秦深:“……”莫名有些脸红。   坐在角落座位的罗晓敏看到这一幕,无奈地叹气,心中想:帅气的男人怎么就凑成对了,还怎么让女人活。   “你怎么还涂了指甲?”罗光生看到罗晓敏的手,不满更甚,“女人要端庄,涂着这么俗艳的红色和你罗家官太太的身份怎么符合!现在就去房间,卸了你的妆容。”   罗晓敏心中哀叹更甚,生前没有遇到个好男人就很惨了,死后嫁个人还是这种货,她的命好苦。   乖顺地点头,罗晓敏握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垂着眼睛说:“我知道了,回房间就卸妆。”   罗光生生前是个大官,死后陪葬品很多,财大气粗的,直接就要了望乡客栈最好的房间,还给小跟班良子开了单间。   这种大手笔在鬼中可不多见,不过罗光生注定要失望的,望乡客栈的套房说实话也不咋滴。   新婚夫妻二人领着小跟班准备去房间,门里走来一抹幽幽的身影。   罗光生和罗晓敏吓得贴紧了墙壁,不用说他们大惊小怪,大堂内所有客人战战兢兢了起来,刚才的热闹、喧哗全都消失不见,一片死寂。   秦深望望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漆黑一片,因为周围环境太吵闹,渡船悠长悠长的螺号声他并未听见。   渡船靠岸,从船上下来一个客人。   客人慢慢走进了大堂,留在大堂内的客人噤若寒蝉。   秦深看过去,不是很确定这位裹着黑纱的客人究竟是男是女。等人走近了,秦深发现,客人并不是身穿黑纱,而是长长的头发披散了下来,裹满了全身,行走的时候发丝微动,透过头发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血染一般的红衣。   站定在吧台前,一只白到透明的左手伸了出来,秦深注意到他的指尖青黑,是不祥的颜色。   手掌很小、手指细嫩,是一只未成年女孩儿的手。   小姑娘的手上拿着一方木牌,白色木牌上写着一个“令”字。   “阎王令?”   爷爷给自己的客栈手册中记载过一条,持有阎王令的人来了客栈不用收房费,并且尽可能地提供方便。   没有想到今天会见到真实的阎王令。   “客人需要客栈提供什么吗?”秦深问。   客人抬起了头,小巧的下巴从头发里露了出来,然后是一双青黑色的唇,双唇开开合合,黑洞洞一片中只有“嗬嗬”的声音,她的舌头在生前被人拔掉了。   不明白高高低低的气音什么意思,秦深说:“麻烦客人把要求写下来吧。”   客人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右手从发丝中伸了出来。右手残缺不全,五根手指有三根没了,食指就剩下短短的一截,她用食指在吧台上写字——刀。血红色的字醒目非常。   秦深想了想,喊来了莫琛,“莫琛你对这些在行,你来处理。”   白水观的笔记中记载过阎王令,凡持有阎王令的鬼都是身有重大冤情无法得报的,愿意身受滚钉板、杖击上千的苦楚,换来阎王令回到阳间给自己复仇。   要刀,自然是选择趁手的复仇工具。   莫琛比划着问:“是要菜刀、水果刀、大砍刀、剔骨刀,还是什么?”   客人沉默了片刻,抬手要继续在吧台上写字,发现自己刚才写字的地方铺着纸,她就更加沉默了。默默地在纸上写道:全。   “准备刀具需要一段时间,麻烦等上一夜可以吗?”   客人露在外面的嘴巴张张合合,看口型是在说:好。   持有阎王令的鬼住店不需要钱,秦深直接拿出钥匙,让员工领着她进去。   记牢了房间号,以后还有持有阎王令的鬼来,还给他住这个房间。   等带着阎王令的客人不见了,仿佛被猫儿叼了舌头的众人长吁了一口气,纷纷恢复了活力,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秦深听了一耳朵。   “活的阎王令诶,我竟然见到了。”   “红衣女鬼,怨念深重,啧啧,被她寻仇肯定死的很惨。”   “阳间受了罪,到了阴间还要接受冥府的审判,死活都不会好。啧啧,那种人也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玩牌玩牌,刚才我手上有一对王炸,有三个炸弹,现在牌全都混在一块儿了,衰,还要重来。”   “回房间打吧,老板要关门歇业了。”   有乖觉的,拍拍身边的同伴,不在大堂里吵吵闹闹了,拿了钥匙去房间。牌,可以回房间再打。   有带头人,其他人也纷纷行动了起来,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大堂十几分钟内就走了个精光。   莫琛也离开了,去准备那位手拿阎王令的客人需要的刀具。   秦深伸了个懒腰,“好困,忙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了。”   因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渡船调整了停靠时间,以前多则四天、少也有三天,现在就停靠一天一夜,给秦深减轻压力。   “我现在就想回房间洗个澡,然后睡觉。”   章俟海不赞成地拉住他,“你就吃了几个甜点,弄些别的吃吃,半夜会饿的。”   “昂。”秦深的脚在地上动了动,长臂一伸勾住了章俟海的脖子,软声地要求,“荷花酥真好吃,我想多吃几次。”   “好。”章俟海答应得干脆利落。   “这么干脆?”   章俟海抬起手揉着秦深的脸,富有磁性的声音说:“你无论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哈哈。”秦深把脑袋放到章俟海的肩膀上,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啥都给我啊,我要颗星星。”   “嗯,我得到了一个小行星的命名权,用你和丢丢的名字。”   秦深恍恍惚惚,“……”现在说月亮是他们家的,他也不会怀疑的。   ……   昨天客栈忙乱,就没有让丢丢回家,恰好章老爷子夫妻也想丢丢了,就接了孩子去住。住在镇子上的丢丢就不需要秦深和章俟海接送了,少了个甜蜜的任务,心中没事儿,秦深一觉睡到了九点,起床后丰盛的早饭等着他。   玉米面和白面混合做的窝窝头,还有几碟小菜,萝卜丝点了一些麻油、加了切碎的海米凉拌,瑶柱与牛肉粒一起做的肉酱,雪菜和笋丝加了一些肉丝炒了,最后一碟仇宝成自己做的红油腐乳。   自己磨的豆子、用石膏点的豆腐做的腐乳,味道咸香鲜,挑开外面的厚皮,筷子沾了一些里面肥嫩滑腻的肉,涂到窝窝头里,味道好极了。   只是吃干的不太舒服,仇宝成还给秦深准备了小米粥,大清早起来就放到砂锅里用小火慢慢熬的,熬得差不多了,还往砂锅里扔了几颗大枣,吃的时候,粥里自然就带上了枣的甜香。   吃着早饭的秦深看到莫琛提着两个大口袋走进了进来,进来后就问五娘要了一个火盆。   接过火盆,莫琛说:“谢谢。”   不收房费,但住店依然要做登记的,秦深就知道了拿阎王令的女鬼叫做杜鹃花,和植物杜鹃花同名。   杜鹃花沉默地守在莫琛身边看着他做事。   白天看到鬼气森森的杜鹃花没有那么阴森恐怖,本来就不害怕的秦深直接站在小姑娘的旁边,边吃窝窝头边问莫琛:“你准备的刀具就是这些?”   他手上的窝窝头凹陷进去的地方填满了肉酱和萝卜丝,吃的时候一只手就在下面等着,免得有东西掉下来脏了地板。   莫琛准备好了一切之后拿着它们走出客栈,他说:“对啊,这些就是,我请了最好的纸扎匠,多给了钱,人家七十多岁的老师傅才答应我熬了一个通宵做出来的。”   莫琛带回来的两个大口袋内满满当当地塞满了各种用纸张、竹条扎着的“刀具”,样子惟妙惟肖,刀刃处在阳光下看起来甚至泛着寒光。   “现在正宗的纸扎匠人很少了,要不是迷信色彩太浓重,我找到的那位老师傅申请非遗也不是难事儿。杜鹃花报仇不能够用阳间的器具,必须用这些特殊工艺的纸扎刀,携带起来也方便,她坐车过安检,肯定不会因为违规道具被拦下来。”   “有道理。”秦深点了点头后感觉不对,“杜鹃花还要坐车去找仇人?”   杜鹃花现在这样出现在人群中,会吓死个把人的。   “肯定啊,不然怎么找。”莫琛说的理所当然,“进站搭个顺风车,比自己走路快很多。”   普通人看不见鬼,但如果携带大量的管制刀具上车,肯定看得见。   莫琛可惜地摇摇头,“老师傅眼睛不好了,做不动了,手艺也没有能够传下去。以后还要这些好东西,就很难弄到了。”   秦深说:“没办法,时代在发展,很多行当自然会被淘汰。”   “是啊。”   感伤完了,开始做正经事。   莫琛点燃了三根檀香,火星甩灭之后青烟袅袅,他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了几句,说完之后用香点燃黄表纸放入火盆。   火光非常微弱,用小火苗来称呼更加恰当,它的中心泛着幽幽的绿色。   拿了最靠近手边的一把纸扎菜刀,莫琛将菜刀投进了火中,小火苗骤然猛烈,瞬间吞噬了菜刀。   纸扎的菜刀转瞬间消失,被烧成了灰烬。   与之同时,杜鹃花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锐利不凡的菜刀,开了刃的菜刀寒光凛凛,等待饮血的那一刻到来。   烧了差不多了,莫琛从瘪掉的袋子里倒出了几颗圆滚滚的东西。   秦深汗,“热武器就不用了吧。”   那几个圆滚滚的东西赫然是做得非常真的手榴弹,杀伤性更大。   “那就不烧了?”莫琛拿着纸扎的手榴弹说。   杜鹃花沉默地站到他的跟前,嘴巴从长发中露了出来,一开一合无声地说:要。   莫琛看秦深,秦深去看杜鹃花,垂荡的发丝里面好像有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自己,带着渴求。   秦深沉思片刻,终究是心软同意了,说:“烧给你可以,但是用的时候小心点儿,不要伤了人。”   杜鹃花沉默地点点头,不过看她心情应该不错,嘴巴开开合合,无声地多说了一个字:好的。   手榴弹投进了火中,莫琛看着它们转变成灰烬说:“老师傅看我买的多,就送了几个搭头。”   纸扎的手榴弹就是搭头了。   纸扎的消失,真实版的就出现了杜鹃花的手里,小姑娘有了新玩具,顿时就把那些各种各样的刀给抛到一边。秦深看她纤细稚嫩的手指在拉环那种动来动去,真有一点儿后悔心软答应了,不得不再一次叮嘱:“杜鹃花不能够伤害无辜的人知道吗?”   杜鹃花无声地说:知道。   好不容易求来了阎王令,杜鹃花是不会浪费的。错杀了无辜的人,阎王令会变成催命符,顷刻间要了持有人的性命。   送走杜鹃花,渡船也离岸,客栈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秦深将桃果和玄武甲壳交给了东方鬼帝蔡玉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炼制需要时间,他只能够耐心下来慢慢地等。   等待最煎熬人心,好在秦深有别的事情分走了大半的心思,只有偶然想起的时候才念念蔡玉涙给自己炼制的护身具。   …………   ……   “在做什么呢?”秦深看到六娘捧着个小簸箩坐在屋檐下,就随口问了一句。   六娘把自己做的东西拎起来给秦深看,“可爱不?”   是一件婴儿才能够穿的小衣服,针脚细密,所有的缝合线都在外侧,做完了之后反复揉洗几遍,穿的时候就不会伤到小婴儿稚嫩的皮肤。   “我还准备给小婴儿做小鞋子、小被子、小毯子。”六娘仰头看秦深,“老板种一季棉花吧,弹一床蓬松的小被子,我们姐妹几个也会纺线织布,做出来的布肯定比外面卖的好,百分之一百、无添加纯棉的。”   “那就麻烦你们了。”秦深记在了心中,看到郭跃就说了一声。   郭跃表示自己知道了,回头就拎了锄头和兔子精、公鸡精翻地,准备种棉花。   秦深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动不动就摸小肚子,小腹上的皮肤绷紧,会有一些痒,每天晚上章俟海都会给他上一层精油按摩,说是以后不会长纹路。小家伙和他的哥哥小时候一样安分,要不是身边有很多人帮秦深留心着,他很容易就会忽视掉自己的身体状况。   摸着小腹,秦深看着湛蓝的天空,喃喃自语,“有了小的也不能够忽略大的,不然丢丢会难过的。”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章俟海,带回来一车婴幼儿用品的他还给丢丢带来了天文望远镜,要是小行星正好运行到他们上方的天空,就可以用天文望远镜看到它,那颗属于他们家的星星。   吃完晚饭,丢丢没有像以前那样规划性十足地开始做作业,而是和爹爹一起在院子里面看星星,通过天文望远镜,千姿百态的宇宙仿佛近在眼前。   孩子惊叹,“好棒。”   秦深端着一杯牛奶站在他们身边,也抬着看着星星。他看到的是黑色苍穹上璀璨的星辰,繁星也组成着图案,众多星座中他就认识一个,猎户星座。   “爸爸!”   秦深慵懒地应了一声,“嗯?”   “爸爸快来,爹爹说这颗就是我们的星星。”   秦深提起了兴趣,放下牛奶杯凑过去看,透过天文望远镜看他看到一颗外表并不规则的大“石头”,“石头”的表面有很多坑洞。   “太难看了。”   丢丢大叫:“才没有,我们的星星最好看了。”   噘嘴嘴巴拍拍秦深的肚子,丢丢拉同盟,“妹妹也觉得我们的星星最美对不对?”   “傻孩子,是弟弟。”   秦深愕然愣住,捂着肚子呆住了。   “呀,小妹妹踢了我的手,她赞成我说的。”丢丢惊喜地伸出小手继续在秦深的小腹上摸,“妹妹,再踢一下哥哥的手。”   小手上覆盖上了一只大手,丢丢眨眨眼对妹妹说:“妹妹,我们的爹爹哦。”   腹中的小家伙轻轻地踢了一脚,像是在和家人打招呼。   秦深不呆了,讷讷地说:“会不会是我的胃胀气啊?” 第121章 真·拍马屁(捉虫)   小院里终于拉了灯, 暖色地光线照得院子里明亮,种于角落的水松上还缠了会不断变化颜色的冷光灯条。灯条下压着几条碳笔划的线, 那是秦深年初的时候拉着丢丢划下的身高线, 每一次量身高都有着细微的变化。   院子里, 秦深一家三口围着天文望远镜说着话。   老板一家子的温馨时刻,员工们都识趣地进了屋里, 或者静静地待在一旁。六娘本来不想说话的,可是听到老板傻话,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板,你的胃不长在小肚子上。那个位置你说肠道蠕动,都比胃胀气强。”   秦深:“……这不是突然没有想到嘛!”   六娘说:“老板你不是有过一次经验了吗?”   秦深囧, 在孩子纯真的目光注视着, 坦白地说:“那时候我也以为是胃胀气。”   秦深怀丢丢的时候更不懂,高三坐得多、锻炼的少,肚子大了还以为长肉变胖了, 胎动不是认为是胃胀气,就认为肠胀气……   丢丢突然小大人一般叹气,“唉, 我和妹妹都是一股气啊。”   秦深,“……”   丢丢用小手在爸爸的肚子上轻轻拍拍, “妹妹不难过,哥哥拍拍你。”   软软的语气里全是安慰,丢丢会是个宠爱妹妹的好哥哥……不对, 秦深大手按着丢丢的脑袋,不知道第几次的强调,“我的宝贝,爸爸要给你的是小弟弟,不是小妹妹哦。”   丢丢收回了放在爸爸肚子上的手,两只小手捏在一起,不情不愿地说:“哦。”   秦深担心了,丢丢不会对小弟弟有什么想法吧,兄弟之间从未出生就有矛盾就不好了。放软了声音,秦深用一个大人的思维进行理解,哄劝着孩子说:“丢丢想要妹妹,是不是因为担心小弟弟会分走爸爸和爹爹的爱?”   秦深突发奇想,丢丢那么执着于想要个小妹妹,是不是因为害怕两个爸爸有了同样性别的小弟弟就不爱自己了?不然那么在意性别干嘛。越想越觉得对,身为父亲的秦深责任感油然而生,他要及时消除大儿子心中的忐忑,将来和小儿子相亲相爱。   好好开解儿子,嗯,就这么决定了。   “爸爸和爹爹不会因为有了小弟弟就不爱丢丢,丢丢可是我们的宝贝,谁也比不了的,你在我们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及,小弟弟也不可以。”秦深揉着儿子脑袋,柔软的发丝在指尖滑过,软软的触感就和孩子的心一样善良、温柔。   秦深的心软成一汪水,声音越发的轻柔,“爸爸和爹爹都会老去,弟弟会和你在一起很长很长的时间,有什么困难一起度过、有什么快乐一同分享,你们都是爸爸、是爹爹的心肝儿。丢丢,爸爸说这么多你明白吗?爸爸和爹爹不会因为小弟弟的出生就不爱你了,相反,我们给你的爱不会变,还会越来越多。”   小小的身子抱住了自己,尚且稚嫩、不甚坚实地臂膀搂住他的腰,嫩嫩的脸蛋儿轻轻地在他的小腹上蹭了蹭,少年特有的清亮声音说:“我知道爸爸、爹爹爱我,我也爱你们。不过……”   丢丢的小脚不好意思地在地上划拉着,他害羞地说:“爸爸,我想要人参宝宝一样的妹妹,我觉得妹妹可爱。大柏叔叔家的弟弟可调皮了,还抓过我的头发,我不喜欢。”   秦深,“……”有种意兴阑珊之感,说了半天没有触到儿子的点,有些失败啊。   大人就是想太多。   秦深脑子有些空,茫然地说:“人参宝宝不是男宝宝吗?”   “不是啊爸爸,她们都是女宝宝。”   秦深陷入惊惶,“!!!”我儿子撩起人家的小肚兜了?!   丢丢说:“我喊她们小弟弟,她们纠正我的哟。”   秦深,“……”心塞,他要去面壁一会儿。   人参宝宝个个豆丁大小,穿着红红的遮住小屁股的肚兜,小胳臂小腿是清一色的藕节样儿,朝天的小辫子上头挂着好多几颗红豆豆。粉嫩可爱的模样模糊了性别,秦深就按照一贯认知认为宝宝们是他们,却没有想到是她们。   无不感慨,秦深想不能够惯性思维啊。   刚刚给行为准则上加了一笔,秦深就听丢丢说:“爸爸,我想要人参宝宝一样的可爱小妹妹,生完弟弟可以再给我生妹妹吗?”   秦深被噎住,生两个够呛了,还要三胎?   “儿子啊,国家现在就开放了二胎,生三胎是不允……”   低下头,看到丢丢期待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失望,秦深咬合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跟慷慨赴死的勇士一样,闭着眼睛说:“生,给丢丢生妹妹。”   “太棒啦!”丢丢欢呼,叫了一会儿小家伙克制了一下自己兴奋的情绪,小哥哥一本正经地拍着爸爸的肚子,对里面的弟弟说:“弟弟呀,哥哥不是嫌弃你哟,你要尽快长大。嘻嘻,我们会有妹妹的。”   肚子里的小家伙被哥哥高兴的情绪感染了,脚丫子用力地踢了一下,像是跟着小哥哥一样,也在因为没影儿的小妹妹欢呼。   丢丢欢快地跑开了,留下老父亲风中凌乱。   秦深木着脸转头,看着摸到胎动后仍然处于恍惚中的章俟海,搞定了小的还有个老的,顿感生活艰难,他要沧桑点烟。   秦深沉默了一会儿说:“别摸了,肚子都让你摸秃了。”   满腔感动的话几欲要脱口而出,被秦深这么一打岔,章俟海哭笑不得地说:“别闹,应该是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点儿。我新学了怎么做肉酱意大利面,里面放几个蘑菇,我做给你吃。”   秦深欲言又止。   章俟海:“嗯?”   秦深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微笑,咬着牙说:“走路的时候就不用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了。”   章俟海从善如流,改摸为搂,笑着说:“走吧,我下面给你吃。”   听到这个,咳咳,秦深眼睛就控制不住往下走。   章俟海:“……”   “哈哈,皮一下啦。”   下面还是下面呢?秦深要给章俟海点赞,下面真的很好吃,肉酱肥瘦比例控制得正好,酱汁裹着面条吸溜进嘴里,一个字,香。   所以,下面真的很好吃。   秦深和章俟海去厨房下面条了,在学校里基本上就把作业做完的丢丢不急着打开书包,又对着天文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大堂。   恰好六娘也站了起来,就牵起丢丢的手,一起走。   丢丢眉眼弯弯地说:“六娘,爸爸说他们会一直爱我的,有了小弟弟也一样。”   六娘温柔地应了一声:“嗯。”   “我就知道他们会这样的,我也爱他们。”丢丢展开手臂比划到最大,“很爱很爱。”   “他们也很爱很爱你。”   丢丢用力地点点头,用着别人听不见的,小小的声音说:“我也爱弟弟,不过他要听话,不听话打屁股。”   ……   ……   七月初的天气,最近温度还不是很热,属于比较适宜的状态。天空蓝汪汪的,白色的云如同朵朵摘下来的棉花,速度很快地飘着,在千万米的高空变换着各种形状,一会儿形似咬了一口的烧饼、一会儿像是被压了一角的芝士流心蛋糕……风一吹,云卷云舒,成了一盘裹着肉酱、放着口蘑的意大利面。   章俟海做的面条是真的挺好吃的。   “人家是像狗像猫像老鼠,你倒好全是吃的。”秦静嫌弃地看着大儿子,像是一根没骨头的软面条瘫在躺椅上,宽松的T恤拉起了一角,露出一截白白的肚皮。再看看儿子的脸,头发估计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了,乱糟糟地堆在脑袋上,耷拉着眼皮睡眼惺忪,最近好吃好睡,连着孩子和肥肉一起在长,脸快成包子脸了。“章俟海肯定眼瞎。”   秦深掀起眼皮,不满地嘟囔,“妈,你干嘛这么说他。”   “呵呵,他不瞎怎么看得上你。”秦静的指头在秦深的脑门上戳了两下,真的就是轻轻地按在了脸上,手指竟然凹陷了下去,“……”   秦深划拉着四肢,像是一只肚子朝上的乌龟,这是他现在躺着时候伸的懒腰。   秦静捂着眼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别碍眼了,走走走。”   被妈妈赶出家门的秦深拎着一个大大的布袋,里面装着妈妈给小宝宝做的衣服、鞋袜,更多的是准备给秦深的各种吃的,咸鸭蛋、萝卜干、糯米肉粽子……都是秦深爱吃的,妈妈的味道。   “这不是秦深嘛,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怎么胖了这么多!”秦深把东西扔回车上之后就拎着三斤装的桶去店里面打酱油,客栈里酱油没有了,他送完孩子就来了老街这儿,先是陪着父母说说话,然后就过来打酱油。三斤酱油放在客栈里头根本就不够用的,他就是打点儿应应急用用。   小镇老字号酱油店前人还挺多,大爷大妈不是来打酱油的,就是聚在一块儿说说话。老街上的很多人都认识秦深,有个挺长时间没有见到秦深的看到他吓了一跳,真是胖了太多了。   老人家忍不住说叨几句,“年轻人不要吃完了饭就赖在沙发上不动,长肉了不仅仅是不好看,还影响健康,什么血脂高、血压高、血糖高,年轻的时候不注重保养,年纪大了就是一身的病。”   秦深笑笑,再过几个月大家会发现他又瘦下来的,只要把肚子里这个小的弄出来,火速减肥。   老人家看秦深的大肚子,眉头皱了起来,“吃宵夜喝啤酒喝出来的吧,啤酒肚这么大,跟怀了四五个月似的。”   秦深心里面说:可不就是快五个月了。   “大爷说话不中听,但都是为了你好,电视上的专家说了,腰围比身高的一半还要多,那就是身体亮红灯的前兆,可千万不能够马虎。”老人家语重心长,手上提个大水壶,里面满满一壶绿豆汤的他可是养生专家的忠实拥趸,“学学大爷我,多喝绿豆汤,消暑利尿,还减肥。”   “啥年代的养生指南了,专家说现在要红枣枸杞煮粥吃好。”   “银耳汤才最美容。”   “我女儿做保健品,吃了更好。大家来买啊,打八折。”   绿豆汤养身论很快被围攻,大爷忙着说服别人顺便安利自己的养生理论,没空搭理秦深了,秦深松了一口,忙拿着空桶进了酱油店,“桶打满。”   有个脸色苍白的小伙计接过了桶开始给秦深打酱油,柜台后的两个大伙计凑在一块儿说话,不是秦深有意想要听的,只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太奇怪了,今天才刚开个头我就听到不下二十个人做了同一个梦。加上前几天的,更多。”   “你这边二十,我这边二十个,减掉重叠的,最起来有三十个人梦到同一件事情。”   “邪门了!”长马脸的伙计搓着胳臂骂了几声,随后含含糊糊地说:“会不会某种预示啊?”   “嗯?”   “预示世界末日要到了,让我们做好准备。”   “……怎么可能,2012年都过去好几年了好吧。”   马脸不服气,“那你说是什么?”   “梦里面是山上,会不会是山神爷爷指点我们说山上有宝贝啊?”   马脸大笑,“哈哈,想得真美,也许是山神爷爷觉得我们不尊敬他,让我们给他造庙呢。”   “酱油打好了,十五块,扫码还是现金。”   满当当的酱油桶递到跟前,秦深接过来之后说:“扫码,没有带现金。”   扫码“叮”了一声后,秦深没有急着走,而是向小伙计打听,“大家说什么梦呢?”   被秦深这么一问,小伙计脸色“唰”的变惨白,眼神闪烁地说:“梦就是梦,还能是啥!”   两个大伙计凑了过来,马脸揽住小伙计的肩膀对秦深说:“这小子自己上网查了周公解梦,说是死亡的预兆,自己吓自己呢。”   小伙计被吓得身体开始打摆子,牙齿磕碰的声音不断,哆哆嗦嗦地说:“真、真的,我找的网站特别灵,都、都灵验了。”   网站上解说他做的梦预示着死亡,小伙计一副要晕死过去的摸样,不肯再开口说半个关于梦境的事情。   秦深看向马脸,马脸没有这么多忌讳,直接把几十个人共同做的梦描绘了出来。   梦境很简单,三言两语就说得清。   梦里面,人正在上山,但走的不是路,而是茵茵的绿草地,两边的灌木丛中不时有野鸡、野兔出没,这些山上的小精灵透过草木的缝隙往外看,一双双饥渴的、绿莹莹的眼睛。   阳光透过高大乔木的树叶间隙,在地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微风拂过草叶树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却无端端让人觉得害怕,脚步不知不觉加快,前面出现了一道弯,绕过去看到断垣残瓦。   “做梦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怪物盯着,浑身发毛,就像是随时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马脸骂了声娘,“我打听过了,四天前就有人做这个梦了,几乎是天天做,每天在前一天的基础上多梦到一些。”   马脸偷偷瞧着小伙计,小伙计的脸色更加白了,筛糠似的发抖,他属于最早做梦的那一拨。   “梦嘛,本来没有啥奇怪的,但是大家说说出来之后,发现周边有人做同样的就奇怪了。”马脸抬抬下巴,“门口的大爷大妈之前就是在说这些。”   秦深一脸古怪,因为类似的梦他也做过的,大概是五天前的晚上,他梦到自己进入了白荡山,看到肥肥的野鸡扑腾着翅膀,看到圆滚滚的兔子一脑袋撞在了他身边的树上,拨开草丛露出来各种蘑菇。往后退一步,脚后跟有些空,他扭头一看,不知怎么的身后出现一个大坑,坑里面一头大野猪哼哼唧唧,仿佛是在说,吃我吧吃我吧。   他提着鸡、拎着兔,身后跟着一只主动求吃的野猪,在山上走啊走,就是回不到家,肚子饿得咕咕叫……   然后他就半夜饿醒了,章俟海给他做了番茄肉末意大利面做宵夜,嗯,没有肉酱蘑菇的香。   饿肚子的感觉太难受,就算是忘记了梦中的情景,也忘不了饥饿的感受。   马脸见秦深不说话,疑惑地看他:“你也做了?”   “算是吧,比你们都早。”   “什么时候?”   “五天前。”秦深一脸淡然地摆摆手说:“一个梦而已,不用那么在意。”   挥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在酱油店里头淡定自若的秦深转头就去了医馆,这个点洪烨肯定在学校里面上班,只有青龙神君在。   把自己的梦和镇子上那些人做的梦说了一遍,秦深说得口干舌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咕咚咕咚喝掉,蜂蜜水喝起来甜甜的,味道不错,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慢慢喝。   听完了秦深说的事儿,青龙神君从容点头,“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对人没有伤害,过几天就好。”   “哦哦,那就行。”青龙神君都这么说了,秦深就更加不在意了。   告别了青龙神君,秦深回了客栈,本以为梦境的事情自此结束,没有想到三四天后又有了后续。   红叶镇做同一个梦的人越来越多,从寥寥几十扩大到几百上千,不仅仅是本地人,还有到镇子上来旅游、住在民宿里头的外乡人。   无论男女老少,大家的梦都是在爬山,最后爬到尽头看到了一片残垣断壁。   在坍塌的墙壁、毁朽的木梁间,做梦的人发现了一块古朴的匾额,匾额上写着:山神庙。   秦深差点儿一口蜂蜜水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觉得卡嗓子,咳了好几声,“咳咳,搞的幕后主使者是你一样,造了山神庙,对你好处最大耶。”   视频内的洪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鬼才要那个,很尴尬的好不好。”   “肯定是那个造梦的家伙在拍你马屁!”   秦深可是听说了,镇民有意集资在山上修建山神庙,供奉白荡山山神。几百上千人做同一个梦实在是太邪乎,逼得人不得不往不科学的方面想。就有镇子上的老人回忆,在几十年以前镇子旁边的东山上是有一座山神庙的,十里八乡的人有事儿没事儿都会来山神庙烧烧香,香火鼎盛。   后来因为一些历史原因,破除封建迷信、消灭牛鬼蛇神,不顾乡老的阻拦,山神像被推倒,一把大火烧了山神庙。东山便变得荒芜,荒草丛生、蛇虫鼠蚁遍布,渐渐没有了人烟。   老人们说,是山神恼恨人类,不将山神庙重新造起来,红叶镇就会有大祸临头。   秦深问:“山神像被推了,对你有影响吗?”   洪烨脸上嘲讽一闪而过,“少点儿香火而已,有什么影响的。我以前也是人,不说对人心了解,但也有个七七八八。人啊,最是反复无常,恩将仇报是他们、感恩戴德是他们,升米恩斗米仇的依然是他们。   身为白荡山山神,他守护一方水土平安就好,做到问心无愧。“我要阻止他们造庙,尬破天际啊。”   家门口就是供奉着自己的庙,里面摆着一尊与自己一点儿都不像的神像,光用想象的就知道有多尴尬。秦深心有戚戚地说:“造山神庙肯定没有这么快,说不定还要征集镇民的意见,到时候我给你投反对票。”   洪烨嘀咕,“被投反对票感觉怪怪的啊。”   秦深:“……”   不纠结造神山庙的事儿了,秦深问:“究竟是什么原因,大家一起做梦的?”   洪烨从一开始就找到了源头,“是一只梦貘在捣乱。”   梦貘是一种吞噬人梦境的妖怪,不仅仅是会吃梦,还会将吃掉的梦吐出来造梦。梦貘的想象力贫乏,靠自己造不出什么奇特的梦境来,必须有蓝本。它们能够藏在人的大脑里,借着人类的气息掩藏自己,同时如同流行性感冒一样,通过身体接触传播。   “你的梦应该就是梦貘造梦的蓝本。”洪烨说得笃定。   秦深:“有只梦貘进入过客栈?”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客栈客流量大,谁的脑子里带着一只梦貘又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秦深:“……”总觉得怪恶心的,曾经有只梦貘住过自己的脑袋?!   洪烨不是很走心地安慰:“梦貘不住脑子里照样可以吞噬梦境,也许五天前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一只梦貘在你枕头边趴着,不是在你脑子里啦。”   秦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和住在脑子里没啥区别啊!“梦貘进客栈白吃白住,抓到它让它赔钱。”   “哈哈哈……”洪烨笑了起来,“你等着,我已经缩小了范围,这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够抓到。”   镜头外,有人喊了洪烨,他有事情要忙了,就和秦深匆匆地说:“你的梦尽想着吃,连人梦貘都不满意了,给改成了恐怖阴森版。秦胖子你自觉点儿吧,控制控制嘴巴,肉没有长孩子身上,全在你自己身上了。”   秦深感觉膝盖中了重重的一箭,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再见!”   ···   洪烨低估了梦貘躲藏的本事,与秦深视频通话之后的一两天他并没有找到那只疯狂拍他马屁的梦貘,反而让梦·马屁精·貘又发展出了一大批的信众。   在东山那边,原山神庙遗址上重造山神庙的呼声越来越高,本来造庙的事儿民间的想法是每家每户出一点钱,毕竟是整个红叶镇的大事儿,得到群众认可、人人出钱才公平,甚至已经有民间组织开始做问卷调查了。   随着拥有同样梦境的人数越发庞大,已经有人不满意这种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够统一好民意的做法,主动提出自己出资建造山神庙。   主动出资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红叶镇真·藏龙卧虎之地,有钱人竟然还挺多,这个拿五千、那个出十万,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捐的多,好像捐少了,就会惹来山神爷爷的不高兴。   醒醒吧,山神在一边黑着脸呢。   民众的热情一旦点起,身为山神也无能为力,只能够看着事实离自己预想地越来越远。   “真是速度,三天筹到五十多万,镇政府那边土地也批了下来,施工队听说也找好了。看了黄历、选好日子,就动土。”今儿个有客人从镇子上过来住店,是要穿过万万里虚度原去往妖界魔地的。客人在红叶镇待了几天,目睹了一切,啧啧有声,“人的行动力真是可怕,难怪可以做到神仙才能够做到的‘移山倒海’,我家在的山上就被凿穿了造路。老家没法待了,索性去妖界闯闯。”   秦深做好登记,把钥匙递给客人,“通过虚度原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在人间换个地方好歹安逸。”   “没事没事,我有老祖宗在妖界混的不错,会给我指路的。”客人接过钥匙,谢过秦深的关心。   红叶镇轰轰烈烈地造山神庙的事儿不仅仅是在镇子以及周边地区传得沸沸扬扬,现在镇民们知道怎么给自己炒热度了,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上网去说说,更何况是集体做一个梦的大事件。   网上各种帖子、话题一个比一个惊悚,一个比一个吸引眼球。   #惊,命案小镇再起波澜,是被诅咒的噩梦还是预示着吉祥#   #红叶镇,造梦人#   #嘻嘻,我和女神做同一个梦,开心#   #好恐怖,住在红叶镇一晚,我就梦到被怪物吃掉了,酱酱酿酿地吃#   秦深捂住眼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红叶镇安逸祥和的名声都要被败坏掉了。”   想要发财的人太多,谁不愿意自己的民宿红红火火啊,不借着“百人同做一梦”的东风把人吸引过来,太亏了。   “不用觉得眼瞎了,我把罪魁祸首抓来了。”   秦深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望向院门的方向,淅淅沥沥的小雨下,洪烨提着一只豪猪大小的怪物走了进来。   外面下着雨,洪烨冒雨而来,身上却未湿半点儿,就连鞋子上也无半点污泥、雨水。进了大堂,他将手上提着的生物扔了下来,“为了抓这家伙,我可是累死了,现在又累又渴,给我上一碗牛肉面。”   秦深刚才看过时间,三点一刻,不前不晚的,现在吃东西当下午茶啊,也没有吃牛肉面当下午茶的!   “我乐意,就从我开始,下午茶添上牛肉面。”洪烨腹中空空如也,实在是不想在外面餐馆里凑合着吃一顿,更不想回家给自己做乱炖,想来想去就来到了客栈,客栈常年炖着几锅汤,用来下面特好吃。   冲着厨房扬声喊道:“牛肉多放点儿。”   先前来的客人也被洪烨勾起了食欲,也要了牛肉面,额外要求加两个荷包蛋。   牛肉、面条等等基本上是现成的,下面条、煎鸡蛋,速度很快,不一会儿洪烨就在空气潮湿的初夏午后吃上了牛肉面,放上一勺客栈秘制辣椒酱,感觉贼棒。   斜着眼睛看秦深,洪烨凉凉地说:“有人刚才还嫌弃说,大下午的吃牛肉面,怎么转眼间就自己吃上了。”   秦深理直气壮地说:“我情况特殊。”   “知道知道,不用特意强调了孕夫。”   挺着肚子这么长时间,秦深听到孕夫两个字也没有啥太大的反应,脸皮厚了许多呢。端起碗来喝汤的时候,他的视线擦过碗的边缘看向地上那只恭恭敬敬、一动不动的梦貘。   梦貘身形有成年豪猪那么大,四肢粗壮、长尾长嘴长耳朵,浑身光滑的皮肤是酱红色,尾巴尖尖和耳朵尖尖分别有绿色的硬毛,匍匐在地,一脸的忠厚老实。   人不可貌相,妖怪也是如此,谁看得出来,忠厚老实的梦貘会做出影响小镇几百上千口人的大事儿,就为了拍洪烨的马屁。   秦深好奇地问:“他这么做究竟是图个什么?”   “我问过了,为了红叶镇永久居住权,想要生活在我的庇护下。”洪烨筷子上的牛肉悬在嘴边,继续说:“我问过了,它家所在的地方被人类用炸(弹)开山了,生活环境不好,它就跑到了镇子上,求我让它在山上过日子。”   捧着牛肉面的客人含含糊糊地说:“那有可能跟我是同一个地方来的,造路通车,山中气脉被挖断,不适合我们妖怪。”   他低头看向梦貘说:“咱还是老乡。”   梦貘没精打采地“唧唧”,垂头丧气地甩着尾巴,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不开心。   秦深看梦貘怪可怜的,就帮他说说话,“梦貘虽然犯错了,但不是闹出人命的大事儿,能够留在镇子上吗?给个长长的考察期。”   梦貘来了精神,蹲坐下来,前爪合在一块儿作揖,“叽叽叽叽……”它灵智已开,却无法化形,只能够叫声配合着肢体语言来表忠心,用力拍胸口,“唧唧!”它可以给大家做各种好梦的,还会吞噬掉各种噩梦。   洪烨拖着下巴像是在思考。   “唧唧?”   秦深看洪烨,以自己对洪烨的了解,总觉得对方拧着的眉头里写满了“阴谋诡计”似的。   洪烨说:“制造一个梦,让所有要造山神庙的人歇了这个心思。”   梦貘惊叫,“唧唧!!!”它给山大王送的大礼果然没有被喜欢上,哭晕。   秦深默默吃面,他觉得造个山神庙其实挺好的,增加小镇旅游特色,那样来了小镇的客人能够玩的更加尽兴。   当天晚上,小镇上很多人做了同一个梦,梦里面自己走在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绿草路上,两旁的灌木丛中有很多野鸡野兔,睁着懵懂天真的眼神看着自己,无声地说着快来吃我吧。   继续往前走,终于看见了弯道,进入弯道看到了断壁残垣,倒塌的墙壁和毁朽的梁栋之间,有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不要造庙。   梦貘可以吞噬梦,也可以把梦吐出来造梦,造梦要蓝本的,以它匮乏的想象力,凭空捏造梦太难。   所以还是别难为它了。   梦貘哭晕在真·厕所,泪眼汪汪地想,山大王满意现在的梦吗?   满意个大头鬼!   更多的人做了同一个梦,梦中最后看到的文字还有了变化,让人心惊肉跳好不好。   山神庙还没有造好,就拥有了大批的信众,跪在地基前烧香磕头,不知道是谁在那边放了个功德箱,往功德箱里捐香油钱的络绎不绝。   秦深听说已经有道士和督造山神庙的人说好了,等山神庙造好了他就来当个主持,   ···   镇子上东山上的造庙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孩子们暑假也在闹闹哄哄的氛围中开始了,在家里面休息了几天的丢丢被太公太婆接到了镇子上住段时间,也可以陪陪爷爷奶奶。不过丢丢说了,他最多就住五天,他要回家陪着爸爸的,爸爸揣着小弟弟非常辛苦。   是很辛苦,月份上涨,肚子变大,待在客栈里秦深也觉得热,汗如雨下,要不是章俟海不允许,他要开空调纳凉了,开十几度的那种。   秦深仰躺在麻将席上,身边电风扇呼呼呼地吹,他有气无力地抽了一张纸拍在汗湿的胸口,宽松的棉质T恤被拉到肚子以上,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肚子不时鼓起个小包,胎动很剧烈,里面的小家伙正在舒经活络、锻炼身体呢。   “等他出来了,我要在他的小屁股上狠狠地揍两下。”秦深咬牙切齿地说。   在温水中投了毛巾的章俟海走了过来,满口附和:“好好,等小儿子出来了,打他。”   秦深瞪,“你竟然要打我儿子!”   孕夫情绪变得快,顺着来被说,逆着来更是不会好过,章俟海抓着温毛巾轻柔地给秦深擦拭着黏腻的汗水,手按在秦深的肚子上,小弟弟感受到了爹爹的存在,对着手掌就用力踢了一脚。   “哎呦。”秦深痛呼,小崽子那一下像是踢到了他的内脏,疼死了。   章俟海心疼,抱着秦深,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缓过来的秦深推他,“起开起开,两个人黏在的一块儿热死了,你要热死我啊。”   章俟海连忙放下秦深,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秦深委屈,“你放这么快,是嫌弃我吗?”   “怎么可能,绝对没有。”   章俟海对秦深那真的是百依百顺,面对他反复无常的情绪无不是包容的。   秦深沮丧地用拳头砸着床,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脾气很怪,可就是控制不住,一会儿觉得的委屈,想要章俟海的拥抱;一会儿无名火起,章俟海要多远滚多远。   他自己也受不了了。   依偎在章俟海的身边,秦深不知道怎么调整自己。小小一块相贴的皮肤突然就跟着火了一样,章俟海温柔的声音成了助燃剂,猛烈地烧遍了自己全身,感觉下(身)一阵火热……   秦深惊恐地大叫,“老章,后面有东西流出来了!”   恐惧遍布全身,他突然想起洪烨开玩笑说的:种子从哪里进去的,就从哪里出来。   !!!   不会是要生了吧?   还早啊?! 第122章 国家力量开过光   “秦深你别闷在里面, 说一句呀。”   “吱——”   简直是丢死人了,两个人紧张过度, 直接打电话把青龙神君给喊来了……想想后面发生的事情, 秦深只想把自己埋死在被子里, 现在面红耳赤到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喉咙里跟卡了一块骨头一样, 上不来下不去。   好歹他也是生过丢丢、经历过一次的人,可是, 关键是可是,那时候没有过这种情况啊!!!   天知道,年龄大了,需求竟然上来了。   之前后面不舒服、有东西流出来, 他还以为要生了, 惊慌恐惧之余,急忙寻求青龙神君的帮助。神君认真诊脉后说他是因为得不到纾解,内火旺, 不是要生了。   简言之,是他的肠子在刺激下有反应了……   心中呵呵,就因为章俟海的碰碰他就兴奋上了, 是多饥渴啊!!   妈蛋,他现在急需要一块豆腐, 来了结不正常的秦深。   章俟海隔着被子拍着,脸上不复平静,抓着被子的边缘拉了拉, 感受到里面的抗拒,他不敢太用力。轻轻哄着,“秦深别闷着了,对身体不好。”   秦深在里头不说话,弓成虾子状,搂紧了被子,有“哼哧哼哧”的声响从被子空隙里传出来。   在被子形成的闷热黑暗中,秦深眼睛睁大了思考人生,两条腿夹着,空空如也的大脑里一团浆糊,脸色乍红乍青,又有那啥出来了。   “秦深……”   秦深猛地掀开被子,嗷嗷叫地扑向章俟海。   去它肠X液,他不满了又咋滴!   “大宝贝别憋着了,来战。”   二胎怀上了,章某人顾及秦深的身体,就没有过激烈的动作,啥都是浅尝辄止。   下面,真的只是下面条而已。   章俟海接住秦深,“宝贝,悠着点儿。”   努力健身是有回报的,发面包子·秦深猛地扑过来,可比以前重多了。章俟海依然能够稳稳当当地接住,腰背力量极强,纹丝不动。   秦深像是小猪佩奇上身,扭来扭去,哼唧个不停,“来嘛来嘛,我们要遵守医嘱。”   章俟海拍着秦深的背,在秦深的肩上落下轻轻地吻,怀里面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最重要的一切,金钱、权势、地位,甚至其他亲人,也无法与秦深相比。   珍之重之,再多也不为过。   细致的吻让人发痒,秦深想要向后躲,又舍不得这份温柔。仰着头,修长的脖子拉扯出美好的弧度,水濛濛的眼睛半眯着,红润的双唇微张,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   ···   你发面团子一样的好友已经上线——   洪泽点开秦深的头像,视频通话的请求发送。   过了片刻,请求通过,正在吃肉酱意大利面的秦深出现在画面内,一副心满意足的贪足模样。   洪烨不怀好意地说:“不流了。”   “你下流。”秦深翻了个白眼,“龙龙心心念念地让你给他添个弟弟,怎么还没有动静。”   “谁说没有的。”   秦深,“!!!”   洪烨笑着说:“反正不用我生,秦胖胖羡慕不?”   秦深眯着眼睛看他,“不准叫我胖胖,过几个月我就瘦了。”   “会瘦?不像不像。”洪烨挑剔地看着秦深吃饭时的模样,看看他的双下巴、看他鼓起来的小肉脸。收敛起戏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按照你现在吃东西的架势和长肉的速度,孩子出来了,你瘦下来的可能性也小。”   秦深愣愣地捏捏自己的下巴,软丢丢的肉让心也跟着颤微微。   洪烨微垂着眼,不知哪里来的光从正上方投射到脸上,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声音听着,就像是电视剧里那些邪气的巫师在说话,“真的,我见过这样的孕妇,孩子生下来正常体重,孕期胖出来的肉其实都长在自己身上。好吃懒做习惯了,生完孩子之后,根本迈不开腿、管不住嘴,你不想以后章俟海成天对着个大胖子吧。”   秦深想想那个场景,吓得嘴巴里的面条都掉下来了。   洪烨再接再厉,“以后他给你买衣服,所有的都要加码,XXXX号,你有两个他那么重,他就算是再健身也扛不动你。啧啧,时间长了就审美疲劳,日久而爱弛。   “你年纪轻轻就有了二三百的体重,走路地动山摇,坐下椅子不堪重负的吱吱嘎嘎。而章俟海呢,年富力强、英俊多金、体魄强健,多少狂蜂浪蝶……”   秦深扔掉筷子,捂住耳朵摇头大喊,“不要不要不要……”   ···   “秦深,秦深,醒醒。”   耳边是熟悉而温柔的声音,挣扎着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的秦深委屈,“我梦到你不要我了,因为我太胖。”   章俟海揉揉秦深的脸,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傻瓜,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随便你怎么长,二三百斤了,我照样抱得动。”   秦深,“……”   默默侧身躺着,他应该还是在做梦,呵呵。   “秦深?”   “扎心了兄弟。”   章俟海,“不是兄弟,是老公。”   秦深平躺了看他,不满意地说:“为什么你是老公!”   章俟海对秦深百依百顺,“好,你是老公。”   秦深捂脸,为什么感觉更加扎心了。   “女为知己容,士为知己死。”其实无论男女,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爱人的面前,因为爱对方,所以更爱自己。   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秦深疲惫地睡了过去,梦境就不多说了,和噩梦也差不离。   彻底清醒之后秦深就在镜子前面扎了根,左右看着,捏着自己的脸嘀咕:“好像是有点儿胖了。”   “不胖,刚刚好。”章俟海出现在秦深的身后,温暖干燥的手掌放在秦深的肚子上,“不用在意身材,等孩子出生了,我带你一起锻炼身体,六块腹肌也会拥有的。”   秦深憧憬一下,等卸了货,他就可以控制饮食、锻炼身体,他挺有毅力的,拥有章俟海那样的六块腹肌并不是难事儿。   “嗯,我会努力的。”秦深把穿衣镜给推了进去,关上衣橱的门豪气万丈地说:“腹肌、人鱼线,都不是梦。出去吧,吃晚饭了,宝成哥今儿个做了牛骨髓番茄煲,我让他在里面放了牛蹄筋,味道很好吃的。”   章俟海失笑地摇摇头,没有说什么,跟在秦深的身后走了出去。   ……   ……   东山上的山神庙正在紧锣密鼓的建设中,投入的人工很多,预计两个月就能够建设完成,可以说是全镇人民都在关注的事情。   就是可惜,自从开始造庙之后,集体做同一个梦的好事情就结束了,让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非常失望。   别说游客失望了镇民们也非常失望。有些人异想天开,要是每个月都有那么一次就好了。   又不是大姨妈,哪里有统一的梦每个月造访一次的。   站在客栈的门口远眺,可以看到东山上正在进行的工程,小半月过去大致轮廓已经出来,秦深捧起水杯抿了一口里面的牛奶,再抬头看到买菜回来的王乐彬和黄三尾。   客栈蔬菜瓜果、米面粮油可以自理,鸡鸭鹅也样样不缺,对了还养了两只等天气冷了再吃的山羊,除此之外的大型牲畜并没有养,养起来太麻烦了,去菜市场买新鲜的又不难。每天去菜市场采购的就是王乐彬和黄三尾,王乐彬拎着十来斤肉进来,他的身后黄三尾提着两条大鳜鱼。   在青河里下网并不是每天的收获都会很好,也不是想吃什么鱼就会有什么鱼,秦深想吃松鼠鳜鱼了。   提着鱼的黄三尾手上还拿着一堆的宣传广告,有普通A4纸打印的、有广告纸彩印的、有小册子也有小卡片。   秦深拿过来看,了然地翘起了嘴角,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啊,造山神庙这么大的事儿镇政府怎么会没有反应,正常的祈神拜佛可以,宣传迷信思想却要不得。山神庙施工现场前,自愿前来烧香礼佛的人不管管,影响太糟糕了。   “竟然还有一张大的。”   秦深把卷起来的广告纸展开,背景是他们红叶镇镇口的大槐树,大槐树后头虚化的房屋在青山绿水的环绕下,尽显小镇的安逸恬然。浮于背景上的文字黑色加粗,《弘扬科学价值观,杜绝鬼神迷信,建设健康生态小镇》的标题更是醒目中的醒目。   “这个好,我看现在镇子上风气就有些浮躁,天天想着发生几起吸引人眼球的大事件,成天想着怎么赚钱,神神鬼鬼的哪里有自己的双手靠得住。”秦深看了宣传海报上的内容,不断点头,   “来,把这个张贴在大堂显眼的地方,我们客栈也是要支持镇政府的工作的嘛,熟记二十四个字,牛鬼蛇神都不怕。”   客栈内的一众员工,“……”   好好,老板高兴就好。   “你们干嘛用这种表情看着我?”秦深眉头一挑,“觉得我说的不对。”   “不不不。”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秦深满意地笑了,“很好。”   正能量满满的大幅宣传海报上墙,秦深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不错,就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顷刻间就获得了几十个点赞。唯一一个评论是来自于弟弟林晓宁的,他发了三个大问号,估计是觉得大哥自己就和神神鬼鬼打交道的,怎么就贴了弘扬科学的海报。   秦深寂寞地摇头,怎么就没有人明白他的用心了。   不,还是有的,莫琛驻足于宣传海报前,看了一会儿说:“我们道观里会给信众发二十四个字的小册子、小卡片,在末法时代,国家力量开过光的宣传口号,比道术咒语厉害多了。”   就是如此,末法时代,正能量口号倾注全国之力,张贴好了也是有驱邪避祸的作用,就当秦深求一层另类的守护,比如多看看,保佑他吃多不胖。   转日,宣传海报下,聚了一群人头,大家面面相觑。   #神鬼之事虚无缥缈,寄希望于此,不过是徒劳。应该依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创造幸福的生活#   #社会正能量弘扬需要依靠所有的人努力,牢记核心价值观,“人民有信仰,国家力量”,信科学、信唯物主义价值观#   来客栈的鬼:“……”   来客栈的精怪:“……”   还有来客栈的神……该类型客人目前没有,感受可以忽略一下。   他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秦深站在吧台后头招呼他们,“大家别聚在一块儿了,久别重逢之后的离愁别绪可以做好了登记再叙,不然后面的客人来了,就要排长队。”   来客栈的客人互相看看,不认识啊,叙什么旧?   沉默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脑袋挨着脑袋gay里gay气的,和美女也就算了,全是满身臭汗的糙汉子,拒绝发展出陌生人以上的情感。   天气热啊,这种天儿赶来客栈的非鬼类客人无不是汗流浃背,汗水多了,味道就不是那么好。大堂周围所有的窗户已经被打开,空气流动,稍微好点儿,但于对气味敏感的秦深来说是一种折磨,捏着半颗柠檬放在鼻子底下,嗅着柠檬的酸香,他才觉得呼吸顺畅。   臭汗味里香风袭来,沉厚的檀香与清雅的荷香杂糅出清新雅致又不失稳重优雅的味道,顷刻间驱散走大堂内的异味。   裹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年约四旬的女子,女子身穿简练普通的棉质衣裙,长发用发带盘在脑后,除此之外别无装饰。她的身前围着一条方格子的围裙,围裙的大口袋里放着奶瓶、拨浪鼓、小毛巾等等。女人的长相并不出挑,脸有些圆,嘴角、眼角有着岁月的痕迹,气质温婉娴静,很贤惠。   “老板好。”女人缓步走到吧台前,面目慈祥温和的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妈妈般的笑容。   秦深不自觉放下了放在鼻子下的柠檬,少了酸香气味的干扰,他从女人身上闻到了奶香。   女人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她是来自九重天上送子观音殿的奶娘,名唤慧英姑。   “我奉送子娘娘之命,给老板送来这个。”慧英姑从自己身前大围裙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琉璃瓶子,送到秦深跟前。   “给我?”   “对,娘娘说,这是很久以前就存放在她那边的,现在物归原主。”   秦深更加糊涂了,“很久以前?”   惠英姑但笑不语,娘娘只是让她送来,说的并不多,老板想要再问,她也回答不出来。   见问不出更多的,秦深从惠英姑手中拿过了琉璃瓶子,瓶子很小,也就一根食指的长短粗细,瓶子很漂亮,莹莹有光,虽然空无一物,看起来却生机勃勃。“给我瓶子干什么?”   慧英姑鼓励地说道:“打开看看。”   在客栈内不会有伤害秦深的东西出现,他完全不用担心打开瓶子之后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白色透明琉璃瓶塞着一个木塞,秦深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瓶塞拔掉,随之而来的,是小婴儿糯糯甜甜的笑声,很短、很轻,似一层风从秦深的耳边刮过。   恍惚了一瞬,秦深再去看瓶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琉璃瓶没有刚才那么晶莹剔透了,像是原本装在里头的生机随着瓶塞的拔掉而消失殆尽。   秦深的手摸上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在他的手上轻轻踢了一下,温柔地和爸爸打着招呼。   惠英姑说:“祝老板父子康泰,平平安安。”   秦深握紧了琉璃瓶,笑着说:“谢谢。”   惠英姑报了姓名来处让秦深做下登记,她还要去人间走一趟,笑盈盈的脸上带出清愁,“现在有很多孩子未出生便失去了见到人间太阳的机会,冥界公差报送子娘娘殿,告知娘娘人间有许多婴灵游离无依。”   婴灵幼小天真,对世界懵懂无知,染上戾气就凶神恶煞,更多的却是等不到被阴差发现,就魂飞魄散,消失在人世间。   隔着三界壁垒,送子娘娘都能够听到了小婴儿的嘤嘤哭泣,心有不忍,就派来惠英姑走上这一趟,尽可能将飘散在人间的婴灵们带回去,给他们洗涤心灵、修复受伤的魂体,以期能够继续投胎、再世为人。   秦深不知道说什么,大概要建议惠英姑,无痛人流了解下吧。   惠英姑并未住店,拿着钥匙就带着愁绪急急忙忙走了,秦深也受到了影响,拉开了抽屉将琉琉璃小瓶子放了进去。   穿着家居鞋的脚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秦深关上抽屉去看,见到一只小熊猫。   熊猫?   他竟然见到了活的国宝!   满心不可思议地把小熊猫给抱了起来,圆滚滚的小熊猫大概一个篮球大小,黑白分明的毛发摸起来软软的,叫声娇甜,被秦深抱着也不害怕,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打起了哈欠,小爪子捂住眼睛,扭着身体发出困困的叫喊声。   秦深摸到了活的小熊猫,心中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好,脚跟离地好几次,要不是现在体重太大,他都能够兴奋到飞起。   “好可爱~”六娘将尖叫声压抑在喉咙里,捏着嗓子轻轻地说话,就怕声音太大吓到小熊猫。   汤圆似的小熊猫打了个哈欠,撒娇地唧唧叫。   “老板,我觉得它要有点儿冷,撒娇让你抱呢。”   “瞎说。”秦深笑着嗔怪,“我身上又没有毛,怎么给它取暖。你和它不是同物种的,怎么知道它在说什么?”   六娘不服气,“可我是母的。”   秦深:“……”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唧唧!”小熊猫着急地叫唤,娇嫩的声音里带上了委屈,乌黑的眼睛弥漫上水汽。   “我就说吧,你不抱它,它开始委屈了。”六娘手痒痒,好想从老板的手里面抢过小熊猫,手刚刚碰到小熊猫的爪子,就被它嘟着嘴巴,一爪子拍掉。“哭唧唧,我也委屈。”   小熊猫朝着秦深伸出爪子,娇憨的它萌萌哒的“唧唧”叫,求着抱抱。   小熊猫过于聪明,秦深怀疑地说:“它这么小已经开灵智了?”   六娘还在不能够抱小熊猫的闷闷不乐心情中无法自拔,闻言瞅了小熊猫一眼,“有微微灵识的存在,但还不是妖。”   抬头在大堂内扫视了一圈,还坐在这儿的客人都是鬼,精怪因为赶路一身臭汗,登记完了,拿了钥匙就去房间洗澡了。   “估计是哪位客人带来的,老板你刚才做登记的,有从熊猫老家来的精怪吗?”   秦深想了想说,“是有,名字还挺朗朗上口的,叫熊二。”   “……他动画片看多了吧。”   “哈哈,别这么说,说不定家中排行老二呢。”   被秦深两只手掌抱着的黑白汤圆不满意地扭动,“唧唧”叫着唤回秦深的注意力,当秦深看向它时,立马两只小爪子捧住脸颊,像是在说,我这么可爱,为什么不抱抱我呀。   这要是还拒绝,那和铁石心肠有什么区别!   被黑白汤圆彻底萌化的秦深如同小婴儿一般楼主小熊猫,在他的怀中,小熊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嘴巴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咕咕”声。   小脑袋蹭着秦深的胸口,嘴巴蠕动了起来,它的肚子咕噜咕噜叫,饿了啦。   秦深:“……”   因为抱不到小熊猫还兀自伤心的六娘愣了一下,控制不住自己,拍着桌子“哈哈哈”大笑。   被小熊猫在胸口找奶的秦深黑着脸说:“好笑吗?”   低垂着头的六娘捂住自己的嘴巴,左右摇着头,含含糊糊的声音说:“不好笑,不好笑。”但是抖动的肩膀可不是这个意思。   “唧唧???”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食物的小熊猫疑惑地歪着头,小爪子含在手里,饿得吃手手。   秦深无奈地点点小熊猫的鼻子,“小坏蛋,不给你吃的。”   能够听懂人话的小熊猫被打击了,毛毛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深,眼睛里蓄上了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嘤嘤嘤嘤。”   “不哭不哭。”秦深哄着小熊猫,立场非常不坚定地转变了,“这就给你拿好喝的奶奶,六娘拿一个新的奶瓶,给小熊猫倒奶,冰箱里现拿出来的不要,要温的。”   六娘眼巴巴地看着小熊猫,“不拿,它都不给我摸。”   秦深哭笑不得,很少见到六娘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你倒了牛奶过来,说不定它就给你摸了。”   六娘温牛奶的功夫,丢丢来了,别看客栈内进进出出了好多人,显得忙忙碌碌的,其实时间并不晚,秦深拿起手机,屏幕自动点亮,上面显示时间九点十分。暑假期间,孩子睡晚点儿,再正常不过。   放下手机,秦深摸摸孩子的脑袋,“宝贝早上好。”   睡得饱饱的丢丢元气满满,响亮地对爸爸说:“爸爸早上好,我可以抱熊猫吗?”   秦深弯腰,将正在揉眼睛,睡眼惺忪的小熊猫送到丢丢跟前,“丢丢你摸摸它,它肯定非常喜欢你。”丢丢那么可爱,小熊猫肯定喜欢。   那是当然,丢丢捏了捏小熊猫的爪爪,刚才对六娘奶凶奶凶的小熊猫一下子就被丢丢的可爱征服了,主动求抱抱。   “爸爸,他为什么蹭呀?”丢丢被蹭得咯咯笑,实在是太痒了。   秦深:“……他喜欢你。”绝对不告诉儿子,小熊猫在找吃的呢。   温热的牛奶来了,试着给小熊猫喝了一口,它很喜欢牛奶的味道,抱住奶瓶咕咚咕咚喝,睡前的奶瘾犯了,吃完最后一口,爪子松掉,奶瓶在砸在地上前被六娘接住,再看小熊猫,已经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丢丢弯着精致的眉眼,小小声地问爸爸,“爸爸,小弟弟以后会这么可爱吗?”   这个秦深还真是说不好,不过为了安抚儿子,他用力地点头说:“当然,而且肯定比小熊猫可爱好多好多倍。”   不敢打包票说可爱一万倍、一千倍,就怕生出来个皮猴。   肚子里的小娃娃听到了爸爸的腹诽声,像是不满意地踹了一脚,他就在爸爸肚子里呢,爸爸肚子里的坏话,他都可以听见。   秦深揉揉被踢到的地方,不敢再腹诽儿子了。   临时给小熊猫在吧台上搭了个窝,黑白团子窝在小窝里呼呼睡觉,撅着的小屁股上小短尾巴高兴地摇了摇,不知道梦里面梦到什么好玩的事儿呢。   小熊猫的家长心也真大,孩子不在身边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说出来找找的。   这要是一旦遇上了坏人怎么办!   “老板,我刚才敲过门了,没有人回应。”王乐彬走了过来,秦深让他去客房找那位熊二,敲了半天的门,没有叫来熊二开门,反而把隔壁的客人给喊了出来。   隔壁的客人之前大概是和熊二搭伴来的客栈,对熊二的一些习性挺了解,打着哈欠告诉王乐彬,熊二特别能睡,地动山摇也不醒,自己睡饱了起来就好。   “我问过那位客人了,对方说熊二是带着一只小熊猫。”   秦深挠挠睡梦中的小熊猫,小熊猫用爪爪挥挥,想要赶走让自己痒痒的东西。   “知道家长是谁就行,等他醒过来自然会找的。”   好眠容易传染,吃完了午饭的秦深就哈欠连天,抱着儿子、儿子怀里面抱着熊猫,一大两小窝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睡觉。   地毯下有一层防潮垫,羊毛地毯蓬松柔软,睡觉的时候盖上一条蝉丝被,又有午后的温暖阳光透过落地移门照了进来,并不会觉得冷。   睡着睡着,秦深觉得脑袋有些重、眼前变暗,呼吸的时候有毛钻进鼻子里,伸手推开挡在眼前的东西,睁开眼,看到被他推开的小熊猫摔了个屁股蹲,傻愣愣地捂着小屁股。   地毯上柔软,小熊猫也不觉得疼,就是突然被推开了,有些茫然。   秦深伸出手揉揉它的脑袋,悄声地说:“乖,自己在一边玩。”   丢丢正在他的怀里面睡觉,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   小熊猫歪着脑袋认真看着秦深,大概是理解了秦深的意思,它四肢着地站了起来,不过没有去别的地方玩儿,而是走到丢丢的脑袋边,把自己团起来,继续呼呼。   秦深看到这一幕,由衷地赞叹,“真可爱,不愧是国宝。”   在旁边待了好一会儿的白虎神君幽幽地说:“黑白色的傻熊,能有我可爱?!我可是客栈最可爱的。”   秦深躺下来闭着眼睛说:“那现在麻烦神君把最可爱的宝座让出来吧,你已经不是了。”   小奶猫磨牙,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黑板团子旁边,伸出爪子按在它的身上,准备把这颗“球”推离开丢丢的身边,丢丢脑袋边的位置应该是他的!   没有睡着的小熊猫眼泪汪汪地扭头,它被白虎神君推疼了。   白虎神君有些晕眩,痴汉脸地摸自己的鼻子,嘴硬地说:“犯规,长这么可爱就是犯规。反正你也要离开客栈的,让给你睡一次也行,不过要让我摸个够。”   怪叫地扑了上去,小爪子在小熊猫的身上又按又揉,上下其手。   被神兽之威吓住的小熊猫敢怒不敢言,眼睛里包着两团泪,揉揉鼻子,不哭!   一觉睡掉一个下午,慵懒而堕落的日子,秦深觉得自己已经被养出了一身的懒骨头,用一个字总结生活,那就是爽!   拍拍小熊猫的屁股,秦深说:“是不是呀?”   小熊猫“哼哼唧唧”,屁股朝外的将自己埋在秦深的怀里面,一身顺滑的黑白色毛发变得凌乱,活像是遭受到了惨痛的蹂躏,某只摸够了的小奶猫窝在丢丢的腿上舔爪子,非常满足。   给小熊猫顺顺毛,秦深听厨房内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知道晚饭准备的差不多了,又要开饭了。   中午吃了糖醋桂鱼,晚上换换口味不吃了,不过吃的也是鱼,是章俟海带回来的新鲜马鲛鱼做的鱼丸、红烧鱼块、鱼肉饺子。章俟海带回来的马鲛鱼数量又多、个头又大,敞开了肚皮吃,也吃不掉。   仇宝成就在鱼块两面抹了粗盐,腌制咸鱼吃,马鲛鱼腌得咸咸的,鱼肉会变得如同蒜瓣一样,层次分明,放点儿糖红烧了吃,是下饭利器。   秦深想着不久后就能够吃到咸菜口水直流,擦擦嘴角,就怕在大庭广众之下流口水,丢面子的。   不过除了章俟海,没有人把目光放在老板的身上,大家忙着看电视呢。   新闻大家看得也全神贯注。   当画面内出现一团黑色的身影时,绝大多数人发出了抽气声,那团黑影手上拿着的白色带“令”字木牌,那可是阎王令。   电视装好之后,秦深就知道它不正常。试问正常的电视能够拍到镜头内一闪而过的鬼影?   又不是天天看恐怖片。   特别是看一些古代宫廷剧的时候,镜头内哀怨抽泣的鬼影比主角演的还要投入。   演员们肯定不知道,自己在拍戏的时候旁边站了多少“人”。   手持阎王令的杜鹃花对着镜头彻底露出了自己的脸,真的只有巴掌大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一片,黑洞洞的双眼、漆黑的双唇,唇保持着张开的动作未变,她像是疯狂地大笑,但没有舌头的嘴巴除了破碎的“嗬嗬”声,什么笑声也没有。   秦深扫了眼左上角的台标,是央视的新闻频道,上升到这个频道播放新闻,杜鹃花闹出来的动静挺大的。   秦深没有从头到尾地看新闻,所以不知道,闹得何止是挺大,而是非常大,不过重点不是凶杀案多恐怖上,而是牵涉到的深层次的问题。   “有国安一处的介入,杜鹃花杀人的案件本应该低调处理的,可后来一处发掘出这一系列新闻里面潜藏的价值,能够警示世人,便在未找到明确凶手时就上了央视。”莫琛低声地说。   这一期节目主讲的话题是校园霸凌的危害性。   杜鹃花已经杀了个三个人,每个人死得都很惨,惨状就不一一描述,她只是将这些人以前加注在她身上的,成倍还回去而已。但节目中并未注重凶杀案本身,所有案件的经过全都一笔带过,注重挖掘出来的是三名死者的共同点——十几岁时,他们是学校里面的风云人物,不因为有钱有权有地位或者成绩糟糕到令人发指等等,而是喜欢欺负人。   小孩子的恶,永远比大人的更加恐怖。   价值观未成形的他们根本就分不清自己做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所行之事就是遵从本心、让自己快乐。   不受成年人固定思维的影响,小孩子欺负人来花样百出、层出不穷。   “他们上的是当地一所封闭式私人学校,每年圣诞节的时候会举行一场全校大狂欢,有一年节日狂欢有了另外一个名字——猎人与他的小麋鹿。”莫琛因为帮助杜鹃花,就从杜鹃花那边了解到了一些她的报仇细节,根据细节他找人了解了一下始末,就此挖开了尘封有十五年的过往。   挖人伤疤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莫琛是经过杜鹃花的同意做的。   在电视节目主持人字正腔圆的谴责声中,莫琛说起了杜鹃花的过往。   十五年前,X省X市某私立高中内,一年一度的圣诞节狂欢开始了。因为学校有外资,副校长是外国人,圣诞节的庆祝活动是学校的传统。但这一年,玩腻了唱圣歌、全校师生围在一起吃烤鸡、分享礼物的那一套,张春都、周夏事、王秋任、庞冬杂四人想起了个好点子,鼓动全校同学参加。   学校上下师生的庆祝活动结束之后,属于学生的大狂欢来了,听名字就很刺激,猎人和他的小麋鹿。   从所有学生中挑选了二十个猎人,这些猎人也是四人邀请来的狂欢活动的组织者和策划人。有猎人了,当然就有人当可怜的小麋鹿,麋鹿的数量很可怜,就五个。   除了猎人和麋鹿之外的学生都是群众,可以选择不参与默默围观,可以给猎人提供线索,也可以帮忙掩藏麋鹿。   游戏时长两个小时,当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抓到猎物的人就要被同学们尊称为K.,意思为国王,会有一年超过常人的待遇,而在游戏过程中帮助他的人会得到奖励,十万现金。而被抓到的麋鹿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就遭受所有人的唾弃,无论是谁都可以驱使他,他不能够反驳。   麋鹿的担任者,是全校公认出来的受气包,校园霸凌的重点对象。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所有麋鹿躲过了追捕,那就会被同学们尊称为Q.,意即王后,奖励同上,不过现金由十万变成了几百,落差极大。   电视上的节目已经播放完毕,大堂内的众人被莫琛的故事慢慢吸引,屏气凝神地听着,就算是说话,也是小声的交头接耳。   本来丢丢在大堂内看书,莫琛的故事没有开始多久,就被秦深给赶去了房间里,不想让给孩子听到这些事情,受到影响。   莫琛的故事还在继续。   15年前的圣诞狂欢夜,一个半小时已经过去了,没有一个猎人找到了他可怜的小麋鹿。   张春都、周夏事、王秋任、庞冬杂四人作为活动的组织者,压根就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十万啊,别说是小孩子了,就连大人也会心动。   他们的学校是私立封闭式高中,又不是贵族学校,缺钱的人很多。   父母有钱的四人当机立断提出了线索奖金,谁愿意提供麋鹿的线索,当场获得一万。   不安的躁动情绪在学校里涌动……   在奖金的驱使下,提供线索的人越来越多。   线索汇总出来的结果渐渐明晰起来,直指一个人,杜鹃花。 第123章 一二三,木头人   十五年前的平安夜大狂欢, X省X市的私立中学的学生永远都不会忘记。   十五年后,接连发生的三起命案, 死的三个人全是和大狂欢有关的, 不得不让毕业多年的学生们胡思乱想。   春去冬来, 十五寒暑转瞬便过,那年的孩子有的继续在学校深造, 有的踏入社会、忙碌于各行各业,他们分散于全国各地, 再也没有过联系,好像不见到彼此,那一夜就似没有发生过。   他们没有建立校友群,没有开过同学会, 很多人离开了家乡, 不愿意再踏足这个地方。   这一天,十五年前的三届学生微信收到了入群通知,进群之后, 他们收到了第一条信息——   第一个   没有生命的刻板文字却仿佛有了灵魂,耳边响起如同叹息一般的呢喃,幽幽耳语, 令人不寒而栗。   进群的同学,有人莫名其妙, 有人莫名胆寒,可无论怎么删除,再打开手机, 它依然存在。   换了手机也不行。   后来,有人颤颤巍巍地在群里面发:有人死了,第一个。   谁?   庞冬杂   ·   微信群再次陷入死寂,封锁在角落的记忆逐渐苏醒,就连那些觉得莫名其妙的也想起来了。   而这时,没有头像的、追寻不到具体信息的账号再次发了信息——   第二个   随着幽幽的呢喃,王秋任死了,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公寓卫生间里。父母亲人俱在,客厅里热热闹闹地等待准新郎的出现,左等右等,还是不来,厕所里也动静。   王家父母感觉不对劲,怕儿子出事,强行推开了门。门里面,王秋任死在了浴缸里,浴缸旁边,他一直贴身带的护身符焦黑一片。   ·   沉寂的微信群沸腾了,圣诞节大狂欢的参与者死了第二个,接下来,会不会是他们自己。   恐惧在蔓延,更加害怕的看着屏幕疯狂地刷屏。   面目狰狞的周夏事肥胖的脸上肥肉不断抖动,他打电话问张春都怎么办,神情恍惚的他絮絮叨叨,“一定是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杜……”   “闭嘴。”脸色铁青的张春都牙关紧咬,声音从牙缝间挤了出来,“把大师的护身符牢牢带着,不要弄脏了,我们当年能够弄死她一次,就有第二次。人,我们都不怕!鬼,我们怕什么!!”   “春、春哥,秋任和冬子也带着护身符啊。”周夏事庞大的身子蜷缩在酒吧的卡座内,周围人来人往,舞池内人满为患,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工业金属音乐声充斥了大脑。   周夏事恐惧地看着舞池,那一张张癫狂的脸、那一道道的疯狂扭动的身影,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安全感,晦暗、迷离的灯光下,那些人如同行尸走肉,好像正斜着眼睛看着自己。   身上很冷,他裹紧了衣服,感觉胳臂上有些痒,下意识地挠着,嘴巴一张一合,“春哥,求求你,让我见见大师吧。”   “啊!”   惊恐的叫声从身边传来,周夏事烦燥地扭头去看,感觉脑袋有些晕,整颗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砸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地板上,周夏事睁大了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粗大的手指抠着血肉,烂糊糊的一片。   他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抹埋在心底深处的身影。   “杜……”   随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   微信群里,那个账号又发信息了——   第三个   这回,账号多了头像,学校岸边,依依的杨柳树下,身穿校服的女孩子背对着镜头。她身影苗条修长,及腰的长发乌黑发亮。   看到头像的人如坠冰窖,身影很熟悉吧,偷拍的照片可是私底下在众人中流传过,不知道多少男生将她奉为女神,又有多少女生心生羡慕。   过了好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时间已经不再重要,有人在“第三个”下跟着发言。   ——杜鹃花欢迎你回来,因为你当年的庇护让我知道还有人关心我、爱我。我已当了妈妈,会将爱传递给孩子,让她勇敢地面对生活。杜鹃花,你来看看我好吗?   ——杜鹃花,欢迎回来。   ——杜鹃花,我很想你。   ——杜鹃花,你的鼓励我一直记在心里,好好学习、努力向上,我现在已经是博士了。   ——杜鹃花,谢谢你。   不知何时,当年的“可怜小麋鹿”进了群,他们激动地表达着对杜鹃花的想念。   他们的激动衬得群内其他人更加的沉默。   ·   群里面发了“第三个”之后,迟迟没有“第四个”的出现,好似没有掉下来的另一只靴子,让心中有鬼的人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四人组只剩下张春都了,他位于省会的豪宅内,张贴满了各种符纸,所有的窗户上、门上拉了系着铃铛的红绳,他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身穿大师给他的法衣、手上拿着摇铃,神情紧张地盯着大师在房间内做法。   “五鬼五鬼,奔逐忙忙,迷人藏物,搬运无常,我奉敕令,逐厉避荒,如敢有违,化骨飞扬。”大师一声大喝,手中所持突燃大火,熊熊火焰中,一团鬼影凄厉的大吼。大师厉声,“吾将祖师令,急急如律令!”   火光中,猛烈晃着摇铃的张春都狰狞扭曲,嘴巴里念念有词,“死死死,我能够弄死你一次,就   能够弄死你第二次,杜鹃花我要让你下地狱,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   ……   千里之外,望乡客栈大堂内,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众人却没有一个想要回房间的,明亮的灯光下,他们听着莫琛说十五年前的旧事。   因为中间停下来吃过一顿饭,打断了莫琛的讲述,他看了看周围,问:“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那四个坏蛋提出线索奖励金,重赏之下,提供线索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线索都直指一个人。”有人踊跃发言,急切地说:“你说到这里了,快快快,说说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继续讲述前,应该更加了解阎王令,莫琛慢慢解释,和秦深了解的应和在一块儿。   有冤情的鬼多,阎王令却不易得。据秦深了解,百年来,杜鹃花是第一个得到的。   能够得到阎王令的莫不是有重大冤情,现世又没能够及时为他伸冤的。此外,还需要极大的毅力。黄泉路口设计鸣冤鼓,耗费魂力,敲三百六十五下方才被带去地府。走绿色通道去了幽冥鬼界并不是结束,仅仅只是开始。冥差会翻阅功劳薄,查本人及直系血亲三代,无大过失者,走下一个流程。   因为阎王令法力强大,就如同御命钦差带了尚方宝剑和“上斩昏君,下斩佞臣”的圣旨,属于因果律的超强产品,有天帝金口加持的,可以无视凡间的一切阻拦。   所以,走的流程很多,没点儿耐心和毅力,根本等不了。   当初,秦深听到手续这么繁杂的时候咋舌不已,这要是手续办理的慢点儿,等拿了阎王令去报仇的时候,仇人都死翘翘了,还怎么报!   略过其中种种程序不谈,就说最后一个环节吧,面见冥帝前要滚钉板、杖打三千,扛过去才有资格见。   有了如此多的苛刻条件,杜鹃花能够得到阎王令,客栈上下正在听莫琛讲诉的人无不佩服,就更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琛点点头,接着晚饭前结束的地方继续说:“财帛动人心这话一点儿都不错,有一万元的诱惑在,很快,猎人们就找到了扮演麋鹿的人。杜鹃花不赞成圣诞大狂欢的活动,但一人终究势单力孤,无法阻止游戏的开始,于是她在游戏开始不久后就将胆战心惊、被迫当麋鹿的同学藏了起来。”   “藏在了哪里?”秦深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究竟藏在哪里,让二十个猎人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找到。   莫琛说:“大礼堂。”   就是学校众多师生还在里面开圣诞晚会的大礼堂。   “杜鹃花很聪明,又善良。”在了解了杜鹃花的过往后,莫琛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善良勇敢的姑娘。   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而是男人对于女人的欣赏。   秦深放平了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就算是打上了马赛克保护隐私,依然能够感受到她灿烂的笑容,这样温柔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莫琛收拾好心情,继续说:“杜鹃花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拥有大礼堂的钥匙。”   狩猎游戏最初开始的地方便是大礼堂内,老师们退场后,便是学生们狂欢的时刻。   所谓灯下黑,或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推开门一眼就可以窥全貌的大礼堂,猎人们忽视了。   等找到这边时,大礼堂内,杜鹃花坐在钢琴前给不安的“麋鹿”弹着安抚人心的曲子。偌大的礼堂就舞台上开着灯,温暖的灯光照在杜鹃花的身上,善良善良的她如同天使,鼓舞人心的笑容能够化解任何人心中的阴霾和自卑。   她有多么美好就衬托出猎人有多么的可恶,扭曲嫉妒的灵魂啊,只想将眼前的美好完全撕碎,让世人看看,世界就是丑陋的,权势地位才最重要,什么高尚的品格、什么善良的温柔全都是狗屁。   不重要?呵呵,那学校的老师知道学生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出来阻止!还不是猎人既有大公司老总的儿子,又有高官的女儿,最不济的,父母的身价也有几千万,给学校捐过搂。   莫琛说到这儿,眼神幽幽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不言不语。   坐在同一桌的黄三尾靠在王乐彬的身上不安地挪动着屁股,他结巴地问:“后、后来呢?”   “后来啊……”莫琛的声音犹如叹息,“他们大狂欢了。”   “你们知道艺术家玛瑞娜·阿布拉莫维克吗?”在讲述大狂欢之前,莫琛先问了大家问题。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问起了一个外国人,本国鬼怪,没有人的知识面覆盖到外国去。   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章俟海娓娓道来,“玛瑞娜·阿布拉莫维克是塞尔维亚著名的行为艺术家,被称之为‘行为艺术之母’,她的行为艺术作品以狂野大胆而著称。我国对她了解的最多的应该是她的作品《韵律0》,在此作品中,她准许观众使用台子上提前摆上的72件道具对艺术家、也就是她本人进行强迫性接触,事先她有被注射麻药,无论观众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在无拘束的情况下,人性本就残忍,当观众拿出手枪,子弹上膛地对准艺术家时,这场表演宣告结束。”   不知道是谁嘀咕,“太变态了。”   也不知他是在说行为疯狂的艺术家变态,还是那些失控的观众,无论是哪一种,没有接触过的普通人,都是无法理解的。   就像是十五年前,私立中学平安夜大狂欢当晚的孩子们,在那一夜之前,他们应该从未想过,人性能够扭曲成那样吧。   莫琛闭上眼睛,仿佛能够感受到杜鹃花那时的痛苦和无助,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当晚,猎人们喊来了五十多个自愿参加的学生进行了游戏,作为平安夜大狂欢的高(潮)。“杜鹃花被他们绑了起来,任人施为。”   游戏不需要细致的描述过程,只是想象就不寒而栗。   每个人心中都有着魔鬼,当魔鬼不受束缚、挣脱牢笼时,该多可怕啊!   “靠,杜鹃花救的那五个人呢,怎么不救她!”六娘义愤填膺地问。   秦深给出了答案,他无意间刷微博的时候刷到了《818美伦中学十五年前的大狂欢》,美伦中学就是杜鹃花上的那所私立中学,网上实名扒此事件的人据他本人介绍,是当年被杜鹃花救下的五个人之一。   多年来,他懦弱、胆怯,只能够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看着犯罪的人逍遥法外、看着冤死的人背负骂名。现在,杜鹃花回来了,他也要站出来揭露被多方势力掩盖住的真相,还原过去,让所有人知道,杜鹃花是多么好、多么好的姑娘。   “他们也是被残害和发泄不满的对象,这个在微博上实名还原当年的真相的人,少了一条腿。”就算是少了一条腿,这人永远记得平安夜那晚弹钢琴的姑娘,记得姑娘温柔的鼓励和安慰,才让他克服了口吃、 摆脱了酗酒的父亲,最后考上大学、成为博士。   秦深摇头,有些罪恶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只是心态乐观、积极向上的人始终愿意相信世间美好而已。   了解杜鹃花的过往时,莫琛顺带看了看被她守护过的人现在过得如何,惊悚地发现,这些人竟然或多或少地有着残疾。   据此,就可以想象十五年前美伦中学大礼堂内是何等的血腥地狱。   ……   ……   微信头像又变了,学校礼堂内,穿着白色小礼服的杜鹃花弹着钢琴,一切美好都是停止在那个时刻的。   信息字体终于变了颜色,红得刺目——   第四个   第四个啊,在自家别墅做法的张春都觉得浑身发痒,像是身上爬着无数的蚂蚁,麻痒难耐。   房间外好像有“嘭”的声响,不过他太痒了,没有在意。   大师的弟子呵斥,“想要活命就安分点儿,不准动,继续摇。”   张春都凶狠地看了一眼弟子,等着,等把杜鹃花弄死了,他就把这对师徒送去地狱。   痒痒痒——   痒到骨头缝里面的痒。   不,张春都神情恍惚地挠着,用力地用指甲刮着皮肉,才能够缓解得到片刻的舒适。不过,不够啊,麻痒像是从身体内部泛出来的,不是外部造成的,他在外面怎么抓都没有用。   怎么办?   抓里面吧!   张春都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的手指不知道怎么变得那么尖利,一下子就在胳臂上抠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这还不够,手指从血洞伸进去,找到了骨头,在骨头上挠着。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在房间内响起,活生生剥着自己血肉、成了血葫芦的张春都沉醉在解痒的舒服中无法自拔。   做法的大师“啊”地惊叫,从嘴巴里呕出大量的鲜血,满屋子的铃铛疯狂地抖动着,发出“铃铃铃”的催魂声。   黑发裹身的红衣厉鬼出现,她飘在大师的左右,叹息一般的呢喃,“第五个。”   大师把身上所有的法器扔了出去——   没用,没用,都没有用。   不断向后退着,大师惊慌地大吼:“怎么没有用?”   杜鹃花咧嘴笑着,手从黑发中穿过,露了出来。   大师绝望,“竟然是阎王令!”   十五年前的往事很沉重的,更加让人感觉到窒息的是,平安夜过去,第二天的阳光并未带来光明。   参与者的背景太大,还有那句法不责众,杜鹃花的惨死、五人致残被掩盖,为了粉饰太平,美伦中学自此加强校园环境的管理,多年过去,因为雄厚的师资力量、严谨的学校环境,成了当地的知名高中,无数家长捧着大把的钱当敲门砖,只想为孩子求来一个入学的资格。   而杜鹃花,因为当事人的粉饰太平,逐渐被捏造成为了勾引人的荡(妇)。   呵呵,真相就是如此的残忍。   ···   十五年前的第二天,阳光照不穿人间的阴霾。十五年后的今年,沐浴在阳光中的望乡客栈,恬静安详。   听了杜鹃花的过往,昨晚秦深的睡眠质量并不怎么好,一会儿骂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一会儿担心丢丢会不会受到欺负,担心完了大的胆心小的。孕中多思多虑,秦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完美的为它做了注解。   也就是章俟海,秦深怎么折腾,他都能够对应着给予安慰,二十四孝好伴侣,指的就是他了。   昨晚没睡好,早晨就起得晚,秦深伸着懒腰走到了大堂,顿时眼睛瞪大,大堂门口坐着一只圆滚滚、山一样的大熊猫。   背影看起来又颓又丧,但架不住秦深自带滤镜,有了国宝之名的加持,现在这只大熊猫抠脚丫、屙粑粑,秦深照样会举起手机拍个不停。   他现在就是这么干的,与他一样动作的人周围还有很多。   “可爱可爱,他动了!”   “能够抱回家就好了。”   “想得美,你死了,他可不会跟你去幽冥鬼界。”   所有惊叫都被压抑在嗓子眼儿里,就怕声音高点儿,会打扰到大熊猫丧丧地晒着太阳。   “咦?”   秦深叫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角度他才发现,大号黑白团子旁边同款姿势坐着个小号的黑白团子,小背影摇摇晃晃,他可不丧,正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呢。   拍了十多分钟,秦深心满意足地坐在桌边,吃起了自己的早饭,昨天做的马鲛鱼饺子二十个,还有两个焦边的煎鸡蛋,咸菜是妈妈秦静送来的萝卜干切碎下锅炒的。   吃完了把盘子送回厨房,秦深出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萌到融化,他家的小宝贝穿着熊猫装坐在大熊猫的旁边,小熊猫挪了位置,歪着头靠在丢丢的身上。   小熊猫委屈地扭头,眼睛里带着一点点泪水,他身上的毛毛又要炸开了。   一只痴汉一般的白色小奶猫在小熊猫身上不断踩啊摸啊,再一次上下其手。   “唧唧—”小熊猫难过地叫着。   大熊猫伸出厚实的爪子轻轻地拍拍儿子的脑袋,无声的安慰儿子,神兽威压,老爹也搞不定。   “叮咚。”   秦深的手机收到一条推送的新闻,他扫了一眼,额头上瞬间挂上了一大滴汗。   新闻标题是《熊猫基地丢失熊猫,警方正在寻找》,点进去看,是熊猫老家那边的熊猫基地里少了两只熊猫,一只成年的、一只出生不到六个月,大的那只是基地的明星熊猫名叫二二,小的是他的独子叫做团团。半个月前,基地内工作人员发现二二和团团不见了,在基地围墙上发现了一个大洞,洞口边缘的痕迹经过专家比对,是熊猫刨出来的,怀疑是熊猫自己逃跑。   二二是基地工作人员五年前在野外发现的受伤野生大熊猫,在基地进行救助之后没有放归野外,因为二二情绪低迷、行动缓慢,兽医经过诊断发现他有抑郁症,不适合放归野外。   因为丧丧的沧桑大叔摸样,二二成了基地内的明星。去年,二二难得出现了对异性的求偶举动,基地就给他找了一只美女熊猫,谈了恋爱。   美女熊猫有了宝宝,可惜第一次当妈妈,没有什么经验,生产过程十分凶险,生完孩子就抛弃了二二和孩子。   有了儿子的二二依然对生活没有啥兴趣,依然丧丧的,不过颓废地坐在木架上晒太阳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活泼的小团子。   半个月前,二二和儿子不见了。基地追踪足迹,找遍基地周围,深入山林腹地,因为发现了二二带儿子生活的痕迹,基地怀疑是二二的野性出来了,不愿意被基地的院墙束缚,这才逃离。   但在五天前,他们在二二和儿子经常生活的地方发现了人类凌乱的脚印。森林公安也收到线报,有人进入山中偷猎,二二和他的儿子很有可能成了盗猎的目标。   秦深:“……”   沉默地关掉了网页,点开联系人,找到杨奉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秦老板早上好。”杨奉当了蜀山掌门也没有放弃国安一处的工作,还介绍了很多蜀山弟子进入国安一处。   因为蜀山这个老门派避世太久,与现代社会脱节,故步自封只会越来越落后。蜀山为了寻求发展,应该入世,杨奉选择了往国安一处输送蜀山人才,能够接触到的事情更多。而且,背靠大树好乘凉,修真者再厉害,也是生活在国家里的。   秦深脑海里转了一圈他知道的关于杨奉的事儿,脑子里面动着,不妨碍他嘴巴里和杨奉打招呼。问好之后,秦深说:“熊猫基地丢失熊猫的新闻看见了吗?”   “丢熊猫?老板等等,我找找新闻。”   有键盘敲击的声音传来,片刻之后杨奉说,“这个案子我在内部有听到过一些,国安一处已经介入,因为在熊猫丢失的地方发现了法术的痕迹。老板关心这个案子,是有什么发现吗?”   “对,跟你说一声,熊猫在我这里,不用费功夫找了。”秦深看颓丧地坐成一团的熊二,很怀疑,如此熊生态度,怎么穿越万万里虚度原,去往妖界魔地?   杨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反应过来秦老板看不见的,就说道:“我知道了。”   “等等。”手机内传来交接手机时的细碎声响,很快,电话那头换了一个声音,懒洋洋的、提不起半点儿精神的声音,是熊二。   熊二慢吞吞地说:“偷猎的被我困在山坳内了,沿着小河走五百米、看得见一棵光秃秃的老树,绕过老树就是了。”   真有偷猎的,熊二遇上了之后把他们制服,突然觉得待在老家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去妖界好了。   这才来到了望乡客栈。   杨奉在那头说:“好,我知道了。”   熊二慢吞吞地把手机还给了秦深,穿着老头汗衫、老头裤、脚踩一双拖鞋的熊二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整个人懒懒散散、丧气十足,大白胖子的身材倒是与他的原型非常相似。对了,熊二的肚子比秦深的大多了。   变成人了,熊二丧丧的气质越发凸显,两只眼睛下面怎么都去不掉的青黑写满了颓废。   伸手抱住委屈的小熊猫,熊二靠着门边坐下,边给儿子顺毛,边看着客栈外的青山绿水。一动不动看了足有半小时,熊二突然慢慢吞吞地开口,“儿子,我们不走了吧,白荡山看着挺好的。”   “咕咕~”被爸爸软软的手指摸得舒舒服服的小熊猫发出声音,他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跟爸爸在一起就行。   “进镇子的时候不是在东山附近看到大片的竹林,很可口的样子。”熊二看到的竹林,是竹子精修竹种下的,竹子在他的妙手下长得飞快,已经幽绿成林。生活环境好,又有客栈在,还有好吃的笋子和竹子,没有比这边更好的生活环境了,“听别的精怪说,住在红叶镇要经过山神大人的同意。爸爸拿不出什么东西供奉给山神,就……”   “唧唧?”小熊猫疑惑地看爸爸。   “把你给山神大人摸摸吧。”   小熊猫僵硬住,“???!!!”   门口的大萌物变成了丧丧的胖中年男人,又不是帅哥,很快围观萌物的群众散开,有几个看中院子里种的番茄很可口的样子,掏钱买上一斤,还体会了一把亲自采摘的快乐。   “又酸又甜的,真好吃。”摘够了番茄,客人边走边后退,脚后跟撞到了院门处的门槛,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倒。稳住了身形,听到了外面有锁链拖动地面的声音,他扭头看出去,被外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招呼着同伴过来看。   他的同伴沉迷于西红色的美味中无法自拔,暂时不想挪窝。   吃着吃着,锁链的声音靠近,同伴下意识抬头,见到黑衣包身的红衣厉鬼牵着一条铁链子走了进来,锁链锁着五个人,神情呆滞、残留在脸上的恐惧让他们的五官扭曲变形,是手持阎王令的杜鹃花把仇人的魂魄带来了。   同伴呆呆地扔了一个小西红柿到嘴里,愣愣地说:“怎么才五个?”   杜鹃花停下来,扭头看向同伴,阴森可怖,吓得同伴手上的番茄都掉了。   杜鹃花抬起头,覆盖住脸的长发如水一般向后,脸,彻底露了出来。   “好、好漂亮。”   为自己报仇雪恨之后,杜鹃花心中郁结已解、身上戾气消散。戾气散去,小姑娘恢复了生前的容貌,长相甜美、笑容恬静,眼睛里像是闪着光。   “谢谢。”声音也是那么的好听。   在外面摘番茄的几位客人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说的是实话。”   杜鹃花笑着歪着头,眉眼弯弯,如同悬在天上的月牙儿,很美好。“很久没有人这么说了,谢谢你们。”   爆红脸的几人傻乎乎笑了起来。   如瀑一般的黑色长发撩到了身后,身上穿的及膝小礼服是艳丽的橙红色,露出纤细的小腿、精致的脚踝,脚上中粗跟的红色小皮鞋与衣服相得益彰。   她完好无损的手上拿着一枚白色的小令,令牌上的“令”字黑色如墨、稠厚得仿佛十八层地狱里沾满鲜血的土壤,泛着阴森的气息。   手持阎王令,住店不花钱。   “老板,我要两个房间哟。”杜鹃花笑盈盈地说。   秦深被她的笑容感染,“给你个可以看到河景的房间,能够看到彼岸花海,你会喜欢的。”   “谢谢老板。”她指了指用锁链捆着的五个人,“随便给他们准备一个单间就好,免得待在外面碍眼。”   “行。”给他们就不用这么好的待遇了,阴冷潮湿的房间来一个。   莫琛走了过来,看杜鹃花此刻的摸样,心中甚是安慰,“你能够放下真好。”   “谢谢你莫道长,也要谢谢老板。”杜鹃花说:“张春都在家里面布置了很多困缚铃铛,要不是有手榴弹炸开了他家的墙壁,我就进不去了。你们给我烧的刀我都用了,一刀一刀地划在了他们身上,用来用去,还是大菜刀的感觉最好。”   秦深:“……”姑娘喂,嘟着嘴、萌萌地说这些很违和的呀。   铁链猛烈晃动,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众人看过去,是为张春都做法的大师清醒了,修炼之人,神魂总有一些异于常人,苏醒的快也正常。   大师恐惧地看着周围,嘴巴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半个声音,他急忙把手伸进嘴巴里,里面空空的,他的舌头不见了。   杜鹃花依然笑着,笑容冷冷冰冰,“我死后,张春都的妈妈迷信,怕我作怪,就请了这人镇压我。挖我眼睛、口舌,呵呵。” 第124章 补习班在前面等待   大堂一角摆放了一架钢琴, 悠扬轻快的音乐随着杜鹃花指尖的跳动连绵不断。   大堂内坐得满满当当,没有了椅子就席地而坐, 连坐地上的地方都没有了, 客人们就站着, 静静地听着欢快的乐声。所有人无不露出沉醉的表情,就算是不懂音乐的人, 也很容易被杜鹃花借音乐传递出来的解脱、放松、愉悦所感染。   经历过种种苦难以后,依然能够这么洒脱快乐, 秦深喜欢上这个姑娘了。可不是嘛,杜鹃花生前善良,死后报仇干净利落,报仇雪恨之后果断放下仇恨, 秦深很欣赏她身上的品质, 要是能够留下客栈就好了,给丢丢当钢琴老师。   不过,杜鹃花已经厌倦了此生, 她对秦深说,冥帝怜惜她,报仇完后就会安排她立刻投胎。   自她死后, 父母承受的痛苦、压力太多了,妈妈喜欢小狗, 她会投胎成狗狗陪他们走完今生。等父母故去,轮回司会安排,他们下一世还在一起, 她还会当父母的女儿。   秦深看莫琛出来了,问道:“那个大师不折腾了?”   “不了。”莫琛神情淡淡地说,至于怎么让那个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大师闭嘴的,莫琛未吐露只言片语。   莫琛站在吧台前,神情专注地看着弹琴的杜鹃花,眼神柔柔的,带上了少年人的倾慕。   钢琴是莫琛之前拜托纸扎匠人做的,花的工时更多、所费的精力更大,秦深见到钢琴之后,特意上网查过,烧给杜鹃花的钢琴是按照著名钢琴大师打造的名琴所制,连琴脚、琴身的弧度等分毫不差。   杜鹃花看到钢琴时,直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架钢琴。   可见莫琛的用心。   秦深说:“喜欢就挽留,错过了,就是一生一世,永永远远了。”   秦深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仔细看莫琛,神情又没有任何变化。莫琛说:“她这一生经受的痛苦太多了,记忆可以选择遗忘,却永远不会消失,触景生情,总会勾起内心的悲伤。她很勇敢,可也会脆弱。与其让她带着痛苦的回忆强留人间,还不如喝下孟婆汤得到新生。”   莫琛垂下首,无不苦闷地说:“我没有重要到让她留下。”声音中带着少年人初尝单恋的苦闷和郁卒。   当男人对女人流露出欣赏的时候,那离心动就不远了。   莫琛心智坚定,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在强手如林中的白水观出类拔萃。正视了自己的感情,珍视感情的美好和苦涩时,又能很快放下。   在秦深面前露出一丝脆弱和迷茫之后,莫琛很快调整了自己,他说:“我已经答应杜鹃花,等她投胎转世了,把她送到父母的身边。”   “嗯。”有了“女儿”的陪伴,杜鹃花的父母也能够得到许多宽慰。   十五年前,杜鹃花惨死之后,她的父母就在帮女儿讨公道,只可惜面对权势很难,被打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他们能够找到的线索很少很少,当年的参与者不是离开了,就是被封住了嘴,杜鹃花的死亡被定性为一起同学开玩笑造成的意外事故,草草了事。   那些人还歪曲事实,说游戏是杜鹃花主动提起的,是她按捺不住寂寞,鼓动的别人。   各种难听的话很多,在市里面流传得很广。   面对女儿的死亡,杜鹃花的父母承受不住打击,也不接受明面上的调查结果,他们决定在真相大白之前绝不火葬,要让女儿干干净净地走,就将她的尸体留在了家里。   所有亲戚朋友都说他们疯了,可是失独的父母哪里管那么多。   他们心中的不舍,却给坏人有了可趁之机。   张春都的妈妈迷信,在儿子犯事儿之后不是想着让儿子面对错误,而是请来了大师做法,镇压凶魂。偷走了杜鹃花的尸体,打入魂钉镇魂,挖去双眼、割去舌头、斩断四肢,看不见、听不见、动不了,有怨无处发、有冤无处诉。在大凶之地掩埋,自然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杜鹃花的埋尸之地遇到山洪,山洪冲毁魂钉,魂魄得到自由,飘荡到黄泉路口,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那个所谓的大师助纣为虐,咎由自取。”莫琛对这种人深恶痛绝。   当年伤害杜鹃花的不仅仅是这些人,难道就这么放过了?秦深问:“杜鹃花只取首恶吗?”   “其它人自然有法律和道德谴责。”莫琛勾起唇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加可怕。”   十五年前他们能够只手遮天,销毁证据,让所有涉事者闭嘴。十五年后,真相不会再被埋没。   随着张春都、周夏事等五人的死亡,随着爆料的信息越来越多,有许多人走进了警察局自首,更多的人受着良心的谴责,终生生活在恐惧之中。   ·   一曲终了,杜鹃花站起来向大家鞠躬道谢。   大堂内安安静静,听得如痴如醉的众人尤觉得音乐声在耳边回荡,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也许是美好、坚韧的灵魂更能够抚慰人心,杜鹃花弹奏出来的曲子让人听了回味无穷。   久久,秦深带头叫好鼓掌。掌声响起,唤醒了呆愣的其他人,纷纷开始鼓掌。   响亮的掌声,差点儿掀翻了客栈的屋顶。   杜鹃花报仇结束,应该回去了,不再逗留人间。   渡船前,莫琛送行,看着面前笑容温婉的姑娘,舌头像是突然不是自己的了,明明心里面有许多话要说,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途河边的风撩动着杜鹃花的发丝,她修长的手指将头发搂在手上,不让它们乱飞,脸上的笑容甜美,带着即将得到解脱的放松,“莫琛谢谢你,钢琴我带过去了,投胎之前无聊了还可以弹弹。”   莫琛语气僵硬地说:“不用谢,本来就是给你的,其他人也用不了。”   莫琛在心里面甩自己两巴掌,这听着像人话吗,对可爱的女孩子怎么能够这么说。   杜鹃花点着头,尚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的脸颊微微地嘟了起来,“嗯嗯,烧给我了,也就我能够用。”   莫琛手足无措,“你、你别生气。”   “噗嗤。”杜鹃花笑了起来,伸出手按上莫琛的肩膀,“小伙子,算年龄你喊我阿姨都可以了,别对阿姨有什么别样的想法哦。”   “别这么说自己,加起来你也才三十三岁,正是年轻的时候。”   杜鹃花向前迈出去一步,在莫琛错愕的、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给了莫琛一个一触即离的拥抱,“再见。”   身上残留的点点香味让莫琛清楚地意识到刚才的拥抱不是错觉,心脏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他的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再见,一路疏风。”   “嗯,之后的事情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辈修道之人应该做的。”   杜鹃花笑盈盈地挥手,“小道士……”她失笑地摇了摇头,不说再见了,喝了孟婆汤、 再见面也不是她了。“永别吧。”   扶着渡船的栏杆,杜鹃花看着岸边越来越远、看着岸边站着的人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不见。   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看着天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黑白色大鱼,以后她真想当一棵生长在深山老林里的树,远离世间的一切烦恼和喧嚣。   不过这样就无法待在爸爸妈妈的身边了。   杜鹃花轻轻地叹气,“得陇望蜀哦,应该珍惜眼前的。”   X省X市,尘封十五年的过去被揭开,所有的真相大白于人前,春华高中停业整顿,所有的师生不愿意再待在这个学校,离开业估计遥遥无期了。   主使者死亡,剩下的参与者不仅仅要遭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而且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跪地求饶,他们害怕极了,害怕杜鹃花阴魂不散,过来找他们索命。   据说已经自杀和疯了好几个,死亡并不是他们解脱的终点,而是偿还自身罪孽的开始。   墓地内,悼念杜鹃花的人已经陆续离开,唯有她的父母倚靠在一起,怀念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灿烂的笑容犹如昨日。   “老杜,花花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过来看看我们,我可真想她。”   “之前的小道长不是说,花花一开始身上戾气太重怕伤害我们。报仇之后又不能够逗留在人世间,她没有时间来看我们。”   杜妈妈靠在丈夫的怀里,明明笑着,泪水却迷蒙了双眼,“来不来看我们没事儿,只要她下辈子投胎能够过得好好的。”   杜爸爸用力了搂紧了妻子,“只要她好好的。”   “呜呜呜~”一只刚满月的小狗狗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走到杜妈妈的脚边就耍赖地坐下来不动了。   杜家父母低头看过去,垂着耳朵的小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回看他们,它像是在说撞到它了,怎么不抱抱它,想要不负责吗?   杜妈妈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抱住了小奶狗,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温柔地说:“花花,跟妈妈回家吧。”   小奶狗伸出粉嫩的舌头,舔着杜妈妈的脸,嘴巴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呜呜”声,像是在说好呀好呀。   莫琛看着杜家父母抱着小狗狗走了,这才抱着一束花走到了杜鹃花的墓碑前,放下花之后看了很久。   ……   ……   “听说你做噩梦了?”   周六,洪烨一家人又来客栈改善生活了,一进门洪烨就亮着嗓门,开玩笑地说:“还听说,你的噩梦主角还是我。我对你做了什么?把你酱酱酿酿了,你不满别找我啊,”   秦深满头黑线,噩梦早就被他扔在角落里了,毕竟做噩梦的原因有点儿那啥啥,羞于提起……   “再说,不给你提供饭菜。”秦深出言威胁,他手上可是有“人质”的,“酱炒面包蟹、 水煮甜虾、爆炒腰花、涮羊肉……”   洪烨摸摸自己的嘴角,怕晶莹的液体挂上去。心里面非常期待美味的到来,嘴巴上却嫌弃地说:“大热天的吃这么多,上火死了。”   秦深凉凉地说:“以上说的,统统没有。”   “……”洪烨拉着胖儿子转身,“走了走了,咱回家,爸爸给你做乱炖吃。”   龙龙:“……”噘着屁股,成了个胖胖的千斤坠,“不不不,我不要回家,爸爸饶了我吧我,我还是个孩子,要补充营养,要长大。”   洪烨,“……”倒霉孩子,想扔。   秦深看了看这对父子,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龙龙实在是太逗了。   中午给他加鸡腿。   午饭真没有秦深报的那些菜,但客栈的伙食不会差,可口的鸡丝凉面作为主食,每个人还有一个煎得焦边的糖心荷包蛋,卤鸡腿、卤鸡翅等等按照自己的喜欢加,还有糟醉的鸡爪、翅尖、带鱼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鲜香的蘑菇汤,蘑菇、竹荪一锅烩,喝上一口绝对忘不了。   吃完午饭,休息一会儿,就到了秦深午睡的时间。   打着哈欠往卧室去,洪烨喊住了他。   “干嘛?”伴随着哈欠,秦深说话含含糊糊的。   洪烨一副“我有好事儿”跟你分享的样子,凑到了秦深身边,还没有开口呢,就被嫌弃热的秦深往旁边推了推,“热。”   “行行行,你是孕夫你最大。”洪烨不和孕夫一般见识,他朝着外面招招手,边说:“为了不让你做噩梦,我把梦貘给带来了,让它吃掉你的噩梦。”   通体酱红色的梦貘利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到二人跟前,人立起来,两条胖胖的前爪搭在一块儿,狗腿地作揖,脸上人性化地露出谄媚的笑容。   希望它这回的马屁能够成功。   秦深:“……”   秦深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拒绝。”   梦貘如遭雷击,生无可恋地低下了头,流出沧桑的泪水。想要当个马屁精为什么这么难。   秦深有一瞬间的动摇,想到这只梦貘在不经过自己同意就将自己的梦作为蓝本造梦,软下来的心肠就硬了起来,摇着头说:“算了,睡觉的时候有只小兽窝在床边吃自己的梦,挺可怕的。”   “咕咕咕……”梦貘重振信心,手舞足蹈地极力推销自己。   洪烨给梦貘当翻译,“它说,它可以躲在床底下,抱着自己的尾巴,不动不发出声音,默默地吃掉你的噩梦,给你创造美梦。”   秦深哭笑不得,弯腰伸手拍拍梦貘的小脑袋,“谢谢你的付出,但是我真的不要。”   梦貘失望地垂下头,无力地叫唤了两声,“咕咕。”他过来将功折罪都不行吗?   “你想将功折罪啊,可以。”   梦貘来了精神,“咕咕?”什么办法?   “镇子上的人不是盼着再来一次统一的梦,给小镇造势吗?”   梦貘急急地说:“咕咕咕!”山神大人不允许自己这么干啊。   秦深笑着瞧了一眼洪烨,说:“我允许了,你给大家造一个学习核心价值观的梦,倡导科学、文明的梦。”   梦貘挠着头,“咕。”他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构筑这个梦了,是用前天从山神大人那边吃来的梦作为蓝本呢,还是用一个星期从镇长那边得来的梦?   洪烨:“行,就按照秦老板说的做。”眯着眼睛威胁,“不允许用我的梦,我家人的也不行。”   梦貘是吃梦的无害小兽,护身罡气对它产生不了作用,洪烨和青龙神君一时不查,就让这个小家伙躲在了床底,吃了一个梦。   梦貘激动地甩着尾巴,粗短的前爪搭在一块儿频频作揖,“咕咕咕!”叫唤完了还用力地拍着自己单薄的胸膛,立志要将这件事情完美地完成。   四条腿着地,梦貘“嗖”地冲出去了客栈,它要去构思梦境啦。   秦深用胳膊肘捅了捅洪烨,“说说吧,怎么想到把梦貘送来的。总不会真的要让它吃掉我的梦吧。”   洪烨无辜地看着秦深,“就是啊。”   秦深眨着眼睛看他,洪烨不躲不避,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我相信你了。”   “这就是了。”洪烨耸肩,“我们可是朋友。”   秦深:“……”不补充这一句还好,补充上了,总觉得洪烨不怀好意啊。   再问却问不出来什么,秦深扛不住睡意摆摆手去睡觉了。   他的身后,洪烨看着秦深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也没有收回视线。青龙神君走了过来,清冷的声音问:“怎么想到带梦貘来的?”   洪烨说:“我问过梦貘,他二十八年前来过红叶镇,吃过一个人的梦。”   洪烨卖关子,不直接说,而是兴致勃勃地问:“你猜猜,他吃的梦是谁的?”   青龙神君神情清冷,但看着洪烨的目光温柔如水,“秦言。”   洪烨垮了肩膀,“真是无趣,一下子就被你猜到了。下次你就算是猜到了,也要假装不知道。”   青龙神君从善如流地说:“好。”   洪烨满意地翘着嘴角,“这就是嘛。”   梦貘二十多年前来过红叶镇,那时候他的家乡人类进山活动的频率就很频繁了,它咬咬牙就来了红叶镇,想要进入望乡客栈去往妖界魔地。但爪子踩在望乡客栈的地面上,事到临头它退缩了,不敢。   穿越万万里虚度原实在是太难,有勇气迈出这一步的已经很厉害,但光有勇气可不行,还要有本事,不然就会成为荒兽的食物、成为草原的肥料。那时候梦貘摸着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它这么一点点肉,给荒兽塞牙缝都嫌少。   退缩的梦貘就躲在客栈里,想要待个一两天学习学习前辈们前往妖界魔地的经验,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经验听了很多,每一个都用心记在了小本本上,准备以后胆子大了就跨越虚度原。   那回总结了许多经验的同时,梦貘还吃了很多梦,其中就有秦言的梦。   秦言那段时间刚好有了秦深,每天都梦见如何拥有他的,噩梦连连。   “秦深既然不愿意接近梦貘,证明还不是他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强求不来。”洪烨说完之后,脸上带出了震惊,不可思议地说:“难怪你不告诉秦深的身世,他到来的方式太高端了,令人不敢置信。你之前就算是说了,我估计会觉得你在说神话骗我。”   “我从不……”   洪烨抓住青龙神君的手,笑着说:“我知道,从来不骗人,更加不会骗我。”   揶揄地看他,“所以每次龙龙撒谎骗我作业做完了,你都会无情地戳穿他。”   “不做作业,本来就不对。”   ……   “阿嚏。”龙龙揉揉鼻子,嘟囔着,“肯定是我爸爸在说我!”   “不一定啊,也许是别人呢。”   丢丢换上了自己的熊猫睡衣,爬上了床,在床的一边躺下来,一只小奶猫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了大床上。小奶猫脑袋上戴了一顶可爱的小睡帽,三角形的帽子通体是白色的、在尖尖上缀着一颗黑色的绒球,是和丢丢的睡衣配套的。   小奶猫走到丢丢的身边,小身子往前一趴,脑袋搭在了丢丢的胸口上,喵喵叫。   丢丢托了一下小奶猫的屁股,小奶猫就心满意足地窝在了丢丢的胸口上。   龙龙捧着大脸靠过来,想要去抓小奶猫的三角耳,被琥珀眼瞪走了,噘着嘴巴收回手,眼馋地看丢丢和小奶猫互动。他大人似的老气横秋般叹了一声,“肯定是我爸爸啦,他发现我的暑假作业就做了一点点不高兴了,说我身为校长的儿子成绩那么差,太丢脸了,哭唧唧。”   丢丢伸出手摸摸龙龙的大头,“可怜的龙宝宝,我觉得你爸爸说的对。”   “嘤嘤嘤嘤。”龙宝宝在床上打滚,他不想做作业。   “你看哟,电视里面,特别特别厉害的人是不是说话很斯文的,很有文化的样子,讲道理一套又一套。而小弟和反派,说话做事一看就没有文化。”丢丢用龙龙最近追的仙侠剧举例,举例子结束还做了总结,“所以,想要征服世界,当老大,有高强的武功还不行,还要有文化。”   龙龙把脑袋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我会努力的。”   丢丢抱着小奶猫侧躺着拉过被子准备睡觉了,“这回要说话算话的哦,大英雄一字千金。”   “哦。”龙龙像是一条毛毛虫在床上一拱一拱地把自己放平了,翻了个身仰躺,握着小拳头用力地保证,“我这回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个文武都行的大英雄。”   “呵呵。”   丢丢的那边小奶猫发出嘲笑。   龙龙“哼”,“这回看着吧,我说到做到的。”   “嗯,龙龙加油。”按住小奶猫的脑袋,不让他再笑的丢丢说:“我会和你爸爸说的,让他给你报个数学补习班,吴老师家里面的那个就很好。”   龙龙:“……”生无可恋。   丢丢继续说:“好久没有见到小麒麟了,我也去上补习班吧,吴老师那边还有提高班呢,这样每个礼拜都可以见到小麒麟了。”   ……   在红叶镇定居的吴老师、祁拂逆还有小麒麟,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本来吴老师住单身宿舍,不过现在拖家带口(吴克己本人并不想的那种,但“己”抗议无效,每天都被克星打得鼻青脸肿),再住单身宿舍就住不下了。要知道单身宿舍是分配给单身人士的,在常人眼中他有了个帅气的女朋友,已经永远脱离了单身狗群体,单身宿舍再分配给他就不合适。   多种原因之下,吴克己含泪告别了自己的小窝,住进了祁拂逆在镇子上找的房子。   房子在老街上,位于医馆和木器店之间,直接全款买了下来,做了简单的装修。房子临街有一排敞亮的店铺,店铺与三层的小楼之间有个挺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好伺弄的瓜菜。   一只混血小麒麟在植株间跑来跑去,高兴地围着丢丢和龙龙转悠。丢丢摘了一条豇豆,手上也抓了一把抓不下了,就全都送到了脚边的篮子里,顺手在活泼的小麒麟脑袋上拍了拍,“蛋蛋真可爱。”   “呜呜~~”小麒麟高兴地叫唤,长尾巴在身后不断地摇。   生活在镇子上,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小麒麟得到了满满的幸福和爱,可就是好寂寞、好无聊,身边没有小伙伴,就盼着丢丢和龙龙过来玩儿。   今天小伙伴终于来了,可把小麒麟高兴坏了。   暑假最热的不是天气,而是各种补习班,语数外等科目,吹拉弹唱写等才艺,小小的红叶镇就有十数家大小不一的补习班。吴老师开的补习班是最晚进入市场的,竞争优势却一点儿都不小,吴克己本人就是活招牌,知道他教学质量的家长很愿意将孩子送来。   吴老师补习班每个周日放假一天,从周一到周六根据进度上午或者下午来上课。   今天周日,丢丢和龙龙就是来报名的,争取明天开始过来上课。不过根据二人的进度,丢丢上每天四点后的提高班,学各种奥数竞赛题,开发智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龙龙的数学成绩,不提也罢,就每天上午过来上课,先把三四年纪的知识掌握透彻吧。   开学就五年级了,数学越来越难,龙龙不加把劲儿不行哦。   三个小伙伴子在院子里摘菜,厨房那头传来抗议声,小家伙们看过去,见到吴老师和祁老师对峙。   确切的说,是吴老师单方面抗议,祁拂逆看他像是看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吴老师坚决说不,“凭什么还让我去打酱油,我现在白天要被你们压榨了赚钱,晚上他用我的身子和你每天大战,弄得我每天早晨起来都觉得两腿发虚,要不是天天吃补药,早就别理榨干了。一刻不停地被你们压榨,为什么还要我干粗活!我抗议,白天的吴克己是有人权的。”   “好好好。”左手拎着菜刀,右手拿着酱油桶的祁拂逆看吴克己的目光平静,情绪一点儿都不激动。“因为你儿子现在还不会打酱油,只能够你当老子的代劳。”   吴克己在作死的边缘跳舞,“不是我儿子,是你和吴克侬的。”   “呵呵,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因为爱人和吴克己分不开,祁拂逆才忍着吴克己,不然吴克己的坟头草有三米高了。   吴克己欲哭无泪,最后给自己争取点儿人权,“多给点儿钱,我要吃酱油店的酱腌莴笋。”   祁拂逆拿着刀子的手抓着钱递了过去,就刚好够打一瓶酱油和买半斤的咸菜。   吴克己看到就这么点儿钱,感觉很屈辱,但又瞅瞅冒着寒光的菜刀,把所有屈辱给吞了回去,慢慢吞吞地接过钱和酱油桶,感觉生活无比沉重的他有气无力地说:“我去打酱油。”   祁拂逆露出了笑容,看着像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早去早回。”   吴克己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路过菜园子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一只小麒麟,小麒麟憨憨地抱住自己的脚撒着娇,声音娇娇软软的。   从一开始的讨厌到现在克制不住的喜欢,作为“叔叔”的他,对待小麒麟态度已经非常和蔼,在小麒麟的软软肉脖子上挠了两下,小麒麟怕痒地蜷缩了身子,吴克己温和地说:“叔叔去打酱油,马上回来。蛋蛋啊,你快点儿长大吧,那以后你妈少了酱油你就可以去打了。”   “呜呜?”小麒麟看着吴克己顶着爸爸的脸说自己是叔叔,小家伙脑袋里一团的浆糊,弄不懂。   吴克己无奈地拍拍他,“走吧,去玩吧,很多事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呜!”小麒麟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软乎乎的小爪爪,他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呢?长大后也有丢丢一样的长腿,可以和丢丢一起玩,可以和他一起去上学。   被太阳晒着,小麒麟感觉身体里热热的,无精打采地摇着尾巴转身进了小菜园,找到正在摘西红柿的丢丢和龙龙,看着他们从藤条上摘下拳头大的西红柿,等会儿用来做汤的。   “咕噜噜—”   小麒麟捂住肚子,感觉肚子不舒服,像是要屙粑粑。噘着屁股就想就地解决,给菜园子施肥。抬头看到丢丢精致漂亮的下巴,小麒麟单爪捂住眼睛,他要听丢丢的话,不能够随地屙粑粑。   缩紧了屁股,夹着两条后腿,小麒麟一溜小跑进房内,家里面有为了他方便专门做的厕所,他要蹲一会儿。   独自生活的人总有两把刷子,祁拂逆还是属于其中比较出类拔萃的,做个汤、炒个菜信手拈来,谢过两个主动要求帮忙的孩子,她手脚利索地将所有的蔬菜清洗干净、处理到合适的大小。   干煸四季豆、丝瓜炒毛豆、蒸茄子、西红柿鸡蛋汤,加上少了酱油还未上色的糖醋鱼和用糖炒出糖色的红烧五花肉,荤素搭配,两大三小够吃了。   买酱油的人现在还没有回来,跟到酱厂里跳进大缸里现捞似的,感觉在正式吃饭之前指望不上。祁拂逆摇摇头,吴克己看着精明内敛,其实精明都点在了教书育人上,生活中是个彻头彻尾的“三低”人士——低情商、低智商、低行动力,能够长这么大,多亏了玄武的强悍体质。   每天早晨起床感觉腿软,压根不是她和吴克侬晚上努力的结果,是吴克己自己吃补药吃太多,补得每天晚上吴克侬嗷嗷叫……   祁拂逆帅气的脸庞上罕见的出现了红晕,看到两个孩子在旁边看着自己,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找了个话题,“蛋蛋呢?”   丢丢和龙龙左右看看,不是一直在他们旁边转悠?什么时候不见的啊!   “祁老师,我们去找。”丢丢印象中好像看到小麒麟往房间走的,就拉过龙龙的手,两个小家伙去房间找麒麟宝宝了。   过了片刻,丢丢惊慌地跑出来,“祁老师,蛋蛋掉进厕所了。”   祁拂逆,“……”孩子不会是遗传到吴克己的高分低能了吧?! 第125章 蛋蛋的忧伤   当儿子掉坑里了, 需要几步把他捞出来?   祁拂逆在脑海中预演……算了,先采集第一手珍贵资料吧。   “妈、妈。”看起来一岁不到的宝宝磕磕绊绊地喊着妈妈,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想要妈妈抱抱的渴望。他皮肤白皙细腻, 藕节似的小胳臂小腿分在的有力, 小脸儿圆圆的,脸颊肉乎乎, 此刻沾了水就像是晨露朝阳下红红的大苹果。   小娃娃结合了父母长相的优点,虽然团团脸上还看不出帅气英俊等等, 但大眼浓眉长睫毛、高挺鼻梁红润双唇,底子这么好,一看就知道未来会是个大帅哥。   谁没有一点儿小时候的黑历史,帅哥也是如此。   祁拂逆默默地拿出手机, 对着光屁股的儿子默默地拍摄, 等他长大点儿了,就让他看。   丢丢往后退了一步,幸好自己的爸爸和爹爹没有这样的爱好……呃, 那个,他还是回去问问吧。要是有黑历史,一定要删掉删掉。   龙龙“嗷呜”一声捂着脸哀嚎, 他爸爸太有这样的爱好了,向小麒麟投去怜悯的眼神,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现在的行为是多么的不应该。   蛋蛋,你以后会后悔的!   不得不说, 无知者最幸福。   为什么会有小娃娃出现在卫生间里,时间还要往前倒个一小时。   麒麟、白虎、青龙等等乃是天地灵气孕育出来的神兽,得天独厚,不需要修炼便能够化为人形,因为种族不同,化形时间略有差异,像青龙刚出生不久便会遇水化形,像麒麟会在一周岁的时候。而玄武大概是性子比较难慢的缘故,早的也要五六岁,晚的二十好几,那么大一只龟了还会赖在父母身边撒娇,当自己是巨婴。   结合了两族血脉的小麒麟,究竟什么时候化形,就连当妈的祁拂逆也摸不准,也就顺其自然。   大概是累积够了能量,抑或是想要变成人的心越发浓烈,今日中午,蛋蛋撅着屁股在坑上运气,一股长长的气从身体里排出来,似打通了任督二脉,蛋蛋舒服地眯着眼睛叹气。   随后感觉肚脐眼儿那边有些热,蛋蛋伸手挠了挠,热着热着,感觉肚子更加难受了,他蜷缩起来,捂着肚子虚弱的“呜呜”,但是他的声音太小了,根本穿不过好几面墙,喊不到妈妈。   难受的哼唧,又有一股气往外面钻,蛋蛋放松了屁股肌肉,随后自己发出一声像是气球被扎破的声音,臭臭的。   蛋蛋害羞地用小爪爪捂住脸,羞羞的。   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感觉不难过了,蛋蛋四肢着地地站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嗷呜嗷呜”,舒服了,他又是一条健康快乐的小麒麟。   甩甩尾巴……咦,怎么感觉不到尾巴了?!   蛋蛋好着急,为什么自己的尾巴不见了?难道跟着刚才的屁屁一起不见了?   眼泪汪汪,蛋蛋扭头去看自己的屁股,看到白白的屁股蛋儿?   “呜呜?”这是谁呀?   白白的,像是桃子一样的屁股真好看。   蛋蛋老想变成人了,含着泪珠儿的眼睛羡慕地看着这个白屁股,长得真好看。   他要问问人家,怎么长出这么好看的屁股,以后自己也要!   追了两步感觉不对劲了,怎么腿腿不听使唤?   蛋蛋低头去看,哇,好好看的手手,他也要。   贴在地上的小肉手下意识地离了地,白嫩嫩的腿变成人之后第一次使用,颤微微的控制不住力道。蛋蛋惊讶地大叫,他不知道怎么站稳了,怎么办?   “呜呜!”妈妈救命!   一着急,蛋蛋站不稳,往后摔下去,屁股蛋子正好卡在了他的专用厕所里头,不同于覆盖着皮毛接触到水的感觉,光裸的皮肤直接碰到了水,凉凉的、滑滑的,感觉有些奇怪,却不坏。   厕所,祁拂逆每天都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味和脏污,蛋蛋实在是好奇了,喝上两口里面的水也不要紧……   这就重口了,打住打住。   丢丢和龙龙来找小麒麟时,小麒麟刚刚摔在厕所里头,正有些懵,不知所措,新身体使用的不灵活,小胳膊小腿朝天,像是仰面的小乌龟在空中扑腾着四肢。   丢丢和龙龙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又是为蛋蛋高兴,又是为他担心,卡着屁股出不来怎么办!   小孩子皮肤娇嫩,稍微用力点儿,就会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印子,丢丢和龙龙不敢乱动,留下龙龙在这儿看着,丢丢出去找祁拂逆。   有小伙伴陪着,小麒麟不担心了,兴致上来还玩起了水,咳咳,哪里的水就不多说了,等祁拂逆来,就见到个与厕所“难舍难分”的儿子。   还未来得及喜悦和震惊,就被儿子长成人的初体验给震撼住了。   ·   妈妈拿着手机拍啊拍,小麒麟玩够水了,朝着妈妈伸出胳臂,“啊,妈、妈。”一开始还叫不顺溜,慢慢地舌头控制得越来越灵活,奶奶的声音不断地叫着,“妈妈、妈妈、妈妈……”   儿子像是小乌龟,拍着视频的祁拂逆憋着笑,双肩的不断地抖动。   “妈妈、妈妈……”得不到妈妈的安慰和抱抱,小麒麟伤心了,眼睛里包着两团泪,“哇”地一声哭出来。   祁拂逆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擦掉,放下手机之后从隔壁的浴室那边拿了一条浴巾出来,裹着脏兮兮的儿子把他便器里拔出来,她力气大又用了巧劲儿,很轻易就将孩子给拔了出来,屁股蛋蛋拔出来的时候发出好大一声“啵”。   小麒麟听到声音害羞到脸红,又因为妈妈就用浴巾裹着自己的上身,小屁屁露在外面,凉飕飕的,有些懵。   “妈妈。”小小声地喊。   祁拂逆嫌弃他,“小脏孩子,妈妈给你去洗澡。”   妈妈和自己说话了,小麒麟高兴了起来,“咯咯”地笑,被举高高地看到站在地上、比自己“矮”好多好多的丢丢,小麒麟眼睛亮晶晶,小嘴巴一开一合、准备了好久,终于大声地喊道:“丢丢!”   字正腔圆,他终于喊出来了,骄傲。   丢丢伸出手捏捏捏小麒麟的胖脚丫,“蛋蛋。”   “丢丢!”小麒麟扯了嗓门,又大声地喊。   丢丢不厌其烦地回应,“蛋蛋。”   “丢丢!”小麒麟继续喊。   龙龙挤开丢丢,指着自己说:“还有我呢,喊我呀。”   小麒麟皱眉毛,像是在思考怎么喊。   龙龙期待地看着小麒麟,小麒麟憋着一口气,嗓子眼儿里发出“嗯嗯嗯”的声响,在龙龙期待的目光下,小麒麟终于憋出了两个字,“丢丢。”   龙龙:“……”   “嗷嗷嗷!”龙龙抓狂,假装很用力地捏着小麒麟的胖脚丫,“露出小鸡鸡,羞羞羞。”   被祁拂逆抱在空中的小麒麟害羞地夹腿,软软地喊:“妈妈。”   “走了,妈妈给你洗澡澡,换上漂亮的衣服。”儿子变身了,祁拂逆脸上高兴的笑容自出现过后就没有消失过,不顾儿子脸蛋上还沾着厕所里头的水,用力地亲了下去,“我的宝贝,以后你就要学着用筷子吃饭啦。”   丢丢眨眨眼,“……”感觉祁老师和自己的爸爸一样,抓的重点都是比较奇怪的。   亲完了儿子,祁拂逆对丢丢和龙龙说:“你们先玩着哦,我给蛋蛋洗澡换衣服去,午饭要稍微晚点儿吃了。”   “祁老师,没事儿的。”   祁拂逆怕两个孩子饿了,在她家却不好意思说,就主动说放零食的柜子在哪儿,“去吃点儿零食吧,有我从麒麟族地那边带来的奶酪球和小鱼干,你们会喜欢的。”   丢丢说:“嗯嗯,祁老师你去忙吧,我和龙龙会照顾好自己的。”   “真是乖孩子。”   祁拂逆抱着小麒麟去洗澡,丢丢和龙龙去了客厅,在祁拂逆说的柜子里找到大堆的零食,没有多拿,就拿了祁拂逆提到的麒麟族地的特产,好吃的奶酪球和小鱼干。吃了一条小鱼干,丢丢眉毛飞了起来,“好好吃,有点儿甜、有点儿咸,还带着一点点辣,上面撒的白芝麻和小鱼干搭配在一起吃起来真香。”   “是好香。”不过龙龙更喜欢奶酪球的口感。   丢丢把自己拆开来的那包小鱼干放在一边,他说:“等会儿问祁老师要点儿,我带点儿给爸爸、爹爹,还有大白吃,大白他最喜欢吃小鱼干了。”   “他是猫,当然喜欢吃。”   “不对啊。”丢对纠正龙龙,“大白是白虎,只是现在变小了而已。”   “我看动物世界,上面说老虎是猫科动物,那也是猫呀,你看大白就非常喜欢吃鱼。”   丢丢竟然有些被说服了,迟疑地说:“好像有些道理。”   外面有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丢丢和龙龙竖起耳朵分辨。   丢丢扔掉手上的小鱼干,紧张得站了起来,“龙龙,外面是吴老师的求救声。”   龙龙跃跃欲试,“丢丢我们走,我们去救吴老师,现在是我们当大英雄的时候了。”   丢丢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再看看龙龙也不甚粗壮的体格,很怀疑他们不是去当大英雄的,而是去添菜的。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响,吴老师已经开始扯着嗓门喊救命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丢丢想他们就把门打开,把吴老师放进来,到了家里面就好了。   丢丢急急忙忙往外走,跑出去一会儿却不见龙龙跟上来,扭头喊:“龙龙?”比自己积极的家伙怎么不见了?   龙龙如同一颗小炮弹从斜侧方冲了出来,自带音效的发出“嗡嗡嗡”的声响,“丢丢,我们出发吧,该孟大英雄拯救世界啦!”   丢丢:“……”手上的棍子差点儿打到自己了。“龙龙,我也去拿武器。”   “好,你去武器库抄家伙,我先上。兄弟,前方有哥哥顶着,一定坚持你的到来。”龙龙给自己加戏,握着拳头用力地在空中抡着,终于有孟大英雄出马的机会了。   吴老师家临街的地方全改建成了店铺,办了补习班之后就布置成了教室。他们一家子进出院子,都是走侧墙的门,出去是一条小巷子,人少、僻静。   嗯,很适合干一些不符合现如今小镇弘扬的“健康、文明”建设口号的事情。   孟大英雄冲到门口,拉着门上的按钮把门拉开,铁门挺重,单手他还拉不动,费了好大的力气、脸憋得通红才把门拉开……出仅仅够自己出去的缝隙。   龙龙心里面抱怨祁老师为什么装这么重的门!看到外面的情况,眼睛“刷”的明亮,他明白了,铁门的重量只不过是对他的考验,因为外面有更大的危险,只有通过了考验的真英雄才能够勇敢面对。   龙龙握紧了手上的木棍(木拖把的布头烂了留下的木棍),中气十足,一声大吼,“你们这群恶霸,放开我的老师,你们胆敢伤害他,我就不客气了。”   被委以买酱油重任的吴克己现在看起来狼狈极了,眼镜一条腿折了,勉强歪戴在鼻梁上,左边的眼镜镜片上有蛛网式的裂痕,很显然是被人用力踩过的。   再看吴老师的身上,棉质体恤的领口彻底被扯松,耷拉在身上,要不是用手捂着,大半个肩膀都要出来了。他脚上还少了一只鞋。   好在身上没有什么伤,看来那些围堵他的人只想吓吓他,没有伤人,不想把事情闹大。   龙龙确定自己要解救的对象全胳臂全腿,满意地点点头。再去看围住吴老师的人,七个大人,各个人高马大,很厉害的样子。   心里面兴奋地嗷嗷叫,他要救老师了,要成为班主任的救命恩人了,班主任还是数学老师,一切太棒啦。自己成为了老师的救命恩人之后,让老师少布置点儿作业肯定可以。   “哈哈哈,吴老师太厉害了,喊了半天救命,就出来一个小崽子,挺能耐哇。”围住吴老师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人,穿印海绵宝宝的汗衫,上上下下用挑剔的眼神看着龙龙,“毛还没有张齐呢,小子,趁早滚蛋,等会儿把你家大人打疼了,会心疼的。”   龙龙大侠风范十足地大吼:“哪里来的肖小之辈,竟然在你孟爷爷跟前逞威风,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我可告诉你,这边都是我家的。”   吴老师:“……”我知道是你家的,他们不知道啊。   准备围殴七人组:“……”来了个比他们还中二的小子。   敦实的小男孩“敦敦敦”地走到吴老师跟前,横着棍子护着老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说完了,龙龙感觉不对,但都说出口了,吞不回去,只能够绞尽脑汁地想下面怎么说。   “龙龙错啦,这是强盗的台词。”从“武器库”拿了武器出来的丢丢有些喘气,两只手握着锐利的武器,跑到龙龙的身边,声音稳稳地说:“我已经报警了,你们敢打人,警察叔叔会捉你们进去的。”   七人组,“……”心好累,当个坏人怎么这么难!   为首穿海绵宝宝的那个恶声恶气地说话:“小孩儿识相点儿,我们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的。”   丢丢“凶狠”地挥着手上的大菜刀,“我手上的菜刀就没有长过眼睛。”   “海绵宝宝”要吐血,这孩子说话真狠。   龙龙崇拜地看着丢丢、看着丢丢手上蹭亮的菜刀,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拿这么硬的武器?果然,能够自己惺惺相惜的真英雄其实不用寻寻觅觅,他就一直在自己身边,龙龙大喊:“大哥!”   要不是大菜刀太重太大了,丢丢只能够两只手拿着,不然肯定空出一只手摸摸龙宝宝的大头,说一声乖。   分神一瞬,等丢丢反应过来时,手上的大菜刀已经被夺走,他仰头看,不知何时给小麒麟洗完澡的祁拂逆出来了,使了个巧劲儿夺走了自己手上的菜刀。   祁拂逆的半张脸在阴影中,帅气的脸上面无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她看着七人组冷冷地说道:“欺负我男人,你们活腻歪了吧。”   不是口头上的简单威胁,而是真枪真刀的告诉别人,欺负她家的不行。也不见她的手腕怎么使的力气,菜刀一条线地飞了出去……   “海绵宝宝”怪叫地往后退,刚才祁拂逆扔出来的菜刀差一毫米就砍在了他的脚上,现在,那般刀身铁黑、刀刃蹭亮的老式大菜刀入地三分,没入水泥地面半个刀身。   七人组不知不觉围拢到一块儿,瑟瑟发抖的六人把头儿“海绵宝宝”给推了出来。“海绵宝宝”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两步,哭丧着脸说:“我们很文明的,一直是健康小镇建设的忠实粉丝,我们不打人,只是推了推,吓吓他而已。你看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啊,我们真的没有打人。”   “原因。”祁拂逆不跟他们废话,直截了当地问。   “海绵宝宝”哆哆嗦嗦地说:“我家是在镇子上开补习班的,数学课是我们的主打,吴老师补习班开了之后,抢了我们很多生意。现在日子难过,谁不想多赚钱儿钱。‘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为自己的利益努力努力有什么错。”   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他是有理有据来的,为什么要胆怯。挺直了胸膛,“海绵宝宝”不再萎缩,“我是先礼后兵的,我给吴老师开了丰厚的条件,只要他关了补习班到我那边来工作,我让他当半个老板,给他抽成,我们一起做大做强,成为红叶镇第一大补习班,让镇子上所有孩子都到我们那边去上课,语数外、毛笔钢琴小提琴……只要踏入我们的大门,就可以让孩子从头学到尾。一站式服务,家长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合适的补习班啦。”   龙龙:“人渣。”   丢丢:“恶毒。”   七人组其他六个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同伴比大菜刀还要可怕。   再看祁拂逆竟然认真思考了事情的可行性,难道两人一拍即合,要掏空家长的荷包、要占据孩子所有的休假时间?   “海绵宝宝”一看,有戏啊!于是再接再厉地说:“吴老师竟然说我痴心妄想,还骂我是为了钱、不顾孩子身心健康的奸商,我当然不高兴,所以就推了他几把。这位小哥,你老……老公,看不清形势,是不是应该教训一下。”   祁拂逆眯起了眼睛,她挺了挺胸膛。   “海绵宝宝”害怕地咽着口水,总觉得面前的小哥杀气腾腾。   丢丢善意地提醒,“祁老师是女生。”   “海绵宝宝”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祁拂逆的胸口,工字款的咖啡色背心没有任何起伏,旺仔小馒头可比豆包小多了。不知不觉他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背上有些发寒,他愣愣地扭头去看同伴,就见他们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随后果断抛弃自己转身,走的干脆利落。   “咕咚”,他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颈脖子有生锈齿轮转动发出的钝响,慢慢转了回去,看到面前的一幕,跪下喊:“奶奶饶命。”   拔出菜刀的祁拂逆淡淡地看着“海绵宝宝”,“滚,以后看到我们家吴老师,有多远绕多远。”   “奶奶,我知道了。”恭敬地站了起来,“海绵宝宝”鞠躬,“奶奶,我走了。”   僵硬地转身,跟浑身关节没有上油一样走了。   拎着菜刀,祁拂逆转身,抱着大胖儿子的她已经笑容满面,她今天心情好,不跟一般人见识。“吴老师不错,被打了,酱油没洒、还记得带回来,中午给你加菜。”   吴老师讷讷地问:“什、什么?”   祁拂逆歪着头笑着说:“竹笋炒肉丝。”   吴克己:“……”   丢丢和龙龙现在看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坏人的祁拂逆,眼睛里带着崇拜的星星,太厉害了。   龙龙握着小拳头保证,“我以后也要像祁老师这么厉害。”   同样握着拳头的丢丢,“加油。”   吴克己看着祁拂逆走到门边的背影,默默看了一会儿,心中跟孩子们想的一样,真厉害啊。   …………   ……   和老师约好了明天就开始上课,上二十天到开学,开学之后看情况,很大可能龙龙是要接着上补习班的,提高数学成绩刻不容缓。   报名费他们的爸爸会从微信上转给老师,他们自己没有带那么多钱,就是自己来了解了解课程的。   从吴老师家出来时间还早,两个小家伙就在镇子上溜达溜达。小孩子的精神总是十足,大太阳在脑袋上挂着,走上一会儿就被晒得小脸儿通红,一身的汗,他们也不在意。走了一会儿,提着小鱼干的丢丢说:“龙龙,我们去吃冰激凌吧,我想吃巧克力香草味的甜筒。”   “好呀好呀,我想吃草莓味道的。”   两个孩子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龙龙看到一家小卖铺,指着那边说:“丢丢看那边,有冰柜,我们去买。”   门口挂的风铃轻响,丢丢和龙龙进店,丢丢看到柜台后的躺椅上躺了个人,礼貌地对老板说:“老板,我们买冷饮。”   柜台后头,躺椅上躺着的男人用报纸挡着脸,他随意一指,意思是让丢丢自己去拿。   丢丢和龙龙对视一眼,他们今天遇到个有个性的老板呢。   冰柜那儿贴着价钱,他们选中了自己喜欢的牌子中的那个口味。龙龙性急,直接就撕开了包装开始吃了,边吃边和丢丢去付钱。钱放在柜台上就好,老板不会站起来特意去收的。   “丢丢你看他身上有只大白猫,眼睛好亮,和大白的好像。”   丢丢也在看窝在老板胸口的大白猫,老板修长如竹的手指在猫身上有一搭没一撘地摸着,动作看起来并不温柔,但大猫并没有反抗,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又像是看着别的地方。   怪渗人的。   丢丢拉过龙龙要走,躺椅上的男人说话了,“小朋友,你们见过和我的大白一样的一只猫吗?”   “大白……”龙龙的嘴巴被丢丢捂住,眨眨眼看丢丢,见小伙伴神情紧张,他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丢丢脆生生地说:“没有见过。老板我们走了,再见。”   丢丢拉着龙龙往外走,快跨出的时候他听到低沉的笑声,他毕竟还小,找不出那么多形容词来形容,他觉得笑声听起来就像是刮风的天气,风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的声音,好可怕,他后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两个小家伙重新站在大街上,沐浴了温暖的阳光之后,面面相觑。   龙龙摸摸自己的脖子说:“我们以后不来了吧。”   丢丢点点头,“好。”   ……   ……   丢丢是章俟海下班的时候带回家的,一个下午他都和龙龙待在太公太婆家玩儿,太公太婆家专门给他准备了游戏室,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玩具,玩累了房间里还有榻榻米可以睡觉,很舒服的。   不过,再舒服也没有家里面舒服。   丢丢靠在爹爹的身上玩着魔方,但他怎么也玩不好,无法还原颜色。碰碰爹爹,求助。   章俟海接过魔方,速度很快地转了一遍,收获孩子崇拜的眼神之后,打乱魔方,慢速度地教孩子怎么玩,“玩魔方是有技巧的,这样……然后这么来……”   丢丢认真地听着,双手在虚空中移动,仿佛握着一个真实的魔方。等章俟海说的差不多了,丢丢实体上手,这回顺畅了许多,在回到客栈之前已经六面颜色还原成功了。   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丢丢对魔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打乱了重新开始,从院门门槛上垮了过去,他还在低头摆弄着。   抽抽鼻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他抬起头,惊喜地发现院子里清理出了一块地方,烧烤架拿了出来,烤架上已经烤上了肉串、蔬菜,放了锡纸做的各种小碗,大大的扇贝里面放着粉丝、炒熟的大蒜和生的辣椒圈,还有一整条烤鱼、鱼身上洒满了各种调味料,鱼肉烤得干干的,从爆开的鱼皮内可以看到白嫩嫩如同蒜瓣一样的鱼肉。   烤架不远处起着一个篝火堆,火堆上面坐着一个砂锅,有香香的味道从砂锅的气孔里冒了出来。   秦深朝着丢丢和章俟海招招手,“就等着你们回家吃了,快来。”   丢丢欢呼地跑了过去,跑到爸爸的身边,伸出小手贴在爸爸的肚子上,“弟弟我回来啦,有没有很想我。哥哥有带好吃的小鱼干回来,可惜你在爸爸的肚子里,吃不到。”   “爸爸可以吃,爸爸吃了,弟弟也就吃了。”秦深伸出手,手指上下摆动着,“什么小鱼干?给爸爸看看。”   丢丢提高了自己带过来的塑料袋,他和龙龙从吴老师家出来每个人得到一袋子的零食,就有麒麟族地产的小鱼干和奶酪球,从袋子里拿出一条小鱼干给爸爸,“爸爸,小鱼干可好吃了。”因为很好吃,他在太公太婆家的时候,很小气地没有拿出来,就想带回家给爸爸、给爹爹、给大白吃。   秦深揉揉丢丢的脑袋,“谢谢宝贝。”   篝火里有竹筒被火炙烤发出水汽蒸发的“噼啪”脆响,秦深说:“晚上吃竹筒饭,很快就好的。”   竹筒里不仅仅是放了饭,还有竹筒烤鱼、竹筒闷鸡肉、竹筒菌菇汤等等,竹筒围着的中间,埋在没有明火的火堆正中间的砂锅内煨的是牛蹄筋,仇宝成调制的老卤放入用油稍微煸炒的牛蹄筋。在卤汤内吸收着各种味道,牛蹄筋变得软糯又不失弹性,吃起来糯唧唧的。捞出一根改刀切片之后下酒,最好不过。   一边的冰桶内埋着一扎啤酒,厨房里还有,一扎吃完了就继续加。   夏夜的客栈小院内,烧烤聚会正式开始,秦深羡慕地看着其他人痛快地喝冰啤、吃生蚝,等肚子里的卸货了,他也要这么吃个痛快。   “你吃这么生蚝干什么?”秦深看章俟海在新鲜开的生蚝里头挤上柠檬汁,送到嘴边,外壳稍微倾斜,软嫩肥腻的生蚝肉便整个滑进了嘴里。   生蚝特有的鲜甜、肥嫩在口齿间绽放,吞咽下去时,是满满的幸福,和对肾的抚慰。   章俟海明白秦深的意思,他说:“生蚝的作用没有那么大。”   “哦”秦深拖长了调子。   章俟海无奈地摇摇头,就知道秦深不信,生蚝是挺补,但绝对做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又不是生燥的鹿血,吃下一碗就想大战一宿的。从烤架上把茄子和金针菇找出来,打开后送到秦深的身前,让秦深先吃着,他再去开一个竹筒,里面的竹筒饭放了腊肉、鸡块、青豆、虾仁等等,内容物丰富,秦深肯定喜欢。   “你让我吃‘明天见’。”秦深用筷子挑着金针菇,夹了一筷子,满口吃下,“我喜欢。”   “老板,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说那么多厕所的事儿。”吃着大扇贝的六娘抗议。   秦深委屈,“我才说第一次。”   六娘夸张地捂住嘴,“竟然是第一次,我怎么觉得是好多好多次了。”   秦深不多说点儿对不起六娘说的这话,张口就要来一些劲爆的,挖着竹筒饭吃着的丢丢听到厕所,就知道自己忘了说什么了。本来一回家就想说,但因为看到烧烤架忘记了。丢丢说:“小麒麟变成了人啦,是个可爱的宝宝,会说话了,还喊我了。”   丢丢期待地看着爸爸肚子里面的小弟弟,“我的弟弟肯定会和蛋蛋一样可爱,不不,不,会更加可爱漂亮的。”   小麒麟从客栈离开之后秦深就见过他两三次,没有想到已经变身了,值得庆祝,“那你明天去吴老师那边上课的时候给小麒麟带一份礼物,恭喜他变身了。”   “嗯嗯。”丢丢琢磨着要给小麒麟送什么,一时间想不出来,就先放在一边,他有一个问题放在心上大半天了,就等着爸爸和爹爹给自己解惑,“爸爸,什么叫做毛还没有长齐。”   秦深:“……” 第126章 老鼠老虎,分得清楚   火堆里燃烧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夏日暖暖的晚风阵阵传来,空气中各种食物的香味令人沉醉。   “这句话是说人还太小, 办事不牢靠。”   丢丢摸摸自己的头发, 追根究底地问:“爸爸, 是哪里的毛没有长齐?”   秦深看着儿子,纯真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本来想编出一些瞎话或者哄着孩子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但触及到孩子的眼神,秦深并不打算这么做了,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始给儿子解惑,“你和爸爸、爹爹洗澡的时候,发现我们哪里不同?”   “爹爹更高、更大。”丢丢踊跃发言。   秦深:“……”这话听到大人的耳朵里, 为啥充满了歧义!?秦深嘀咕, 自己明明也很大……不过这也就是心里面想想,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章俟海宠爱地看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他们一言一语的对话, 心中充满了安逸。给秦深和孩子各倒了一碗菌菇汤,他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   秦深按停脑海中的小剧场, 轻咳了一声,给儿子提示, “宝贝,不是我和你爹爹比,是你和我们比, 有什么不同?”   丢丢皱起了小眉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张口要说话……   秦深塞了一筷子鸡肉到儿子小嘴巴里,堵住他的嘴,免得童言无忌,又口吐惊世骇俗之语。启发到这儿差不多了,秦深说:“长大之后会长胡子,咯吱窝里会长毛毛,下面也会有。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有了。”   避免儿子继续“为什么”,秦深表现得很着急地说:“肚子饿了,吃饭吃饭。”   丢丢点点头,“爸爸快吃饭,,不能够饿到小弟弟。”喝了口爹爹给他倒的菌菇汤,丢丢喃喃自语,“爸爸都没有多少毛毛,也是没有长大?”   不小心听到的秦深:“……”他默默地转头,就当没有听见吧。   肚子里有了小宝宝,激素水平估计有些混乱,胡子不怎么长、皮肤也变得更加细腻光滑,这些变化是有丢丢时他没有注意到的,那时候糊里糊涂过去,而现在有了更多的体悟。   “大烤鱼好啦!”仇宝成哟呵了一声,喊大家去吃新鲜烤的鱼,和之前那条不一样,这条是先烤了再放到锅里面煮的,味道偏酱香,考虑到秦深的身体并没有放辣椒。烤鱼本身味道惊艳之外,吸饱了内里汤汁的老豆腐、魔芋丝、金针菇、茄子丝等等同样美味,成了本次烧烤聚会的压轴菜品。   而压台的与大烤鱼比起来毫不起眼,是从已经熄灭的篝火堆找出来的烤地瓜、烤土豆等等,地瓜甜丝丝、糖油烤了出来,在焦糊的表皮留下黑褐色的痕迹,大鱼大肉吃完了,来点儿面面的地瓜、土豆吃吃垫垫肚子,才最美味。   不过,秦深想简单了,篝火堆里何止地瓜、土豆,内容丰富着呢。   “这边还有一个土豆,竟然还有烤鸡蛋,裂开了好吃吗?”丢丢拿了小棍棍在灰烬里面找呀找,像是在寻宝,找出好多好吃的。   “可以吃,烤鸡蛋很香的,裂开的更香。”蹲在丢丢旁边的黄三尾也从火堆里扒拉出了鸡蛋,他找到的这个没有破,白皙的手指感觉不到鸡蛋壳的滚烫一样直接伸手去拿,放到一边的托盘上。   “哦哦。”丢丢明白了,乖巧地说:“那这个裂开的给爸爸吃。”   秦深听了心中安慰,揶揄地用胳臂肘碰碰章俟海的胳臂:瞧,儿子更加关心他。   丢丢继续说:“爸爸有小弟弟,要补充营养的。”   秦深更加熨帖。   “咦?”丢丢又从火堆里找出了一个锡纸包,“里面是什么?”   “好像是闷牛腱子肉。”黄三尾给仇宝成打下手把土豆、地瓜等等放进火堆的,所以比较清楚,“还有叫花鸡、烤鹌鹑呢。”   秦深郁闷:“……”内容也太丰富了,不是说好了是吃烧烤后打个底的。   “哇,好丰富啊。”丢丢把自己找出来的锡纸包扒拉到自己面前,贴心小天使说:“牛肉给爹爹吃,爹爹每天上班很辛苦的。”   秦深感动,侧头去看章俟海,发现他的眼眶有些红,静静地转回了头,给老章留个空间吧。   火堆里面的东西很丰富,客栈上下各自挑选了自己喜欢的拿在手上,把院子里头打扫干净了带回房间吃。   秦深和章俟海也不例外,看着孩子上床休息之后,二人并肩坐在外面露台上,身前的小圆桌内放着烤地瓜、土豆,还有丢丢挑出来的鸡蛋、锡纸包。   锡纸包撕了开来,裹着浓稠酱汁的大块牛肉呈现了出来,看样子就可口诱人。   “你儿子给挑出来的,可要全都吃掉。”   回答他的是章俟海的行动,拿了筷子一块一块地认真而细致地吃了起来,慢慢地咀嚼,吃的已经不是牛肉本身的香味,而是孩子浓浓的爱。   夜风中皓月下,并肩而坐的两人虽然没有太多的交流,但浓浓的感情充斥了整个空间,任何话语在此时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   ……   丢丢开始了自己一个人骑自行车从客站出发去上补习班的日子,章俟海给他换了一辆性能更好的车,秦深无意间了解到,这么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自行车相当于一辆汽车的钱,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用章俟海的话,既然自家有这个条件,当然是给孩子最好的。   丢丢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的车子多少钱,他反正一样的骑,戴着帽子和爸爸挥挥手,“爸爸外面晒,你进去吧。”   “爸爸就晒一会儿太阳不要紧的,你骑自行车这么长时间,真的不需要爸爸送你?”这话,秦深每天都问一遍。   “不要了啦,我戴着帽子、穿着防晒衫,没事儿的。”丢丢蹬着脚蹬,自行车滑了出去,“爸爸,我走了。”   “骑慢点儿,注意路上安全,到了太公太婆那边,记得给爸爸打电话。”   “知道了爸爸,你进去吧。”   秦深看着儿子越来越远的身影,心中竟然生出点儿怅然若失,不知不觉间,丢丢长大了、更加懂事了,要是一直是小小的、团团的,那该多好。   丢丢上每天下午四点的提高班,不过上午就会去小镇上,陪陪爷爷奶奶、太公太婆,轮着在两家吃饭,上了一个小时的课后正好五点,就会自己骑车回客栈。   今天是去太公太婆那儿,推车进了小院,看到钟爷爷弓着背拿着扫把沿着墙根儿在走,像是在找什么?   “钟爷爷你在找什么?”丢丢把自行车停了之后,好奇地问。   看到丢丢来了,钟爷爷脸上的褶子笑开了花,提着扫把说:“刚才有只老鼠跑过去,我正在找呢。外面热,丢丢快去屋里,今天有新鲜送来的莲雾,还有用百香果做的果汁,快去吃吧。”   丢丢没有去屋里,而是走到了钟爷爷旁边,一起在沿墙的花坛里找,他们现在动静太大,老鼠早就躲出去了,哪里会留在原地给人类抓。   “该死的臭老鼠,米袋子都让它们咬破了。”钟爷爷抱怨。   “钟爷爷,家里面老鼠很多吗?”   “大概是夏天吧,昨天看到三只,今天又有两只过来了,明儿个我就让小李买了老鼠药和老鼠笼子过来,看这些讨厌的东西怎么闹腾。”   “嗯嗯,抓老鼠就交给笼子吧,外面太热,我们进去。”这儿可比不上客栈,明晃晃的太阳在脑袋顶上晒着特别热,别把老人家晒出个好歹来。丢丢扶着钟爷爷起来,两个人进屋,太公太婆听到丢丢的声音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钟爷爷把空间留给曾祖孙三个,自己慢慢悠悠地走回了房间。   章老爷子夫妻很喜欢丢丢,有了孩子的经常过来的陪伴,生活和以前比起来热闹、有活力多了。   丢丢陪着两老口说着话,章老爷子感叹:“红叶镇上生活很舒服、安逸,就是最近晚上老做梦,先是梦到自己在广场和老头老太一起跳舞,跳着跳着,旁边所有人都换了衣服,穿着红色的在志愿者服装,手臂上戴了袖章,握着拳头对着天喊口号。”   “喊什么口号啊太公?”   “二十四个字。”   丢丢睁大了眼睛,“啊?”   “我也弄不明白,怎么连着好几天做这样的梦,我会情不自禁跟着梦里面喊口号,每天起床觉得很累。”   赵敏会给老爷子倒了一杯水,“难怪连着好几个晚上我迷迷糊糊听到你在说梦话,喊什么文明、民主的。”   章老爷子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大概是去茶楼的时候看到的海报太多了。”   丢丢过来也不干什么,就是陪着两位老人说说话,有时候没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说,有了一个小孩子在家里面,气息也会变得鲜活起来。   中午吃了饭,下午看看书、睡一觉,丢丢告别了太公太婆去吴老师补习班,路上的时候看到环卫在墙角、花坛边放水泥做的投饵笼,里面是泡了药的玉米子等等。   教室就在街边,丢丢推开门进去,里面已经坐了十来个同学,教室里的空调打得刚刚好,从炎热的室外进来并没有感觉到温差相差很大。   在人前,丢丢就不是双亲长辈面前那种乖巧可爱的孩子了,因为内向、害羞导致他不怎么会放开了和别人交朋友,小脸儿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有些独、有些不好相处,同学们不是很敢接近他。   找了窗边的位置坐下,丢丢放下书包、拿出课本认认真真看起来,教室门断断续续被打开,又有几个同学进来了。   上提高班的孩子不是很多,也就二十二个,孩子们已经到齐了,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吴老师还没有来。   认真看书的丢丢感觉到身边有动静,抬头去看,看到扎着两条小辫子、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的课桌边。   丢丢肖似章俟海的面容精致漂亮,不笑的时候冷着一张脸,很有章先生的几分气质,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粉色连衣裙女孩站在自己旁边干什么?   补习班的课桌是单人的,并不需要让开了让女孩儿坐到里面。   女孩儿红着脸,“秦时宜同学,晚上我过生日,你可以来吗?”   相处了几天,班级里面的同学,丢丢一个人的名字也没有记住,和女孩儿更是一句话没有说过,没有什么交集,喊自己参加同学聚会做什么?   “对不起,我晚上要回家陪爸爸。”在爸爸肚子里面的弟弟越来越大了,爸爸每天都很辛苦的,他要多陪陪爸爸,让弟弟不要调皮。   女孩儿眼里面浮现出泪水,“真的不可以吗,我家就在补习班旁边,不远的,吃块蛋糕很快的。”   丢丢坚决地摇摇头。   女孩儿大骂“坏人”,哭着跑走了。   丢丢:“???”陌生人不去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就是坏人了?丢丢委屈。   钥匙插进锁眼儿里发出的转动声响起,很快门被打开,吴老师从通往小院的门里走进来,怀里面抱着个穿红色小肚兜、蓝色小短裤的胖娃娃,胖娃娃进了教室就扭头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丢丢,高兴地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里面白色的糯米牙。   “丢丢。”喊爸爸妈妈有时候还会磕磕绊绊一下,但蛋蛋每次喊丢丢都是字正腔圆,声音响亮。   丢丢坐在教室内的位置几乎没有变过,可小麒麟每次进来都要扭着脑袋找啊找。丢丢从吴老师的手上接过胖蛋蛋,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淡化了通身的清冷。丢丢伸出手指在蛋蛋的挺翘圆润的鼻头上点着,“傻蛋蛋,怎么每次都要找呀,我就坐在窗边呢。”   到了丢丢香香(洗衣液的清香)软软的怀里面,蛋蛋藕节似的胳臂抱住他,撒娇地用额头蹭呀蹭,不停地喊着:“丢丢、丢丢。”   “嘘。”丢丢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小声地说:“上课了,不准说话。”   蛋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两只小胖手捂住嘴巴,他知道了,不说话了。   丢丢从书包里拿出一件厚点儿的空调衫穿在身上,前襟的拉链拉起来,把坐在他双腿上的小麒麟裹在里头,就露出圆圆的脑袋。   蛋蛋最喜欢这样了,要不是不允许他说话了,肯定高兴地“呜呜”叫唤。   等小弟弟出生了,丢丢肯定是个好哥哥。   坐在丢丢斜后方的小姑娘不明白,秦时宜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漠,一口拒绝了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十岁生日、很重要的生日啊,为什么不来参加?瞅瞅丢丢怀里面胖成米其林轮胎一样的宝宝,女孩儿眼泪汪汪,她也可以吃胖点儿的。   少女情怀总是诗,但十岁就开始作诗了有点儿早啊!   聚精会神地上课,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分开的时候了,小麒麟赖在丢丢的怀里面不肯出来,弱弱地喊:“丢丢。”   “蛋蛋乖,哥哥明天还要过来的。”   小麒麟的小胖手抓紧了空调衫的衣襟,耍赖地不肯松开,用力地说:“丢丢!”憋了小脸儿,憋出两个字,“不!要!”   “哇,蛋蛋会说更多的字了呢。”丢丢表情夸张地鼓掌。   小麒麟害羞地捂住自己的大胖脸,“嘻嘻。”   趁着他害羞的功夫,吴克己把沉得压手的大胖小子给抱了出来,揉揉丢丢的头说:“路上慢慢骑,时间还早,安全第一。”   “知道了老师,我会的。”丢丢把书包甩到身后,朝着小麒麟挥挥手,“蛋蛋再见,吴老师再见。”   小麒麟知道丢丢是走定了,自己继续耍赖也没有用,同时挥着自己的两只肉手手,“丢丢,见见。”   又会了两个字啦。   丢丢做了个加油的动作,“蛋蛋超厉害,哥哥明天来见你。”   从吴老师补习班出来,金乌西垂,天边有灿烂的云彩昭示着明天依然会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自行车踩上了和平路,离家就更近了。远远地可以看见客栈的烟囱里有袅袅青烟升起,饭菜肯定做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自己吃饭了。   丢丢眼睛尖,看到路边的草丛里有拖着长尾巴的灰毛老鼠一闪而过,皱着眉头嘀咕,“老鼠真的好多啊,小镇上的猫怎么不行动起来抓老鼠?”   抬着自行车走进客栈,丢丢看到通体白色的小奶猫在大堂门口伸着懒腰,小奶猫身边的盘子里放着红艳艳的小西红柿,小奶猫不时低头伸出舌头卷了颗西红柿到嘴巴里,吃得相当享受。   指望白虎神君抓老鼠是不可能的。   自行车停在屋檐下,丢丢走进了大堂,蹲在小奶猫的身边,抓起小奶猫软软的小爪子,“在门口等我吗?”   “对啊,丢丢吃西红柿,超好吃。”   ·   “竹鼠还是头一次见,竟然长这个样子,和普通老师有很大的区别嘛。”秦深脚边摆着两个竹子编的竹笼子,每个笼子里面装着三只圆滚滚的竹鼠,它们伸出小爪子抓住竹筐上的竹篾,尖利的牙齿用力地咬着,单薄的竹篾却没有丝毫损伤。   竹鼠,秦深在电视上看到过,致富栏目,很多人靠着小小的竹鼠发家致富的,但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更加别说是吃了。   秦深问:“竹鼠怎么吃啊?”   仇宝成待在旁边,很少有大厨搞不定的食材,头一次见到的也不要紧,上网查一查,总能够找到做法的。   送竹鼠过来的修竹说:“红烧着、烤着吃,都可以,它的肉质更加细嫩紧实,吃竹根、竹笋长大,肉的异味小。”   秦深点点头,去看仇宝成,仇宝成已经行动了起来,弯腰提起一个笼子,笑呵呵地说:“我刚才在网上查了查,处理起来不麻烦,晚上加道菜吧。”   “行。”经过仇宝成的手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秦深已经开始期待了。   见仇宝成要杀竹鼠,秦深现在闻不得血腥味,趁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之前先从厨房里撤出来,到了大堂,秦深看到丢丢回来了,“宝贝,今天上课开心吗?”   “开心呀,又学到了很多新知识,吴老师教课真的好棒,本来不会的难题,他一说我就会了。”丢丢挠挠头站起来,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情绪问爸爸,“爸爸,为什么有不认识的女孩子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我们不熟悉啊!我见到她还哭了,因为陌生人拒绝而哭泣吗,是不是太脆弱了?”   “!!!”儿子出去上学一趟,有这么大的事情发生,秦深赶紧问:“能够告诉爸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可以呀。”丢丢走到吧台那儿,靠在上面和爸爸说今天上课前发生的事儿,说完了还噘着嘴巴,“下课的时候那个女孩子是哭着离开的,还有男生很用力地在瞪我。爸爸,我不明白啊,我和她不熟悉,怎么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要是熟悉的同学邀请我,我肯定去啊,还会带上礼物呢。”   之前同班同学有人过生日,他就和龙龙去了,过生日的同学是个脸蛋儿圆圆的女孩子,他还专门挑了红彤彤的大苹果送给她。   秦深在心里面叹气,他真心不不知道怎么和孩子说。   十岁的小女孩儿就开始对异性产生了懵懵懂懂的好感,也太早了一些。秦深想想自己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估计还在玩泥巴呢。   秦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女孩子的态度说破,看儿子懵懂无知的眼神,明显没有开窍,估计离开窍还要很远,自己说破了反而不好。   索性决定不说。   这个事儿可以过几年再考虑,秦深头疼的是儿子的性格问题。上补习班已经有五天了,五天足够把二十个名字对应上他们每个人,但丢丢却说那些同学是陌生人。   心中无力叹息,不能够操之过急,让孩子一下子纠正自己,慢慢来吧。   “大概是人家女孩子心灵比较脆弱,你拒绝之后她就哭了。”   丢丢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秦深说:“过去和大白玩吧,肚子饿就先吃点儿小麻花垫垫肚子,离吃晚饭还有一会儿。”   “知道了爸爸。”   孩子走了之后秦深扭头看到竹子精修竹背着箩筐准备走,开口挽留,“在客栈吃了晚饭再走吧,尝尝宝成哥做竹鼠的手艺。”   修竹挺想留下,但是不行,“最近有好多老鼠跑进竹林里,我不看着林子,新生的嫩竹根就要被它们吃掉了。”   听到鼠群来袭,心中心中一紧,秦深干笑着问:“不会又是什么神秘的力量把老鼠引过来的吧?”   前有鼠群,后有集体做梦,现在再来群鼠闹小镇,那就热闹了。   秦深想到的,更早看到老鼠的镇民已经想到了,有人在网上发了诸如#小镇再添异事,群鼠乱舞#的帖子,还有人发了图片,不过老鼠毕竟不受人待见,看到群鼠就联想到之前疯狂流传在网络上的一张动图——掀开水泥板,数以万计的老鼠狂奔而出。   就是没有密恐症的人,看到了也要倒抽一口气。   所以,群鼠的威力并没有在网络上发酵,反而被小镇的黑粉抓住了把柄,大加利用,疯狂diss红叶镇,说这儿因为环境太差、太脏,风水不好,才引来的大量老鼠。   镇政府宣传科已经就此事在网络上公关,小镇内知道这件事情的配合官方,统一口径,努力扭转颓势,宣传小镇的真善美。   网络上的纷纷扰扰,没有关注到的秦深不知道。   修竹告诉秦深,“小镇上有什么神秘量的话,肯定就是它优美的环境,大江南北我走过,在华夏,已经很少能够找到像红叶镇这么好的地方了。我来了红叶镇有了挺长时间,感受很深刻,起先来的时候红叶镇还挺普通,不过是山坳坳里的小地方,后来环境越来越好,空气中的灵气变得浓郁。   “现在,草木看起来比我来时更加葱茏,鸟兽越发灵动,人的精神气也越来越好。”修竹充满感激地看着秦深,“这一切都是老板带来的。”   “我?”   “没有老板经营起客栈,活不起这一方山水。”   秦深有了更多的疑惑,却又有一些明悟,他说:“我感觉环境还是要靠大家努力的,你的竹林鲜绿了周围环境,也提供了大量的氧气。洪烨和青龙神君守护一方水土,才使得这里平安平顺,我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很小。”   修竹笑着并未多说什么,身在客栈的老板看客栈的一切都稀松平常,他不知道客栈给红叶镇、甚至是整个华夏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告别了修竹,今天坐船上下班的章俟海换了衣服出来了,秦深拉过他在一边,把儿子在补习班的事儿悄悄地和章先生说了。面露担忧,“孩子的性格是我最担忧的事情,内向、害羞,不主动走出去怎么交得到朋友!你说怎么办啊?”   章俟海看着和白虎神君玩得非常好的丢丢,嘴角弯起,他反问秦深,“那你认为怎么样才算是好的?”   秦深理所当然地说:“到了新的集体能够很快融入进去,交到很多新朋友,呼朋唤友喽。”   秦深为人热情、仗义,从小就是孩子头儿,是人群中的小太阳,不知不觉就能够吸引很多人跟随。不一定每个人都可以发展出一段友情,但走在路上时不时有人打招呼那是真的,秦深信奉普世守则——多个朋友多条路,从来不会将发展朋友的机会推之门外。   章俟海说:“人之一生,有三五至交好友足以。朋友易得,知己难寻,在自己困难时能够施以援手、雪中送炭的才是真朋友,在自己平顺时、锦上添花的不过是认识的人。”   秦深茫然了一瞬间,脑海中过了一遍,能够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也就是温溪哥了。朋友圈里几百号人,发条信息瞬间收到几十个赞,但点赞的朋友不会在危险的时候推自己一把。   秦深无力地叹气,“我错了吗?”   “没有。”章俟海安慰地拍着秦深的背,他说:“每个人的处事原则不一样,你不用改变自己。秦深,你很美好、很真实,率性而为,活得坦荡潇洒,而这些都是我不曾有的。你是我的小太阳。   秦深下弯的嘴角翘了起来,“我成为你一个人的小太阳就可以了。”   “对,我一个人的。”章俟海强调了一下,对于丢丢的教育,他自有准备,“丢丢的性子和行为方式都很像我,你放心,我会教导他怎么更好的为人处世。”   章俟海心中傲然,以他们家的财富、地位、权势,完全无须看世人眼色过日子,无须考虑自己在乎的人以外的任何人的感受。他的儿子,完全可以由着性子来生活,交自己喜欢的朋友。   以上章俟海并没有诉之于口,是与秦深倡导的融入人群背道而驰的。   秦深:“……”自己生的,像自己的地方却少之又少,秦深好心塞。摸摸肚子,希望怀里里面揣着的这个,最好像自己。   这样一家四口,才公平对不对。   …………   ……   第二天上课,丢丢背了个大号的双肩包,里头窝了一只白色的小奶猫,背包的拉链拉开了一半,小奶猫后脚踩在背包里面、前爪搭在丢丢的肩膀上,小小的脑袋就靠着丢丢的脸颊,一双琥珀眼自信满满地说:“丢丢你放心好了,只要我到镇子上叫一声,所有胆敢在镇子上撒野老鼠都要滚。”   “老鼠乱咬东西,会传播疾病,影响卫生,一定要赶掉,不然生活在镇子上的爷爷奶奶、太公太婆怎么办!”丢丢心地善良,老鼠不是好东西,但他认为没有必要赶尽杀绝,所以和白虎神君商量了,把所有的老鼠赶走,还要给它们上上课,不允许做坏事。   丢丢很聪明,但依然是个孩子,有些天真的想法是和正常的。   今天去爷爷奶奶家的木器店,奶奶给丢丢准备了好吃的肉酱面(不是自己做的那种,秦静的手艺是毁厨房的)。   来红叶镇旅游的人多了,人气上来,街上就新开了许多店,老街上就新开了一家面店,做出来的肉酱面、鸡丝凉面、红烧牛肉面味道很好。今天丢丢来,秦静进去店里头端了一大碗的肉酱回来,浇头单卖,一大份五六人食不过三十块。顺带在店里面买了手打的面条,回家用清水下面,放上浇头就可以吃,简单美味的一餐。   吃完饭,丢丢借口说要睡觉了,就提前去了自己的房间,把抱着的小白猫放在床上,“大白,可以开始了。”   大白清嗓子运气,“等会儿,我酝酿一会儿。”   “嗯嗯。”丢丢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白虎神君。   白虎神君憋着一口气,身后尾巴缓慢摇着,为了不在丢丢面前露怯,他要好好酝酿一会儿。身体缩小了,神兽威压也被限制了范围,来一波大的必须好好准备。   心里面埋怨,为什么青龙和洪烨那两个家伙不出手管管,现在需要他来出手拯救苍生。果然,苍生还是要靠猫……呸呸呸,是虎来守护的。   白虎神君酝酿的进度条有些长,等得丢丢忍不住动动腿脚,等到走神。听到外面爷爷和奶奶在说话,好像是老鼠把堆放在后院的木头咬坏了。   丢丢在心里面说,真是坏老鼠。   “嗷呜!”奶声奶气的喵叫声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威猛之感,引起了空气的震荡,看不见的声波如同涟漪一般以木器店为中心,一圈一圈荡漾开,人类肉耳听不见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小镇。   “咳咳。”白虎神君挺着胸膛说:“怎么样,很厉害吧。”   丢丢不明白厉害在哪里,但很捧场地点头,“大白最厉害。”   “那是当然的的”   在小镇各个角落,好多老鼠惊慌地逃窜,惊扰了无数人,尖叫声在小镇内此起彼伏。   同在老街,距离木器店有段距离的地方,悬挂在门上的风铃轻响,不是有客人来了,而是店内古怪的老板站在门下,他摸着自己那只一动都不会动的泥塑猫温柔地说:“他在这儿呢,竟然这么善良,赶了有什么用,全都杀了才省事儿。我们帮帮他。”   他怀里面的泥塑猫没动,却有威风凛凛的虎啸声从它口中传出……如霹雳惊雷,震慑四方。 第127章 小镇迷雾 重重   小镇居民无不被虎啸声震慑住, 惴惴不安地看向四周,猛兽的吼声仿佛就在身边, 他们感觉随时会有一只吊睛大老虎冲出去, 将人撕成碎片。   镇政府和派出所立刻行动起来, 镇子上的大喇叭循环播放:“请所有居民待在家中,不要随处走动。请所有居民待在家中, 不要随处走动。危险解除后会有通知。”   猛兽下山,事情可大可小, 往大了猛虎闹市伤人、死伤无数,当然领导者更希望往小了看,说不定只是野兽过境呢,人们只要不打扰它就行。   没有人兴起哪怕一点点怀疑, 怀疑虎啸的真实性。听那如同惊雷一般的声响, 有人脑补出一只比汽车还要大的老虎,血盆大口张开,一口便可以吞噬掉一个成年人。   没有接到镇政府通知, 所有人就关门落锁,游客躲进最近的商铺,战战兢兢地等待着警报的解决。   “天啊, 是一只白虎。”   “好大好大,爪子比人脑袋还要大。”   “呜呜呜, 我想回家,以后再也不来了。”   “卧槽,真特么刺激, 只有环境够好才能够吸引来猛兽吧。”   小镇内议论纷纷,人们又是担忧又是好奇地趴在窗户边往外看,弄得好像真有很多人看到了在大街上溜达的大白虎似的。   但,也有人真的看到了。   有人大叫着在老街上狂奔,躲在屋内的人听到声音,纷纷脑补出人被猛兽追击的恐怖画面。   丢丢站在自家三楼上往外看,看到空旷寂静的大街上,有个年轻男人在街上狂奔,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啊。   “他在干什么啊?”丢丢疑惑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为什么跑着跑着摔倒在地,啊,他拿了垃圾桶砸地面,疯了吗?”   小奶猫蹲坐在阳台的水泥栏杆上,稚嫩可爱的圆圆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沉思,仔细看,琥珀眼的深处有惊慌一闪而过。   虎啸声他再熟悉不过,五百年前、没有吞吃墓中阵兽的自己,就是这么叫的。   这是自己的声音啊。   丢丢看不见,他却能够看见,真的有“老虎”在追男人,身躯大如卡车,头大的爪子拍碎人的脑袋就和拍西瓜一样,从威猛的虎头到身后摆动的棍状长尾,白虎神君都很熟悉。   这也是他啊。   确切地说是一抹残影。   只有心有鬼祟的人才看得到的正义化身。   白虎主杀伐,嫉恶如仇、惩恶扬善,一抹残影只是他本尊千万分之一的力量,但杀死罪恶的心是一样的。   白虎神君扭身,跳到丢丢的肩膀上,小爪子在丢丢的眼皮上点了点。   “哇,真的有老虎,我可以看见了!”丢丢大喊,“老虎要拍碎人了。”   眼见着残影即将扑到男人的身上,要将趁乱偷车的男人撕成碎片,清冷的绿色光束射中残影,残影顿了顿,巨大的脑袋甩动着,忽然,老虎仰头长啸,如惊雷滚滚、如山石崩裂,笼罩住整个小镇。   远在和平路尽头的秦深猛地看向小镇,“我去镇子上看看。”   客栈离小镇有一段距离,刚才的骚动,秦深并未听见。   “老板,你先打个电话问问吧。”六娘担心老板的身子,不让他贸然行事,“镇子上有洪山神和青龙神君在,丢丢身边还跟着白虎神君呢,不会有事儿的。”   关心则乱,秦深着急之下忘记了最方便的联系方式,直接给父母视频,接通之后看到父母站在院子里,正低着头看着什么。地上一群被吓破胆儿的死老鼠,看起来还是蛮恶心的,秦静就不给儿子看了。   “爸妈,我听到镇子上有老虎的叫声,没事儿吧?”   秦静看向镜头,“你不要担心,我们待在家里面没事儿的。你不用过来,丢丢就跟我们在一起,好好的。”   镜头移动,拍到了站在楼上的丢丢,丢丢挥挥手,大声地喊:“爸爸。”   看到亲人平安无事,秦深提着的心放下,“妈,镇子上真有老虎?”   “听起来像,以前老辈人就说白荡山上要大虫,但我觉得老人看见的说不定是虎妖,谁敢在白荡山附近撒野。”   秦静话音刚落,外面龙吟虎啸阵阵,她和丈夫面面相觑,赶忙往楼上走,奔跑中,喘息声通过听筒传到秦深那边,不明所以的秦深大喊:“怎么了,怎么了……”   画面抖动得厉害,好不容易等画面不动了,秦深发现父母现在站在三楼,还能够从他们身边看到丢丢的小半个身子,丢丢手上抱着缩成一团的白虎神君,秦深从来没有从白虎神君那张毛脸上看到如此惊慌无措的神情,胆大包天、心中只有吃喝的白虎神君耍赖偷懒,为了一口美味可以放弃神兽尊严,好像除了吃的和丢丢的怀抱,就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动容。   而现在,惊慌失措的白虎神君呆若木鸡。   能够让白虎神君如此失态,肯定不是小事儿,秦深心惊,继续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妈,妈……”   “嘘!”秦静压着声音,让秦深不要说话,悄声地说:“别说话,给你看。”   秦深被气氛感染,闭着嘴巴专心地等待着妈妈把镜头移动过来,镜头转换,从前置摄像头变成后置的,大街上正在发生的一幕,顿时让秦深目瞪口呆,大开眼界。   他看到了什么?   是龙争虎斗!   是龙腾虎跃!!   是古代神兽在打架!!!   秦深张口结舌,“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嘘!”   秦深捂住嘴巴,选择不再说话,虽然心里面有一堆的疑惑,但他估计现场几个都无法给他解答,于是默默地看着。   当龙虎斗真实出现在生活中的时候,心情如何?大概就是秦深现在这样,超级复杂吧。   老街上,巨大的白虎腾跃而起,血盆大口内锐利的牙齿寒光凛凛,轻易就能够咬断钢板,木器店旁边墙上的铁门如豆腐一般少了一块,多了个巨大的豁口。秦深倒吸一口气,真怕龙虎相斗伤及父母孩子。   “妈,你们……”   秦静“嘘”地让儿子不要说话,压着声音用气音非常小声地说:“我们很安全,不要担心。你别说话。”   秦深,“……”好吧,他打扰了。   父母儿子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秦深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一个劲儿地打扰他们,再说要被讨厌了……   算了算了,他也继续看吧。   再看街道上,白虎脸盆大的脚掌内弹出五根锐利的脚爪,咆哮地挥向青龙。眼看着就要拍到青龙身上,青龙悠长健壮的身体轻巧地挪开,紧接着尾巴猛地拍过去,白虎躲避不及,一下被拍飞,砸在地上出现一个大坑。   尘土飞扬,白虎摇头晃脑地从灰尘中走出来,毕竟只是白虎神君当年在湖伯墓里面留下的一道残影,拥有的白虎之力不多,青龙神君对付起来轻而易举。但,这抹残影被人祭炼过,竟然和本地龙脉息息相关,青龙神君投鼠忌器,无法暴力解决,只能够徐徐图之。   青龙腾跃,转瞬到了白虎跟前,昂首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残影,清冷的声音从龙口中缓缓而出,“白虎残念,你一直靠着它掩盖自身气息,简单却相当有效的办法。你竟然能够在我眼下触碰到白荡山中隐隐抬头的龙脉,佩服你的手段。”   秦深从秦深龙君平淡的语气中听到了对操控白虎残念之人的欣赏,高手惺惺相惜,也不过如此吧。也有轻蔑,通过遮掩气息的手段藏头藏尾,不是君子所为,肯定是獐头鼠目之辈。   白虎残念巨口上扬,露出人性化的笑容,没有说话,腾跃而起。   以为青龙神君刚才说话真的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幕后之人的欣赏和轻蔑,这么认为就太小看青龙神君了!聊聊几句话,不到六十多字,十几秒的功夫,他便布下了大阵,腾跃起来准备给青龙致命一击的白虎残影被大周天星辰阵束缚,动弹不得。   虎啸阵阵,庞大身躯想要挣脱掉阵法的束缚,但根本没有用!真正的白虎神君在此,也奈何不了青龙神君的阵法,更何况是残影。一抹残影耗费青龙神君如此多的精力,还不是顾及到白荡山的龙脉。   在阵法中,残影的身影越来越淡,气息越来越微弱,它不甘心地大吼着,无济于事,被大周天星辰阵吸收了力量、反哺到龙脉中,已经是强弩之末。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与炎炎夏日的滂沱大雨不同,小雨绵密如纱,更像是早春时节滋润大地万物的细雨,有着生机勃勃的力量。   沾染到雨的事物,一草一木、一猫一狗、一砖一瓦……还有小镇上、白荡山上的人、妖、鬼等等,皆受益良多,因为这是龙脉复苏之后,灵气暴涨产生的雨水,富含着浓郁的灵气。   草木更加绿了、猫狗更加健康,听到虎啸龙吟躲藏起来的人类、精怪情不自禁地从躲藏之地走了出来,沐浴在细雨中,仿佛身体更加轻盈、百病全消。   末法时代,白荡山下潜藏千年的龙脉浮到地面,周围枯竭的灵气有了补充,显得笼罩在其下的白荡山、红叶镇更加的不同。   秦深已经走到了小院内,肉眼可见的,整个客栈被浓郁如实质的雾气笼罩,雾气潮湿湿润,但沾染到皮肤上不会黏腻得难受,竟然会吸收到体内。   秦深摸着章俟海的脸,手下的触感依然是干爽的,喃喃道:“你睫毛上挂着水珠。”章俟海卷翘浓密的长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欲落不落。   章俟海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挂在睫毛上的水珠颤巍巍的。   秦深看着水珠,鬼使神差地说:“你蹲下来点儿。”   章俟海没有说什么,全力配合秦深,弯起了膝盖,身子矮了下去。秦深舔了舔莫名干燥的嘴唇,没有缓解唇上的干裂,反而连带着喉咙也干涩了起来,在心中欲(望)的驱使下,他抱住章俟海的头,俯身低头,干燥的双唇含住章俟海的眼睛。   在他温热潮湿的口中,章俟海的眼睛在眼皮下极为缓慢的移动了一圈,睫毛随之抖动,细小的动作,在秦深的口中无限放大。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害臊的红晕从面颊烧到了双耳、蔓延到胸膛,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臊红一片。   就连口腔内的温度也在不断地攀升,烫得章俟海叫了一声,这一声怎么听怎么不正常。   秦深蓦地松开,往后腿上一大步,“我、我……”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这么干。   章俟海哪里会让他逃开,“长高”了身体,高大挺拔、魁梧有力的身子在越发浓郁的白雾中显得神秘莫测,他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对秦深的感情自始至终,从未有过变化。   抱住秦深,彼此的呼吸越来越近、彻底缠绕在一起。章俟海低头,双眼直直地看进了秦深的眼睛里,深邃如静海的眼中想要占有的情绪越发外露。他垂下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看不透的阴影,鼻子贴在一起交错过去,双唇重叠……这才是他想要的吻。   在白雾中,客栈的氛围产生了变化。   不管这一边,要是现在天空中有个航拍无人机的话,盯着屏幕的人会发现,当客栈内的浓雾浓稠到宛如实质之后,白雾开始往外扩散。   以客栈为中心,白雾速度极快地弥漫开来,笼罩住了狮头峰,蔓延过了和平路,来到了小镇上之后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扩散,转眼间将整个小镇覆盖。   老街上,白雾浓浓,站在三楼的一家三口已经看不见街上发生的一切。   三合街上,被阵法束缚住的白虎残影只余下极淡极淡的一抹,青龙所在的地方,从浓雾中走出两个身影,是孟彰和洪烨。   孟彰挥手,浮于空中的巨大青龙消失不见,这不过是他的一抹神识而已,真正的青龙身躯整个红叶镇都摆不下。   一旦出现,立马成为新闻头条,夺人目光的题目,例如“龙原来不是神话、而是真实存在”的新闻刷爆所有版面。   这就不好了。   今天发生的事儿已经很麻烦,估计已经在华夏修真界引起了轰动。   “你说,幕后之人究竟是要帮龙脉复苏,还是掠夺龙脉的气息?”洪烨玩味地说道。   青龙神君的表情依然淡淡,“无论他要做什么,都是多此一举。”   客栈已开,那位正在慢慢找回记忆,龙脉苏醒知只是时间问题。至于掠夺龙脉的气息,青龙神君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人借白虎神君残念掩藏气息,祭炼之后只是在龙脉上动了一点点手脚,容易被孟彰和洪烨疏忽,但掠夺龙脉动静太大,稍微有些异动,就会引起二人的注意。   不会得逞的。   “有些小伎俩就敢班门弄斧。”青龙神君笑了,如一池春水吹皱,春回大地、如沐春风。但他的行为暴力而果决,带着凌厉的杀气。   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微微收拢,阵法中的白虎神君像是进了真空袋,被压缩真空,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恐怖的凝滞,残念被压缩到极致,“砰”,声音清脆悦耳,残念化成了无数星星点点,散于空气。   离木器店不远的地方,一家小卖铺门口的风铃疯狂抖动,发出杂乱、刺耳的声音,店主人商湖吐出一口黑红的血液,反手擦掉嘴角的红色。他留着稍长卷发、看似凌乱却味道十足的胡渣,是个走雅痞风格的青年,商湖翘着嘴角,笑容乖张,沾着鲜血的手摸着自己的泥塑猫,猫儿琥珀色的眼睛黯淡了许多,不过内里依然流动着异彩。“宝贝儿,说好了陪我待在墓里面一生一世的,赖皮的人是小狗哦~”   声音鬼魅、迷离,在白雾中幽幽如叹息。   商湖退后一步,轻轻关上了门,看起来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嘎声响,合上后,门前挂着的铃铛恢复了平静。   回到木器店,被剥离了与龙脉联系的白虎残念被捏碎,最后一点点碎片消失之后,洪烨幸灾乐祸地说:“监兵不知道哪里惹来的情债,他惨了。”   青龙神君的眸子在周围一扫,四周凌乱残破,如台风过境,“这边修复的钱就让监兵出吧。”   木器店内,奶气十足的哀嚎。   窝在丢丢怀里的白虎神君捂住脸,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当年不过是为了离开湖伯墓的缓兵之计、答应了墓主人的要求——陪他留在墓中。墓主人以为自己是小龙女啊,要找个杨过在古墓里面厮守一辈子,就算是他是,监兵还不想当杨过呢。   当年白虎神君还为自己的权宜之计点赞,在偏执的墓主人帮忙下,他成功找到了阵兽,后面的事情之前已经说过了,他破不了阵,直接吞了阵兽暴力破阵离开,承诺当然是没有履行的。   两只爪子捂住脑袋,白虎神君痛苦地哀嚎,肿么可以这样!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的沾沾自喜,蠢透了!   墓主人偏执又疯狂,活着的时候就可以坑杀二十万人,活着的时代还流行人祭,死在他手上的不计其数,墓中每一寸土地都染着鲜血,鬼才留下来陪呢。   不过……   白虎神君懊恼地捂住脑袋,他终究是违约了!   身为四方神兽之一,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违约了!!   唉——   当年的事情,是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   翻了个身,将自己柔软的肚子露了出来,白虎神君如一滩水耷拉在了丢丢的手上,无精打采地叹气着,他就是从湖伯墓里出来之后变小的,说不定自己的机缘落在了那人身上。   丢丢的小手在小奶猫的肚子上摸摸,安慰地说:“大白不害怕,爸爸说太阳重新升起之后,每天都是新的一天。爹爹说,只要肯努力,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白虎神君懒洋洋地蹭着丢丢的胸口,伤心地喊:“丢丢~”   “没事儿,有别的老虎比你厉害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你长大了,也会很厉害的,加油。”   白虎神君:“……哭唧唧。”   小镇上的雾太大了,看架势,短时间内不会散去,大夏天起雾了,也是个稀罕的经历,沐浴在雾气中,当真有百病全消、通体舒泰之感,比吃任何大补药都要强。   很多人甚至动了心思,打电话让亲友们过来一起感受仙雾。   对,就是仙雾。   对小镇环境质量、安全情况有质疑,恨不得早走早脱身的人也改变了想法。   红叶镇真的是个洞天福地、钟流毓秀之地。   有对风水知识似懂非懂的人煞有其事地指着白雾说:“山如伏虎、水如卧龙,我一来红叶镇啊,就发现伏虎卧龙有抬头之象,看到现在的白雾了不,这证明拱卫红叶镇的伏虎卧龙龙腾虎跃了啊,不得了不得了,之前听到的虎啸不是真虎、后来听到的龙吟也不是真龙,是青山绿水在奔腾。红叶镇啊……”   此人越说眼睛越亮,看着仅仅距离自己一步之遥就看不清楚的人群、看着白茫茫迷雾下看不见建筑,脸上光彩更甚,“红叶镇啊……”   所有的话尽在不言中,不说了不说了,他记得路边就有一家房屋中介,现在就去找找,立刻马上在红叶镇拿下一套房子。   浓雾里头,有人不满地嘀咕,“怎么不说完啊。”   没有人回答他,反应过来的都是人精儿,忙着打电话喊亲友过来,动作更快的如先前那人准备掏钱在红叶镇买房子了。   现代人生活少什么啊,少的就是养生的好地儿。   环境质量那么差,找一个延年益寿的地方容易嘛。   但是……   “手机怎么没有信号!!!”   不知道是谁爆发了一声惊呼。   手机没有信号,固定电话打不通,网络中断,小镇成了文明社会内的一叶孤舟。在“信号孤岛”红叶镇上的人却不恐慌,一方面镇政府的工作很到位,另一方面,大家都沉浸在吸气里面呢,长命百岁更重要。   小镇派出所的所长梁靖擦着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说:“竟然没有出什么乱子。”   提着的声音明显松了,不过忙碌了几个小时却不见疲惫,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如同那些因故滞留在小镇的游客说的那样,雾气是仙雾灵药。   徒弟小蔡热得把身上衬衣脱掉了,身上的无袖汗衫下摆拉到了胸口,露出肚子上的一块肌肉,“师父,接下来我忙着,你趁着雾气多吸几口,对身体好的。”   “你也多吸吸。”   “没事儿没事儿,我活动起来也吸到了。”小蔡免得上了岁数的师父累过头了,没有让师父多说了,就冲进了雾气中,作为小镇警察,他对小镇的街头巷尾熟悉得很,闭着眼睛就可以找到地方。   现在就去另外一个游客安置点看看。   虎啸出现的时候,镇政府就动员了所有公干人员,老虎是没有找到,但迷雾出现后,这群人正好派上了用场,安抚人心、帮忙安置……一切井然有序。   也算是经历过几次大事儿的红叶镇井井有条、一切有序,都很好。   从沿湖路拐进和平路,一路往里走到尽头便是狮头峰,要是现在那台“航拍无人机”还能够用到的话,能够发现越往狮头峰走,雾气越大,到了狮头峰下,雾气成了实质,在望乡客栈的牌匾上、在四面栅栏上、在客栈主体建筑上、在建筑前后的院子里……所有的地方表面,凝结着一层晶莹的雾水。   小院的西红柿藤条枝头,一串一串的小西红柿尖尖上缀着滚圆的雾水,水滴变大,抓不住西红柿光滑的表面,落到了地上,肥沃的土壤湿润,像是浇透了水,拿出一块泥团子握在手心里,能够挤出很多水来。   秦深赶了所有的员工到小院里头去,趁着大好机会,多吸吸,有利于他们的修炼的。   至于普通人的自己,吸了再多、灵气也在身体里面关不住,还不如当当后勤,看章俟海做个面什么的。   不过,忙着吸气的众人估计挣脱不了玄而又玄的感觉中,不会想到吃饭了。   就连王乐彬,也在黄三尾的带领下修炼,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秦深支着头看灶台前给他做肉酱意大利面的章俟海,真丝衬衫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线条堪称完美的小臂,腰上围着叮当猫的卡通围裙,居家感觉十足的精英男。   为什么就这么养眼呢!   秦深感慨。   满心满眼都是章俟海的秦深还给远在小镇父母儿子留了那么一点点地方,在信号中断之前,他和爸妈说过了,让丢丢不要急着回家,等迷雾散了再说。   肉酱的香味传来,把秦深所有的注意力给勾了过去,连那么一点点的地方也被挤占满了。   “普通人”自己浑然不觉,真要是普通人,能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厨房里看到彼此吗?要知道,整个客栈的室内也满布着雾气。   红叶镇外,雾气似有罩子阻拦一样,没有进一步扩散,进出镇子的必经之路上一群道士赶了过来。   摸着胡子的白水观观主看着眼前的一幕感叹不已,“有望乡客栈的地方,怎么会是普通的,令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道士们是信号消失之前,莫琛喊来的。好东西,当然是要和重要的人分享。   张希垚带头,毅然走进了迷雾中,老人家吸着雾气,感觉停滞多年的境界在松动。   这场迷雾,以望乡客栈为中心向往扩散,笼罩住整个红叶镇,并向白荡山深处蔓延,不过没有笼罩住整个白荡山,而是在白荡山的腹地聚集,那里是洪烨以山神之力割裂出来的真正的白荡山,是龙脉最主要盘踞的地方。   天上的卫星忠实地记录了红叶镇、白荡山局部地区发生的“天气异象”,小镇又火了,众说纷纭,不过这回和以前不同,很快就有专家出来一本正经地辟谣,说是山地会出现的自然现象,砸出一堆的专业术语之后,观众们听得云里雾里,始终没有明白大夏天出现雾气是为什么。   不过原理弄不懂无所谓,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就行,迷雾是一种正常现象,虽然稀少,却不是没有,比如哪里哪里在哪一年出现过。   专家最后淡笑着说:“网上说小镇内龙脉崛起,灵气涌动什么的,完全是无稽之谈,科学社会怎么能够相信那些,灵气真有的话,早已经是满天神佛了。”他还自以为幽默地开了一个玩笑。   不过旁边的人没有一人笑的。   专家觉得无趣,自顾自地继续说:“天生异象只是因为稀少,并不是因为神迹,请大家理性对待,勿要听信流言。”   现场直播的节目播出结束之后,专家来到后台,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笑得有些谄媚地对国安一处的领导说:“已经完成了您的吩咐,我那一套说辞有理有据的,绝对挑不出刺儿来。这,许诺我的……”   国安一处领导点头,“公寓造好了之后,你可以携家人每年去红叶镇住三个月,时间为五年。”   “才五年?!”专家不满意。   国安一处领导淡淡地看着他,“嗯?”   “没什么、没什么,挺好的。”   ·   迷雾一共持续了三天,确切地说是73小时35分钟8秒,有赶到小镇的国安一处工作人员做的记录。   迷雾散去之后,所有要离开红叶镇的人发现,出镇的唯一道路设了关卡,出镇必须做真实的信息登记,并且被采集血样、尿样等,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仿佛,他们是携带了类似于非典病毒的。   不过,做了全身检查之后,就被顺利放行,并没有更多为难。   离开小镇的人不知道啊,以后他们再想进来,就难了。   而小镇内,迷雾结束之后,捧着大把的钞票要买房的人傻眼了,小镇内所有房产竟然停止买卖了,在迷雾三天达成的交易全部作废。   一旦买卖双方有异议,可以到镇政府会议室里面谈,工作人员很热情、协谈结果双方很满意,想要继续买卖房产,不要意思,不行。   章俟海上班回来,秦深看他携带了一堆的资料,随手翻了翻,眼睛逐渐瞪大,“东山旁边那块荒地要造房子了?”   红叶镇东山那头现在可热闹了,之前秦深去歪脖子老树放纸条让六娘她们回来时去过,那边荒凉一片,土地碎石较多,很难打理,几乎没有人烟。后来,修竹承包了十几亩山地种竹子,再后来山上原山神庙的遗址处开始修建新山神庙,现在山神庙大体外观是有了,里面的一切正精益求精、快马加鞭地赶工。   对了,秦深养父,林高峰林家的老宅也在东山山脚靠近镇子的那边,现在属于待拆迁的地方,一旦拆迁,拆迁费很可观。   章俟海换了衣服出来,见秦深在看资料,只是走马观花地看看图片、看看大标题,估计遗漏了很多细节,他就从旁补充,“东山那一片全都划归为集体所有,会建造成七层楼的精装修公寓楼,一梯一户、大平层。之所以定了七层,是要矮于山神庙的高度,免得冲撞了山神爷。修竹的竹林不在征用范围内,等房子造好之后,还会请他多种植竹林,最好将整片公寓围拢、遮盖起来。”   “这么神秘?!”秦深惊讶。   章俟海笑得神秘,“因为住的都不是普通人。”   谁不想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啊,有了整个修真界认可的洞天福地,有权有势的人当然要给自己谋福利。   不过房子不是终生制的,谁在位、谁有本事,谁来住。   也算是竞争上房,公平公正,挺好的。   “章氏旗下的房地产公司负责承建该项目。”章俟海今天上班,压根就没有去市里面,就在镇子上,携章氏谈判团进行谈判,谈判结果双方都很满意。   虽然章氏在该项目上赚不到什么钱,花费的经历还会很多,但进入的层次不一样了。   秦深摸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说:“人哦,就算是在迷雾中待了三天的人,也不可能白日飞升、长命百岁,他们在这边住着又有什么用?!” 第128章 灵魂始终如一   为什么妖精致力于修炼成人形, 因为人类身体得天独厚,人类身负上中下三个丹田:上丹田在两眉之间, 中丹田在心脏下方, 下丹田在肚脐下。其中, 下丹田又被称之为气海,修真之人引气入体成功就是能够感觉到气海内有气体充盈。下丹田也就是下元充实, 便可以防止早衰、健身延年。   道家修炼便是养气,气海内充盈的气体越多, 修为越高,到达一定境界,气体压缩成液,液体炼化成丹, 丹碎成婴, 便是修真中的筑基、金丹、元婴三大境界。   末法时代,引气入体艰难,炼气修士便可以被尊称一声仙师了, 筑基期直接就可以当“神仙”。   上面提到的“气”便是灵气。   气海是储藏用具,因为境界不同,储藏的量不一样。   小镇大雾, 修士站在其中,能够吸收的灵气有限。   而普通人的气海就是个上下有口的漏斗, 根本就藏不住灵气。   灵气是好东西,引气入体成功进入炼气期,便被尊称为“仙师”, 就知道灵气有多么的强大而神奇。待在浓郁的灵气内,哪怕只是一呼一吸间,让灵气冲刷了身体内外,便是莫大的机缘。   小镇的居民,来小镇旅游的游客,能够得到这份机缘,便是耗尽前世今生累积的所有功德,也是值得的了。   增长寿元、延年益寿办不到,但健康体魄、消除百病,就是最大的幸福,无病无疾、寿终正寝,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秦深先前想岔了,普通人求的不是白日飞升、延年益寿,而是健康。   健康太难得了,不然宣传口号堪比十全大补丸的各类保健品怎么会畅销市场,拥有那么多粉丝。   说完之后,秦深感慨:“是我说的不对,住在红叶镇,真的是普通人趋之若鹜的事情。”   浓郁的大雾散去,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反哺了自然,进入了一草一木、河水土壤中,滋养了红叶镇、整个白荡山的水土,甚至能够惠及东洲市、滨海省,全华夏全世界就算了,等灵气流淌过去,早就被稀释吸收干净。   以后红叶镇这块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作物,吃下去也可以当“仙丹”用了。   “他们在红叶镇造房子,岂不是要霸占这里?”秦深想的比较多,因为人心难测,欲壑难填,财大气粗、权势滔天的人会不会想要将红叶镇占为己有?   秦深瞬间脑补了一万字的修真夺宝小说。   章俟海失笑地揉揉秦深的脑袋,“他们不过就是到红叶镇住住,不会打扰这边的平静。”   但以后红叶镇的肯定不像以前那般自由,不是人生自由,而是房屋买卖、户籍管理的自由。   普通人想要霸占红叶镇,还要看这边的最大地主白荡山山神高不高兴呢,要是那些住进来的外乡人想要太多,估计就走不出红叶镇了。   “别想那么多,他们来了,对小镇也有好处,说不定真能够打造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同之地。”   秦深点点头,希望如此,只要不要打扰现有的平静生活就行。   ···   生活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小镇多了两三处工程就有变化,最多变得喧嚣一点儿。   七八月在炎热与忙碌中匆匆而过,今天是九月一号,镇小初中开学的日子,开学之后秦深和章俟海的宝贝丢丢秦时宜小朋友就是光荣的五年级小学生了。   “爸爸,每次开学,你都说光荣。”   秦深动作看起来粗鲁地揉着儿子的脑袋,“难道嫌弃爸爸烦了,才多大点儿!”   “没有没有。”丢丢护住自己的发型,挺顺的头发被爸爸弄成鸡窝头了,大声地叫着,“爸爸最好了,哪里会嫌弃,我爱你呀!”   “小讨厌。”秦深笑着把手掌盖在儿子的脑门上,艰难地转身搂住孩子,轻柔地说:“我的宝贝,开学快乐,去吧。”   “嗯嗯。”丢丢被爸爸抱着,有些羞涩,不过,心里面甜甜的。伸出手摸上爸爸的肚子,甜甜地哄着小弟弟,“弟弟乖,可不要闹爸爸哦,哥哥去上学啦,放学回来看你。”   天气热热的,连带着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懒洋洋,懒懒地踢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哥哥。   丢丢笑眯眯,“弟弟最乖了,不闹爸爸。”   父子俩腻歪了一会儿,丢丢就开了车门下去,在外面等着爹爹。章俟海坐在秦深的另一边,抽出纸巾,心疼地擦拭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秦深推推他,“别让孩子在外面太长时间,太阳越来越大了,晒。”   秦深喘了喘粗气,肚子里的孩子要比丢丢当年大多了,给身体的负担也很大,有时候被闹腾狠了,秦深气狠地就想把他给提前弄出来。平复心情之后又舍不得,为人父母怎么会舍得孩子受苦。   “等着吧,还有两三个月我就可以解放了。”秦深摸着肚子无所谓地说:“快的,几十天而已,我坚持地住。走啦走啦,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很辛苦,再看、再看,看多了又不能够长出一朵花!”   章俟海担忧的情绪稍减,微不可查地叹气,他说:“我下去了,你在镇子上转转就回去吧。”   秦深不耐烦地挥手,“知道啦知道啦,蔡管事答应给我升级的玄武甲壳还没有给我,我还有门禁呢,可不敢忘记时间了随便瞎溜达。”   孩子月份大了,距离出生越来越近,秦深自己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焦躁——怕什么,卸货之后更爽!与秦深相反,章俟海越来越焦虑不安,他的情绪内敛,很少外露,外人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作为同床共枕的爱人,秦深知道他在害怕。   摇下车窗挥挥手,秦深看着章俟海牵着丢丢进了学校,心里面对自己说,家里已经有个紧张过度的了,自己可千万不能够慌乱。   相信青龙神君的技术吧,丢丢出生的时候他就啥感觉也没有。   窗户就开着,秋初上午微凉的空气正在逐渐被太阳炙烤加热,却正是正舒服的时候,秦深靠在舒适的椅背上,腰后面垫了一个天然乳胶枕,给悬空的腰部衬托的力量,好过多了。慵懒地摆摆手,秦深对开车的王乐彬说:“小王,在镇子上兜一圈,我们再回去。”   “行啊老板,夏天之后你几乎没有出过客栈,不知道现在镇上变化还挺大的,今天正好看看。”王乐彬打了一把方向,车子往镇口那边转,从镇口那边往东山那边去,东山出来后在老街走上一遍就可以去沿湖路,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镇子就那么大,兜风一圈非常快,稍微看仔细一些一个小时足以。   “老板,镇口树了红叶镇改造蓝图,从效果图里看,全都改造好之后小镇可漂亮了。”红叶镇发展势头大好,王乐彬很庆幸自己买房的决定。   王乐彬上学那会儿虽然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看多了小说,还想当个QD男,拯救全世界来着,但理智上知道,那些不过是自己不靠谱的想象罢了。没有想到啊,大学毕业的一场车祸没有要了他的命,反而给自己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出于对望乡客栈的崇拜,对老板和章先生的敬畏,王乐彬盲目的相信,生活在客栈附近,肯定会好运连连,所以他早在一年前在镇子上购置了房产,等父母不想干、退休了,就可住到小镇来。   现在看,当初买房子的选择太对了!   “老板,现在小镇上的房产全都不允许买卖,户籍管理更加严格,可以迁出,但暂时不允许迁入,不过对在小镇上有房产的开放,我准备把户口迁过来,当个红叶镇人,生活在这里更加踏实。”   开车的王乐彬跟秦深说着自己的打算,还说了很多听到的小道消息,他每天出门买菜,菜市场是小道消息集散地,信息更新得很快。“镇子上开民宿的、旅馆的全都被喊去了镇政府进行消防知识培训。”名义上的那种,“回来后就陆陆续续关门,每家都有补贴。”   “客栈不在管理范围内,不然也要找我谈话喽。”秦深开玩笑地说。   “谁敢找望乡客栈的麻烦,肯定是活腻歪了。”王乐彬继续说:“我觉得关了也好,小镇火了之后,无证开民宿的人很多,市场混乱,无序经营,为了炒热度在网上发吸引人眼球的帖子,乌烟瘴气的。”   秦深问:“那以后民宿不准开了?”一刀切不好吧,有些民宿做的还是不错的。   “好像是要通过审核吧。”这个王乐彬不是很清楚,“我还听说,以后来小镇旅游要先在小镇官网上申请,通过审核之后才能够进来。”   秦深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差点儿喷了,捂着嘴巴咳嗽着,“咳咳,没有搞错吧,红叶镇又不是什么珍稀保护区。”   “老板您喝水慢点儿,要让章先生知道我没有照顾好您,会说我的。”会死的很惨,王乐彬在心里面补充。   秦深抽了一张面纸擦手上的水,笑着说:“我们两人的小秘密,我不告诉他,你也别说。”   “……”王乐彬泪流满面,哪里敢啊,被章先生淡淡的眼神扫上一眼,不需要任何严刑拷打,他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客栈上下,除了老板和丢丢,一致认为,小镇迷雾那天之后,章先生更加高深莫测了,老板是看着一如既往,却隐隐的有了不同,玄而又玄的,让王乐彬具体形容是形容不出来的。   “之前的说到一半,你还没有说下去呢!”秦深催着王乐彬多说点儿关于小镇最近的变化,现在说的这些属于最热乎的,秦深还不知道的。   “哦哦。”王乐彬哦了一会儿没有下文了。   秦深,“……”从后视镜里看到王乐彬的脸,成了风干的茄子皱巴巴,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呢。秦深提醒,“说到来小镇要登记审核。”   “哦哦。”这回没有让秦深多等,王乐彬麻溜地继续往下说,“我上官网看过,登记起来很方便,还有提示说,之后会开放小镇公众号,申请起来更加方便。只要填一下姓名,身份证号,职业就行,三个工作日的审核,遇到假期不会顺延,工作人员会加班加点处理。”   恍恍惚惚,秦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出生长大的小镇了,给人的感觉更加不一样了啊。   秦深最近没有怎么浏览贴吧、刷微博,不知道红叶镇在外面已经炒成了“神境”。多起神秘事件的发生已经给小镇扣上了神秘多端的帽子,浓雾出现后,更是将神秘的氛围推倒极致。   不得不说,让小镇变得神秘莫测,有关部门也要负很大的责任,他们竟然删帖。本来国安一处让专家辟谣,已经导引了舆论走向,极个别的宣扬迷雾不正常的帖子根本没有市场。好吧,有关部门不知道哪位同志手痒了,来了个删帖,立马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用网友的话说,心虚才删帖,不心虚,那些胡乱猜测的帖子也就是个笑话。   有了这一出,捅娄子了。   无数人加入了讨论,帖子层出不穷。   然后,有关部门又干了蠢事……他们又挥舞了小手,大规模的删帖,红叶镇甚至一跃成为网络敏感词汇。   国安一处大呼猪队友哦。   “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大规模删帖之后,网络沉寂了几个小时,随后更多的帖子呈井喷之态、大量地出现,每秒就有数十数百个,好像全国人民放下了碗筷,不关注民族天性吃与喝,而是开始关心起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一定会去的小镇红叶。   其实想想也挺正常,龙本就是华夏图腾,龙吟清悦,已经够让人心驰神往了,更何况还加入了洞天福地、灵气修仙等字眼,不是电影电视剧里,而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谁不想成个神仙当当……   还好秦深最近就看看视频、刷刷某宝,给丢丢和二宝添些东西,不然肯定被网络上各种猜测弄得头晕眼花。   网络上甚至说,红叶镇浓雾是龙脉复苏,小镇上必定有人皇,再大胆猜测,也有可能是天帝在此历劫。   王乐彬并客栈其他员工看过帖子,看它写的有理有据,都要信以为真了啊。为此,客栈员工还进行过讨论,真的天帝历劫,他肯定在客栈,会是谁?老板还是章先生?小老板丢丢和小小老板也是有可能的嘛。   王乐彬没有把他们的游戏之言说出来,免得被老板笑话。   再说进入小镇要审核的事情,进出小镇唯一的通道已经设置了关卡,关卡外人头攒动,目测人数上千,这还是能够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人数更多,一旦涌入小镇……   那完了,小镇就和大小长假的景区一样,只看得见人头看不见其他了。   为了小镇的安宁,镇长召集人员开会,连夜想出来的办法向上级机关汇报,这才有了秦深目之所极的恬静、和乐。   “到啦。”王乐彬踩下了刹车,车子停在了大槐树的旁边,他们前面就是红叶镇规划蓝图了,还有大幅的效果图,“老板,你是下来走走还是我拍了照片给你看。”   秦深兴致勃勃地说:“下来走走。”   入夏之后都在客栈内行动,看多了一亩三分地的风景,再神奇也没有新鲜感了。   太阳升高连带着温度也在不断攀升,不过站在大槐树的树荫下,并不感觉到炎热。镇口没什么人迹,倒是给了秦深清净,他踱步到蓝图跟前,上面的文字一一与自己脑海中的小镇地图比对,发现大体格局不变,变化最大的是东山,还有室内游泳馆旁边要建图书馆。   图书馆造好了免费对本地居民开放,是好事儿。   王乐彬语带嘲讽地说:“本来那些人在做规划的时候,还要占了我们的林子,在狮头峰下造码头,被章先生驳回了。”   那些人真敢想,太岁头上动土,活腻歪了。   秦深挑眉“哦”了一声,看来形成最终的蓝图前还有一番波折呢,不过章俟海现在顾虑他的身体,什么都不和他说。   “还有啊……”王乐彬继续嘲讽全开,“上头来做规划的人还要进山,将红叶镇附近十里的山地改造成度假村,修建山中别墅。”   王乐彬幸灾乐祸地说:“想法刚提出来就被掀飞在地,嘴巴磕到嘴角,血流如注,立马被人打包送走了,估计无法再踏足红叶镇。嘿嘿,得罪地头蛇,嫌弃小命太长。”   “你怎么知道的?”   王乐彬说:“Leo在场,是他说的。”   秦深点点头,“走吧,我们去东山看看。”   看了蓝图,知道不会在小镇大肆动土,他就放心了。   上了车,车子往东山那边去,山上黄墙红瓦的院墙围着的山神庙外观已经做好,正在进行内部的装修,等弄好装修,就会挑选好良辰吉日将山神像迎进来,还要再挑吉日为神像开光,还要办开光法会,据说神像是纯铜镀金的,真金身哦。   秦深远远看着山神庙,代入一下洪烨的感受,是挺羞耻的。   山脚下,是十来亩苍翠的竹林,竹林内对普通人设了障眼法,使人看不见里面一大一小抱着竹子啃的黑白团子。   丧丧的熊二带着儿子团团成了竹林内的员工,负责看林子、赶老鼠和卖萌……工作非常轻松,只要坐在那边吃竹子,修竹看了就心满意足了。   现在修竹就蹲在熊猫的身边,星星眼地看着熊猫,口水要出来了。   秦深没有打扰他们,而是让王乐彬继续开车远远地看着公寓的施工现场。   这回的工程,章氏投入很大,数个工程队齐头并进,九幢房子的地基已经打好,大型机械进驻……整个工程斜街到位、不会出现一丝停顿,以如此进度,明年就可以交房了。   “太少了,难怪他们想开山。”秦深看了工地之后,如此评价。   九栋公寓,才住几个人,完全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太少太少了。   “应该造个几十层的大酒店,能够来镇子上的人就多了。”秦深觉得自己的意见还挺靠谱。   “不行的老板,镇子上的建筑都不能够高过山神庙,触怒山神怎么办。”   “……”秦深无力吐槽,“那我岂不是惨了,通电话就互相埋汰。”   “哈哈,老板你不一样。”   秦深耸肩,“走吧,没什么好看的,绕到老街,我们就回家。”   去老街是想去那边新开的面馆买几碗肉酱回去,丢丢吃过一次之后回来就直说好吃,勾得秦深受不了,自己隐秘的小心思也不好意思对外说,弄得他和馋嘴猫本家似的。越是没有吃到就越是惦记,趁此机会,他就买了吃个过瘾。   肉酱是王乐彬下车买的,买了三碗,送到秦深手中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咦?”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老板这家的肉酱也不好吃啊,前段时间章先生下班的时候不是带回来过,拌了面吃,你还说不好吃呢。”王乐彬也没有敢问老板突发奇想又买了干啥,反正老板做什么都是对的,肉酱不好吃,回到客栈让仇大厨稍微改动一下就美味了。   秦深抿了抿唇,心中五味杂陈啊,自己羞于表达的,已经有人默默做了,还不告诉自己,感觉真是不赖。   “回家吧。”心泡进了甜水儿里,秦深仰靠在座椅上,幸福得不想动弹。   ···   丢丢正式开学之后,日子显得更加井然有序,最起码秦深分得清楚今天是周几了。今天就是丢丢开学之后第一个周末,星期六的早晨。   昨天来了一波客人,今天开门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四五个,工作量不大。给客人们登记完了,秦深就抱着抱枕占据了临窗的位置,晒太阳。   今天天气好好的,秋日柔柔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减了炙热,变得柔和、温暖。   秦深打了个哈欠,他现在坐的位置侧侧头就可以看见自家的临水平台,可以看到临水做着瑜伽的章俟海,刚柔相济、张弛有度的动作,迷住了他的眼,痴迷的神情就和看有颜色小电影一样。   耳边好像听到手机再叫,秦深想,管他呢,肯定不是有人找自己,推荐手机套餐的吧。   铃音响起又停止,停止了一会儿再度响起,如此反复,始终没有唤来秦深的注意力,倒是将大堂内其他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   离秦深最近的莫琛倍感压力,所有人看他干什么?!自己不敢过来跟那老板说一声,他就敢?   好吧,他可以的。相较于客栈内的员工,莫琛没有那么憷老板。   “老板。”   “嗯?”大活人站在自己一边,秦深稍微给了点儿反应。   “老板,你的手机响过很多遍了。”普通的传销电话、诈骗电话不会这么有毅力。   章俟海做好瑜伽收工了,秦深遗憾地咂咂嘴,心思回笼,可以把注意力投入到手机上了,“谢谢,我知道了。”   秦深去看自己的手机,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和两个未接的视频通话请求,全都来自于同一个人,那就是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的温溪,当初要不是温溪哥推了秦深,埋在墓墙底下、失去双腿的便是秦深。   这份情,秦深一直记得。   和温溪的感情是过命的交情,不会因为长久的没有联系而变得生疏。   要说多长时间没有联系了,一两年了吧,自从温溪成为湖伯墓考古的正式一员之后,秦深与他就再未有过联系。   那时,湖伯墓的主墓室被打开的过程,温溪还给秦深发过一段视频,在视频内,秦深产生了幻象,见到了站在墓中的将军,也就是章俟海和他的前世。   后来,温溪还给秦深寄过快递,惊鸿剑和酒坛子宝贝来到了客栈。   再后来,两个人的联系就莫名其妙断了。   秦深担心过,打探到老师那边,才得知温溪成了考古队的正式一员,工作暂时对外保密,保密期间无法和外界联系。   秦深喃喃自语,“难道是放出来,可以和外界联系了?”   发送了视频请求,温溪接通的速度很快,基本上请求刚过去,就接通了。   “温溪哥,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秦深,你变胖了多少?!”   视频一接通,看到彼此之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秦深:“……”   温溪:“……”   彼此的膝盖都有中箭,有些疼。   秦深说:“我没有长多少,很快就会瘦下来的。”   温溪说:“餐风露宿的,就是晒黑了点儿,哪里老了。”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又是几乎一起开口说话的。   话音落,相视一笑,长时间没有见面的生疏感荡然无存。   接下来便是诉说着彼此的近况,秦深这边简单,无外乎接待接待客人、经营经营客栈、和老章孩子热炕头,温溪那边却相当的精彩。   那天,湖伯墓内主墓室打开之后,有公开之后会震惊全世界的重大发现,现场被封锁,所有在现场的人员被分开问话,录制的视频被严格审核,一旦审核不通过,拍摄视频和接收到视频的人都会被请去喝茶问话。   等待审核过程中温溪非常忐忑,就怕自己的行为给秦深带去什么麻烦。   后来发现,他不过是杞人忧天,视频内容被审核通过了。   湖伯墓考古人员进行清理,精简人员,已经将行李打包好的编外人员温溪竟然有幸留了下来。   “秦深你不知道我在湖伯里看到了什么,用人间奇迹来形容并不为过。”温溪神情感慨地说:“湖伯墓下面,还有一个墓,不不,是城池,从商代保存至今的城池,从里面发现的东西可以将我国的历史往前推两千年,远古时期就有着瑰丽璀璨的华夏文明,令人心驰神往的时代。   “不是现代人认为的荒芜野蛮,而是和汉代相差无几的文明,是属于黄帝、炎帝的时代。”   他现在透露给秦深听的,都是即将解禁的内容,不久后就会出现在新闻报道中,震惊整个华夏,震惊全世界。   看谁再说五千年前是虚构,现在有了考古实据,现在现有的所有历史书籍全都要改写,上下七千年!   秦深微笑着听温溪说话,那段璀璨的文明被称之为神话吧,是所有修道修仙之人向往的时代,被时间淡忘、尘封在历史长河中,终究是要大放光彩的。   可惜,那个时代的辉煌再也不会来。   “文字与我们的一脉相承,但解读尚需要时间,从一些壁画中我们发现,龙凤麒麟并不是传说中的事物,他们是活生生的存在。”说到这儿,温溪大笑了起来,给秦深介绍自己笑的原因,“麒麟是全身覆盖鳞片的上古神兽,不是长颈鹿。”   “哈哈哈……”还好没有喝水,不然秦深就要笑喷了,他当然知道啊,麒麟本尊他就见过。   笑完了,温溪继续说:“《山海经》中提到的很多神兽异兽,通过研究发现,它们也只不过是那个时代的普通动物而已。令人惊叹啊。”   手机屏幕抖动,温溪找了个好位置将手机放好,他坐定在镜头前,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对着镜头打开,给秦深看里面手绘的图片,也是即将在电视里面放的。因为规定,现场拍摄照片离开工作室时不准带出,但自己手绘的可以。   温溪的手绘很好,和原图没有什么差别。   指着图片,温溪给秦深介绍,秦深认真地听着,随着温溪的文字描述,几千年前的灿烂世界在眼前露出冰山一角。只是冰山一角,就足够令人惊叹。   秦深眼尖,看到温溪翻动书页的时候特意捻了几页一起翻过去。一开始秦深也没有想那么多,还以为是保密内容。但他的眼睛看到了,隐约间看到页面上画着一个人,身穿染血残甲、头戴缀着寸长红缨的头盔,头盔上有覆盖面部的面具……太熟悉了,章俟海的前世。   秦深想问问温溪,能不能说说。屏幕内,温溪一脸如同见鬼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深的身后。   秦深扭头看去,看到锻炼好身体、洗了澡,穿着亚麻质地的休闲服装的章俟海。   了然一笑,秦深大概猜到温溪为什么这么震惊了。   往里面挪动了一个位置,让走近的章俟海坐下,秦深对着视频那头的温溪介绍,“温溪哥,他是我的爱人章俟海。”   章俟海见过温溪的照片,就不用秦深多此一举的介绍了。   章俟海对温溪颔首打招呼,温溪恍惚中说:“太像了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人。”   温溪要吓傻了,秦深却不能够多说,总不能说本来就是一个人,一个前生、一个今世,肉体可以变,灵魂始终如一。   因为震惊于章俟海的长相,温溪都没有在意到秦深向他出柜了。也是,和出柜比起来,和古代人长相一模一样的章俟海显然更让人觉得震撼。   温溪垂下眼,挣扎了片刻之后放下笔记本站起来,“你们等我会儿,我马上来。”   温溪反身,走到房门口,仔仔细细确定房门是关着的。他走回镜头前,压着声音神情紧张地说:“我接下来给你们看的,是保密内容。”   因为是保密内容,所以在透露时要小心谨慎。   “温溪哥,你说出来之后会有影响吗?”在温溪正式开口说之前,秦深问他,可不想因为违反了规定,导致温溪哥去坐牢。   温溪眉头轻轻皱了皱,“看到的人不多,算是机密又不算是。我告诉你们,是因为发现的秘密和你的爱人长相一样。”   秦深点点头,舒展开眉头的温溪说:“打开湖伯墓主墓室时,发现了一具站着的尸体,尸体容貌历经岁月,毫无变化。”   温溪不在第一现场,成为考古队的正式一员之后从其他同事口中得知,当时守候在主墓室门外的专家学者看到了位身穿染血残甲、以守卫姿态垂首站立的高大将军,甚至现场有人说,他们看到了将军睁开眼睛。 第129章 糟心的客人   湖伯墓位于大江支流附近, 所在地盛产松花粉和翘嘴白鱼,秦深吃过, 用当地山上松树产的花粉做的松花红豆糕, 味道细腻绵软, 咬上一小口,红豆糕被舌头轻轻地往上颚一顶, 立刻就化成绵密的沙。   清蒸翘嘴白鱼味道也非常赞……   秦深揉揉嘴角,免得有晶莹的口水流出来, 他强行把自己放飞的思绪从美食里挣脱出来,仔仔细细地听温溪说话。   在说秘密之前,出于对古墓的敬畏、对古老文化的向往,作为考古人的温溪感叹:“湖伯墓的发现, 对于华夏人、对全世界的意义太重大了。”   湖伯墓的发现不过是个偶然, 当地气候潮湿多雨,山上植被稀少,在雨水不断地冲刷下掩埋古墓的土层变薄。上山采野生木耳的当地人脚上打滑, 摔下山,在半山腰被石头拦了一下,没有滚到山底摔成重伤, 也因此发现了墓室的一角。   经过考古挖掘,出土了大量保存完整的文物, 其中有大量的竹简,解读出来的文字填补了华夏文明的历史空白。那时候,根据墓中出土的东西、发现的铭文等等, 推断古墓是春秋战国时期的。   但事实证明,人们还是小瞧了湖伯墓。在打开主墓室,研究人员入驻清理,在原放置棺椁的石台上发现了机关,打开机关,“吱吱嘎嘎”的声响仿佛是上锈停止的历史齿轮重新转动,将璀璨神秘的古代文明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通过石台的机关,顺着蜿蜒的通道到达地下城市,这边才是湖伯墓真正的样子,有高台巍峨、有殿宇重重,有长而平坦的街道、有高大厚重的城墙,鳞次栉比的建筑内桌椅板凳、碗筷锅具一应俱全,让进入其中的后人能够一窥过去人们生活的方式……整个地下城市没有人烟,堆积了厚厚的尘土,但花池内远古的植物竟然还蓬勃生长,让人惊叹。   这些不是温溪要和秦深透露的秘密,他要说的内容需要顺着通道回到主墓室,主墓室内的将军才是重点。   “打开主墓室之前,谁也想象不到里面的情况。”考古挖掘面对的情况错综复杂,也许打开墓室里面已经被盗墓贼洗劫一空,也许墓室里的一切因为时间流逝早就毁朽……考古人有颗强健的心脏,能够面对一切突发情况,但其中不包括在墓室内发现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啊!   温溪摸着自己的心脏,想到开启主墓室那天现场的兵荒马乱,他就心情激荡,“主墓室内那位将军历经百年岁月身姿依然挺拔如松,没有任何变化。秦深你知道是谁第一个走进了主墓室,拿下了将军的面具吗?”   不需要秦深回答,温溪骄傲地说:“是我们老师,其他人胆怯不前的时候,是老师冒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走了进去,伸手拿下了将军的面具。事后想起,老师扼腕不已,直说自己冲动了,不该鬼使神差地拿下将军的面具,因为尸体接触到空气,转瞬就毁朽了。   “面具下,容貌精致,仿若天人,如果还活着,该是多么英俊伟岸的大丈夫。”   如果不是老师进入了主墓室,温溪没有机会接触到墓室内的真相。   秦深不好意思,“温溪哥你别夸了,不过你说的就是事实,的确很帅。”   温溪:“……”看看坐在秦深身边的男人,温溪微微恍惚之后清醒了过来,是有些明白秦深为什么与有荣焉的样子了,主墓室里的将军和秦深的男人一摸一样,自己赞叹将军的容貌,不就是在夸章俟海。   想明白了这一点,如今是单身狗的温溪,“……”莫名感觉心塞是为什么?!   抹了一把脸,温溪深吸一口气,决定忽略被喂进嘴里的狗粮,翻着竖在镜头前的笔记本说:“你们看,将军长这样。”   秦深看着纸页上手绘的小像说:“我天天见的。你画的不好,没有画出我家老章的万分之一。”   温溪可是手绘大触,画出来的将军小像很有几分的味道,最起码样子很像,但气质没有画出来。   秦深纠正,“你这个眼睛画的不对。”   “哪里?”自己引以为傲的绘画被说不好,温溪不服。   “气质不对,应该是温柔脉脉,深情似海的。”秦深微微抬着下巴,矜持地说:“我家老章才不是冷漠暴戾的人。”   温溪暴躁了:“醒醒吧,不是一个人!”   温溪默默地移动视线落在章俟海的身上,一触即离,不敢有任何停顿,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场太强大了,让人不敢直视。也只有看向秦深的时候,眼神中的神采会柔和下来。   他,和主墓室里历经屠杀血腥的将军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皆是一样。   温溪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将军没有化为尘土,而是变成了章俟海,活在当今。   将军小像旁边有个令牌摸样的绘图,绘图上写着很多文字,不过秦深都不认识,他就认识最上面一个“海”。   突然就忆起了白虎神君曾经说过,他在古墓里曾经看到过一块令牌,上面写着“海”字,那时他就认为那个墓是叫什么海的墓。   “温溪哥,令牌上的文字破译了吗?”   温溪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和地下城留下的文字也不一样。”   “哦。”秦深看着令牌上的文字,总觉得很重要,可惜他不知道这些文字究竟诉说着什么故事。既然无法破译,秦深也就将其搁置在了一边,兴致勃勃地问:“温溪哥,主墓室里还有别人吗?将军守护的人。”   之前章俟海得到惊鸿剑时复苏过记忆,前世的记忆中,将军抱着身受重伤的王爷进入古墓,王爷身死,将军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站在王爷尸体的旁边,以守护的姿势生死追随。而王爷,就是秦深的前世。   “没有。”温溪摇着头说。   与秦深想象的不同,主墓室里面只有将军,其他什么都没有,被推到一边的棺椁内没有墓主人、本该放置棺椁的石台上也没有将军要守护的王爷。   主墓室内发现的一切本不该列为机密,但将军死后历经几百年不曾变过的容貌,很轻易就让人联想到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等人类渴望的字眼,专家们想从将军的尸体中得到长命百岁的秘密。   只可惜,主墓室被打开,空气进入,将军的身体接触到氧气,瞬间腐烂毁朽,不过几分钟就化为一抔尘土。研究人员收集了“尘土”进行研究,不知道现如今有了什么发现。   秦深听到温溪说“没有”之后,心中怅然若失,在桌子底下握住了章俟海的手,孤独的灵魂徘徊在墓室内几十年,等白虎神君吞了阵兽、打破墓室的困阵,灵魂才挣脱了束缚去了忘川河边,在忘川河边站立久久……秦深好心疼,无法得知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章俟海的灵魂不会再孤独,有自己陪伴呢。   “喵~”白色的小奶猫从地面一跃而起,轻松地跳到了桌子上,懒洋洋地甩着长尾蹲坐了下来,琥珀眼盯着令牌眨动了两下,奶气十足的声音说:“这不就是我当初被困在古墓里见过的令牌嘛,我认的上面的‘海’字。”   温溪茫然地张大了眼睛,“秦深你那边有孩子在说话?”   秦深瞪了小奶猫一眼,小奶猫无辜地捂住嘴巴,他还以为老板的朋友各个不同于凡人呢。   无奈地歪了歪头,秦深向温溪哥解释,“温溪哥,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从爷爷手中接过了一家客栈,现在就经营着它。”   “是啊。”温溪疑惑地点点头,“你刚才还跟我说,客栈经营得不错,生意很好。”   “我经营的客栈呢有些不同。”秦深笑眯眯地向温溪介绍望乡客栈,说完之后,“温溪哥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玩玩吧,看看望乡客栈,很神奇的。嘘,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听完了秦深三言两语的介绍,温溪觉得晕乎乎的,好像比地下城还要神奇,鬼神妖怪……“我的老天,我觉得我们的考古发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亏得我们,不,是身为凡人的我们藏着掖着,害怕曝光出来引起轩然大波。”   “温溪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普通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创造历史的是我们,鬼神妖怪只是被历史掩埋的弱小存在罢了。”   “哪里弱小了!”白虎神君不满意地嘀咕。   秦深在小奶猫的脑袋上拍了拍,“你现在看着就挺弱小。”被封印之后,实力也和体型一样弱小了。   白虎神君不满地哼唧,“那弱小的我走了,不在这边碍眼,哪怕我认识令牌上的文字。”   秦深:“……”真是记仇啊。“今天买了鲫鱼,我可以让宝成哥不做汤,而是油炸了,调个酸甜口的酱汁浇在上面。”   小奶猫听得口水滴答,吸溜着口水,他故作为难地说:“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解答吧。令牌上的文字是古早的金文,刻在金镶玉的玉牌上祭祀天地用的。”   白虎神君说的是金文是万年前人类祭祀天地的文字,属于神书,不是铸造在青铜器的铭文。   白虎神君偷偷地挠肚子,脑袋挺得高高,不敢有丝毫的露怯,心里面的小人却已经咬了手帕痛哭,痛骂自己——让你嘴贱、让你显摆,现在好了吧,打肿脸充胖子了吧。令牌上的金文他根本就认不全,作为一只“不学无术”的老虎,他压根就没有读过几天书,现代文字缺胳膊少腿的,他看起来还要连蒙带猜呢,更别说万年前的金文了。   要是青龙那家伙在,肯定认识。   白虎神君暗暗地嘀咕。   等了半天没有下文,秦深伸出手指在小奶猫的屁股上弹了一下,催促道:“上面写着什么呀?”   “咳咳。”白虎神清清嗓,“我给你们解释。”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小奶猫的身上,白虎神君硬着头皮说:“那个吧,金文晦涩难懂,毕竟是祭祀给神仙的,所以我就认识只言片语。”   不经意回头,看到秦深质疑的目光,白虎神君炸毛了,跳脚地说:“有个只言片语就可以了,上面的大概意思是抽出仙骨、剔除仙格、进入堕仙台,就为了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秦深的心口砰砰跳,喉咙里像是横着一块骨头,堵住了自己所有的话。   “什么人嘛,仙格是那么容易来的,抽出仙骨无异于凌迟,堕仙台相当于幽冥鬼界的轮回池,不过是惩罚犯事儿的仙人用的,跳下去会经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没有被打得魂飞魄散,就可以去投胎。”白虎神君为了挽留自己的颜面,绞尽脑汁地做着解释,证明自己不是真的不学无术,只是术业有专攻,他不攻文字而已。   秦深按着自己的胸口,转头去看章俟海,愣愣地说:“我有些难过。”   章俟海安慰秦深:“没事的。”都过去了。   免得秦深沉浸在伤心难过中,章俟海抓住他的手扭头看向温溪,“说说湖伯墓的主人吧。”   被章俟海看了一眼,温溪差一点儿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从凳子上跳起来,如果他还有双腿、如果之前不脱了假肢的话,他肯定转身就逃跑。忙不迭地点头,在章俟海的注视下,就算是机密,他也会毫不保留地说出来:“湖伯墓主人根据我们发现的铭文,名叫湖,是商朝早期一个诸侯国内的祭司,那时候祭祀天地以人为祭,根据祭祀规模,用作祭祀的人数从几十到几万不等,祭司除了祈祷之外,还要亲自献上祭品。我们在湖伯墓里发现了大小不等的祭祀坑二十多个,是活着进入墓中的。”   所用的活人祭祀人数越多,证明墓主人在当时的社会地位越高。   湖伯墓的主人地位堪比大诸侯国的王。   “主墓室的棺椁内没有墓主人的身体,我们在整个古墓中找了一遍,都没有。”说到湖伯墓,温溪整个人都放着光,他一会儿皱眉疑惑,一会儿展眉、说得兴致勃勃,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此时此刻,他眉头紧皱,很显然在古墓里面没有发现墓主人的尸体,是困扰包括温溪在内所有考古人的秘密。   “有教授提出古墓是假墓的猜测,认为真正的墓地还没有找到。可……”温溪对此猜测不赞同。   听温溪讲古墓之后,秦深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两个人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很多看法自然不谋而合,“湖伯墓中这么大规模的人祭坑,不是真墓的可能性我觉得不大,总不能在华夏大地下,还有规模更大的墓葬吧。”   秦深开玩笑,“说不定墓主人变成了大粽子,自己溜达出去了,哈哈哈。”   秦深的玩笑话,温溪竟然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毕竟见到了猫在说话,又从秦深的口中知道了望乡客栈的神奇,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神仙鬼怪都是真实存在,那墓主人自己走出去,听起来合情合理。   干笑了几声,秦深笑不下去了,“好像是有这个可能。大白,你当然不是进过湖伯墓,见到过墓主人吗?”   白虎神君听得聚精会神,他当年迷失在湖伯墓见到了墓主人,对方也没有作自我介绍,他也没有问,稀里糊涂就欠了债。乍然听到秦深问自己,他不假思索地说:“见过啊,是个偏执的大变态,我听他简单地讲过个人事迹,活着的时候动不动就坑杀,死后还掠夺了附近几个小的城市,挑选里面的精壮男子、妙龄妇人、年迈老者给自己活祭,不是个好东西。”   一声轻笑,如同未关严的窗户缝隙里灌进的风,发出来的呜咽声响,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笑声可怕,但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舒朗的男声,“这些事儿,问本人不是更加清楚。”   循着声音,秦深转头望过去,见到抱猫的男人走进了大堂,他留着略长的头发,头发末梢烫了卷儿,略蓬松凌乱地堆在脑袋上,男人长得很好,眼睛内凹,眼睛的颜色是淡淡的茶色,五官轮廓深邃,有着异域风情。眼神忧郁迷离,气质落拓沧桑,抱着一动也不动的大白猫笑得温柔。   在镇子上开了一家小卖铺的店老板商湖来到了客栈。   白虎神君见到了他,瞬间炸毛。   秦深见到他也是浑身的僵硬,因为这个男人来过一次客栈,带来了鬼瞳派高层的脑袋过来领取赏金的,血淋淋的头颅上一双闭不上的死鱼眼,现在回想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商湖现在的打扮就是走在时尚最前沿的时髦人士,哪里像死了几千年、从商代古墓里爬出来的大僵尸。   行动灵活、身上没有死气,应当是僵尸中在最厉害的那种,是旱魃。   “上次来去匆忙,没能够在店里面住住,今天就麻烦老板帮我做个登记,我要住店。”商湖忧郁的气质很迷人,内凹的茶色眼睛像是会说话,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他真实的身份,还以为是个受过情伤的艺术家。   白虎神君浑身僵硬,琥珀眼紧紧地盯着商湖和商湖怀里面抱着的泥塑猫,从泥塑猫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他要被气死了,“你这个死变态,竟然抱着我的毛走来走去。”   泥塑猫的泥胎里藏着白虎神君当年在古墓里面掉落下来毛发,长毛的动物嘛,掉毛是很正常的,神兽也不例外。神兽的毛发只要妥善保存,有着驱邪避祸的作用,不过毛发上的神兽威压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   可架不住商湖是个有心人,他不仅仅收集了白虎神君遗落下来的毛发,还收集了残念,施法禁锢在泥塑猫的体内,让普通的的泥胎有了灵性。   商湖垂下眼,缓缓地摸着泥塑猫,“当年有人欺骗我,只要破了阵法就答应下来在古墓里陪着我,但是他食言了。”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哀伤。   秦深看向白虎神君,眼神中的情绪很明显——渣男。   利用完了人家就毫不留恋地离开,和拔X无情有什么区别。   白虎神君毛茸茸的长尾在身后绷直,上面的毛发炸裂开来,他声嘶力竭地说:“没有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渣男。啊啊啊,古墓被阵法封印,我们两个都想出去,不过是互惠互利,他自己都不想继续呆在暗无天日的古墓内!”   “谁说我不想的。”商湖的声音淡淡,但,是个人就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伤心和委屈。   白虎神君要吐血了,当年在古墓里,他就是如此,弄得自己欺负了他一样,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现在想想痛心疾首,商湖整一个男版白莲花,自己被耍得团团转而不知。   活着时年纪轻轻成为一方侯国的大祭司,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   商湖轻轻一笑,刚才忧郁哀伤的情绪荡然无存,他提出了住店的要求,“老板,我要住在水里面,听说你们有水下的房间。”   来者是客,秦深从不拒之门外。   和温溪说了一声以后再聊,见到活的墓主人目瞪口呆的温溪无意识点点头,他今天受到的伤害太大,新世界大门打开之后没有给他任何缓冲就接二连三来了几个暴击,没有当场变得混乱,证明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很好了。   关掉了视频,秦深皱眉,伸手想要去揉揉腰,坐时间长了有些酸软麻木。在他行动前,已经有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在疲惫的腰部肌肉上力道刚刚好的揉着,揉了几十秒,别说腰上的疲乏,就连心里面的每一条褶皱都被熨得服服帖帖。   一个词儿,舒坦。   “老板夫夫感情真好。”商湖我行我素惯了,活的是真自我,不会恭维人,他的赞叹就是大实话,而实话听了才更让人舒服。   开了中庭水下的房间,商湖有钱人,不差钱的要了个豪华套房,并且在非饭点时间内要了一壶桃花酿、几碟下酒小菜,一并给他送到房间里去就行。   水下房间秦深老早就教会店内员工怎么进去,所以带商湖去房间的是王乐彬。   秦深给商湖做登记的时候,白虎神君就在旁边跳脚,龇牙咧嘴地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老板让他住进来,会后悔的。”   秦深抬头看商湖,商湖礼貌地笑笑,大概是活着的时候职业是祭司的缘故,他翘起嘴角、不发出声音的笑容,看起来竟然有微微的神圣感。有瞬间的恍神,周遭景致扭曲变化,好像跨域了千年来到了商朝初期,实力最雄厚的诸侯国之一,王都内正在举办大型的祭祀活动,秦深和身边的众人一起抬头看着高台上身穿白衣、头戴狰狞青铜面具的消瘦身影。   消瘦身影踩着鼓点、编钟击打出来的韵律奇怪的音乐,肢体夸张地扭动着,动作神秘诡异又充满了神圣感。   高台上还摆着三牲祭礼和一把擦拭得蹭亮的青铜刀。   舞动的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拿起了刀,冲着高台下挥挥手,就有一队跣足蓬头、穿着黑色衣服的男男女女走了上来,他们跪倒在祭司的足下,虔诚地额头点地,想去亲吻祭司脚。   秦深的视线被拉高,视野变大,俯瞰着整个祭台。   “站得高、望的远”,现在秦深看到祭台上一角有个圆圆的石墩,石墩颜色红得发黑,散发着诡异的色泽。   “砰砰砰”擂鼓声乍起,秦深看到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安地动着,祭司走了过去,温柔地安慰了几声,他们就不再害怕,反而是毅然地站立起来。   站在最外延的黑衣男人率先走出了队伍,走到了石墩前跪下,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虔诚喃喃。   随后,把自己的头放了上去。   身穿白衣的祭司动了,在有力苍劲的鼓点下,他走到了石墩旁,高举起青铜刀……刷地落下,手法干脆利落,颈脖子被砍断,脑袋滚落,等候在一边的小祭司捧了起来送到大鼎内,而石墩上的身躯,鲜血从碗口大的伤口内喷涌而出,顷刻间将石墩浸润得更加鲜亮。   感受到手上一重,秦深的意识不断往下掉,蓦地感受到了身体的重量,是上厕所回来发现不对劲的章俟海握住了秦深的手。   急得挠头的白虎神君大声地囔囔,“我就说他有问题,不是个好东西,刚来客栈就给老板下幻术,嗷呜嗷呜,咬死他。”   秦深靠在章俟海的身上喘着粗气,幻境里的一切非常真实,能够亲自体会一把古代祭祀,很新鲜的感受,可是他怕残缺的人体组织啊,吓得他脸都白了,耳边好像还回荡着鲜血往外冒的滋滋声。   商湖无辜地耸肩,“不是你们要了解我的吗,这种了解方式不是更加直观。”他移动视线,落入到一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睛里,瞬间无边的黑暗将自己笼罩住,恐怖的杀戮声、残酷的血腥味、痛苦的嘶号等等往身体里面钻,喉头一阵腥甜,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竟然产生了慌乱的错觉,变成旱魃之后头一次感受到了死亡。   是真的要死了,天灵盖外有东西像是拿着小锥子美滋滋地凿着洞,洞口凿开,就是他的死期了。   这辈子商湖头一次感觉到了慌乱,他咬着牙,气若游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你在老板的面前杀人,他会高兴吗?”   天灵盖上压力骤然消失,商湖大喘气,身体哆嗦着,他赌对了,眼前恐怖的男人非常在乎秦老板。   苦笑一声,自己顺风顺水惯了,竟然什么人都敢招惹。   章俟海与商湖的交锋不过几个眨眼,等秦深从喘息中回过神来,已经消失不见。   商湖对他施展幻术,秦深不高兴,喊来了王乐彬把商湖给带到房间去,不想见到他。商湖站住没有走,而是急迫地解释:“我没有恶意,只是给老板展现一下我活着时的场景。”不多说幻境的事儿,免得又惹了煞神不高兴,他连忙转换了话题,“老板难道不好奇原先蠢蠢欲动的鬼瞳派怎么不见了吗?”   秦深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好奇。”冒犯了自己,现在又拿了鬼瞳派来吊自己的好奇心,简直是滑稽。   商湖不复之前的从容不迫,脸色发白地露出苦笑,又犯毛病了,望乡客栈不是自己能够惹的,不能够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当年我从墓里面出来之后救了几个人,他们感激我就在身上纹了两个竖瞳叠在一块儿的标志作为记号,会用终生来报答我。”   他出古墓就捏了个泥偶,因为有白虎毛发和残念,泥偶做出来就有了个猫样儿,两只竖瞳看起来诡异又好看。   被他救的人他未放在心上,没想到百年之后竟然形成了一个叫做鬼瞳派的组织,商湖莫名其妙就成了鬼瞳派的祖师爷,受人供奉。鬼瞳派内人妖皆有,大概是蛇妖眼睛最像派中标志,所以鬼瞳派内的妖全是蛇妖。   鬼瞳派历经沉浮,鼎盛过也衰败过,到了现代社会彻底沦落为一个靠着歪门邪道博市场的邪派。   商湖没有干预鬼瞳派的发展,他就在旁边看着,看着鬼瞳派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摸样儿。漫长岁月中总要找些好玩的事情做做。   鬼瞳派踢到了铁板,商湖也厌倦了这个门派的小打小闹,亲自出手将因自己而起的门派给毁了。   人,杀光;蛇妖,拔掉了根骨、废去修为,送到望乡客栈所在的小镇给镇民们加餐。   看人类吃得那么好,真是好玩。   秦深:“……”卧槽,真是太变态了。   商湖甚至在邀功,“为老板解决心头之患,是我应该做的。”   秦深:“……不。”不了不了,这份心意他收不下。   无力地挥挥手,“还是去房间的吧,酒菜很快给你送过去。”反正就住一天,时间到了趁早滚蛋。   等商湖走了,白虎神君捂着嘴巴笑得打滚。   秦深没好气地拍着他的脑袋,“笑笑笑,再笑可就没有糖醋鲫鱼吃了。”   白虎神君不笑了,可怜巴巴地看秦深,“喵,人家很乖的。”   秦深头疼地按住额角,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   让章俟海扶着到窗边的位置坐坐,秦深觉得自己要冷静冷静、缓缓心情。他的身后,白虎神君收起了耍宝卖乖的表情,包子大的小脸儿上又是凝重又是害怕地看着章俟海的背影,先前看到章俟海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取千年旱魃性情,他就狠狠地哆嗦着——真的是越来越可怕了,以后看到章俟海要绕着走了。   爪子摸着下巴,刚才老板和他的朋友视频时看到的令牌,他还是蛮在意的,总觉得藏了惊天大秘密。   “嗷!”忍痛从尾巴上拔了根毛下来,白虎神君握着这根毛念念有词,爪子松开,约莫三厘米长的白色毛发慢慢悠悠地飘了起来,飘出了大堂、飘出了客栈,飘向了红叶镇。   放走了毛发,小奶猫两只粉嘟嘟的小爪子合在一块儿拍拍,他把看到的图像寄存于毛上给青龙送去,那家伙是个大龄文艺青年,对金文的研究比他多多了……好吧,是非常非常多,肯定扫一眼就知道令牌上的金文详细写了什么。   临窗位置那儿,秦深将截图下来的令牌图片给青龙神君发过去,希望能够解读出来,他很在意。   他的身边,章俟海只是看着他的动作,并未说话。   “砰!砰!”巨大的响声从客栈内部传来,震得秦深身边的茶杯原地跳了几下。   秦深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乐彬慌张地从中庭那边冲进了大堂,“老板,刚才那位客人说要吃鱼,开始砸玻璃,我阻止不了他。”   秦深:“……”   秦深现在就后悔了,真想把商湖列入黑名单,至此别想进客栈了。   水下的房间水族最喜欢但并不局限于水族,什么人都可以住,住进去可以领略三途河河底下的风景。   商湖住进去不到十分钟,就整出一堆幺蛾子。 第130章 张贴通缉令   望乡客栈独具特色, 但水下的房间更加不凡,无论是不是水族, 进入水下房间都可以自由的呼吸, 周身被水环绕, 不会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内里房间不管大小,都有大大的落地窗, 落地窗外是神秘的三途河水下。   水中的世界不见浑浊,肉眼能够看到的范围挺广, 水中大大小小的游鱼、千奇百怪的虾蟹和各种各样说不出具体所属的生物,让看到的客人眼界大开。   现在,位于水下的大套房内,商湖看着灰蓝色的窗外, 一下又一下地用自己的拳头击打着玻璃, 玻璃震动发出类似于不堪重负的“嗡嗡”声,声波在水下传播,已经将这片水域的鱼全都吓走。   商湖可惜地舔着薄唇, 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手上更加用力地击打,势要将玻璃击碎, 自己下水捞几条鱼上来为止。   “住手!”赶过来的秦深喘着气大声地阻止。   他被章俟海扶着,大肚子让他走路像只鸭子。秦深身体好, 肚子里揣了一个给身体的负担并不是特别大,但走快了走急了,还是不舒服。之前章俟海让秦深别下来, 商湖完全可以由他来解决。   但是秦深不放心,一定要亲眼看看他的玻璃坏没坏。   一旦坏了,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商湖看着突然进来的老板夫夫,他们身后还有一群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员工,视线往下看,一只笑容贱兮兮的白色小奶猫正等着看自己笑话。   商湖摸了摸怀里面的泥塑猫,眼睛轻轻眨了一下,流露出几分的委屈,“我只是想吃鱼而已。”   秦深,“……”抬起手指,无语地指着窗外,声音低低地说:“不是你吃鱼,是鱼吃你了。”   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眼睛占据了窗户的三分之二,眼珠子四围的眼肉上长满了类似于藤壶的寄生生物,出现在窗户内的少部分的蓝黑色脸部皮肤上充满了大小不一的白色斑点,仔细看,白色斑点上竟然长着细密的白毛。   “窥一斑而知全貌”,可见这只长于三途河深处,被商湖敲击玻璃的声音引来的大鱼是何等的丑陋。   随便长长的模样,对密集恐惧症患者就非常的不友好。   商湖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到窗外的怪鱼,浑身的汗毛根根竖起,整个人变得僵硬,要是靠近了能够发现,商湖正打着摆子,牙齿撞击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着密恐症的商湖见到大鱼大脑直接死机了,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好过,黄三尾直接尖叫出声,吓得面色发白,被王乐彬抓着急匆匆走掉了。   秦深看商湖的模样,玩味地笑了,“望乡客栈开了房间之后不予更换。”看商湖还怎么整幺蛾子。   商湖此刻脑袋里一团浆糊,暂时无法思考。   六娘望着大鱼有些可惜地摇头,“这种鱼就和安康鱼一样,出了名的丑,但是肉质好极了。能从巴掌大长到几层楼那么大,老板你现在肯定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们吃过的,冬天捕鱼抓到一条人高的,那滋味……”   六娘回味地眯起了眼睛,“那滋味吃过一次,终生难忘。窗外这条鱼能够抓进来就好了,看大小够我们吃好久。”   秦深无语了,“鱼身上还有毛,下得去筷子吗?”   “冬天的时候,鱼身上的毛长得还要长呢,连皮带毛一起红烧,吃起来有毛豆腐的口感。”   “竟然是这样?”难得离开了工作岗位的仇宝成感兴趣地看着大鱼,在他眼中大鱼不是密恐患者的终极伤害,而是极为珍贵的食材。向往地说:“要是今年冬天能够抓到一条就好了!”   秦深浑身发毛,看来他还不是个合格的吃货,不是任何食材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送到嘴里。看仇宝成两眼放光的摸样,要是负子蟾能够吃,估计他不会在乎蟾蜍恶心的外表,而是想怎么下锅烹调更好。   段位太高,秦深无法企及,只能够投以敬佩的眼神,顺便说:“我们走吧,商湖肯定不会手欠地敲玻璃了。”   天帝出品果然非同凡响,在旱魃全力攻击下玻璃没有破碎,在外面的大鱼好奇地拍打下也纹丝不动。   不需要担心,秦深果断走人,走的时候还贴心地给商湖关上门,大鱼让他一个人面对就可以了。   等所有人离开水下房间之后,白虎神君又走了过来,在商湖的门口徘徊,嘴巴里嘀嘀咕咕地喃喃自语,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他站定在房门前,伸出爪子敲了敲,没有完全合上的门隙开了一条缝,白虎神君竖着耳朵听了听,里头什么响动都没有。   从露出来的缝隙里探头进去,看到商湖依然如同他们走之前时的站姿,而外面那条鱼,就像是能够透过玻璃看到里面一样,大眼泡也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玻璃内的商湖猛看,不过水下客房的窗户玻璃是单面的,住在里面的客人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外面的鱼见不到里面的摸样。   小猫爪子落地无声,当白虎神君用小奶牙咬着窗帘把窗外的大鱼眼给挡住之后,商湖才全身脱力地反应了过来。   仿佛精力被掏空地长吁一口气,商湖软倒在地无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说着谢谢。   白虎神君轻盈地跳跃到了沙发上,卧下后,左前爪搭在右爪上头,看着脸白如纸的商湖说:“大祭司不是杀人眼睛也不眨一下,怎么会怕密密麻麻的东西。”   缓过来的商湖没有站起来,而是直接坐在地上,惫懒地歪着头,眼皮眯着,浅茶色的眼睛被全部挡住,看不见里面的任何神采,他没什么精神地说:“因为太丑了。”他厌恶一切丑陋的东西,当丑陋的东西密密麻麻堆叠在一块儿,他会控制不住的哆嗦。如果自己太丑,他会连自己也讨厌。当年刚刚变成僵尸的时候,浑身长满黑色的长毛,一对尖利的牙齿突出嘴唇,难看到极点。   他是为王尝试死后重生、长生不死的,估计是重生的法门出现了什么差错,直接变成了黒僵。因为太难看,商湖选择了继续沉睡,睡过了商亡周代、睡过了朝代更替、睡过沧海桑田,直到五百年前。闯入主墓室的将军蛮不讲理地把他的棺椁推到一旁,强行唤醒了他。   掀起了眼皮,商湖浅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白虎神君,懒散的声音中带上了起伏,“你没有履行承   诺。”   白虎神君想说几句给自己辩解辩解,触及到商湖溢满忧伤的眼睛,他颓丧地低下自己的头,“对不起。”   五百年前追击山魈误入古墓,被阵法困住,暗无天日中做困兽斗,白虎神君烦躁地大吼,吼来个一身白衣、头发长及脚踝的消瘦男子,男子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面具,本来金黄的铜被岁月侵蚀成青色,被男人柔弱无骨的修长手指摘了下来,露出苍白而无血色的脸。   封闭的环境内就两个会踹气的,自然就并肩找寻着出去的办法。   墓里面粽子、各种鬼怪层出不穷,鼎盛时期的白虎神君毫不在乎,挥挥手就是全灭,护着商湖毫发无损。   后来知道粽子、鬼物都是商湖招来的,白虎神君差点儿被气死了,他再厉害也不是铁疙瘩,会累会烦的好吧。   小奶猫歪了歪头,回想着那时候的情景,好像是商湖抓着他的面具,委屈地说:“我就看看你厉不厉害。果然好棒。”   就如同现在一样,剪去长发,脱下了祭司的白衣,性格却从未变过,商湖委屈地说:“一声对不起,能够换来我五百年的等待吗?”   小奶猫:“……”   “你你你……我要骂人了!”小奶猫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咬着小奶牙揭穿商湖的“睁眼睛说瞎话”,“我吞掉阵兽遭受反噬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干嘛?你走得飞快,就留给我一个痛快的白色背影!毫不留恋!!”   商湖抱紧了怀中的泥塑猫,眼眶竟然红了起来,“我只是在想办法救你。”   “拉倒吧。”小奶猫晃晃脑袋说:“早在五百年我们就扯平了,把‘对不起’还给我。”   商湖说的干脆利落,“对不起。”   小奶猫咂摸了一下味道,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得劲呢,仿佛摆在眼前的重芝士蛋糕,他要下嘴的时候,制作者告诉他,做蛋糕的芝士过期三年了。   “算了,就这样吧。”不想和商湖继续扯下去了,小奶猫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走到商湖跟前说:“在望乡客栈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只是个不老不死的旱魃,认清楚自己的情况,章先生要你的命不过须臾的事情。”   “你这是在提醒我?”   “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摆摆爪子,白虎神君说:“望乡客栈灵气浓郁,你趁着在这儿的功夫好好修炼,别整幺蛾子。拜拜!”   甩甩尾巴,白虎神君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去。   身后,商湖浅色的眸子幽幽地看着他的背影,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起来,摸着泥塑猫,淡淡的声音说:“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惦记着你啊。”   即将迈出房间的白虎神君僵住了身子,他听到商湖继续说:“五百年我走遍大江南北,翻山越岭、深入湖海,找寻着解决阵兽之困的办法。可惜了,我没有找到,一直心怀愧疚。再见到你,怂成这样,当年伟岸的大丈夫呢,呵呵,只不是一只好吃懒做、毫无神兽威严的猫。这样的你,不配我惦记。   商湖高举起自己带在身边五百年的泥偶,“让我们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白虎神君已经转身,琥珀眼瞪得大大的,眼睁睁地看着商湖把泥偶高举过头顶,然后……小奶猫的身子猛烈地趔趄,他声嘶力竭地说:“你就不能够痛痛快快地砸下去吗!!!”   商湖温柔地抚摸泥塑猫,“你想得美,你以为它是个普通的泥胎吗,错了。”挤挤眼,商湖神秘地说:“十几年前,我遇到了个好玩的小道士,不自量力的他想要降服我,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我觉得他可爱,就随手带着喽。”   白虎神君后背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你的爱好可真够独特的。”   “你的毛和残念不过是孕养他魂魄的东西罢了。”   商湖冲着白虎神君招招手,白虎神君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干嘛?”   “给我点儿血,我们就扯平了。”   白虎神君低头看自己肉呼呼的小爪子,小爪子可爱地蜷缩了一下,他听到自己迟疑的声音说:“就一点点。”   商湖诱哄着,“好,就一点点。”   水下房间,轻轻带上的房门内传出小奶猫气急败坏地叫唤,“这是一点点!!这是哪门子的一点点,劳资真是信了你的邪……卧槽,够了够了,我要被你放干了……唔,有些晕晕乎乎的,你怎么还不停。”   ···   “大白,我找了你好久,爸爸说你有可能在这边,我刚好想去水下房间找你呢。”丢丢把走路打飘的小奶猫抱起来,捏着他的小爪子,“大白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小奶猫在丢丢的怀里面耷拉脑袋,又冷又犯困,就连咬牙切齿地骂“商湖无耻”的力气都没有了,弱弱的声音说:“丢丢,我失血了,我要大补。”   “你受伤了!?”丢丢担心地把小奶猫举到眼前,左右看着,“哪里受伤的?伤口在哪里,让我看看。”   小奶猫可怜兮兮地伸出自己的爪爪,眼泪汪汪地说:“在手腕上,好深的伤口。”   稚嫩的手腕上,白色的毛已经被鲜血染红,毛一缕一缕地纠结在一块,看起来非常可怕。丢丢顾不上地上脏不脏,直接席地而坐,把小奶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两腿之间,拿起小爪子吹吹,“痛痛飞掉,我带你去找兰医生,他会治好你的。”   “嗯。”小奶猫用自己受伤的小手摸了摸丢丢的手背,“别担心,很快就好的。”看到丢丢如此担心,白虎神君反而不好意思继续撒娇了,伤口看着恐怖,其实商湖挺有分寸,没有伤及筋骨,以神兽强悍的体质,不出几分钟就会好全。   就是失血太多,需要缓一阵子。   献血落在了丢丢的手背上,在一人一猫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竟然慢慢渗透了进去,丢丢觉得手背上有些烫,不过感觉很快消失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走吧,我带你去看医生。”   秦深特意给兰德起腾出了一个房间作为客栈医护室,在洪烨的友情赞助下,小镇医院不会使用的医疗器械都搬到了客栈,使得不大的医护室内一应俱全。章俟海还为医护室添置了许多进口高端的药品,客栈内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断胳膊断腿的,在客栈内就可以治好。   就是这样了,最近章俟海依然觉得医护室内少东西,少全世界最顶尖的产科大夫,真想绑架一个来……   丢丢抱着小奶猫进了医护室,就看到病床上躺着一只眼睛红彤彤泪汪汪的兔子精,图图在干活的时候不注意,锄头砸到了自己的大脚趾,大脚趾立刻就肿了起来,脚趾甲翘起,甲板下看起来血肉模糊。   兰医生看了看,手插在白大褂里平静地说:“要把脚趾甲拔了,用上几天药就会好。”   “……”图图吓得打了个嗝,呆呆地问:“疼吗?”   “会有些,一会儿就好。”兰医生转身去准备医疗器械了,他拿起银色的大榔头看了看放下,又拿起了旁边的大钳子……   红红的兔子眼儿木愣愣地眨着,图图的声音在飘,“你这是想吃麻辣兔腿?”   兰德起说:“不放辣子,简单红烧的就很好吃。”   图图干干地笑了两声,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已经拿好了医疗器械的兰德起戴起了口罩,认认真真地给手术工具消毒,丢丢踮着脚看了看,没有大榔头也没有大钳子,就有个形状怪怪的小钳子,松了口气地拍拍胸口,看来兰医生不是真想吃图图。   隔着口罩看不到兰德起的脸,但看他的的眼睛,应该是在笑,“丢丢,等会儿我要给图图拔趾甲,画面有些恐怖,你是在这边看着,还是到外面等?”   丢丢往后退了一步,“外面。”   顿顿顿跑了出去,出去后靠在墙上害怕地呼出一口气,丢丢说:“大白不怕,兰医生不会给你拔指甲的。”   大白用没有受伤的手捂着受伤的那只,哆嗦地说:“医生和祭司一样可怕。”   “不怕不怕,兰医生会做菜的,他做的红烧肉好好……”   隔着一扇门,医护室里图图痛苦的大吼传了出来。   丢丢和小奶猫面面相觑,丢丢弱弱地说:“红烧兔子肉做的格外好。”   “哭唧唧。”头脑晕东东的小奶猫想要逃跑。   “不怕不怕,他不会吃猫肉的,猫肉不好吃。”丢丢笃定地说。   小奶猫捂脸,“我是老虎。”   丢丢害羞,“我忘记了。”   图图的伤处理起来非常简单,把翻起来的趾甲拔了,上药就行,兰德起轻车熟路地做完,打开门招呼丢丢进来,丢丢进了医护室,里面的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好像更加浓郁了,除此之外,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看见垃圾桶里有着几团染血的棉花球。垃圾桶旁边是的病床,病床上躺着两眼发直、生无可恋的兔子精。   丢丢害怕地吞吞口水,把怀里面抱着的小奶猫放到了桌子上,小奶猫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被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手翻来覆去,也只是虚弱地“喵”了一声,和平时生龙活虎的摸样相差太多了。   兰德起拿了酒精清洗小奶猫爪子上的血痂,把白毛上的鲜血全都洗掉,拨开长毛,露出里面粉嫩的肉,一条新生出肉芽的伤口清晰可见,“伤口已经愈合,不需要我进一步处理了,他大量失血,最近好好补补。多喝几碗鸡汤,里面放上红枣。”   “喵,我可以吃上好几锅。”   “好,我和爸爸说。”丢丢心疼地摸着小奶猫的脑袋,“一定把你补得壮壮的,胖胖的。”   病床那儿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我也要喝。”   失血到头晕眼花的小奶猫依然是个护食的,他努力提高了声音说:“你和鸡鸡当朋友,怎么可以吃鸡。”   “嘤嘤嘤嘤。”图图哭。   应儿子要求,秦深让厨房还准备了很多补血补气的食物给小奶猫吃,一顿吃下来,整只猫就油光水滑的,不过,依然表现得很虚弱,丢丢立刻保证,继续吃几天的补血食物,把流掉的血全都补回来。   晚上,秦深给丢丢放了一浴缸的水让他泡澡,看着小家伙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白嫩嫩的小身板,在白到发光的胸膛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印记。   坐在马桶上的秦深招手让儿子过来,丢丢站在他的跟前,胸口上的红色印记看起来就更加明显了,印记有小手手指甲盖大小,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红艳艳的,像是从皮肤下面渗出来的血凝固出来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口铜钟。   秦深印记上按了按,问道:“感觉到疼吗?”   丢丢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伸手摸了摸,“爸爸,我没有什么感觉,不痒不疼的。爸爸,这是什么啊?”   “估计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形成的淤血,明天再看看,如果还在就让兰医生看看 。”   “哦。”丢丢点点头,小小的印记没有哪里难过,他就不管了,迈进了浴缸,慢慢坐了下去,就露出一双眼睛在水面上,其它全都埋进了水里,张开嘴,水里面出现了咕嘟咕嘟的泡泡。   “别泡时间太长了,感觉差不多就出来。”   “知道的爸爸,我不贪玩。”玩水时间长了是要感冒的,丢丢保证了肯定就会照做,他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爸爸,地上有水,滑,你走的时候慢点儿。”   见到从门外走进了个高大的男人,搀扶住爸爸,丢丢放心了,爹爹会把爸爸照顾好的。   爸爸和爹爹出去了,丢丢就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噘着嘴巴吹动了浴缸里的水,在水波的带动下,水面上的硅胶小船、小黄鸭飘动……这才有了九岁孩子的小摸样。   玩着水,丢丢没有注意到,他胸口上的红色印记颜色逐渐变浅,最后全都消失了。   ···   迎面吹来的风中凉意增加,十月底的天气更加冷了,穿着单件毛衣已经不行,秦深给孩子找出了一件天蓝色的套头带帽卫衣,淡然地剪掉了上面的价签,他不用看数字就知道一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卫衣价格是多么的不菲。   丢丢里面是奶黄色的小毛衣,外面套上一件卫衣刚刚好,要是待会儿觉得冷了,车上还有肥大的校服在,校服看起来不好看,却绝对的扛造也防风保暖。今天周一,升旗仪式,肯定是要穿的。   加了一件衣服的丢丢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了,不过在出门上学之前,他有一件事情还没有做。伸出手放在爸爸的肚子上,也穿着套头卫衣的爸爸肚子里像是揣了一个大西瓜,“弟弟乖,哥哥去上学啦,晚上见。”   肚子里的小家伙没有动弹,昨晚精神了大半宿,把秦深也折腾了大半宿,后半夜安静下来之后就踏踏实实睡觉了,而秦深顶着两个黑眼圈,待会儿要去补眠。   没有得到弟弟的回应,丢丢也不恼,欣慰地点点头,他的弟弟嘛,很乖巧的,不动是以为关心爸爸。   不得不说,丢丢对自己的弟弟了解的还是不够。   “弟弟快要出来了,丢丢可以给弟弟取名字了。”秦深把给小儿子起名气的权利交给了大儿子,让孩子参与在其中,加深兄弟两的感情。   “名字?”丢丢追问,“大名还是小名?”   “丢丢想起哪一个?”   “小名吧。”丢丢选择后说:“大名交给爹爹。”   “好。”秦深抬头看着方才走到丢丢身后的男人,笑着说:“章先生,你小儿子的名字就交给你了。而小名……”拍拍丢丢的肩膀,秦深语气郑重地说:“这个任务就交给秦时宜。”   丢丢敬礼,“绝对不辜负爸爸和爹爹的期望。”   胸口流动着滚烫的情感,丢丢摸着爸爸的肚子,更加期待小弟弟的到来,这一回不是爸爸和爹爹反复灌输的想法、也不是爷爷奶奶告诉自己当哥哥的责任,他更加确信了自己是个哥哥,他会是个好哥哥的。   好哥哥丢丢已经开始在心里面想着各种名字,叫什么好呢?   慢慢想吧,想到弟弟出生就差不多了。   送走了儿子和章俟海,秦深走回了大堂,在靠窗的位置晒太阳,章俟海直接在这儿给他收拾出了一个专属座位,采用人体工程学设计、符合人体线条的木质躺椅一张,躺椅上铺着柔软的抓绒垫子,在腰部的位置微微突出一块,那里是纯天然乳胶枕。秦深躺下去之后,舒服地喟叹,拉过放置在扶手上的毯子,毯子上寸长的毛手感极为舒适,好像是羊毛,因为他没有看见商标,也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躺下后,整个身体就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下,闭上眼,眼前也是柔和的白色。   他的手边还摆着一张四方的茶几,茶几设计巧妙,分成了两层,第一层放了一些新鲜的、随手就可以拿取的食物,第二层更想是个储藏层,各种小巧精致的包装把耐储存的食物区分了开来,想吃什么直接拿就好。   如此松散、腐败的生活,再玩着个手机,旁边竖个平白放放视频听听响,太舒服了。   秦深的生活休闲自在,黑白无常谢必安和范无赦却累成狗,工作繁忙到一比那啥,天帝不出关,黄泉路一天不修好,他们的日子就一天不好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加班,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他们来客栈可不是忙里偷闲来喝一口的,而是有公务在身。   秦深起身招待他们,“在客栈内张贴通缉令?”   “我们也是无奈之举,说不定进客栈的客人就有认识通缉犯的,能够给我们提供线索。”谢必安展开了通缉海报,正中间印着通缉犯的上半身照片,照片下面是对通缉犯的体貌描述,描述的下面还有此人的危害性形容,总结一下就是杀人如麻、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但凡见到此人……不,是此鬼的都可以打189XXXXXXXX或者固定电话10XXXX提供线索,阴曹地府核实了线索的真实性之后会给予一百万的奖金。   “宫凉,死亡时长一年零三个月,阴差前去勾魂的时候他从身体周围逃走了,此后屡次逃脱,逃跑期间,杀了普通鬼魂十一位,致使三位抓捕他的阴差重伤之后魂飞魄散。牛头马面二使亲自出马把他抓捕到黄泉路口……”谢必安疲惫地捏着鼻梁,叹气之后摇着头说:“正等着通过绿色通道把他引渡到幽冥鬼界接受审判,谁知道,他打杀了看守,解开了同时在押的犯人,引起了黄泉路口的混乱,他自己趁乱逃跑了。”   “真是个人才。”   “可不是,这份聪明才智放在正当的地方他早就功成名就了,但是他选择了走捷径,杀人夺财、入市抢劫,短短五年内犯案一千多起,平均一年就要作案两百多次,足迹遍布大半个华夏。”谢必安看过通缉犯宫凉的生平,对他的评价真是一言难尽,“要不是他一年前动手抢劫的时候失手,从二十一层上掉了下去,也无法落网。”   秦深咋舌不已,“他是专门偷高层的?”   “对啊。”啃着茶点,吃了满脸糕点屑的范无赦头也不抬地补充,“楼层低了他还看不上,不超过十层楼的也不偷。”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艺高人胆大怎么了,他最后还不是栽了。”谢必安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对于加重他们工作量的人,他一向没有什么好颜色。   听后,秦深还挺有感触,“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够掉以轻心。”虽然从一个飞天大盗身上得出感慨挺奇怪的,但道理不假。“通缉令你们找个显眼的地方贴了吧,我也会让员工们留意留意,看来往的客人有没有知道的。”   “那就谢谢老板了。”   “哈哈,配合地府工作是应该的,应该的。”秦深开着玩笑,“一旦有有用的线索,线索是望乡客栈提供了平台提供的,客栈有没有奖励?”   “肯定有,这个事儿我能够做主答应下来。”谢必安说:“但不可能很多,最多十万块的样子。”   “华夏币?”   “对,华夏币在幽冥鬼界是通用货币之一,只是市场占有率不高而已。”   “哦哦。”秦深觉得挺可惜,上次去幽冥鬼界一趟来去匆匆的,那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也没有怎么了解,感觉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事儿。等他的升级版玄武甲壳来了,他一定再去探探幽冥鬼界,去见见爷爷。   谢必安和范无赦还有公务忙碌,无法在客栈久留,张贴了通缉令之后便和秦深告辞离开,秦深没有远送,就倚靠在大堂的门口目送他们走了。   站在望乡客栈内可以看到小镇东山上的部分景象,山神庙已经全部建造结束,红墙黄瓦围着里面古色古香的建筑,庙内就供奉着一位正神,那便是白荡山的山神,金身已经迎进了庙中,今天是过年前最好的良辰吉日,便选定了今日办开光法会,为金身开光。   数以千计的红叶镇人亲临了开光法会,新建的山神庙再大,也无法同时容纳数千人,因此法会调整了地点,不在正殿内举行,而是在山神庙的门口,前来观礼的人就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法会的进行。   远远的,秦深好似能够听到法会那儿传来的音乐声。 第131章 秦·大胖子·深 不服   山神庙前的开光法会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秦深见客栈里没什么客人,索性给员工放了假, 让想出去凑热闹的就去玩。   “老板你对他们真好, 还让他们出去溜达放风, 也不怕心野了收不回来,不好好工作。”六娘端了一杯温牛奶给秦深, 她没有出去,外面人类的热闹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儿吸引力。   每天都有最新鲜优质的牛奶送到客栈, 六娘无意间听见章先生为了保证客栈的奶源,在白荡山里包了一块地,采用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养殖奶牛,那里的奶牛吃的草全是客栈内生长的牧草, 待遇一级棒。   秦深接过了牛奶, 抿了一口说:“客栈又不是监狱,就算是监狱,还有给犯人放飞的机会呢。要是心放野了, 不是有六娘帮忙管着吗,六娘出手,一切全都能搞定。”   六娘身姿柔顺地在秦深的身边蹲下来, 美丽的眸子中闪着秦深看不懂的光芒,像是在害怕又像是敬畏。秦深看着她的眼睛说:“六娘, 现在的我好还是七岁以前的我好?”   秦深本以为六娘会顾左右而言他,就像是以前问她关于自己七岁以前的记忆时那样,从来不正面回答。没有想到, 六娘歪着头想了想,就像是脑海中比对着,想了一会儿六娘说:“现在的吧,善良又温柔,有些小贪财,但始终坚定着自己的信念。老板,你七岁以前可没有孩子样儿,我们很怕你的。”   秦深狡猾地笑了,“你终于说了,那多说一些吧,七岁前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六娘假装现在才发现地捂住嘴巴,故作惊讶地说:“我竟然说出来了,不应该的。”   秦深无语,六娘的演技太浮夸,应该去和玄武神君夫妻上上课,进修一下。   六娘放下手,收起了笑容,“老板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不应该多说什么的,这些记忆应该你自己找回来。那时候你一会儿很可爱一会儿很威严,我们很怕你敬你又爱你。”   “七岁前的是精分吧。”六娘的话更加确定了秦深的想法,他之前吃金文鲤鱼的时候回到过七岁前,零星的记忆片段中,自己就是个精分。   六娘尴尬,“老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   秦深高深莫测地看着六娘,黑亮眼睛里,神采让人看不透,“哦~”   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让六娘浑身发毛,吓得立刻站了起来,哆嗦着说:“老、老板你想起来了?”   秦深闭上了眼睛,放在扶手上的手拨动了下开关,躺椅缓缓摆动了起来。   六娘白着脸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秦深再说话,她咬了下下唇,踌躇片刻,对着秦深鞠躬之后回到了吧台。   六娘走后,侧厅那儿没有其他人,就连一直窝在这儿看书的莫琛也去了山神庙那儿,不知道是去凑热闹还是成了热闹的制造者。   侧厅内安安静静,有一扇窗户开着,秋日的凉风经过结界后进入客栈变得温和,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了室内,吹拂着秦深的脸。   客栈里没什么客人,秋日的午后很安静,秦深的身子随着躺椅摆动着,摇出恬静的柔和。分针走了半圈,时间悄然过了半个小时,秦深没有动过,应该是睡着了吧。忽然的,他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眼睛淡然地看向窗外,窗外阳光下的娉婷荷花随风轻轻摇曳,水鬼小喜在荷叶花枝间游动,身上白色的轻纱如同漂亮的桃花水母。   女孩子清脆的笑声随着风阵阵传来。   秦深勾起了嘴角,声音幽幽,自言自语,“我应该想起什么吗?”   自那天浓雾之后,秦深的脑海中不时会闪现一些奇怪的画面,但他无法从画面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只能够任其发展,该想起来的一天,自然会想起来的。   ···   山神庙的开光法会很成功,不仅仅是本地居民,来自外地的游客也被庄重肃穆的场面震撼住了。山神庙的主持来自于白水观,法会便是由其一手操办,期间还通过网络平台进行网络直播,相当地符合现代风格。   本以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神庙的开光法会不会有多少人关注,没有想到整场法会下来,最高在线量有十六七万人,很多并不是信众,而是冲着红叶镇的名声慕名而来观看的普通人。   看完法会,很多人犹自沉静在玄奥的乐声中,远在南方G市的小慧就是其中之一,她关上了手机,但耳边有丝竹妙曼之音,从心到身整个人有了洗涤,连日来高强度加班带来的疲惫全部消失。   “太神奇了,我想去红叶镇看看。”小慧喃喃地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她遵从本心打开了电脑,搜索引擎上键入“红叶镇”三个字,很快无数的信息跳了出来,排在第一条的是被浏览器标注为官网的地址,她点开……   “卧槽!”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慧爆粗口,因为激动,手指颤巍巍地按在数字上一个一个数,声音发飘,“个十百千万十万……前面排队的人有二百多万人,这要排到何年何月啊!”   红叶镇太火,不设下限制,就会有数千数万乃至数十万的人涌入小镇,彻底打破这儿的安宁。为了保证小镇的秩序,小镇政府领导层想了个申请进入小镇的方法,对客流进行限制,一开始大家想的还是非常乐观的,想着等小镇的热度下来后,自然就没有那么多人想要进入小镇,申请制度完全可以撤销。   谁知白荡山山神庙的开光法会直播一开,小镇神秘的名声传得更加神乎其神,传播范围越来越广,申请进入小镇的人蜂拥而至,小镇官网租用的代理服务器接连奔溃,后来还是镇长想起了他们红叶里住着一位大神,章氏的老总,亲自打电话给章俟海的助理Leo,请求更专业的团队管理官网的后台,官网才没有继续奔溃。   小慧进入官网时,已经是换了服务器的结果。   红叶镇镇长办公室,镇政府几位领导坐在其中,盯着后台上不断攀升地数字,久久无言。   朱镇长是三年前才来到红叶镇当镇长的,他才三十多岁,从村官做起,稳扎稳打,本以为可以调动到市里面去,却因为升迁过程中有人作梗,最后抱憾来到了山坳坳里的小镇子。   在作为小镇一把手之前,他绝对没有想到小镇的发展会这么神异,成了脱轨的火车,目前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   朱镇长到底年轻,很快就从不断攀升的数字中缓了过来,对副镇长、办公室主任等几人说:“立即召开会议,几百万人等着我们审核来咱们镇子呢,我们效率要快,不能够让人等着了。还要讨论几个应急预案,以防突然事件的发生。”   副镇长是个笑眯眯的地中海,捧着大号的水杯,水杯内枸杞菊花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浮动,“开会还要通知上面来的领导,对申请人信息进行审核还要他们帮忙。”   朱镇长说:“还是老同志想的周到,主任现在就去通知,会议二十分钟后就开。”他站了起来,遥看窗外,“开光法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办公室的窗户外就是白荡山山神庙,法会结束,依然有许多人在庙内徘徊。   ·   “山神显灵了?!”员工回来说了开光法会的经过,秦深就抓住了一个重点,嘴巴里的银耳汤差点儿喷了,“洪烨他这是要闹哪样,嫌弃红叶镇的名声不够大?!”   快吃晚饭了,王乐彬端着烤猪蹄从厨房里出来,听到老板说的,拧着眉头接了一句,“也许是山神大人被法会感动了,所以现身?”   郭跃嗡声地附和,“肯定是这样,山下民众太虔诚了。”   时间倒回三个小时之前,开光法会进行到一半,镇子里有个须发皆白、满脸褶子的老人穿过人群走到了最前,冲着山神像跪了下来,忏悔当年的罪过,原来在几十年前的动乱时期,捣毁老山神庙的人中就有他,此后几十年心中不安,借今天的机会过来悔过赎罪。   随后又有几人走了出来,有当年的参与者,有参与者的后人,他们过来忏悔罪过。   不明真相的人看他们的行为,竟然模仿了起来,他们不是赎罪的,是来祈福的。能够亲自到现场参加法会的人,排除凑热闹的,就是真正信的。   手捧檀香,青烟袅袅,笔直向上。   在丝竹弦音下、在信者虔诚肃穆的祷告声中,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主持法会的高功吟唱声入耳进心,浮躁的心更加安静了。   跪在地上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他们感觉到膝盖下有个托起的力道托着他们缓缓站了起来,那种姿态看起来就不是自己主动站起来的,当然也有人质疑是不是山神庙为了造势请来的托儿,但看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神情惊讶震惊不似作伪。如果真的是托儿,付出的代价肯定很大。   并不是所有人跪下来的人都被托着站了起来,那些捣毁老山神庙的参与者及后人依然跪着,忏悔的神情中带上了恐慌,惊恐之后埋头更加虔诚地忏悔己过。   不知情的围观群众互相打听之后,知道真相的他们倒抽一口凉气,看向山神金身的目光更加敬畏。   山神不让站起来,那些忏悔的人直到法会结束才慢慢站直了身体。   失魂落魄、担惊受怕的他们不敢就这么擅自离开,恐惹来山神爷爷的惩罚。还是山神庙内的主持走了出来,对他们说了几句,让他们到山神金身前跪下磕头,奉香一捧,才陆陆续续离开,离开时各个如释重负。   开光法会神异的事件不只是这一件,还有人看到法会高功颂念完毕之后,金身周身有七彩祥光出现,金身上有了叠影,就像是真的有个身影坐了上去,接受世人的供奉。   本来铜铸镀金的死物,看起来仿若活了一般,添了灵动的神(韵)。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是在场所有人都看见的。从白荡山内飞出来一群长尾的大鸟,鸟儿通身火红,身后翎羽在阳光下如同火焰跳跃,它们在山神庙上空盘飞数圈,轻灵的叫声与高功的吟唱重叠,随后落在山神正殿前,俯首躬身,像是在叩拜山神。   鸟儿停留的时间不长,飞走后又来了一群猴子,猴子手捧瓜果献上,躬身行礼后离开。   围观群众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事情震惊得不会思考,后来有人指着山神庙身后的山林叫了一声,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众人往那边看去,树影重重下,站着不知道多少动物,有兔子有麋鹿、有豺狼有虎豹,有高大挺拔的苍松、有缀满花朵的玫瑰……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生物,奇异又和谐地站在一起,做着同一件事情,他们躬身行礼,恭喜白荡山山神自此有了香火供奉。   没有供奉的神仙和野神差不多,仙格会黯淡无光,久而久之会被天道剥夺仙格,毕竟白荡山的山神不是天生的神祗,而是后天努力升上来的地仙。   洪烨嘴巴上说失去山神庙无所谓,还口口声声嫌弃山神金身做的太难看,但心中的激动也就只有他自己和青龙神君知道。   活的口嫌体直,形容的就是他了。   法会闹出来的动静这么大,自媒体发达的现如今,人的大脑处于宕机的状态,手机却忠实地记录着影像,所以只是靠着山神庙主持找来的直播平台进行直播带来的效果远不会有现在的这般大。在场所有的参与者都直接或者间接地成为了山神庙声明的传播者,现在离法会结束也就一两个小时,信息传播的还不够广,再酝酿一段时间,向红叶镇官网投申请的数字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几百万了。   王乐彬把自己拍的照片给老板看,“我就在现场拍了几张照片,网上有完整的法会视频老板感兴趣可以看看。”   秦深接过手机翻看着照片,停留在一张群鸟盘飞在山神庙上空的照片上,“这是什么鸟儿?”   在远离红叶镇的地方,有个中年人有着同样的疑惑,盘旋在天空中的鸟究竟是什么?他拿着照片找到了自己的老师,老教授仔细看着,吐露出一个名字。   中年人不可思议地说:“老师,这种鸟儿不是传说吗?”   “不是的,我们发现过化石,几十年前曾经在昆仑山发现过最后一只,那只鸟死去后鹓鶵就彻底灭绝了。”老教授感叹之后立刻让学生准备,“我要去发现鹓鶵的地方看看。”   中年人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为难地说:“红叶镇被保护了起来,想要进去必须提交申请,我来找老师之前已经上过红叶镇的官网看了看,申请人数达到一千万了。”   一千万,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的人申请通过,那也是十万人,整个小镇的常住人口加起来都没有零头多,肯定不会一下子全都放进来的,还要限量的进人。   排队到何年何月啊。   老教授听弟子这么一说,一愣一愣的,失声地说:“这是个南方的普通小镇?”   “不普通了。”中年男人纠正。   老教授:“……”   真的不普通了,秦深很直观地发现了小镇的不同,站在大堂门口看向开了半扇门的院外,在院门外有一群大概七八个游客站在和平路的尽头拍来拍去。肯定不是红叶镇当地人,因为当地人对狮头峰讳莫如深,认为这里邪门的很,是不会来的,就连小孩子也在父母长辈的教导下,不敢走过来。   今儿个是开光法会结束后的第三天,果然如秦深预想的那样,“红叶镇”在外面的世界被越来越多的提及。之前红叶镇的名声多见于网络上,而这回被越来越多不怎么上网的人提及,口耳相传,说的人多了,法会当天的事儿传的便越来越神异、越来越离奇,甚至有人说法会当天龙凤清鸣,共舞呈祥。   给洪烨脸盆大的脸也请不来朱雀神君和他家那口子一起跳舞给他看,青龙神君在自家屋子里跳跳估计有可能。   秦深被自己的想象给恶寒到了,实在无法想象青龙神君顶着一张清冷的面孔跳广场舞……   “小王到门口听听,那些人干嘛呢,围着我家的车指指点点。”   “知道了老板。”在院子里收拾菜园子的王乐彬应了一声。   王乐彬走到门边,就听到那些人说荒郊野岭的停着豪车肯定有古怪,还有人振振有词的说,车肯定是山里面黄大仙的。   王乐彬囧,黄大仙是没有,望乡客栈的老板有一个,要不要进店了解了解。   “你们看不见车库旁边有客栈吗?”来到和平路尽头的是七八个东洲大学的大学生,他们最早上网申请,但依然等待了一段时间才通过,收到了申请通过的短信之后几个人就坐车过来,通过了设在红叶镇外面的关卡进了镇子。   他们能够在镇子上停留一天一夜,第二天必须离开。   二十岁左右的男男女女最不信邪,打听到红叶镇最神秘的地方就兴匆匆过来了,到了地儿左右看了看,也就这样,和荒草野地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不,不是所有的荒郊野岭都停着两辆豪车的。   “靠,我上网查了查,一辆比一辆贵,百万千万的豪车停在这儿,难不成真的是黄大仙的座驾?送快递的小哥说的对啊。”   经常给望乡客栈送快递的小哥就坚信狮头峰下住着黄大仙。   之前战战兢兢提出疑问的男生面色苍白地继续问:“你、你们看不见客栈?”抬手指着望乡客栈的牌匾,“很大的四个字,望乡客栈。”   “你别演了,吓不吓人,人吓人吓死人的。”   “别理他,一直胆小怕事的。”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风裹狭着青河水面的凉气吹来,仿佛阴风阵阵,看不见望乡客栈的人渐渐靠拢在一块儿,不安地看着四周,好像芦苇丛里、杂树之间,多了很多身影,毫无人烟的狮头峰下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你们真的看不见吗?”有缘人快哭了,抱紧了双臂哆嗦着,“视线穿过栅栏,可以看见里面三层楼的木质建筑,看着有些年头的样子。啊,半开半掩的门彻底开了,有两个人站在那儿!一个大肚子的胖子,一个肌肉男,他们看着我们呢。”   秦·真大肚子·深:“……”   王乐彬低头看自己的胸肌,抖动两下,“嘿嘿,肌肉男。”   大胖子·深:“……”开除了解一下。   其他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身体先于大脑,率先有了动作,撒丫子狂奔,边跑边大声地喊着:“有鬼啊!”   有缘人也想跑,但是脚哆嗦着,软哒哒和面条一样,没力气了,哭丧着脸说:“黄大仙饶命,我无意冒犯,回去之后就给你烧纸、烧吃的。饶命饶命……”   秦深眯着眼睛看他,“你完了。 ”   有人缘哆嗦得更加厉害,“我、我、我……”   秦深阴阴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转身走向大堂的秦深摸着肚子泪流满面,大胖子、大胖子……T^T,怎么可以说他是个大胖子!   王乐彬可怜地看着有人缘,“你惨了,你把我们老板得罪了,章先生很可怕的。”   有缘人泪眼朦胧的眼睛里映出了恐惧,哆嗦着重复,“章、章先生?”   “看你可怜的,进来吧。”王乐彬看到有缘人穿着的衣服上别着个校徽,知道他是东洲大学出来的,“看在我是你学长的份儿上,你伤害了老板,我会在章先生面前替你说两句好话。”   有缘人已经哭得泪水糊了一脸,他打着哭嗝说:“现在黄大仙也讲究高学历吗?”   “什么黄大仙,我们是人!”王乐彬招呼着哭得一谈糊涂的人进来,带着他往大堂那儿去。   大堂里头,秦深吃了一大碗的双皮奶运气,总算把“大胖子”给抛到了脑后,他自我恢复的快,反正过不了多久,卸了货他又是个大帅哥,现在被叫几声大胖子怎么了,等“一秒”变身了,吓死他们。   秦深看到王乐彬把人带进来,笑盈盈地招呼着,“坐吧,望乡客栈开门迎客,不拒人于门外的。”   凌旦怯怯地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也不敢多坐,屁股就在凳子上占了小小的一块,“我、我不住店。”他更想离开。   “呵呵,来了就坐坐。”秦深不容商量,心里面还是记仇的,敢说自己是大胖子,吓吓他。   凌旦瑟缩着,“好,我坐、坐坐。”   厨房里头做了双皮奶,用的牛奶好、仇宝成手艺又很赞,做出来的双皮奶鲜甜爽滑、入口即化,并没有甜腻之感,凌旦吃着双皮奶慢慢平静了下来,偷偷打量着客栈内的一切,触及到店老板的目光,像是受惊的小动物猛地把视线给收了回去。   凌旦年纪不大,他上学早,又是大一新生,今年不过十八岁。大概是从小营养不良的缘故,十八岁成年了,长得却格外的瘦小,身上穿着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东洲大学的校运动服。   东洲大学是一所比较神奇的学校,大学还会发校服,全华夏估计没几家。   “我又不会吃人,那么怕我干什么?”   “对不起老板。”凌旦弱弱地说:“我不该说你胖的,你不胖、一点点也不胖,真的。”就肚子大了点儿,看着不是很和谐。   “你这么说就假了,我自己胖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秦深摸着肚子,表情轻松愉悦,当真是真的不计较凌旦的话了,“不过我不计较,并不代表别人不会,以后见到别人不要这么直白地形容人的身材。”   “嗯嗯。”凌旦乖乖地点头,“谢谢老板教导。”   客栈的环境安静舒适,简简单单坐在这儿就浑身得到放松,感觉不到一丝的疲惫,凌旦想要留下住一夜了,他已经从老板的口中得知,望乡客栈是一家神奇的客栈,只有有缘人可以看见,而自己就是有缘人。   不过,有缘人没有钱,单间就要一千五,贵得让人头晕,够他在学校食堂吃一个学期了。囊中羞涩地凌旦在打听了房价之后彻底歇了住店的打算,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多钱,就不住店了。”   秦深说:“没什么的,天快黑了,现在往镇上走,走到镇子上时间差不多,刚好吃晚饭。”   “嗯嗯。”凌旦点点头,他为难地摇了摇下唇,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可以拍照片吗?”   “客栈内的?”客栈内可以拍照,但普通人类提出来,这还是头一次,秦深有些顾虑,并不想让望乡客栈在社交平台上传播,惹来太多的关注。   “不是不是。”凌旦猛烈摆手,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点头。   秦深被他弄糊涂了,“究竟要拍哪里的照片?”   “那个……我想拍那个。”凌旦伸手一指,手指落在张贴在正能量宣传海报旁边的通缉令上,他看着通缉令上的人总觉得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想拍下来看看。“可以拍吗?”   秦深点头,目光落在通缉令上,通缉令上的男人名叫宫凉,是个专门偷高层的飞天大盗,但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从宫凉的长相上看,是看不出任何一点点亡命之徒的摸样,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没有半点儿猥琐之态,看体魄、看笑容就像是个阳光健朗的大学生,有着旺盛的蓬勃朝气。   “拍吧。”秦深说:“看到下面的联系方式和赏金了吗,你觉得眼熟,说不定在哪里见过他,有什么线索都可以打电话告知官府,会有奖金哦,一百万的华夏币。”   凌旦愣愣地点头,不是为了奖金,而是真的觉得通缉令上的男人很熟悉,越看越熟悉了。“他死了吗?”   “嗯,一年前犯案的时候不慎从楼上摔下去,当场死亡。死后没法受阳世法律的制裁,但阴曹地府会管的,谁也逃不掉。”   凌旦听后有些难过,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边涩涩的。   凌旦用手机拍了通缉令,二三百块钱不知道转过多少遍手的手机像素太差,拍出来的照片糊成一片,已经看不清逃犯宫凉的长相,但宫凉的摸样早就印在了凌旦的心里面,不需要对照着照片就能够仔仔细细地描绘出摸样。   和店老板打了招呼,凌旦走出了客栈,正好有车子在门口停下,从车上跳下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怀里面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奶猫,同是可爱软萌的生物,心中升起美好的情绪,让人忍不住驻足去看。   小男孩儿下来不久后,打开的车门内跨出了大长腿,随后挺拔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男人气质沉稳、容貌精致,不苟言笑的样子令人胆寒。   凌旦不敢多看,转过身缩着肩膀向着镇子的方向走,他埋头走着,风将客栈那儿的声音传过来,零碎的声音他好像分辨出一个“章”字,那个穿西装地高大男人应该就是章先生吧,真的很可怕。   天逐渐黑了,和平路两边的路灯亮了起来,走出一百多米的凌旦扭头看向狮头峰下的望乡客栈,客栈外的灯笼已经被点亮,明亮的灯光为人指引着方向。   夜色中,古朴而神秘的客栈,真的很温馨。   凌旦扭头看着天空,不知不觉,天空中已经布满了星辰,璀璨夺目。   东洲市的环境好,在城市里也能够看到繁星满天,但远不如红叶镇上空的明亮璀璨。   “这么亮的星星,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   秦深也指望明天是个好天气,不,确切地说他指望每一天的天气皆是大晴天,有湛蓝的天空,有温暖的阳光,远山近水皆在光辉之下,人的心情也会和晴朗的天空一样美好。   吃完饭之后,章俟海陪着秦深在屋外露台上散步,他搀扶着秦深,有力的臂膀揽着秦深的腰,减轻秦深腰部的压力。   秦深走了两步,穿在宽大家居鞋里的脚明显感觉厚实了许多,踩出去的每一步都非常“沉重”,对得起他现在的体重。   “今天有人说我是大胖子。”秦深不计较了,但不代表不向爱人抱怨,“我胖吗?”   “不胖。”章俟海笑着说:“在我眼里,什么样子的你都是最好看的。”   秦深站定,转身去看章俟海,无奈地说:“真的不能够拿你当参考标准,反正我是胖是瘦,你都说好。”   “太瘦了不好,我会心疼的。”   “那也不想当个大胖子。”秦深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真想把他现在立刻马上就拿出来,这半个月我觉得自己又胖了。”   并不是胖,而是有些肿,双脚浮肿,又大了两个码,秦深洗脚的时候都没有眼看,像是猪蹄啊。   千言万语堵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章俟海紧张、害怕、担忧……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他的不安不敢在秦深的面前表现出来,夜晚辗转难眠时曾经抱着秦深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看了大半宿的黑暗。   秦深哪里看不出爱人的忐忑,他不表达,并不证明自己不知道啊。把手放到章俟海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个姿势可以升级一下,于是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两只手同时放在了章俟海的脸上,鬼使神差的,双手用力,章俟海的嘴噘了起来……   秦深眨眨眼,“哈哈”的大笑起来,“大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可爱。”   笑用力了,肚子抽抽的难受,秦深捂着肚子笑倒在章俟海的身上,笑着笑着,脸色古怪了起来,妈耶,难道他又那啥啥不满了,为什么又有液体从后面出来?!!!   秦深的额头抵在章俟海的肩膀上,低着头,章俟海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听不见笑声,脸上柔和的笑意收了起来,紧张地问:“笑难受了?”   秦深的脸色乍青乍白,身体开始发抖、打冷颤,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老章,我感觉不对劲,像是要生了。”   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但青龙神君说男子怀胎不同于女子,很容易早产,临近产期,一旦出现身体反应都属于正常的,不需要担心。 第132章 我们的名字很配哦   生孩子嘛, 种子从哪里进入的,当然就从哪里出来。   秦深抱着肚子缩在床上惊恐, “这和一开始说的不一样。”   洪烨站在床边, 一条腿搁在床上, 探手去抓他,笑眯眯地说:“不怕不怕, 疼着疼着就不疼了。”   “你不准过来,再过来, 我可要喊老章了。”肚子里一阵剧烈疼痛,内部骤然绷紧的器官让秦深嘶了一声,脸更加白了。   “你现在的情况叫做宫缩,阵痛。”洪烨现场给秦深科普知识, 他往大床里头爬了爬, 离着秦深更近了。   秦深再次往床头缩了缩,“宫缩个毛线,我拒绝, 我没有子宫。嘶,我要疼到麻木了,给我来个痛快的, 醒过来就尘埃落定的那种。”   “钝刀子割肉,感觉才更加爽。”洪烨抓到了秦深的脚, 非常肯定地点头,“来来来,放心好了, 给你下半身打点儿麻药,生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感觉了。这叫做无痛分娩。”   秦深,“……”糊弄我!!!   努力蹬腿把洪烨的手蹬开,秦深咬牙忍着即将从嘴巴里溢出来的呻(吟),咬牙切齿地说:“你够了,放开我,别以为我不懂,无痛分娩一开始也是疼的!我要彻底不疼的!!”   脚上的手如同铁钳一样,秦深无论怎么使力挣扎,都挣扎不开,头有些晕,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床头往下滑,眼前的世界如同蒙上了一层黑色的轻纱……   “你给我用了什么?”秦深大声地喊着,质问这个节骨眼儿洪烨究竟对自己干了什么?   听在别人的耳中,他的声音细软无力,如蚊蝇在叫,根本就听不清楚。   秦深感觉自己用力地挣扎着,但他躺在床上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动,就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软弱无力。   他看到洪烨用手在自己眼前晃,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晕倒。   心中极度恐慌,甚至想到了他看到的洪烨不是真的洪烨,是有人冒充的!还阴谋论地认为洪烨是要害他,为了客栈……   人无法自主地控制身体的时候,脑洞就会乱飞。   眼前的黑纱越来越厚,变成了老电视里的“雪花”,隔着“雪花” 他看见章俟海推门走了进来,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张开嘴想要说话,此时此刻秦深才发现,嘴巴里的舌头也不受自己控制了。   此前章俟海和青龙神君在门外说话,详谈手术的细节,仔细询问完了开门进入房间,入目的是一动不动的秦深躺在床上,微阖的眼睛里,流露出柔弱和求助。   章俟海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内敛于身体内的威势外露,逼近了洪烨,洪烨只觉得喉头腥甜,要不是孟彰闪身挡在他的身前,洪烨受伤那是肯定的。   孟彰垂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不复平时冷静的声音微带急促地说:“秦老板无事,给他用的麻药没有任何对人体有害的成分,丢丢出生的时候也用过。”   洪烨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苍白着脸说:“麻药看起来有些恐怖,恐秦老板心生抗拒,所以才趁着他不在意的时候使用。”   洪烨摊开来握紧的拳头,内里躺着一只蚕豆大金色的小甲壳虫,小虫子两头有嘴,脑袋看起来狰狞可怖,乍看到不会想着使用在自己的身上,而是伸出脚碾死它。   瞌睡虫经过青龙神君的培育,效果威猛,叮人一口,就能够睡上一整天,比任何安眠药、褪黑素都有效果,还增加的麻醉效果,推广到各大医院,会有一大批人失业。   不过瞌睡虫的使用也有弊端,那就是使用者必须心中没有抗拒,睡意总是来的突如其来,神经紧绷的人怎么可能睡得着。   章俟海淡淡地视线从洪烨的脸上滑过,最后落在的瞌睡虫的身上,气息内敛,又变成了那个深沉而稳重的男人。   不过,他脚步凌乱而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秦深身边。   章俟海与孟彰、洪烨的对峙不过短短的两三秒,眨眨眼的功夫,秦深便陷入酣甜的睡梦中。   章俟海摸着秦深的侧脸,难掩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平稳地声音变得颤抖,他说:“手术准备开始吧。”   秦深肚里的孩子动弹得更加剧烈,隔着被撑大的肚皮,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脚丫子和小小的手掌。这孩子急于出来,在爸爸的肚子里翻了天了。   章俟海把手放在秦深的肚子上,微蹙的眉头松开,柔柔的声音说:“孩子别闹你爸爸,你很快就会出来的,耐心等等。”   在章俟海的安抚下,孩子渐渐安静了下来,像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出生。   紧着一口气的洪烨放松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孟彰的衣袖,让他尽快行动起来。   他和秦深互相埋汰、打趣惯了,从来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但章俟海不同,威严与日俱增,虽然身体还是凡人,但敛于身体内的戾气就连孟彰抵抗起来也是艰难。   洪烨微不可查地扫了章俟海一眼,章俟海也就是面对秦深的时候才是柔和的。   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医务室一直有干净无菌的环境准备着,这条件可比当年丢丢出生的时候好多了。但章俟海提前准备的产科药品一样都没有用上,麻醉、缝合等等孟大夫自有准备。   生孩子的过程比想象的顺利得多,孟大夫的手又稳又快,眨眨眼的功夫秦深的肚子上就多出了一条口子,不需要费多大的周折,孩子就被拿了出来,随后孟大夫给秦深上了一种药,内外的伤口顷刻间愈合,没有任何伤疤。   在孟大夫这里没有什么刚出生的幼儿不洗澡的说法,用他配置出来的药水,小小的孩子洗去了一身的污垢,露出红彤彤的皮肤,小小的拳头紧紧地握着,藕节似地小腿用力地踢蹬,嘹亮的哭声代表着新生的喜悦。   “小家伙可真够重的,九斤九两,小名叫做九斤算了。”新生的孩子刚刚出生只是被爹爹看了一眼,没有得到双亲的怀抱,就被送出了门外,交到了等待在外面的长辈手里。秦静抱着小孙子,看着孩子团团的脸,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小家伙沉得压手,抱在怀里大大的一坨,“比丢丢刚出生那会儿重多了,丢丢出生的时候只有五斤一两,这孩子快是哥哥的两倍大了。”   章元怀眼馋地站在一边,又想要抱孩子,又不好意思开口,老爷子急得抓耳挠腮的。还是赵敏会看不过去,从秦静的手里要过孩子,抱了一会儿说:“我也没有怎么抱过孩子,他被我抱的不舒服,你来吧。”顺势就交到了丈夫的手中。   时隔多年又抱到小孩子,章老爷子的动作有着生疏却很到位,并没有任何让孩子不舒服的地方,大胖小子安稳地嚅动着嘴巴,稚嫩的团团脸上还看不出究竟像谁,看嘴巴的形状、看眼缝的长度、看鼻梁挺翘的高度……无论是像他哪个爸爸多一点儿,都会是漂亮帅气的小伙儿。   “这孩子可真是压手,是个壮小伙。”章老爷子轻轻地掂量着孩子,心里面美美的,大曾孙子没有抱到,心中多有可惜,在有生之年抱到小曾孙子,看着俟海生活和和美美,真是了无遗憾了。章老爷子这辈子就抱过两个小婴孩,儿子章瑞泽和那个无缘在世上多待的小儿子,手上的小娃娃是他唯一抱过的孙辈。他这一生为国为事业,愧歉孩子们太多了……回想过去,章元怀老泪纵横。   泪水滴到了小娃娃的脸上,小家伙憋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章元怀连忙侧过头,强笑着说:“年纪大了总想着过去,大喜的日子让小曾孙笑话了。”   秦静从章老爷子的手上把小孙子抱过来,悠悠地晃着,要哭不哭的小娃娃慢慢舒展了眉头,小拳头举在脸的旁边,就像是睡觉也花了他许多力气。秦静当没有看到章老爷子默默地擦眼泪,她喜笑颜开,和丈夫靠在一块儿看着宝宝,“也不知道丢丢会给小弟弟起什么小名。”   大名,章俟海已经定了,跟他姓章,名字为合宜,和丢丢的名字放在一起,一看就是兄弟。   丢丢说已经给弟弟起了小名,还神神秘秘地说要保密,小名要等弟弟出生了亲自告诉他,丢丢已经睡下了,没有惊动他一起担忧,等明天,明天早晨的时候,会有一份大惊喜。   医务室的门又被打开,抱着秦深的章俟海走了出来,大步流星地抱着爱人走去房间。他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秦深,亲儿子、亲爷爷也要靠边站。长辈们理解,没有说什么就抱着小家伙跟在他身后去了房间。   秦静把大胖小子小心地放在秦深的身边,随后温柔地给儿子掖着被角,小声地说:“我们出去了,你好好照顾他。”   不需要秦静多说什么,章俟海自然会照顾好秦深的。   所有长辈出去了,章俟海跪坐在床边,握着秦深的手,深邃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一大一小。大的睡容安详,当秦静将小儿子放在了他的身边,睡梦中的秦深像是有些感觉,身体自然地就面向孩子侧躺着,以保护的姿态守护着孩子。小的这个也不是没心没肺,感受到爸爸熟悉的气息,小小的身子彻底放松了下来,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放开,两条小胳臂像是投降一样放在脑袋两边,鹅黄色的小帽子戴在脑袋上,挡住浓密的胎发,肉嘟嘟的小脸蛋对着爸爸,嘴巴嚅动着,他现在要是能够灵活地摆弄自己的身体,肯定凑到秦深的胸前要吃的了、要安慰。   孩子饿了。   章俟海伸出手指在肉呼呼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小家伙嘴巴里发出不大的稚嫩“哼唧”。   六娘已经泡了奶粉放在房间内,温度刚刚好,拿出来孩子就可以吃。章俟海在孩子出生前特意和育婴师学习过如何照顾孩子,拖着头抱起骨肉柔软的孩子放在臂弯内,奶嘴凑到孩子嘴边,小娃娃凭着天性不需要任何学习,脑袋微微动了动,粉嫩的双唇就把奶嘴包到了嘴里,能听到“叽咕叽咕”喝奶的声音。   声音可真是好听,还特能吃。   章俟海看着,心里面想这一点和秦深好像。   人们常用“用尽吃奶的力气”来形容花费的力气很多,可见吃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章俟海怀里的宝宝就鼓足了力气,两个小拳头握了起来,眉头皱着,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睛。   出生到现在,小婴儿还没有睁开过眼睛呢。   孩子吃饱了,章俟海把他放到了秦深的身边,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等再进来时,他怀里面抱着丢丢,把丢丢放到了秦深的另一边。   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   ···   晨光微熹,身为五年级的小学生,丢丢的上学时间比以前提前了许多,六点半,他闭着眼睛坐了起来,醒醒神睁开了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的房间。   他昨天和爸爸爹爹一起睡的?   扭头往旁边看去,没有看到爸爸和爹爹,但是在身边看到了小小的襁褓,柔软的蓝色毯子裹着粉嫩的小婴儿,小宝宝身上穿着滚蓝色边的小衣服,小衣服的胸前有着一只小黄鸡。小宝宝戴着可爱的小帽子,丢丢伸出手悬空在弟弟的脸上,巴掌大……为什么比他的巴掌好像大了点儿?!   丢丢意识到,他的弟弟好像有点儿大。   不过,弟弟还是很可爱的。   丢丢激动地跳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来回走动了着,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地告诉自己,他有弟弟了!   “我的弟弟很可爱。”他见到弟弟不到十分钟,这十分钟里,小弟弟还都在睡觉,但丢丢笃定地说,“我的弟弟,就是可爱的。”   趴到了床上,挑开了裹着弟弟的毯子,下半身穿着开裆裤,里面尚没有包着尿不湿,一眼就看到了两腿之间的小丁丁。   丢丢喃喃自语,“这么可爱,可惜不是妹妹。不过……”在小宝宝饱满的额头上轻轻拍了拍,“弟弟我也爱的。”   兴奋地和弟弟分享,“你的小名是我起的哦,点点。”   丢丢刚刚出生那会儿,秦深第一眼看到孩子就觉得孩子小小的,整个身子加在一块儿好像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是个一丢丢大的小婴儿,所以就给孩子起了个丢丢的小名。给弟弟起小名的重大任务交到自己手上之后,丢丢想了很久,团团、圆圆、豆豆……笔记本上写了好多,却始终不满意,和自己的小名不配套呀。   最后的最后,丢丢想到了点点,一丢丢、一点点,朗朗上口,多么合适。   “哥哥的小点点。”丢丢对弟弟蜷起来的小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拳头真的好小,手掌摸起来肉肉的,小小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丢丢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往弟弟的掌心里送,蓦地,那些可爱的手指舒展开,然后轻轻地包裹住丢丢的手指。   丢丢兴奋地叫了一声,忙去看弟弟的脸,小脸儿上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弟弟的眼睛睁开了。   “爸爸,弟弟的眼睛睁开了。”丢丢感觉到房门被推开了,不用抬头去看,凭着感觉就知道是爸爸。   秦深绕过床尾,坐到了丢丢的身边,和大儿子一起看着小儿子,笑着问:“丢丢,给弟弟起了什么小名呀?”   “点点。”丢丢捏着弟弟软嫩的手指说:“胖点点,肉点点,大点点,可爱的点点。”   秦深恍惚:“……”算了,丢丢喜欢就好。   小儿子出生后称重九斤九两,活脱脱个巨大儿,秦深就担心小儿子一出生就得各种肥胖病,还好新生儿各项指标一切正常。   章俟海进来了,秦深一言难尽地对他说:“你儿子给你儿子起名点点。”   这话可真拗口,在他身边的丢丢反应了一会儿眨眨眼睛,笑咯咯地歪倒在了爸爸的怀里。   章俟海比秦深的心里接受能力强多了,对着九斤九两重的大胖小子喊“一点点”毫无心理障碍。   “丢丢快洗漱穿衣服了,当哥哥了可要更认真地学习哦。”秦深在丢丢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和大点点说再见,再不穿衣服吃早饭,就要迟到了。 ”   丢丢可真舍不得,俯身在弟弟的小胖脸上香了一口,胖乎乎的脸软软的,像是奶香味的布丁,“胖点点,哥哥去上学啦,等哥哥回来。”   亲完了,丢丢心满意足地跳下床,不过他没有立刻走,而是站在秦深的身边,眉眼弯弯地笑着,“爸爸。”   “嗯?”   “来哟。”丢丢招招手,让爸爸靠近自己。   秦深不明所以,疑惑地坐直了身体,“怎么了丢丢?”   在爸爸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丢丢展开双臂抱住了爸爸,少年温润的声音说:“爸爸辛苦了。”松开胳臂推开一点,侧头在爸爸的脸上留下一个吻,“爸爸,我爱你。”   瞬间一股暖意涌上眼眶,秦深用力地抱住儿子,“爸爸也爱你,我的儿子。”   章俟海也加入其中,将相拥的一大一小搂进怀里,“我爱你们。”   床上,被忽略掉的肉点点不高兴地蹬着腿,哼哼唧唧,像是在说——你们拥抱不带我。   拥抱还真是不能够带他,谁让他现在太小了、稚嫩又脆弱,等再长大点儿,很快的。   章俟海送丢丢去上课了,今儿个来的有些晚,早读课已经开始,但今天情况特殊嘛,家长已经和班主任打过招呼,来晚了不要紧。   这学期,丢丢和龙龙依然是同桌,位置在中间一排的靠后一点点,两个孩子个子都在往上长,再坐在前头挡后面同学的视线了。   丢丢在语文老师的注视中背着书包走到了位置上,龙龙矮着身子,借书本的遮挡小声地问丢丢,“丢丢你迟到了,为什么呀?”   要是以往,龙龙上课说话,肯定被丢丢阻止,不过丢丢有弟弟了,兴奋地心情急于要向小伙伴儿分享。喜滋滋地说:“我有弟弟了。”   上课说话的业务不熟练,丢丢既没有矮下身子、埋起头,也没有举起书本、遮住脸,就是声音压得小了点儿。嗯,这个他是知道的。   龙龙睡懒觉起床晚了,在家里面随便刨了两口就急匆匆地上学,所以还没有从爸爸和爹爹口中知道丢丢弟弟出生的事儿。   突然听到丢丢说他有弟弟了,龙龙木愣愣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弟弟啊,不是妹妹怎么办?我还没有妹妹呢。”   “没事儿。”丢丢已经想开了,大人一般地拍拍小伙伴的肩膀,“弟弟也很好,今天跟我回家看弟弟吧,我的弟弟超级可爱、非常萌,眼睛大大的、脸大大的、身子也是大大的……”   龙龙皱着眉头有些想象不出来,“大大的?”   “所以我的弟弟叫做胖点点。”   “胖点点?”   “对呀!”丢丢用力地点头,“我的弟弟小名是点点哦,我起的,他胖胖的、肉肉的,当然是胖点点。”   “哦。”龙龙应了一声,还是想不出来,不过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握紧了拳头大声地说:“我要让爸爸给我生弟弟妹妹,我也要。”   “秦时宜,孟子煜。”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看下面的学生是一清二楚的,从班主任吴老师的口中得知秦时宜有了弟弟了,兴奋点儿也正常,容许他们小同桌两小声地交头接耳,但现在过分了啊。   被点名的丢丢和龙龙连忙低头,对视一眼,丢丢做了个口型,“晚上跟我回家看弟弟。”   龙龙用力点头,脑袋里转悠着徘徊不去的想法——弟弟妹妹他也要,不然就和丢丢不一样了。   小伙伴之间怎么可以有这么大的差异!   小哥俩今儿个屁股下面长了针,一整天坐立不安,身子在课堂里坐着,心已经飞去了客栈。   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一节课、两节课……好漫长。   和平路的望乡客栈,秦深被妈妈勒令近几天内不准出房间吹风,也不准看手机、看电视,怕他伤到眼睛。他捧着肚子生无可恋地在床上打滚,大床的旁边,胖点点睡在安抚椅上,肉嘟嘟、胖乎乎,可爱到爆。   “像不像坐到太师椅上的老太爷,一脸的横肉。”秦深撑着脸看了一会儿,从软萌可爱的娃娃脸上愣生生看到了老态龙钟的肥胖老太爷,脑洞也是蛮大的。   章俟海无奈:“……别瞎说,孩子现在是胎里带出来的婴儿胖,长长就好了。”   他们家的大点点不像是其他刚出生的小婴儿那样会有几天红彤彤、皱巴巴的过渡期,点点出生几个小时之后皮肤就变得吹弹可破,褪去了红色,变得白皙莹润,就像是上等的羊脂玉,玉雪可爱。   估计是刚出生用青龙神君配的药洗澡的缘故。   长得胖了点儿没什么,小孩子可爱,肉鼓鼓的面颊才没有给人一脸横肉的感觉。   秦深在床上蠕动了几下,靠近了安抚椅,伸出手在胖点点肉肉的脸颊上戳了戳,软乎乎如一汪水的手感让他爱上了,戳了两下,眼见儿子皱眉要哭,他连忙放下。另只手握住戳儿子脸的手指,他苦着一张脸说:“爱上了不能够戳的脸,伤心。”   戳多了、捏多了,小孩子要流口水的。   水喝多了,急需要去厕所释放一下,数月来头一次动作利落干脆地翻身下床,秦深没有爽快地露出笑容,反而捧着肚子皱紧了眉头。揣在肚子里长达九个月的孩子骤然从肚子里拿出来,有一种肚子里空落落、没有着落的感觉,被积压的内脏器官归位,坠胀感令人头皮发麻。   肚子里上没有疤痕,并不代表身体就完全恢复了,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身体突然悬空,秦深自然地把胳臂搭在了章俟海的肩膀上,叹了口气,沧桑地说:“我竟然没有瘦多少!!!”   更加打击人的来了,减掉了孩子的重量、胎盘的重量、羊水的重量……他竟然没有瘦多少!!!   脸依然圆着、双下巴还在,肚子似怀胎四个月一般大,双脚的浮肿还未褪去,他现在是XXXL版秦深,好怨念。   “唉,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可要陪我健身。”   “好。”章俟海的双臂有力,无论秦深体重多少,他都可以眉头不皱一下地抱起来。“我很荣幸成为秦老板的私人教练。”   “这么帅的私教应该很贵吧,多少钱?”秦深挑起章俟海的下巴,耍赖地说:“我没有钱,肉偿行不?”   章俟海说:“不要钱,我肉偿给你。”   秦深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免得打扰到酣睡的孩子,模模糊糊的声音说:“一本正经说调笑的话,你真能。”抬起上半身,抱住章俟海的头,在他下巴上亲亲,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从下巴一路来到耳边,在章俟海的耳边轻轻地说:“不过,我喜欢。”   时间在丢丢那边很慢,如同度秒如年,在秦深这边飞快,好像中午吃了一顿午饭、下午睡了一觉之后,时间便来到了五点,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玉兰花形状的吊灯,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大点点还在肚子里面一样。   侧躺,他看到章俟海摆了一张皮凳坐在窗边,半边窗帘拉开,窗外柔柔的光照进来,照在章俟海和孩子的身上,温馨的画面内更多了温柔、恬静、美好……一切秦深可以想到的美好字眼,都可以往后面加,在他的心中添加的数量没有上限。   孩子哼哼唧唧地喝奶,闭着眼睛吃得相当用力,小拳头还去护着奶瓶子,生怕别人会抢他一样。   护食的小家伙,才出生一天便暴露了本性。   秦深醒后不久,丢丢和龙龙放学回来,两个小家伙特意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才进入房间来看弟弟。吃饱了的点点被放回了安抚椅,安抚椅轻柔地摇摆着,像是被双亲拥抱在怀里。   “哇,丢丢你弟弟真的好大。”   丢丢骄傲地抬起下巴,“也不看是谁的弟弟。”   龙龙拿小手在点点的身体上空比划着,“叫点点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了?”丢丢不服气。   坐在一旁的秦深点头,不过不是赞同丢丢的,而是龙龙的说法。人家的一点点是掐着小手指比划出来的真·点点,而他们家的这个,比划起来必须用手在空中画出一个脸盆的圈儿,是很大很大一点点。   “很大啊。”龙龙挠挠头,实在是跟不上小伙伴的脑洞。   丢丢说:“你不懂,大点点很喜欢他的名字的,而且和我的名字多配呀。”关键是最后一点,丢丢继续说:“一丢丢、一点点,一点点、一丢丢,像不像,一听就是兄弟,以后有妹妹了,就叫她一撮撮。”   秦深:“……”他愉快地决定了,为了不让女儿有这么个小名,他决定再也不生了。   被说服了,龙龙竟然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那我有弟弟妹妹了怎么办,叫他凤凤吗?龙凤龙凤,也很配哦。”   秦深:“……”   秦深慈爱地摸着龙龙的脑袋,笑眯眯地说:“很好的名字。”暗搓搓地笑了,看以后洪烨怎么办,青龙的儿子叫凤凤,朱雀神君肯定不想背这口锅。   等会儿就要吃晚饭了,吃饭之前就多让两个大孩子围着新出生的小婴儿转悠吧。   ···   望乡客栈不远处的红叶镇内,住在酒店内、申请来红叶镇玩儿的东洲市的大学生还没有退房离开,因为他们有同学生病了,酒店的服务员阿姨得知他们竟然去了狮头峰,吓得双手合十、惊慌地对着空中拜拜,嘴巴里念念有词。   连带着无神论的大学生们也吓得瑟缩着靠在一块儿,有胆小的哭着说:“我们肯定是冲撞了黄大仙了,这就是惩罚。先是小王生病,很快就会轮到我们。”   “闭嘴。”队长脸色铁青地呵斥。   “孩子们别怕,狮头峰下的大仙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只是扰了他的清净,所以才会有人生病。等你们的同学好了,一起到和平路的路口烧点儿纸,诚心地说自己错了,就好了。”阿姨是个比较迷信的人,给大学生们出的注意,也是偏那一挂的。“有人生病了也不好赶你们出镇子,那良心就不要喽,山神爷爷看着呢,我们不能够做这么缺德的事儿。你们放心好了,老板已经给镇政府去了电话,让你们在红叶镇多住两天。”   领着几人的队长点头,“谢谢阿姨。”   阿姨走了之后,几个人一时间默默无言,红叶镇真是邪了门了,到处神神叨叨,充满了神异诡秘的色彩,误入其中的外地人犹如无可依的浮萍,被风浪裹挟着无助翻滚。   哪里有这么邪乎,是他们自己想太多,给了自己太多心理暗示,戴着有色眼镜看红叶镇,能够看出个好来才怪。生病的那位同学完全是自己作的,大冷天的仗着自己年轻、火气旺,短袖体恤配夹克衫就出门了,也不看看在山中水边的红叶镇温度有多低。   昨晚在狮头峰下被吓了一跳,一路狂奔回来,出汗之后洗冷水澡,心火全给关在了身上,他不生病谁生病。   同伴病情稳定,心思活络、胆大心也大的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讨论着多留几天红叶镇之后自己应该继续探索些什么地方,不过狮头峰下是不去了。   有人问起了胆小怕事的凌旦,“零蛋蛋你昨晚那么晚从狮头峰那边回来,看到了什么?”   绰号零蛋的凌旦是以远超东洲大学录取分数线的成绩进来的,性子胆小并不代表他没有脑子,面对同学的询问,他选择了隐瞒。埋着头,闷闷地说:“没看到什么。”   “不对啊,我看到你回来后就一直盯着一张照片看,嘿嘿,难不成上面是你的情人。”   “才没有。”凌旦摆手。   “那你给我们看看啊。”   凌旦架不住同学们的软磨硬泡,不得已拿出来了手机,同学们知道凌旦的家庭情况,并不嫌弃他的小破手机,态度自然地拿过手机看着照片,愣是没有从糊成一片的照片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10XXX,这是电话吧,也没有区号。”   “你们帮我认认,上面写的是不是悬赏?”   “好像还有一百万。”   “   哇,厉害了,我们打电话试试看?零蛋蛋的照片太糊了,看都看不清楚,打电话问问具体的体貌体征,说不定遇上了,就有一百万哦。”有人异想天开地提出。   竟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最后,队长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一段呜呜咽咽的锣鼓唢呐声之后,响起了个幽幽的女声,“欢迎拨打阴曹地府热线,了解黄泉路排队情况请按1……” 第133章 很期待以后为您服务   “您好, 欢迎拨打阴曹地府热线,了解黄泉路排队情况请按1、了解投胎详细过程请按2、幽冥鬼界最新实况请按3、听鬼讲故事请按4、投诉请按5、提供线索请按6……人工服务请按0。”人工合成的电子女声有气无力、呜呜咽咽, 如同阴宅里头死后无法投胎的哀怨女鬼在低声哭泣, 循环播放了三遍之后又从头开始播报, 竟然不带停的。   大学生靠在一块儿瑟瑟发抖,感觉不大的房间里更加拥挤, 太阳落山了,带走了房间里所有的光亮, 留了一条缝隙通风的窗户里吹进来入夜的凉风,房间里阴风阵阵,好冷。   当手机顽强地开始第十遍循环的时候,缩在角落里的众人实在是受不了了, 有人呜咽出声, 喃喃地喊着妈妈,阴森森的气氛更添了诡异。   窗外,街上的路灯像是接触不良一般闪了好几下才彻底点亮, 颜色不见明亮,照进室内后就越发的昏暗。   队长是大四的学长,胆子要比学弟学妹大点儿, 他苍白的脸被窗外的路灯照着,一半是黯淡的黄、一半是幽暗的黑, 嘴角抖动着,比徘徊在黄泉路口久久无法过路的鬼还要像鬼。他颤抖的声音说:“神、神经病啊,谁TMD这么搞恶作剧, 人吓人吓死人的好吧,投诉电话是多少,我要投诉。”   被扔在地上的手机内合成的电子女声卡壳了一瞬,幽怨的声音说:“投诉请按5。”   队长:“……”腿抖成软面条,直接吓尿了。   “呜呜呜,怎么办,会不会有女鬼来找我们?”   “闭嘴,不要瞎说,‘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胆气大点儿,我们年轻阳气足,鬼怪不敢靠身。”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像是在玩笔仙。”   入秋后的红叶镇风还挺多,劲风在窗外呼啸,穿过窗户缝隙,呜咽声响更大,如同女鬼穿过缝隙飘了进来……   “啊啊!!!”   有人放声尖叫,一个人带动了更多人,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尖叫声,床上躺着的人被吵醒,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有清醒的大脑搞不清目前的情况,踉踉跄跄地踩在地上,迷迷糊糊地说:“谁啊,艹,叫个鬼,为什么不开灯?老吴你又听鬼故事了,难听死了。”   他还以为在宿舍里,手机里正在放的地府热线是宿舍里那个喜欢听鬼故事公放的家伙做的事儿。他骂骂咧咧地走到手机那边用脚踩着,“以后听鬼故事你再公放,老吴我跟你说,你就死定了。”   明明是全触屏的手机,被脚踩住却像是按键手机一样按上了数字键,那头不断循环重复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鬼气森森中竟然带出了一点点兴奋,“欢迎按下数字键四进入‘听鬼讲故事’,下面有请笑书生上台,今天正值他三百岁忌辰,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大家鼓掌。”   生病的同学茫然地看着角落里筛糠的同学:“……这是什么?”   其他人:“……”   突然的,黑暗里凭空出现了一张长案,案后有张没有扶手的靠背椅,长案上放着一盏蒙着红纸的灯笼。   一切出现得如此突兀,又看起来十分的自然,好像说书人的一整套排场早就在酒店狭小的房间里摆着。   生病的同学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挤成一团的小伙伴里,脑子清醒点儿了,他压着声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闭嘴!”队长咬牙切齿地说。   地上被踩了一脚的手机幽怨声再起,“你们不鼓掌吗?”   众人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所有人看向队长,队长压力很大地举起了手,僵硬地开始鼓掌。   其他人跟着来。   干干的拍巴掌声响起,在掌声中,有个身穿青色孺衫的中年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脸色苍白、眼下青黑,衬得双唇格外的红艳,“在下笑书生,转眼间,竟然死了三百年了,时间过的可真是快。往事休说,现在我给大家带来《水浒传》选段,希望大家喜欢。”   “醒木一拍惊四座,大家听我慢慢道来,话说当年…………却不知这一番变故为了他引来了杀身之祸。可叹,可叹哦!”   笑书生闭眼轻晃着头,叹息片刻之后说:“客官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熟悉的故事、熟悉的人物,在笑书生抑扬顿挫、引人入胜的声音中有了更丰富的内容,害怕的众人竟然听进去了,不讲了之后竟然觉得非常可惜,有人忍不住问:“没有了吗?”   “想听下回,可以继续拨打地府热线,按0找人工服务,点我为大家服务哦。”笑书生给自己打广告,“听一章故事只要9块钱,全书购买只要999,如此便宜的价格找不到第二家了。”   留给笑书生的时间不多,打完广告,他、连着那套说书人的装备统统消失,房间又是那个房间,时不时有窗外的车声、人声传来,依然是人间。   众人恍惚,仿佛集体做了一个梦。   不堪寂寞的手机提醒他们,不能够逃避现实,“您好,欢迎拨打阴曹地府热线,了解黄泉路排队情况请按1……”   清脆的“啪嗒”,房间内骤然明亮,瑟缩在角落里的众人才觉得身体内的温度逐渐回来了。   凌旦打开了灯,面对众人的视线说:“其实没有那么恐怖,开了灯感觉是不是好点儿。”其他人太紧张了,没有发现,从头到尾,凌旦都没有很害怕和紧张,众人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时候,他站在另一边沉默地思考着什么。   等他终于思考完毕,就给大家带来了光明。   凌旦走到了手机边,弯腰捡起了手机,始终亮着的屏幕上不是正常的通话界面,而是九个数字键在屏幕上占满。凌旦按下了0,进入了人工服务通道。   短暂的“嘟嘟嘟”声后,甜美的女孩声音传出,“欢迎拨打地府热线,我是电话客服小凉,很高兴为您服务。”   “你好,我们刚才操作了‘听鬼讲故事’,为什么会有说书人突然出现?”解开了秘密,也就不会那么害怕了,说不定是科学呢。   “先生,这是我们地府人文宣传部研发出来的新产品,全息听书服务,邀请的都是历朝历代极为优秀的说书人,现在进入‘听鬼讲故事’只能够听到优秀选段,如果要完整的欣赏,需要通过人工服务哦。收取一定的费用,就可以听到欣赏。”小凉的声音甜美可爱,听着声音就可以想象出电话的另一头正在说话的女生笑盈盈的漂亮摸样,“现在需要这项服务吗?”   “现在不需要,怎么制造出来的全息效果呢?”凌旦瞧了一眼同学们,看他们依然害怕,就追问道。   小凉卖着关子说:“抱歉呢先生,全息技术是我们研发出来的专利项目,属于机密内容,不能够公开的。”   地府的全息说书不过是套了个高精尖的名字而已,其实采用的是言灵加幻术,说白了就是一种幻境。非常能够糊弄糊弄普通人,据说地府人文宣传部还在研发全息版的电影电视剧,排队投胎太无聊,大量的滞留魂口无所事事会引起社会动乱,自然就要找一些事情给他们做,拍摄电影电视剧就是给去了幽冥鬼界的内行人找的事儿,还吸引了许多有明星梦的普通鬼。   不能够把秘密说出来,但小凉可以推销未来会拓展出来的服务内容,于是热情地对凌旦他们说:“以后想看鬼拍的电影,依然可以拨打地府热线哦。全息恐怖片也是有哒。吓不死人,算我们输。”   凌旦:“谢谢,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不用谢。”小凉感觉对面的男生很有礼貌,上大夜班的郁闷烟消云散,她笑着继续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现在人工服务提供拿号的服务,不需要本鬼在黄泉路口排队拿号,更加方便快捷,拿的号可以更前哦。只要提供身份证号码就行。”   凌旦:“……谢谢,等我死后有需要了,一定拨打电话热线,找你服务。”   不是鬼啊。小凉可惜地在心里面暗暗地嘀咕,面上热情的笑容不变,“很期待以后为您服务。”   凌旦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把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红叶镇和平路尽头的望乡客栈究竟是什么?”   “你知道望乡客栈,肯定是有缘人喽,那肯定也是个好人。”小凉对望乡客栈蜜汁信任,她说:“那是沟通三界的地方,有缘人才可以进入,你想了解更多,可以自己去客栈找寻答案,客栈老板是个人很好的小哥哥。”   “我没有什么问题了,谢谢你的服务。”   “这是小凉应该做的,通话结束之后给小凉优秀评价哟。”   “好的。”   人工服务挂断,“嘟嘟”两声忙音之后出现了阴森森的人工合成的声音,“对10089号客服小凉进行评价,优秀请按1、较好请按2、较差请按3、差请按4。”   凌旦按了1。   阴森地声音说:“谢谢配合,欢迎下次拨打,再见。”   通话彻底结束,手机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室内唯有众人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凌旦说:“零蛋蛋,不不,凌旦,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变了,现在气场一米八,虽然你只有一米七。”   还有人嘀咕,“房间里味道怎么怪怪的?有尿骚味。”   恐惧紧张过后,身体的感觉逐渐回笼,不大的房间内待的人多空气本就不怎么流通,味道就浑浊出不去,不好闻的味道就越来越浓郁了。   队长夹紧了双腿,他之前真·吓尿了。   酒店里的大学生作死作的够够的,他们一共开了三个房间,现在晚上不敢分开去睡了,灯也亮了一夜,房间内的电视不敢关,任由里面的笑闹声持续到天亮。众人几乎是一夜没睡,当窗外的黑暗被驱散,又一日的黎明到来,天际升起来的白色令人心安之后,除了凌旦的所有人才沉沉地睡去。   凌旦起床后将电视和电灯关掉,打开门出去遇上了之前给他们出主意烧纸的阿姨,阿姨还跟他抱怨了,说昨晚他们太吵闹,又是惊叫又是电视声音,吵的其他客人都投诉了,敲他们门又没有什么反应,酒店差点儿报警了。   “对不起阿姨,从狮头峰回来之后我们受到了惊吓,不敢关了电视睡觉。”   “你们这些孩子哦,就是对神灵没有什么敬畏心,现在知道了吧,以后别胡来了。”   “嗯嗯,我们知道教训了。”   凌旦要走,阿姨喊住他,“记得去烧纸。”   “知道了阿姨。”   凌旦出门了,却不是去的狮头峰,而是往东山那边走,他去了山神庙。   ···   大点点出生的第二天,天气依然灿烂,湛蓝天空高远如镜,蓝的让人心旷神怡,阳光明亮却不炎热,坐在窗边晒着太阳,人很容易昏昏欲睡。   “春困秋乏夏打盹”,秋天依然是个让人想睡觉的日子。   主卧落地窗边,秦深坐在软椅上抱着酣睡的点点,他抱孩子的动作没有章俟海自然熟练,当年丢丢出生的时候妈妈抱的多,再说了多年过去,抱小婴儿的记忆早就淡忘。   “你放松点儿,越是放松自然,孩子被你抱着就越是舒服,不然他就要哼唧了。”章俟海抓着秦深的手,让他把手搭在点点的身侧,这样护着会更有安全感。   秦深紧张地咬着下唇,在章俟海的安慰下,才慢慢放松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抱个小孩子真累,难怪人类要发明安抚椅。”   “但安抚椅代替不了爸爸妈妈的存在,孩子待在父母的怀里面,嗅着熟悉的气息,才会有安全感。”   “嗯。”胖点点在秦深的臂弯内轻轻地踢着腿,粉嫩的小嘴儿嚅动着,秦深把手指伸过去,小家伙张开口就要含住。秦深赶紧把手拿开,笑骂:“馋猫点点,给跟手指也吃。”   “孩子饿了,我去给他泡奶粉。”章俟海矮身在秦深的脸上亲了亲,“等等我的宝贝。”   秦深勾起嘴角,“宝贝在我怀里呢。”虽然这么说,心里面却是很熨帖的。   “怀里的是小小宝贝,而你是我的宝贝。”   秦深怀里面的小宝贝不满意了,哼哼唧唧哭了起来,他肚子饿,爹爹爸爸却顾着打情骂俏不管他,好桑心,所以要哭。   “不哭不哭。”顾不上和章俟海继续说话,秦深温言哄着小儿子,但怀里面的大点点不给面子,哭得更加厉害了。   “你先哄着,我马上就来。”   秦深哭丧着脸,“你快点儿,我搞不定。”被奶声奶气的哭声哭得心慌,秦深要跟着哭了。   房间里就有着暖瓶,拿出奶瓶章俟海倒入水之后加入适量的奶粉,摇晃奶瓶让奶粉融化,抬起左手之后手掌翻转,手心向上,衬衫的袖口因为这一套动作自然地拉扯了上去露出手腕,章俟海挤了一滴奶手腕上,温度刚刚好。   奶嘴凑到孩子的嘴巴,哭了半天没有一滴泪的大点点含住了奶嘴,心满意足地喝了起来,稚嫩的小手握成了拳头举高高,像是在护着粮食,吃着吃着,大点点紧闭着的眼睛睁开,露出黑亮的眼珠子,刚出生的婴儿还看不到影像,但秦深觉得孩子在看着自己,仔细地把与自己最亲密的人记在脑海中最重要的位置。   “老章你快来看呀,他真可爱。”   秦深扭头,看到章俟海拿着手机在拍摄,镜头忠实地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十年、二十年、许多许多年,这一幕永远会鲜艳、明亮。   秦深这么想着,心底深处越发的柔软,阳光下,他此刻的笑容不是灿烂到眉开眼笑的,而是收敛了一些弧度,变得清浅,有一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但仔细看,又永远是同一个。   章俟海愣了片刻,心慌地喊:“秦深。”   “嗯?”秦深的声音懒洋洋的。   “没什么,喊喊你。”   “别拍了,过来哟,我觉得孩子在认人呢。也让他多认认你。”   “咕叽咕叽”大点点吃东西特别快,很快一奶瓶的奶吃完了,秦深要把奶瓶拿出来的时候,他还不让,使了好大的力气含住。秦深不敢使蛮力,还是章俟海在大点点的咯吱窝里挠了两下,小家伙才不舍地松开,发出“啵”的一声。   一瓶奶吃得不满足,大点点往爸爸怀里面凑,因为胎里面发育的好,新生儿的点点特别有劲儿,脑袋一个劲儿地去够爸爸的胸,好像平坦的胸部里有自己喜欢的一切。   秦深:“……”被蹭的好烦。“傻小子,爸爸胸口里啥都没有,你含住了小豆豆也吃不到,死心吧。”   “哼哼~”胖点点握着的拳头不满意地挥着,像是在说他就含着也可以。   “不害臊。”秦深把大点点“扔”到了章俟海怀里头,“找你爹去,小贪吃鬼。”   换了怀抱,大点点没有任何不适应,很自然地依偎在爹爹的怀里,他像是知道爹爹肯定是没有粮食的,找也不找,打着哈欠睡觉了。   等着看章俟海窘迫摸样的秦深,“……”好扎心啊。   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秦深拿过来看是弟弟林晓宁发来的,接通之后屏幕被两张大脸挤得满满当当,左边的林晓宁火急火燎地说:“哥,小点点呢?”   右边的蓝月儿文文静静地喊:“大哥好,恭喜大哥喜得贵子。”   左边的林晓宁又吵吵闹闹地开口了,“我又当舅舅了,哈哈,给我看点点。”   秦深危险地眯了眼睛,“舅舅?”   “呵呵。”林晓宁傻笑。   秦深扯了扯嘴角笑了两声,“我要带丢丢正月里剪头发了。”   林晓宁哭笑不得,“哥,别这么幼稚嘛,怎么可以让孩子正月里剪头发,咱老妈是不会同意的。”   “哦。”   林晓宁:“……”被哦的好心慌。   蓝月儿把大傻子林晓宁推开,独占了一整个屏幕,笑着说:“我们又当叔叔婶婶了,真好,羡慕大哥。”   林晓宁和蓝月儿已经领证,但两个年轻人忙着事业,不急着办婚礼。白日繁忙的工作之后,晚上他们同样在不断努力,就像是以前双方父母反对的那样——他们在一起之后会子嗣艰难,的确如此,努力的结果只是让彼此的感情更加深厚,孩子的影儿不见半个。   心中不是不可惜,蓝月儿看看兀自站在一边继续怀疑人生的林晓宁,有他陪着,就挺好的。   秦深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蓝月儿说:“小点点满月的时候我们肯定回来。”   “嗯嗯。”秦深移动了镜头,镜头对准了已经睡着、被放在了大床上的点点,小家伙穿着连体的奶黄色衣服,脑袋上戴着同色的小帽子,章俟海正拿着一条柔软的毯子盖在孩子的身上。秦深压着声音说:“大点点刚刚吃过奶,现在又睡觉了。”   “哥你干嘛喊大点点,明明一点点大。”林晓宁又凑到了妻子身边,和蓝月儿一起看着孩子,不满地嘟囔,“明明小小的。”   没有参照物,小婴儿看起来就真的一点点大。   秦深没有解释,而是自己躺到了儿子身边,高举着手机对准他和孩子,“看看。”   事实胜于雄辩,大点点躺在爸爸身边看起来真不小。   “……好吧。”不是固有印象里猫儿一般大的小婴儿,但,“依然很可爱啊,我和月儿会在点点满月的时候回来,哈哈,给点点、给丢丢带好多礼物回来。”   有了小小侄子,林晓宁并没有厚此薄彼的就忘了大侄子丢丢,从小看大的孩子情分是不一样的。   “满月礼会给,但新生礼也不会少。哥,我和月儿在和你通话之前把快递寄出去了,明天到你那里,惊喜哦。”   “什么东西?”和弟弟通话,秦深自然而放松,松着松着,被身边的小瞌睡虫感染,他打着哈欠说:“我可是最辛苦的人,别忘了我的礼物。”   “不会忘,给你补身的最多。”   手机被一只大手握住,说睡就睡的秦深已经侧躺过来,以守护的姿态睡在了大点点的身边。   章俟海压着声音对屏幕内的两人说:“秦深睡了。”   “嗯嗯。”林晓宁那边的画面猛烈地摇晃着,听到林晓宁用急急忙忙的声音说:“麻烦章大哥照顾我哥了,等我哥醒过来跟他说,我寄过来的包裹里有鲛人一族收集的日月精华,要尽快拿出来的,因为不用也会消失。把日月精华放在房间里,屋内的光线会变得非常柔和。”   “好的,我知道了。”章俟海的态度并不亲和,声音很平淡,不过他对除了秦深和孩子们之外的人,态度都是如此。“谢谢。”、   “不用谢。”林晓宁紧张地说话哆嗦,“那、那我挂了,再见。”   “嗯。”   挂了手机的林晓宁和蓝月儿面面相觑,蓝月儿恍惚地说:“你竟然挂了章先生的电话。”   林晓宁握紧了手机害怕地说:“那我挺了不起的,竟然挂了他的电话。感觉章先生现在更加吓人了,我哥是怎么和他生活在一起的?”   “因为他们相爱。”蓝月儿白了他一眼,工作傻了吧,今天尽说傻话。   ···   秦深一睡就是一个下午,期间点点醒来过,被章俟海抱着喂了一回奶,吃完了之后继续躺在秦深的身边睡着了。睡梦中,秦深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一梦到晚饭前。   吃饭的时候六娘向秦深汇报下午客栈的事儿,是六娘把饭菜送到房里的时候说的。   “老板,下午那个凌旦来了,要找你,不过你正睡着,我就让他走了。”   秦深问:“那些大学生还没有离开镇子?”   “他有同伴生病了,等同伴病好之后再走。”六娘笑着把凌旦一行人的经历说了,“这帮傻孩子竟然打了阴曹地府的热线,吓得要死,晚上七个人挤在一块儿睡的,谁也不敢睡在最旁边,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的。”   “噗。”秦深听后,差点儿把嘴巴里的鲫鱼汤给喷了,“胆子真大,那个电话我也不敢打。他有说会再过来吗?”   “说了,他明天上午再来。”   “那等他来了就带他过来找我。”凌旦那么在意通缉令上的人,秦深有些好奇。   六娘记下了,“好的,老板。”   秦深吃完晚饭会在章俟海的陪伴下活动活动,身上穿着羊绒大衣,脑袋上套上帽子,保护得严严实实地走在露台上。秦深扯着帽子抱怨,“干嘛穿这么多,我恢复得很好,这不是科学的坐月子。”孩子生过两个了,秦深并不觉得坐月子等词语有什么难以启齿。“我们要遵照科学,外国的明星王妃的,生完孩子神采奕奕、直接下地走路,不是挺好,看起来光彩照人,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我们科学了,但老传统也要适量地遵循。”章俟海为秦深拉紧了羊绒大衣的两片衣襟,抬手碰碰他的脸,温柔地劝慰,“过几天就好了,你不想被妈妈埋怨唠叨吧。”   秦深沉默,和遵守一段时间的老传统比起来,被妈妈唠叨可怕多了。主动扣起了扣子,秦深郁闷地说:“再忍忍,忍几天就好了。还好洗澡没有阻止我,不然就臭了。”   “没事儿,我不嫌弃。”   “不要,我自己嫌弃。”秦深低头扣扣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真是喜欢章俟海无时无刻的关心和柔情蜜意,情话并不缠绵却非常的温暖。   “秦深。”   “喊我干啥?”   “看房间里。”   他们现在站着的位置就正对着主卧的落地窗,从窗户里往里面看,可以看见丢丢趴在床边看着弟弟,一会儿捏捏弟弟的小脚,一会儿摸摸弟弟的小手,还动不动就在弟弟的小胖脸上、饱满的额头上香上一口。   亲亲完就笑眯眯地弯起了眉眼,满心满眼皆是欢喜。   床上还无法自控身体的小家伙动动胳臂、蹬蹬腿,还会张开小嘴露出奶香奶香的笑容,他还小呢,笑的时候发不出多大的声音,但看着小表情就知道得到了哥哥的亲亲,他有多么的快乐。   “小哥两真好。”秦深靠在章俟海的身上,心满意足地说。   章俟海从孩子们的互动中看到了更多,仿佛一眼便是万年,许多许多年以前,有个人趴在云朵似的大床上,对把脑袋拱在枕头里的小兽又是捏又是亲的。画面朦胧,只是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转瞬即逝,但心安满足的感觉留在了心中。   气氛很温馨,谁也不想没有眼力见儿的打扰老板,但情况有些特殊,必须老板出面。   六娘在通往露台的门边踌躇徘徊了好一会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因为来信息震动了两三次,提醒她,该行动起来。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打气,六娘觉得自己一个修炼有成、化形成功的妖怪有什么好怕的,走出去两步,靠近老板夫夫更近,被章先生扫了一眼,信心满满的六娘秒怂。   缩着脑袋倒退着往后走,六娘按住口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决定她还是退回去,等老板夫妇浪漫够了回来。   秦深从章俟海的身边探出头,“六娘你找我?”   顶着章先生淡淡的目光,六娘硬着头皮说:“老板,外面来了个特殊的客人。”   最近望乡客栈老板再得贵子,客人们乖觉地很,宁愿躲在白荡山上给原住民打工,也不愿意在老板身体不方便的时候过来打扰。所以客栈已经清净了几天了,今儿个关门落锁前突然来了个客人,还是个挺棘手的客人,他一个人带来的麻烦就顶了千百个客人的同时带来。   秦深没有立刻行动起来,而是抬头看看天,果然天黑之后来的客人都是大麻烦,前面经历的几个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深现在穿戴整齐的,大堂也是客栈内,并不会受到风,出去走一遭,看看大麻烦的客人,并不要紧。秦深渴望地看着章俟海,他实在是被憋得无聊,想要找点儿事情干干。   只要是秦深要求的,章俟海基本上都会答应,特殊情况下会有条件的答应,比如现在,秦深被要求换了一件更厚更长的大衣。   “裹成粽子了!”秦深往大堂走的时候嘀咕了一句,走上几步停了停,身体说到底还是有些虚的,没有恢复到健康状态,仔细想想,坐月子并不是没有道理。   章俟海扶着秦深,“难受吗?回房间还是坚持地去大堂,坚持去大堂的话,我抱你去。”   “去大堂,不过……”秦深站直了身体,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我要自己走。”   大庭广众之下被抱着走,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秦深被章俟海扶着大步向前,他强调地说:“老板的尊严很重要的,你要给我留点儿面子,我可是堂堂男子汉。”   六娘埋头走在一边,心中腹诽,被章先生抱着的样子他们全都看见了。   去大堂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秦深走的气喘吁吁,跨进大堂时松了一口气。抬头,刚刚松掉的气提了起来,扭头去看张贴在正能量海报旁边的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照片非常清晰,照片上的人因为笑容形成的笑纹也纤毫毕现。   而有着灿烂笑容的飞天大盗,此时此刻就站在望乡客栈的大堂内。   飞天大盗宫凉穿着蓝白条纹类似于病号服的服装,寡淡的颜色衬得缠绕在他身上的铁链更加黑沉而狰狞,铁链绞着皮肉,深深地陷入到魂体中,被铁链缠绕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黑红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在地上形成一汪血水,血水表面有如同尘沙一般的黑雾转瞬即逝。   宫凉并不是十分吸引人的长相,但很耐看,特别是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像是个爱好运动、健康阳光的大学生。   “望乡客栈的老板吗?”宫凉见到秦深之后问了一句,不过他已经确定了答案,不需要别人的回答,抱拳行礼,他说:“秦老板好,我是来住店的。”   “短期内,渡船不会考靠岸。”秦深在问宫凉的来意。   一旦靠岸,就会吸引来许许多多的去往幽冥鬼界的客人,为了秦深的身体,渡船近一个月内不会停靠在望乡津渡。   宫凉说:“我不是来坐渡船的,我就想着在客栈舒适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吃上几顿饱饭,自首之后日子肯定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好过。” 第134章 执着的大点点   执行死刑之前死囚还有一顿断头饭吃, 吃饱了砍头好歹在黄泉路上当个饱死鬼。宫凉不清楚幽冥鬼界的规矩,要是被抓过去了, 魂飞魄散之前什么安慰都没有, 想想就凄惨。免得自己去了那边会有无边的遗憾, 宫凉决定给自己争取点儿福利。   从兜里拿出一沓钞票,宫凉说:“老板, 我可听说了,客栈开门迎客就没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情况发生。”   宫凉走动着, 缠绕在身上的长长锁链发出细碎幽咽的声响,“老板应该不会在我这边破例吧。”   “当然不会。”除非太过分,秦深开业以来从未拒客,只会直接列入黑名单, 但是吧……他抬手指向通缉令, “我可是会打电话的。”   通缉令上写了,宫凉杀人如麻、作恶多端……多个形容词,充分表明了他不是个好人。虽然客栈上方的结界对其没有反应, 但也证明不了他内心彻底没有恶意。秦深顾虑的很多,客栈内有他柔弱无助的孩子、有亲密的爱人、有勤奋工作的员工,他不允许有丁点儿会伤害到他们的可能性存在。   宫凉早就瞧见了贴在客栈显眼处的通缉令了, 选的照片还不错,上面的自己挺帅的。他光棍地说:“老板你现在打电话过去, 也没有人理的,他们正忙得一团乱呢。”   秦深:“……”有恃无恐喽。   宫凉说:“黄泉路又榻了,阴曹地府的人抽不出手来管我。我就是偷偷东西、惩恶扬善, 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是放在以前我劫富济贫,还能够被人尊称一声义侠呢。”   黄泉路得不到天帝大能法力的加持,虽然有冥府上下经常养护,但大小问题不断,补丁叠着补丁,每时每刻都在超载中勉强维持。   就在三天前,黄泉路中段再次塌陷,地府工作人员再再次集体出动,加入到紧急抢修的行列当中,预计再有一天便可以修复好。   秦深没来由的心里面浮上些许愧疚,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未来得及抓住、好好体会,便已经消失了。   “你别在客栈内惹事,我给你做登记。”秦深不想和宫凉多费口舌,直接拿了登记薄出来,给宫凉做登记。   做完了登记,把钥匙给了王乐彬,让他带宫凉去房间。   能够住店了,宫凉反而没有急着去房间,他的双手搭在吧台上,疑惑地看着秦深,“怎么不好奇我的经历,我可是被阴曹地府广发通缉令的人。”   “现在不是人了,是鬼。”   宫凉被噎了一下,不在乎地说:“小细节不用在意。”   秦深放好了登记薄,似笑非笑地看着宫凉,“好奇什么?好奇你怎么杀人的?怎么入室抢劫的?怎么逃狱、杀鬼差的?”   灿烂的笑容程度下降一分,头上的灯光照下来,落在了宫凉的脸上,使得他脸上的表情诡异阴森,“刀子插进身体里,破开皮肉、插断骨头……”   秦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你要是再说的话,我就让你尝尝刀子破开皮肉的感觉哟,让你亲自体会一下受害人的感受。”   缠绕在身体上的锁链骤然缩紧,宫凉痛苦地大吼一声,扶着吧台弓起腰背,汗水瞬间迷蒙了双眼,刺激得眼角酸涩难受,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发现垂在手臂两侧的锁链上有黑色戾气萦绕,是有人在拽着铁链的两头拉扯着。   宫凉软倒在地,下唇咬得血肉模糊,没有让痛苦的声音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他看到站在老板身边的男人,他表情淡漠、深邃的双眼漆黑莫测,宫凉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伤害到秦老板,哪怕只是言语上有着轻慢,这个男人就会毫不留情地要了自己的命。   喉咙深处翻涌着腥甜,宫凉艰难地挪动着身子,跪在吧台前,惨笑着说:“我不该在言语上吓唬老板,请求秦老板原谅。”   秦深莫名其妙的,不过为了维持自己身为老板的威严,他坦然接受了宫凉的道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客栈住上一天之后就去黄泉路口投案自首,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吧。”   身上的压力忽然消失,宫凉松了一口气,埋着头说:“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得的都是不义之财,哪里有错。”   “你有没有错,我说了不算。”秦深站不住了,靠在张四海的身上,神情淡淡地继续说:“你杀的人该不该死,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老章,我累了,回去吧。”   章俟海扶着秦深往里面走,走出大堂抄起秦深的双腿把人抱了起来,低沉的声音说:“没人看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   秦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中庭说:“那边还有三双眼睛呢。”   酒坛子宝宝奶声奶气地声音说:“我们没有看见,没有看见哒。”整个坛身上布满了(*/ω\*)的表情。   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管了,秦深把脑袋靠在章俟海的肩膀上,打着哈欠说:“回去睡觉,就几分钟不见孩子们,我就觉得少了啥,特别是大点点,感觉稍微少看两眼,就长得不同了。”   回到房间,站在主卧的门口,两个爸爸听了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对视一眼,随后秦深轻轻地推开门,卧室内,丢丢侧躺在弟弟的身边睡着,手臂横在弟弟的肚子上,大点点倒是很精神,睁着乌黑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为了孩子,卧室内的主灯关了,就开着颜色偏暗的壁灯,大点点黑亮的眼睛盯着脑袋上方的白玉兰吊灯猛看也不会伤到眼睛。   大点点瞪着腿,靠着哥哥的那只小爪子做着抓东西的动作,安安静静的,也不闹着哥哥。   在两个孩子旁边,一只白色的小奶猫翻着肚皮,摊开四肢睡着,他的呼噜声比两个孩子加起来的动静还要大。   秦深眉头跳了跳,绕到床的另一边,单腿跪到床上,伸长手抓着小奶猫的脖子把他扔到沙发上。小奶猫好梦被打扰,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团成一团,不敢抗议。   床上,九岁的丢丢长高了许多,就连在班级里面的位置也略微调后了,但在爸爸和爹爹的眼中依然是个小娃娃,永远是个孩子。   章俟海抱起丢丢给他调整睡姿的时候,睡得不是很熟的丢丢醒了,打着哈欠地揉着眼睛,“爹爹。”   “困就睡吧。”章俟海摸摸孩子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   “不了,还有一点点作业没有做完,我先洗个澡,然后做作业。”丢丢晃晃脑袋,感觉睡得晕晕乎乎的,不够清醒。   章俟海心疼了,“不做完也不要紧……”   “喂,章俟海同志,学生把老师布置完的作业做完是原则性的问题,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不允许放纵。”坐在床边的秦深坚决抵制章俟海过度溺爱的行为,放纵下去,他好好的儿子要被章俟海养废了。   丢丢偷偷地笑着,眉眼笑成了小月牙儿,看到爹爹无奈地看着自己,用口型对自己说:“无能为力了。”   丢丢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笑出声来,他朝着爹爹眨眨眼,像是在说没什么的。   两个人静悄悄的互动,属于他们的秘密。   床上的大点点挥着小拳头,“哼哼。”团团脸上,两条浅浅的眉毛皱了起来,中间拧出一个用力的小疙瘩,小短腿蹬了蹬,过了一会儿,眉毛舒展开,打了个哈欠,他又要睡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秦深:“……”小婴儿拉的粑粑不臭,换个尿不湿就好。   丢丢抱着小奶猫去洗澡,秦深看着章俟海给小儿子洗屁屁、换尿布,摸着小家伙的大腿,秦深啧啧有声,“真够壮实的,大腿上都是肉。”   “壮实点儿好,大胖小子,身体健康。”   “章先生你的思想很老年人哟。”   章俟海给儿子包上干净的纸尿裤,人家新出生的小婴儿穿上纸尿裤松垮垮的,他们家的胖点点刚刚好,再长长就要换大一号的。章俟海俯身在大点点的脸颊上亲了亲,笑容柔和,“那就麻烦秦老板用年轻人的朝气感染感染我。”   秦深扑了上去,感染当然是要深入交流一下的,更深入的做不了,亲亲抱抱还是可以的。   章俟海托住秦深的腰,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等等,还没有给点点盖好被子。”   秦深:“……”好悲凉,地位下降了啊。   ·   主卧那儿老板一家互动的时候,大堂那边,宫凉缓了半天没有站起来。客栈内的员工并没有去搀扶,让他自己缓缓吧。   六娘靠在兰德起的身上磕着瓜子,凉凉地说:“他的名字和他的行为很配哦。”   黄三尾握着手机站在通缉令前,“我们不打电话给地府吗?有一百万的现金奖励的。”   “打。”六娘做主了。   黄三尾“哦”了一声,乖顺地开始打电话,电话内有气无力的唢呐声过后,呜呜咽咽的人工合成的电子女声开始说话,“您好,欢迎拨打阴曹地府热线,了解黄泉路排队情况请按1……提供线索请按6……”   客栈内就没有正常人,鬼魅的声音就算是最胆小的黄三尾也不害怕。   黄三尾淡定地按下数字键6,热线变了声音,甜美的女声说:“您好,还您拨打阴曹地府热线,我是电话客服小凉,请问您有什么线索要提供吗?”   “你好,宫凉现在在望乡客栈,派人过来抓他吧。”黄三尾说。   另一头的小凉声音顿了顿,能够听到明显的抽气声,压下喉咙里的尖叫,小凉尽量平静地说:“天啊,竟然是望乡客栈,老板在吗?我是小凉呀,客栈重新开业的时候,我是最早来的客人呢。”小凉专业素质不错,按捺下激动的情绪,说话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她可是通过地府公务员考试,“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当上的电话客服。   “老板不在。”   小凉略失望,不过瞬间就调整了过来,笑盈盈地说:“麻烦告诉老板呀,我找到我家公子了,我还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在地府生活的很好呢,谢谢他之前对我的照顾。”   “好的,我会转告的。”黄三尾点点头,用心记下。   说完了私事,小凉转到公事,“黄泉路塌方后正在紧锣密鼓地修复中,估计人手会很紧张,无法派人立刻前来客栈捉拿宫凉归案。他现在有危害性吗?”   黄三尾看看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宫凉,如实地说:“没有,他现在连爬起来都困难。”   “嗯嗯,没有危害性就好,我会尽快上报,让阴差腾出手来客栈捉拿宫凉。”   “等等。”六娘横插过来问:“奖金的事情,麻烦来抓人的时候同时落实一下。”   “好的,我会跟有关部门汇报的。”   电话挂断后没多长时间,宫凉就从地上挣扎地坐了起来,他喃喃地说着话,声音太小了,在场的人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六娘问。   宫凉低低地笑着,“我难道做错了什么吗?我杀的人都该死,他们有人贪婪成性、有人侵犯幼女、有人炒火锅底料的时候放罂粟壳……杀了他们,会少害多少人。我和弟弟从吃人的孤儿院里出来,你们知道福利院送孩子领养可以抽成的吗,负责送孩子的人靠这个发财。”   众人默默地听着,宫凉愤世嫉俗,他嘲讽世间的一切,“你们见过那些人的豪宅吗?砌在墙里的现金,满保险箱的金条,首饰盒里的大宝石闪瞎人的眼睛。全都是从普通人身上盘剥来的血汗,光鲜亮丽的身份隐藏着他们的罪恶,我惩罚他们难道不可以吗?   我把从他们那边弄来的钱送给孤儿院、送给孤寡老人,我有错吗?”   “你是法律?”   “你是世界的主宰?”   “你是神?”   淡淡的责问砸得情绪激动的宫凉发懵,他“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秦深和孩子们入睡之后,走到大堂的章俟海并没有什么兴趣当知心哥哥开解别人我,他过来是警告的,“在客栈期间,安分守己。”   扫过来的眼神,让宫凉如坠深渊,他很清楚,如果住在客栈期间自己干了什么扰乱客栈清净的事儿,男人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警告完不安定因素,章俟海便转身走回房间。   噤若寒蝉的众人放松,大家面面相觑,六娘最先反应过来,对大家说:“散了吧散了吧,回房间休息,明天还要起床干活的。王乐彬,把宫凉带去房间。”   六娘拉着兰德起率先往宿舍去,走过宫凉身边的时候,她嘲讽地说:“自己等着被别人审判,有什么资格去审判别人。”   所有人回了房间,大堂内安静了下来,王乐彬走到宫凉身边,低着头看着他说:“能走吗?”   宫凉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身体摇晃得厉害,嘴巴很硬气,“可以。”   王乐彬上前搀扶了一把,“还是扶扶你吧,一百万。”   宫凉苦笑,“我是不是很愚蠢。”   “还好吧,活着的时候谁不愚蠢,不都是死后才大彻大悟。”王乐彬笑着安抚地拍拍黄三尾的肩膀,“别怕,先回房间,我马上就来。”   宫凉看着他们的互动恍惚,“我逃狱是为了安顿好我的女人,她怀了我的孩子。到头来还是自私的,我没有找到弟弟。我没有资格去决定别人是不是该死。”   “本来就是。”   ···   秦深睡梦中觉得胸口有些难受,茫然地睁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玉兰花吊灯愣神了片刻之后,胸口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抬头去看,“……”   和一小袋面粉差不多的小家伙趴在他的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来起来,小家伙竟然隔着衣服含着他胸前的小豆豆,吃得津津有味,像是从里面真能够吸吮出乳汁。   穿着睡觉的睡衣是轻薄的纯棉质地,穿在身上几若无物,竟然被小家伙逮到了空挡,等于没有阻碍地隔着衣服吃吃吃。   秦深后槽牙咬在一块儿磨,轻轻地拍着大点点的屁股,“什么都没有,你吃个屁啊!你是不是傻,你再含,就要把你劳资惹毛了。”   大点点闭着眼睛,蜷缩在爸爸的身上,含得投入,早晨起床的时候他被爹爹喂得饱饱的,现在他要的不是乳汁而是安慰,趴在爸爸的身上就像是还在肚子里一样,充满了安全感。   肉点点别看体型长得大,但依然是个出生才几天的稚嫩婴儿,骨肉柔软,秦深根本不敢用力去碰,就怕伤到了柔软的骨肉。   托着孩子的屁股慢慢坐了起来,也不敢坐直了,就斜躺着,秦深哄着点点,“乖宝贝,放开爸爸呗,给你吃有滋味的奶奶,怎么样?”   大点点不为所动,含着爸爸的小豆豆寻求着安慰。   秦深皱眉,小孩子的嘴巴吸吮的时候特别用力,他感觉胸口好疼,甚至怀疑脱皮了。哄的没有用,秦深就粗了声音威胁,“再不放就断你粮食,天天让你喝清水,饿瘦你一身的大肥肉。”   大点点依然故我,对自己认定的事情相当的执着。   秦深要骂人了,“生你下来是给我找事儿的啊,打你哦,在你的肉嘟嘟的小屁股上用力地拍,拍出啪啪啪响,让你尝尝手板炒肉丝是什么滋味。才出生三天就不好管了,等长大了还得了,看来我要去跟你爷爷说,让他做个手板子,打起来省力。”   “咕叽咕叽。”大点点回应爸爸。   秦深:“……”   高高地抬起巴掌,用力地拍在了床上,“章合宜你要造反吗?!!!”   “哼哼唧唧。”大点点被爸爸提高的声音打扰了,不高兴的哼唧。   秦深要疯了,动又不敢动,点点又从身上撕不下来,苦着一张脸,胸口疼,他现在好想哭。   大点点稚嫩的手指勾着爸爸的领口,小手指无意识地动着,像是在安慰爸爸,让他再等等,等自己睡着了就放开他。   房门终于被推开,秦深求助地看过去,见到是妈妈,立马大声地求救,“妈,他含我胸,疼。”   儿子生无可恋地看着自己,胸前还趴着一大坨肉肉,秦深又怕小儿子从身上滑下去就用手托着,又怕他着凉了,拉了被子盖在孩子的身上,还想解救自己的胸,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秦静怀疑儿子见到自己差点儿激动地飙泪。   秦静走了过去,在小孙子的背上轻轻拍打,孩子不甘愿的哼唧了一声,松开了嘴巴,最后还是被奶奶抱走了,窝在奶奶的怀里,打了个奶气十足的哈欠,慢慢睡着。   秦深提溜着自己的衣服,胸口一大坨的口水,拉开领子往里面看,豆豆所在的地方红了一片,用手轻轻一碰,就疼的钻心,果然破皮了。   秦深咬牙切齿,好想把睡在婴儿床里头的大点点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妈,谁把孩子放我身上的?”知道是谁,他就狠狠地打他一顿。   秦静把大点点放到了婴儿床上,站直了身子说:“是我放的,你准备怎么办?”   “……”秦深欲哭无泪,他能够拿家里面的女王怎么办。“放的好,放的好。”   “让孩子多亲近亲近你,没有错。”   “可是妈,你把孩子放到我的胸口,他突然滑下去怎么办?”秦深想想还是蛮后怕的,一旦滑下去,柔软的骨肉禁不住撞击,受伤了怎么办?   “不会的。”秦静说的笃定,“你护着他呢。”   “啊?”   秦静不愿意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到衣柜里找了一件衣服扔给儿子,“换衣服,整天躺在床上也不舒服,你适量的动动。”   秦深没敢说,他昨天就没有乖乖地待在床上,早就下来活动过了。脱掉了睡衣,更加清晰地看到左边胸口的红豆豆红肿着,破皮的地方清晰可见,摸上去很疼。   “现在知道疼了吧,女人受的苦更多,你弟弟出生的时候不好好吃奶,还咬我,我忍得眼泪汪汪地也要继续喂奶。”秦静摸摸大儿子的头,“没有让你喝上一口母乳,真是对不起。”   秦深满不在乎地说:“我不是照样长得壮壮实实的。”   “是啊。”秦静摸摸儿子的大头,“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知道吗?发现哪里不对劲的,记得和妈妈说。”   秦深仰头看着妈妈,总觉得妈妈是话中有话,“我挺好的。”   “当然要好。”秦静微不可查地叹息,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拍,“你换衣服,我出去了。”转身走了几步,停下说:“对了,章俟海公司有事情去上班了,说是中午回来。”   “哦哦。”难怪早晨醒来不在自己身边。   章俟海临时有事情赶去公司,早晨起来的早,便没有打扰睡得正熟的秦深,打电话喊来了秦静让她来照顾照顾秦深和大点点。房门被拉上后,秦深捂着胸口皱眉,暗自嘀咕地说:“要是老章在,才不会发生这么不靠谱的事儿。”   套上衣服,衣料摩擦破损的地方,“嘶嘶嘶,疼疼疼。”手上摸起来柔软的衣服稍微碰碰胸口就疼得要命,秦深觉得简直比被揍了几拳还要疼,疼得腰背立马弓里起来,让胸口的小豆豆远离衣服。   没法,总不能不穿衣服子在家里面耍流氓,秦深去了卫生间翻箱倒柜地找到了创口贴,贴上去舒服多了。   洗漱完了出去,在大点点的床边看了一会儿,睡着的时候就是小天使,醒着的时候绝对是小恶魔,才出生几天的功夫就让秦深体会睡不到囫囵觉是什么感觉,两个小时就要起床喂一次,喂完了还要摸摸小屁股看尿了没、拉了没。   当父母真是好难。   养儿方知父母恩,想到这儿,秦深感慨,养父母把自己带大,不容易。又帮着他带大了丢丢,更是不易。更应该好好待他们的。   穿了一件厚的针织长外套,秦深打开门出去就看到妈妈在客厅看着电视,见秦深出来了,秦静说:“你先吃早饭,我去看孩子。”   “妈,客厅里也有摇床,你把大点点抱过来吧。”在他们的房间,妈妈会拘谨,不像是在客厅里这么自由,而且主卧没有安装电视,想看电视不方便。电视宽大的屏幕是手机和平板永远无法取代的,想看电视剧,还是用电视机舒服。   “你吃你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秦深点点头,在客厅的餐桌边坐下,原木色的餐桌上放着他今天的早饭,打开砂锅,各种香味随着热气迫不及待地扑面而来,他闻到了鲫鱼的香味,用勺子搅动了两下,不见任何鱼肉,嫩绿的葱丝儿点缀在白皙开花的米粒内清晰可见。   色香味俱全,充满了食欲。   给自己盛了一碗,近距离了才发现,鱼肉已经煮成了小小的碎末,混在同样白嫩的米粒里,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吃上一口,秦深眯起了眼睛,沉睡了一夜的味蕾彻底被唤醒,这一碗粥是对饥肠辘辘的肠胃最好的慰藉。   佐粥的小菜做的相当精致又富有营养,一颗咸鸭蛋对半切开,蛋黄粉糯流油;整块的水豆腐淋上了特制的酱油,切碎的海米铺洒在上面;一碟金黄的肉松安安稳稳地待在豆腐旁边,肉松并没有捣得太脆,还带着颗粒感,与芝麻、碎海苔拌匀,秦深尝了一口,竟然带着一点点辣,他喜欢;除此之外,还有蜜汁小鱼干,寸长的小鱼晒干之后经过多重地腌制,成品吃起来又甜又干香,能够被大吃货白虎神君惦记着,并不是没有道理。   “电饭煲里还有包子,纯肉馅儿的。”秦静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秦深还听到了大点点的哼唧声,感觉不到熟悉的气息在身边,大点点睡了一会儿就不安地醒过来了,正在奶奶的怀里面嘤嘤哭,大包子脸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有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来。   秦静轻轻拍着哄,孩子慢慢平复了下来,要是还哭,就要送到他爸爸怀里面。   秦深竖着耳朵听了会儿,确定孩子不哭了,揪着的心才松开。轻手轻脚地挪到电饭煲那儿,电饭煲插在墙壁边的一张茶几上,保温状态,揭开锅盖,白嫩宣软的四个大肉包子出现在眼前。   秦深激动到哭,幸好自己不是女的、不用亲自喂奶,不然休养期间饮食太惨了。   拿了两个大包子出来,秦深一口包子一口粥,吃得不亦乐乎,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是六娘打来的。   秦深接起来,吃着东西的嘴说话有些模糊,“干嘛?”   “老板,那个凌旦来了。”六娘看着大堂内正在发生的一幕,有些无语地说:“凌旦和宫凉是分开了十来年的兄弟,他们在大堂认亲了。”   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化,走遍大半个华夏、千方百计找不到的人,却在阴阳两隔之后相遇,令人唏嘘。   秦深就知道,来客栈的有缘人都是有故事的。   “给他们空间好好相处吧,时间也不多。”秦深问:“有给地府热线打过电话吗?”   “昨晚就打过了,接电话的客服老板你还认识。”   “我认识?”秦深将认识的鬼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经营客栈至今他见到的鬼很多,但能够称的上认识的并不多,脑海中蓦然闯入了一抹倩影……秦深笑得感慨万千,距离他刚刚营业开客栈竟然过了这么久了。“是小凉吧,她找到了她的公子了吗?”   “找到了。”六娘把小凉要求他们转告的说了一遍。   秦深点头,“找到就好,不枉费这姑娘的一片痴情,小凉还考了地府公务员,很上进嘛。宫凉的事儿,她怎么说的?”   “黄泉路塌了,人手紧张,地府会尽快派遣阴差过来提人。”六娘补充,“还会带来一百万的现金哦。”   “最好是现金,那我就不存了,留着给你们发工资。”客栈的员工绝大多数事情都是听从老板的,唯有发工资时对现金的执着是秦深说了几遍也无法改变的。   “好呀。”六娘盼望阴差尽快来了,带着一百万现金的那种,好让他们看看一百万的现金码放在一块儿形成的现金墙究竟有多么的好看。   好看的现金墙暂时没有,感人的兄弟相认就有现场版。   宫凉和凌旦是兄弟两,父母出事之后他们被送进了孤儿院,进入孤儿院不久后,院长不顾宫凉苦苦地哀求,凌旦被一对老夫妻领养走了。宫凉那时候幼小无助,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把一张他们的全家福放进了弟弟的怀里,追着接弟弟的车子跑了好久,他大声地喊着,他长大之后一定会找到弟弟的。   再后来,挂靠在公家福利院的私营孤儿院因为经营不善倒闭,宫凉被分流到邻市的孤儿院,因为个性难驯、足够的叛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收养家庭,他就一直在孤儿院里待着,时不时帮老院长干点儿活儿。   老院长很善良,本应该退休的年纪却因为孩子们留了下来,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投入到孤儿院的经营中,改善所有孩子的生活。   可是好人不长命,老院长死于一场纷争,被强征孤儿院土地的开发商派人打死了。开发商肯定没有想过,风烛残年的老人怎么经受得住狂风暴雨一般的拳打脚踢,年幼的宫凉护着老院长,被打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但他终究没有护住,老人在他怀里面没有了声息。   宫凉原本不叫凉,而是良善的良,小小年纪就看清世间险恶的他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就给自己改了名字。   老院长死后,不满十四岁的宫凉不愿意再待在孤儿院内,选择了背着行囊独自一人流浪,他已经长大了,可以去寻找小他六岁的弟弟了。   “哥,这么多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凌旦对哥哥的印象很淡,他被领养时太小了,只记得车子不断地往前开,他待在新妈妈的怀里面透过后挡风玻璃往后看,看到七八岁的哥哥跟在后面追着,大声地喊着自己。   凌旦有个曾经名叫做宫善。   亲身父母希望他们良善一生。 第135章 一码归一码   凌旦的养父母五十多岁时失去独子, 死去的人已经不可追回,活着的还要继续, 为了从悲伤中走出来, 老夫妻横跨小半个华夏, 来到宫家兄弟所在的孤儿院。私人经营的孤儿院手续什么的没有正规的那么齐全,想要合适的孩子还要付出些许的酬劳, 他们看中了宫善,带走了这个不足两岁的孩子, 留下了年纪大的哥哥,给孩子改名凌旦,因为带走孩子的那天正好是元旦。   当时的院长并没有说,凌旦还有个哥哥, 不然老夫妻不会拆散他们哥俩。   “我家在绿柳市下的小镇子里, 爸爸是老师,妈妈在小区里开了一家小卖部,生活不是很富裕, 但挺快乐的。”凌旦将生活的不幸看的微不足道,只要全家人在一起,艰难困苦都不算是什么。   宫凉对全国地图了然于心, 大小城镇听个音儿就知道在哪里了,心中扼腕, 他出事时活动的地方就在绿柳市的旁边,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找到弟弟了,而不是现在的阴阳两隔。   宫凉看着弟弟, 弟弟长得很像妈妈,只消一眼他就认了出来。以他的阅历,看得出凌旦刻意隐瞒了生活的艰难,心中酸楚,与自己分开后,弟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   凌旦的生活贫苦,却得到了养父母的关爱,完成了学业,上了大学。与之相比,宫凉自己颠沛流离、漂泊无依,干上了飞天大盗的事业之后,更是在生死边缘游走,活的也不容易。   他十四岁不到就出来走江湖,乞讨过、偷窃过,谎报年龄在街边苍蝇馆子里洗盘子、切菜,后来就在走南闯北的杂耍班子里打工。   杂耍班子里打工的期间让他学会了走钢丝,宫凉天生喜欢冒险,敢于挑战,越是刺激越是兴奋。如果现在拿起手机搜索,输入宫凉的名字出来的不是飞天大盗,而是个人无保护挑战高空走钢索的世界纪录挑战人。同时,他在徒手攀岩上成就斐然,属于华夏第一人。   可惜了,他没有选择在徒手攀岩上继续发展,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凌旦踌躇不定,视线落在捆缚着哥哥的锁链上,勒进了血肉中,一定很疼吧。   宫凉看弟弟想问又犹豫的样子,主动地说:“想问什么就问吧,不需要犹豫不决,我们是兄弟,哪怕分开十几年,依然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哥,你为什么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宫凉纠正,“是除暴安良。”   凌旦看哥哥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模样,心中隐约有些明白,哥哥对杀人劫财的事情打心眼里是认同的,并且认为他执行的才是正义。抿了抿唇,凌旦没有拿自己的那一套处事原则去给哥哥设立框架,他要听听哥哥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在哥俩说话的时候,吃完了早饭的秦深为了消食慢慢走到了大堂,坐到了靠窗的位置那儿,自己专属的躺椅已经撤了,省得占用太多侧厅的位置。虽然没有舒适的躺椅,但靠窗而坐,看看外面的风景,晒晒太阳,就是不错的享受。   耳边是宫凉踏上犯罪道路的内心自白,不是每个人一出生就是反社会分子,总有一个累积、质变的过程。   宫凉幼时的经历是累积,在他二十岁时发生的事情便是质变。   宫凉沉默,他酝酿了一会儿措辞之后,缓缓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他说的轻描淡写,“我的女人被欺负了,被一群该死的富二代,我被几个人抓着,逼着我睁大了眼睛看。”   有人在社会底层挣扎求生,相对应的,就有人在社会的高层为所欲为。   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为所欲为,如果不干些什么,那就不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月黑风高夜,宫凉爬上了三十六层的高楼,翻进阳台,悄无声息地要了人的性命。智商高的人,就算是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办案的时候依然有着缜密的逻辑,毕竟现如今电影电视的资源那么多,破案剧同时也在教导人怎么作案。   宫凉闭上眼睛,他回忆着第一次杀人的情景,刀子捅进去的那一刻,真的有种灵魂释放的感觉。   “哥,你可以收集证据报警啊,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宫凉勾着嘴角,意味深长地说:“被抓起来不过是判个几年刑而已。”   凌旦听完后茫然,“哥你不怕被抓起来吗?”   宫凉说:“不怕,动手之前我就想过后果。”   他动手之前就非常清楚后果是什么,杀了人之后回了出租屋,告诉女友自己做了什么,吃了一顿女友做的丰盛晚餐,他平静地等待着警方的到来。也许是他做的太干净利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宫凉没有等来任何抓捕,他犯下的案子成了悬案,直到他失手摔下楼死后才确定是他做的。   凌旦低下了头,眼眶越来越红、越来越酸涩,不想让自己哭出来,憋着嗓子里的哽咽,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哥你这些年太辛苦了,对不起,我都没有想过去找你,对不起。”   宫凉拍着弟弟的肩膀,宽慰地说:“你那时候小,能够记住些什么。”   “不是的,我到了新家之后一直要哥哥,爸爸妈妈起初以为是我在孤儿院里要好的伙伴,后来知道是我的亲生哥哥之后去孤儿院找过,想一起领养你的,让我们兄弟两团聚,但孤儿院没有了。”凌旦用力地擦着眼睛,“我真该死,应该在长大一点儿之后去找你的。”   如果他提前找到哥哥,是不是就不会让哥哥流浪,不会让他做下以后的错事。   宫凉愣住,原来自己流离失所的时候,并不是没有人在惦记着自己。心中最后一点对冷漠世界的怨怼释然了,宫凉笑着拍弟弟的肩膀,“傻孩子,茫茫人海,找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你怎么找到我。”   “我才不傻。”凌旦赌气地说:“我可以找‘宝贝回家’的志愿者,可以登报纸、可以在网络上发帖,你徒手攀岩那么厉害,我怎么没有想到去搜搜你的名字。”   凌旦捶着自己的头,怨怪自己怎么那么笨,太笨了,连哥哥也找不到。宫凉握住弟弟的手,“说你傻还不承认,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凌旦摇摇头,酸涩的眼睛承不住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记忆中的哥哥是老照片里泛黄的颜色,就连看到通缉令上的脸,他也只是下意识觉得熟悉,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是哥哥。捂住脸,凌旦蜷缩在凳子上,呜咽出声。   宫凉站起来抱住他,拍着弟弟不甚宽阔的脊背,无言的安慰,安慰弟弟、也在安慰着自己。   相遇即是离别,唉。   秦深走到了门外,被兄弟二人的遭遇弄得心情闷闷的,长叹着看向天空,人生活于世界上,有太多的无能为力了。   “五娘,你去厨房和宝成哥说一声,让他中午给这对兄弟做一顿丰盛的饭菜。”美食也许填补不了遗憾,但总能慰藉失落的心。就像是宫凉期待的那样,送上断头台之前还要吃上一顿断头饭呢,客栈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五娘应了一声,“我这就去说。”   秦深望着天空淡淡地说:“去吧。”   秦深坐到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安宁的小菜园,小巧可爱的西红柿表面沾着一些小小的水珠,反射出诱人的光芒,像是在向秦深招手,说“来吃我呀,来吃我呀”。秦深扬声让黄三尾给自己洗上一碗,“再给我洗一根小黄瓜。”   黄瓜架子搭的离院门口比较近,秦深视线扫过去,被顶花带刺、还未彻底长成的小黄瓜吸引住了视线。但很快视线被走进门内的女人吸引住,穿着长款薄羽绒服的女人走进来之后站定在黄瓜架子旁边,她气质温婉柔和,充满了邻家女孩儿的美好气息。   摘黄瓜的黄三尾招待着新客人,“请问你是过来住店还是来吃饭?”   “我来找人。”女人已经看到了她要找的人,甜蜜地笑着说:“我已经找到了。”   秦深摇着头,又是个有故事的有缘人。   女人叫做小娟,是宫凉的女朋友。   与宫凉的见面并没有轰轰烈烈的拥抱与哭诉,简单的相拥,浅浅的笑意,就如同每天在家迎接下班回家的爱人,平平淡淡。   在客栈内,小娟脱去了羽绒服,露出里面薄荷绿的长裙,齐肩长发披散在肩头,显得娴静温柔。小娟的小腹隆起,她怀孕了。   “阿凉,我看到出租屋里放着很多钱,就知道你回来了。”小娟看着客栈说:“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把钱全捐给红十字会之后,我茫然地在路上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在了红叶镇的老街上,有个男人对我说,想要找到你,可以来和平路的尽头,那边有家客栈。”   宫凉听到小娟把自己留给她的钱全都捐了,着急地想要开口,被小娟捂住了嘴,小娟说:“我做的,不过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你活着的时候没有把钱留给自己花过,我是你的未亡人,怎么可以去坦然地享受。”   宫凉颓然,说的大义凌然的自己,在最爱的人面前终究是自私的。   小娟抬手摸着宫凉的脸,他们从十几岁相识、二十岁相守,所有美好的、快乐的、悲伤的一起度过,如今又要分开了,“我来送送你。客栈的老板在哪里?”   “我就是。”秦深坐在廊下,没有回头地应了一声。   小娟笑盈盈地问:“我可以借用客栈的厨房吗?给我男人做顿好吃的,他最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总说吃不够。”   “用吧。”如此简单的请求,秦深是不会反对的,“你看看缺什么食材,我让人出去买。”   “家常便饭,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小娟利落地用发带把长发扎了起来,问清楚厨房在哪里之后就要去做饭,宫凉喊住了她,兴奋地给她介绍着凌旦,小娟看着凌旦说:“终于找到善弟了,真好,不会有任何遗憾。”   宫凉的视线落在了小娟的肚子上,兴奋之前被咽了回去,不是没有遗憾的……   小娟推了一把宫凉,“你和弟弟好好说话,我去做饭,很快就能够吃到的。”   “嫂子我也来帮忙,我会做饭的。”凌旦的脸已经哭成了花脸猫,他抽了几张面纸胡乱地擦着脸,“我拿手的是红烧鱼,让哥哥嫂嫂尝尝我的手艺。”   宫凉左手揽着小娟、右手揽住凌旦,笑着说:“哈哈,我虽然不会做饭,不过洗洗菜、切切肉还是可以的。”   团聚的一家四口用着华夏人最传统的方式庆祝着团圆,秦深看着他们的声音消失在厨房后拿起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是洪烨给他发的信息。   “都是痴儿。”秦深感慨。   六娘疑惑,“老板为什么有这样的感慨?”   秦深把手机放到六娘面前,“你自己看吧。”   六娘一目十行,短短两三百字的信息一秒看完,但文字提供的信息量着实庞大。六娘不可思议地说:“他竟然用十年寿元来换哥哥的减刑?!!!”   大学生们打了阴曹地府热线后的第二天凌晨,凌旦去了山神庙,他跪在山神庙前,虔诚地希望能够减轻哥哥的罪过,他愿意付出十年的寿命。   “谢必安和范无赦现在就在山神庙,等宫凉他们吃完了,就过来接宫凉去服刑。”这是阴差给宫凉的宽限,是他的弟弟求来的。   秦深从黄三尾手中接过盛放西红柿的碗,说了声“谢谢”,随后对六娘说:“我回屋了,客栈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对了,对凌旦说,行善积德,是能够减轻过世之人的罪孽的。”   “老板你又心软了。”   秦深耸肩,“方法很简单,我们不说,他也可以从其它地方知道的。”   “可不会这么顺利。”六娘强调。   秦深笑了,“生活本来就不容易,没有必要再在这样的事情上受到太多的波折。”他不是可怜宫凉,宫凉罪有应得,他看在凌旦的一片心意上。   “嗯。”六娘突然伸手从秦深捧着的碗里拿走了一个小西红柿,扔进嘴里没有立刻咬着吃,含在腮帮子那儿鼓起了小小的一块儿,娇媚的脸上多了可爱,“老板你真好,是善良的大好人。”   秦深看着缺了非常不明显的一小角的西红柿,淡淡地说:“我不善良了。”   六娘:“……”就一个西红柿而已啊。   秦深“呵呵”,“事关吃货的尊严。”   六娘默默地从嘴里把西红柿吐出一半,这动作换任意一个颜值稍微低点儿的人做,都会显得猥琐,但颜值非常在线的六娘做起来别有一番风韵,含着西红柿,她甚至能够用腹音说话:“老板,还给你。”   秦深:“……你自己留着吧。”   红艳的唇微微一动,六娘就把西红柿吞了回去,言笑晏晏地说:“谢谢老板。”   秦深摆摆手,不和六娘计较一个西红柿的得失了,回了房间,妈妈正在客厅里面看着无声电视,摇床里大点点睡得正香,肉嘟嘟的小脸蛋像是刚刚蒸出来的白胖包子,秦深忍不住轻轻地戳了一下,脸颊上的肉肉颤巍巍地动弹着,吹弹可破。   “咳咳。”   秦深讪讪地收回了手,声音轻轻地说:“我就是碰碰。”   秦静瞪着儿子,“以后点点成天流口水,你高兴啊。”   秦深摸摸鼻子,为自己狡辩,“一次两次不要紧的。”嘴上如此说,手已经收了起来,遗憾地看着大点点的肉脸蛋儿,不能够碰的忧伤。   慢吞吞走到妈妈身边,秦深分享了自己的西红柿,问妈妈,“黄瓜要不要来半根。”   “你吃吧。”手掌长的小黄瓜,已经被吃掉了半根,半根的半根才多少!“院子里很多,走的时候我带点儿回去。”   “嗯嗯,炒个鸡蛋、炒个木耳,清香清香的。”   秦深啃着黄瓜跟着妈妈看电视,左下角电视剧名字差点儿让他把嘴巴里的黄瓜给喷了,《霸道总裁的小娇妻》,这种电视剧怎么过审的?   不,不对。   他妈妈喜欢看这种类型的?   “妈,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爱看电视剧吗,不是说电视剧没逻辑、没智商,好好的一个三四集能够讲完的故事拉长到三四十集。”秦深还记得妈妈当初说这话时对无脑电视剧的浓浓不屑,往事历历在目,而现在当事人用行动告诉自己,她吃无脑电视剧了?   “哦。”秦静回答。   秦深:“……”完了?没了?“哦是什么意思啊,妈?”   “没有什么意思。”秦静吃了一个小番茄,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剧说:“突然看到的,觉得还不错,就看下去了。男主角挺帅的。”   秦深已经看到男主角了,男主角的扮演者就是之前来过客栈的野猪精,原型不敢恭维,但化形之后的长相真的很好,颜值即世界的当下,靠着他的脸,网罗大批的颜粉,不需要他有什么演技,只要颜值在线就好,粉丝要的是舔屏。   不得不说,妖怪在这方面得天独厚,不需要特殊的保养,就可以保持颜值在线、不崩坏,普通人类是羡慕不来的。   抛开男主角的底细外,秦深发现,自己竟然陪着妈妈看完了一集,当片尾曲响起时他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品味有问题了?!   秦静“唉”了一声,“可惜了,还在更新中,每个星期就放一集,一集六十分钟,很久没有看过这么高质量的剧了。”   秦深竖着耳朵,貌似不在意,其实不错过任何一点关于电视剧播放的信息。见妈妈不说了,不动声色地说:“周更剧啊,我们国家很少见,每个星期什么时候放啊?”   知子莫如母,秦深的小动作逃不过秦静的眼睛,不过不戳穿他,给儿子留点儿面子,“每周六晚上九点,在XX卫视播放。”   “哦哦。”在自己妈妈面前,有啥好隐瞒的,秦深不再遮掩自己对电视剧的喜好,拿出手机搜索相关的信息,电视剧在六个月前开始拍摄,主人公是白手起家的霸道总裁,白天是总裁,夜里是惩恶扬善的飞天大盗,大盗身份扑朔迷离,竟然是警方在跨国大案中的卧底。有一次办案时失手送二十层上摔了下去,幸好女主角家的晾衣绳救了他一命,男女主人公就在阳台上相遇了。   秦深:“……”这要是光看简介,打死他也不会看电视剧的。   目前已经播了五集,全剧共十五集。   秦深翻看了评论,很多人和他的感觉一样,电视剧的简介和评论就像是shi,但是看了电视剧之后发现是shi里包着糖……形容的挺恶心,可架不住很多人被电视剧本身吸引开始追剧,大家强烈要求主创团队换了如此shi的剧名,已经在微博上发起了倡议。   主创团队的微博已经沦陷,但他们依然故无,导演甚至发了微博为自己起的名字沾沾自喜。   shi一般的剧名无法掩盖电视剧本身的苏爽,霸道邪魅又深情的男主拥有凄惨身世和双面人生,女主角悲伤过往下的勇敢和坚强,还有惩恶扬善触碰到了观众的G点,扑朔迷离的身世引起观众的探究,看了一集就会欲罢不能。   制作团队设计得非常巧妙,男主角前期为了打入跨国犯罪集团内部,犯下了几起案子,杀的人皆是大众认为该死、但构不成死刑的人,打着社会热点的擦边球写的剧本,团队立意的本质便是认同宫凉所为的。   《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有着故事的蓝本,男主角的原型人物是宫凉。借用的是他的故事,但改的更加苏爽、狗血。   “宫凉的人生经历竟然有人改编成了电视剧,也是很神奇。”秦深感叹了一番之后更想知道电视剧的后续发展了。   吃完午饭之后被妈妈赶去睡午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章俟海公司里的事儿短时间内没有处理好,需要他再用上班半天的时间。   秦深无聊地给章俟海发信息。   秦:吃了吗?   章:正在吃(配了一张图片,总裁一人独享四菜一汤一甜点,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没有你做的好吃。   秦:等我拿到蔡管事给我升级的玄武甲壳,就去你公司吃食堂,到时候你一定觉得好吃。   章:没有你在身边,食不下咽。   秦: (*╯3╰)安慰一下你。   章:你好吗?孩子好吗?   秦:大点点有吃有睡,非常好。但是我不好_(:3ゝ∠)_   东洲市章氏的食堂小包间内,章俟海看到这条信息,立刻拿起了放在一边的衣服准备先回家,回家后确定秦深一切安好,他再回公司。   秦深又发来信息:电视剧看完了,看不到后续好难过。附电视剧的链接。   章俟海紧绷地心松了下来,打开了链接之后大致浏览了一下,先不对秦深突然变化的口味有什么评价,电视剧的制片人他认识。微信里发了一条信息,很快就分享给了他一条云盘链接。   把链接发给了秦深,章俟海强调:不允许一次性看完,适可而止。   打开链接之后看,全十五集啊!躺在床上的秦深欢呼,发语音给章俟海:么么么么,太爱你了。   章俟海莞尔,为了秦深高兴,他就算是不认识制片人,也会辗转着去得到电视剧的资源,不过几个电话的功夫。   ···   秦深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得到电视剧的资源之后并没有迫不及待地去看,放在一边,先睡了午觉。   等午觉醒来,已经金乌西垂,迷蒙之间手机响了一声,他抓到眼前看,六娘发信息过来对他说:黑白无常来了。   谢必安和范无赦过来抓人了。   毕竟是来自己的客栈提人,作为主人没有不出现的道理,秦深翻身爬起来,换了衣服之后跑到卫生间洗了脸,擦干之后出来,看到妈妈抱着沉甸甸的大点点来回走动着,大点点正在小声的哼哼,娇弱的声音听得人心碎。   秦深上前从妈妈怀里面接过小家伙,到了爸爸的怀中,大点点立马就安分了下来,眼角还挂着泪,睁着水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爸爸。   秦深轻轻拍了两下,“我的大点点哟,爸爸睡个午觉的功夫就觉得你又长大一点点了。咱打个商量,我们就长个子好不好,不能够继续长肉肉了,会胖成球球的,肉点点会变成肉球球。”   “瞎说!”秦静没好气地拍着儿子,“咱点点一点儿也不胖,壮壮实实的,刚刚好。”   好吧,秦深不反驳妈妈,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给儿子裹上小毯子,小点点现在喜欢黏人了,秦深放下他就哼哼,哼哼了眼角就会渗出眼泪,看起来不安又无助。秦深没法,准备抱着儿子去大堂转转,披上绒绒的小毯子,盖住肉肉的脸,孩子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睡着。   秦深看妈妈也穿戴整齐,说:“妈你准备回去了?”   “出来一天了,把你爸爸一个人放在家里面我不放心,还不知道他们中午怎么凑合的,有没有好好做饭吃。”   秦深没敢说,妈妈在家的时候大多数吃的是外卖,和妈妈不在家点外卖,没什么区别……   “厨房里晚饭肯定准备的差不多了,妈你走的时候带些回去。”秦深含含糊糊地说:“老吃外面的不好。”   秦静往外走,“别以为声音小我听不见。”   秦深捏捏大点点的肉脚脚,“点点啊,我们小小声地说话,爸爸告诉你哦,你奶奶是厨房杀手。”   点点睁开了眼睛看他,纯真无邪。   抱着大点点到了大堂,率先看到的是站在一块儿的宫家兄弟和小娟,越是临近离别就越是不舍。   生别总有团聚的一刻,死别就真的再难见面了。   眼泪在此刻没有用,被泪水迷蒙住的双眼会看不清想要看的人,那还不如笑着分别。   秦深看了一眼便不再看,笑得太悲伤了,不忍看下去。   他旁边,谢必安蹲在地上和范无赦一起看电视剧,电视剧的片尾曲一听秦深就知道是什么了,《霸道总裁的小娇妻》,原来他们也在追。   秦深不经意地炫耀说:“你们也在看啊,电视剧一般,我看到了结局发现也就那样。”拿到了资源后,他还没有动作呢,结局是什么,不知道呀。   捧着糕点吃得像是一只仓鼠的范无赦后仰着脑袋看秦深,不说话,就用漆黑的眼睛看着。   秦深:“……”地府公务员就是不同,脑袋后仰到二百七十度了,依然不影响他吃东西的速度。   谢必安站了起来,顺带把范无赦从地上拔起来,摆正了脑袋。   谢必安拱手,“恭喜老板喜得贵子,出来的匆忙没有带来礼物,抱歉。”   秦深又不在乎这些,“你带来的祝福就是最好的礼物。”   “有礼物。”   秦深和谢必安低头去看范无赦,范无赦用小手在口袋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块硬糖,透明的糖纸包裹着兵乓球大小的红色水果糖。范无赦舔着嘴唇,视线子在糖果上不舍地流连,最后小手拖着糖送到秦深的跟前,“请小公子吃糖,好久之前冥帝从九重天上紫微宫中的得到的,是天帝也喜欢的水果糖。冥帝给了我三颗,西瓜味的、菠萝味的已经吃掉了,还有草莓味的。”   “谢谢你,大点点还吃不了糖果,你自己留着吧。”秦深怎么可以夺人所好呢。   “是礼物。”范无赦的意思是,是礼物,拿出来了,秦深就一定要收下。   读懂了范无赦话中的意思,秦深接过了糖,把糖果放进了大点点的襁褓里,让大点点用小手握着。还掀开了毯子,让范无赦和谢必安看看大点点。   范无赦惊讶地说:“好小。”   “真不小,我家点点出生时九斤九两重呢。”   范无赦摇头轻轻地捏了一下点点柔软的爪爪,“真的好小。”   范无赦认真的摸样,都要让秦深相信,大点点真的不大了。不在大小上纠结下去,秦深说:“水果糖看着真漂亮,谢谢。”以后有机会,还礼给范无赦一堆好吃的水果糖。   “不仅仅是好看,还很好吃。”说完之后,范无赦继续啃着手上的糕点,不再说话。   不说话,气氛就有些尴尬,谢必安找了话题,“《霸道总裁的小娇妻》老板已经看完了?不是正在连载吗?”   “我有资源,分享给你呀。”   “太好了,电视剧出来之后,很多同事都在看。”包括他们俩,还有地府的很多大佬。“电视剧名字不怎么样,但故事很吸引人,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又苏又暖,还有一些揪心,真想知道他们的结局是好是坏。”   秦深看向大堂另一侧相拥的男女,现实的结局是阴阳两隔。但电视剧……“电视,总会有个美满的结局的。”   “宫凉杀人也救人,但功不抵过,该受的惩罚还是要受。他在逃亡过程中牵连无辜的鬼魂,杀死抓捕他的鬼差,罪过也无法抹消。押解回幽冥鬼界,按罪他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接受刀山过海、万鬼噬心的惩罚。”谢必安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他有好家人,宁愿折寿也要为他减轻罪孽,是他的福气。大老爷审判时,会酌情处理。”   秦深点头,“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挺开心的。”   “我们大老爷也在追剧,看到完整版资源了,说不定一高兴就让宫凉以工代罚,立于黄泉路上当基石三千年。”   “三千年?”   “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地府办事向来秉公,要不是宫凉有活着的家人愿意与他一同承担罪过,才不会考虑以工代罚。   秦深:“……”挥的有点儿大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宫凉应该为他的所做作为付出代价。”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无论怎么不舍,分开的时间还是到了。宫凉带上了手铐脚镣、 戴上了木质的沉重枷锁。整套刑具穿戴整齐之后,因为逃狱反噬出来的铁链消失,宫凉身上狰狞的伤口消失不见,要是没有枷锁,看起来和普通的大学生并没有什么两样。   “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跨出客栈,宫凉摆摆手,让凌旦和小娟不要送了。   凌旦眼睁睁看着哥哥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浅,追出去几步,大声地说:“哥,你好好改造,我会在现世为你做功德减刑的。”   小娟扶着门框,遥遥看着逐渐消失的男人,她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和凌旦一样,他们活着的人会做好人、行好事,为宫凉积累功德,争取减刑的。   大堂内,秦深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转身。   六娘问他:“他们生离死别,老板不感动,反而神情淡淡的?”   “嗯?”   “你不是在看以宫凉为原型改的电视剧?”   秦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轻轻拍着怀中的大点点,“现实是现实,怎么可以和电视剧混淆。”   秦深幽幽地说:“宫凉不死,还不知道会站在谁的背后。”   没有人可以打着正义的名号,当审判者。 第136章 外面的世界好危险   下午秦深睡午觉的时候, 快递小哥送来了林晓宁和蓝月儿寄来的包裹,很大的两个。   秦深送走了妈妈之后就把大点点放在的小摇篮上, 自己抄了把剪刀拆包裹, 一个里面全都是各种真空包装的海产, 有干鲍鱼、干海参、花胶、瑶柱等等。   秦深拿了一包瑶柱出来,翻着看了看说:“正好用这个做XO瑶柱牛肉酱, 宝成哥做的又鲜又好吃。”   “那我拿去厨房。”五娘就在一旁候着,用个超市里那种小推车把秦深拆出来的海产收拾起来, 连带着瑶柱一起送去了厨房。   秦深在五娘身后喊:“多做点儿,好给镇子上送去。”   五娘应道:“知道啦,老板。”   拆完了全是各种海产的,秦深又哼哧哼哧拆另一个, 这个包的特别结实。包装箱上裹了一层灰绿色的编织袋, 编织袋上缠满了透明胶带,捆得又杂又结实。用剪刀在编织袋上剪出条口子,看到里面的包装箱也凌乱地缠满了各种胶带。   秦深, “……”   秦深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立刻打电话给林晓宁,不是为了骂他, 而是手顺着电话线把林晓宁拽过来按在地上揍一顿。   六娘捂着嘴巴偷笑,“老板别生气嘛, 说不定里面的东西很贵重,快递的话,需要好好保护呢。”   秦深倒是想起来了, “晓宁说,他给我寄了鲛人一族收集的日月精华。”   六娘惊呼,“竟然是日月精华。”   秦深不明所以,“很珍贵吗?”   “对啊对啊。”六娘点头如捣蒜,“非常非常珍贵,融合了海洋的力量,日月精华比陆地上的更加柔和、精纯,很补的。”   秦深说:“注意点儿形象,口水流出来了。”   六娘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嘴角,“……”哪里有口水?反应了过来,跺脚娇嗔,“老板你真坏。”   秦深恶寒,嫌弃地别过脸,“想撒娇去医务室找兰德起,对着我扣你工资。”   六娘,“……”   恰好郭跃走过,不明白地挠头,“老板,六娘撒娇很可爱呀,又萌又娇,还很漂亮,善心悦目呀。”   六娘无力地摆手,“老板不直的。”   秦深,“???”   郭跃不明白,虚心求教,“什么值不值?不值得?”   六娘向后走了一步,当着当事人的面“偷偷”地和郭跃说:“老板就是老式的盘蚊香,不直,不是直男啊,欣赏不了姑娘家的美。”   秦深,“!!!”   离这么近说话,当他听不见吗?!“不不不,不是这个原因,只是个人审美问题。”   六娘不服气,“要是章先生这么做呢,你肯定说好看!”   郭跃用他那颗缺乏想象力的脑子幻想了一下冷着脸的章先生跺脚之后娇嗔,浑身一寒。讷讷地说:“还、还是算了吧。”   六娘搓着胳臂说:“我同意。”   秦深,“……”很显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画面太美,身为枕边人的秦深也看不下去。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唯有大点点在藤编的摇篮里哼哼唧唧,他要吃奶奶,但是爸爸不理他。   大点点眼角滑出眼泪,肚肚饿,他着急。   “小男子汉怎么可以哭呢。”章俟海从摇篮里抱起大点点,大点点委屈地在他怀里哭唧唧。   “你回来了啊。”看到大点点在哭,秦深心疼了,走过去挠挠大点点的脸,“对不起,爸爸没有注意到我们大点点肚子饿了。”   缩起脑袋做人的六娘脚底抹油,“我去泡奶粉,很快送来。”   老实人郭跃凭着野兽的直觉,埋着脑袋比六娘溜的更快。   六娘专门接受过怎么泡奶粉的培训,泡出来的奶粉又快又好,奶瓶恭敬地送到章先生的手里,看章先生接过去之后没说什么,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往后退着走了两步,转身很快溜了。   把她一系列反应看在眼里的秦深觉得心好累,究竟谁才是老板啊!!!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他真的威严深重,员工见他如老鼠见到猫,他也不会快乐的。   秦深在肉点点的小嫩脸上碰了碰,歉疚地说:“对不起宝贝。”   大点点无意识地睁开眼睛瞟了秦深一眼。   秦深,“卧……”   “咳咳。”章俟海无奈地看了秦深一眼。   “不说脏话。”秦深打打自己的嘴,随后指着大点点,“你看看他,他鄙视我。”   大点点长着一张肉嘟嘟的团团脸,吃着奶的他眼睛斜着看秦深,像极了聊天软件里面的那个斜眼看的表情……秦深无语了,“你儿子这么看我,不爱我了。”   章俟海失笑,“他知道个什么,不过是无意识的动作而已。”   秦深在大点点的额头上轻轻地戳了一下,“不理你了,你在你爹怀里面喝奶吧。”   秦深真不理小儿子了,他的包裹还没有拆开呢。   剪掉了外面的编织袋,裹着胶带的纸箱完整地露了出来,秦深伸手从吧台那儿拿过了裁纸刀,用力地戳进了箱子内。   “小心手。”   秦深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破坏着纸箱,刀子戳了进去,露出缝隙,柔润的光芒便顺着缝隙溢了出来。秦深惊讶地叫了一声,手指触碰着光芒,如同摸着上等的天鹅绒,触感好到让人忍不住呻(吟)出声,温暖的感觉顺着手指慢慢流淌进了心里,如同在三九天里的冰天雪地走了一百公里后突然喝到一杯热水,太舒服了。   鲛人族的日月精华如有实质。   秦深继续切纸箱,箱子彻底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东西。有折叠整齐的鲛纱、有瓶装的鲛泪、有棒球大的日月精华……这些是鲛人送给秦深的礼物,庆祝他喜得贵子。   秦深把鲛纱拿出来,发现有整匹的也有已经做成衣服的,最小的衣衫很显然是给大点点准备的,稍大一点的是给丢丢准备的,还有两套成年的衣服,很显然是给秦深和章俟海的。   拿出小婴儿的衣服在大点点身上比划着,秦深说:“鲛人肯定想不到我们家的点点很大,衣服做小了。”   “老板我可以给改改。”六娘讨好地说。   小婴儿的衣服针线全都缝在了外面,鲛人在做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孩子的大小,所以做的时候留了很大的余地,拆开了重新缝制一下大点点就可以穿了。   鲛纱手感柔软贴服,如同温柔的水,非常适合小婴儿来穿。   放下鲛纱,秦深捧起了日月精华,触手温润,如同一团棉花,很轻很轻。   放在箱子里的时候还觉得不是很亮,等拿出来之后温柔的光倾泻而出,照亮了整个大堂,秦深像是手捧着一个太阳。   在“太阳”的光辉中,大点点的小手无意识地做着抓拿的动作,小孩子最是敏感,知道什么对他好、什么对他不好,现在大点点表现得就非常渴望日月精华。   “哇,爸爸你手上捧着个太阳。”丢丢放学回来了,五年级之后上学的时间提前、放学的时间延后,现在他要求每天自己骑车上下学,十一月的冷风也无法阻挡孩子想要独立的热情。   现在丢丢每天带着白虎神君上学,有了白虎神君的一路相伴,秦深也放心。   “来,丢丢拿着。”秦深把日月精华放到大儿子的手上,“感觉怎么样?”   “好舒服,就像是温开水。”丢丢弯弯眉眼,“弟弟也喜欢。”   鲛人生活在幽深的海底,能够开采海洋深处会发光的矿物照明,但会发光的宝石再好也抵不过日月的光芒,起不到光合作用,所以鲛人在生活中锻炼出了收集海水中日月光芒的本领。日月光芒进入水中,穿透了冰凉的海水,触碰到海水中的某种漂浮物,会被这种特殊的漂浮物吸收,鲛人就是通过采集此种漂浮物,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萃取之后形成丢丢现在手上捧着的这一团日月精华。   手续繁琐,对于鲛人来说,日月精华同样珍贵。   六娘说:“鲛人这种能力,也是人类觊觎的。”   秦深从丢丢手里面接过了日月精华,手上微微用力,一团光就变成了两块,“丢丢和小点点一人一个,晚上睡觉的时候用一块鲛纱罩着,软软的光会照着你们哦。”   鲛人之所以会收集日月精华,因为它如同普通阳光一样,能够促使人体新成代谢,将皮肤上一些化学物质转变为维生素D,是人类以及鲛人,特别是生长发育中的小孩子最需要的物质。精华是凝练的日光、月光,作用更大。   在日月精华的陪伴下,两个孩子茁壮成长,一个月的时间对于丢丢来说还看不出什么,但在点点的身上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体重增加了……   “我的大点点,你真的要成为肉球了。”秦深从床上把大点点抱了起来,横放在臂弯内,酣睡的小儿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已经满月的他会有更加广阔的人生。   今天是大点点的满月宴,外面已经开席,秦深现在要抱着孩子出去给来访的客人看看,见见客栈的小小老板究竟长什么摸样。   大堂内坐满了客人,他们也参加过秦深和章俟海那场简单却不简陋的婚礼。   看到大点点,客人们纷纷说:“脸大圆满,体大气盛,小公子是有福之相。”   凡是胖的都说是有福相,秦深点点头,这点他懂。抱着孩子让所有人看看,得到了一箩筐的祝福之后,秦深把孩子交给了妈妈,妈妈会抱着他回到房间,让孩子好好睡觉。满月宴主角不过是走个过场,大人在其中才扮演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等酒宴结束,每个客人提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着两枚红鸡蛋、一抓糖和一条糕,是主家的回礼。   陪着爸爸送走了客人的丢丢抓着两枚鸡蛋兴奋地说:“开始了吗?开始了吗?”   秦深摸摸丢丢的脑袋,笑着说:“现在就可以开始了,走吧我的宝贝。”   “弟弟的毛毛我来剪。”   “当然啦,这是交给你的任务。”   丢丢用握着鸡蛋的那只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回到房间,除了秦深父子两,全家人都在客厅里候着,穿着用红色鲛纱做的衣裳、打扮成个大红包的大点点醒着,“咕叽咕叽”地喝着奶奶,喂他的是章老爷子,点点一个月大了,这还是章老爷子第一次给孩子喂奶。   “看小嘴吃得多用力。”   “吃奶的时候就握拳头,这是点点的习惯?”   “哎呦,一瓶奶吃的好快啊!”   “咱点点不要着急,奶奶都是你的。咱吃多多,长壮壮,长成大胖小子,打怪兽。”   秦深:“……”老爷子,扎心了啊。   “太爷爷,点点不打怪兽,他以后是要征服全世界的。”丢丢握着两个鸡蛋走到章老爷子那边,说的一脸认真。   秦深说:“胡说,想要征服全世界的不是龙龙吗。”   “不是啊爸爸,征服全世界是我们共同的梦想。龙龙说势单力薄,我很认同,世界太大了,就我们两个征服不过来,应该分开守护,点点要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丢丢没有说的是,自从他有弟弟之后,龙龙恨不得每天对他的爸爸爹爹说要弟弟妹妹,一起加入他们征服全世界的行列之中。   “不错呀,三个还是太少,应该让你洪叔叔再生一个,加入你们征服全世界的豪华套餐里。”秦深随嘴一说,就说中了孩子们的心事。   丢丢看看爸爸,正要说话,感觉放在弟弟手心里的手指被轻轻地握了一下。丢丢已经忘记要和爸爸说什么了,惊喜地看向弟弟,看到柔软的五根手指握着自己的,力气不是很大,但已经是质的飞跃,“弟弟会握手了,真是了不起。”   了不起的点点今儿个还有大事要干,留下他满月时的脚印和手印,还有剪掉胎发。民间有“满月剪胎发”的习俗,让头发长得更加浓眉、黑亮的说法,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不过是父母长辈给予的美好期望而已。今天就意思意思,剪掉一小撮头发存放起来,留作纪念。现在是冬天剪掉了太冷,剃头时不注意说不定还会受伤,成为赖利头就惨了。   大点点被章俟海抱在怀里,秦深挑了一撮用红绳扎起来,扎完了对拿着剪刀准备在一旁的丢丢说:“来吧,可以剪了。”   事到临头,方才的跃跃欲反而消失不见,丢丢握着安全剪看着弟弟浓密的头发犹豫不决地说:“爸爸,弟弟头发长得那么好,剪掉了好可惜。”   “没事儿,很快就会长出来的。你小时候也剪的。”秦深鼓励丢丢,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剪的时候小心点儿,不要伤到弟弟。”   “嗯嗯。”丢丢深吸一口气,拿着剪刀稳稳地剪了下去。   大点点乖巧地眨眨眼睛,他的胎发长得又浓又密,剪掉一小撮还挺明显的,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样。   “这个,好像有些难看啊。”秦深抓着用红绳扎着的一小撮头发,噘了嘴巴吹上两口气,柔顺的头发纷飞,风停头发贴服在脑袋上后,并没有改变什么。秦深破罐子破摔地说:“算了算了,小婴儿要什么好看的。”   “可是……”丢丢伸手摸着弟弟的头,少掉一块感觉可怜兮兮的,“真的不好看。”   大点点被说不好看,似心有所感,眼泪水在眼眶里滚动,瘪嘴要哭。   章俟海拍着哄他,“点点剪掉了头发还是非常好看的,反而是哭了才不好看呢。”   丢丢也连忙哄着,“大点点最好看了。”   听到“好看”,大点点破涕为笑,小小的嘴巴张开打了个哈欠,带着眼泪水睡着了。   “哎呦,这孩子了不得了,刚满月就知道了好看还是不好看。”章老爷子狠狠地夸,“聪明,和他哥哥一样聪明。”   爸爸林高峰同样骄傲,“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大儿和小章的基因好。”   “对对,好着呢,哈哈。”章老爷子哈哈大笑,说基因好,间接的就是夸了自己。   被赵敏会打了一下,“声音小些,孩子睡着呢。”   章老爷子立刻压低了声音,“嗯嗯,打扰到宝贝点点睡觉就不好了。”   长辈们对孙辈是真的宠,秦深环视了一圈,宠溺的面孔一张一张的,长此以往,大点点成为混世魔王指日可待。宠爱的那么多,秦深决定了,自己以后要当个严父。   严父秦在大点点少了头发的那块碰了碰,小声地说:“以后一定要乖乖的,不然你就惨了。”   秦深的声音很小,也就章俟海听得见。章俟海笑了笑,没说什么,论宠爱孩子,秦深比谁都要宠,但他宠爱的有原则,丢丢就没有长歪。   怀中有小儿子,身边依偎着大儿子,爱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后小儿子成了熊孩子怎么教训,柔柔的灯光下,章俟海眼中的清冷全然化去,如春回大地,温暖温柔。   ···   十二月,客栈外的世界并没有回春,北风呼啸,带来了更多的寒意,第二天起来就进入了阴云密布的天气,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上,像是要下雪的天气,但红叶镇地理位置偏南,很难下雪。红叶镇的上空很难飘雪,站在三界交汇处望着虚度原,那儿已经大雪纷飞,寒风瑟瑟,又是一年的冬天。   “看看,今年圣诞老公公送了什么礼物?”快递小哥把包裹恭敬地放在了和平路尽头就撒开丫子跑了,郭跃把包裹扛了进来之后,秦深开始拆包裹。   每年圣诞节,圣诞老公公约翰就会送来礼物,在秦深的强烈抗议之下,不再送拼图,约翰在和章俟海通电话的时候还表示了遗憾,要知道他让公司设计了二十万块的典藏版拼图,推出市场之后受到了热捧。   约翰还想着给丢丢送一份的。   秦深得知后毫不客气地呵呵,想祸害他儿子,门封住、窗户也不给留。   约翰的公司推出究极版的二十万块大拼图之所以受到追捧,那是因为公司设置了一百万美金的奖池,自拼图推出之年开始计算,没有拼成功的年份中,每增加一年就往奖池里投入一万美金,直至有人过来领奖为止。   想要发财的人很多,但能够得到这笔钱太难,二十万块不规则拼图,并不是那么好驾驭的。   脑袋里想了那么多,并不耽误手上的动作,秦深已经把包裹打开了,给丢丢的是一套植物百科全书,共二十册,图文版,是丢丢最近最想要的。给点点的,一套小猪佩奇爬楼梯的玩具,很魔性的一套玩具。   说明书的样图上,几只“电吹风”粉色小猪爬上楼梯到顶点会落到滑梯里,顺着长长的滑梯“嗖”地滑到了楼梯的末端,小猪会继续攀爬,不安开关不会停,小猪一顿一顿地走,十分魔性。秦深在网上看到过类似的玩具,但绝对没有圣诞老公公送的大和奇幻,小猪坐的滑梯会穿过红桃女王的城堡、路过精灵的森林、越过矮人的山洞,一路上遇到的小伙伴从美人鱼到独角兽、从纸牌大军到草原里的土拨鼠……孩子没有先玩上,秦深倒是被吸引着按照说明书开始拼装。   等丢丢回来,拉着丢丢一起玩。   章俟海负责在一旁看孩子,大点点月份渐长,越发的活泼好动,体重增加的同时个头也大了一圈,不锻炼锻炼,普通人的臂力已经很难长时间抱住他了。   丢丢感觉鼻子里痒痒的,伸手挠了挠,“学校里有好多小朋友感冒了,我们隔壁班少了十来个同学,快要无法上课了。”   “少了这么多!?”秦深惊讶,吴老师在家长群里说学校里爆发了流行性感冒,让家长注意孩子的健康卫生,上午发的信息,没有说请假的同学这么多啊!   “嗯嗯,下午一下子请的,站在他们班级门口往里面看,缺了好大一块儿,看起来好恐怖。”生病很痛苦,丢丢害怕自己在外面沾染到了细菌病毒,一回家就洗澡换衣服,还漱口刷牙了,就怕传染给年幼的弟弟。   抱着孩子的章俟海说:“流感爆发,公司里也有七八个人请假了。”   应和章俟海的是电视里新闻主播的声音,恰好是央视的晚间新闻开始了。电视里,女主持字正腔圆地说:“在我国南部地区爆发新型流感,症状如同普通感冒,前期有流涕、咽痛、头疼的情况,一期症状之后,约有六成的人进入二期,出现高烧不退的现象,严重者胸前、后背会出现红疹,三期症状是口腔内出现水泡……   “新型流感的治愈率高,但不及时治疗,致死率百分之一百……”   新闻场景是在医院,生病喘息的老人、啼哭的孩子、全身无力的年轻人,男女老少苍白的脸在镜头前一扫而过。   秦深当机立断地说:“你们明天请假在家,别去上班、上学了。”看看新闻,就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恐怖,远不如客栈内安全。   “爸爸!”丢丢不满意地叫嚷,“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有一个词是什么来着,因、因什么词。”   “是因噎废食。”章俟海提醒。   “对。”丢丢右手成拳砸在左手上,在心里面把这个词好好地重复了几遍,丢丢说:“我们不能够因噎废食,流感很可怕,注意好卫生,经常消毒就好。班级里面已经烧醋了。”   烧醋杀菌,民间的土方法。   秦深抬头看看章俟海,章俟海虽然很想当甩手掌柜,给自己放假,但公司最近接了国家层面的大项目,需要老总在公司坐镇,没法给自己放假。   无奈,秦深说:“你们都是有事儿的人,我问问洪烨,有没有办法预防治疗流感的。”   扔掉了手上的“电吹风”粉猪,秦深拿出了手机,想要询问的人十五分钟前给他发了信息,问他要东西。   一刻钟前,秦深正和丢丢投入在玩具的搭建中,没在意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不响。   秦:要什么?   洪:这么长时间才回,干什么呢?虚度原下雪了吧,我要十吨雪。   秦:十吨?!我没有个本事弄出来,要就自己来拿吧。   洪:╮(╯-╰)╭知道你拿不了,和你知会一声而已啦。   秦:……哦。流感知道不,有没有应对的办法?   洪:要雪水就是配药的,做出来之后每人免费一杯。做好了,给客栈送来。   秦:行,那动作快,早一日做好,早一日康复。   客栈不远处的红叶镇内,老街医馆那儿,放下手机的洪烨说:“明儿个就去客栈拿雪。龙龙大宝贝,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裹着被子趴在床上,像是一条毛毛虫的龙龙哼哼唧唧,“不舒服,头疼、嗓子疼、我感冒发烧了,呜呜呜。”   洪烨坐到儿子床边,伸手摸儿子的额头,滚烫的,“可怜的宝宝。”   “嘤嘤嘤嘤。”一直精精神神、元气满满的龙宝宝生病了,蔫蔫儿的,“爸爸,我难受,我是不是也得了电视上说的流感?呜呜,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被儿子弄得哭笑不得,洪烨曲起手指弹着儿子的脑门,“瞎说什么,这么大的人了,五年级的大人了,还说小孩子的话。”   龙龙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非常难受,眼眶红了起来,非常难得的掉下来金豆豆,“爸爸,你和爹爹快点生小弟弟小妹妹吧,我死掉了,你们也不会太伤心的。”   洪烨:“……”   “啪!”   “嗷。”龙龙捂着后脑勺大叫,被打得更加眼泪汪汪了,控诉,“爸爸,我生病了你还打我,你的温柔就保持一会会儿吗?”   “劳资对你温柔了,你就上房揭瓦了是吧。”洪烨开始撸袖子,狞笑着说:“把屁股露出来,让你瞎说话,非得狠狠地打上几十巴掌。”   龙龙裹着被子,像毛毛虫一样一拱一拱的缩到大床的最里面,脸和眼睛烧得通红的大男孩儿靠在墙上,大声地说:“我还是不是你儿子啊,我生病了,你还打我。”   “呵呵,如果不是我儿子,早就被我打死了。”洪烨真是要被大儿子气死了,白天在学校的时候还活蹦乱跳呢,晚上回家就开始不舒服,喉咙疼、头疼、发高烧,普通人类的流感会有如此症状?脑袋里面的都是豆腐吗,竟说瞎话!   青龙神君推开门,他的身边飞着个托盘,托盘上热腾腾的药散发着幽幽的苦香,随着他的走动,药碗靠近了龙龙。龙龙鼻子翕动,闻到苦涩味,吓得埋起了脑袋,“呜呜,我不要喝药。”   “喝了药就不难受了,不然会烧成傻子。”洪烨简单粗暴,直接恐吓,“变成傻子就把你装在个大缸里,让你吃喝拉撒睡全都在里头。”   龙龙:“……T^T”   青龙神君温柔,他摆事实讲道理,“龙族成长的蜕变,不喝药减轻症状的话,会很疼,抽筋剔骨、刮鳞剜肉的疼痛,你忍受不了。”   光听听就知道非常疼,龙龙烧得通红的眼睛不甘愿地眨了眨,抓起了药碗灌了进去,一口闷掉,“好苦好苦好苦……啊——”   嘴巴大张着等了半天,什么都等到。   龙龙委屈,“爸爸,以前吃完药,你还给我吃糖的。”   洪烨不咸不淡地应道:“哦。”   龙龙等了会儿,和爹爹说话的爸爸依然没有下文,“没有其它要说的?”   “没有了,你惹我生气了,你爸爸傻了才会给你吃糖。快点睡觉,今天可以不做作业。”提什么死不死的,真的戳到洪烨心口了,不想搭理傻儿子。   龙龙打了个哈欠,药力上来,不想睡也必须睡了,睡熟之前还嘀咕,“爸爸,爹爹,我也要弟弟。”   儿子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洪烨摇摇头,向孟彰抱怨,“熊孩子一个,真想把他塞回蛋里面去。”   孟彰静静地听着洪烨的抱怨,相处时间这么长,他知道此时此刻的洪烨需要的不是“同仇敌忾”的一起埋怨,只要当个安静地倾听者就好。   第二日,秦深送了章俟海和丢丢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天气太冷,他不允许丢丢自己骑自行车了,现在是章俟海提前几十分钟去上班顺便就把丢丢带去学校。   刚送走二人,就看到洪烨和孟彰神君走了过来,他们的步态没有那些一步千里、转瞬消失的客人那么夸张,收敛了许多气息,但也是以普通人类难以企及的速度走来的。第一眼还在百米之外,眨眨眼睛,就到了跟前。   “早上好,吃早饭了吗?”秦深问。   来了洪烨就囔囔:“干嘛早晨来,就是过来蹭饭的。有什么好吃的?”   “青菜咸肉粥,羊肉大葱包子,还有半发面的葱油饼。”洪烨和青龙神君是老客人了,不需要秦深特意招呼,一起走进大堂之后,秦深就让六娘上了新鲜可口的早饭。   看别人吃东西,特别是这人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就很容易眼馋,秦深此刻就处于这种状态。   脑海中盘旋着“迈开腿、管住嘴”、“冬天不减肥,夏天要伤悲”的减肥励志名言,但实在是控制不住身体,手比脑子转的快,等反应过来时,羊肉大葱的包子已经被吃掉了半个。   秦深一边吃一边欲哭无泪,悲哀地说:“我可是要减肥的人。”摸着自己的双下巴、摸着自己变大的一块“腹肌”,现在嘴巴里吃掉去的包子,转眼间就会转化为热量、变成脂肪,贴在肚子上。   “没事儿。”洪烨不走心的安慰,“不吃饱了怎么减肥。”   秦深没有被安慰到。   不吃饱了,不仅仅是不好减肥,也铲不动雪、做不了药……好吧,此条不针对青龙神君。   青龙神君挥挥手,虚度原上飘零的雪花就被吸到了一只悬浮在半空中的瓷碗中,瓷碗小巧玲珑,但大肚能容,十吨雪于它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青龙神君一人站在结界外面操作,秦深和洪烨站在结界内等着。   秦深问:“做出来的药可以分享到外界去吗?”   新型流感好治疗,但病毒破坏人体免疫力的速度远比治愈的要快,所以死亡率居高不下,在华夏的严重性已经不亚于当年的非典。秦深看了新闻,病毒是从国外传来的,在炎热的另一半球也正在爆发流感,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病毒进入华夏之后,在华夏南方潮湿的寒冬中发生了变异,变得好治疗却感染速度快,发病得更快。   红叶镇还算是好的,外面的世界已经人心惶惶,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倒在病床上的人,各种偏方甚嚣尘上,一时间人人自危,公众场合变得萧条。   秦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心怀天下,但知道有救治的方法之后,就不免记挂上了苍生。   洪烨说:“不能。” 第137章 送瘟神   洪烨说不能的时候充满了无奈, “我也没有办法,这回的病毒变异的很快, 前脚配制出来的药物, 后脚就不对症了。”   秦深问:“那咱镇子上为什么可以?”   洪烨送给秦深一对白眼, “你也不看看是谁护着这儿!”   这么一说,秦深懂了。   以前孩子丢失事件属于个体行为, 洪烨和青龙神君不好插手,免得影响了个人的气运。而流感病毒影响起来就是群体事件, 病毒在空气中传播,每个人其实都是携带者,只是有些人免疫力差、容易被病毒打倒,有些人免疫力强、不会有任何表现。   山神洪烨得这一方水土供奉, 自然要保护供奉他的众生。   “我和孟彰控制了小镇内的病毒变异速度, 不然这边水土好,病毒在小镇一天就能够出现十七八个新品种。”   秦深,“???”   “别满脸疑惑的看着我, 听我们家孟大夫这么说的,他给我解释过,但我过耳就忘了, 无法解释给你听。”洪烨摊手,“毕竟术业有专攻, 我不攻这块。”   说完之后,洪烨很快补充了一句,“说不定真正专攻这块的人很快出现, 到时候就好了。”   “是啊,专家肯定会研制出疫苗的。”秦深抬抬肩膀,“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原因,说了估计我也弄不懂。但是……”秦深看着三界交汇处的天空,不复之前的明净,就如同笼罩在凡人头顶的阴霾,“在没有疫苗出现之前,外面的世界怎么办?”   没有治疗的办法也就算了,知道有办法之后,不去做些什么,秦深心中难安。   “秦大宝贝你真是太善良了。”洪烨勾住秦深的肩膀,用力地夸他,“宝贝你这样我太喜欢了。”   秦深挑眉,伸出手指抬起洪烨的下巴,“看看你这张脸,连我家老章的万分之一都没有,也就青龙神君愿意要你。宝贝,哥哥可是很挑剔的,美颜看多了,现在审美标准已经降低不下来了。所以不要喜欢我,哥回应不了。”   洪烨,“……呵呵。”   凭空变出一把刀,刀刃雪亮发光,吹毛断发、饮血封喉,见过血的利刃果然是和平刀比不上的。   “在客栈对我动手,会被雷劈哦。”秦深向后退了一步,抬手做出防御姿势,“洪烨冷静,后果很严重的。”   洪烨扭曲着脸,狞笑着说:“颜值不在线的我,不要脸了。”   秦深,“……你别这么说自己,不好,脸还是要的。”   “……”洪烨扑了上去,抓着秦深的肩膀让他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暴力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可从你爸妈那边听说了,你怕痒。秦深,你现在死定了。”   秦深大笑,“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不怕痒,你有本事来啊。”   两个人吵闹的时候,青龙神君的瓷碗已经装够了十吨的雪花,缓步走入了客栈结界,看到洪烨和秦深“扭打”在一块。青龙神君向来淡然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错愕,因为洪烨把秦深压在地上,正拉着他的衣服,而秦深拼死抵抗,坚决不从……   “你不怕痒,那你抵抗干什么,直接躺平了让摸啊!”洪烨抓着秦深的衣服,笑得不怀好意,“从了吧,我会很轻的。”   “切!”秦深捂着自己的衣服,坚决不从,“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让你知道客栈的雷有多么的响。我是抵死也不会让你的得逞的。”   洪烨的手已经趁着秦深不注意伸到他的腰那儿,“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欲(仙)欲(死)。”   秦深说:“呵呵,你来啊,不来的不是男人。”   孟彰:“……”   “老板,山神大人,你们在做什么?”图图用一双红红的兔子眼看着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旁边来的,打闹中的秦深和洪烨根本没有注意到。“婚外情?”   秦深,“……”图图成天看的什么电视剧。   洪烨,“……”客栈的员工真有个性。   动作极快地分开,秦深盘腿坐在地上整理衣服,地上铺着厚毡子,刚才被洪烨压在地上,他身上也不脏。   抬头对上图图的眼睛,纯真透亮,但秦深对这只兔子了解地透透的,内心才没有表面那么纯真无暇呢,就是一只满肚子黄水的黑兔子!   图图捂着嘴巴,小小声地说:“老板,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秦深按住额角,真是被黑兔子图图打败了,糟多无口,不知道怎么说。   图图眼巴巴地看着秦深。   秦深揪揪他的兔子耳,“什么看见没有看见的,我和洪烨闹着玩呢。”   图图乖巧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秦深:“……”怎么有一种越抹越黑的感觉。   “老板我懂的,闹着玩而已。”图图眨眨眼,“我会给你保密哒。”   秦深看看图图无辜的红眼睛,“呵呵”笑了笑,抓着兔子耳的手用力,轻飘飘地说:“老板要扣工资啦,游戏的礼包、点卡、皮肤……统统飞掉。”   红眼睛更红,图图对手指,“对不起老板,人家错了啦,不开玩笑了。”   秦深松手,温柔地拍着图图的脑袋,“乖。”   另一头,洪烨被青龙神君拉了起来,他身上衣服整整齐齐的,唯有头发翘了起来,被青龙神君伸手顺去毛糙。洪烨抱怨说:“秦深说我长得丑,不及他家章先生万分之一。”   青龙神君认真地看了看,竟然说:“的确如此。”   洪烨:“!!!”   青龙神君说:“但在我心里面,是最帅的。”   洪烨笑了起来,“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懂。走吧,把药尽快做出来。”   青龙神君做出来的药,全镇上下每人喝上一碗,对症下药便可以药到病除。   此次的新型流感严重程度远比电视里播放的厉害,怕恐慌,播报的内容是经过阉割的。病毒的传播途径为空气,飞沫传染是其中最严重传染方式,病毒漂浮在空气的过程中受到温度、湿度、光照等等的影响就有可能产生变异,变异之后引起的症状基本一样,但治疗的方法却千差万别。   研制疫苗的速度远不及病毒变异的速度,目前人们对其一筹莫展。   而一旦得到及时治疗并康复的人会产生抗体,不会再度感染上病毒。   因为病毒变异的太快,现代医学发展以来发现的第一例此类病毒,就起名叫做原病毒。   秦深目送洪烨和孟大夫离开,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希望这场人类的劫难能够尽快过去,拨开云雾见到青天。   ···   虚度原上的雪水里有着特殊的物质,青龙神君利用雪水连夜做出了汤药,送去学校、送去小镇医院、送去镇政府门口,还有在东山那边的山神庙,做出来的量保证每个人都可以喝上一小碗。   镇政府门口,聚集了一群人,带头喝药的是镇政府的工作人员,镇民看着他们喝药议论纷纷。   “会有作用吗?我看电视上专家说,疫苗在研发阶段,让人们不要盲目听信偏方,吃了反而不舒服。”   “不知道啊,我看好多人吃偏方把自己吃进医院的。”   “别怀疑,山神爷爷降下的药水,肯定管用。”   “随便啦,一碗药而已,喝了有用最好,没有用也无所谓。咱镇子上风水好,不离开就是了。”   小镇得了流感的不多,主要还集中在学校、医院等人口稠密的的地点,对其他人的影响很小,基本感受不到病毒的可怕,气氛轻松惬意。很多人对山神盲目地相信,只要打着山(神)的名号,不需要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就会无条件地把苦药喝下去,在这些人的带动下,立场不坚定的、犹豫不定地也开始喝药。   派送药汤的时间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天内,小镇原住民、来镇的游客已经有九成的人喝过了,就连幼小的婴儿也在医馆药工的指导下服用了药汤,剩下的一成人笃信药物没有作用、迷信不科学,怎么劝都是没有用的。   客栈全体员工喝了药,秦深还让章俟海装了一大桶的药汤到公司,等章俟海一定要问问他,效果如何。   红叶小镇依山傍水,神异事件层出不穷,虽然距离浓雾和山神金身开光法会过去了好几个月,但热度不减,每天上小镇官网进行申请的人络绎不绝。小镇不得一再提高准入门槛,不是不想让人进来旅游,而是一旦放开,几百几千万的人蜂拥而至,填都将红叶镇所在的山坳给填满了。   在出入镇子唯一的路上设置了关卡,关卡如同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能够在短时间内建起“收费站”还多亏了章氏集团的大力支持。   “收费站”外,车很多、人也很多,但真正能够进入红叶镇的人很少。   小王眼馋地看着凭借邀请码过关的人,舔着干涩的唇说:“真想进去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神奇。”   小镇每天的准入名额有限,无法进入小镇的人只能够在收费站前徘徊、踮脚,视线越过重重阻碍往里面看,看看被誉为世外桃源的小镇究竟是个什么摸样。   小王就是一有空闲就到收费站外徘徊的人之一,站时间长了无聊就和身边的搭讪,“看你大包小包的肯定是兴匆匆想进红叶镇的吧。”   被搭讪的姑娘想了片刻之后说:“嗯。”   “哈哈,你肯定是村网通,想要进入红叶镇可不容易,要先上网提交申请的。”小王沾沾自喜地分享着自己知道的红叶镇情况,末了长叹,“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进不去也要在收费站外站着吗?空气是流通的,希望能够多吸几口镇子上飘来的仙气。听说里面的人都不生病的,我邻居家的二大爷就得了流感不治身亡了,死前嘴巴里布满水泡,连口饱饭也没有吃到,死的很惨。”   “你这是听人说的,我在医院里面当志愿者,亲眼见到过死者,最严重的,鼻腔内全是水泡,掀开眼皮,眼皮里也是。”当过医院志愿者的人咬着下唇摇头,“太恐怖了。”   小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志愿者:“……别害怕啊,我没病。原病毒主要通过空气传播,志愿期间只要做好防护,不会被感染的。”   小王干干地笑了笑,别着头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做出夹紧双腿的样子,喃喃地说:“啊,水喝多了,我去上厕所。”   借尿遁,火速离开。   志愿者摇了摇头,把滑下肩头的肩带提好,拉起脚边的行李箱,走出了人群,往关卡口那边走去,排队的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了她,拿出自己的证件给核对的工作人员,“你好,我是小镇居民,林晓苗。”   工作人员比对着林晓苗本人和证件,身份证扫描之后,信息核对无误,工作人员露出礼貌的笑容,“欢迎回到红叶小镇。”   唯一能够自由出入小镇的,只有镇子上的原住民。   林晓苗点点头,收回了证件顺利通关。   远离关卡的人群内,小王睁大了眼睛看林晓苗消在关卡后的身影,自言自语地说道:“她怎么就进去了!哇,没有拿出邀请码,是原住民!!!”心中说不出的惆怅、懊恼,他为什么花大量的时间守在路口不就是为了能够认识一个两个红叶镇本地居民,不仅仅是红叶镇本地居民来去自如,他们带的亲戚朋友也可以啊。   可惜,错过了。   关卡内有类似于旅游景区的观光车在等候,给两块钱就可以坐,车上超过五个人就会发车。   林晓苗一路看着窗外,红叶镇和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进镇的道路两旁种上了樱花树,如今时节,树叶凋零,徒留光秃秃的树枝树干,在路灯下奋勇地伸向天空。灯杆雪白,灯头做成了白鸽展翅的摸样,灯泡装在了白鸽的脚下。   冬天天黑的早,五点半便亮起了灯,将马路照得犹如白日。   司机师傅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操着一口带着浓浓红叶镇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我们小镇子没有什么风景名胜、名人故居什么的,但很好玩的,你们可以去山神庙、去东山竹林、去老街走走。来我们镇子,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养生。最近外面不是闹感冒嘛,告诉你们哈,去老街医馆那头付上一块钱就可以喝药,效果扛扛的。”   “师傅,现在天色晚了,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车上有人说:“肚子快要饿扁了。”   晚饭的点,大家都饿了,要吃饭,不要吃药。   “吃饭啊,当然去学校旁边那条巷子,那边全是店和小摊位,营业到晚上十一二点呢。是咱小镇上的夜市一条街。”   夜市一条街是小镇发展起旅游之后逐渐形成的,就在学校旁边的巷子里,长二百多米,不长但吃的不少,有本地出名的红叶炖、有外地的各种美食,总有自己喜欢的那一款。   司机师傅推荐:“建议你们去巷子口的红叶炖,正宗,好吃,配米饭或者里面下面条,超级好吃。”   众人被师傅说的更加饿了,纷纷要求在那边停车,林晓苗没有意见。   下车后,大家直奔卖正宗红叶炖的小店,现在生意好,店铺内部的容量根本不够,就在巷子口搭了塑料棚子,棚子四面有围挡,在里面吃东西,又干净又温暖。   林晓苗在店里面点了自己的那份之后拖着行李往外走去棚子,迎面有人走来,她让了一下,鼻尖缠绕了一丝好闻的森林气息般的男士香水,林晓苗抬头看了一眼,瞬间埋了脑袋急匆匆地往外走。   等走出去了,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客栈的方向,抽了抽鼻子、将瞬间涌上来的酸涩压了回去,林晓苗转身走入了塑料棚。   林晓苗走进塑料棚子不久,章俟海就提着打包盒走了出来,他身姿挺拔修长、面容精致冷漠,穿着得体优雅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走路稳定从容,一路上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开门上车,章俟海吩咐,“开车。”   从爹爹手上把打包盒接过来放到腿上,丢丢嗅了嗅从缝隙里溢出来的味道,“真好闻,回家在里面下面条吃吧。”   面对孩子,章俟海的面容温柔,“想怎么吃都可以。”   客栈内应有尽有,美味无数,但总有一些外面的美味是被人惦记着的,比如正宗的红叶炖,人家炖菜的时候放了秘方呀,酱料特别好吃。秦深白天的时候惦记着,只是和章俟海在聊天的时候提了那么一两句,晚上下班回家,章俟海就过去打包了。   回到客栈,秦深惊喜地接过打包盒,“我没有一定要吃呀,宝成哥做的红叶炖味道也很好,没有必要去镇子上打包。”   “只是下班的时候带过来,很方便。”   让五娘把打包盒带去厨房装盘,秦深还让下了手擀的宽面条,正好配红叶炖。他做完这些,章俟海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了,怀里面抱着睡醒的大点点,“我过去看的时候,大点点躺在摇篮里睁着眼睛,不哼声也不动,见到我之后笑了。”   “胖点点两三个月了,会认人了。”秦深捏捏大点点的小爪子,问章俟海:“效果如何?”章俟海带了汤药去公司,不知道情况如何。   药物用在小镇居民的身上可以说是药到病除,立竿见影,医院那边高烧不退、身起红疹的人多喝两碗,症状便得到减轻,缓个一两天便会痊愈。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弄得那一成坚信偏方没有用的人动摇了。   但是,青龙神君做的药离开了红叶镇之后,还有作用吗?   “健康的人看不出来,已经有了症状的人……很遗憾。”章俟海说:“几乎是没有什么作用。”   秦深跨下肩膀,“对症下药,才能够药到病除,洪烨说的对,红叶镇和外面的地方不一样。”   有着山神庇佑、有青龙神君护航的红叶镇看起来是个普通的乡下小镇,但真的不一样,三界交汇处唯一的客栈坐落于此,这儿怎么会平凡无奇呢。   神奇的红叶镇真·藏龙卧虎,气运不凡,和平路尽头狮头峰下神奇的望乡客栈开始了这一天的晚饭,放在桌子正中间的是红叶炖,用砂锅小火煨着,香浓的味道随着汤汁的咕咚咕咚飘散了开来。   小火不会煮干了汤汁,只会使稀薄的汤汁变得浓稠,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下面条是口感最好的时候。   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餐饭,秦深打着嗝靠着吧台站着,立刻坐会加重胃的负担、变得越来越胖。   “老板。”莫琛走了过来,有事商量。   秦深懒洋洋地应道:“嗯?”   “白水观十五那天会举办祈福法会,观主托我向您买些虚度原上的雪。”本应该师父亲自打电话跟老板说的,但师父分身乏术,于是关门弟子代为转达。   白水观历史悠久,建观以来赈济灾民、施粥问药、除暴安良等等所行善事皆有记载,天气渐冷后泛滥起来的原病毒白水观也参与救治、分析病理,白水观观主张希垚除了老道士的身份外,还是一名出色的老中医,被邀请到市第一人民医院一同商讨解决原病毒的办法。   多个人多双手、多个办法多条路径,博大的中医亦能够提供良言能策。   这么一来,观主就更加忙了。   秦深稍微一想就明白,莫琛他们要虚度原的雪是想学青龙神君那般配药,但能不能配成功就不得而知了。   据秦深所知,青龙神君的药方莫琛已经求得。   秦深真心希望,张希垚能够找到应对的办法。   “不用买,直接拿吧。”虚度原上的雪飘飘洒洒,无边无尽,付出些劳动力就可以获得很多,不是秦深生产的,不要钱。   莫琛拱手,“多谢老板。”   转天大早上的,白水观的道士就开了一辆冷鲜车到达客栈门口,整个白水观就莫琛一位有缘人,其他人都是为他这位白水观驻客栈办事处的主任打下手的。靠莫琛一人之力可铲不动两吨的雪,自然有客栈的内员工帮忙。   郭跃在虚度原上滚了两个大大的雪球,和黄三尾走了一趟便将两吨的雪送了出去。   因为没有污染的缘故,虚度原上的雪更加白皙透亮,捏了一小块便可以直接吃,不像是凡间下的雪,碰了碰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化学物质侵害皮肤。   冷鲜车载着雪球和莫琛离开,秦深抱着大点点在屋檐下晃悠,晃晃悠悠的,吃饱了奶的大点点就是不睡觉,精神头十足地睁着黑亮的眼睛看世界,安安静静地看世界也就罢了,他偏不,就要被爸爸抱着看世界,放下来就掉金豆豆。   十几斤的分量呢,一直压在手上着实不轻,抱时间长了,秦深两条胳膊麻了。   “大点点啊,咱打个商量可以不?爸爸把你放摇篮里,我们躺在摇篮里舒舒服服地看世界好不好?”   大点点睁着纯净黑亮的双眼看着爸爸。   秦深说:“不哼哼就证明是同意了,真是乖孩子。”   安抚椅就放在旁边,里面舒适的坐垫秦深光摸摸就觉得舒服,躺下去该多么的爽啊!可惜了,没有秦深这么大个头的安抚椅。大点点的小屁股刚沾到安抚椅,小家伙就不乐意地哼哼唧唧了起来,小拳头用力握着,全身写满了对安抚椅的抗拒。   等秦深不管不顾地将大点点放进了安抚椅,站直了身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大点点中气十足地开始哭,“哇哇哇……”   秦深:“……”好想就把孩子留在这边让他哭个够,等哭够了睡着了就好了。但自家孩子自家知道,才两三个月大的点点脾气就相当的执拗,也不知道是随了秦深还是章俟海。执拗的大点点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会一直哇哇哭,哭得嗓子哑了也不停,直到满足他为止。   点点现在的需求很低很少,不外乎爸爸抱抱、爹爹抱抱、哥哥抱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秦深低头无奈地看孩子,握着小拳头、张开小嘴用力地哭,哭了这么长时间一滴眼泪都没有。   “你是干嚎啊。”   大点点:“哇呜呜……”   秦深拿大点点没办法,听孩子哭得那么伤心,心疼着呢。伸手把孩子从安抚椅里头抱了出来,点点身上就像是安装了开关,抱起来之后开关就按上了,立马止住哭声,孩子睁着黑亮的眼睛继续好奇地看着小院内的各种瓜果蔬菜,哪能看得出来刚才哭过。   秦深狠狠地捏着儿子的小手,“假哭一等奖要颁发给你了。”   点点眨巴眼睛看爸爸,露出甜甜的笑容。   “小公子天庭饱满,器宇轩昂,着实不凡。”   秦深循着声音望过去,见到个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梳着大背头的男人,一脸精英的摸样。男人五官大气、面容英俊,举手投足,很有几分上位者发号施令的姿态,唯一美味中不足的是,男人身高约莫一米六,穿西装有一种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觉。   迎上秦深的目光,客人颔首,“秦老板安好,我是来住店。”   秦深笑着说:“欢迎,麻烦跟我进店做个登记。”   登记做起来简单,姓名、来处即可。   “仲春景,来自于瘟神殿。”站在摆台前踮着脚就露出个脑门和一双眼睛的仲春景从公文包里拿出名片,双手拿着递送到秦深面前。“小子不才,忝为瘟神殿冬瘟神,在天上夜观星象,察觉人间有瘟疫作祟,小神特下凡行走一趟,收走这些不懂事的孩儿们。”   古人认为疫病从戾气灾祸中来,凡有疫病,预示着天降大难。为人间气运计,并不是所有疫病的产生皆为兵祸将起、人皇离世、朝代更迭,也有可能是人间中的负面气息堆积太多,诞生出了疫病之后瘟神没有及时收走。没有及时收走的疫病会影响凡人的健康,造成大面积的死伤。   另外,疫病究竟是瘟神忘记及时收走还是刻意为之,就只有瘟神自己知道了。   秦深深深地看了仲春景一眼,翻开登记薄如实记下了冬瘟神的信息。拿出钥匙的时候不经意地问道:“外面的世界瘟疫横行,你不尽快行动起来,把作乱的瘟疫抓起来吗?”   仲春景踮脚时间长了不舒服,放下脚跟之后整个人就落在了吧台下面。他也不退后一步看着秦深,就被吧台埋着头说:“小神刚刚穿越无尽海,体力不济,很难再施展法力把那些调皮的孩子抓住,要知道孩儿们可不乖巧,才不会立在正大光明的地方等着我去找呢,各种犄角旮旯,一一翻过去,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仲春景的脸在下面,秦深看不到他的表情,声音调子平平的,没有多大的起伏,很难判定他的情绪。微微抬起脚,秦深够头去看,视线擦过吧台的边缘落在了仲春景的脸上,顿时如同被浇了一桶凉水,从心底深处泛起了寒意。   仲春景脸上维持着喜悦享受的笑容,诡异又不怀好意,像极了恐怖片里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秦深惊魂未定地站直了身子,不由得脸上带上了厌恶的神情。恰巧仲春景抬起了头,看到秦深脸上的厌恶,瞬间暴跳如雷,恼羞成怒地说:“凭什么厌恶我,瘟疫怎么了!想要推动人间气运的转变,就派我们下来释放瘟疫。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在一边,不理不睬,多看两眼都嫌弃我们脏。你们才是最道貌盎然,伪善虚假的家伙。”   “钥匙给我,我要去房间休息,休息舒服了才会去人间找孩儿们。”仲春景朝着清秦深伸出手,半天拿不到钥匙,冷哼了一声,“哼,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情绪,那才恶心。我们动动手就要人性命无数,直接而果断,最起码显得真诚、真实。虚伪的人类啊,表面上笑着对我说欢迎,心里面还不知道怎么诋毁我的呢。”   “你误会了,钥匙已经给员工,你随他去房间就好。”秦深被怼的满头黑线,想赞成冬瘟神的话吧,觉得不爽;不赞成,想想又有几分的道理,人果然是复杂的。但,秦深遵从本心,始终认为放纵疫病不及时收回,是错误的。   仲春景夹紧了公文包,傲然地点点头,“老板,你们望乡客栈是独霸三界交汇处的垄断生意,但也别疏忽了服务。客栈作为服务型行业,连最基本的服务都做不好,怎么在三界混出好口碑。”   秦深扯动嘴角,不咸不淡地说:“对啊,我们是垄断生意。”不提供任何服务,照样开的下去。   仲春景突然心虚了起来,老板看着面嫩却不是自己好欺负的,连忙套上了职业性的笑容,使劲儿夸,“老板说的太对了,垄断生意就要做出垄断生意的霸气和威武,不提供服务怎么了,太正常不过了。再说了,望乡客栈在老板的经营下,提供的服务一等一的好,在九重天上交口称赞的。”   “呵呵。”秦深笑了笑,淡淡地看着冬瘟神,“来人间一趟也不容易,不尽快出去走走逛逛,抓几个孩儿耍耍。”   提到这些,仲春景装傻子,“太累太累,我先去房间睡睡觉,争取尽快补充足了体力,好干活。”   看着冬瘟神跟着王乐彬身后去了房间,秦深的脸沉了下来。瘟神,就算是加了个神的后缀,依然不是神圣高洁、正义凛然的。   瘟神并不是只有一人,分总管及掌管春夏秋冬四季瘟疫的分管,现在华夏正值冬季,下凡阻止瘟疫继续扩散的便是冬瘟神仲春景。传说中说的对,瘟神是能够散播瘟疫的恶神,面目可憎,故意拖延时间、不去收走瘟疫,太过可恶。   “有什么好法子,赶他出去干活的?”秦深打电话给洪烨,商讨对策。   洪烨说:“赶出客栈又能够怎么样,去了凡间之后消极怠工,不是照常拿他没有办法。总不能派人跟在他的身边,监工吧?”   想想这个办法的可行性,秦深摇摇头,“别适得其反,我看他就不是个有监工就好好干活的。”   洪烨暂时想不出办法,“你有什么点子?说说参详参详。”   秦深的手指摩搓着台面,沉思了片刻说:“送瘟神。” 第138章 我知道了   “请神容易, 送神难”,说的就是仲春景这样的, 看他名字起的春暖和煦, 本人却是个水火不入、油盐不进的, 当秦深亮出妈妈秦静那把大砍刀比划的时候,仲春景直接往前走了一步, 抓住秦深的刀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在秦深莫名其妙的目光中, 软倒在地,强势碰瓷。   秦深无言以对,用刀刃戳仲春景,“碰瓷没用, 住店一定要付钱。”   仲春景昨天就支付了一天的房钱, 要了个最普通的单间,想要滞留要么继续续费住店、要么在退房前直接圆润地滚去凡间。   仲春景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就是看地上太干净了, 忍不住近距离体验体验。”他就是耍赖不想讹诈,少花钱,肉疼。   秦深问:“然后呢?”   仲春景竖起大拇指, “真干净。”   “谢谢夸奖。”今儿个轮到王乐彬和黄三尾这组打扫大堂卫生,听到夸奖, 黄三尾羞涩地表示谢谢。   仲春景,“……”不是真心夸奖的好吧。   “三尾,你拿错拖把了。”秦深突然指着黄三尾拿着地拖把说。   黄三尾一脸疑惑, “啊?没有吧。”   秦深认真地点头,“你肯定记错了,这把就是打扫厕所的。”   黄三尾实诚,他低头打量着自己握着的拖把,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有拿错,“老板,不是啊……”   “就是拿错了,三尾我们进去换。”王乐彬插了进来,抓住黄三尾的手,把人拉走了。   打扫卫生的两走了,秦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是挺干净的。”   仲春景忽然觉得浑身发痒,贴着后背衣服的皮肤叫嚣着,背部皮肤恨不得从身体上跳下来,立刻扎进水里,洗上一千遍啊一千遍。   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仲春景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天网APP准备转账,“老板,我再续一天。”   住客栈的费用太贵,一次性付了房费肉疼到窒息,公款花的也疼。   从洪烨口中,秦深了解了一些瘟神的怪癖,冬瘟神有严重洁癖,从他一丝不苟的穿着、梳得板板整整的发型上就可以窥见一二。仲春景是带着任务穿过无尽海来到人间的,总要完成任务之后才能够回去。   秦深说:“客栈关门歇业了。”   仲春景夹着公文包直接转身走人,“那我回九重天。”   秦深“呵呵”,还挺有个性。“不歇业了,你钥匙也没给我,把房钱付了,就继续住吧。”   仲春景勉强让自己露出笑意,一张脸扭曲着,忍受着背上万蚁噬咬般的痛苦,转了账之后就火速离开,脚底磨擦地面,仿佛产生了一阵青烟。   秦深遗憾地摇摇头,灵机一动产生的想法,没有成功,有些可惜。   等仲春景走了,王乐彬牵着黄三尾过来,“老板,我们配合得怎么样?”   “不错,小王的反应能力打满分。”秦深不吝啬于夸奖,但同样觉得黄三尾纯真的品质很好,“三尾纯真自然,也要打满分。”   有了秦深的夸奖,黄三尾因为方才没有及时配合老板而生出的忐忑消失了,腼腆地说:“我以后会努力改变自己的。”   “没事儿,一直这样挺好的。”秦深说:“你们和郭跃、姬无涯他们忙了一天挺幸苦,打扫完了就早点去休息,明天还要忙呢。”   “嗯嗯,那老板我们拿了晚饭去屋里吃了,吃完了早点休息。”   “去吧去吧。”秦深说完了转身进了厨房。   不是每天的三餐都是一块儿吃的,也有如今天这般各吃各地,没有哪一个时刻如同吃饭的时候更加容易增进感情了,秦深是个好老板,体谅员工想要独处的心,毕竟单身狗看人秀恩爱很想递刀子的。   厨房里,丢丢找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婴儿推车前玩着弟弟,捏捏大点点的爪子、捏捏他的小脚丫,简单的互动却是丢丢最喜欢的事儿,乐此不疲。被玩的大点点发出充满奶香味的笑声,坐在推车里的他,就像是大号的雪媚娘,里面的馅儿一定是快乐、可爱和无忧无虑。   今儿个章俟海掌厨,做的不是他拿手的肉酱蘑菇意大利面,而是海鲜烩饭,除了饭之外还有七分熟的牛排、冷切生食的牛肉片、牛油果鸡肉色拉等等,今儿个他们换换口味,在家吃西餐。   章俟海在国外待过,做菜多偏于西式,不说多好吃,但出自于他高级审美的摆盘绝对的赏心悦目,生食的牛肉片平铺在圆形的平盘内,鲜红的牛肉片上是绿色的苦苣和对开切的小西红柿,黑色的小圈是腌制的橄榄,里面还洒了黑胡椒和海盐,淋了橄榄油,光从视觉上,这道菜秦深就打一百分。   章俟海说:“先送去房间,我这边的海鲜烩饭马上好了。”   秦深凑到章俟海的背后,支着脑袋看锅里面的海鲜烩饭,透明的锅盖上布满了水珠和水汽,朦胧了里头烩饭橙红的颜色,大虾已经转红、青口已经开口,鲍鱼肉质收缩、十字花刀更加的清晰,鱿鱼圈褪去了生涩变得紧实而富有弹性,海鲜鲜甜的味道和米饭的清香随着蒸汽从锅盖的气孔内冒了出来,萦绕在身周不散。   比海鲜烩饭还要迷人的是守在灶台前高大的男人,秦深发现,穿着衬衫做饭的男人染上了烟火气,变得更加帅气。靠近了在章俟海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秦深说:“遵命,我的章先生。”   锃亮的油烟机金属面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在倒影中,秦深的眼睛清亮有神,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欣赏和赞叹,章俟海整个人更加柔和,看着倒影中的自己,惊讶的发现,笑容柔和的仿佛另外一个人。   章俟海老半天没有反应,秦深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戳了一下,脸颊凹陷了进去,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坑,幼稚·秦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戳了两下,“我发现你的脸和你小儿子的一样柔软。”   章俟海失笑地握住他的手,无奈地说:“别闹。”   “我又没有闹,很正经的事情好吧。”秦深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两位爸爸身后,丢丢看了看他们的重叠在一块儿的背影,转身伸出手指在弟弟的脸颊上戳了一下,软嘟嘟的面颊像是最嫩滑的补丁,颤巍巍。   丢丢高兴地眯了眼睛,小声地说:“爸爸说爹爹脸颊柔软好摸,感觉出错了吧。”   秦深所感受到的柔软感觉,不是不知事的小儿懂的。   秦深一家四口是在外面露台上吃的饭,小圆桌子摆出来,点了个小小的圆形熏香蜡烛,是甜蜜的橙香,仔细闻里头竟然有着若有若无的酸橙味道,酸香味促进人的食欲,令秦深食指大动。   “竟然还有战斧牛排,在厨房的时候我怎么没有看见?”秦深先端着菜去露台的,然后又给大点点喂了奶,喂个奶的功夫,章俟海就将剩下的饭菜端了过来。   吃了奶的大点点不喜欢平躺着,就喜欢爸爸或者爹爹抱着,不然就哼哼,大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抱着孩子的秦深单手拿筷子吃饭,没法子用刀叉,是章俟海切割好了牛排之后,叉了一块喂给秦深的。   牛排煎的程度刚刚好,嫩的牙齿一咬就陷入了肉的包裹中,再轻轻用力咬下去,香浓的汁水在口腔内蔓延开来,黑胡椒的酱汁是秦深最喜欢的味道,“嗯~”了一声,眯起眼睛享受地说:“章先生你的手艺太好了,我的味蕾被你征服。”   “不是我做的好,只是因为吃这些的是你。”章俟海自己也吃了一块,眉头轻蹙,牛排老了,根本不是完美的七成熟,“我再练练,争取给你做出最好吃的牛排。”   “你做的就是最好吃的。”   “咔哧咔哧——”餐刀刮着盘子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丢丢正和刀叉较近呢,在爹爹手中灵活自如的餐刀到了他的手里变成了大刀大斧,根本控制不好,力气小了割不开牛肉、力气大了就刮盘子了……懊恼地放下了刀叉,丢丢盯着牛排不知道怎么办。   注意到爸爸和爹爹看向了自己,丢丢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不会用刀叉。”   秦深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爸爸也不会。”手上的筷子动了动,“华夏人用什么刀叉,用筷子不是很好,宝贝,咱换筷子吃。刀叉切出来的肉丁点儿大,哪里有用筷子夹起来直接吃的爽,一咬一大口。”   “爸爸。”丢丢不满意地喊。   秦深笑着说:“爸爸是教不了你怎么优雅了,让你爹爹来。”   丢丢鼓励爸爸,“我们一起学。”   “啊啊~”大点点奶声奶气地发出声音,彰显自己的存在。   秦深拍拍小儿子,示意大儿子看自己怀里面的肉坨坨,“你看,爸爸没有手。”   丢丢遗憾,“好吧。”   章俟海已经挪动了椅子坐到了丢丢的旁边,温声地教导孩子怎么握刀叉、怎么使力气。不过是一种有别于筷子的餐具而已,左右手共同协助的,掌握了技巧之后很快就能够用起来,筷子都可以玩得溜溜的,更别说是刀叉了。   但……丢丢羡慕地看着爹爹,“我的动作不好看。”   章俟海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从容,赏心悦目。   章俟海安慰孩子,“丢丢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就非常好看了。”   动作要优雅,有了一张好脸、一副好身材外,还要人生阅历的不断积累,久而久之,哪怕动作看起来豪放粗鲁,好看又有内涵的人做起来,便是洒脱自然。   丢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暂且还不明白,吃饭而已,怎么还和长大有关。   沿着露台有一圈地灯,灯光的颜色是舒心温暖的黄白色,不甚明亮,但情调十足,装好了后这还是第一次使用,感觉非常浪漫。   临水平台那边的光,给娉婷的荷花镀上了柔软的颜色,在荷花丛中,水鬼小喜和蚌精珠珠用一张大荷叶当桌面,粉嫩的荷花花瓣当餐具,吃着属于她们的晚饭。新鲜的小鱼小虾、嫩嫩的白藕为菜,清晨花瓣上的露水收集起来放在蚌壳内为饮,盈盈笑声柔软了冬日冷冽的风。   客栈内、客栈外,大家都很快乐。   每天都是快乐的,哪怕快乐的有些忙碌,秦深把三界交汇处冻得结结实实的泥土用煮开的水解冻,水是井水与虚度原上的雪水一比一混合而成的,两处不同的水肉眼看起来没有任何分别,细究起来,却又有天差地别,这就是修真之中炼丹一道的魅力。   解冻捣碎成烂泥的三界交汇处的土壤还要加入彼岸花的花瓣,早就被冷冽的风风干的花瓣轻轻一碰就会零落成泥,加入到烂泥里搅拌很快就消失不见。   泥冻得结结实实,秦深半天功夫也就捣烂了拳头大的两块,看院子里,郭跃一个人就可以对付半人高的泥。   同样身为男人,秦深有些受到打击,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身为人类就不要和精怪比了。   闹钟响了,秦深放下塑料桶和木棍,拿出手机关掉了闹钟,随后打开直播软件,白水观祈福法会快要开始了。   今天是冬瘟神住店的第三天,仲春景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自那天洁癖大受打击之后就赖在房间不出来了,饭菜让送去房间,拿着公款公然在客栈吃喝,按照秦深的性子真想投诉仲春景的下凡不作为。   奈何,瘟神殿没有开通投诉热线。   投诉无门。   冬瘟神赖在客栈不动弹,秦深时时刻刻关注新闻,外界的情况可不容乐观,病毒变异太快,令人束手无策,研制疫苗的进度进入了瓶颈。   应对这场劫难,社会各界发动力量祈求早日平安,宗教界同样如此,滨海省以白水观为首,在今日也就是农历十五举办祈福法会。   屏幕内的视频正在加载,同时段上线的人太多,进入直播间还要排队。   排队的过程中,秦深脑海中各种想法纷纷,他和洪烨商讨了送瘟神的办法,商量之后觉得非常可行,目前正在准备中,捣烂的三界交汇处的冻泥便是制作线香的基料,在客栈初步处理之后会送去医馆,进行再加工。   至于怎么送瘟神,明天就知道了。   白水观祈福法会在十五当天十点十二分三十六秒的时候准时开始,精准到分秒,肯定是经过仆算的结果。   现在是九点五十,直播开始的时候。   白水观作为新时代下的老道观,建筑是旧的、传承是老的,但思想与时俱进,时刻跟着国家意志走,原病毒没有肆虐前还组织了全道观去电影里看了《亲爱的,我的国》,正能量纪录片。莫琛为此还离开客栈回到道观一天,回来后,秦深见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问了一声才知道,观主张希垚布置了任务,看了电影之后每个人写三千字的观后感。   作为观主的关门弟子,当然是要认真完成的。   扯远了,现在是在看法会呢。   “轻轻地捧起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我们同欢乐,我们同忍受……我们共风雨,我们共追求……真心的为你祝愿,祝愿你幸福平安。”   排队速度很快,秦深的注意力刚刚扯远就被屏幕内发出的声音给扯了回来,就见屏幕里,立麦后站着个抱吉他的年轻道士正自弹自唱着《让世界充满爱》。   画风有些迷啊。   秦深一脸茫然,现在高端法会办的这么贴近生活了?   “唱的不好听,还没有我唱的好听呢!”兔子精图图偷懒,捣了一会儿泥之后挨挨蹭蹭到秦深身边,撇嘴对屏幕内道士的歌声表示不屑。   秦深无语地看图图,图图低下头,灰溜溜地跑掉了。   秦深:“……”五音不全的图图竟然说人家唱歌不好听,这画风也挺迷的。   把手机竖在地上,方便大家一起看,秦深抱着塑料桶坐在阶梯上,继续捣泥,冻泥又硬又干,滚烫的开水需要分批次倒进去,一点一点融化冻泥。   捣泥的时候,镜头内有了变化,唱歌的道士拎着立麦下去了。画面内只有人群嘈杂的声音和高台上红色的地毯。法会即将开始,现在在清场。   远在东洲市青河旁边的白水观前广场旁边的偏殿内,莫琛惶恐,“师父,这么重要的法会怎么可以让我来当高功?!我能力不足,怎么能够担当大任。”   满脸倦色、面色惨白的张希垚慈爱地摸着弟子的脸,“傻孩子,不要妄自菲薄,你问在场的众位,谁认为你能力不足。”   偏殿内坐着十来位德高望重的道家前辈,有白水观内的道士,亦有来自于其他道观,还有居家修行的火居道士。白水观作为历经千年的宫观,属于滨海省道家之首,为华夏祈福、为世界祈福的大法会自然汇聚了整个滨海省道士。   此次祈福法会,白水观主持,本应该由张希垚当高功,但他研究病毒日夜操劳,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撑不住,一旦在法会半途中晕倒,在信众中引起的慌乱着实不小。   思前想后之后,莫琛作为张希垚的关门弟子,博学多才的年轻后辈,又有驻望乡客栈的背景,当高功主持法会再合适不过。   莫琛紧张地望着众人,多希望能有人跳出来说,不行!   可现实是,没有。   在场十多位位长辈全都对他鼓励地笑着,让他打起自信来,不要紧张害怕。   “孩子,你究竟在怕什么?”张希垚拉着莫琛的手,发现他手心冰凉冒汗,紧张得微微颤抖。   “我年轻。”无法服众。   “有才不在年高。”   “我技艺不精。”高功的流程从小看师父做,跟着演练过一遍,却从未亲自上场过。   “你跟我演练的时候,就做的很好。”   “我修为不够,沟通不了天地。”   真正有作用的法会是要有修为的高功沟通神明、敬上祷词,方才有作用的。如今末法时代,能够做到的少之又少,更多的法会不过是看着热闹罢了。   张希垚之所以得到众人信服,德高望重,就因为他可以做到。   张希垚露出神秘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莫琛,你可是在望乡客栈待过的人。”   论沟通天地的能力,还有什么的地方比得上望乡客栈的。   听到张希垚说的,所有人笑了。   被他们提到的望乡客栈内,为了方便看直播,秦深换了平板,屏幕更大,看的舒服。手机就抱在手里面查阅本次祈福法会的资料,早就在四天前,白水观就在官网以及官方微博上挂了通知,有条件的信众可以到现场参与,没法亲临现场的,就在平台上看,可以在线签单,诉说自己心中的祈福之语。   “原来白水观不仅仅供奉张天师。”和白水观打交道几年,说来惭愧,直到今天秦深才将其了解透彻。   白水观主要供奉的不是张天师,而是至高神天帝昊天,主殿内至高神的金身被袅袅青烟熏染,本是凡品,在照片上看来,却有了几分高深莫测之感。   不知为何,看着天帝金身,秦深竟然get到了山神庙迎神像时洪烨的心情,real尴尬。他又不是本人,尴尬个毛线?!   将莫名其妙的情绪抛开,秦深放下了手机,再次看向平板,因为箫声、笛声、鼓声、唢呐声响起,乐师奏起了“开工号”。   时间到,法会开始。   “竟然是小莫道长。”   “他穿了高功的法衣还挺好看啊,一群中年人之间的小青葱,肯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小莫道长的身上。”   “他开始吟诵了,平时怎么不觉得他的声音这么庄重。”   看到主持法会的高功是莫琛,客栈员工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活儿,全都聚到了屏幕前,认真看了起来。   白水观前广场,乐师奏乐之后,高功穿着紫色滚蓝边的法衣、经师穿黄色滚蓝边的经衣从台阶下鱼贯进入广场中央。众位经师吟唱舒缓的《三宝词》,数位道亲列队进场献灯、鲜花、献酒,行礼之后退到一边。高功手持笏板、线香在罡毯上走位,走位站定之后,开始颂念表文:“参会羽流,虔洁斋供!敬设瑶坛,诚备时馐,迎请天京地府、至高上神,是日赴法筵怜听祝祷……祈愿天尊上圣,悯世人之艰难,赐身心之康泰,消灾解厄,普福兆民!疫病消散,雨暘时若,宗教和谐,民族和睦,世界和平,一切众生,咸沐道恩!诚惶诚恐,顿首百拜,以闻敬祈!”   宣表文结束之后,又有其它仪式,整场下来需要三个小时左右,是对台上众位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考验。   直播平台上,观众留言刷新的特别快。   莫琛一开始出来的时候,一片质疑。   “怎么不是张观主,这么个小年轻当高功,是有内幕吧?”   “唉,现在道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有背景就能够上吗?”   “为华夏苍生祈福的大法会啊,竟然如此轻率。”   “我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当然,夹杂在众多质疑声中,舔颜的留言渐渐上扬,最后以压倒性优势,让所有质疑声成了杂声。   果然,长得好,也是很有优势的。   “小哥哥长得真好看,白水观还招道士吗,上过大学、性别为女的那种。”   “白水观在哪里?求地址,要去围观小哥哥。”   “呜呜,好看的小哥哥去当道士了,放弃大片花园吗?”   “科普科普,小哥哥叫莫琛,是白水观观主的关门弟子,很厉害的。”   “哇,名字也超级好听,求组团去道观看小哥哥。”   很多信众发现,他们中多了许多非信教人士,看留言就知道只是来围观帅气小哥哥的。   秦深凑热闹发了一条,“小哥哥一心向道,不会理你们的。”   刚刚发出去便刷新没了……   秦深说:“给天帝上香还要一会儿呢,我们先吃饭。”   今儿个中午吃的简单,小黄鱼雪菜肉丝面,新鲜的小黄鱼片出两片肉进行简单的腌制去腥提味,剩下的鱼骨鱼头在油锅内用猪油煎到金黄后放水煮出高汤下面,面条是仇宝成做的手擀面,面里放了鸭蛋,做出来的面条颜色金黄。   吃面先喝汤,那才是真会吃面的人。   品了面汤之鲜后,秦深夹了一筷子青翠的雪菜丁,五娘用芥菜放了大粒海盐腌制的,腌制的时间短,便是青翠的颜色,时间长了变黄,就是做酸菜鱼最好的搭档。   祈福法会的时间真的很长,他们吃完了午饭又干了好一会儿的活,法会才进行到最重要的阶段——向上神敬香。   法会上手捧三柱长香的莫琛紧张地在蒲团上跪拜,三跪三拜后站立起来,绕过蒲团来到香炉前,口中念着祷词,心下一横,将臂长的香插进了香炉。   香烟幽幽四散,什么变化也没有。   莫琛的心直直地往下坠,坠入深渊。   心中惨笑,他果然学艺不精,无法沟通天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外行人觉得莫琛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青松姿态好看极了。但内行人了=厉声发出了句句质问。   “青烟未笔直向上,祈福法会失败了。”   “四散?难道是高功心不诚,上神心中不喜?”   “唉唉唉。”   更多的是哀叹,信众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秦深是外行人,所以不懂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唉”和质疑,“莫琛做的很好啊,今天东洲市有风,青烟怎么会笔直向上,不科学。”   “老板,我们的存在本身就不科学。”六娘提醒秦深。   “……”毕竟二十多年的唯物史观教育,科学深入心中,秦深看看不科学的客栈、不科学的员工,“好吧。那莫琛是失败了?”   “应该是。”六娘说:“据我所知,张观主做高功祈福的时候,青烟笔直向上,无论风清气朗还是疾风骤雨,皆是如此。”   原来如此。   秦深看视频内躬身行礼的莫琛以及莫琛跟前的香炉,香炉上的青烟四散,就像是找不到正主汇报工作的没头苍蝇,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的茫然无助。   秦深感叹,“九重天上的天帝在闭关,怎么说,我知道了。”   他话音一落,四散的青烟猛地一顿,瞬间如听到号召一般聚拢成一直线,笔直向上,指粗的香燃烧速度加快,越来越快,眨眨眼的功夫消失了一大截。   莫琛恍惚间听到欢呼,他茫然地抬头,被汗水糊住的眼睛用力地睁大,他看到,香燃尽了。   “香烧没了,这下好了,没有人质疑莫琛了。”短暂的错愕之后,秦深欣喜地说道:“不愧是我们客栈的临时工,就是不一样。”   他鼻子翕动,“你们有没有闻到烟味?厨房里传出来的?”   “不是啊,有檀香的味道,像是有人在点香。”王乐彬跑到外面,回来后一脸无语地说:“经常给我们这儿送包裹的快递小哥在烧,听他嘀嘀咕咕说,自己弟弟要面试五百强企业了,他过来烧纸烧香求大仙保佑。”   秦深:“……”求错地方了吧。   不管求错求对,快递小哥看着灰烬彻底熄灭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王乐彬问怎么办?   秦深想了想,“人家的一份心意,铲掉扔垃圾堆里不好。王乐彬你在客栈旁边找个空地挖个坑,把灰烬铲进去。我觉得吧,事到临头抱佛脚没有用的,有本事,才会心想事成。”   六娘笑了,她说:“有了老板这话,他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   十五的白水观法会结束,十六该红叶镇的白荡山山神庙送瘟神了。   大清早,天还黑着,得到山神庙要“送瘟神”消息的镇民自发行动了起来,拿了新采买的纸钱在大路边、十字路口焚烧,纸钱烧出来的味道不是呛人的烟火味,竟然有一点点香,有人脑海中联想到了“铜臭味”,金钱的味道。   烧纸钱的火光中众人面面相觑,事情好像有点儿超出常理。本来还嬉皮笑脸、打哈欠聊天的,纷纷敛容正色,不同的面孔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严肃认真。   古时候就有“送瘟神”的祭祀活动,人们常寄希望于祭祀送走灾祸、瘟疫,祭祀活动中饱含着人们美好的愿望。   用科学来解释,便是古时候的人愚昧无知,认为疫病横行是因为瘟神作乱,只有恭敬地送走,才能够换来平安。   到了现代,人类对世界的探索越来越深入,自认为了解地越来越透彻,怪力乱神之说被打入迷信的犄角旮旯,已经很少有地方进行送瘟神的祭祀了。   秦深和洪烨商量之后,觉得来一场“送瘟神”势在必行。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看到时候冬瘟神还怎么消极怠工、下凡不作为。   确定祭祀之后,洪烨便授意山神庙的主持提前散播了消息,山神庙在红叶镇的信众多,要做什么,响应者便多,十六这一天大清早烧纸钱便是祭祀的前奏。   等天边第一缕光撕破黑暗照拂大地,天变得蒙蒙亮,山神庙那儿,浑厚的鼓声阵阵,如同敲击在人的心里,轰隆作响。镇民循声找了过去,只见山神庙的门口立起了一面大鼓,有身穿彩衣、头戴面具的男子拿着鼓槌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敲着。   面具脸大耳方、眼珠子凸出,咧开的大嘴里满是尖利的牙齿,这是民间做出来的瘟神面具,穿上彩衣、戴上面具、赤足敲鼓,引瘟神降世。   仅仅是如此,瘟神是不会给面子下来的。   大清早烧的纸钱是贿赂,而现在从山神庙内翩跹起舞而出的巫女便是让瘟神欣赏,看高兴了,自然就来了。   头戴面具的男人扔掉了鼓槌,转身背对着大鼓聚精会神地看起了巫女起舞,今日山中有薄雾,巫女不甚熟练的舞姿在薄雾间看起来如同仙女下凡,身姿飘逸出尘,轻灵梦幻,非常好看。   巫女也戴了面具,面具眼上翘狭长、鼻小巧高挺、嘴巴红艳如小粒樱桃,脸颊上抹的胭脂是两大坨鲜红色。   围观群众中有人嘀咕,“瘟神看得上这样的美女?” 第139章 不真实,想象无能(捉虫)   巫女赤足舞动着腰肢, 宽大的衣袖如水一般在空中舞动,裙摆飘动, 如同流云。仙气十足的衣服很好的掩盖了临时巫女不善舞蹈的事实, 找不到合适人选, 临时被赶鸭子上架,能够有这番表现已经是很好的了。   至于巫女脸上戴的面具, 轻雾随着白日的逐渐到来慢慢散去,越来越多的人看清楚了面具的模样。   用现在人的审美看, 是真的丑。   毕竟是现代社会,哪怕红叶镇因为各种神异事件让很多人对科学产生了动摇,但人们对于请神依然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现场, 周围更加热闹了, 嘈杂声不断。   有最早起来烧纸的人帮着管理秩序,可人数不占优势,管理起来无异于杯水车薪。   “这什么鬼面具, 眼睛又大又翘,是做了假体隆鼻吧,邦邦挺, 真是没法看。”   “眼睛鼻子还好吧,关键是嘴巴, 大饼脸上一点芝麻大的嘴,能看?”   “哈哈,谁做的面具, 什么奇葩审美!”   “瘟神眼睛多抽,才看得上这样的美女。”   “别说话,肃静,肃静!”   维持秩序的人扯着嗓门喊也没有用,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响,嗡嗡嗡连成一片。   外面流感闹的凶,站在人群中的小贾是被爹妈夺命连环call喊回老家的,毕业后在外面拼搏两三年也没怎么回过老家,突然回来,小贾蓦然发现,身边认识的亲戚朋友,包括自己当老师的姑父,全都迷信上了!今天他老爹更是大清早的爬起来在十字路口烧纸,说是送瘟神。   小贾四五点就被老贾从床上拉了出来,站在路口哈欠连天地熏了半个多小时的烟火气,本以为这就完了,谁知又来了山神庙。   站在东山山脚,看着山神庙门口的尬舞,置身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小贾心烦气躁,郁闷地嘟囔,“哗众取宠,迷信活动,简直是不可理喻!爸,我们回去吧,真没意思,困死了。”   “嘘!”老贾瞪着儿子,让他不要再说话。   小贾撇嘴,心里面越来越烦躁,他是个理智的人,只不过起早了一些,怎么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嘴、管不住自己的行为?小贾狠狠地皱眉,心里面窝着一团火,鼓点阵阵,如同往心火里添着柴。   烦,烦,太烦了!   想把站在身边的人都杀掉,把引起自己烦躁的祭祀破坏掉!   小贾神经质地咬着手指,“呵呵”笑着。   神情紧张地老贾被身边的声音笑得发麻,扭头看过去,看到儿子猩红的眼睛,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儿、儿子,你怎么了?”   “呵呵。”   背后也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老贾惊悚地看过去,不知何时身边的人都在阴阴的笑着……   “咚咚,咚咚……”   鼓点如疾风骤雨,在越发密集的鼓声中,巫女的腰肢扭动,不断旋转,速度快到常人无法达到的高度。   咚!   鼓声突然停止,立于大鼓前的“瘟神”拍着手,大声地叫好:“好。”   小贾茫然地抬头四望,发现身边的人皆是满脸的茫然。在人群中找爸爸,却发现自己爸爸跌倒在地上,小贾赶忙上前搀扶,“爸你怎么摔在地上了,有没有觉得那里疼,我给你看看。”   老贾满头满脸的冷汗,儿子来扶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在儿子不解的目光中,自己站了起来,“脚上绊了一下,没注意就摔倒了,没事没事,你别担心。”   小贾点点,“哦哦。”   还要再说什么,山神庙前又有了变化,旋转到仿佛腰要折断的巫女晕倒在地之后,两队力士从庙门内鱼贯而出,他们或手捧鲜果、或举着金箔银箔折的金山银山、或提着灯笼拿着响锣……他们在下山的台阶上站定,“瘟神”左右看看甚是满意,但脚步未动,牢牢地站在大鼓前,还在等着什么出现。   小贾心慌意乱,总觉得鼓声中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惊魂未定的他抬头看着庙门口,讷讷地问:“再等什么?”   老贾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巴,不让他再说话。   喧闹的人群像是按下了停止键,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满满当当的东山山脚下却如同空无一人,落针可闻。   寂静中,山神庙的大门内再次走出一对人,八名身高体壮的力士抬着彩船走了出来,彩船长三米、宽一米,上面堆满了“金银珠宝”、站满了“美女佳人”,满当当一船沉沉地压在力士的肩头,每走一步都十分的艰难。   这下,“瘟神”终于满意了,仰头大笑,“走。”声音似从扮演瘟神之人的口中发出,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效果震撼。   很多心里面还不信的人,立场更加动摇。   彩船开路,手持金山银山、鲜花鲜果的队列护持左右,锣鼓争鸣,为上神开路,“瘟神”走在中间,从东山出发,经过沿湖路慢慢往和平路去,这个队伍要去河边。   人群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一步一步靠近了和平路,待队列踏上了和平路,人群中有一些骚动,不过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等队列彻底走上了和平路,人群诡异地站在路口不再移动,就连最幼小的孩子也被父母长辈约束着,不再动弹。   有外乡人要跟着送瘟神的队列继续走,但看原住民站住了脚不再移动,便按捺下好奇心,待在人群中,眼睁睁看着队伍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狮头峰下的阴影中。   送瘟神的队伍到了和平路的尽头,站在客栈前却并未停止,打头举着彩船的力士还在继续走,他们推开挡路的草丛,不断向岸边靠近。   “这就是请神?”秦深压着声音问。   洪烨的声音同样很小,“之前不是听到一阵急促的鼓声,要是人的胳臂抡鼓槌,早就残了。那是请神成功的震荡,鼓自己动的。”   瘟神带疫病,本就是恶神,请神成功,围观的人会被影响,出现各种负面的情绪。   九重天上的神仙唯一不用经过客栈下凡的方式便是被凡人祭祀请入凡间,当然不是身体下来,而是一缕神念穿过无尽海附身到祭司的身上,凡人请神下凡自然要付出很多,比如金山银山、比如童男童女、比如美女佳肴,下凡的神仙拿到了供奉自然要干活,毕竟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   今日“送瘟神”请的是瘟神殿内的主管,此神好财好色,特别喜欢看樱桃小嘴的美女跳罗璇舞,转的越快越好,要是不够快,他还会帮上一把。   院门半扇开着,秦深和洪烨就站在客栈的院门口朝外看。   喜气洋洋的瘟神迈着步子跟着彩船走,按照规矩,他收了供奉之后就会尽快派手下凡祛除霍乱人间的疫病。他心里面还挺美,前一刻刚把洁癖冬瘟神给踢下了凡干活,后脚就收到了供奉,等回到九重天上了,他都不需要布置工作,只需要好好查看自己收到的供奉就好。   眼角余光一歪,看到站在客栈门口的人,瞬间被浇了一桶凉水,方才的沾沾自喜通通消失不见,仰头看看望乡客栈四个大字,他怎么就被金钱蒙蔽了眼睛,没有看清楚是哪个方位在请神、请神走的路线又是什么,现在好了,怎么和大佬解释?   硬着头皮拱手,面具上的五官动了起来,凹出谄媚的笑容,“小神见过老板。”   秦深眉毛动了动,以眼神询问洪烨,瘟神见到他这么客气?   洪烨笑而不语,这可不仅仅是因为望乡客栈老板的身份。   秦深拿胳臂肘怼了怼洪烨,说话呀。   洪烨往后退了一步,垂首站立,就是不说话。   客栈外,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应的瘟神慌乱了,弓着的腰背不敢直起来,软着声音继续说:“小神被请下凡,不知道是来的红叶镇,扰了尊上的清净,望尊上不要怪罪。”   秦深看着态度莫名的瘟神,问道:“你喊我什么?”   “尊上。”瘟神心中一慌,不会是现在不喜欢这个称呼了吧,“圣上?”   秦深:“……”   瘟神在秦深的目光中忐忑不安。   秦深说:“你知道我的身份?”   瘟神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点头,“小神知道。”   “说说看。”   “这……”瘟神偷觑着秦深,望乡客栈老板的身份九重天上只有一小撮的人知道,他很荣幸,在一小撮内,但知道归知道,秘密却是无法从他嘴巴里吐露出来的,否则等老板恢复了记忆,给自己一个五雷轰顶,扔进堕仙台,受拔除仙格之痛,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神将的毅力和忍受力的。   秦深冷了脸,淡淡地发声,“嗯?”   瘟神两股战战,哭丧着脸说:“我、我,不不,小神不是不说,而是不能够说。圣上,您就饶了小神吧。”   秦深还待逼问,待在房间高跷二郎腿、看电视嗑瓜子的冬瘟神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从房间里出来,站在院子里,看到外面的人一脸蒙圈,老大下来了?   “老、老大?!”   瘟神立起了眼睛,“你不是老早就下凡了,怎么还在客栈!!!不好好干活,扣掉你这个月的工资,今年的年终奖考核的时候给你重重地记上一笔。”   冬瘟神彻底懵了,“老大,我们不是一直这么……”   “闭嘴!”瘟神在心里面给没有眼力见儿的冬瘟神打了个大叉,要知道尊上最痛恨不作为的神祗,“年终奖减半,再不干活,今年的年终奖直接取消。”   冬瘟神被接连的打击弄得奔溃,“别别别,老大我这就去干活,千万别再扣了。”说完,夹着公文包脚底抹油地冲出了客栈,转眼间没有了踪影。   爱财如命的冬瘟神面对扣工资的威胁,再多的疑惑都被抛之脑后,到人间干活去了。   冬瘟神去干活了,瘟神觍着脸说:“需要小神做什么,圣上尽管吩咐。”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秦深和洪烨商量请神的时候就如此想,效果达成,就不多留瘟神了。   “你可以走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秦深摆摆手,转身走入了客栈。   瘟神站在原地左右不定,眼巴巴的视线看进客栈内,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好?   “上神请吧。”洪烨比了个请的手势,“还请上神看在供奉的份上,不要让疫病祸乱人间。”好好管束手下,不要任其消极怠工。   瘟神冷冷地哼了一声,挥袖离开,不过是个地仙……不过是个与圣上交好的地仙。   彩船已经放入水中,鲜花鲜果也投入水中开路,瘟神走至河边,从祭司的身上出窍稳稳地落在了彩船上,彩船行至青河的中间,忽然燃起大火,火势熊熊,眨眼间吞噬了彩船,将彩船烧成灰烬,灰烬撒在青河中流变整个东洲市,藏在东洲市的疫病发出人类听不见的刺耳尖叫声纷纷从躲藏之地跑出来。离开了藏身之地的疫病暴露了身影,冬瘟神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疫病,东洲市全境的疫病抓干净之后,冬瘟神为了年终奖,一改往日的懒散,马不停蹄地赶往别的地方。   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一夜小雨之后,第二天阴云终于散去,拨开云雾见到了湛蓝的天空。   当然,这是后话,彩船燃烧留下的灰烬还在青河里面飘荡,没有流遍整个东洲市呢。   岸边,瘟神离体之后,祭司软倒在地,脸上的面具脱落,露出陆斐然那张脸。陆斐然原本是杨奉的手下,在国安一处干了好几年,年年获得优秀员工称号,他突然辞职,让领导措手不及,极力挽留无果,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好同志离职远去,到了红叶镇当白荡山山神庙的主持。   陆斐然的旁边,散落着十几张红纸剪成的小人,纸人便是之前的力士。   郭跃拨开草丛走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把陆斐然扛在肩头,他会把人送去山神庙。   准备往镇子上走的时候,王乐彬拿着车钥匙从客栈走了出来,“郭跃别走路了,我正好去买菜,开车走。”   开的当然不是百万级别、千万级别的座驾,而是秦深后来买的皮卡,就停在车库旁边,也就十来万,不值钱,风吹日晒的不要紧。   现在,秦深不差钱了。   郭跃哦了一声,走到皮卡旁边抱着人原地跳到了车斗内,伴随落地的响声是车子抗议的吱嘎作响。   拉着车把手的王乐彬脑门上挂满了黑线,“车子坏了,扣你工资去修。”   郭跃憨憨地摆手说:“没有下次了,下次肯定不会这么干。”   “嗯。”王乐彬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招呼一声,“出发了。接下来天气都很好,咱老板说可以做腊肉、香肠了,咱今天去隔壁镇看猪,挑了满意的定下来,等明天杀好了送来。”   郭跃问:“今天不买猪肉?”   “买两个蹄髈、买几个猪蹄和几张猪皮,宝成哥说了,做猪蹄冻。”   “还是红烧蹄髈最好吃。”郭跃说。   “有有,老板也说红烧蹄髈好吃呢。”王乐彬踩足了油门,加了速度的车子开的更快,站在客栈这儿看,很快就成了一个小点。   客栈内,秦深和洪烨相对而坐着吃早饭,浓稠的小米粥当然是不够的,煎的酥脆的葱油饼和两面金黄的萝卜丝肉饼才是早饭的主角,小米粥不过是溜缝的而已。   “嗯~还是客栈的饭菜好吃,就连萝卜干也比外面的好。”洪烨觉得萝卜干好吃极了,一个劲儿地吃,干吃不过瘾,就撕了一张葱油饼裹着萝卜干吃,葱油饼上的油沾在了手上、嘴上,多了一层油汪汪。   他吃的享受,秦深被带动着,也拿了一张的葱油饼放上了萝卜干,萝卜干是五香口的能够很好的解掉葱油饼的油腻,这么吃可以再多吃两张。   秦深说:“为了做那些纸钱、彩船,客栈上下可是加班加点地捣烂泥。”   洪烨抽出了一张面纸擦手,他看着秦深,“想要什么,说吧。”   秦深笑眯眯地说:“九重天上能够被称之为尊上的,都是什么神仙。”   洪烨眯着眼睛看秦深,“不错呀,换套路了。”   “那是!”秦深说话的时候撕开了一张肉饼,里面的肉油滋滋的,夹了一筷子萝卜干放进去,把肉饼卷起来开吃。边吃秦深边说:“直接问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你们又不说,自然就想着迂回喽。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洪烨沉吟了片刻,垂下眼睛说:“我又没有上过天。”   秦深:“……”等了半天就等到这个?   “你逗我玩儿?”秦深可是要生气的,“以后有好吃的,不喊你了。”   汗,洪烨说:“能够再幼稚点儿不。”   “对于吃货来说,这并不是幼稚的事儿。”   “好吧。”洪烨想想也是,有美食却吃不到,对于吃货来说可不就是最大的惩罚,“那我可说了。”   “嗯嗯。”秦深用力点头,期待答案。   洪烨干脆利落地说:“我听孟彰说,九重天上唯一被尊称为尊上的只有一个人……”   “谁?”秦深催问,不满意洪烨话到嘴边了,还迟疑不说。   洪烨说:“至高神,天帝。”   秦深恍惚,自己一下子从小老百姓成为了至高神?“没弄错吧?”不真实、不现实,想象无能,无法接受啊。   再多的,洪烨就如同锯嘴的葫芦,再不肯多说半句。   秦深知道,自己打擦边球问出了答案已经很不容易了,进一步地追问肯定问不出什么,一旦问急了,洪烨说不定会来一句“到时间就知道了”来搪塞自己。   秦深无奈地叹息,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天帝不是在闭关吗?我是谁,闭关的又是谁?糊涂了,脑子成浆糊了,我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人生?”   闭嘴不言埋头吃饭的洪烨突然隐晦地说:“我这边有藏着过去秘密的宝箱。”   秦深突然犹豫了,筷子戳了两下小米粥说:“等等吧。”心里面对过去有着抗拒,他害怕,过去被揭开了,自己还是自己吗?揭开后,好像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   洪烨应道:“嗯。”   ···   红叶镇白荡山山神庙的“送瘟神”祭祀之后,冬瘟神加班加点,三天内走遍祖国的广阔山河,把所有胡闹的疫病抓了起来塞进了他那个公文包内,黑色的公文包变得鼓鼓囊囊,此一趟收获满满。   不敢再在望乡客栈逗留,稍作休息之后,便火速离开回九重天,就跟屁股后头有恶犬追着一样。   冬瘟神把作恶的疫病抓走之后,病毒停止了变异,停止变异的原病毒失去了它最大的壁垒,专家很容易就攻克了障碍,研制出了对症的疫苗,生病的人陆续恢复健康,笼罩在华夏大地上空的阴霾彻底散去。   至于大洋彼岸的另一头,冬瘟神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信仰不同,有信仰结界的存在,他可跨越不了大洋去那边抓瘟疫。   在与病毒对抗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华夏取得了胜利,拥有丰富的经验,在自身得到保障之后华夏派出专家团,跨越千山万水去另一半球协助研制疫苗了。华夏自古以来便是礼仪之邦,爱好和平,现如今更是维护世界和平稳定的中坚力量,帮助他国度过难关,义不容辞。   ·   客栈内做起了腊肉香肠,在腊味颜色逐渐转深转浓的时候,新年悄然而至,过了春节,丢丢十岁了,大点点算虚岁也是个一岁的宝宝了,哪怕他只是个三四个月的小婴儿。   计算虚岁什么的,最讨厌了,平白让人涨了一岁。   全客栈增长了虚龄,初七人日那天又给秦深过了生日,等元宵节过后新年便算是过去。当青河岸边迎春花盛开,鲜嫩的黄色倒映在水面上的时候,秦深才惊觉,竟然是又一年的新春。   生了孩子如果不用来玩,那将毫无意义。   秦深深以为然。   把六个月大的点点趴在自己的大腿上,秦深曲起手指在大点点的背上滑,嘴巴里配上“哟、咦、嗯”音,玩的不亦乐乎。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大点点在空中的小腿一会儿往左边弯、一会儿向右边拐,不是自己控制的那种,像一只小青蛙,特别的有趣。   “育儿书看了不是玩孩子的。”章俟海拍掉秦深的手,把小儿子抱进了怀中,正在长牙的大点点流着口水,他不舒服地伸手要放进嘴巴里抠,进了章俟海的怀里,“咿咿呀呀”的发出声音。   秦深抓住大点点沾着口水的手指,用柔软的毛巾给他擦手擦嘴巴,“五个月大的就长牙,你忤逆啊!”   章俟海说:“别这么说孩子,我们点点乖着呢。”   “知道啦。”   “啊啊~”听到长牙两个字,对外界的反应越来越灵敏的大点点,大张了嘴巴冲着爸爸,炫耀自己嘴巴里尚没有长全的两个小糯米牙。   秦深轻轻地在大点点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好啦好啦,知道你有牙齿了。我找你姑姑给你买鞋去,怪你,给爸爸找事儿。”   “唔~”像是知道自己给爸爸添麻烦了,大点点两只肉爪爪搭在一块儿,靠在爹爹的怀里面委屈。   “嘿,你还委屈上了。”   秦深伸手要去捏大点点的肉脸,被章俟海握住手阻止,秦深委屈了,“你有他了。”   “不是。”章俟海哭笑不得,“捏屁股、捏脚、捏手都可以,别捏脸了,点点已经在流口水了。”   大点点眨巴眼睛看爹爹,“唔?”叫自己干什么呀。   秦深笑了笑,发现很有道理啊,“大点点的屁股也是肉嘟嘟的,和小脸儿一样好捏,以后就捏屁股了。”倾身上前在章俟海的唇上亲了一口,“真聪明,我的章先生。”   章俟海按住秦深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在章俟海怀里面的大点点习惯性地抬起了手指含进了嘴巴里,肉肉的小脸儿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亲亲在一块儿的爸爸和爹爹,“唔~”他也想被亲亲啦。   亲亲没有,新鞋子要来一双了。   在东洲市这一带有个说法,小婴儿五个月的时候长牙齿长大以后会忤逆不孝,让爸爸的姐妹,也就是孩子的姑姑买一双新鞋便可以破解。是否有确切的凭证不知道,但姑姑破费一下给孩子添新鞋那是肯定的。   老辈儿的说法,不管有没有科学依据,遵守一下还是没有错的,求个心安而已。大点点五个半月的时候有长牙的倾向,妈妈秦静就反复叮嘱秦深找林晓苗,让她买双新鞋送来。秦深不记在心上,就一直拖到现在。   幸好,秦深有姐妹,指望独子章俟海,除非远在妖界魔地的九尾狐涂山娇和章瑞泽加紧努力一把,给章俟海添个妹妹,不然没戏。   “苗苗怎么不回我?”秦深给林晓苗发了信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回应。   章俟海说:“她就在山神庙,可以直接去那边找她。”   秦深:“???”   “还记得过年前,我打包红叶炖回家的那次吗?”   秦深点点头,“记得。”当然记得啦,自己不过是随口提到的事儿,就有人惦记在心上,没有比这个更加暖心甜蜜的事儿了。   章俟海看秦深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脸上笑意加深,他说:“我在那家店里面见到了林晓苗,她带着行李,应该是回镇子上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秦深埋怨过后想起来,“小苗怎么进来的?申请获得邀请码吗?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吧。”   “不是,我问过了,她是凭居民身份证进来的,她现在的户口落在了红叶镇上。”章俟海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说自己见到林晓苗的原因,“那天她有意避着我,估计是不想我们知道她来了。尊重个人选择的权利,在她自己想说之前,我不会说的。”   现在秦深急着找她,为的还是小宝贝点点,章俟海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深邃犹如深湖的眼中有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没有让秦深看到。不说林晓苗来到了红叶镇,一方面是刚才说的原因,另一方面,章俟海可没有忘记这姑娘之前身不由己地被鬼瞳派设计,想要对秦深动手。   哪怕最后没有成功,事关到秦深就变得小肚鸡肠的章俟海依然惦记在心中。   秦深想得简单,没有怀疑章俟海的说辞,反正章俟海无论做什么,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好。走了几步去吧台那边拿车钥匙,拿了钥匙往外面走。   “去哪里?”抱着大点点,章俟海在他身后问。   秦深说:“去山神庙找苗苗呀,话说山神庙建起来这么长时间,我竟然没有去看过!身为红叶镇人,太不应该了啊。我今天就去好好看看。”   章俟海无奈地说:“现在都几点了,丢丢快要回家、快要吃晚饭了,现在去,回来要几点。”   “呃……”没有注意到时间,秦深收回了迈出去的脚,“算了,明天上午去吧。明天正好星期六,我们全家都去山神庙转转。几点了,丢丢怎么还没有回来?”   人经不起念叨,刚刚提起了丢丢,孩子就骑着个自行车回来了,提起了自行车准备跨过门槛,他身后传来了车铃铛的叮叮声。   丢丢转身看过去,龙龙跟他前后脚来到客栈。   “丢丢你速度太快了,我都追不上你。”如同小火箭一般冲过来的龙龙埋怨丢丢的速度太快,他停车不用手刹车,而是伸出两条腿摩擦地面慢慢停下来,一年要废掉好几双鞋。   丢丢提着自行车进了客栈,在门里面等着,“你应该早点说要来客栈的,我可以陪你回家后,我们再一起过来啊。你差我十来分钟的距离呢,当然是追不上我。”   “那时候不是没有想到吗!”龙龙今年个子猛地拔高,青葱小少年长高之后身上的肉便被拉长,五官已经初见了未来的硬朗。距离硬朗的男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慢慢成长,现在的阳光小少年大大咧咧地提起了自行车跨进了客栈,神秘地对丢丢说:“和你分享个秘密。”   下学期即将上六年级的丢丢身高并没有被好伙伴抛下,团团的脸上多了些许英气,显得更加精致了。孩子长大了,是真的不让爸爸和爹爹抱了,哪怕在爸爸们的眼中始终是长不大的孩子。   丢丢笑着说:“好啊。”和大大咧咧的龙龙相反,丢丢文文静静、斯斯文文的,笑起来又好看又安静。   他身后的背包搭扣没有搭上,缩在里面的白虎神君很容易便跳了出来,扭身跳跃便到了丢丢的肩膀上,打了个充满鱼腥味的哈欠,懒洋洋地说:“终于回家了。”   丢丢闻到了蜜汁小鱼干的味道,已经拿小奶猫没有办法了,“大白,你不要再在我的背包里吃小鱼干了。”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那样,白虎神君乖巧地答应,“哦。”等下次依然故我。   “真的不要了啦,上次语文老师批作业闻到作业本上的蜜汁小鱼干味道,还问我小鱼干在哪里买的。”   “后里呢?”这个事儿龙龙表示自己不知道,忙问后续。   “后来我说,家里面自己做的,老师就没有下文了。”   “那周一上学的时候,带点儿给你老师。”秦深听到了,迎上来的时候说。   丢丢歪着头,想那时候语文老师露出的表情是挺遗憾的,应该是很想吃小鱼干,但不好意味问学   生要吧。“嗯嗯,听爸爸的,周一的时候我带过去。”   和爸爸爹爹打了招呼,又在早就等着的大点点脸颊上亲了一下,被哥哥亲了的大点点张开嘴,“啊啊啊——”   “你弟弟在干什么?”   丢丢毫不吝啬地夸奖,“大点点最厉害了,长牙齿了呢。”   大点点聪明极了,很容易就分辨出哥哥是在夸奖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陷入了肉嘟嘟的肉里头,像是刚刚出锅的宣软大白包子。   龙龙眼馋地看着点点,捂着自己的书包,拍着里头圆滚滚的东西,他马上就要有弟弟了。 第140章 熊哥哥的淡定弟   有了哥哥, 大点点就不要爸爸和爹爹了,伸长了小手, 就是要哥哥, 急的嘴巴里不断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不会说话,真是急死人了。   丢丢小心翼翼地从爹爹怀里接过胖弟弟, 托着弟弟肉嘟嘟的屁股抱着。点点够胖,丢丢力气不够, 抱的时候就特别费劲儿,一条胳臂托着、一条胳臂卡在背上,被这么抱着,看着就不舒服。但大点点乐意, 趴在哥哥的身上笑呵呵的, 露出嘴巴里两颗引以为傲的小糯米牙。   秦深不客气地捏着点点的小爪子,“看把你哥哥累的,爸爸抱好不好?”   大点点埋头, 小手紧紧地抱着哥哥,才不松开。   “爸爸,没事儿的, 我抱得动。”丢丢吃力地说。   秦深看不下去了,强行把大点点从丢丢的身上撕下来, 拍着他的小屁股说:“也不看看你自己多重,压到哥哥怎么办!”   突然从最最喜欢的怀抱里出来被抱进最喜欢的怀抱,大点点有些懵, 大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心里面好委屈,“哇——”点点用力地哭,哭着向哥哥伸出小手,“啊,啊,啊……”   他就吃亏在不会说话上,小脚不满意地在乱蹬,别看人小,力气却着实不小,秦深不牢牢抓着不行,要是被踢到了,还挺疼。   “呜呜……”点点伸手向哥哥,心里面委屈巴巴,怎么还不接过自己。   丢丢捏捏弟弟的小爪子,“乖,点点是男子汉,不哭。”   得到哥哥的安慰,点点更加委屈了,这回打雷又下雨,金豆豆顺着软丢丢的脸颊往下滑,弄得秦深是个坏爸爸一样。   被儿子这么对待,秦深还委屈呢。   章俟海拍拍秦深的肩膀安慰着说:“把点点给丢丢吧,丢丢抱得住。”   “爸爸,我可以的。”丢丢也保证。   秦深跟儿子赌气,弄到最后自己成了坏人,不管了,轻轻一扔,把点点送进丢丢的怀里,捏着大点点的耳朵,故作凶狠地说:“下次你要是让我抱,我可是不会管你的。”   得偿所愿地进入了哥哥的怀抱,大点点破涕为笑,害羞地依偎在哥哥的怀里,羞羞脸。   秦深拿不会说话的孩子没办法,拽着章俟海走人,不过大儿子是要关心的,扶着丢丢的背,让他坐在椅子上,这样抱着不累。   抱着大点点其实挺吃力的,毕竟弟弟身上的肉肉鼓鼓的,真的很重。但丢丢是个疼人的小哥哥,弟弟要自己抱抱,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小胖子压手。   坐在椅子上,让大点点坐在自己腿上,靠在怀中,发觉小伙伴龙龙大半天没说话了,抬头一看,吓了一跳,“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快把眼泪擦擦。”   龙龙痴汉一般地弯腰站在丢丢旁边,眼馋弟弟眼馋到流泪,以后他的弟弟也这么黏着自己就好了,嗯,一定会的。   “丢丢,我们回房间,我跟你说个秘密。”   龙龙一直大大咧咧的,丢丢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扭捏,立刻好奇起来龙龙究竟要和自己分享什么秘密。   丢丢说:“帮我把推车拿过来。”   大点点那么压手,抱一会儿可以,抱时间长了,丢丢真吃不消,心中暗暗决定要加强身体锻炼,上课的时候努力跟着体育老师学习拳脚,中午的武术课再也不偷懒了。   龙龙拿了推车过来,丢丢要把弟弟放进去,小家伙还不乐意,如同树袋熊抱树一般用力地扒在哥哥的怀里。   “点点乖,先在车里面坐一会儿,回了房间很快就抱你。”   龙龙像是被说服了,乖乖地坐进了小推车,只要不离开哥哥,怎么滴他都愿意。   回了房间,三个小家伙在床边的地毯上坐着,刚被从推车里抱出来放在毯子上,点点就手脚并用地爬到哥哥身边,依偎在哥哥身上,丢丢伸手护着弟弟的背,免得他坐不稳摔倒。   兄弟两一模一样的眼睛好奇地看向龙龙。   龙龙没有立刻告诉丢丢自己的秘密是什么,坐在小兄弟两的对面,抱着书包傻乎乎地笑。   丢丢伸出手指戳他,“不要笑了,你再不说秘密,我就要抱着点点出去吃晚饭了。”   说完,欲要抱起点点放进推车里。   “别别别。”龙龙阻止了丢丢,抱着书包骄傲地大声说说:“我把弟弟带来了。”   丢丢,“???”   龙龙神秘兮兮地打开自己的背包,露出里面一颗浑圆的大白蛋,挤在书册里的大白蛋看起来是那么的圆、那么的白、那么的莹润漂亮。   龙龙一脸欣慰地摸着大白蛋,“这是我弟弟。”   丢丢,“!!!一颗蛋?”   “对啊。”龙龙解释,“我也是从蛋里面出来的呀。”   青龙和麒麟一样,皆是卵生,龙族的蛋浑圆而白、壳薄却坚硬,放在柔软的地毯上,就像是最美丽的玉石、最瑰丽的珍宝。   如最上等羊脂白玉的大白蛋和柚子差不多大,小小个,最多一斤的样子。   “我的弟弟漂亮吧。”龙龙拍着大白蛋,得意洋洋地说。   丢丢为朋友高兴,“大白蛋真可爱,不过龙龙你的弟弟好小哦。”   “那是因为里面是一条小龙呀。”龙龙把蛋捧起来,贴在脸上,心满意足地笑着说:“我听爸爸爹爹说,我小时候也是这么大,从蛋壳里面出来,是一条小小的青龙,青龙遇水变身,就会变成白白嫩嫩的小宝宝,会比你的弟弟可爱。”   丢丢:“……最后一句不用加的。”爱护弟弟的小哥哥会生气的哦。   龙龙不好意思地吐舌头,在傻哥哥的眼里,自家的宝贝才是最好的。   丢丢和龙龙对视一眼,纷纷眯起了眼睛,小伙伴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唔?”依偎在哥哥身边的大点点疑惑地看着两个小哥哥,他们怎么了。   “哼!”两个小哥哥别过头,眼神交汇的结果证明他们是无法说服彼此的。   小伙伴默契地不在谁的弟弟更好上纠结,丢丢摸着弟弟的小脸,龙龙抱着蛋,短暂的沉默之后好朋友之间又热络了起来。龙龙把蛋弟弟放在了地上,把丢丢床头的台灯拿了下来,“我给你看弟弟,我爸爸就是这么做的。”   “啊啊!”丢丢身边的点点不高兴地叫,穿着老虎头手工布鞋的小脚丫在地上砸了两下抗议。   龙龙莫名其妙地看着点点,“你家胖点点干啥啊?”   丢丢把大点点抱到了自己腿上,挠着弟弟软软的双下巴说:“我家点点护着我呢。”   被哥哥整个抱在怀里,大点点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小胖手搭在一块儿,又害羞又兴奋,整个小摸样好玩极了。   龙龙:“……”哼,有弟弟了不起啊,他也要有了。   巴掌大的小台灯做成了Q版的海盗船摸样,打开后光线柔和,是起夜时打开的小夜灯,装电池的。浑圆的蛋蛋乖巧安稳地待在了地毯上,龙龙把光源凑近了大白蛋,映出里面细长的身影。   粉嫩绵软的颜色中,小婴儿手臂粗细的小龙嫩嫩的前爪抱着尾巴,尾巴轻轻摆动,搅动起蛋液,蛋液的波动带动起整个蛋慢慢地滚动了起来。   在三个孩子或惊讶或好奇的目光中,蛋里面的小龙松开了自己的尾巴,在狭小的空间里舒展着身体,小小的龙头靠近了光源的方向砸了一下,蛋动得更加厉害,还伴随着细碎的“咔嚓咔嚓”声响,就像是小爪子在里面刮着蛋壳。   丢丢:“!!!”   龙龙:“???”   丢丢抱紧了自己的弟弟,惊慌地大叫,“龙龙,你弟弟要出来,怎么办?”   龙龙急得要哭,“我、我……怎么办?”   “快喊爸爸。”丢丢放开弟弟,从地上爬起来,赶忙朝着外面跑。   龙龙反应了过来,跟在丢丢的身后跑了出去。   被哥哥放到地上的大点点歪着头看大白蛋,习惯性地含着手指,满心满眼都是好奇。   外面,丢丢率先在厨房找到了爸爸,喘着粗气说:“爸爸,爸爸,龙龙他……”   秦深拍着丢丢的背给他顺气,“龙龙怎么了,顺顺气,慢点说。来,跟爸爸一起做个深呼吸,吸——呼——顺了没?顺了就可以说了。”   丢丢终于气顺了,正要说话,慢他一步的龙龙冲了进来,大声地说:“秦叔叔,我弟弟要出生了,怎么办?”   “啊?”什么弟弟。   丢丢轻轻地跺脚,不带停顿一气呵成地说:“龙龙的弟弟在蛋里面现在弟弟要破壳了爸爸现在怎么办?”   说完了,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秦深。   厨房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茫然的秦深把丢丢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出壳了?”   “快打电话给洪烨。”章俟海在旁边提醒。   秦深拍着脑门,被孩子们带来的消息砸懵,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立刻拿出了手机,打电话给洪烨,这边火急火燎的,那边洪烨竟然没有立刻接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快要结束了,才慢吞吞地接通了手机,懒洋洋的声音说:“喂,干嘛啊。”   声音慵懒,带着生命大和谐中才有的疲惫和有气无力,秦深:“……”趁着熊孩子不在家,搞事情啊!   “卧槽,还有功夫干事儿,你大儿子把小儿子带客栈了,小儿子快要从蛋里面出来了。”   老街医馆那儿,洪烨猛地按住孟彰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熊孩子带着蛋去客栈了,我一定要抓着龙龙,按在大腿上,狠狠地打他的屁股。不对不对,孟彰,儿子快出来了,我们去客栈。”   电话挂掉,秦深无奈地看着龙龙,“你爸爸和爹爹快来了。”   龙龙捂着屁股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脚后跟怼在了流理台边缘才停了下来,“秦叔叔,我爸爸要打我的时候,你可以要帮帮我。”   秦深爱莫能助,不过为了安慰孩子,他说:“我尽量。”   熊孩子龙龙T^T,他就是按捺不住和小伙伴炫耀分享的心情,没有想到弟弟会这么快出来的啊,也不打声招呼的。   我一言你一语的功夫,洪烨和青龙神君就从小镇上赶了过来,洪烨随便套了一身睡衣,头发显得乱糟糟的,青龙神君要好很多,穿戴整齐、头发服帖,就是向来清清冷冷的脸上多了红晕。   进入厨房,洪烨先瞪了贴墙站的龙龙一眼,随后问:“蛋呢?”   “房间里。”秦深往里一指。   大家伙转移到丢丢的卧室,看到卧室里的一幕,秦深不好意思地捂脸,“我会洗干净你儿子的。”   卧室内,大点点把蛋抱了个满怀,小嘴巴贴在蛋上面,涂着满满的口水,“吃”的还挺开心。秦深哄着大点点把“蛋质”交出来,但大点点牢牢抱着蛋蛋不愿意,两条小粗腿用力地卡着蛋、小爪子紧紧地贴着蛋,他还用自己还未长成的牙齿咬着蛋,强硬的抢出蛋,说不定会伤到孩子的牙、还会磕到蛋。   “点点乖,把蛋蛋交出来,爸爸给你鸡蛋玩儿好不好。”秦深和颜悦色。   大点点别过头,不理。   秦深立起了眼睛,“再不松手,打你屁股,打得啪啪响,烙上清楚的手指印。”   六个月的大点点哪里懂这些,还以为爸爸扬起了大巴掌,是在和自己玩呢。   秦深和大点点“交涉”的时候,仔细听,蛋壳里悉悉索索的刮擦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听得洪烨的心越来越慌乱,来回在地上走,“秦深动作快啊,山山快要出来了,会对出来的那一刻见到的人产生亲近之意,我不想我儿子第一眼看到的是别人。”   幼小的青龙就如同雏鸟,有雏龙情节,从蛋里挣脱出来的那一刻见到的人,就认定是自己的爹妈,看到了别人,对自己的父母就没有那么亲近了。   秦深听了更加着急了,恨不得直接出手把蛋从儿子的怀里面抢出来,但大点点执拗的性子臭毛病犯了,更加用力地抱住蛋,就是不松开给爸爸。还是丢丢的面子更大,蹲在丢丢的旁边,大点点主动松开了抱蛋的手,“啊啊~”给哥哥。   丢丢在弟弟的脑门上亲亲,“谢谢点点,点点最好了。”   点点笑眯眯,高兴地捏着自己的小胖手。   受到暴击的秦深,“……”点点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丢丢吧。   蛋交给了洪烨和青龙神君,再回去来不及了,蛋动得更加剧烈,显然里面的小青龙快要出来了。他们就直接坐在了羊毛地毯上,等待着孩子的降生。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小青龙破壳的,机会难得,得到了洪烨和青龙神君的应允后,秦深一家四口站在门口一同等待着。   龙龙知道错了,蔫头耷脑地蹲在蛋蛋的旁边,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爸爸。”   洪烨曲起手指在龙龙的脑袋上敲了两下,听声音很响,可一点儿都没有客气。“回去后找你算账。”   洪烨捂着脑袋,不敢委屈。   一家三口的中间,一颗用湿毛巾仔细擦掉口水的大白蛋动得更加剧烈,里面清脆的“咔嚓咔嚓”声音越发的明显、清晰,孩子要出来了。   关键时刻,洪烨抬手接住一张隔尿垫,抬首看到秦深的微笑脸,无语地把隔尿垫平铺在了大白蛋下面,免得破壳之后里面多余的蛋液流了一地。浅蓝色的隔尿垫刚刚铺好,剧烈晃动的大白蛋停止了下来,在顶端出现了小小的碎裂凸起,小碎壳被顶开,露出小青龙吻部最尖端,出来一会儿缩了回去,就见缩回去的小青龙张开嘴沿着碎裂的边缘咬着吃,吃出个大点点拳头大的洞,透明粘稠的液体慢慢溢了出来,露出纤小细长的龙身,好可爱。   “咕叽咕叽。”小龙声音嫩嫩的,从蛋壳里探出了脑袋,小爪子按在蛋壳的边缘。预热的叫声之后,小龙昂首叫出声,稚嫩的龙吟清越、短促,叫完之后软成了面条往下掉,正好掉在了洪烨的手上。   洪烨和青龙神君的小儿子山山刚刚出生,还未长出龙角,脑袋上就两个小鼓包,身形也细小修长,但不减龙族的威严,他的叫声听在众人的耳中细嫩,但传到客栈外,传遍了整个白荡山却是另外一番动静。   山中精怪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匍匐在地,恭贺青龙神君小儿降生,在十一年前,发生过同样的一幕,龙龙破壳而出降生的时候。   完成了出生仪式的小龙恹恹地躺在爸爸的手上,很显然刚才那一声,耗费了自己很大的力气。   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爸爸、爹爹、哥哥看了一会儿,他猛地转头看向了门口,视线直直地落在了点点身上。   点点也盯着小龙看,“唔?”眼神疑惑。   小龙闭上了眼睛,打了个哈欠,要睡觉了。   刚刚出生的小龙浑身沾满了粘稠的蛋液,保护着娇嫩的龙鳞,等蛋液风干便可以打水给小龙擦身,小龙遇水化人,就有小婴儿的摸样了。蛋液风干需要一夜,明早便可以见到小婴儿般的龙宝宝了。   青龙神君将蛋液倒入了一个细长的瓷瓶,这是尽职的龙族父母都会做的事儿,待以后成年出去历练了,身上出现了伤口,蛋液比任何创伤药都要管用。蛋壳会磨成粉,加在奶粉里吃掉,有利于茁壮成长。   趴在床上直到现在才开口说话的白虎神君说:“恭喜长虫子,有小小虫子了。”皱皱粉嫩的鼻子,龙虎相争,小小的青龙还未化形,气息外露,味道真是讨厌。   秦深也恭贺洪烨、青龙神君喜获麟儿,“今晚就住在客栈吧。”   洪烨正有此意,明天还要用客栈内的井水给小儿子洗澡呢。至于大儿子,洪烨斜了一眼,偷偷去捏弟弟尾巴的龙龙立马低头做忏悔状,从小闯祸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不管其他,首先认错态度一定要好。   “呵呵。”洪烨轻轻一笑,笑得埋头认错的龙龙哆嗦。   秦深可怜地看龙龙,履行之前答应孩子的承诺,“龙龙有弟弟了高兴,所以才会把蛋带出来的,洪烨你打的时候轻点儿。”   “趁着我们不注意,偷偷把弟弟带出来,真是皮痒了啊!”洪烨忽然露出慈爱笑容拍儿子大头,“你秦叔叔为你说好话了,我就不打你了。”   龙龙蓦地眼睛变亮,高兴地抬起了头,“谢谢秦叔叔,我就知道爸爸最好了。”   “不过……还没有说完哦,打是不打了。”洪烨瞬间变脸,虎着脸说:“你弟弟以后的尿布全让你洗了,呵呵,会有很多事情干哦。”   龙龙徒劳地给自己减轻工作压力,“爸爸,现在用的都是纸尿裤。”   “哦,那换尿布的时候你承包了。”   龙龙:“……QAQ。”   添加了新成员,值得庆贺,晚饭就在原基础上增加了烤鸡和年糕,全鸡象征大吉大利、年糕代表年年高,还有红枣桂圆茶,寓意喜得贵子,皆是吉庆如意的意思。   吃完了各回各屋,消食睡觉,一夜过去,龙宝宝山山身上的蛋液已经干透,如同一层薄膜贴在了孩子的身上,很有直接动手把薄膜撕下来的冲动。千万不能够这么干,会伤害小青龙稚嫩的鳞片。   秦深抱着大点点给他喂奶,凑到脸盆旁边准备看青龙神君给小青龙洗澡,旁边还站着别人,两家人七八双眼睛盯着瞧,小青龙淡定地趴在爹爹的手上,一点儿也不害怕。   “这孩子像孟大夫。”秦深断言。   洪烨不服气,“明明是我生的,为什么不像我。”   “已经有一个了。”秦深的视线落在龙龙的身上。   洪烨,“……”不想承认啊。   被看的龙龙挠头,干嘛看自己。   在大人说话的时候,秦深怀里面的大点点小手护着自己的奶瓶,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小青龙看,小青龙淡定地与点点对视,乌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小小年纪就有了青龙神君清冷淡薄的姿态,可见未来会是个比哥哥沉稳的小家伙。   秦深就好奇了,“也没有见你肚子大过,孩子怎么就出生了?”   “这有啥,你猜我啥时候怀龙蛋的?”   秦深耸肩,“你们有特殊姿势,我怎么知道。”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也就大人觉得奇怪,尚不经人事的小孩子们可不懂。   果然,大人都是污污的。   洪烨无语地看秦深,不深入讨论了,直接揭晓了谜底,“我怀蛋的时候你刚刚出生,生下他们两个,一个孵了十七年,一个孵了二十八年。青龙毕竟是神兽,孕育他们,我的身体承受的压力很大,未孕育成熟就提前拿出来的,此后慢慢孵化。要是他们在肚子里就吸收了足够的营养,按时出生,不是喊你叔叔,而是喊你哥哥了。”   真相真是令人惊讶。   神兽的操作方式果然不同凡响。   说着话的功夫,青龙神君将小龙浸没入微凉的井水中,覆盖于小龙表面的薄膜被泡软慢慢脱落于水中,淡淡的光华从小青龙的身上溢了出来,渐渐的身形开始发生变化,膨胀变大,鳞片化为皮肤、五爪变成手指……在一刻钟内,真实演绎了“龙的传人”,脸盆里出现了个皮肤嫩滑白皙、吹弹可破的小婴儿,刚刚满月的大小,脸上表情淡淡的,不哭不笑,笑着庆祝他化形成功的大人被他黑亮的眼睛看着,忍不住尴尬了起来。   感觉真奇怪啊。   小宝宝山山被爹爹从水里面捞了出来,裹在柔软的毛巾内,龙龙“嗷呜”一声扑了上去,捏着弟弟的小脚丫子欢呼,“我有弟弟啦,我当哥哥啦。”   山山不给面子,打着哈欠,睡觉觉。   尽管如此,不打击龙龙当哥哥的喜悦。   ···   龙龙当哥哥了,丢丢也是可爱的小哥哥,不过小哥哥力量有限,抱不动分量压手的大点点爬楼梯,遗憾地点点弟弟挺翘圆润的鼻头,“哥哥抱不动你,爸爸抱你好不好呀。”   “唔~”大点点发出以疑惑的小声音,像是在思考究竟要不要爸爸抱。   “哼。”秦深抱臂在旁边冷哼,“我不抱。”   秦深还记仇了,昨儿个大点点不要自己抱,他生气了。生气就要拿出点儿行动来,秦深把折叠起来的便携式婴儿推车拎起来,率先往山神庙走。   丢丢对依偎在怀里面的大点点说:“你看,爸爸生气了,爸爸生下我们、照顾我们很累的,你可要乖乖的。”   窝在哥哥怀里面的点点捏着爪爪,眼巴巴地看着爸爸越来越远,小摸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章俟海从丢丢的怀里面接过了大点点,在大儿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好玩,去追你爸爸吧。”   “诶。”丢丢脆生生地应着,迈开步子往上爬。   他们的身后,章俟海抱着大点点慢步跟上。   东山上的山神庙作为红叶镇著名景点,建成至今未到一年便云集了许多神话传说,秦深听过最离奇的说法,牵强地能够追溯到盘古开天辟地……白荡山山神本人成为地仙才区区的百多年,山神庙最多就追溯个几百年的历史。   但人类的脑洞不可小觑,因白荡山航拍的全景如同一条飘带,就附会说是天上仙女的披帛砸在了地上形成的山脉,山神便是披帛上的东珠化形成人,而东珠是龙口衔在嘴巴里的那一颗。   不得不说,编出这段的也是人才。   山神庙这儿虽然不大,但信众多多,人来人往,一看便是香火鼎盛。   不大的山神庙在东山近山顶的地方,需要爬大概五层楼的阶梯才能够到达门口,跨过门口率先看到的是一个三足两耳的铜鼎,鼎内插满了高高矮矮、粗细不一的香,青烟袅袅、檀香阵阵,氤氲出庄重威严的气势。常人来到山神庙,会绕着铜鼎走上三圈,染染这儿的香火,祈求平安。   秦深他们不是普通人,也不是过来拜神的,端坐于主殿的白荡山山神,他们还一桌吃过饭、经常打趣彼此呢。   山神庙内就供奉着一位神祗,神像金身前跪凳上香客虔诚跪拜,在他们看不见地方,有一只梦貘拿着抹布擦着金身上的浮灰,别提多卖力了。梦貘留意到秦深一行人的到来,麻溜地从金身上爬下来,站在地上人立起来,两只短短的前爪握在一块儿恭敬地行礼。   梦貘现在成了山神庙内的小打工,干活利索,不偷奸耍滑,把山神金身擦得锃光瓦亮,秦深听洪烨夸奖过两次。   秦深点点头,无声地问:“主持呢?”   梦貘指指后面,示意自己带他们进去。   这当然是可以的,金身后面有通往后院的门,门打开着,有些许香客或坐或站,还有很多人拿着手机拍摄后院的田园风光,秦深看到有一位脸色苍白、穿粗布蓝衣的道士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弯腰在菜园内忙碌,拔掉杂草、浇上清水。   男人的肩头趴着一只琉璃眼的白猫,泥塑的白猫一动不动,诡异极了。   驻足在此的香客欣赏的不是田园之景,而是人景,因为男人剑眉朗目、高大挺拔,气质清冷如仙,举手投足皆是飘逸出尘,比真神仙洪烨看着还像一个仙。   颜即正义的舔颜世界里,如此一幕,怎么会不让人流连欣赏,要是秦深在网上搜一搜,一定能够发现#山神庙帅气小哥哥#的相关话题,各种未经修饰的照片流传于网络,每一张照片中,男人都是完美无缺的。   人群微微骚动了起来,路人的镜头悄然移动,他们的镜头内下出现了容貌出众的一家四口,如果道士是好看如仙,那现在出现在山神庙后院的两大两小便是好看到极点。   秦深的帅是阳光健朗,朝气蓬勃;章俟海的帅是精致沉稳,从容淡漠。两个孩子,丢丢正在从儿童往少年的方向转变,团团脸上初见了英俊的端倪,可爱有俊朗交融,可以预见未来会和他的双亲一般帅气。而小的那个,就是个白胖的糯米团子,胖却胖得赏心悦目,软丢丢的肉肉让人恨不得多亲几口,眼馋死了。   围观群众有小姑娘忍不住激动地尖叫,因为抱着孩子的高大男人朝着自己走过来了。   章俟海对外人,声音向来是清冷的、态度从来是疏离的,“麻烦把照片删掉。”看向周围几人,“你们也是。”   有人想要反抗,想说“自己凭本事拍的照片,为什么要删”,但被男人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瞬间怂,老老实实地删掉照片。   正面面对章俟海的小姑娘快要哭了,捧着手机说:“对、对不起,我刚刚发到网上了。”   章俟海淡淡地说:“删。”   小姑娘红了眼眶,“被转发了。”   因为颜值太高,帅气硬朗的男人、软萌可爱的孩子出现在同一个镜头内,戳中了很多人的萌点,拍照的姑娘在网络上坐拥了千百个粉丝,算是个小V,照片一经po出,短时间内得到了几千转发,转发量继续攀升,慢慢达到了姑娘之前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不仅仅是如此,有些人把图片下载下来,当做自己的发了出去。   看到不断攀升的数字和不断涌现的评论,姑娘一点儿也不高兴,“删不掉怎么办?”   章俟海说:“把你原贴删掉。”   姑娘忙不迭地点头,果断删掉。   见到所有人把手机、相机里面的照片删了,章俟海满意地颔首,回到了秦深的身边,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对另一头的人吩咐道:“删掉网上的照片,所有。”   Leo暂且不知道是什么照片,不过一个好的助理不需要老板明说,就可以按照要求全部完成,“知道了,boss。”   男人的气势太强了,刚才围观的群众不敢继续逗留,悄悄溜走,那个姑娘下楼梯走到一半,站住惊呼。   她的朋友凑了过来问:“怎么还大惊小怪的?”   “照片,所有的照片全都没有了。”   网上疯传的照片消失无踪,有被删微博的人发博称,下载到电脑、手机里的也莫名消失。   “真可怕。”姑娘怔怔地说。 第141章 好美味呀   山神庙后院内, 立在道士身上的泥塑猫秦深觉得很眼熟,应该没有多少人的品味和商湖差不多, 此猫应当就是彼猫了。   正当秦深问梦貘这道士究竟是谁时, 浇水的道士突然凭空消失, 泥塑猫掉落在地,沾染了些许黑泥。商湖从杂物间里走出来, 走进菜地里把泥塑猫抱进怀中,手指弹着泥塑猫长毛上的泥土, 不走心的指责从口中缓缓而出,“不听话的小猫咪,弄脏了可是要洗澡的哦,洗澡我就要把你摸光光。”   秦深保证, 自己的眼睛绝对绝对没有看错, 泥塑猫的眼睛动了,里面流动着隐忍的光芒。   商湖朝着秦深和章俟海颔首,抱着猫进了杂物间, 也不知道在里面捣鼓着什么。   秦深低头问梦貘,“商湖怎么来了山神庙?”他本来和梦貘无法直接沟通的,在上一次洪烨充当了翻译之后, 秦深莫名其妙地就听得懂梦貘在说什么。   梦貘坐在地上恭敬地说:“山神大人允许的,在山神庙中当仓管。”   梦貘只是个小打工的, 大佬聘用谁、不聘用谁,其中原因还真不是他能够知道的。秦深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没有继续追问。   山神庙的主持和会计去了后山, 说是去采药了,要一会儿回来,反正时间还早,秦深就和章俟海带着孩子们在庙里面四处逛逛走走。山神庙的陈设相当简单,主要建筑就是供奉白荡山山神的主殿,主殿旁边的偏殿是做法事、为信众讲经的,主殿后是菜园,菜园两边是杂物房,菜园后面是宿舍,不包括商湖的所有员工都住在庙内。   山神庙香火鼎盛,庙里面人手却很少很少,主持一人兼职做饭的厨子、做法事的高功、做祭祀的祭司等等,会计一人,在法事、祭祀需要时还要客串一把巫女,小工一只,包揽了整个山神庙的卫生打扫,梦貘可以说是整个山神庙最忙的了。   商湖是杂物房的管事,来山神庙工作之后就属于神秘人士,上班时间就窝在杂物间中捣鼓,下班时间一到便抱猫离开,从不停留。   了解了山神庙运作的大概之后,秦深咋舌不已,对梦貘投以同情的目光,“这么大的地方要天天打扫,不容易呀。”   梦貘受到夸奖诚惶诚恐,“都是我应该做的,并不觉得辛苦,闲暇时苗苗会帮我打扫卫生,现在的生活又充实又快乐,我很喜欢。”梦貘像是接受领导检查的员工,交代自己工作时认真仔细,恨不得告知秦深他的起床时间、睡觉时间、干活时间等等。   在梦貘详细说之前,秦深连忙阻止他,问起了苗苗的情况,作为大哥,自当要关怀小妹妹,哪怕小妹妹有意躲着自己。   梦貘说:“苗苗做事认真负责,她还会做甜品,做出来的慕斯蛋糕真好吃。”梦貘伸出小爪子摸着自己的肚子,因为好吃的吃多了,他明显的胖了起来,四肢着地走路时,肚子耷拉到地上,挺累的。   秦深点点头,看来无法从梦貘的口中得知更多了。   恰在这时,背着箩筐出去采药的陆斐然和林晓苗回来了,他们穿着粗布衣裳和胶鞋,进门后先把沾了泥巴的胶鞋给换了,穿上布鞋之后埋头往里面走。   林晓苗听到陆师兄喊:“秦老板,章先生。”   心中一跳,林晓苗下意识地往后退,秦深喊住了她,“苗苗。”   林晓苗咬着下唇,低着头站在那儿不再动弹。   秦深看向章俟海,章俟海点头之后带着孩子们坐到屋檐下,在那边坐一会儿等着。陆斐然不打扰兄妹二人说话,提着两背篓的的新鲜草药放到屋檐下,按照不同植物的特性分开放好,以备进行不同方式的炮制。   低着头的苗苗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运动鞋,知道是躲不过了,“大哥,去我房间说话吧。”   “好。”秦深也想看看林晓苗在这儿的住宿情况,是不是还缺少什么。林晓苗现在除了他们这些亲人外,没有什么家人了,他们不关心她,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该多孤苦。   山神庙本就不大,留给员工的宿舍就更小了,拢共就二十个平米,因为林晓苗是女孩子,还给她房间内弄了独立的卫浴。房间虽然不大,但被小姑娘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深蓝色的被罩、浅蓝色的窗帘,房间内唯一的装饰品和鲜亮的颜色便是临窗放置的书桌上的花瓶,花瓶内插着秦深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给素净到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添加了些许颜色。   林晓苗请秦深坐到写字台旁的凳子上,“大哥,我先去洗个手。”   “你去吧。”秦深看着林晓苗进了卫生间之后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了书桌上,桌子上放着几本道家经典,其中一本《道德经》打开着,空白处有着娟秀的字迹,是林晓苗写的读后感受。   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放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只有七八岁的林晓苗笑着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照片上还有林奶奶。无忧无虑的童年里,有漂亮的妈妈、有慈爱的奶奶,大概这就是林晓苗最怀念的时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晓苗已经洗好手,端了一杯清茶给秦深,唤回了秦深飘散的思绪。   林晓苗坐在秦深对面的床上,始终低着头,不去看秦深。   “大哥,恭喜你又当爸爸了。”林晓苗埋着头说。   “谢谢苗苗。”看着林晓苗的发顶,秦深心中五味杂陈,他故作轻松地说:“苗苗怎么不来客栈,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吗?”   “不是的。”林晓苗急急地否定,“我、我,就是我……”她被鬼瞳派控制差点儿对大哥动手,想想心中便后怕不已,而且个人经历的原因,她并不想见到一切熟悉的人、看到熟悉的事物,会让她想到千疮百孔的过去。   垂首坐着的林晓苗两只手绞在一块儿,面色不知不觉变得惨白、呼吸急促,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狰狞的面孔便历历在目,杀了他们没有用,陆师兄说的对,要过的永远是自己这条坎儿。   作为国安一处的编外人员,林晓苗主动申请到红叶镇驻守,别看红叶镇灵气浓厚、生活安逸,但机会太少,出人头地的可能性太小,除非被发配过来,谁愿意来。林晓苗申请来到红叶镇,就想面对自己的过去,从阴霾中走出来。   虽然林晓苗低着头看不见,但秦深依旧笑得温柔、充满安慰,“不用着急,我知道苗苗心里面有我这个哥哥的。苗苗,等你什么时候想到客栈来坐坐了,就过来吧,随时欢迎你哦,客栈里永远留着你的房间。”   “嗯嗯。”林晓苗用力点头,她离开了床蹲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个漂亮的礼盒,递到秦深跟前,“大哥,送个孩子的。”   秦深说了声谢谢,就不和林晓苗客气了,接过了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双漂亮的小婴儿鞋,软底的小鞋子上是变形金刚的图案,家里面有同款的,大点点特别喜欢穿着这种鞋子拿脚往地上踩,因为会发出汽车喇叭似的声音。   看似普通的小鞋子,价格比大人的还要贵。   秦深记下了这份情,他笑着说:“我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对不起大哥,我不知道怎么回。”不想欺骗大哥,又不想在自己没有走出来之前面对熟悉的人,忐忑不安下,收到大哥问好的信息之后就一直犹豫着没有回。   秦深说:“我家大点点五个月出牙了,我正要让你买双鞋给他呢。”   林晓苗略错愕,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选了好久的礼物,没有想到正好呢。”   “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大点点就在外面,要不要抱抱他?我们家大点点可胖了,抱的时候很压手的。”   林晓苗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二人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屋檐下,大点点坐在章俟海的腿上,身上围着一块白色的围布,陆斐然正拿着给婴儿剃头的电推子给大点点理发。大点点是个超级省心的孩子,很少哭闹,每次哭就是掉金豆豆。   其它小孩剃头的时候哭着躲着,让理发师无从下手,就怕伤到小娃娃。   面对大点点的时候,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太配合了,随着一缕一缕的头发掉下来,小家伙嘴巴里发出“唔、咦”好奇疑惑的声音,丢丢站在章俟海身边逗大点点,大点点伸手去够哥哥,小爪子顶着围布抬了起来,点点疑惑地看向围布,不明白自己的手手呢。   “怎么想到给孩子剃头的?”秦深走近了几步问。   章俟海正护着孩子的腰,让动来动去、像是吃了口香糖一刻不停的大点点不至于从自己的腿上滑下去。他说:“点点刚才抓着自己的头发不放,我看长了,主持会给孩子理发,索性就剪了。”   山神庙的业务范围很广,卖各种纸钱香烛、承接各种法事外,还帮小婴儿剃头,没法子,老一辈的镇民迷信,认为小婴儿满月的时候到山神庙来剃头比较吉利。陆斐然一开始是不接的,他又不会剃头。但战斗力彪悍的大妈抓着他的胳臂让干活,强按着牛头也要让他喝水,胳臂被抓红抓紫了一圈的陆斐然被迫增加了一项技能。   给小婴儿剃头需要更大的耐心和毅力,还要会哄人,可不是每个小宝宝都如同大点点这么不哭不闹的,有些推子还未碰上就哇哇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陆斐然对他做了什么,尴尬又无奈。   秦深还没有走过来呢,丢丢就捧着手机迫不及待地靠近他,“爸爸,你看,笨点点刚刚可搞笑了。”   得,点点在哥哥的口中,继大点点、胖点点、重点点之外,又多了个笨点点了。   丢丢给秦深看刚刚他抓拍到的视频,视频的主角当然是胖点点啦,靠坐在爹爹怀里面的大点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小手用力的抓着,他是觉得又疼又好玩,咯咯笑着掉金豆豆。   视频有声音传来,是章俟海哄着点点松手。哄了没有用,大点点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小脾气,以后够爹爹爸爸头疼的。丢丢也加入了哄人的行列中,“点点乖,虫虫不见了,你放开自己的头发啊。”   这回哥哥出马也不行,最后还是在一边的陆斐然想了个办法,拿出了他那套给小婴儿理发的工具,拿了安全剪把大点点抓着的那撮头发给剪了,从源头解决问题。   大点点就在三个月大的时候秦深拿了剪刀给他胡乱地剪了剪头发,反正天气冷,留着头还免得着凉,现在天气热了正好理个发,索性就让陆斐然来了。   秦深看着视频哭笑不得,“大点点他这是干什么呀,抓着自己的头发要把自己提起来?”   “一开始有只小蜜蜂停在了点点的头上,点点害怕就去抓,蜜蜂没有抓到,抓了满手的头发。”丢丢说事情的经过,“抓了头发就不松手了。”   秦深曲起手指在大点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羞羞羞,你这头小倔驴,以后你犯倔不听话,爸爸就关你小黑屋,好好治治你这个毛病。”   大点点以为爸爸和他玩儿,高兴地向爸爸伸爪爪,想让爸爸抱,“啊啊啊啊——”   “哼。”秦深戳着点点的脸,“之前不是不想让我抱吗,现在又想了,爸爸不抱了!”   “啊啊,啊啊。”大点点急得在爹爹的腿上蹦跶,他现在很想要爸爸抱嘛。   “晚了,爸爸不愿意了。”秦深逗孩子,故意绕到章俟海的身后,离得远远的。   大点点眨着眼睛歪头看爸爸,“唔?”为什么不抱自己呀,他这么可爱。   给大点点理完发的陆斐然松了口气,每次给孩子理发,都觉得小命去了半条,无论是哭闹的、还是乐呵呵的,都不是好伺候的,特别是孩子有个熊家长的时候。陆斐然隐晦地瞧了秦深一眼,秦深来了之后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力,孩子不断地动,就更不好剪了。   秦深看陆斐然收拾工具,认识到了这一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膀,“给陆道长添麻烦了。”   “没事儿没事儿,孩子很乖巧的。”陆斐然连连摆手,哪里好意思让望乡客栈的老板道歉。   大点点剃了个板寸(这是陆斐然唯一会的发型),脑袋上感觉凉飕飕的,小胖手不断去摸,他很不习惯啊。   秦深这才把大点点抱进了怀中,依偎在最喜欢的怀抱里,大点点突然委屈了,情绪来的很快哦。   秦深想让林晓苗抱抱点点,但是大点点不配合,赖在爸爸的怀里,肉鼓鼓的小屁股像是千斤坠。   “下次有机会再抱吧。”林晓苗始终低着头,她抬手摸向自己的眼睛,自己这个摸样免得吓坏了孩子。   无奈,只能够这样了。   秦深在外面不能够久待,毕竟蔡管事给他升级的玄武甲壳还未送到手,他依然有着“门禁”的限制。   挥挥手,一家子人走出了山神庙,他们身后,林晓苗终于抬起了头,她有一只眼睛异于常人,当初打上鬼瞳派标志的那只眼睛可以闭合了却无法彻底闭上,每一次眨眼眼皮似微微的颤抖,只能够半阖上。里面的眼睛除非摘除,否则永远无法复原了,作为鬼瞳派的祖师爷,商湖对此也无能为力,青天白日看林晓苗那只眼睛就觉得诡异。   ···   大点点现在非常黏着爸爸,新剃的毛楂楂脑袋靠在秦深的颈窝处,扎得秦深很痒,想把孩子放到推车上拎着走,大点点不配合,只能够抱着。   怎么办呢,当爸爸的面对不会说话又突然情绪化的儿子,当然是配合着。   一家四口行至半山腰,他们左手边是茂密的竹林,竹子是会蹿根的,肉眼可见的,竹林像是比秦深见到的时候范围更大、更茂密了,竹林里面新鲜的春笋破土而出,冬天的时候吃过一波笋子,冬笋的味道更鲜,但春笋同样美味,下油锅煸炒后仅仅放上酱油炒个油焖笋,味道就格外的香。还可以做腌笃鲜,腌笃鲜在很多地方有,但红叶镇的格外不同,里面会放塞肉的豆腐结,吸收了汤汁鲜美的豆腐结会更好吃、而豆腐结同样将自己独有的鲜美反哺给了汤,强强结合,别有一番滋味。   秦深就差咽口水了,“走的时候我们去林子里找修竹,问他买点儿春笋。”   对秦深的要求无条件答应的章俟海说:“当然可以。”   再看向右手边,隐秘在竹林、树林内的九幢房子看起来安静又神秘,是在东山这儿已经落成的新小区,看起来没有多少人烟的样子。   秦深眺望,问道:“里面住人了吗?”   “住了。”章俟海跟着望了过去,房子外观设计得很好看,坐北朝南,拥有宽大的落地窗、采光极好,拥有两米宽的大阳台、方便活动,所有的房屋皆为精装修,基本设施一应俱全,拎包入住即可。“他们就是来度假、休整的,来去神秘,也许今天还在、明天就已经在另一个地方。”   小区看着安静隐秘、没有什么人烟,其实外松内紧,外人轻易进不去。   “好吧,神秘人。”秦深就好奇了,“他们来了红叶镇也不到处转转走走,看看四周的风景?总不会各个都是宅男吧。”   “这就不清楚了。”有些面孔毕竟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来到人群中引起围观恐慌就不好了。   车子停在山脚下,说好了要去竹林找修竹的,于是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绕向竹林。刚要过去,一只圆滚滚的黑白大团子跑了过来,是小熊猫团团,现在已经不能够称之为小熊猫了,因为团团长大,是一只英俊的青年熊猫了,和它爹二二比起来,团团阳光朝气、充满了活力。团团背上有个竹篓,里面满满的鲜嫩春笋。   团团比划着,告诉秦深他们,这些笋子是送来给他们的。   丢丢帮忙把背篓拿了下来,顺势在团团的脑袋上摸摸,团团用前爪环住丢丢的腰,圆圆的脑袋在丢丢的肚子上蹭着,发出娇憨的撒娇声,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啊啊!”秦深抱着的大点点不乐意了,小手在空中挥,就像是隔空打着熊猫团团。   秦深没好气地在大点点屁股上拍了一下,“霸道点!”   大点点睁大了眼睛看爸爸,不明白为什么要打自己。委屈了,不要爸爸抱,伸手去找爹爹。   秦深:“……”被大点点气死了,胸口疼。   “哼,我真的生气了。”秦深把大点点扔到章俟海的怀里,背过身不理。   “啊啊。”大点点喊爸爸。   秦深决定给大点点一些颜色看看,不理他,往前走了几步,跟着丢丢一起搓熊,熊猫团团太可爱了,一身黑白绒毛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成年大熊猫的发黄,软萌软萌,就是小时候的放大版本。   秦深揉着团团的耳朵,感叹,“太可爱了,又萌又软。”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大熊猫的啊,看着油光水滑的团团,秦深为他担忧,“你长大了,待在我们这儿怎么找女朋友?会回故乡带个美女熊回来吗?生一窝可爱的小熊熊,想想就好萌啊。”   团团听得懂秦深说什么,害羞地捂住耳朵。   “我叫团团抱元守精,童男处子之身有利于修行。”同样背着背篓的修竹走了过来,他背篓上是新鲜采摘的各种野生菌菇,同样是给秦深带回客栈的。   “那就可惜了。”秦深摸摸团团,“那就不要想女朋友了,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化形,可要化的漂亮点儿哦。”   团团他爹大熊猫二二,审美就比较奇特,化形之后是颓丧大叔。   团团用力点头,还拍了胸口保证,一定化形得漂亮。   在车子旁边,看着爸爸、哥哥和大熊猫互动的大点点不高兴地皱起了小眉头,“啊啊。”他对爹爹说,爸爸和哥哥是自己的。   很可惜,章俟海不懂婴儿语,所以哄着点点,教他说话。   大点点不配合,在爹爹怀里蹦跶,“啊啊”直叫,急死他了。   秦深故意不理儿子,和修竹说了一会儿话,得到了一竹篓的菌菇、一竹篓的春笋,要给钱给修竹,修竹死活不要,也就作罢。   告别了修竹和熊猫团团,一家人回客栈,章俟海开的车,秦深坐在副驾驶,两个孩子在后面,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大点点并不安分,眼巴巴地看爸爸,他现在特别特别想要爸爸,哥哥、爹爹全要靠边站。   秦深眼角余光注意着大点点的动静,心里面是又可气又好笑,索性闭上了眼睛、抱着胳膊靠在了座椅上,闭目养神一会儿。   大点点软软地叫,“啊啊~”   现在的点点不会说话,发出来的声音全都是无意识的,但听起来又充满了各种情绪,有高兴的上扬、有撒娇的娇软、有生气的尖利、有害怕的短促……相处时间长了,就能够从孩子无意义的声音中分辨出很多意思来,是个有趣的探索过程。   撒娇的大点点得不到想要的怀抱,眼含泪水,哭唧唧。   丢丢拿了柔软的小毛巾给点点擦眼泪,“不哭啦,现在在车车上,爸爸不方便抱你哦,等下车了就抱你。”   大点点委屈地抱住哥哥的手,咿咿呀呀地说话,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丢丢隔着安全座椅抱住弟弟,小哥俩一个用普通话一个用“外语”交流得很欢。   车子停在客栈前,秦深打开车门,在大点点甜甜的笑容中单手把他抱了起来,轻轻地捏了一下大点点的嫩脸,“你哦。”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丢丢在一边捂嘴偷笑,眼含羡慕地看着弟弟,他要是小小个,也被抱着就好了。   “啊!”丢丢惊呼了一声,被章俟海举了起来。“哈哈,好了啦爹爹,放我下来啦。”   章俟海把丢丢放下来,因为高兴,脸蛋儿红红的丢丢气息有些喘,眼睛亮晶晶如同有光。   大点点看着发生的这一幕,小嘴巴成了“o”形,发出疑惑地“哦。”。   秦深坏笑一声,猛地举起了大点点带他飞飞,大点点惊叫,不过很快就变成了快乐的“咯咯咯”笑声,和哥哥一样,也是个喜欢举高高的。   秦深的动作看似不安全,其实双手护着大点点,绝不会容许自己有伤害到孩子的情况出现。进了大堂,里面大概坐了十来位客人,有去往妖界魔地的精怪、有搭乘渡船去往幽冥鬼界的鬼,在老板没有来之前,只能够待在大堂内等候着。   有茶有点,还有电视看,小日子挺舒坦的。   秦深连忙做登记,分配好了房间,有客人选择直接去房间,有客人依然滞留在大堂内。   看到鬼客人来,就知道渡船要靠岸了。上午还好,下午客人蜂拥而至,黏着秦深的大点点不愿意离开爸爸,就是睡觉也要在爸爸身边,不然容易惊醒。没法,秦深就将孩子安置在了吧台上,大号的藤编浅口篮子里铺上柔软厚实的被褥,大点点睡在上面很舒服。   大点点睡姿豪放,摊手摊脚呈“大”字形睡觉,大堂内吵吵闹闹的,丝毫不影响孩子的优质睡眠,睡得小脸蛋儿红扑扑,做着登记的秦深大半心思在孩子身上,就算是有六娘看着也不放心,就怕孩子凉到肚子了、睡得不安稳了。   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在爸爸身边,大点点睡得相当踏实。   在吧台前排着队的客人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了小宝宝的身上,很快就轮到了个戴着尖头黑帽子的客人,她的尖鼻子上有个红到发亮的痦子,像极了西方童话故事里面的巫婆。   她流着口水地看着大点点,“好美味的样子啊。” 第142章 别大哭,下巴要掉   “巫婆”流着口水说“好美味”的时候, 眼睛里流露出贪婪渴望的光芒,她不是在闹着玩儿, 是真的想吃。   秦深, “……”   秦深刚要开口让客人注意自己的言行, “巫婆”就指着点点说:“老板,小儿肉卖不卖, 我用寿元付款。”   客栈老板需要寿元的事儿,早就在精怪间流传开了, 不少穷得叮当响又想要住客栈的妖怪动着脑筋,一下子拿出几年的大户他们不是,拿出一两天还是可以的,秦深之前就收到过一些散碎的寿元, 最长的一个星期、最短的一两天, 对于章俟海来说,聊胜于无。   “巫婆”登记的记录是个老妖怪——曝尸荒野,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而成精的白骨, 她有个著名的姐姐,白骨精。不是亲生姐妹,而是一个洞府里待过的, 白媚儿小意殷勤的服侍,得到个十二当家的地位。   “老板的儿子, 不卖!”秦深冷笑,“都什么年代了,想美容养颜, 还吃什么小儿肉,保健品、美容仪了解了解。”   眯着眼睛,秦深盯着“巫婆”幽幽地说:“客栈内不准吃小孩。”   笼罩着客栈的结界流光一闪而过,新的规矩诞生了。   结界似有噼里啪啦的闪光在跳跃,听的人头皮发麻、心口发紧,白媚儿苦巴巴地把心里面那点儿馋劲给打消掉,拿出当年服侍姐姐的态度来对待老板,就怕成为客栈的拒绝往来户,那就惨了。   身子矮了三分,白媚儿娇笑着看向老板,讨好地说:“老板板,人家没有恶意的啦,只是好多年没有看到如此诱人可……不不,是白胖可爱小孩子呢,心中忍不住欢喜,就动了那么点点小心思。不要怪人家啦,给你个亲亲,么么哒。小哥哥,原谅人家嘛。”   秦深:“……”去年的饭要吐出来了。默默地说:“六娘。”   六娘知机,打开了分配给她放私人物品的抽屉,从里头拿出面镜子,放到白媚儿的眼前,不需要太多的语言,照照镜子就好。   白媚儿感觉受到了暴击,比直播的时候被人骂蛇精脸、寡妇面相还要难过,眼泪汪汪地说:“怎么可以这样对人家。”新嫩的人皮还没有进货,她顶着一张老脸容易吗!!   “抱歉,视觉动物,实在是受不了你撒娇。”秦深说的现实。   白媚儿哀怨地抚摸着自己的橘皮老脸,心里面说不出的苦楚,当着秦深的面,蓄在浑黄的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滑落了下来,浑浊的泪水进入了褶皱中,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老泪横流,“自从我姐姐被那泼猴打的魂飞魄散,洞府被破,我害怕地躲进了深山老林中,终日以野兽鲜血为食。少了滋补,美貌失去了光华鲜亮,成了这等模样,已经不敢照镜子。可是可是……”   秦深并不是很想听白媚儿说悲伤往事,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控制不了。白媚儿已经做完了登记,她站在大堂中央,说话的声音柔弱凄凉,撇开她那张苍老的脸,无论是裹在黑色斗篷里的曼妙身姿、还是柔柔的嗓音皆是美好的。   管不了,就让她说吧,大堂内在座的客人皆露出好奇的目光,观众很捧场。   白媚儿是表演型人格,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多,她就越来劲儿。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不过躲进了深山老林五百多年,原本熟悉的一切统统消失,到处布满了天网,抓人吃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少了人的血肉滋补,一张脸成了现在这般摸样,我已经不敢照镜子,一照镜子就心绞痛。”白媚儿怅然一笑,端的凄苦,如果不是老妪的脸,看着更舒服,“可是凡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到处是镜子、玻璃,锃光瓦亮的金属面,走在大街上无处遁形。”   向着秦深盈盈一拜,“老板,我不是有意对小公子流露出觊觎之心,我实在是太渴望青春美貌了。”   “嗯。”秦深淡淡地应了一声,听声音听不出喜怒来。   白媚儿忐忑地看着他,完全无法从老板的脸上和声音中感受到对自己的原谅,在心中怨怪着自己,早知道就不情绪外露了。   秦深没有将白媚儿列为拒绝往来户,但也不喜欢这种客人待在客栈内,胆敢对大点点流露出渴望的眼神、想要吃掉他的儿子,呵呵……白媚儿在秦深的底线前试探哦。   白媚儿缩起了肩膀,灰溜溜地跟在王乐彬的身后要去房间,王乐彬对她说:“老板没有把你房间的钥匙给我。”   “啊!”白媚儿惊了,“我已经做好了登记、付了钱了啊。”   王乐彬露出了礼貌却没有多少温度的笑容,“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去吧台那边问问。”   白媚儿黑黄的牙齿咬着干裂的唇,唇周围的皱纹被拉扯了起来,可怜哀怨的作态用这副面容做出来,多了几分阴毒和怨恨。她怯怯地扭头看向吧台,浑浊的眼睛里有着闪烁不定的情绪,幽怨地说:“我可是苦命人。”   “每个来客栈的客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单单只有你一个人命苦。”王乐彬说:“在客栈卖惨没有用,最重要的是守规矩。”   白媚儿心中一凛。   “在客栈,老板就是规矩。”   白媚儿收起了所有哀怨凄苦的表情,低着头说:“我知道了。”   知道明白的有些晚,六娘言笑晏晏地将白媚儿之前付的房钱还给了她,露出程式化的笑容,“我们老板说了,今天客栈不欢迎你,要住店明天来吧。”   白媚儿看着六娘手上拿着的钱,身上黑色戾气涌动,毕竟是生吃血肉的妖怪,看起来纯良无辜、苍老柔弱,内在依然是个大妖。恶向胆边生,要是她动作够快,抓住吧台上的孩子就冲出去……   “啊!”   白媚儿惨叫,结界上的雷穿过客栈的屋顶落在了白媚儿的身上,顿时白媚儿身上跳跃着狰狞的闪电飞出了客栈,落在客栈外的地上,成了一堆黑黄焦黑的枯骨,骷髅头滴溜溜落在了散乱的骨头旁边,头骨上黑洞洞内闪烁着害怕、恐惧的情绪。   不该在客栈内动手的。   不该对客栈老板怀有恶意的。   不该……   千万个不该在白媚儿心中盘旋,但“千金难买后悔药”,她明白的太晚了。   “把钱给她送出去。”做着登记的秦深头也不抬地说道,手轻轻拍打着大点点,谁也别想伤害他的孩子。   大堂滞留的客人一窒,已经分配到房间的赶紧走,还未做好登记的噤若寒蝉。   吧台后,六娘脆生生地应着,“诶。”走了出去,把钱放到白媚儿的枯骨前,六娘看了一会儿,觉得就这么放着,迟早会被风吹走,就做了件儿好事儿,她拿起了白媚儿的头骨,用头骨把钱压着。   六娘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拍着手说:“不用太感谢我。”   白媚儿:“……”要被气死了。   心里话六娘可听不见,就算是听见了,估计还会高兴呢,反正是别人又不是她自己生气,对白媚儿这种认不清形势还敢对小小老板流露出觊觎之心的,落到什么样儿的凄惨下场,都是活该。   施施然转身往客栈走,身后白媚儿瓮声瓮气地喊住她,“等等。”   六娘站定了扭头,“干嘛?”打量着白媚儿的骨头,够干,点把火,烧的应该很快吧。   “那个,你口红的色号是多少啊,真好看。”白媚儿心痒难耐,不住客栈可以,但一定要知道口红色号是多少,对了,还有……“你用的指甲油是什么牌子的,做的美甲真好看,自己画的还是在哪里做的?”   “想知道?”六娘红唇勾起,“不告诉你。”   白媚儿的头盖骨猛地跳了几下,气得快要升天了。   ···   今天来了很多客人都是去妖界魔地的,去往幽冥鬼界的反而少,据那几个鬼客人说,他们感应到渡船还要晚两天才能够过来,秦深一听便知道,客流量高峰期预计明后天才会过来。秦深活动着手腕,明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唔唔~”大点点像是小乌龟一样趴在吧台上,昂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形形色色的客人,做完作业的丢丢时时刻刻守在弟弟身边,手放在弟弟的背上,是保护的姿态,就像是害怕弟弟会受到伤害。   章俟海和丢丢已经知道有客人对大点点流口水的事情,当时听到的时候丢丢脸都吓白了,而章俟海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外面那堆枯骨成了骨粉,被风轻轻一吹,便消失在四野。   秦深看着两个孩子,心中一阵阵后怕,要是客栈是一家普通的客栈,面对无理取闹、各怀心思的客人,他又该如何保护孩子?   秦深的眼中有着忧虑,更有着对自己的怨怪。   “别想那么多。”章俟海站在一边,安慰着秦深,“没有任何如果,从你接手开始,望乡客栈便不普通,它是你最大的依仗与资本。”   秦深捏捏大点点的脚丫子,换来孩子扭头,对自己露出甜甜的笑容。秦深也笑了,“我不是想提高自己的个人力量嘛,移山倒海,抬抬手灰飞烟灭,九重天紫微宫中的那位,就可以做到。”   章俟海突然慌乱了起来,声音变得干涩,“你想成为他吗?”   秦深想了想,老实地摇摇头,“不是很想,甚至是有些抗拒。很不真实的好吧,我一个小小的普通人类,怎么会和九重天上的大佬扯上关系,太荒谬了,不能够因为瘟神喊我两句尊上,就自以为是吧。”   秦深扭头看着章俟海说:“再说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孩子们。”总感觉,一旦彻底地找回了七岁以前的记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章俟海沉默地搂着秦深,眼神深沉如海,波澜不惊的表面其实内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他记起了很多,有前世的将军追随在王爷的左右,不过换来王爷一句好兄弟;有将军死后,苦守在忘川河边,换来了那人的一句“罢了,许你一世”的承诺;还有很久很久以前,还未能够化形的他,卧在男人的身边,眼神痴痴地看着男人的睡颜……   太多了,脑海中时不时跳跃出零星的记忆片段,告诉着章俟海,他与秦深的缘分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这个世界还未三界分离、 还是荒芜一片。章俟海心志坚定,并没有因为时不时闪现的记忆而变得混乱,反而是更加坚定了爱秦深的心、更加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幽深的眼中痛苦一晃而过,因为现在的幸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烟消云散。   “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秦深用胳臂肘怼怼章俟海,就一直揽着自己不说话,感觉情绪有些不对头。   章俟海笑笑,“没什么,想一些事情呢。”   秦深抬手按住章俟海的嘴角,笑得那么哀伤,就不要笑了。故作轻松地说:“想的事情能够分享不?”   章俟海的目光落在了秦深的脸上,他说:“我在想,你是天帝的话,我又是谁?”   “那还用猜,那肯定是神将啦,哈哈哈……”秦深笑了起来,“感觉我们说这些好奇怪,就像是小孩子在说你是电视上的刘备、我就是张飞,再拉一个人当关羽,就可以模仿桃园三结义,设了香案拜把子了。”   虽然自从浓雾之后,秦深睡梦中时不时能够梦到一些什么,但梦在醒来后基本会被忘光,对于过去他不热衷于去探寻,他觉得现在的一切就挺好的。   章俟海也跟着笑了,笑着告诉自己,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临近清明时节,青团可以做起来了,小麦嫩嫩的穗灌浆饱满、日趋成熟,也可以□□经过炒制、研磨等工序做出清香的冷蒸了。冷蒸原不是红叶镇一带特有的吃食,是由定居于此的外乡人带来的,他思念家乡的味道,做出来以慰思念,没有想到出乎意料地符合红叶镇人的口味,慢慢就成了红叶镇的特色小吃之一。   梦貘背着的小背篓里就是苗苗送来的节令食物,本来苗苗是要亲自来的,但那姑娘犹豫不决、忐忑不安,始终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陆斐然看了索性叫林晓苗再等等,等敢于面对自己了,再去自信地面对家人。   林晓苗无法送来,梦貘便自告奋勇大清早背着东西来到了客栈。   秦深从他的背篓里把青团、冷蒸拿了出来,看得出来,这些都是自己手工做出来的,“苗苗辛苦了。”   梦貘说:“苗苗姑娘手很巧哒,做出来的青团,我最喜欢蛋黄肉松的,很好吃。冷蒸是香客送的,苗苗跟着那位香客学了学,说是过两天送来客栈她亲手做的给老板尝尝。苗苗做出来的甜品真好吃,我怎么也吃不腻。”梦貘补充了一句,“比主持做的饭菜好吃。”   林晓苗就会做各种甜点、零食,山神庙内各种饭菜皆是出自于陆斐然之手,是不是好吃,从梦貘嫌弃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礼尚往来才是为人之道,就算是亲戚朋友之间也没有一味索取而不付出的道理,林晓苗送来青团、冷蒸,秦深便回礼了客栈做的几样吃食并一壶的井水,井水可是好东西,客栈内的人察觉不出来什么,但在客栈外是千金难得的好物。自从小镇浓雾之后,客栈的井水内含的灵气更多、更浓郁,假以时日,真的有成为正宗灵泉的可能。   秦深说:“井水用完了,还可以到客栈来打,不用客气。”   梦貘小心翼翼地接过井水,恭敬地说:“谢谢老板。”   “不用那么小心,用的硬塑的瓶子、摔不坏,而且瓶盖拧得很紧,不会倒出来的。”   虽然秦深这么说,但梦貘依然不放心,始终用自己的爪子抱着。他鞠躬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想了一件事儿,把水瓶放下,小手伸进了咯吱窝底下,就像是济公在身上搓泥团一样,他从腋窝下的腺体中搓出个鸽蛋大小的紫色小球球,“老板,这是我结出来的梦球。我二十几年前就来过客栈,吃过您长辈的梦,现在把这个梦结成球送给您。如果想要知道梦里面发生了什么,睡觉的时候点燃梦球就可以了,和普通熏香一个用法,不会有任何影响睡觉的怪味。”   价格高昂的麝香是从麝鹿的腺体中分泌出来的,人视若珍宝,梦貘结出来的梦球就不用嫌弃了。   秦深盯着梦球发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梦球给接了过来。等反应过来时,梦貘已经带着回礼走了。   “六娘,你在这边看一会儿,有客人来了给我打电话。”握紧了梦球,秦深神色如常地吩咐六娘。   六娘抿着唇看秦深手上的梦球,迟疑地说:“老板,你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秦深低头看着梦球说:“暂时还是算了,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所以,干嘛打破现如今的平静呢。”梦球里面有爸爸秦言的梦,也许还能够知道自己另一位父亲究竟是谁,但秦深现如今并不想探究过去。“我去把梦球收起来。”   六娘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好的。”   秦深去了客栈“上一层”水下的房间,去了爷爷收藏“爱之记忆”的那间屋子,站定在藏着玉兰花树的水晶球的架子前,他喃喃地说:“过去有什么重要的,现在才是最好的。”说完,将梦球放在了水晶球的旁边。   不再此地多做逗留,秦深放完了就出去了,所以他没有看见,梦球放到水晶球旁边之后,水晶球内的玉兰花树几经花落花开,转眼间树根处已经堆满了白皙娇嫩的花瓣,不知道水晶球里面怎么会起了风,卷起了所有的花瓣在内里飞旋……等花瓣平静下来,架子上紫色的梦球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而水晶球内,玉兰花树上又绽放了一批花朵,白嫩的玉兰花瓣的边缘竟然染上了淡淡的紫色。   秦深重新回到大堂,在大堂内看到个玩着圆球的、身体高挑、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外国美女穿着白色紧身超短裹身裙,裙子高度就跟齐那啥的一样,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美腿。看到这大长腿,很多人会自惭形秽,生出些许自己究竟长了两根什么玩意儿的惆怅。   有资本,自信张扬的露出来,真好。   秦深把心中感叹地说了出来,引来来六娘的不满,六娘红唇嘟了起来,幽怨地看着秦深。   秦深莫名其妙,“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如同等在深闺中的怨妇,终于看到了抛下自己在外面浪的丈夫。被看得发毛的秦深哆嗦了一下,“千万不要说爱上我,你的感情我回应不了。”   六娘:“……老板你别害我,被章先生知道了,我会被原地蒸发的。”狠狠地颤栗,她的生命还很长,可不想因为误会早死。立刻举起了右手做发誓状,“我祝六娘发誓,对老板从以前到现在直到未来,始终是尊敬的普通员工情,绝对、绝对、绝对没有越过雷池的可能,不然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精怪最怕打雷,这个毒誓,够狠。   皮一下的当事人秦深:“……”感觉自己像是瘟疫了好吧。   六娘有苦难言,苦笑连连,“老板,放过我吧,我还没有结婚生一窝小蜘蛛呢,妖生非常不完美,还不想死。皮一下可以,千万不要开这种玩笑。”章先生太恐怖了,不是我等小妖扛得住的啊。   吧台后面安静了一会儿,秦深木着脸说:“你和兰德起生人面小蜘蛛吗?不对,鬼面小蜘蛛,也有可能半人半蛛。这么来,会不会对孩子不是很负责,毕竟是上半身人、下半身蜘蛛或者上半身蜘蛛、下半身人,都不是很好看。”   随着老板的描述在脑海中想象的六娘抓狂了,“……老板,你的重点抓的太特别了!!!!!”   秦深:“……”好像是有点儿。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尴尬啊,秦深在思考自己抓重点的能力是不是从小语文阅读理解做少了,才会这样。   心累,秦深决定就当刚才那段没有发生过,从一开始的说起,“你干嘛用那幅表情看着我。”   木然着表情的六娘机械地说:“工作服太难看,还不让人多露出美腿。我的腿比她的好看一万倍,因为有八条,加起来就是八万倍。”   “下半身全是腿,并不好看。”秦深诚心地建议,“真的。”   六娘别过头,算了,不说了。   看六娘失去了交谈的欲(望),有一肚子话无处释放的秦深遗憾地继续看向美女。   因为有信仰壁垒,华夏出现的外国妖怪很少,他们的入境手续可比外国人入境麻烦多了,需要先去大使馆做登记,大使馆内的国安一处工作人员进行审核之后发往国内审批,审批走流程需要十五个工作日,节假日还要顺延。这还没完,审核过后拿到签证飞到了华夏,落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带到“小黑屋”,接受血样、尿样、毛发等等的采集,还要看原型,签订保证书。   对了,有大前提没有说,在华夏国内有担保人的外国妖怪,才能够走上面的程序。   外国妖怪在华夏逗留的时间很短,普通签证只有五天。   人能够偷渡,妖怪也可以。   华夏在这一块抓得很严,抓到了遣返还是轻的。   至于之前圣诞节时,章俟海的朋友圣诞老公公约翰怎么可以来到客栈的。严格意义说,他也属于非法入境,不过约翰拥有神格,无论是信仰壁垒还是华夏政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及时离开,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了。   以上,皆是仇星星和仇宝成父女两个闲话家常时说的,仇宝成又当趣事和老板、同事分享,秦深才会这么清楚。   秦深对美女说:“女士你好,需要住店吗,住店的话,到我这边来登记。”这段话,秦深是用外语说的,很庆幸,毕业多年没有多少机会使用过的外语竟然磕磕巴巴地还能够说,没有全都还给老师,学费付得值了。   大美女站了起来,身姿婀娜地走近了吧台,美女可真高啊,踩着高跟鞋的她,比秦深还要高半个多头,肯定超过了一米九。她说话了,“住店,听说你们这儿好酒好菜很多,快快上,我很久没有喝个痛快了,这回可要过过……”不知道为什么美女停了下来不继续催着要喝酒吃菜,而是老实地走流程登记住店。   美女说的华夏语可比秦深的外国话溜多了,她嗓子有些粗,典型的低音炮,一听就不是女的。   秦深再仔细观察美女,五官明艳好看,眼波如丝,妩媚动人,比明艳款的的六娘还要媚上三分,客人的媚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多情,仿佛多长了名叫妩媚的腺体,专门释放引诱世人的激素。   视线从客人的脸上落到她的脖子上,纤细的天鹅颈上有突起滑动……客人是他不是她。   身高腿长、漂亮魅惑。   女装大佬,掏出来说不定还很大,惹不起、惹不起。   秦深给女装大佬做登记,得知他叫秋·德尔,是媚娃。   媚娃在华夏最出名的莫过于《哈利波特》的外国小说里提到的人物,但秦深看过东欧民间的神话故事,知道他们是能够引诱人的一种可以幻化为人形的精灵,脾气很差,对人类并不友好。很奇怪,这么一位外国美女……好吧,是美人,住进客栈干什么。   能够站在华夏的土地上,应该不是非法入境,吧?   秋·德尔脸上笑容绽放,迷得大堂内的客人神魂颠倒,他拿出刚才放置在吧台下面的球,近距离了才发现,球的表面披着一层黑色的发丝。发丝球放在了吧台上,秋·德尔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开了头发,露出里面的脸。   是个没有皮肤包裹的骷髅头。   见到秦深后,骷髅头就张开嘴巴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声音就知道,这是白媚儿。   秦深说:“下巴要掉下来了。”   “咔哒——”骷髅头上的下颌骨真的掉了下来,没办法,少了肌肉、皮肤等组织的保护,骨头之间的衔接就靠着那么一点点的凹槽、凸起,动作不能够夸张,夸张要掉。   只剩下一颗头的白媚儿呆住。 第143章 做脸皮   看着掉下来的下巴, 秦深说:“502要不要了解一下。”   白媚儿怔了怔,黑洞洞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没有了下巴, 声音含含糊糊, “不要不要不要……你男人把我的身体弄没了,我要让他赔。”   还没等秦深接受信息反应过来, 作为受害人的白媚儿就怂了,虚虚地说:“不用赔也可以的, 我就是、我就是过来说说理……呜呜,我没理,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对小公子流口水的, 我以后改吃素, 再也不吃肉呢!”   越说越委屈,白媚儿哭得不能自己,眼看着枯骨快要散架了, 看得秦深有些心软,想给她用透明胶多缠几圈。   突然,白媚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呜咽憋在了嗓子眼儿里,因为害怕, 整颗头骨在发抖,毕竟不是原装货,是她一缕神魂匆忙逃跑时找到的头骨, 年代还有些远,头骨接缝间受到过风雨侵蚀,哆嗦的时候,隐隐有散架的架势。   头骨多结实啊,哆嗦到散架,可见白媚儿是多么的恐惧了。   秦深没有回头,感受着身边气息的变化就知道章俟海来了,头也不回地说:“我的章先生你太厉害了,导人向善是为大功德,以你为荣哦。”   章俟海幽深地眼睛扫过吧台上的头骨,头骨狠狠哆嗦,悄咪咪躲到了朋友的怀里,紧紧贴着不出来了。   章俟海说:“点点醒了,要你呢。”   “怎么没抱过来?”秦深疑惑地看他。   章俟海说:“不肯。”   秦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得意洋洋地说:“这孩子,臭毛病真多。我进去看看,一起?”   章俟海点点头。   等章俟海和秦深走了,白媚儿才松了一口气,不再哆嗦了,不过没有从秋·德尔的怀里面出来,小声催促着,“我们快去房间,办完事儿就离开,这边太可怕了,以后再也不想来了。”   秋·德尔思考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很遗憾地说:“我的宝贝,这好像不是很可能啊。我做不出一直维持美貌的脸,脸皮有保质期的。”   “……”白媚儿哭唧唧,“日子怎么那么难过哟。”   秋·德尔怜爱地顺着白媚儿头骨上的头发,“我早就说了,你随我出国,找伟大的黑魔法师,他会给你制造出完美的骨架,蒙上人造的皮囊照样是个美人。”   “把我的下巴捡起来。”白媚儿跳到了秋·德尔的肩膀上,才不要当小宠物被摸头,立场坚定地拒绝了朋友的建议,“坚决不行,我可是华夏本土的妖怪,生死都是这儿的人,不会离开故土的。走走走,我还等着你给我做脸,我的直播间个把月没开了,肯定被后面那个小贱人超了,我要尽快杀回去抢回人气第一的宝座。”   秋·德尔耸肩,说服不了白媚儿他也不强求,“我会尽快的,我的签证早就到期了,要是被国安一处发现我还在华夏境内逗留……”   “嘘!”白媚儿黑洞洞的眼睛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似在说秋·德尔的脑子全都长在三条腿上了吧,脑壳里就是豆腐渣,非法滞留在境内这种事儿是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出来的吗,举报电话打一下很方便的好吧。   秋·德尔乖乖闭嘴,抱着头骨、拿着下巴随着王乐彬去房间,抓紧时间把脸皮给做了。   秦深和章俟海已经回到了房间里,丢丢守在婴儿床前哄着嘤嘤哭泣的胖点点,但这回最最喜欢的小哥哥出马,也未能哄住闹情绪的大点点。丢丢伸手去摸,大点点还侧身躲掉,除了爸爸,谁都不要。   秦深俯身把撅着屁股、埋头哭的点点抱入怀中,轻声地哄着,“我的宝贝怎么了,平时笑呵呵的,今天怎么掉起了金豆豆。”   大点点窝在爸爸的怀里面,眼睛里包满了泪水,不是放纵情绪的大哭,是默默流着眼泪,像是心里面藏着很多悲苦和离殇。莫名其妙的,秦深的眼前浮现出高大的玉兰花树,在朝起暮落中静静地长叶、静静地开花,吸收着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满树的白到耀眼的花中有一朵最大最胖的吸收日月光华最厉害,看着那么的生机勃勃。   “唔……”大点点小手抓着爸爸的衣领,不高兴爸爸抱着自己的时候走神,怎么不哄哄自己呢。   秦深被大点点的举动唤回了意识,抱着小儿子轻轻地晃动,“不哭了,我们穿衣服,然后吃奶奶。”   待在爸爸的怀里面,点点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嘤嘤哭泣,就是眼睛和脸上还有眼泪水,看着好可怜。接过章俟海递来的热毛巾,秦深给胖宝宝擦脸,无意识的,他脱口而出,“宝贝,爸爸不会离开你们的。”   这句话有着神奇的安慰作用,大点点彻底不哭了,眼泪水很快收了回去,又变成了乐呵呵的小胖子。   因为白天的时候点点很难过的哭,秦深一天就抱着这么大坨肉肉走来走去,下午客流高峰期也是如此,孩子特别黏着他,松开了就不安地握着小胖手,局促不安地左右摆头找人,秦深看着心疼。   等晚上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秦深甩着两条酸麻的胳臂,小声地抱怨,“应该给孩子控制饮食,他太重了,肉墩墩的分量特别压手。”   章俟海坐到床边,伸出手给秦深按着酸软的胳臂,“我看了,点点的体重在正常水平数值内,刚刚好,不用刻意的瘦,等他再长大点儿,身高上来了,肉就看着少了。”   “嗯。”秦深享受地靠在了床头,惫懒地说:“今天梦貘给了我一个梦球,球里面是我爸爸的梦,应该能够知道我另外一位父亲是谁。”   章俟海手上的动作顿住,“你想知道吗?”   秦深愣愣地看着头顶上的玉兰花吊灯,慢慢地说:“二十多年了,他在我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那就算了,不需要知道。”   章俟海垂下了眼睛,柔柔的光线中身上笼罩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把心提得更高,秦深看不懂,化不开的执着和落寞究竟是为什么。   “老章……”   章俟海拍拍秦深的手,说:“睡吧,时间不早了。”   秦深看章俟海站起来绕过床尾走到另一边上床躺了下来,躺下后面向自己,闭着眼睛气息逐渐平稳。   秦深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应该睡觉了,睡之前给睡在他们中间的大点点拉了拉盖在小肚子上的被子,捏了捏孩子圆润的鼻头,“你啊,真是会折腾人,儿女都是来讨债的,我上辈子欠了你啥,让你这么折腾我!”   回答他的是大点点甜甜的笑声,不知道梦里面究竟梦到了什么,突然笑得甜甜的,摊开来的小手在空中抓了好几下。   秦深笑着摇摇头,转身去关灯,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叭叭”,秦深猛地转过去盯着大点点看,孩子依然是刚才睡着的摸样,小嘴巴嚅动着……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六个多月的孩子哪里会说话。   关了灯,平躺着睡下了。   黑暗中,早已睡着的章俟海张开了眼睛,没有焦距的视线在秦深的方向停留了一会儿,缓缓地闭上眼睛。   凌晨时分,悠长悠长的螺号声在秦深的梦中响起,他睁开了眼睛,迟疑了片刻之后翻身起床,从沙发上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提着拖鞋打开门,侧身出去后将门轻轻合上。扭动着脖子,秦深在原地蹦跶了两下,觉得够清醒了才穿着鞋出门,来到了客栈的“上一层”。三途河边的望乡津渡那儿,竖起的木柱上的红灯笼在风中孤独地摇曳,不知何时被点燃,散发着红色的光晕,为远来的渡船指引着方向。   小院内,彼岸花丛里只有零星的灯火,靖人已经沉睡。但并不是客栈内所有的住客在这个时间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房间,秦深看到金发碧眼、大长腿的秋·德尔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着什么。   “大晚上不睡觉,你在做什么?”秦深在靠近后问。   秋·德尔差点儿吓得立扑,做贼似地抬手捂住身前的东西,反应过来后讪讪地松开,“老板这个点儿还没有睡觉啊。”   “你不是也是嘛。”走近后,秦深已经看到秋·德尔在干什么了,挑眉,“三界交汇处的泥巴很好玩吗,值得你大晚上地出来挖土。”   秋·德尔哑然,“那个……这个……穷,对,穷到吃土,这是宵夜。”   秦深:“……”骗鬼哦。   秦深深深地看了秋·德尔一眼,在秋·德尔紧张瑟缩中慢慢勾唇笑了起来,“那你慢慢吃,三界交汇处的土味道应该比外面的好,吃土第一天就不收你钱了。”   迈开步子,往望乡津渡那边去。   秦深的身后,秋·德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既然过了明路了就不需要偷偷摸摸挖土,大方地挖够了之后,提着桶往房间去,走的时候对在脚边滚的脑袋说,“你怎么没有提醒我?害我出丑!”   “没注……”白媚儿闭嘴,贴到了秋·德尔的脚边,瑟瑟发抖。   秋·德尔同样不敢有什么动静,抱着桶贴着墙,等男人走过去了才逃命似的抱起了脚边的白媚儿冲回了房间。   “你们华夏人太可怕了,我见到的红衣大主教也没有这么吓人。”   白媚儿如果还有脸的话,一定吓得毫无血色,“当、当然可怕,华夏藏龙卧虎、高手辈出,随便拿出个人物就秒杀你的主教。你知道吗,刚才那个男人只是抬抬手,我的骨头上就燃起了黑色的大火,要不是我早年间跟姐姐学过土遁术,早就跟着身体一起灰飞烟灭了。你通个宵,快点儿给我捏脸,我们好赶紧离开望乡客栈。惹不起,我们还躲得起。”   秋·德尔抱怨,“通宵很伤皮肤的。”   “嗯?!”白媚儿声音立了起来。   秋·德尔立马改口,“但和小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外头,等秦深走出结界,渡船便靠岸了,渡船速度一如既往的非常快。   赌船靠岸,夹板放了下来,走下来的不是欢快的大头鬼,而是提着灯笼的蔡管事蔡玉涙,不是那幅狼面的摸样,而是身姿颀长的俊朗男人,玄色的袍角在夜风中鼓动起来,发出猎猎的响声。   他明明走的很慢,却顷刻间到了秦深的面前,对着秦深伸出手,掌心中托着一元硬币大小的青墨色硬片,玄武甲壳的升级版,看着就比玄武神君做的大黑伞高大上。   期待了好久的升级版,乍然看见,秦深脑袋里空空如也,不激动不喜悦,平淡的仿佛看着每天要吃的大米饭。   秦深接过了甲片,“谢谢”   蔡管事说:“我就把你带来的材料放在一起而已,并没有做什么,付出很多的还是你自己。”   平静的内心渐渐升起了波澜,秦深脚后跟踮着,高兴得想要飞,尽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秦深笑着说:“没有技术空有材料,又变不出成品,关键还是在你,真心谢谢。”   谢来谢去就没有意思了,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蔡玉涙按照套路说了赌船靠岸的时间和准备离开的时间,说完了便回了渡船。秦深握紧了手中的甲片,身后跟插了翅膀似的,身轻如燕,爽死了。   转身抱住了靠近的人,秦深大声地说:“我要去你公司吃食堂!”   秦深就这么点儿出息,升级版的玄武甲壳来了,首先想到的不是饱览祖国的大好山河、看遍山山水水,而是吃的,还是章俟海公司里的食堂。不过也不亏,章氏食堂堪比五星级大酒店,有饭前开胃菜、有丰富到让人选择困难症的正菜、有各式各样的饭后甜点,琳琅满目、几乎天天不重样,关键的是在食堂吃饭不需要员工付一分钱,食堂内没有销售一空的饭菜甜点员工还可以打包带回去。   大方的老板真正为员工实现了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   章俟海抱着秦深,被他的兴奋所感染,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不过他比秦深稍微冷静点儿,“不是不相信蔡管事的本事,而是为了稳妥,我们先试试。”   “好。”秦深大声地宣布,“明天就试验效果怎么样。”   三界交汇处刮起了大风,朦胧的夜色中,岸边所有的彼岸花摇曳了起来,丝状的花瓣离开了花枝被风卷起飞上了天空、又被风卷着贴向了地面,翩飞的花瓣如同一场一千年才会来一次的花雨,整个三界交汇处纷飞着花瓣。   零落的美,残忍,凄凉,又充满了壮丽。   一千年为一轮回,彼岸花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与叶,永远无法相见。   第二天气温骤然降低,昨天最高温度二十六度,今天最高温度腰斩到十三度,变化之快,让人见识到清明节前气温不稳定的威力,章大老板给自己放了假,看丢丢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视线中后转身,看到秦深抱着大点点看外面的花草。大点点眼神灵动可爱,看到什么都是一副好奇的摸样,一会儿抬头看着天空,有飞鸟掠过,孩子伸高了小手去抓,就抓到一手的空气;一会儿低头看着地上的小花小草,看到蓝色翅膀的大蝴蝶停留在野花上,就疑惑地歪着头,好像是在分辨蝴蝶和花究竟有什么区别。   孩子懵懂纯真的小眼神,永远是父母最值得守护的珍宝。   清明时节雨纷纷,无论之前看着天气多少好,临近清明的时候总是要下雨,今年也不例外。   “唔?”大点点抬起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眨眨眼,“啊啊啊……”   “宝贝,下雨了。”雨转眼间就下得很大,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身上,不一会儿就变得湿透。   秦深赶紧抱着孩子往里面走,担忧地说:“也不知道丢丢到学校了没有?”   章俟海说:“我打个电话问问吴老师。”   “嗯嗯。”秦深应着,“天气预报明明说不下雨的,这场雨如果晚上还下的话,晚上就去接丢丢。”低头去看小儿子,小胖爪子上沾了雨水,感到好奇的大点点含住了手指,正在尝雨水的味道。秦深抓住大点点的手,“哎呦喂,我的傻小子你怎么什么都好奇地往嘴巴里塞。”   “啊啊!”点点伸手要给爸爸尝尝。   秦深躲开,“给爸爸尝口水,你可真是孝顺。”   “咯咯咯。”大点点欢欢地笑,就像是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秦深不放心,索性进屋给大点点换了衣裳,挤了热毛巾给他擦擦。翻出一件奶牛的连体衫,包住大点点的手脚,“看,这样你就不会吃手了。”   被放到地上的大点点左右看了看,趁着爸爸不注意,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客栈大堂,在桌椅脚边转来转去,各种角落里出现了他小小的身影,白白的奶牛装还没有穿多长时间就变得灰扑扑的。等章俟海发现的时候,大点点拔了墙角的一盆芦荟在嘴巴里啃,爪子明明被限制住了,依然不妨碍行动。   养了没多久,还很鲜嫩的芦荟就惨遭毒手,就一片叶子残喘在花盆中,其它全都折断在大点点的辣手之下。   秦深:“……”他新买的芦荟啊,还指望着以后养大了割肉做芦荟酸奶吃的。现在全没了,啊啊,全!没!了!   有着洁癖的章俟海不嫌弃儿子,将脏点点抱在怀中。   “啊啊。”孝顺·点把沾满他口水的芦荟叶子往章俟海的嘴巴里塞,免得打击孩子的积极性,章俟海假装咬了两口,夸奖孩子,“宝贝,真好。”   大点点被夸奖了,羞羞脸的同时更加来劲儿了,把又是泥巴又是口水的芦荟叶子往爸爸那边送。   秦深:“……不,爸爸不愿意配合你。 ”   “咦?”大点点歪头,更加卖力地往爸爸那边送。爪子毕竟被衣服包着,不是很灵活,抓不住了,芦荟叶子“啪”掉到了地上,干净的地板顿时粘上了黏腻。大点点眼巴巴看着地上,泪水朦胧地有些想哭。   章俟海连忙抱着他转移他的注意力,同时对秦深说:“下雨前丢丢到学校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就怕被雨落在了半路上。”丢丢省心,真淋雨了也不会打电话回来的,估计就会在学校里面忍一天了,秦深光是用想象的就觉得心疼。   “哇,好香好香。”   娇柔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秦深扭头看过去,看到刚才从大点点手上掉下来的芦荟叶子那边趴着一颗头,头上是海藻一般的波浪卷发,卷发染成了亚麻色,很时髦靓丽,如果在身体上的话。   就一颗脑袋,看着就是说不出的诡异。   白媚儿闻到了童男的口水忍不住本性毕露,不顾个人形象(就一颗头,本来就没有啥形象可言)直接就滴溜溜滚到了芦荟叶子旁边,伸出舌头疯狂地舔着。她爱好一切童男童女的东西,娇嫩的皮肤、嫩滑的血肉……就连口水也是充满了芬芳的滋味。   秦深沉默地抬起了脚,用力地踢了过去,脑袋伴随着惊呼成功飞出了客栈,海藻一般的卷发在空中划过最美丽的弧度,终于清静了。   秋·德尔收回张大的嘴巴,贴着墙根溜了出去,悄悄回来时手上抱着个嚎啕大哭的脑袋,与昨天不同,头骨上覆盖上了丰盈的肌肉、白皙嫩滑的肌肤,上着清纯的淡妆,泪水涟涟,惹人怜爱。   如果有身体的话。   白媚儿打着哭嗝,“我已经决定以后吃素了,为什么还这么对我,我不过是废物利用,把地板舔干净的我,有错吗!!!我看孩子的尿布眼馋好久了,强忍着没有动手,童子尿的香味一晚上在鼻子尖萦绕,我容易吗!!!”   秋·德尔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不要说话了,要不是工具箱落在了房间里,他肯定不会再踏进客栈一步。   大堂这儿,秦深看到秋·德尔捧着的脑袋微微惊讶了一下,“你做的?”   秋·德尔僵硬住了脚步,机械地点头,“是啊是啊。”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怎么做的说了出来,省得有什么隐瞒的,再得罪了大佬,“我在我的国家是做娃娃的,网上还可以搜到我的作品。那些作品是做给人看的,我最大的本事是做出如同真实的血肉、皮肤,如果材料允许的话。”   秦深恍然,“用的材料是三界交汇处的土壤?”   “对的,老板。”秋·德尔手艺继承自一位曾经游历过华夏的祖辈,祖辈珍藏着富有能量的黑泥,黑泥里蕴含的力量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他很想从祖辈的手中得到黑泥。可惜,秋·德尔并不是长辈看中的继承人,与黑泥失之交臂的他便来到了华夏,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美妆博主白媚儿,从白媚儿的口中知道了望乡客栈。   此前,一直没有时间到望乡客栈来看看。   今年,白媚儿的脸、身体突然恶化,变得垂垂老矣,谁愿意看满脸菊花大褶子的美妆主播,白媚儿的事业彻底停滞。在与秋·德尔哭诉的时候,秋·德尔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祖传手艺,只要能够来望乡客栈,得到材料,就可以给白媚儿做脸。   现在做脸的愿望如愿达成了,身体却没有了。   人们会愿意看只有一张脸的美妆博主?   直播的话,那就成了灵异节目了吧。   白媚儿害羞地说:“我在家里面有一具备用的身体,虽然没有原装的好,但也挺好用的。”   秦深难得的刨根问底,“身体哪里来的?”别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哦。   白媚儿老实交代,“从医学院买的人体模型,脑袋放上去,身体就能够用。”骨头精的种族优势。   “我还可以给她捏捏胸,要多大都可以。”秋·德尔补充。   两人说完了,秦深摸着下巴看着他俩,看的两人发毛。秦深说:“美瞳会做吗?”   “啊?!”秋·德尔不懂秦深的意思,纳罕地说:“市面上的美瞳种类很多,想要什么的都有。我可以推荐一个网店……”这边他夹带上了私货,因为网店是他和白媚儿一起开的,经营着自创品牌的潮货。   “我不要普通人戴的,我要那种能够遮住鬼瞳的美瞳。”   普通的美瞳对林晓苗来说,并没有用处。   “美瞳我会做。”但秋·德尔不敢保证自己做出来的美瞳会有效果,“我希望能够见见需要带美瞳的人,我需要量身定做。”   “我打个电话问问。”   秦深给林晓苗打电话,自那天见面之后,林晓苗虽然心中抗拒见到亲人,但电话肯接了、信息愿意回了,是很大的进步,因此秦深旁敲侧击地知道,林晓苗是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睛才不愿意见到熟悉的人。此前,她走到哪儿都是戴着墨镜的。   “东山那边的山神庙知道吗?她就在那边等你们。”打完电话之后,秦深说:“需要什么材料,可以和我说。不用偷偷摸摸挖泥巴的。”   秋·德尔尴尬地笑笑,脸皮本来想厚点儿,但想想面对的人不普通之后,就懒得掩藏情绪了。   接到了一单活的二人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客栈,离开时不死心的白媚儿还想问秦深要沾了童子尿的尿布,反正也是要扔的,还不如卖给她,废物利用。   秋·德尔没有给白媚儿机会,捂着她的嘴巴逃出了客栈,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来客栈了,反正他昨晚挖的泥巴很多,够他这辈子用的。   送走了女装大佬和骨头精,秦深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我出去试试看,甲片有没有作用。”   “外面下雨,改天试吧。”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天更阴了。 第144章 崩溃的小哥哥   阴雨天, 多离愁,刚扫墓回来的林高峰不断叹气摇头, 蹲在客栈的屋檐闷着头抽烟, 边抽边咳嗽, 借着这股劲儿,眼眶发红, 粗糙的大手捂着眼睛,泪水没有掉下来便被手擦掉。   林家大伯得了精神分裂, 送进医院疗养,后半辈子估计就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很难好了,现在清明祭扫都是秦深养父母上山祭拜。   秦深接过爹妈的雨具放起来, 磨蹭到妈妈身边, 小声地问妈妈,“妈,爸他这是怎么了?”   秦静说:“林高山没了。”   “啊?!”秦深刚才还在想, 大伯在医院里浑浑噩噩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但没有想着他真的去死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传过来?”   “有一两个月了, 他后老婆说之前一直没空,直到今天才派了人把骨灰送来。大清早送来的, 你爸当场就呆了,我们请了族里的老人做见证,把骨灰放了进去, 让林高山跟着他爹妈一块儿。”秦静平淡地说着大早晨忙碌的事情。   秦深唏嘘,林大伯以前多风光的一个人啊,身后事竟然如此潦草,他活着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毕竟是兄弟。”不和睦也是兄弟,林高峰心中难过是肯定的。秦静说:“让你爸一个人待待,冷静下来就好了。”   秦深点头,“嗯嗯。”   “我去换身衣服。”秦静摸摸自己的头发,感觉头发上、身上全是烟火气,光换了衣服没用,等会儿洗个澡算了,这才好亲近两个宝贝孙子。“大点点呢,我换先去看看他。丢丢还在睡吗?”   “点点醒了就吵着要哥哥,我把他送到丢丢那边去了,估计现在都在睡。”爸爸新鲜够了,大点点现在不要了,哥哥才是大点点的心头爱。不会说话不要紧,肢体语言丰富得很,要哥哥,不是哥哥就要爸爸或者爹爹的怀抱里蹦哒,直到心愿达成为止。   小孩子精力旺盛起来根本不是大人可以招架住的,秦深甚至在大点点睡着之后掀开他的衣服在胖乎乎的身子上摸,看看哪里有接缝,是不是藏了电池!!!   秦深陪着妈妈回了房间,章俟海正在客厅的沙发那儿看书,窗外阴雨朦胧了山水景色,连同客厅里坐着的人一起变成静谧的山水画,章俟海就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贵公子,举手投足皆是优雅矜贵。静止的画动了,章俟海站了起来,朝着秦静点点头,视线便落在了秦深的身上。   秦深说:“孩子们还在睡?”   “是啊。”还以为大点点会耐不住睡了一会儿就会醒来,章俟海就守在客厅,没有想到小家伙待在哥哥身边成了真能睡,眼看快要九点半了,两个孩子就没有醒过。   秦深头疼地扶额,“惨了,白天睡得多,不知道晚上要折腾到几点。”装了电池的大点点折腾起来就是个小恶魔。   “丢丢最近学习辛苦了,就是想让他多睡会,不然早就把点点弄醒了。”章俟海走到秦深身边,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用担心,“点点闹起来无外乎让抱着到处走走看看,到时候我来。”   秦静默默往前走,实在是不想待在他们两个人身边了,只要秦深在,章俟海的视线就不会离开他的身上,弄得婚姻幸福、家庭美满的秦静忍不住后背发毛,执着深情至斯,令外人看了又是害怕又是嫉妒。   也就是秦深的神经足够粗壮,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并且享受章俟海的爱,甘之如饴。   秦静推开门,房间内有小婴儿的咿咿呀呀声,还有少年清朗的声音,两个孩子已经醒了,只不过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而已。   房门彻底推开,便看到穿着卡通恐龙连体衣的大点点小手抓着肉嘟嘟的脚丫子在玩,嘴巴里咿咿呀呀地和哥哥说话,他说的还很起劲儿,说着说着抓着脚丫子往嘴巴里送,丢丢挡住他,“吃手手不够,现在开始吃脚脚了啊,嗷呜嗷呜……”   丢丢张开嘴作势要去咬点点的肉脚丫,点点呆了呆,然后大方地抓着脚往哥哥嘴边送,“啊啊~”像是在说,吃吧吃吧,请哥哥吃脚脚。   “嗷呜!”丢丢张大嘴把送到嘴边白嫩的脚丫子“吃掉”,趁着大点点没有反应过来,迅速用手包住点点的小脚丫,惊讶地说:“大点点的脚被哥哥吃掉了。”   点点愣愣地看着被哥哥用手包住的小脚,大白藕一般的小腿往后抽抽,但是敌不过哥哥的力气,没有抽出来。脚不见了,大点点有些害怕有些慌,眼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转,瘪嘴要哭,丢丢连忙松开手,露出肉肉的脚丫子给点点看,“傻点点,脚丫子在呢,你就不会动动脚趾感受一下吗!傻乎乎的,看来以后我要多教教你,来,跟我学说话,哥哥,哥哥……”   “咦?”大点点看到自己的脚丫子在,疑惑地动动可爱的小脚趾,“咯咯”地笑了起来,翻个身伸长了胳臂要哥哥抱,丢丢教了半天没有得到点点的半点回应,颓败地仰躺,怎么磨破了嘴皮子就教不会呢。   大点点才不气馁呢,小手撑着床面让自己坐起来,然后撅着屁股挪到哥哥身边,用力地趴到丢丢的肚子上,这么大分量,压得丢丢“哎呦”一声,点点高兴“咯咯咯”笑得欢。   “奶奶,快来快来,胖点点好重。”小爪子还抓着他的衣服,丢丢不敢使力气把他弄下去,正好奶奶进来了,赶紧求助外援。   秦静笑着过去把点点抱了起来,大点点起先还不乐意,他就要哥哥、不要奶奶。还是秦静在孩子的咯吱窝里挠挠,逗得孩子不断地往后躲,躲着躲着发现不行,奶奶还挠自己,点点其实可聪明了,知道躲不是事儿,索性往前爬,爬到奶奶的身边耍赖地要抱抱,这样就不会被挠痒痒啦。   丢丢翻身坐了起来,在大点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笨点点。”手在软软呼呼的小屁股上面摸了摸,丢丢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对着走进来的秦深说:“爸爸,大点点尿了。”   “这不是有尿不湿嘛,怎么……”秦深闭嘴,因为他看到包着点点小屁股的尿布变得鼓鼓囊囊、沉甸甸的,外面的连体衫都被撑了起来,已经有兜不住的尿尿顺着两条腿往下滑,滴滴答答到床上。在奶奶的帮助下站起来的大点点还特别高兴,在柔软的大床上不断跳,脚底下已经蓄上了一大块的潮湿。秦深强忍住捂脸的冲动,“早晨的时候我看尿不湿还好,没有给他换。”   一时偷懒没有换尿布,直接穿上了连体衫。   现在,秦深有些后悔了。   与章俟海一脉相承的洁癖让丢丢面对尿尿的弟弟有些抓狂。   秦深赶紧安慰大儿子,“没事儿没事儿,这就给换床单、换被子。”   “难怪我觉得身上有些湿,我现在就去洗澡。”丢丢哭丧着脸说。   章俟海拍拍儿子的肩膀,无声地安抚,只有洁癖才能够体会到现在丢丢的感受。   “……去吧去吧。”小小的一块其实擦擦就好了,只不过秦深就不说了,实在是拿洁癖儿子没办法。   大的可以自己洗了,小的还要自己伺候,扛着回了房间,秦深把大点点扔给章俟海,“你把尿布脱下来,我去卫生间开暖风机。”说完便溜,留下章俟海抱着大点点,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唔呀~”被卡着小身子抱着不舒服,大点点伸出手要让爹爹抱满怀。   章俟海:“……”有了孩子洁癖要被治愈了。   给大点点洗了澡,换了干净的尿布,裹上熊猫样儿的爬爬衣,又是个干干净净的可爱宝宝了。丢丢抱着大点点做作业,点点不肯离开哥哥,秦深掐了一下小儿子的嫩脸,“不允许吵到哥哥,不然你就完了,会被扔到小床上,四面栏杆拉起来,把你关在里头,看你怎么办。”   “啊~”大点点张开嘴,还以为爸爸要给自己吃的呢。   章俟海无奈地拉着秦深往外面走,“和小孩子说这么多,他又听不懂,出去吧,别吵到丢丢做作业。”   “总比不说来得强,别看他一点点大,其实精着呢。”   秦深和章俟海出去,留小哥俩在房间。   丢丢起床后吃了一碗虾肉的小馄饨和两个芝麻饼,吃完了活动一会儿开始做作业,五年级的作业量提了上来,不是以前花上一会儿就可以做完的了。书桌上的手机响了,算完了一条数学题之后丢丢才拿过来接通,是龙龙给他发的视频。   接通之后,屏幕上出现了龙龙生无可恋的大脸,“呜呜,我不要弟弟了,不要了不要了。”   丢丢:“……”别这样,之前哭着喊着要弟弟也是你啊。   “爸爸真的让我给小东西换尿布,尿布里有便便、尿尿啊,就是吃饭的时候,我爸也要让我去收拾。”自从弟弟出壳之后,龙龙的苦日子就来了,一把心酸一把泪,是闻者哭笑不得见者笑出眼泪。龙龙哭着控诉他爸的暴行,“脱了尿布还不算,我爸还要我给山山洗屁股,啊啊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丢丢拍着弟弟,边写作业边听龙龙哭诉,等龙龙说完了,他问:“假期作业开始做了吗?”   龙龙被噎住,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丢丢,像是在说不同情自己也就罢了,怎么可以还往自己的伤口上捅刀子。   丢丢说:“你又无法把弟弟塞回去,所以认命吧。”   龙龙哭唧唧,“……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镜头内出现了洪烨抱着山山的身影,挤开儿子的大头弯腰和丢丢打招呼,看到丢丢抱着弟弟特别有爱的样子,洪烨心动了,不顾大儿子的反对把小儿子塞进了他的怀中,美其名曰培养兄弟感情,然后拍着手轻松地走掉了。   龙龙手忙脚乱地接住弟弟,山山比大点点月份小多了,不过神兽的儿子就是不一样,身子骨根本没有同龄小婴儿的稚嫩,稳稳当当地靠在哥哥的怀里面,反而是小哥哥怕伤到弟弟,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山山好。”丢丢抓起弟弟的小爪子冲着镜头挥挥,大点点“啊啊”两声,蹦跶着恨不得跳进屏幕里抱住山山。   山山淡定地看着激动的点点,还点了点头。   ···   清明过后,天气转好,温度上升,收到衣柜内的长裙、短袖重出江湖,青春靓丽了整个街道。老街这儿悄然地开了一家美妆店,卖的都是自制化妆品,打着古代汉方、纯天然无添加无防腐等等的旗号,不温不火地开着。店老板是个外国人和普通人看不出来的一颗头,租赁不到十五平米的小店铺,两人吃住都在店里面,悄咪咪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抬着头从山神庙那边走入小店的林晓苗笑盈盈地对正在做直播的白媚儿说:“秋呢?”   白媚儿扭头说:“秋他去去山上采药了。”秋·德尔对华夏的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立志要学会中医好运用到自己做脸的技术上。   听到白媚儿提到秋·德尔,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疯狂刷起了留言,嗷嗷叫着想看比美女还要漂亮的小哥哥。   白媚儿娇哼,“你们究竟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小哥哥的。”   各种礼物刷屏,观众纷纷说,他们两个都想看。   “怎么可以这么不专一呢。”白媚儿皱皱可爱的小鼻子,换来了一波礼物之后,甜甜地说:“刚才你们也听到啦,小哥哥出去采药了呢,等他回来了就给你们看一样。如果你们离开了,就看不到小哥哥了哦。”   林晓苗:“……”算是见证了花式要礼物的方法了。“白媚儿,我的美瞳呢。”   “等等。”白媚儿摘掉了耳机站起来,镜头内,一双美腿一闪而过,吸引眼球的小心机处处。她从抽屉里把秋·德尔新做的美瞳拿出来,递给林晓苗,“秋他改进了技术,你戴上试试看,看看这回能够维持多长时间。”   林晓苗现在的眼睛因为无法彻底闭合,看起来依然怪异,但里面的鬼瞳派的标志覆盖上了一枚美瞳,已经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可惜,秋·德尔做出来的这款美瞳目前属于日抛型,无法长时间使用。此时此刻,看林晓苗的眼睛,叠在一起的两个竖瞳若隐若现,美瞳的效果快到期了。   在彻底到期之前,把美瞳取了出来换上新的,眨眨眼,瞳仁看着正常了。林晓苗感受了一下说:“这个用起来好像有些清凉?”   “说是加了冰片还是薄荷什么的,我又不懂。”重新坐回镜头前的白媚儿朝着林晓苗眨眨眼,“可不要忘了答应我们的事儿哦。”   那天他们去了山神庙,得知林晓苗是国安一处的编外人员的时候吓死了,秋·德尔可是非法滞留境内,被发现了可是要被遣返,情节严重了要坐牢的。后来经过商量,同样是利益交换,林晓苗同意给秋·德尔当保人,他可以长时间在华夏境内行动,但范围受到限制,每个星期要到林晓苗这边作报告。而相应的,秋·德尔要接受非法滞留境内的罚款,立刻便倾家荡产,能够开启美妆店,多亏了白媚儿多年攒下的积蓄。   没有姑娘不爱美,能够摆脱之前那幅鬼样子,林晓苗高兴极了,不仅仅是高兴,更多了一份对过去的释然,整个人容光焕发,都爱穿颜色鲜亮的裙子了,而不是素淡的颜色裹着自己,仿佛清心寡欲想要出家。   “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的。”继续给秋·德尔当保人,她不会食言。   用走的走到和平路尽头,却看到秦深一家要出门,确切地说是秦深抱着大点点跟着章俟海去上班,今天周三,丢丢正在上学呢。   “苗苗!”看到林晓苗,秦深有些惊讶。   穿着嫩黄色长裙,如同娇嫩的迎春花的林晓苗羞涩地垂下了头,不好意思地喊:“大哥。”   秦深迎了上午,欣慰地看着重新富有朝气的姑娘,“真好。”   多少的苦难只是人生大路上的坎坷而已,走过了风雨,见到的彩虹更加美丽,真好。   “大哥,你们是要出门吗?”   “要不要出去一起玩儿?”自从二十年的时限一到,阴阳符失去作用后,被天道盯着的秦深就被迫套上了“紧箍咒”,成了有“门禁”的男人,自此就算是在红叶镇这一亩三分地转悠,也必须小心谨慎、时刻注意着时间。   现在好啦,拥有升级版玄武甲壳的秦深可以借此掩盖掉自己的气息,出门游玩无压力,他已经验证过,升级版的作用扛扛的,不会引起天道的关注,再也不用担心“门禁”的问题啦。   大哥一家的家庭游,林晓苗怎么好意思参合进来,笑着拒绝,“不用了。大哥你们好好玩。”   秦深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你难得过来我也不能好好陪陪你。”   林晓苗摇头,“才没有,大哥谢谢你。”谢谢你一如既往地对待我,谢谢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拉我一把。小姑娘往旁边挪了一步站到路边,“时间不早了,你们快行动吧。”   “等我们回来,请你来客栈吃饭。”   “嗯嗯。”林晓苗的视线偷偷地扫了一眼站在车边的男人,心中升起一点点胆怯,哪怕再想和大哥说说话,也不敢说出来。   失落地站在路边看着车子越来越远,林晓苗握紧了拳头向着天空挥了挥,大声地说:“林晓苗加油。”   加油,过好每一天。   秦深把大点点放到安全座椅上,坐在后座陪着东张西望、满脸好奇的儿子,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秦深感慨,“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感觉出门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而不是时时刻刻注意着时间,就怕错过了“门禁”被天道雷劫送上天。   坐在秦深边上的章俟海握住他的手,无言地安慰比任何言语都要温馨。   车子驶出了和平路、走过了沿湖路,将高大的老槐树抛在身后,很快到了设在小镇外的进出口。   秦深侧头往外面看,指着关卡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这也太夸张了吧。”   关卡外,有人拿着邀请码正在排队等待过关、有镇民通过居民身份证迅速通关,但更多的是无法进入小镇,只能够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往里面看的的人。很难想象,几年前还普普通通的山间小镇会迎来这么多变化,引来外界如此多的关注。   “天啊,竟然还有自带帐篷在外面露营的。他们不回家吗?”秦深看到路边一排排的帐篷,感觉不可思议。   只要上下班,章俟海每天能够看到外面的情景,习以为然……好吧,头一次看见的时候,同样淡定,章先生的好奇心不是用在这里的。   专心开车的Leo惊讶地发现,对外界事物好像从不关心的老板竟然知道外面的人为什么搭帐篷露宿。   章俟海为秦深解惑,“这些人住在这里,想要呼吸小镇上飘来的空气,还想认识小镇上的人可以进入红叶。”   红叶镇出名了,镇民也水涨船高,镇上的小姑娘小伙子比以前吃香多了,多的是人抢。   “想的真多。”秦深收回了视线,不得不说,“他们挺有想法的,说不定有人能够实现进入红叶的愿望。”   距离小镇浓雾事件,真的过去好久了,可惜红叶的热度一直下不来,在镇子外面设下的关卡便一日拆除不了。关卡在,小镇的神秘暴露不了在人前,好奇的人就越是想要见到里面的样子,想要窥看或者戳破红叶的神奇。   算是个恶性循环吧。   小镇红叶便成了如此神秘的地方,如果不是通过林晓苗的关系,媚娃和骨头精才不会这般容易在红叶上定居。   这条路,是章俟海每天上下班会走的路,秦深走了一遍,心中感慨良多,“让你跟着我待在乡下,每天花几个小时上下班……”   章俟海握住秦深的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有你、有孩子们在的地方才是家啊,每天上下班走在这条路上,我感觉日子有个期盼。红叶镇不是乡下,那是全国人都想去的地方,每天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不是奔波,那是回到你身边的时间。”   “啊啊!”大点点用力地喊,就像是在附和爹爹说的话。   秦深本就是个乐天派,忧郁的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很快就从伤春悲秋中走了出来,捏捏大点点的胖手,笑着说:“你每天上班的时间,就是我等待你的时间。”   开车的Leo:“……”当他是摆设啊,他回家后也要对老婆这么说。   每天上下班的奔波是为了回到你的身边,你每天上班的时间是我的等待。   Leo觉得每一次看Boss和秦老板的相处,都能够学到很多。   跟在章俟海身边,学到的更多,不仅仅是怎么对待爱人,还有对待工作的态度、累积到的经验等等,就差宇宙飞船不会开的Leo能够骄傲地表示成为章氏的一员,是他这辈子做出来的最成功的选择。   看章氏的办公环境,估计每一位企业内的员工都是如此想的。   车子进入了东洲市,沿着湖边大道很快就到了章氏大楼所在的地方。湖边绿树间的建筑群无法称之为高耸入云的辉煌大厦,和普遍印象中白领写字楼的差距如同东洲市到首都的距离。   秦深看着,将周遭的景色一一与章俟海给自己看过的照片对照。   院墙上攀援着绿色的植物,茂密的叶子生机勃勃,不时能够看见几朵白色的喇叭花点缀其中。院墙内,三四幢高矮不同的建筑错落分布,最高的不过七层,最矮的才三层,还是个如同字母C的建筑,那是秦深心心念念的章氏食堂。被“字母C”包围的里面是请知名景观设计师设计的小桥流水,在玻璃房内尽显精致。   等开饭的时候,秦深才会去好好看看。   其它的建筑分属不同的部门,而最靠近湖边、显得毫不起眼的是总裁以及其他领导的办公区域。   车子停在楼下,章俟海率先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把大点点给抱了出来,对后下车的秦深说:“在我办公室可以看到青河,现在这个季节,岸边种的花开得正盛,有些正在凋零,花雨看着很美。”   秦深看公司内部的庭院,就种着各色的花木,应该是一年四季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色。路两边种着的是樟树,正是树叶凋零的时候,风拂过树冠就会带下几片或枯黄或败红的树叶,落在地上竟然有了几分秋日的凄凉。   路上树叶很少,会有清洁工很快将其打扫掉,保持环境的整洁干净。   随着章俟海上楼,总裁专属电梯直达第五层,电梯打开入目是菱形的木格墙,木格内养着绿萝和秦深叫不出名字的垂滕植物,翠绿的颜色令人身心舒畅。透过菱格内的玻璃,发现里面是秘书室,因为章氏所涉的领域行业很多,每天从全国各地汇集到总部的消息数以万计,需要人数庞大的秘书部门来收集汇总、呈交递送,看似坐在花木之后的工作舒适精致,其实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八卦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秦深收回了视线,揶揄地说:“全是漂亮小姐姐呀,你每天看着是不是很养眼。”   “秘书部女的不多,至于漂不漂亮我不关心,最主要的是工作能力行不行,进入章氏,能力才是第一位。”   话音刚落,便到了章俟海的办公室前,他打开了门,“欢迎,章氏真正的老板。”   办公室大门推开,春日青河美丽的风景呈现在眼前。 第145章 礼物给爸爸   “总裁抱着个孩子!!!”   “太帅了, 抱孩子的姿势尤其的帅。”   “别做梦了,那是老板的男人, 想多了小心被老板人道处理。”   “!!!”   “……”   “……”   Leo瞄了一眼私群, 敲击着键盘发了条信息, “手上的工作都做完了吗!”这么闲,八卦老板真带劲儿。   群里顿时安静如鸡, 但私群下面还有小群,小群里面飞着各种表情和乱码。   有人狂吼, 是谁把老板手底下第一厂公给拉到群里面来的。   “不要说我是太监,我不是……”Leo满头黑线,无语地再次发了信息。   秘书部那边一阵叮铃哐啷响,看到信息的众位震惊地打翻了茶杯、花盆、文件夹……   Leo听着外面的动静摇摇头, 秘书部那群人估计忘记了, 有一次聚餐的时候是谁热情地让自己加了群,不就是他们自己!   曲起胳臂用力,Leo摸摸自己结实的肌肉, 如此MAN的自己怎么会被说是厂公,老婆要来给他正名啊。   被一大群人惦记着的人站在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内,面朝整面墙的落地窗, 看着窗外风景,犹如精心绘制的水粉画, 颜色纤浓有度、层次分明细有致,美到令人窒息。   青河两岸种着许多花树,这个季节紫薇花、观赏桃开的正艳, 樱花渐次凋零,纷飞的花雨为游客织就了美丽的梦,零落到水中,随波而流,水中鱼儿飞快地啄食,颜色艳丽的红鲤成就了另一番的美丽。   “每天站在这边不要太美啊。”秦深搡了一下章俟海的肩膀,大总裁很会为自己谋福利嘛。   章俟海按住秦深要抽回去的手,看着秦深认真地说:“没有你的风景,并不好看。”他说的是实话,并不是为了哄秦深开心。   “可现在的风景里也没有我啊。”秦深就当没有听懂章俟海的话,故作不知地说:“我在外面看风景。”   章俟海失笑地摇摇头,“我知道你懂,你看风景,我看你。”   “啊啊!”大点点叫唤。   “你懂个屁。”秦深伸出手指在大点点的脑门上戳了一下,手指尖陷到肉里面去了,“肉点点哦,你可真够胖的。”   “哈哈~”点点去抓爸爸的手指,抓不到也不气馁,高高兴兴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爹爹和爸爸在说话,不理他,大点点就自己发掘出了有趣的事情,好奇地看外面的青河,“哇!啊啊啊,啊啊……”大点点手舞足蹈,想要去青河里面抓大鱼,但是被抱着限制了自由身,不满意地扭头看爹爹,发现爹爹和爸爸嘴巴贴嘴巴。   大点点嘟嘟嘴,两颊上的肉肉鼓了起来,小手在空中抓了抓,不放弃、不气馁,他会抓到鱼的,就算是爸爸和爹爹不帮忙。   嘿咻嘿咻——大点点在爹爹的手上蹦啊蹦,章俟海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终于,小肉手贴到玻璃啦~   可大点点发现,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阻挡了自己进一步的动作,难过地唔唔,他好想出去呀,水里面好大好大的鱼。   青河广阔,绕白荡山山脚而行,横贯整个东洲市最后汇入大江到达海洋,水里面生物种类丰富,特别是市区附近,徘徊着大量的红鲤,东洲市人认为红鲤带财,哪怕红鲤泛滥也不会抓来吃。很奇怪的是,汇集在市区岸边大量的红鲤不会游到别的地方去,它们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大,在客栈水边就从未见过红鲤。   天气好,阳光灿烂,鲜花盛开,青河两岸的游人很多,蹲在岸边以水中红鲤为背景的游人不时可以看到。   “你动作快点儿,我刚用面包屑组成的图案快消失了。”蹲在水边的小伙子催促着自己的朋友。   红鲤早就了解了人类的套路,守在岸边就有数之不尽的食物,聚集起来的红色鲤鱼有大有小,大的有小儿体长、小的长不过巴掌,抢夺食物的贪婪习性让它们按照人类意愿聚集成不同的图案,“盛开”着大小不一的“花”。   面包快要吃完了,红鲤可不会继续给面子摆着图案。   同伴在小伙子的催促下久久不按快门,小伙子气死了,“什么鬼,你干嘛!!!”   “鱼鱼鱼……”同伴激动地指着河里面,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有这么大,有这么粗,天啊,它是青河里面的鱼王吧。”   小伙子狐疑,他是东洲市本地人,带着同伴过来玩的,作为本地土著,他长这么大可从未见过或者听过有两个人这么高的、比腰还要粗的大鱼,斩钉截铁地说:“你肯定看错了,青河里面哪有快三四米长的大鱼,要是有,还浮出水面早就发现了,怎么会等到你。”   “真的有,怎么不相信我啊。”同伴急死了,但他初见大鱼激动的没有拍照,拿不出证据,而现在大鱼游远,根本证实不了他的话。   青河里面真的有近四米长的红鲤吗?   每年市政府会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对青河水质及水生物繁衍情况进行监测,毕竟良好的环境是东洲市懒以生存的根本。如果在水中发现体长如此巨大的鱼,早就成为新闻了。   可,这个世界不仅仅有科学的存在,还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这就属于普通人力有不及的地方了。   同伴望着水面兴叹,惆怅地想又有什么人可以证明他看到的是真实的存在。   当然有啊,这个人在岸边的章氏大楼内,肉嘟嘟的小脸贴在玻璃上,压得变形,嘴巴里不时发出“唔、咦”的声音,看到那么大那么大的鱼,大点点觉得好好玩呀,好想抓回家养起来。   平时大点点就喜欢大人抱着贴在水族缸上看里面色彩斑斓的鱼,现在换了一个更大的“水族缸”,他看得更加兴奋了,恨不得挣脱爹爹的胳臂,一头扎进湖里面捞鱼。   青河中央,站在岸边看不到的地方,有一条近四米长的巨大红鲤在水中缓缓游动,姿态闲适放松,它身上巨大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璀璨的宝石熠熠生辉。不是那种新闻报道里看到大肚子、形态臃肿的家伙,青河中的这一条虽然大却不丑陋,美丽得如同神话故事中的人鱼,轻柔的如同上等的丝绸飘带。   看得大点点目不转睛。   好像是感觉到了大点点好奇的视线,水中的红鲤轻轻摆动尾巴,沉入水中,转瞬间消失不见。   秦深和章俟海交流互动结束就看到大点点贴在玻璃上,把点点从玻璃上“撕下来”,秦深捏着他的小胖脸,“擦玻璃还用不上你呢。”   “啊啊……”大点点指着外面,想要看鱼。   秦深抱着大点点紧贴着玻璃,看着热闹的水面,水里面数量众多的红鲤就和沸水里面的饺子差不多。“这有啥好看的,还不如家里面的鱼缸呢。”   大点点用力拍打玻璃,小手还挺有力气,发出“啪啪啪”的响声,不满地“啊啊”叫,他想要出去,近距离看鱼。因为爸爸抱自己,刚才的漂亮大鱼不见了。   “你力气还挺大。”秦深捏着大点点的爪子,“这么有力气,以后拍核桃吧。”   “孩子估计觉得室内憋闷了,我们去阳台。”章俟海平移了靠墙的书柜,露出一扇门,看似普通的办公室内有乾坤。   推开门,外面是宽大的木质露台,露台外是一颗高大的合欢树,现如今的季节,枝头上只有浓绿的叶片,没有任何花朵,阳光穿过树叶落到地上,形成一个个散碎的光斑,秦深扶着大点点,让他用两条软软的小胖腿感受一下走路的感觉。   这么玩儿,孩子可高兴了,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光斑上,小腿脚还未彻底发育硬朗就想挣脱爸爸的手自己跑,很显然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   孩子是高兴了,但大人弯着腰累的要死,秦深带着大点点玩了一会儿就把他抱了起来,“好了,等爸爸缓缓再玩。”   “嗯嗯——”大点点发出不满的声音,包子脸皱了起来,黑亮的眼睛委屈地看着爸爸,他还没有玩够呢。   秦深和他对视,绝不认输。   渐渐的,大点点的眼睛里含上了泪水,“唔~”   章俟海从秦深的怀里面把孩子接了过来,“我来抱吧,孩子现在正是对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限制了他反而不高兴。”   “给你吧,小胖子老重了,不动还好,一动两条胳臂不够他用的。”秦深把孩子交给了章俟海之后,就舒服地坐到了椅子上。露台这儿有原木质地的桌椅,椅子上摆放着柔软的靠垫,坐在上头,携带着花香的和煦的风一阵阵吹来,惬意得眼皮打架。   身边是章俟海扶着大点点踩着地上的光斑玩儿,头顶上方是遮阳的高大树冠,暖阳清风相伴,秦深闭上了眼睛,很想在这边摆上张躺椅舒舒服服地躺上一天。   偷得浮生半日闲,出来三个多小时了,天空没有阴云密布、没有电闪雷鸣,秦深弯起了嘴角,感觉一切太美好了。   听到脚步声,秦深睁开眼,看到是Leo送来了茶水点心,点心是秦深最喜欢的那家私房菜馆的荷花酥,就着微苦回甘的茶水,一口气可以吃掉三个。   捏了一点点荷花酥里头的馅儿,秦深蹲到大点点的跟前,“点点吃不吃?”   “啊~”听到吃的,大点点可来劲儿了,嘴巴张得比脑子动得快。   秦深把手上捏着的馅儿送进大点点的嘴巴里,看他嚅动着小嘴吃得欢,忍不住在他的饱满的耳垂上掐了一下,“真是个小馋猫。猫点点你刚才还吵着看鱼呢,现在怎么安分下来了,三分钟热度哦。”   大点点愣了愣,听到鱼像是在脑海中按下了开关,猛地扭头看向河面,小手用力地指着,“啊啊啊!”他的大鱼啊。   好了,大点点又吵着想下水了。   章俟海无奈地看秦深,好不容易把大点点的注意力转移掉。   秦深缩了缩脑袋,他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到了随嘴提了一下,谁知道大点点这么惦记着。   章俟海抱着点点站在露台的边缘,大点点发现距离水面还是好远好远好远,不满地噘嘴巴,小手指着河水,满含渴望的大眼睛看爹爹,“啊啊~”下去玩嘛~   章俟海看懂了大点点的要求,摇头拒绝,“你太小了,不可以到河边去。”   知道爹爹说了就一定不可以之后,大点点失落地捏着胖爪爪,低下头不想看鱼了,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大鱼,其它小鱼他不爱看。   “嘿,神了啊,刚满七个月的小东西竟然懂得看眼色了。”秦深吃味地在大点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在你眼里,爸爸是软柿子不成,我说了你不听,你爹开口你就乖乖的了。”   大点点伤心地窝在爹爹的怀里面,暂时不想理爸爸。   章俟海的下巴抵在孩子柔软的发顶上,看着不远处的青河,眼神柔柔的。秦深一看他这个摸样就知道这是要满足孩子的要求了,头疼地扶额,“有你宠着,大点点要长成混世魔王了。”   “不会的。”章俟海说的笃定,就像是坚信丢丢在他的娇宠下照样会健康茁壮的成长一样,说得自信。   ···   章俟海本来定了私房菜馆的位置,想带秦深去看看那家的馆子长什么摸样,有些特色美味,例如石子鱼就无法外带,只能够在店里面享用。但他没有想到秦深说来公司是吃食堂是认真的,只能够推了私房菜馆的预约,下次有机会再来。   之前来的时候就看到,食堂是如同字母C的建筑,建筑周围没有什么植物,但“C”里面的庭院别有一番风韵,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江南园林也不过如此。   食堂有开放式的大堂,有小隔间的包房,一般人都会选择在大堂内吃饭,一来是人多热闹,二来工作时间那么忙,唯有吃饭的时候可以交流八卦。   今天最大的八卦就是秘书部带来的,总裁携神秘男子、抱着幼儿来公司上班了。   早在章氏搬迁的时候,公司内部就有老总为了爱人怒砸上亿、不惜动摇公司根基也要搬迁总部的各种流言,流言甚嚣尘上,甚至传到了章俟海的耳朵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老总的爱人是普通民女,说不定是开奶茶店、酒店服务生、医院护士等等版本,姿容平平但温柔可人,充分脑补出灰姑娘和钻石王老五的爱恨情仇;有说老总喜欢上的是隐士高人,看似平凡,其实可以撼动华夏,脑补出这个的武侠奇幻小说看多了;还有说,老总喜欢上了某世交之女,但那位世家千金甘愿平凡,致力于东洲市的环境保护,感动了老总这才搬迁……   种种说法纷纷,改名换姓、掐头去尾在某知名论坛上开了几十个帖子八一八。   章俟海听后只是淡淡一笑,随后授意Leo把搬迁的原因隐晦地传了出去。   自此,章氏上下知道,让大老板大动干戈的不是红颜是蓝颜。   不知道多少芳心碎了一地,倒不是那些人暗恋章俟海,给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幻想自己降服如此高冷的男人,而是心碎于好男人都跟男人跑了,要胸前的一对咪咪何用!   员工只知道大老板喜欢的是个男人,但此男狐狸精究竟是何方神圣大家不知道,现在终于本尊出现了,怎么不让众人激动万分。   “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倾国倾城,一副妖精样。”有别部门的人问秘书部的。   秘书部的人卖关子,笑眯眯地夹了一筷子小羊排不说。   “大Boss是这么肤浅的人吗!”有人说的笃定,“肯定长相一般,但内秀,充满了神秘气息,让人一眼难忘。”   “章俟海想看美人自己照镜子就好了,用得着找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没有人比得上他长得好看吧。”说话的人比较赞同内秀的说法。   “嘘!”陆佳瞪了说话的人一眼,“看你面生是新来的吧,怎么可以直呼大老板的名字。”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清朝早就没了。名字起了就是让人叫的,我还喊老章呢。”   “你不懂!”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陆佳双手合拢放在脸庞,崇拜地说:“我们不是在搞个人主义、封建思想,而是大老板年纪轻轻便打下偌大江山,让我们又敬畏又崇拜,章氏是业内神话的话,那大老板便是我们所有员工心目中的神话。”   直呼章俟海姓名的人竟然有些懂这种感觉,赞叹不已地点头,“年近不惑却已经是商业巨擘,的确值得崇拜。”   章俟海的成功在于自己机敏的洞察能力、果断的决断能力、大胆的创新能力……如果仅仅依靠先天的五运福气,没有后天的努力,不过是成为个运气比较好的普通人,无法开创商业帝国。   陆佳不满地嘀咕,“才三十几岁,哪里是年近不惑。”   “三十九了。”   陆佳扭过身,不想搭理这人。   正好有同事充满了疑惑,小声地和陆佳叨叨,“自从搬迁到东洲市,每年年会的时候小公子都会参加,看长相肯定是大老板的儿子错不了。你说,大老板喜欢男人,又怎么和女人生孩子,听说这孩子还是遗珠,六七岁才认到的。大老板抛弃孩子的亲母,和个男人在一起,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本来想说渣的,但又实在是无法将这个字眼与光风霁雨的大老板联系在一起。   章俟海的忠实拥趸迟疑的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用常人的思维来想,如此举动都很渣。   “嘘嘘,厂公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围在大堂一角八卦的众人不再说话,埋头吃饭,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Leo端着餐盘走了过去,浑然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众位员工心中多了个厂公的绰号。   “为什么喊Leo厂公啊,他又不娘。”   陆佳仔仔细细打量说话的人,“你什么部门的啊,从来没有见过,肯定是才来一两天的新人。谁让特助神神秘秘的,知道老板夫人是谁却口风紧的要死,从来不说,是大老板第一相信的人。”   陆佳旁边的人凑过来,看着十分精英的小伙子笑得猥琐,“古时候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才让管东厂呢,特助知道老板最神秘的私事,可不就是厂公。”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话题有些扯远,陆佳赶忙导正,问一直微笑吃饭却一句八卦也不吐露的秘书部丽丽,“你不是说自己见到总裁夫人了,怎么卖关子不说话,再不说,周末河边野炊不喊你了哦。”   丽丽保持礼貌的微笑,对陆佳使着眼色,对方接收不到,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赶忙埋头吃饭,就是不说话。   “啊啊~”小婴儿稚嫩的奶嗓在大堂内传开,所有人不自觉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往声音的来源看,就看见大老板章俟海抱着个白胖可爱的小娃娃走了进来,老板身上从未出现过一个褶子的手工高定西装此时此刻因为抱着孩子出现了很多褶皱。孩子的小手上刚才应该抓过绿色的植物,沾染了粘液,满是粘液的小手在大老板肩膀上不断留下痕迹。   这是那个一丝不苟、优雅矜贵的章氏老板?!   大老板的洁癖人尽皆知,路上不允许出现任何污渍泥水,食堂内不能够出现一点点饭菜的油腻,对卫生的要求之高令人发指。   现在,洁癖治好了?   不过,这么可爱的小娃娃,是个人就不会拒绝吧。仔细看看,小娃娃和大老板的长相有几分相似,难道……   “卧艹,我不相信大老板是个渣!”陆佳暗暗地呢喃,找到了心头的朱砂痣,又和别人造孩子,怎么可以!就是代孕的,也渣啊。   陆佳倒吸一口气,她身边坐着的几位同事同样如此,不敢置信,大老板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大点点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高兴地啊啊叫唤,在爹爹怀里面一蹦一蹦,腿上弹簧长得不够多,要不然直接蹦跶到秦深怀里面。   率先一步进了食堂的秦深随便找了个角落坐着,才脱离了大点点的“魔掌”不到一刻钟,小胖子又找来了。   大点点把爪子里抓着的东西往爸爸跟前送,求表扬地发出“啊啊”声。   秦深站起来迎了过去,看他爪子里面抓着的东西,“……”很想掉头走人,就当这不是自己儿子。   章·真洁癖·俟海已经麻木了,“不肯松手,一定要送给你看。”   “呵呵。”秦深木着张脸,从跨在腰间的小包内拿出包湿纸巾撕开裹住大点点的手,“来儿子,快把手松开,脏死了,我们快扔掉。”   大点点不要,大声地说:“啊啊!”明明是要送给爸爸看的,怎么可以直接扔在湿纸巾里。   秦深眯起了眼睛,虎着声音说:“你要是不听话,打你屁股哦。”   大点点有些气弱,“啊啊~”给爸爸看的啦。   小拳头越攥越紧,已经有汁液落到了湿巾上。大点点委屈巴巴,明明是拿来给爸爸看的,爸爸为什么看都不看就让自己扔掉,湿漉漉的眼睛执拗地看着爸爸,不看不扔。   僵持了一会儿,秦深看章俟海蹙眉,估计已经到忍耐的极限了。无奈地叹气,“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松开包着孩子小手的纸巾,秦深摊开手放在儿子的拳头下面,“来吧来吧,看完了就扔。”   大点点高兴了,小手蓦地一松,一条半死不活的大青虫子落在了秦深的掌心里,虫子的生命力还是蛮顽强的,被捏到现在,有地方捏爆了流出汁水来还活着。秦深小时候常在山里面跑、长大后又跟教授钻过深山老林,认识很多植物和动物,知道点点捏着的虫子就是普通的大青虫,结茧后变扑棱蛾子的,没有毒。   神色不变的用湿纸巾抱住扔进最近的垃圾桶里,面对疑惑眨巴眼睛的大点点伸出手,“来吧儿子,你爹快受不了了。”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章俟海身上爬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大点点不在怀里面后,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一不注意,他就抓了一条虫,怎么哄也不松手。”   来食堂的路上,大点点被一丛漂亮的花吸引了注意力,死活要在旁边看着不走,秦深不想陪他在太阳底下耗时间,索性先到食堂瞧瞧,留下章俟海陪孩子玩一会儿。大点点现在还小,看到新鲜事物之后的热度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会来食堂的。   食堂是来了,还给秦深带了礼物。   秦深用力地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什么都想着你爸,真是谢谢你啊!”   大点点羞羞脸,脏脏的小手抓紧了爸爸衣服,留下两个清晰的小手印。   秦深看向章俟海,揶揄地说:“走吧大老板,我们去洗手。”   章俟海强忍着奔跑起来的欲望,和秦深并肩缓步走向了他的专属包厢。   他们二人走后,安静的大堂瞬间喧闹了起来的,唯独陆佳没有参与到了同事们的八卦中,她僵硬着脖子看其他人,“刚才坐我身边的就是总裁夫人?”   秘书部的丽丽沉痛地点头。   陆佳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刚才我们当着当事人的面八卦了?!”   同桌的其他人默然。   陆佳突然捂住脸,“夫人不是妖艳贱货也不是姿色平平,阳光健朗、笑起来好平易温柔,他好帅啊。”   花痴完了,陆佳猛地松开了手,直直地看向好友丽丽,声嘶力竭地说:“你知道那是总裁夫人,怎么不和说我!怎么不说啊!”   丽丽无辜,“我一直在给你打眼色,眼皮都抽了。”   陆佳绝望地捂住脸:“夫人帅哥千万不要吹枕头风啊。” 第146章 值得吗?   包厢里秦深给大点点擦手擦脸, 捏着他的小爪子,“你哦, 有好事儿再想着爸爸, 像是给虫子什么的就别了吧。你爸没有洁癖也要给你整出来了!这回把你爹弄得够惨的, 要不是他忍耐力强,肯定半路就把你扔掉了。”   老老实实被擦小爪爪的大点点听不懂爸爸在说什么, “唔~”肚肚饿了。   肚子饿的大点点特别老实,蔫蔫的不想动弹, 等手擦干净了,他一头扎进了爸爸的怀里面,在爸爸平坦的胸口上拱着脑袋,“啊啊。”吃的吃的。   秦深:“……真不会找地方, 爸爸这里可不是粮仓, 没有你的粮食。”   换了一身衣服的章俟海终于轻松了,他泡好了奶粉过来,奶瓶晃动发出来的声音引起了大点点的注意, 扭头看了过去,看到熟悉的瓶子伸出了肉肉的小手,“啊啊。”   “有奶便是娘。”秦深在大点点屁股上拍了一下, 看似粗鲁其实温柔地把孩子扔进了章俟海的怀里面,“让你爹爹喂。”   章俟海顺势接过孩子, 大点点黑亮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奶瓶,没能及时吃到奶奶,着急地把小手搭在了爹爹的手腕上, “啊啊。”吃吃吃。   小孩子的力气还挺大,章俟海顺着大点点的力动着手腕,把奶瓶送到了孩子的嘴边,“叽咕叽咕。”大点点用力地吃了起来,吃这点儿奶可不够他填肚子,等会儿还有好吃的副食呢,章俟海让厨房准备了鸡蛋鳕鱼羹,里面放了一点点蔬菜泥,按照秦深的意思是最好放胡萝卜,但出于章俟海本人对胡萝卜的厌恶,就没按照秦深的要求来。   秦深撑着头看章俟海抱着大点点喂奶,问道:“我们吃什么?”他还以为吃食堂就是在各个窗口排队打饭,挑自己喜欢的上,但他低估了章氏企业食堂的高级,更加确切地说是看低了总裁伙食的标准。   章俟海说:“台子下面的抽屉里有个平板,你要吃什么点,厨房做好了会送来的。”   秦深的手在桌子下面摸索了一下就找到了章俟海说的平板,打开后里面就是菜单,菜单分门别类,想吃东洲市本地菜有、想吃其它菜系有,华夏菜吃腻了还有西餐等等,酸甜苦辣咸样样兼备,只要大老板愿意,龙肝凤髓也能弄来尝一尝。   “奢侈啊。”秦深发出了仇富的声音。   “图片灰色状态的就是当天不提供的。”彩图推送到最前面,是厨房有并且能够做好了送给老板来吃的。   秦深没有选择困难症,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章俟海也喜欢的菜,提交了菜单之后,很快凉菜便上桌了。   白切鸡、凉拌海蜇头、皮蛋豆腐和酱肉拼盘,秦深点菜的水平就是如此的家常。   热菜上的速度同样不慢,厨房里火力全开,几组厨师同时开火,圆融滑嫩的莼菜鲈鱼羹、香酥可口的排骨炸藕,对半切掏空的凤梨里头是凤梨肉炒饭,炒饭上个大肥美的虾球最引人注目;铁板上的牛蹄筋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候,用配套送来的小铲子铲一个下来,贴着铁板的那面有着微微的焦边,吃起来柔韧而富有嚼劲,不会塞牙;巴掌长的小鱼剔去骨刺塞入了鲜嫩的猪肉,口感肥而不腻、嫩而丰腴;高汤煮出来的菜心青翠可人,吃起来平添了鸡汤香浓的滋味却没有纯鸡汤的油腻……   凤梨肉炒饭里面虾仁、贝肉、玉米和青豆占了绝大多数,细长的米粒不过是配角。真正的主食是大师傅到包房里现场制作的拉面,滚烫的砂锅里是滚沸的鸡汤,撇去了浮油之后汤色看起来鲜亮无比,现场制作的面条筋道爽滑,秦深要求面条拉的更加细一些,符合他对鸡汤面的需求。   大点点已经被拉面的动作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暂时混了个水饱的他不急于吃副食,能够分出心思去注意其它了。   点点的小脑袋随着面条一上一下,嘴巴里不时发出“唔”的声音,他感觉神奇极了。   秦深问师傅要了一小团的面团,搓成了个圆球放到大点点的鼻子前,大点点两只眼睛对准了面团球,顿时成了斗鸡眼。   秦深偷笑,免得孩子斗鸡眼养成了习惯,赶忙把面团拿远了点儿。很显然一个面团的吸引力比不上拉面时的炫目,大点点不去看爸爸,把视线重新放在了在空中飞舞的面条上,不过可惜的是,面已经拉好了,按照章俟海宠孩子的程度,刚要张口让师傅准备材料再拉一次,秦深撇嘴阻止了好老爹的放纵要求。   拉的极为细的面条放进滚沸的鸡汤内,不需要经过煮制,便被烫熟。面条放了进去之后还往里头加了球生菜、掐头去尾的豆芽、用蛋液抓过的嫩牛肉、生的鸽子蛋以及菜叶子。   还未吃,鼻尖便充满了鲜美的味道。   秦深比了个大拇指,“光闻着就香,师傅的手艺棒极了。”   大师傅欠身,心满意足啊,总裁的另一半真是个帅气可亲的好人,他一番努力得到了夸奖、没有白费,要是只有大老板,他拉得再好看,也不会得来半个欣赏的眼神。   在秦深的要求下,面条细长,筷子捞着犹如丝线,吸收了鸡汤的浓香,寡淡的面条有了灵魂。   秦深控诉,“以后别再说食堂不好吃了,我会嫉妒的。”   章俟海笑着摇摇头,世界一切美食于他而言不过浮云,真正在乎的是一起吃饭的人,没有秦深在身边,山珍海味、鲍参翅肚不过是果腹的东西罢了。   吃完了午饭,溜达回了章俟海的办公室,大点点已经睡眼惺忪。   总裁办公室除了整面墙的落地窗外,其它出乎意料的单调,办公桌椅外就是占据了其它墙壁的书柜,书柜上或摆放书籍或摆着绿植。然而,一件让人放松的家具都没有,没有沙发、没有茶几,难道待在办公室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秦深环绕了一圈,不满地说:“你这边怎么沙发也没有?”   正要开口让章俟海置办沙发,秦深看到章俟海走到房间角落里,用脚踩了一下地板,挑眉,“难道有什么机关不成。”   “被你猜中了,就是有。”   章俟海退开一步,方才他站着的地方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旋即有嗡嗡嗡轻响,地板上升,隐藏的旋梯抬升。章俟海比了个请的姿势,“下面是休息室,你和点点正好睡一觉,醒过来我们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   秦深探头看了看,总感觉楼梯单薄的样子,大点点用和秦深如出一辙的表情伸出脑袋往下面看,嘴巴里发出疑惑的声响,过了一会儿,秦深听到儿子发出“嗯嗯啊啊啊……”的声音。   秦深惊恐地把手里面的大团子抱开了一些,就见大点点皱着眉头用劲儿,很快秦深就闻到了一股味道。   秦深:“……”除了吃和睡,还有拉粑粑的小家伙哦,你还能够干啥!!!   大点点松了一口气,舒服地打着哈欠,小手揉着眼睛,他更加困了。软软地叫着“啊啊~”,就像是娇萌地喊着爸爸,他除了吃喝拉撒,还会卖萌哦。   当爸爸的拿娇弱的孩子还能够怎么办,秦深苦恼地看着章俟海,“真是甜蜜的负担。”   “我来吧。”章俟海伸出手说。   秦深摇摇头,“算了,你今天受到的打击够多了。”   暴力点捏爆的那条大青虫子,秦深看得出来给章俟海的打击很大。要是再看到粑粑,今儿个洁癖承受力要濒临红线、爆表了。   章俟海苦笑,“慢慢来,总能够克服的。”   “哈哈,你小儿子以后会给你带来更多惊喜的。”   秦深踩上了看似单薄的楼梯的,踩上去之后发现非常结实,完全无需担忧摔倒的可能性……转念一想,章俟海又怎么会让危险出现在他们身边呢。   沿着旋梯下去,是个比楼上办公室略小的空间,放着一张榻榻米,松软的垫子仿佛会把整个人陷进去。休息室里没有通透敞亮的落地窗,而是小扇的窗户,米白的纱帘拉着,柔柔的光线照了进来。   秦深给大点点换了尿布、洗了小屁屁,洗完了端着水转身去卫生间倒掉的功夫,大点点就光溜溜着屁股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床头,他知道睡觉要去那边的,往那边一趴,呼呼睡了。章俟海就站在旁边看着,嘴角含着一抹舒心的笑意,心满意足。   章俟海上午陪着秦深和大点点,几乎没有做什么工作,秦深和点点午休的时间,他要将堆积的工作处理完。   …………   ……   秦深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压得自己喘不气来,梦境里头漫天的乌云沉沉,间或有狰狞的电龙在乌云间游动,耳边是猎猎的风声,身后传来了痛苦的闷哼声,雷电击打肉体发出来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后脊发凉。秦深想扭头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梦境里他的意识无法移动,只能够面对沉沉的云。   “我万年历劫一次乃是命数,你又何必强求着和我一起同行。”不悲不喜、平淡和缓的声音秦深听着很耳熟,“世间万事万物总有衰竭的那一刻,我虽为至高神、与天地法则同,但亦生活在三界五行中,天人五衰,一旦来了,是躲不掉的。”   另一个声音说了什么,秦深听不清楚,但心里面下意识地知道,那人是在说:我愿意跟着你,生死相随。   “罢罢罢,执拗的脾气真是从未变过。”秦深想,此刻说话的人肯定无奈地摇着头吧,“除非承受剥离神格之痛,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加诸肉身之苦,否则是无法进入轮回的。你好好考虑。”   这人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誓死相随的真挚、天雷加身的痛苦于他而言是一样的,无悲无喜、无情无爱,悲天悯人、博爱又无情。   秦深感觉到耳边有劲风刮过,交加的雷电闪烁得更加频繁,刺得眼睛生疼,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仿佛有重重艰难痛苦压在心头,心脏在胸腔内如擂鼓一般。终于,眼前的电闪雷鸣消失了,秦深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视线往下滑落,脚下是万丈深渊,有浓黑的云不断翻涌,摔下去不是摔得粉身碎骨,而是直接被风雷绞碎成齑粉。   定睛细看,黑色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直直地向下坠落,狰狞扭曲的雷电在他身周交织,但没法伤害他分毫。   大概是秦深的视线太过专注炙热,坠落的那人转过头来……   千万米的距离顷刻间缩小成寸,秦深看到了那人的脸,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熟悉而又陌生,好像是他自己的脸。   骤然而来的坠落感拉扯着秦深的意识,他在虚空中挣扎着,猛地醒了过来,看到个包着纸尿裤的小屁屁,两条白藕似的小胖腿架在秦深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地夹着他的脑袋。   昂着头向下看,秦深颓败地落下头,难怪在梦里面觉得不舒服、胸口压得慌,因为大点点整个人压在他的胸口,一大袋面粉的重量呢,谁吃得住!!!   秦深抬手在大点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换来孩子不满意地蹬腿。   “你好啊!睡着睡着睡爸爸身上来了,是不是觉得爸爸比垫子舒服。”秦深拖着孩子的肩膀把小家伙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小胖子换了睡觉的地方不舒服地哼哼。不过胳臂拧不过大腿,点点别想再趴到爸爸的身上去睡了。   按着肩膀从床上爬了起来,被大点点压得几乎要散架了,秦深活动筋骨,拿了手机看,快要四点了,一睡一个下午报销。   换了衣服,坐在床上把点点给折腾起来,被吵醒的点点哼哼唧唧地哭,小肉手抓着床单不放,他就不起。   “不起床,爸爸打屁股。”   大点点,“哼哼唧唧。”   “爹爹来啦,我们准备回家了哦,你不起床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边。”   大点点别过脑袋,继续呼呼。他还小呢,听不懂。   秦深趴在床上,弹着点点肉嘟嘟的脸,脸颊如同扣在盘子里面嫩滑的果冻,弹一下,颤巍巍。“哥哥来啦。”   大点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小手松开了床单往上伸,意思是让哥哥抱抱。秦深抄起儿子把他抱离开了床,去了卫生间,接了一点点的凉水弹在孩子的脸上,被这么折腾着,点点已经没有睡意了,小脑袋四处找,“咦?”哥哥呢?   秦深假装没看懂小儿子究竟在找什么,动作迅速地给孩子换了尿布,穿上衣服,又冲了奶粉喂他。   抱着奶瓶“咕叽咕叽”的大点点依然四下找着哥哥,不过填肚子先,哥哥可以边吃边找,所以才没有闹起来。   抱着大点点去了楼上办公室,章俟海正低头看文件,认真的摸样格外让人心动。秦深刚准备驻足看一会儿,就听到章俟海说:“我马上就好,你先带着孩子玩一会儿。”   “不急,你忙着。”   章俟海说马上,那这匹马的速度就不会慢,几分钟的功夫后合上文件夹,章俟海坐直了身子说:“好了,可以回家了。”   动作快到秦深一愣,他刚刚抱着孩子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鱼。   “别这么惊讶的,之前我已经把工作都做好了,刚刚额外看了一份策划案而已。”章俟海站了起来走向秦深,见吃着奶的大点点不断地扭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好奇地捏了捏孩子的手,“小宝贝你在找什么呢?”   嘬着奶瓶的大点点热情地和爹爹分享,笑眯眯的摸样就像是自己在做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啊啊!”他找哥哥哟,他的哥哥。   秦深像章俟海使了个眼色,嘴巴动了动——找哥哥呢。   章俟海了然地点点头,对秦深说:“我们回家吧。”   “好嘞。”秦深发现,离开客栈一白天他竟然那么想念那个地方,说要回家,归心似箭。   下楼,章俟海却拉着秦深绕着小楼走向了河岸边,秦深无语了,“儿子想到河里面捞鱼,你就给他提供道具啊。以后他想摘天上的星星,你是不是还要给他预备宇宙飞船。”   章俟海失笑,“不过是坐船而已。”让孩子近距离地看看水,看看水里面的鱼。   秦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这么个爹宠着,怀里面的小胖子成为混世魔王不过是时间问题,以后孩子的教育中,他应该更严厉才是。上船的时候,秦深背了个宝宝凳,让大点点背靠着自己坐在怀里面。别看点点才七个月大,力气可大得很,一不小心没有抱住,从手臂上窜到河里面去怎么办。   立刻跳河去捞,还要考验一下反应能力呢。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孩子绑在身上吧。   章俟海偶尔会坐船上下班,线路要直接一些,无须等待红绿灯、避让车流人流,速度比坐车的要快。小型的游艇看外观毫不起眼,内里却布置精良舒适,与五星级酒店的配置毫不孙色,不过孩子并不想待在狭小的空间里,他想爸爸带着自己站在栏杆边近距离地看水。   “看你儿子哟,简直一多动儿。”   秦深嘴巴里抱怨着,行动上很乐意配合儿子。   和章俟海并肩站在船尾,大点点果然如秦深先前预料的那般,蹦跶想跳到水里面亲自去捞鱼。   章俟海免不得检查了一番背带的情况,确认完好无缺之后才指着水里面的鱼教导孩子说话。   “鱼。”   “啊啊!”大点点目前会的音节就那么几个,心情激动就会啊啊啊大叫。   “不教他鱼。”秦深说:“来,大点点我们一起说,爸爸。”   突然的,大点点比先前更加激动地动了起来,整个小身子都散发着渴望,“啊啊啊~”听他高昂的小嗓门就知道了。   “天啊。”秦深发现儿子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章俟海也发现了,他的情绪比较平淡,除了家人,很少有事物能够让他产生情绪起伏的。“一条很大的鱼,看点点的样子,估计上午的时候就发现过了。”   “难怪大点点想要下水捞鱼的,这么大的鱼,我看到了也忍不住想看看它究竟多少大、多少长了。”秦深赞叹,“它长得太漂亮了。”   不知何时浮到水面,跟随着游艇的巨大的红鲤真的很美,如红色的绸缎,在水中的姿态轻盈飘逸,红宝石一般的鳞片会聚拢阳光,使鳞片越发璀璨。红鲤昂首,瞧了一眼船上激动万分的白嫩小胖子,鱼眼和普通的不一样,是黑濯石般的黑瞳,没有围在眼球周围的白色。充满了人性化的灵动,不是木讷呆板的死鱼眼。   “啊啊。”大点点叫着,小手在虚空中抓啊抓,就是抓不到,好急哦。   在大点点急躁的声音中,大鱼慢慢沉入水下消失不见。   秦深望着水面,“好可惜,看不见了。巨大红鲤是水中鱼王吧,说不定市区附近水域中的红鲤都是它的鱼子鱼孙,这么大的个头活了有几百年不成问题。”   “跟着我们走了这一段,不知道它要干什么。”章俟海拍拍大点点,安慰见不到大鱼后显得很失落的孩子。   秦深异想天开,“说不定是看上咱小儿子天赋异禀,想要给大点点当坐骑?年画上,白胖小子抱大鲤鱼,很搭啊。我们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胖娃娃。”   胖娃娃·点点看不到鱼了,没精打采地垂下了手脚,不高兴。   不高兴的大宝贝安分得很,秦深和章俟海对视一眼,非常没有爱地不去继续安慰儿子,就让他们稍微安静一会儿吧。   秦深心虚地咳了一声,想要和章俟海分享自己下午的梦,眉头纠结了半响,“我怎么就记不住梦呢,之前还觉得历历在目的,现在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去描述了。”   “梦都是这样,刚醒来的时候记得最清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忘,最后彻底记不住。”   “可……”秦深拧眉,“总觉得那不是梦,就像是亲身经历一样,梦里面压抑的情绪让我心头难受。”   “我应该记得的。”秦深闭上眼睛慢慢回忆,“层层黑云内电闪雷鸣,好像是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人要去干什么事情,也许去做了,就会死,但是宿命,他不得不去做。另外一人阻止不了他,就想跟着一起去,但跟着去的代价很大很大。”   说完,秦深愣了愣,心头涌上了酸涩的难过,“代价太大了。”   章俟海蓦然收紧了握住秦深的手,“生死相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秦深睁开眼,眼神平静如水,他问:“值得吗?”   “值得。”章俟海如深湖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秦深的双眼,内敛着探究、不安和忐忑,看着秦深又像是透过秦深看着另外一个人,不,看的始终是秦深,章俟海的眼中容不下其他人。   秦深眨眨眼,平静的双眸中染上了疑惑,“我怎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脱口而出,是埋在心里面的问题,但恍惚间觉得不是现在的自己应该问的出口的。   “大概是心有所感。”章俟海为秦深找了个解释。   秦深迟疑地点点头,“大概吧。”   水上没有什么阻碍,到达客栈的时间很快,之前就往客栈打过电话,得知丢丢已经放学了。果不其然,船靠露台时,丢丢就在那边等着。   终于看到了哥哥,大点点来劲儿了,够手要哥哥抱,秦深放开他,到了哥哥怀抱里的大点点“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像是在分享自己白天出去的见闻,说着爹爹公司好大好大 、说水里面的大鱼好美好美。   大点点说得投入,丢丢听得认真,一天没有见到弟弟,小哥哥可稀罕小胖子了,捏捏弟弟的小胖手、挠挠弟弟软软的双下巴,再在弟弟饱满的额头上亲亲。章俟海和秦深站在一边看着,目光柔和,充满爱意。   水中传来了哗啦水声,秦深看过去,“噫,红鲤竟然跟着我们来到了客栈。”秦深蹲到了岸边,低头看着大鱼,半开玩笑地说:“你难道要住店?你会化形吗,化形了就自己走进来,不会我喊员工来抱你。”   因缘际会下得到机缘开了灵智的红鲤精听得懂人言,但不会说话、不会化形,黑而圆的眼睛里透露出急切和求助,但秦深修炼不到位,还无法从一条鱼的眼睛里看出如此之多的复杂情绪。   红鲤急得在水中拍打着尾巴,溅起不小的波浪,平静的水面搅动起了波澜,它的大嘴里发出如同吐泡泡似的咕咚咕咚声,满是哀求。   秦深眉头微蹙,“你别急,我去找人当翻译。”扭头看向章俟海,“你先带孩子们进屋,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   “天色还早,离吃晚饭有一段时间,等等无妨。”   “对的,爸爸,我们等等。”丢丢抱着大点点站在爹爹的旁边,兄弟两相似的眼睛流露出几乎一样的好奇。丢丢小哥哥加强锻炼,抱越来越重的大点点虽然吃力,却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了。   既然这么说了,秦深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看向水里,他要喊个翻译来。   翻译被水中的动静吸引了过来,还未等秦深召唤,水鬼小喜就靠近了临水平台,她看到巨大的红鲤惊了一跳,“鲤鱼王!”   “小喜你认识它?”   “对啊,青河里面的女王。”小喜浮出水面,纱质的裙摆在水中飘荡,像是一只漂亮的水母。小喜给秦深介绍,“鲤鱼王开启灵识有五百多年了,就差个契机化形,修炼有成的话,说不定以后还能够跳龙门化身成龙呢。”   鲤鱼王很显然认识小喜,透明如扇的鱼鳍拍动,嘴巴一张一合,说了很多岸上人类听不懂的话。 第147章 某二代   听鲤鱼王说话, 小喜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老板, 鲤鱼王的丈夫三天前被人类抓到, 好不容易逃出来, 但是半身的鳞片被拔掉了,目前奄奄一息, 濒临死亡。”   秦深严肃起来,沉声说:“需要我做什么?”   “老板, 鲤鱼王想要住进客栈,希望客栈能够帮忙救她丈夫,提供医药大夫。”鲤鱼王说了几句,小喜代为转告, “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秦深当然同意, 这没有什么为难的,“尽管来吧,客栈内有大夫、有上好的药, 希望能够帮上你的忙。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拿出住店的房钱。”   鲤鱼王感激地连连在水中摆动,如同作揖, 潜入水中火速游走。   小喜说:“听说鲤鱼王以前被人类伤害过,她丈夫又遇到这样的事情, 按照她讨厌人类的性格肯定不会求助人类的。”   “那现在?”   小喜望着鲤鱼王消失的地方说:“鲤鱼王怀孕了,想救丈夫心有余而力不足吧。我去帮帮她,帮忙看着, 不让人类发现他们也好。”   说完,小喜沉入水中,追着鲤鱼王的方向过去了。   秦深看着远方,鲤鱼王应该要一段时间才过来,在这边干等着不是事儿,他说:“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等。丢丢还抱得住小胖子吗?”   胖点点搂着哥哥的脖子不松开,明显是要赖在哥哥怀里面了,秦深伸手去抱他,点点别过脑袋,当没有看见。   丢丢拖着大点点肉肉的屁股,微微吃力地说:“爸爸,我能够抱的。我加强锻炼,老师说我现在努力多了,是德智体美劳全美发展。”   丢丢当了小哥哥之后非常努力地锻炼,增加力气,谁让他有个胖乎乎的弟弟呢。   秦深扶着丢丢的背走进了屋子,一家四口就在自家屋子里的客厅吃饭,饭菜六娘、五娘给送来了,今天晚饭吃的简单,麻将块大小的红烧肉码放在砂锅内,浓稠的酱汁裹着肉块散发着诱人的味道;油炸的小黄鱼上撒了芝麻盐,外壳焦脆、内里鲜嫩;芦笋清炒了虾仁,多了些许坚果的香味,秦深猜是用核桃油炒的;藕丁凉拌、藕尖清炒、荷花裹了蛋液油炸,还有蒸出来的荷叶包鸡,这是荷香系列。   秦深盛了一碗鲫鱼汤给丢丢,两斤一条的大鲫鱼做汤,汤里面放了豆腐和荷包蛋,汤味更靓。“吃鱼补脑,多喝点儿。”   “谢谢爸爸。”丢丢眉眼弯弯,笑着拿起了汤勺……抱着大胖小子单手操作,丢丢拿勺子的时候姿势略别扭,舀了一勺汤准备送到嘴边,却发现怀里面的馋点点张着嘴巴、渴望地看着勺子,小嘴边缘有晶亮的一圈,馋得流口水了。   被这么看着,像是自己吃独食一样,丢丢悬在半空中的勺子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迟疑地问爹爹、爸爸,“大点点可以喝鱼汤吗?”   “可以,要吹凉点儿。”秦深正在撕鸡,回答丢丢的是章俟海。   丢丢点点头,鼓起嘴巴吹着气,吹了好一会儿,小勺子内那浅浅的一层汤早就凉凉了,鱼汤凉了就略有腥气,章俟海看着没有说什么,反而鼓励地让大儿子给小儿子喂汤。丢丢接收到鼓励,信心满满地把勺子送到弟弟嘴边。   大点点早就张开嘴等着呢,勺子里浅浅的汤水滑入嘴中……点点的小眉头皱了起来,没有想象的好喝啊。   看看哥哥,又看看桌子上那碗汤,大点点果断向爹爹伸出了小胖手,因为爸爸、爹爹喂的好吃。   丢丢失落地把点点交到了爹爹手上,“我是不是喂的不对啊?”   “没有。”章俟海拍了拍大儿子的头,“你做的很好,点点怕耽误你吃饭呢,这才让我抱的。”   大点点伸手去够汤碗,“啊啊。”喝汤喝汤。   丢丢翘起了嘴角,“我知道了,爹爹。”安慰自己而已啦,他明白的,大点点才多大点儿的小婴儿,知道什么呢。   章俟海给点点喂吃的,鸡汁土豆泥里面放了豌豆泥,是孩子的辅食。吃自己的不过瘾,点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桌子上的菜,特别是爸爸正在撕的鸡,看起来太好吃太好吃了。   当然好吃,荷叶鸡又嫩又多汁,小公鸡肚子里还塞了蘑菇、笋丁等等,荷叶一撕开,荷香、肉香、菌菇香、笋香……各种味道便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秦深把一条小鸡腿和两个翅膀全放到了丢丢的餐盘里,“吃了长更壮。”   “爸爸,我要翅膀就可以了,鸡腿你们吃啊。”正吃着小黄花鱼的丢丢连忙说。   “给你了就吃呀,我和你爹爹可要包圆剩下的。”说是这么说,但一只小小的童子鸡才多大啊,两条腿、两翅膀卸掉之后就没有多少了,但这个鸡肉嫩,除了盐没有加其它任何调味,正在生长发育中的小孩子吃着最好了。   秦深把另一条鸡腿放进了章俟海的盘子里,自己吃剩下的身子,鸡胸肉柴、脊背上几乎没有肉、鸡脖子全是骨头,没什么可吃的了。   埋头吃鸡的秦深看到一条鸡腿出现在了自己的盘子上,抬头看,看到章俟海收回去的筷子。秦深莞尔,用筷子把腿肉撕了下来,送到章俟海的嘴边,“尝尝看,我觉得童子鸡肉太嫩,明天让宝成哥用只快一年多的小公鸡做盐焗鸡吃。”   章俟海就着秦深的手把鸡肉吃掉,看着秦深说慢慢地说:“好吃。”   秦深:“……”莫名觉得脸红哦。   大点点伸长了脖子,“啊啊~”他也要吃。   秦深直接在点点的大脸上掐了一下,“怎么哪里都有你,乖乖吃你自己的,鸡汁土豆泥多香啊。还眼馋我们的干啥,你看,哥哥也要吃土豆泥的。”   说到土豆泥,秦深想起来也有丢丢的一份,把白色的小盅推到大儿子的跟前,“凉了就不好吃了,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啊?”丢丢疑惑地眨眨眼,“不是弟弟的辅食吗,怎么我也有?”   “大点点吃的都是糊糊,你的里面豌豆整颗的,是给大孩子吃的。”秦深揭开了盅盖,里面鸡汁煨出来的土豆泥细腻,点缀着一颗颗的绿色豌豆,看起来可口极了。   丢丢心里面充塞着满足和感动,自从有了弟弟之后,爸爸和爹爹总是从各方面家做到了平等,如同一道菜、一件衣,不会因为有了弟弟而忽视了他。丢丢想,其实自己长大了,不需要这么细致周到的呵护,他不会跟弟弟争宠的,但爸爸和爹爹的体贴,真的让他心里面非常熨帖。   不多说感谢的话,丢丢扬起了灿烂的笑容说:“我们一起吃吧。”   ···   吃完之后,一家四口在外面露台上消食兼之等待鲤鱼王的到来。   “点点,喊哥哥。”丢丢不厌其烦地教弟弟说话。   大点点往哥哥身上扑棱,“啊啊。”抱抱,抱抱。   丢丢坚决不抱,架着点点让他老老实实地站在长椅上,“笨点点,怎么还不会说话呢,叫哥哥啦。”   “唔——”大点点叫不出来,小脚丫子叠在一块儿使力,就使出几个“噗噗”响。   “啊!”丢丢大叫,“点点放屁了。”   站在一旁的秦深正要说:没事儿的,放屁很正常,别把粑粑一起蹦出来就行,不然又要换尿布、洗屁屁了。话还没有说出来呢,他就听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说:“不愧是我弟弟,就是厉害,放屁就是响亮。”   秦深默默转头,“……”丢丢不仅仅是妹控,也是弟控啊。   拽拽章俟海的袖子,秦深悄声地说:“以后你们都宠着他吧,我一定要凶一点儿,不然镇不住他。”   章俟海无奈的笑笑,“不会成小霸王的。”就算是成了又怎么样,他们家有这个资本。   临水平台那边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一家子看过去,看到了水鬼小喜、蚌精珠珠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水中精怪护送着两条鲤鱼慢慢游了过来,红色如绸带一般的是鲤鱼王,鲤鱼王旁边虚弱无力、只能够靠在妻子的身上缓缓游动的是白色的锦鲤,唯有额头上有一抹鲜艳的红色。   白色锦鲤可比红鲤小多了,体长不过两米,他身上伤痕累累,有鲜血从他身上渗透出来,蜿蜒在水中。   秦深皱眉,跨出一大步挡在孩子们的身前,温声地说:“丢丢抱着弟弟到屋子里面去吧,时间不早,你应该做作业了。”   丢丢听话地点点头,刚才瞥到的一眼,狰狞可怖、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他心惊胆战,担忧地问:“爸爸,能够治好他吗?”   秦深抬手摸摸孩子的脸,纯善的眼神让他心中的阴郁散了散,他说:“肯定会的,你放心吧。”   “嗯。”丢丢抱起了弟弟,转身进了屋里。   等孩子们进去之后,秦深转过身望向临水平台外,身后传来了属于成年人的脚步声,是兰德起和郭跃来了。   “鱼来了,过去看看。”   兰德起点点头,走到水边蹲了下来,打着电筒查看着大鱼的情况。刚才光线昏暗还看不清楚,手电筒集中的光束很容易就看到大鱼身上血肉模糊的伤痕,生生拔掉鳞片之后留下淋漓的血肉,在水中泡着,伤口泛白、浮肿,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渗透了出来,空气中是浓重的血腥味和鱼腥味。   小喜在一旁愤怒地握着拳头,“河里面有偷猎者,那些该死的家伙想要抓白王,手上还拿了枪。”   “拿了枪?”这个事儿就大了,肯定要管管啊。秦深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将将要拨打报警电话的时候怔了怔,报警理由说什么?说有人持枪在水中偷猎,理由靠谱不?   “我来打电话,你处理这边的事情。”章俟海说。   秦深点点头,“行,你找人处理这件事情更加方便。”在俗世中,章俟海的力量可比秦深大很多很多。   章俟海去打电话后,秦深站在兰德起一边看他检查,大体检查完了,兰德起说:“把鱼捞出来,带到医务室去。”   “好嘞。”郭跃撸袖子,准备捞鱼。   水中的鲤鱼王发出“噗噗”几声,小喜给翻译,“鲤鱼王问她的丈夫有救吗?”   兰德起面对病人及病人家属实话实说,“他身上大概有百分之六十的鳞片被拔掉,伤口泡在水中受到了污染,出现了腐烂坏死的情况。而且失血过多,能够活着就靠着鲤鱼王渡真气保住一缕心脉,勉强维持着罢了。我只能够说试试,尽我所能保住他的性命。”   秦深听懂了兰德起的未尽之言,尽人事听天命,白王能不能活着,看他个人的意志力、看老天的天意了。   鲤鱼王发出哀泣,声音且尖且细,就像是稚嫩孩童的哭声,和着夜晚凉凉的风,听得人心中发颤。   白王虚弱地扇动着鱼鳍安慰着妻子,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够无言地安慰着妻子。   和鲤鱼夫妻说了一声之后,郭跃弯腰从水中把白王抱了起来,出了水,彻底地暴露在空气中后,大半个没有鳞片保护的身子呈现在众人眼前,不是菜市场杀鱼时看到的那种场景,白王的伤口更偏向于人类,皮开肉绽,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   郭跃抱得很小心,但现在任何细小的动作都会牵动到白王的伤口,引来鱼身的痛苦颤栗,毕竟他的创伤面太大了。   大步走向了室内,郭跃把白王抱去了医务室,兰德起会在那边进行创口清洗、上药等等,他们把能够做的都做到,接下来就看白王自己的了。   鲤鱼王拍打着水面,她说自己要住店。   秦深点头,“我给你做登记。”   鲤鱼王知道客栈的规矩,将自己的信息报了出来,“阿里,来自于青河。”五百年前因缘际会听到一位白衣公子站在水边诵读道经,自此开了灵窍,从普通的鲤鱼成了鲤鱼精。成了精的阿里懵懵懂懂,很喜欢亲近人,因为富有灵性,差点儿就成了一些人的盘中餐,因为那些人认为吃了有灵性的东西更加滋补。   还是那位白衣公子救了她,送她入水。   对人类的感情,鲤鱼王是又爱又恨,非常复杂的。   道完了自己的个人信息之后,阿里转身对众位帮助他们夫妻的精怪道谢,特别是水鬼小喜,要不是她机敏,发现敌人踪迹及时通知他们改变了线路,潜入水底,说不定他们夫妻就会进入电网,彻底成了亡魂。   小喜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的,要不是有你们夫妻二人在,青河内不会像现在这么太平。”   其他精怪或已经化形或还是原身,七嘴八舌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纷纷从客栈附近离开。   鲤鱼王尚没有化形成功,虽有灵识,却是鱼身,行动不方便,秦深依然喊来了郭跃抱鱼,把她送去了房间,鲤鱼王更想和丈夫待在一块儿,但医务室里没有她那么大的缸,装不下她。   看着鲤鱼王去了房间,秦深转身去了医务室,瞧了一眼就出来了,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清创手术看起来太吓人了。   回到了房间,秦深仰躺在床上,兰德起给白王清理伤口的画面不断浮现,他摸着自己的胃,郁闷地说:“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想吃鱼了。”   章俟海把大点点放到了床上说:“那就不吃,刚刚有人打电话给我说,在水上偷猎的人找到了,在他们船上发现了三把手(枪)、两把改装过的猎(枪)、五十多发子弹,以及大功率电鱼设备,一网下去,附近水域的水生物死绝。”   章俟海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打电话给认识的局长之后,对方没有任何迟疑就组织了人手沿河寻找,很快就发现了可疑船只,那条船发现了水警之后做贼心虚地逃跑,本来将信将疑的水警觉察出情况不对劲,铆足马力去追,开启了一场水上追逐战。经过水警的围追堵截,将可疑船只逼停,查获违禁武器若干、致人上瘾的新型毒品数样以及从水中捕捞的红鲤十数条。   “什么人啊,带这么多武器?还吸毒!!!”   章俟海说:“一群二十不到的二三代。”   父母长辈要么有权、要么有财、要么有势,纵容得这些孩子无法无天,就一人是东洲市本地人,其他是过来玩的,玩着玩着就玩嗨了。   更具体的细节章俟海没有说,吸嗨的那帮人抓了水中的鱼生啃,水警上船时闻到了浓重的令人作恶的血腥味。   秦深看看在床上爬得正欢的某二代,大点点嚣张的资本可比那些不到二十岁的家伙多多了,不仅仅可以在普通人类中纵横、在普通人类触及不到的领域亦可以为所欲为……   大点点注意到爸爸在看自己,咯咯笑着爬到了爸爸身边,耍赖地趴在了爸爸的大腿上,“咿咿呀呀”叫了两声,爸爸不理他,大点点憋了好一会儿,竟然模模糊糊的发出了“ba”的音节。像大点点这么大的小婴儿正在语言学习的阶段,会似真似假的发出一些“ma”、“ba”的声音,不是真的在说话,只是学习的阶段,并没有多少意义。   点点说者无心,但两位爸爸听者有意,秦深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指着孩子对章俟海激动地说:“你听到了吗,听到了没?孩子说话了,他喊我爸爸。”   章俟海平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激动的情绪,他坐到了秦深的身边说:“我听到了,孩子叫了。”   秦深骄傲,“不愧是我儿子,就是不一样。”   章俟海轻笑,秦深不知道,他现在的神情和饭后丢丢说“不愧是他弟弟”时一模一样。逗着大点点再多说两声,但趴在秦深腿上的孩子不配合,一个劲儿地傻乐,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乐个什么劲儿。   秦深把孩子捞了起来搂进怀里,“我的崽,你可是妥妥的富二代,免得你走上歧途,爸爸可要严格要求的哦。你哥哥也是,爸爸同样会严格要求的。”   “啊啊。”大点点蹬着腿,听不懂爸爸在说啥,但是脚趾好好玩儿。盯着脚趾看了一会儿的,果断抬脚送进了嘴里,吃脚脚吃得欢。   章俟海抓着大点点的脚往外抽了抽,小家伙不乐意地“嗯嗯嗯”,一副谁跟他抢就跟谁急的样子。   “真是傻乎乎的。”秦深不允许孩子吃脚,又没有少盐,用得着吃脚补充盐分嘛!   爸爸来抢脚脚,大点点同样不乐意松开,急了就更加用力地含住大脚趾。   秦深吃味地说:“爸爸和爹爹的待遇就是不如哥哥啊。”   可不是,现在要是丢丢过来要大点点的脚,点点肯定很乐意和哥哥分享,一起吃脚脚。   “看他这个傻样,以后肯定不会坏。”秦深说的自信。   章俟海失笑,“我们的丢丢和点点都是好孩子,有我们从旁看顾着,不会长歪的。”   秦深伸出手指戳戳章俟海的胸口,“章先生,就是你,不能够一味宠溺孩子知道不。不能够他们要啥,就给啥。”   章俟海感觉到另一个细细小小的力道戳在自己的身上,低头去看,不由得笑了起来。秦深也看了过去,顿时笑喷,就见大点点伸出了他的小手手戳着爹爹的腰,“哈哈,你看他的表情,贼兮兮的,你儿子太搞笑了。”   爹爹和爸爸笑了起来,伸着手指的大点点跟着乐呵呵,手上用力,又戳了两下。   ···   兰德起技艺高超,第二天一早秦深去瞧过一眼,白王身上所有的烂肉被割掉,露出好的血肉,上了优质的创伤药、打上了抗生素,用纱布裹着伤口,现如今整条鱼处于半脱水的状态。没办法,入了水,水进入伤口会泡软皮肉,引起伤口的进一步感染,上的药也会被水冲刷掉。   “加湿器对着鱼吹的法子,呃,挺独特。”再去看的时候,秦深就看到两台加湿器对准了白王在吹,白王待着的水缸是玻璃的,可以说是定制款了,两米左右的狭长大缸并不多见,水缸内放着浅浅的水,里面的水不到半个小时就要换一次,因为很快就会被鲜血、脓水污染。   白王戴着氧气面罩的同时,鱼鳃处裹着湿毛巾,虽然极力保湿了,但因为没有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面,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鱼身干燥起皮,像是太阳暴晒下的可怜茄子。   “现在的情况勉强稳定了下来,只要有新的肉芽长出,就证明成了。”兰德起拿出喷壶往白王身上喷水,喷壶里面的水是经过蒸馏的井水,干净无污染。   秦深说:“身为精怪,自我的治愈能力会很强的。”   “嗯,按照他自身的愈合速度,我再观察四十八小时便可以,度过四十八小时,他存活的几率提高百分之五十。”   水缸中的白王依然虚弱,不过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已经燃起了生的希望,暗淡的眼睛中浮现求生的光彩,看向秦深,还有他的主治大夫时,充满了感激。 第148章 众生平等   经过四十八小时的观察, 兰德起确定白王的各项身体指标在好转,割掉烂肉的地方长出了肉芽, 炎症逐渐消失, 不再有血水渗出来。   作为客栈诊所救治的第一位未化形的客人, 还救活了,身为老板的秦深非常高兴, “恭喜恭喜,看你的恢复情况, 再有个三四天就可以彻底康复了。”   妖怪的康复能力当真是逆天,有了良好的治疗条件之后,剥皮刮肉的巨大创伤面在两天内就有了明显的起色。当然,客栈内绝佳的环境也有利于伤口的愈合, 谁让这儿的灵气充足呢, 灵气对于精怪来说,可是最好的补品。   白王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他“咕咚咕咚”发出清脆的声音, 正好六娘也在,秦深就看向六娘。   六娘给秦深做翻译,“他说非常感谢老板, 还有兰医生对他的救治,他会以……”   “别别别, 千万别以身相许。”秦深摆手,开玩笑地说。   六娘笑得趴在兰德起的肩头,花枝乱颤, “老板,就算是你愿意,也要看看白王承受得住章先生的怒火吗!小心成为了烤鱼干,我们家亲爱的好不容易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秦深:“……开个玩笑而已,不用那么当真啦。”   六娘“咳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这可不是开玩笑,事关老板,章先生什么都会当真哦。”   秦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之间的小情趣啦,你们不要那么在意,没有那么夸张的。”   六娘干干地“呵呵”两声,章先生那么大个醋坛子,也就身在其中、甘之如饴的老板受得了。   回归正题,之前白王说的是以精血肉身作为报答,精怪的血肉吃了对人类有好处,非常滋补。鲤鱼王夫妻身无长物,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一身血肉,血肉之于精怪来说非常重要,和人类修士不同,他们的力量不是藏在经脉之中,而是他们的血肉之躯内,轻易不会舍下,像白王这回受这么严重的伤,修为就减退了许多。本来濒临化形的修为,现在距离化形不知道还要经受多少个春秋洗礼了。   “割肉报答就不必了,总不能刚把你治好,就又给你治。你这份心意,我收下了。”秦深心中暗暗地表示,最近几月,绝对不吃鱼了。他笑着说:“尽管放心大胆地在客栈住着,给你疗伤的费用以及住店的钱,你的夫人已经支付了。”   鲤鱼王用若干在水底发现的宝石、古董支付了一切费用,他们并不是无偿给予帮助,所以白王不用觉得心中有愧。   以白王现在的情况,已经可以转移到普通房间了,水下房间充满水属性的灵气,对于他的伤口愈合更加有好处。   当然,同样是客栈大力士郭跃抱过去的,“上一层”中庭那边鲤鱼王已经等候了很久,近四米绸缎一般的鱼身仅仅用漂亮来形容就浅薄了,所有词汇到了她面前都变得苍白而无力,美丽到无法用言语来概括。红艳似火的鳞片仿佛吸收了中庭内所有的光线,莹莹有光、熠熠生辉,如同跳跃着柔和的火焰,比秦深见过任何宝石还要美丽。   鱼鳍、尾鳍在水中铺展开来,就像是最上等的礼服。   游动起来,更是好看。   白王裹着满身的绷带,入水后急切地靠近妻子,但鲤鱼王阿里比他的速度还要看,眨眼地功夫便靠近了丈夫,小心地依偎。   夫妻二人诉说着离别之情,短短几天差点儿成为生离死别,心中焦急、苦涩,唯有经历过的才明白其中滋味。   鲤鱼王夫妻身高差很大,动物界普遍有这种现象,雌性比雄性大的例子比比皆是。白王放在外面庞大的鱼身,一待在妻子身边就显得体型细小,但大丈夫的气势并不弱,反而是体态较于丈夫大了许多的阿里尽显了娇态。   不打扰他们夫妻二人互诉离情,秦深和郭跃慢慢退走了,去了小院内。   小院外便是种满庄稼的田垄和一望无际的虚度原,王乐彬和黄三尾并肩在地里面除草。郭跃看着他们羡慕地说:“成双成对在真好呀。”   秦深建议:“那你也找一个?”   羡慕的郭跃摇头,“算了,单身习惯了,感觉一个人的日子更加好过。突然有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大概我会觉得不自在吧。”   “试都没有试过,你怎么就觉得不好?”秦深侧头看郭跃。   郭跃眺望着远方,视线悠悠,流露出些许怀念,估计以前也有一段美好的初恋,憨头憨脑的糙汉子也有细腻的时候呢,“想想还是算了,我啊,还是喜欢一个人。”   生活于每个人而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单身也好、脱单也罢,皆是个人选择,他人无法置喙。   “镰刀呢?”秦深左右瞧了瞧,平时放在小院里的镰刀怎么不见了,“割一把青麦,我们做麦草汁喝。”   田地里的麦子是新种的,长得约莫有十厘米高,正是青嫩的时候,割了做麦草汁刚刚好。   “不用的镰刀都收到里面去了。”郭跃往前大跨出去一步,“我看王乐彬手上就拿着一把,我去问他要。老板,要割多少?”   “你看着吧,做着试试看的,不见得好吃,哈哈,排毒养颜、抗氧化的,我做了试试看。”秦深不过心血来潮,想自己试着做做而已。   郭跃点点头,“那行,我就随便割点儿。”   秦深坐到屋檐下,看到郭跃走向王乐彬,问他要了镰刀之后去小麦田割了一把大的麦子,直起腰向自己走来。   阳光正好,晒在脸上、身上暖洋洋的,秦深闭上眼睛,仰头对着天空,耳边是风拂过彼岸花翠绿的叶子,发出的细碎声响,花落千年,岸边大片的花丛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只有翠绿色的叶子。   秦深想,自己能够看到下一次花开吗?   滔滔的三途河亘古流淌,水流的声音伴随着波浪拍打岸边的声响遥遥传来,还有天上,大鱼清越的叫声接二连三。   闭上眼,生机勃勃的三界交汇处便通过声音在秦深的脑海中勾勒出完整的画面。   身后,有轮子贴着地面,机器发出来的细微嗡响。同时而来的是大点点欢快的笑声,秦深睁开眼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丢丢架着弟弟的手站在平衡车上,平衡车的速度不快,慢慢吞吞的,小哥俩到了秦深跟前。   丢丢技术不错,到了秦深跟前之后控制着平衡车转弯,带着弟弟在屋檐下绕圈。   秦深撑着头说:“小心你弟弟上瘾了,每天都要你带着坐上一圈才罢休。”   丢丢歪着头想了想这种可能性,“不怕,我可以每天带着点点溜达一圈,不花多少功夫的。”   被哥哥架着胳臂站着,大点点不觉得难受,穿着小袜子的软软小脚丫踩在平衡车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冲着秦深“啊啊”叫唤,就像是对爸爸说:哥哥带他坐车车,爸爸没有的坐。   秦深:“……”不知道为啥,他真从大点点笑眯眯的眼睛里看到了炫耀的小情绪。“呵!成精了啊,了不得了。”   “咯咯咯~~”大点点笑呵呵,他还小呢,听不懂爸爸在说什么。   郭跃来了,把秦深要的小麦草给他,秦深站了起来说:“走,随爸爸去做麦草汁。对了,你们爹爹呢?”   丢丢控制着平衡车跟在爸爸身边,他说:“我进来的时候,爹爹在外面打电话,我听到什么‘放出来了’、‘交了罚款’、‘不构成犯罪’,就这么多了。”   秦深轻轻地凝眉,孩子学着的只言片语,听起来并不是好事儿。   是不是好事暂且不知,因为秦深见到章俟海的时候,对方没有及时说。   新鲜割下来的小麦做麦草汁最好吃,秦深搜索了一下方子,反正上面是这么说的。洗净之后切段,加水放入破壁机里面打碎,倒出来浓浓后清新麦香窜入鼻尖,挺好闻的,用筛网过滤一下便可以喝了。   丢丢看看绿绿的麦草汁,不确定地说:“爸爸,会好喝吗?会不会很涩啊。”   “这个……”秦深不确定啊,他看了电视上说麦草汁具有排毒养颜、抗氧化的神奇功效,好处多多,就一直想试试看来着,此前他也没有喝过。“爸爸切个柠檬往里面挤一些柠檬汁,口感应该会好些。”   教程里说了,喝不习惯纯的,往里面加柠檬汁也不错。   给丢丢倒了一小杯,孩子喝了立马难过地吐舌头,“爸爸,我不喜欢。”   秦深再去看其他人,有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的、有不敢置信地发现味道竟然不错,再看抱着大点点的章俟海,喝完之后面不改色,还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是喜欢还是厌恶。   再去看大点点,他看别人吃什么都想来上两口尝尝味道,低头瞧着哥哥手上的杯子张开口,“啊~”他也想要。   别看婴儿小就觉得他们不懂事,小兽的直觉很厉害的,知道哥哥心软,有很大可能会满足自己。想要吃的,他就不去看爸爸和爹爹,看哥哥就对了。   秦深捏他的小肉手,“不给你吃,让你搀着。”   “啊啊。”大点点软软地喊。   “没用的儿子,爸爸不会给你喝的。”秦深态度坚决,小孩子肠胃稚嫩,还是不要尝试的为好。   大点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竟然做了个让秦深大跌眼镜的事儿,小家伙抬起腿,把脚丫子送向爸爸,看起来特别勉为其难的样子,“咿呀。”脚脚给爸爸吃,给他喝喝。   秦深盯着儿子翘起来的小脚丫:“……呵呵。”这可是只有哥哥才能够分到的脚脚啊。抓住脚丫子,“我的儿,你可真是大方。”   点点像是听懂了爸爸的话,用力地点头。   旁边有喷笑声,有员工实在是忍不住了。   章俟海不禁莞尔,伸出修长的手指挠着大点点软乎乎的下巴,“不知羞,成天吃脚脚。”   吃脚二代·点不害羞,挣扎着要去扯掉袜子,今天他可大方了,脚脚分享给大家。   ···   “被关了五天就放出来了?!”哄着大点点睡觉的秦深提高了声音,点点不舒服地哼哼唧唧,他连忙拍着孩子的背哄着,“嘘,乖宝宝睡觉睡觉。”   大点点可怜巴巴地看着爸爸,强撑着想睡觉的眼皮不闭上,小手指着外面,软软地发出“啊啊。”   秦深和小儿子对视了一会儿,“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送去丢丢那边吧,让孩子们一起睡午觉。”章俟海打开卧室的门,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尿布换了吗?”   秦深:“……”   这不是大点点的黑历史,是秦深的啊,就一次没有给孩子换尿布,用得着每次提醒一下吗!!   章俟海笑着摇头,“我知道了,以后不问了。”   “哼,这还差不多。”   秦深抱着大点点去丢丢房间,丢丢已经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看到爸爸抱着弟弟过来,坐了起来问:“怎么了?”   “弟弟和你一起睡。”章俟海补充,“换过新尿布了。”   丢丢不紧张了,冲着大点点伸出手,“来吧。”   大点点一被放到床上就飞快地爬到了哥哥身边,撅着小屁股趴下,小手搭在哥哥身上打了个哈欠之后,闭上眼睛安心睡觉了。   丢丢躺了下来,转身搂住弟弟,对爸爸和爹爹说:“午安。”闭上眼睛开始午休。   看孩子们睡了,合上门,秦深拉着章俟海出去,坐到了临水平台那儿,厚毡子铺着,隔着地上的凉意。秦深靠在章俟海的肩膀上,无奈地说:“怎么可以这样呢,吸毒还不够他们坐牢的?非法持有枪(支)也不行?”   “总有人有办法疏通关系、找漏洞。”章俟海的声音很平静,仿佛看过很多这种事情。   秦深叹气,他知道社会有阴暗面,但总是把生活往好的一面想,而现在现实赤(裸)裸地告诉他,自己天真了。   “白王是条鱼,不然以他严重的伤势,可以告他们故意伤害罪。”   章俟海安静地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好奇怪啊,白王是妖,怎么会被抓住,拔掉鳞片的?”秦深对这事儿,满是疑惑。   章俟海无法解答,当事人在水下房间里,总不好为了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去打扰人家夫妻。好在,知道事情经过的不仅仅有当事人,还有旁观者。   水鬼小喜恰好经过,听到秦老板的疑惑就冒出了头,“人类本身弱小,但可以使用工具呀。他们电鱼的时候可不会考虑这么做会不会赶尽杀绝。”   “政府不是禁止这么粗暴的捕鱼方式……”说到一半秦深住了嘴,法律规定是一回事儿,遵不遵守是另外一回事儿,总有人无视规则,就像是那些通过权势逃脱责罚的二三代。   小喜从水上跳出来坐到临水平台上,是秦深的那一边,她可不敢太靠近章俟海。跳上了临水平台之后,她白皙细弱的小腿就从裙摆里露了出来。无意识地晃动着小腿,小喜嘟着嘴巴说:“鲤鱼王夫妻是青河里面的霸主,统领一方水域的同时也会守护这儿的平安。鲤鱼王好不容易怀孕了呢,白王就不让她过度操劳,自己承担了很多事儿。”   秦深问:“然后呢?”   小喜撑着头,歪着头想了想,“我也是从别人那边听来的,好像是白王听到水族哭诉有人类电鱼,他就去事发水域查探情况,碰到了那帮人还展开了激战。”   握紧了拳头,小喜如同亲临过现场一般,激动又紧张地说:“战况很激烈,白王成精了百多年,生存技能强悍,一度占了上风,眼看着要打败敌人、让他们无法在青河内无法无天。但那些人拿出了抢,毕竟是肉体凡胎,白王中枪落水,水里面是早就布置好的电网……”激灵灵发抖,小喜弓着腰背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仿佛看到了白王被抓到船上,那些人围在他的左右兴奋地庆祝着,拍照发朋友圈,说自己钓到了罕见的大鱼。   后面的事情不用细说,就可以想象画面的惨烈。   活拔鳞片,剥掉鱼皮,露出鲜血淋漓的鱼肉,生鱼片嗨一嗨、炖鱼来一来,对一条鱼又有什么手下留情的说法。   秦深心口发紧,无论是哪里,本就是弱肉强食,但对待猎要尊重,对待其他生命也要尊重,为了自己一己私欲,肆意掠夺就不对了。   秦深一向信奉,众生平等。   “要是角色倒换,他们就不会笑那么开心了。”秦深淡淡地说:“人类并没有比其他生物高贵。”   章俟海定定地看着秦深,眼神幽深,仔细看,竟然内敛着惊慌,淡淡地说着众生平等的秦深真是陌生到心慌、熟悉到害怕。心中苦笑,博爱又无情,连一世都长久不了吗?   秦深专注于和小喜说话,没有注意到章俟海的眼神。   “有水族喊来了鲤鱼王,这才救出了奄奄一息的白王。”小喜失落地说:“我听说,其实出事当天鲤鱼王就想带着白王来客栈求助的,但那时候的他们拿不出房费。”   鲤鱼王夫妻淡泊于身外物,沉入水底的宝物那么多,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没什么重要。要不是白王受伤需要住店,鲤鱼王阿里才不会瞧那些阿堵物一眼,收集到足够的宝物之后,来客栈的路上恰好听说客栈老板出门了,这才有了后面被大点点发现的事情。   “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求助于客栈,完全可以先过来,房费什么的另外说。”秦深说:“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小喜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用力地点头,“谢谢老板,你真是大好人。”   “不用谢,小喜有功夫就和大家说吧。”秦深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客栈欢迎四面八方,所有的客人。”   “嗯嗯。”小喜急不可耐地跳入水中,去和大家说好消息了。   秦深重新靠到章俟海的身上,看着悠悠蓝天,闭上眼睛说:“我想众生平等,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   章俟海摇着头,在心中默默地说:于你而言,世界万物都是一样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青河的夜晚很安静,只有两岸的夜行生物发出叫声,在夜色的扭曲放大下,变得古怪、迷离,透着阴森森的诡异。   天水抓紧了衣襟,蹲在船上一角,压着声音说:“我们为什么要大晚上行动?周围太安静了,又像是树丛里藏着无数的眼睛看着我们。回家吧,要抓鱼,白天再过来。”   拿着手电筒研究路线的叶迪伙瞪着怕死的天水,视线又在其他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手电筒昏暗的光线就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半明半暗的脸令人害怕,“白天抓鱼,你们还想被抓?呵呵,我可听说了,有人的爹妈下了最后通牒,已经是最后一次为他擦屁股,要是再犯事儿,就自生自灭吧。”   蹲在角落的天水脸色乍青乍白,“你!”   “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叶迪伙嘲讽地笑了两声,在昏暗的光线中,笑容更加奇怪了,就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俯身了一样,他兴奋地舔着唇,“不要害怕,只要我们抓到鱼,就发财成名了,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巴结、奉承我们。两条有灵性的大鱼啊,那就是水中人参,吃了能够长命百岁、永葆健康的,这话不是我瞎编的,是我家老祖宗传下来的。   我家老祖宗就得到过一条有灵性的红鲤,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吃到了。”叶迪伙露出了扼腕、惋惜的神情,“可惜中间被人截了胡,鱼没有吃成。就留下了家训给我们,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到青河里面再抓抓看。哼,不然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求我来,我也不会来的。”   叶迪伙说得傲然,听得天水愤怒地咬紧了牙关,任是谁的家乡被人诋毁,都会愤怒。   叶迪伙跳跃着疯狂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逡巡,诱惑地说:“朋友们,我们行动起来吧,抓了鱼,关起来,让它生很多很多有灵性的小鱼,我们就发达了,谁都别想再看扁我们。你们想想,那天吃了那条白鱼,是不是觉得身体暖洋洋的,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比吸粉还要快乐。这就是有灵气的生物的魅力,它和那条红鲤就藏在河里面,等着成为我们的盘中餐,给我们带来财富呢。”   从怀中拿出一片鸡蛋大小的白色鱼鳞,光线昏暗的当下,白如砗磲的鳞片散发着柔和的光。叶迪伙把鳞片放到鼻子下面,吸着上面的令人着迷的气息,迷离了片刻之后,他幽幽地说:“太美了,我们行动吧。”   行动吧,趁着夜色寻找,抓到水中的大鱼,吃掉、圈养,飞黄腾达、延年益寿、健康长寿近在眼前。   他们疯了,一路疯狂地拖着电网,水中生物死伤极重,船后是翻着肚子的红鲤、死亡的虾蟹…… 第149章 青河上的夜   “队长还不行动?”   悄悄地在水上行动的执法船内, 年轻的警察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往水面看上几眼, 看到不断死去的水生生物, 看到那些翻着肚子的红鲤, 紧咬着后槽牙,太阳穴鼓胀, 青筋一根一根弹了出来。年轻警察愤怒地说:“他们太不是东西了,在他们眼里, 鱼虾蟹不是生命,一路拖着电网,这要死多少!!!平时环境保护部门嚷嚷着保护青河、保护水生物的多样性,现在怎么不管管!”   “闭嘴吧原子, 今晚的事情曝光后, 有关部门第一个找的是我们。”靠在后面的年长警察苦笑地说:“死的红鲤有几条了?一百条有没有?等这案子结了我要去白水观烧香,唉,造孽哦。”   偷偷跟着二三代, 警察看着他们作孽不是不想抓,而是因为破坏环境被抓起来又有什么用,抓进去关两天、交点儿罚款, 出来以后继续作妖……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和我们青河的鱼过不去吗?”年轻呼哧呼哧地大喘气,他看不下去了, 撸袖子想跳河游过去,和那些人干架。   “别说话了。”队长说:“情况有变,我们靠近。”   二三代们因为家中权势、关了几天就出来了, 警察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对他们的关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给二三代开后门的,就有想要把这帮家伙绳之以法的,盯着二三代的便是后者,以警察敏锐的直觉,总觉得他们在水中电鱼不是出于一时好奇,也许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比如那些新型毒品究竟是哪里来的?   或许能够找出毒品的来源。   想那么多没有用,跟踪目标停了下来,停止了五分钟后,在波澜不动的青河中央开始旋转,一圈两圈三圈……越转越快、越来越快,搅动了河水,清澈的青河变得浑浊、平静的水面在夜色下仿佛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深渊,而二三代们坐着的船,正在深渊的边缘摇摇欲坠。   执法船停在了远处,不敢再靠近。   年轻警察原子揉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妈、妈呀,这是怎么了?水中亡魂开始复仇了?!”   “说不定是水中暗流。”年长的警察想为科学说说话,虽然想要烧香的也是他。   队长拧眉盯着远方,突然在他的眼中,漩涡中多了许多手,抓着船拖向深渊,冷静地眨眨眼,哪里有什么腐烂的手,水里面只有不断旋转的船。   执法船里面安静了下来,寂静中唯有风声和哗啦啦的水声,就连两岸夜行动物的鸣叫不知何时消失了。   原子不安地咽了口口水,讷讷地问:“船转成这样,为什么听不见船里面的人的尖叫?”   漩涡中间,没有一丝灯光的游艇内,寂静无声。   “我们现在怎么办?”   队长说:“等。”   ···   叶迪火煽动了众人情绪之后,拖着电网的船开始在青河里面行驶,他们的速度不快,仿佛是不想放过任何捕获鲤鱼王的机会,在他们的身后,翻着肚子的鱼、死亡的虾蟹浮于水面。   “不够不够,加大功率,不是带了足够的蓄电池嘛,调到最大。”叶迪伙不满地看着身后,“这才电死几条鱼,太少了。多电死一些,肯定能够把那条大鱼引过来的,抢都准备好了吗,发现那条大鱼就立刻射击。”   其他人摸着自己的配枪,暗暗做着准备。天水看着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同伴们,瑟缩地往后面站了站,低着头不敢做什么。   手按着胃的地方,天水闻着浓浓的水腥味和被电死的鱼发出来的焦臭,恶心欲呕。他想到了那天抓到大鱼后,叶迪伙眼冒精光的样子、想到了大鱼血肉模糊的摸样,那些伤口不像是鱼应该拥有的,更像是人类的,下锅的不是鱼肉,在他眼中变成了人肉。天水向后退了一步,紧紧贴着墙壁,鱼被拔掉鳞片、生割血肉之后发出来的痛苦呻(吟)重新出现在耳边……   叶迪伙及其他人嘲讽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天水,叶迪伙讽刺:“真是没有用,难怪一家子窝在小地方,没出息。”   天水冷汗涔涔地看着叶迪伙,喘着粗气说:“你、你们会后悔的。”   天水已经开始忏悔,哪怕那天自己没有吃一口鱼肉,依然觉得自己应该下地狱。   “呵!”叶迪伙垂首摆弄着手(枪),蓦地上膛的手(枪)瞄准了天水,他的声音阴测测的,“嘭。”   天水吓得抱住了脑袋,惹来众人的哄笑。   哄笑声中,有个人看到船边像是搭上一只手,一只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手,惊恐地揉揉眼睛,手不见了,松了一口气,暗暗地想肯定是大晚上的眼花了。   刚放下心,身边的人就尖声大叫,“鬼啊,水鬼。”   叶迪伙厉声训斥,“闭嘴!”   “我、我真的看到了。”说话的人是个打扮非主流的姑娘,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和她口中的鬼没有什么不同。   “你看起来才像鬼呢。”拿着猎(枪)的人嘻嘻哈哈,“突突突,鬼来了我就让他尝尝子弹的味道,再死一次。”   非主流的姑娘扯着嘴角干涩地笑了两声,怀疑自己是神经太过紧绷了,往后走退了一步,靠在窗上,窗户开着,后背正好靠在开启的缝隙里,硌得有些不舒服。她往后面伸手准备把窗户关上,手指触碰到个凉凉腻腻、按下去就陷进去但不会回弹的东西,有浓重的水的味道蹿入了鼻尖,浓稠的仿佛阴沟里面的死水,非常恶心。   哆哆嗦嗦地扭头去看,正对上一张浮肿的脸。   姑娘脑海中突然就蹿进来了当法医的姑姑说的话,巨人观的尸体最恐怖。她以前还嗤之以鼻,觉得姑姑胆小怕事,死掉的东西有什么好害怕的,现在她知道了,姑姑说的没错。被水泡发的脸裂开了惨白的唇,露出扭曲的笑容,眼皮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里面的眼球欲掉不掉……   “你好呀,来陪我玩好不好?”有着长长头发的水鬼歪着头,声音甜甜地说,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恐惧到极点是什么样子?   所有的尖叫堵在了嗓子眼儿里,视线很想离开、眼睛很想闭上,但恐惧麻木了神经,根本就控制不了肉体,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水鬼的身子爬进了窗户里,长长的头发缠绕上了自己的脚踝、手腕,贴着皮肉蜿蜒向上,爬上了自己的脖子。   “啊!”   尖利到极点,好像是裂开了嘴巴,把喉咙掏出来发出的尖叫声,终于在游艇内响了起来。   所有人看向非主流的少女,看到从她嘴巴里涌出来的头发,看到从她脑袋后探出来的脑袋……脑袋对着他们笑了,甜甜地说:“小哥哥小姐姐来陪我玩呀。”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有人下意识地开枪,突突突数声,没有打死水鬼,反而枪枪命中非主流少女,身上的血洞涓涓流出血水。   “小哥哥你枪法真好。”开枪的人身后传来了甜甜的声音。   枪声频响,本来要喂给大鱼吃的子弹全都进入了他们自己的身体。   看到躺在地上呻(吟)的人,拖着水藻一般长发的水鬼噘嘴巴不满意地说:“你们不和我玩吗?”   水鬼穿着拖到地的白色连衣裙,她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挂着水,很快地上湿了一大片,黏腻的水碰到了鲜血开始融合在一块儿,慢慢爬到了水鬼的身上,染红了她身上死白的裙子。   耷拉着脑袋、眼珠子向上,水鬼看着退到角落的叶迪伙,甜甜地说:“小哥哥来陪我玩呀,我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呢。”   眼珠子“吧嗒”掉在了地上,滴溜溜滚到了叶迪伙的脚边,黑瞳收缩成一粒芝麻大小,点在浑浊地眼白内,直直地看着他。   叶迪伙毕竟是祖上抓过鲤鱼王的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他端着枪冷笑,“装神弄鬼,吓唬人的玩意儿。”   “噗!”他抬起脚踩爆眼球,“小妹妹,哥哥陪你玩啊。”   鬼怕恶人,水鬼捂着眼睛,黑臭的血液从指缝间渗透了出来,她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看窗户,纵身跳了出去。   叶迪伙“呵呵”笑着,“怕什么,假的。”   假的吗?   缩在柜子后面的天水瑟瑟发抖,那地上奄奄一息的同伴怎么回事儿?   叶迪伙端着枪在船舱内转圈,乖戾地说:“来啊,还有什么花样来啊!你们越是厉害我就越是高兴,证明你们成精了呀,吃了之后会不会成仙?哈哈,来啊,来啊。”   水声“哗啦啦”,有东西出水了。   水下的生物进了船舱,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从船舱内传了出来,被夜色放大。   天水无声地尖叫着,不断地往后躲、往后退,但咀嚼的声音毫无阻隔地传入耳朵。看人吃鱼是什么感受?司空见惯,没什么感觉吧。那看鱼吃人呢,恐怖片里才会有的场景吧,只会感觉到恐惧、恶心,想要逃离。   一只懵懵懂懂、傻不愣登的小鱼滑到了天水的跟前,瞧着躲藏在暗处的天水,两侧的鱼鳍拍了拍,“咕咕咕”发出吐泡泡一般的声音,要是有人能够给天水翻译的话,他一定知道自己为什么逃过一劫——这个人类身上没有白王的味道,不用吓唬了。   ···   执法船足足等待了半个小时,在水上旋转的游艇终于停了下来。队长携两名队员上船,船上静悄悄的,犹如鬼船。   原子握紧了手上的电棍,小声地说:“我们是不是把人跟丢了啊,这条船不过是障眼法,骗我们跟着的。”   年长的警察迈进船舱的瞬间脚步顿住,倒抽一口凉气,“他们吸嗨了自相残杀吗?”   原子支着头看过去,猛地瞪大了眼睛,“妈耶,他们竟然咬自己的肉,毁容了,毁容了,没法看了。”   率先进入船舱的队长找到了开关打开了灯,刺目的光让人忍不住眨着眼睛,刺激得眼泪水直流。但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那些人眼睛瞪大、直勾勾地看着虚空上的一点,他们的身上、脸上布满了牙印,嘴角挂着鲜血,无意识地咀嚼着什么。   队长蹲下来,捏住非主流少女的脸颊,强迫她张开了嘴,只看见口腔内血糊糊的血肉……   原子在角落里找到了天水,天水看到警察,愣愣地对他说:“罪有应得,它们是来报仇的。”   天水抬起手臂指着叶迪伙所在的角落,继续说:“我知道毒品哪里来的,他名下有个制药公司,做了很多新型毒品,少量服用会让人兴奋、飘飘欲仙,用多了会出现严重的幻觉,就像是今晚。”   鬼怪杀人的说法在舌尖滚动了一圈咽了回去,天水闭上了眼睛,主动给这起事件做了定性。   原子扭头去看叶迪伙,两颊被同伴啃食掉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像是别人陷入了幻觉中,看叶迪伙的眼神,他是清醒的。   原子打了个冷颤,“太可怕了,毒品害死人啊。”   天水握紧了手,埋着头不说话……   …………   ……   夜晚在青河水面上发生的一切秦深不知道,大点点五点钟就醒了,他是不哭,但在婴儿床上“咿咿呀呀”地叫,就像是在唱歌,抱着脚丫子吃得欢,就算是给他穿了袜子也没有用。长得更大了,行动能力加强了,会自己脱袜子、吃脚脚,管不住。   被大点点吵得睡不着,秦深痛苦地爬起来把孩子抱入怀中,章俟海比他起得早一些,已经冲泡好奶粉递过来了。   见到了奶瓶,大点点发出软萌的“啊”,兴奋地伸出小胖手,奶瘾上来了。   秦深认命地伺候大点点吃奶,对章俟海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起了就不睡了,我去做会儿运动。”章俟海穿上运动服,准备去健身房里锻炼。客栈里专门腾出了个房间放健身器材,最常使用的就是章俟海了,立志要减肥、练腹肌的秦深只会偶尔跑跑。   秦深怀大点点时候长出来的一身肉早就甩掉了,瘦下来就对运动不感兴趣。   “你去吧,我抱着大点点出去转转。”   秦深抱着孩子走出房间来到大堂,路过厨房门口的时候看到仇宝成已经在里面忙碌,砂锅里头是排骨粥、蒸屉里是牛肉粉丝和萝卜丝肉的两种包子、电饼铛里面韭菜馅饼烙得金黄……闻到了香味,沉睡了一晚的肠胃被唤醒,变得饥肠辘辘,韭菜馅饼好了,秦深直接拿了一个开始吃了起来。   馅饼里面的韭菜鲜嫩水灵、炒鸡蛋很香,还放了切碎的豆腐干,发面饼子松软,每一样都刚刚好,无论是馅料的比例、还是调味,都恰当好处,多一分就过鲜了、少一分则寡淡,不愧是从事厨师行当多年的大厨,仇宝成调出来的馅料无可挑剔。   大点点眼馋地看着爸爸,含在嘴巴里的奶嘴不断往外面吐,小手往爸爸嘴巴那边伸,他想吃。   秦深为了好喂孩子又好吃饼,是坐在凳子上,用下巴低着奶瓶底,防止奶瓶倒的。见孩子不安分地吃奶,他三下五除二地把韭菜馅饼塞进嘴巴,含含糊糊地说:“看,现在没有了,还不乖乖吃奶。”   大点点小手搭在爸爸油汪汪的嘴巴边,意思是里面还有。   秦深张开嘴后立马闭上,“爸爸咬碎的你也要?”   “啊啊~”大点点没有洁癖,他要。   秦深:“……”一点也不感动。   不理儿子,秦深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巴和手,扔纸团的时候看到莫琛走了进来,再看向门外,院门已经被打开了,每天六娘起的都很早,妖怪嘛,并不是真正的需要睡眠,开了门便可以迎接客人了。   而莫琛,从一开始的客栈新人,自认为聪明地去山林里面捕捉日升灵气到现在不再外出晨练,专心在客栈内外练筋骨、内敛气息,早就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几乎看不见他出去晨练了。   今天从外面走进来,事有反常啊。   秦深看看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眼睛下面一团黑,严重缺少睡眠的样子。   “莫琛,这两天你的睡眠质量很差啊。”睡眠不足的样子好像持续了几天了。   莫琛忍住要打出来的哈欠,说:“终于完成任务,我接下来可以好好睡觉了。”   秦深:“嗯?”不睡觉是任务。   莫琛坐到秦深身边说:“那帮家伙不是被放出来了嘛,小喜他们就准备给这些人一些教训尝尝,就在我这边下了委托。”   “……白水观还充当打手了?”   “不是的老板。”白水观的道士讲究以和为贵,轻易不会动手的,“小喜他们想了个办法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制造杀孽有碍修行,他们就想将梦境和幻境结合起来,给那些人一些厉害看看。”   “梦境的话,找梦貘的吧。”秦深看莫琛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迟疑地说:“梦貘造梦需要蓝本,不会是……”   莫琛沉痛地点头,“我看了几十部恶鬼复仇、怪物侵袭的恐怖片,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让梦貘把他的噩梦吃了,以此为蓝本,再结合蚌精珠珠制造出来的幻境,让电鱼的二三代们知道什么叫做“生吃”的痛苦。   莫琛的具体细节没有说,梦貘造出来的梦不够灵活,结合幻境还要临时演员。昨晚二三代又到青河上作妖了,给了大家机会,梦境起、幻境出,演员就位,一切按照剧本来。唯一不是剧本里的,就是那些警察了。   “梦境把他们吓得够呛,违法犯罪的事情就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涉及吸毒,治好了伤,估计会把牢底坐穿。”   秦深听后点头,“这才好,坏人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客栈外的水里面,水鬼小喜捂着眼睛嘤嘤嘤嘤,“人家的眼睛被踩爆了,肿么办?”   珠珠安慰她,“不要紧,你养养几天就又长出来了,你觉得眼眶里少东西的话,我给你颗大珍珠塞进去?”   “嘤嘤嘤嘤,不要,太硬了,凉的慌,我还是要我的眼睛。”   珠珠摸小喜的长发,“反正灵气足够还会长回来的,忍几天就好了啦。你变出死样的时候怎么就想到把眼珠子掉出来的,不出来就不会被踩爆了。”   小喜对手指,委屈巴巴地说:“恐怖片里这么演老吓人了。哇!”她大哭,“为什么那个人不害怕!!!厉鬼怕恶人,果然不错,活人可恶起来,可比死人厉害多了。”   正所谓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厉鬼害怕恶人磨。   正在阳间执法的阴差黑白无常无奈地表示,黄泉路效率太差,他们也不想恶鬼带着手铐脚镣滞留人间的,开绿色通道不也需要一个先来后到。   ……扯远了,二三代有家人权势的庇佑也求不到鬼神的通融,人没疯,却整日做噩梦,不会出现有精神问题逃避制裁的可能。他们身上啃咬的伤口治好之后就要面临法律的审判,叶迪伙直接就毁容了,如困兽一般待在狭小的病房内,用近乎嘶吼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就可以抓到那条鱼了。”   能够给他庇护的叶家大厦将倾,坑货坑了全家。   鱼?梦里面去抓吧。   被他们害死的水生物,白水观收拢起来掩埋并且做了法事,很多市民自发去烧香了。红鲤带财啊,看着死去的红鲤,市民们眼睛都红了,杀鲤鱼的人是和他们东洲市的财运过不去!   更多的人自愿在网络上发帖,舆论的轩然大波助推着贪腐专权现象的整治,清风席卷华夏大地。   ···   随着白王伤势的痊愈,鲤鱼王夫妻二人便离开了客栈回到了青河内,不过他们没有回到原来的居住点,而是和水鬼小喜当了邻居,在客栈外的荷花丛内安了家。用柔软的水草做出来的窝羡慕得小喜团团转,后来秦深看到荷花丛里头就出现了第二个水草房子。草球一般的房子就在水面上露出一点点顶,方便光合作用、吸收日月精华,像是屋子的房顶,别看“房顶”不大,水下的空间可是内有乾坤。   秦深站在临水平台上翻看着日历,再过三天便是六一儿童节了,儿童节当天正好是星期天,可以周六就带着孩子们去市区,住一晚后第二天去海洋馆看各种海洋生物、看海洋馆里面的白鲸表演。   东洲市海洋馆的白鲸可是明星动物,全国都没有它这么灵的白鲸,很多家长会专门坐高铁、打飞的来东洲市,就为了带孩子看白鲸哈尔的表演,在小孩子们的心目中,哈尔可比潮流明星还要热。   “叮——”   东洲市论坛给秦深推送了一条实时新闻——哈尔失踪了!!!!!!!!   好多好多个的感叹号无须点开链接看新闻内容,一股惊讶、不可思议就扑面而来。秦深的手指快过大脑,已经点上了标题,内容弹出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秦深只觉得震惊,白鲸怎么会莫名消失?!   新闻内说,白鲸哈尔游到监控死角很久,默默寡欢地面壁,它原先的饲养员因为身体原因住院了,哈尔最近情绪不好,大家都知道。一开始没有在意,但一两个小时过后,哈尔还是没有出现在大众眼前,游客议论纷纷,现任饲养员也察觉出了问题,赶紧去查看。   就发现哈尔凭空消失了。   一条大活鱼,不见了!!!   “hello~~”   秦深听到年轻轻快的声音从身前的水中传来,视线从屏幕上移走落到水中又火速落到了屏幕上,来回了好几次,才确定,失踪的哈尔在哪里了。   “呵呵。” 第150章 有一个愿望   在山的那边水的那边, 有一个白鲸馆。   白鲸活泼又可爱,白鲸调皮又聪明。   它生活在大大的白鲸馆, 有喜欢的饲养员、有好吃的小白鱼。   虽然没有玩的来的同伴, 但白鲸不抑郁, 因为帅帅的饲养员就是它的太阳。   “太阳”生病了,白鲸郁郁寡欢了, 再也不是大家熟悉的那个小可爱,但依然是个大吃货。   “……不准再吃, 我家藕田里面的大白藕要被你吃光了!”秦深两条胳臂禁锢着自家不安分的小胖子,盘腿坐在临水平台上,汗滴滴地看着在水里面撒欢的白鲸。   大白鲸通体玉白,翻着肚子躺在水面上, 两只胖胖的鱼鳍抱着洁白的藕吃得欢。   用哈尔的话说, 他长途跋涉、昼伏夜出来到客栈,怕被人发现,不敢吃东西, 而且青河里面的淡水鱼虾不符合胃口,一路行来,饥肠辘辘, 他都饿瘦了。见到秦深,大白鲸把脑袋搭在平台上, 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秦深,可怜兮兮地说:“想吃藕。”   看到海洋馆里的大白鲸出现在自己面前,秦深有些懵, 没有多做反应就点头同意了,现在有一咪咪的后悔,因为白胖子有个大胃,不吃饱了不罢休。   “人家再吃一根,好不好嘛?”   白鲸哈尔吃东西发出了“呱唧呱唧”的声音,配上他憨头憨脑的可爱模样,非常萌!   秦深心肠软,对可爱萌没什么抵抗力,立场非常不坚定地动摇了,“吃吧,挖藕的时候不要伤了根。”   白鲸发出喜悦的声音,嘹亮又清脆,从水面跃起到空中,整个身体呈现在秦深和大点点的视野内,他身长约四米五,身体犹如纺锤,往临水平台那儿吐出一股细细的水,他控制好了力度,水柱没有碰到人便在空中裂开成一捧水花,只有星星点点的小水珠落在了秦深和大点点的身上。   大点点嘴巴张着成了个“o”,好奇地看着白鲸,伸出小手在空中抓了抓,抓了几滴水,高兴地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爸爸,兴奋地跺着小脚。   秦深弹弹大点点软软的下巴,“知道啦知道啦,笑得双下巴更加明显了。”   大点点扑到爸爸怀里面拱,像是一只小猪猪,“哼唧哼唧”。   搂紧了儿子,不然这小子顽皮得不小心掉水里面去。   跃出水面的白鲸很快落水,潜入水底挖出在淤泥中潜藏的藕,藕先浮出水面,白鲸紧随其后,左右鱼鳍抱着藕在水中清洗,很快就变得干干净净的。洗完了就抱着藕吃,现在整条鱼是竖立在水中,就露出上半身   吃藕的哈尔看哼哼唧唧的大点点,眼睛里出现了星星,“他好可爱啊。”   秦深笑着看哈尔,“你也是,很可爱。”   哈尔摇头晃脑,“怎么能够把可爱用在成年的我身上呢,我不可爱,我是强壮。”说着就鼓动着自己的胸肌,结实紧致的胸大肌出现,透过清澈的水面仔细看竟然可以看到藏在水下的腹肌、人鱼线。   真·人鱼线啊。   秦深心里面酸溜溜:“……”一条鱼要什么个肌肉嘛。   哈尔抱着白藕“呱唧呱唧”吃,放松了浑身的肌肉,又是一条软萌的鱼了。   看大白鲸抱着藕吃,真是种享受,因为视觉感受上很可爱呀。不过……秦深想到之前在《动物世界》上看到的介绍,白鲸好像是只有上下各九颗钉状的牙齿,没有尖利的大牙撕裂食物,咀嚼功能和它巨大的体型并不符合,捕食的猎物是例如比目鱼、胡瓜鱼、章鱼等小型生物,吃的时候整个吸入到口腔中。   白鲸走的是豪放风,不是细嚼慢咽型。   但是眼前这条吧,很显然画风很不一般呀。   “你是怎么做到用自己的小牙齿吃出松鼠的感觉的?”   哈尔张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显得白净整齐,可是不对啊!!!一看就知道不是白鲸牙,而是一口人类的牙齿。   现在妖怪如此有追求?为了进食就在原型上种这么好看的烤瓷牙?!   秦深试探地问:“牙齿影响你的气运吗?”莫名其妙的,秦深想到了换牙改运的说法,说不定哈尔能够成为知名全国的动物明星,牙齿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很显然是秦深想复杂了,妖怪哪里需要种牙,局部变身就可以喽。   哈尔奇怪地看着秦深,“什么气运啊?我不讲这个的,在你面前变出牙齿好方便吃东西了,平时在海洋馆,我都是很普通的一条小鱼鱼。”   秦深:“……呵呵,小鱼鱼。”   吃完了藕的白鲸捧大脸,扭捏地说:“不要这么喊人家嘛,人家会害羞。而且这是饲养员对人家的爱称呢,别人不可以叫的。”   秦深木着脸,“哦。”   “嘻嘻。”哈尔笑了一声,鱼身好似向下坐了坐般使力,猛地从青河里面弹出,射向临水平台。秦深抱着孩子矮身,看到大鱼从他和孩子的上空跃过,这种体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大点点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伸出小胖手想去抓,嘴巴里发出“唔唔咿咿”的声响。   秦深不带他靠近,被爸爸扶着的小身子还一个劲儿的蹦跶。   秦深趁机教孩子,“鱼,鱼,大鱼。”   大点点眨巴着眼睛,使劲儿憋出了个“吁~~”的声音,像是下一刻就要跨上小毛驴去赶集。   “哈哈哈。”秦深抱着孩子笑得前仰后合,“我的胖点点哦,你怎么能够这么可爱。”   点点好像知道爸爸在夸奖自己,羞嗒嗒地捏着小胖手,“嘻嘻”地笑。   再看跃出水面的大鱼,在空中变形,落地时已经是个俊朗青年,二十岁上下浮动的样子,白皙的脸蛋儿嫩得仿佛能够掐出水来,睫毛长长、眼儿弯弯,一副的笑摸样,长相与当下小鲜肉齐平,不,应该“有之过而无不及”才对。   穿着最简单利落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是个笑起来会让小姑娘把持不住的干净小伙子。   变化太大,有些接受不能啊,明明刚才还是条肌肉鱼……   肌肉,不对,是哈尔蹲到秦深身边,露出个清爽帅气的笑容,“小朋友真可爱,我可以碰碰吗?”   秦深这个角度刚好可以通过哈尔解开的衬衫顶端风纪扣看到他精致的锁骨,心酸地摸向自己的,和二十岁的小鲜肉比一下,自己要成老腊肉了。   “摸吧,可不要捏,孩子的脸捏多了要流口水的。”秦深无力地说。   得到了许可,哈尔高兴地伸出了手指,他的手很好看,骨节有致却不粗大,是恰到好处的修长的,手腕从袖口中露出来一块,露出手腕上的一块凸起的骨头,不愧是原型是白鲸啊,白皙的肌肤包裹纤细的骨架,在阳光下看着就和上等的美玉似的。   大鱼不见了,大点点鼓着嘴左右找找,找不到了正要不高兴,突然脸上被个凉凉冰冰的手指点了一下,“唔?”大点点黑亮的眼睛看向摸自己的手指,小眉头皱了起来,正当大人们以为被陌生人碰了的大点点会不高兴时的,他突然兴奋地喊了起来,“吁吁吁~~~”小毛驴驾驾驾,一群跑过来了喽。   ···   “哈尔,来自于东洲市海洋馆内的白鲸馆。”做着住房登记的哈尔自报家门,还兴致勃勃地和秦深分享着游玩海洋馆的攻略,“去海洋馆不要按照指南、攻略上的那样上A区四楼去看热带鱼,人多不说,小鱼其实没有什么看头,要去看,下午人少的时候去最好。一大早去了海洋馆应该最先去C区负一楼水母展厅,一整片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水母,会变换各种颜色的梦幻水母、像是满月的海月水母、蘑菇状的赤月水母……是游览海洋馆必去的景点,大早晨去,就全都是你们的。”   秦深认真地做着笔记,儿童节的时候正好带着丢丢和大点点去海洋馆玩,他上一次去海洋馆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东洲市海洋馆经过扩建,他过往用过的经验早就无法应对现在的变化。网上查到的攻略,哪里有海洋馆土著说的有用。   哈尔对怎么游览海洋馆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说了好久,说到最后,他骄傲地挺胸,“东洲市海洋馆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位于D区的白鲸馆,现在白鲸馆拥有白鲸六条,三条成年的,三条幼鲸,幼鲸是馆内自己繁殖的,厉害吧。我的饲养员小白先生可是白鲸方面的专家!”   六娘不了解情况,就随便问了一声,“你的孩子?”不然那么骄傲干啥。   哈尔白皙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红晕,“当妖怪的怎么可以破身呢,守住精元才更好的修炼。”语气中夹着一丝怅然,他想要搞的对象不是鱼啊。   “我们白鲸馆内是没有鲸鱼表演的,嗯,确切地说是没有人工训练的表演的,动物表演好残忍的。”哈尔眨眨眼,“最应该看的是哈尔的表演哈,只有每天下午两点才可以看见。”   秦深扔掉了笔,甩了甩酸软的手腕,他看着哈尔说:“现在白鲸馆肯定没有哈尔的表演了,小朋友们会很失望。”   哈尔心虚地低头,“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等……我就回去。”   等什么他说的含含糊糊的,秦深没有听见。倒是六娘瞧了哈尔一眼,露出兴味的笑容。   秦深拿出手机打开本地论坛,要让哈尔看看他离开白鲸馆之后引起的热议,既然在海洋馆里面当鱼了,就要有始有终,不能够一声不响地离开啊,最起码要打个辞职报告——外面的世界很大,本鱼想出去看看。   “咦?”打开了论坛之后秦深发现,刚才热议哈尔的帖子消失了,转而是很多解释帖,随后点开了一个后标“hot”字样的帖子,看到发帖人是海洋馆,看来这是官方账号了。官方在帖子中解释,哈尔并不是失踪了,只是因为生病了在不对外开放的水池里休养,等康复了就和大家见面。   帖子中还有配图:是隔着玻璃远远拍的,画面内,一条孤零零的白鲸面壁立在水中,看起来很抑郁寡欢,怏怏不乐。   照片一下子就击中了众多人心中的软肋,纷纷在帖子内留言,希望开心豆、活力宝哈尔尽快恢复。   当然,还有人斥责之前论坛未经核实就将不真实新闻报道出来,误导人们。新闻工作者太失职了,应该回炉重造云云。   在普通人的眼中,白鲸看起来差不多,秦深抬首看看哈尔,又低头瞧瞧屏幕上的照片,“海洋馆找了别的鱼假冒你了,做了个你还在的假象。”   哈尔支了脑袋去看,怔了怔,失落地说:“照片里面的是我,是小白白偷拍的。”他眼角发红,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我那时候正在偷吃胡萝卜的,差一点点被小白白发现了,还好我发现的快,捂住了妖怪的马甲。”   秦深唏嘘,“不容易啊。你难道不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待在海洋馆里面多憋得慌,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哈尔’病逝吧。”那活着的妖怪哈尔就是自由的。   哈尔低下了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挺轻松的,“再看吧,反正小白白不在了,我回去也没有意思。”   秦深放下了手机,把钥匙给了王乐彬,让他带着哈尔去水下房间。哈尔是条富鱼,掏出来的黑卡可以包下客栈所有的房间,大款啊。大款鱼要了水下房间那边的套房,要好好享受一番客栈内对于末法时代内妖怪来说奢侈的灵气。   秦深看着哈尔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心里面想着:海洋馆弄了个假的声明是为了什么呢?   ···   丢丢回来了,大点点窝在哥哥的怀里面用力地“吁吁吁~”,但看哥哥一脸不明白,急得大点点呀,恨不得跳上“小毛驴”立马长个,让自己会说话、能够告诉哥哥自己白天看到了什么。   丢丢捏住点点挥来挥去的小肉手,疑惑地问爸爸,“大点点这是在干啥?”   “跟你说白天看到的大鱼。”秦深一说就准。   “鱼?”现实限制了丢丢的想象,还以为是青河里面和他们当了邻居的鲤鱼王两口子呢。   秦深拿出手机给大儿子看照片,是哈尔在青河里面吃藕的照片,“海洋馆里面的动物明星哦。”   “白鲸!!”丢丢惊呼,“白鲸不是海里面的吗?在淡水里面他舒服?”   “这……”被孩子提醒,他也发现了妖怪生存的重大优势,简直是自然界里面的大bug啊,“妖怪无视外面的物理变化吧。”   “对啊,修炼成妖怪了,哪里还会在乎那么多。”   横插进来个声音,秦深一家三口看过去,见是双手插兜溜达到大堂来吃晚饭的白鲸哈尔,看到父子三人,哈尔眼前一亮,大的帅气、小的可爱精致,哪里找比他们一家还亮眼的存在,等章俟海走过来时,他已经被这一家子的颜值彻底给征服了。   这要是出现在海洋馆里,到时候游客看的就不是海洋生物,而是看他们了,毕竟活的海洋生物就在那儿,买张票就可以看得到,活的大小帅哥不常见,错过了就只能够在记忆里面勾画了。   无视咸淡水的妖怪看了一会儿丢丢和点点,他喜欢小孩子,每当听见观看表演的小朋友发出喜悦的笑容,他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因为那个人就喜欢小孩……想到这儿,哈尔灿烂的笑容强撑着没有掉下来,因为小孩,那人就要结婚了,只要度过此次难关。   “我给你们表演节目吧,买票看白鲸表演都不一定看得见的,因为要看我的心情。”   哈尔热情地要给丢丢、点点,还有客栈里面的大朋友表演节目,在临水平台前的水中,夕阳下,不断跳出水面的白鲸染上了灿烂的颜色,如同生命最绚烂时刻的绽放。   看表演的不仅仅有客栈内的众人,还有居住在客栈旁边的妖怪,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秦深左右看看吓了好大一跳,不仅仅是过了明路的水鬼小喜、鲤鱼王夫妻,水里面、河两岸、山里头还住了大大小小的客人,飞鸟、游鱼样样皆备。   背靠大树好乘凉,望乡客栈就是这棵大树。   “好棒!”   “咿咿吁吁吁~”   注意力被孩子们吸引了回来,秦深莞尔,客栈外面的天地广阔,他们想要怎么住就怎么住吧。   表演结束之后哈尔气喘吁吁地上了岸,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趁着大家高兴,一鼓作气,他索性把自己此番来客栈的目的说了出来:“老板,我想要一粒长寿木果。”藏着掖着显得下作、不够磊落,说不定旁敲侧击会起反效果。   哈尔喘着气,明亮的眼睛里的忧伤已经藏不住了,他卖力的表演,掩藏了悲伤,就是想把老板、把老板一家子逗笑了,这样再提出要求时,老板说不定不会一口回绝,会考虑考虑。   秦深问:“你怎么知道我有长寿木果的?”   “有妖怪来海洋馆玩,我和他们聊天时,知道的。”   秦深拥有长寿木果的事情并不是秘密,甚至于他为了得到寿元酿造长寿木果还特意宣传过,不过他在真正实施前想得太美,长寿木根本就不是凡人种的起的,不是培育的难度,而是成长需要的时间,等长寿木长大、结果不知道要多少个岁月。   想通这一点之后,秦深就放弃对长寿木的期待了,就随便让它们长着,能够长大结果更好,不能够也不指望它们发光发热。   “那你知道,长寿木果已经被我种了,它们现在长成了这么高的苗苗。”秦深比划了个手势,也就七八厘米的高度,别看高度不多的,但生长的时间足够秦深和章俟海再造人生个大点点了。   哈尔急切地说:“我愿意用十年的寿元来换,果苗对我来说,作用更大。”   “十年?”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秦深从不做待价而沽、恶意哄抬物价的事儿,更何况章俟海一次性只能够接收一年的寿元。   哈尔用力地点头,“对的。”   秦深从丢丢的怀里面接过了大点点,抱着孩子笑着说:“寿命很珍贵的,你再想想清楚,是否把长寿木果苗给你,也要给我思考的时间不是吗。”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哈尔有一瞬间的失落,不过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好的,老板,我能够等。”他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   临水平台这儿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各吃各饭,一日三餐可不能够错过,时间是过的很快滴,吃完了饭、消消食,看丢丢做了一会儿作业,然后给小胖子洗澡澡。浴缸里放满了水,大点点套个婴儿用的游泳圈,在浴缸里头游泳,就是扑棱扑棱四肢,距离真正的游泳还差得远呢。   章俟海坐在浴缸里陪着孩子,时不时撩动了水,人为制造了一些小小的波浪,引来孩子“咯咯咯”笑了起来,大点点喜欢这样的玩闹。   而秦深,他在卧室里面拉出了穿衣镜,对着镜子脱掉了T恤,露出健康美好的身体,不过在秦深自己的眼里,他的身材太普通了,没有结实的胸肌、没有排列整齐的腹肌、没有引人浮想联翩的人鱼线。   在肚子上拍拍,秦深郁闷地看着自己的一块腹肌,“要不,明天开始在健身房里头跑步?”   想想为了好身材,还是值得的,反正客栈里面生意清冷的时候,自己有大把的空闲,完全可以利用休闲时间来锻炼身体。   秦深握拳,给自己加油鼓劲儿,争取让章俟海大饱眼福。   他脱掉了衣服没有立刻去浴室洗澡,而是翻找出了件白色衬衫套上。秦深很少穿衬衫、西装,总觉得束缚,但今天看哈尔穿,突然发现T恤、牛仔裤的自己太随意懒散,就想试试衬衫的感觉。   镜子里,帅气的男人穿上衬衫、西裤之后多了些许禁(欲)的味道,和平时休闲风格截然不同。   伸手解开了第一、二粒纽扣,拉开了领口,露出来的锁骨、释放出来的味道是哈尔比不上的。   章俟海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去,眼神变得更加幽深。穿休闲装的秦深是帅气阳光,那衬衫加身的他变得沉稳张扬,对,张扬,仿佛解开了领扣的衬衫变成了战袍,给秦深添加了别样的韵味。   “怎么样?”秦深托着下巴,居高临下地问坐在浴缸内赤(裸)着的章俟海。   章俟海往后靠可靠,低沉的声音添了暗哑,“很好。”   秦深对章俟海的反应很满意,“那就好。”   哪里需要秦深换了装备来吸引章俟海的注意力,章先生的视线又有何时是离开过他的,只不过换装之后更加不同,偶尔的cosplay很能够添加情趣,cos的更加大胆点就更好了。   被爹爹无情地剥夺了继续玩水资格的大点点打了个哈欠,趴在婴儿床内乖乖睡觉了,不吵不闹。   而他两个在浴室里的爸爸,肢体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客栈“上一层”,哈尔没有进屋睡觉,而是坐在栏杆上抬头看着月亮。兴致上来了,拉着兰德起去三界交汇处赏月的六娘看到了哈尔,就随口说了一句,“对月许愿啊?”   “是啊。”哈尔说:“祝愿我,有一天可以日太阳。” 第151章 儿童节快乐   六娘看看哈尔, 过了片刻之后说:“梦想是要有的,不然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加油。”   哈尔用力地点点头, “嗯, 努力,死之前脱处脱单, 也好了无遗憾地去投胎。”   “你为人续命,有违天道, 死了就是魂飞魄散,哪里来的下辈子让你去投胎。”六娘拉着兰德起往外走,“这么好的月色,多看看吧。”   续命哪里来的这么容易, 要是容易, 望乡客栈的老板早就用了,哪里需要酿酒来换寿元,弄得这么小心翼翼。续命的事儿有违天道规则, 动作大了,很容易被天道发现了,轰隆隆, 雷劫不是摆着好看的。   在院子里看月很美,大大的月亮挂在苍穹之上, 清晖遍洒三界交汇处的每一个角落,沐浴其中,吸收月之精华, 仿佛置身于温温的泉水里,舒服得每一个毛孔都舒展了开来。   “晒着这边的月亮比太阳还要舒服。”六娘靠在兰德起的身上,脸对着皓洁的月,闭着眼睛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兰德起并不沉醉于吸收月华中,他把玩着六娘纤长的手指,默默地没有说话。   擦擦擦的走路声在寂静中非常清晰,六娘眯着眼睛往传出声音的地方看,看到哈尔正在走近养育长寿木的花盆,长寿木的果实具有很强的粘合能力,被丹师奉为上品凝丹剂,太上老君的兜率宫需求量就很大。   作为凝丹剂,当然还有别的作用,比如当某个妖怪要献祭自己的生命时,可以很好地将本不属于对方的生命力粘合在那人的身上。   至于怎么做,“每家每户”流传下来的方子不一样,传承的东西有好有坏,就要看承袭者怎么选择了。   哈尔蹲在花盆前,充满希冀地看着花盆里面在月华中摇曳着叶片的长寿木苗苗。   “听他们说小白白生病了,癌症,很快会死的。”哈尔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苗的叶片,一触即离,就怕打扰了月光下的小精灵。“他当初救我一命,现在就当我还给他好了。”那么喜欢他,怎么愿意看他年纪轻轻地死掉呢。   六娘闭合上眼睛,静静地靠在兰德起的身上,不再说话。   三界交汇处的月啊,久远以前就这么静悄悄地悬挂在天上,看过生老病死、见过爱恨情仇,时间如指缝里的沙,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当苍穹上的月“duang”地和太阳交换了位置,又是新的一天。   秦深考虑了一晚,告诉了哈尔答复,“长寿木果苗可以给你,当你发现没有用处的时候,可是要还回来的。”   早晨的时候六娘对他说哈尔要长寿木果苗的原因,痴情人最伤不起,就让他拿着树苗试试看好了,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死去。换位思考一下,秦深自己就做不到,他不是也想尽办法给章俟海续命,温和的手段虽然不是立竿见影,但总好过手段激烈到玉石俱焚。只不过每个人的选择不同、际遇不一样,秦深用的办法,并不是每个人都适用的。   哈尔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容易,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够不断鞠躬,秦深让他别弯腰了,看着都累。哈尔站直了腰背,但还是不断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寿元球恭敬地放到吧台上,“老板,十年寿元。”   十年寿元的寿元球流动的光彩更加莹润,散发着生机勃勃的力量。秦深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笑着说:“拿回去吧,给我一年就好,我有规矩,就要一年。”   哈尔惶恐不安,“可是长寿木果太珍贵了,就给一年是老板吃亏了。”   “寿元更加珍贵,拿回去吧。”秦深说:“长寿木虽然珍贵,但哪里比得上性命的重量,祝你心想事成。”   至于六娘和他说的,哈尔对月许的愿望……日太阳什么的,真是妖有多大胆,愿望就有多大啊。   长寿木果苗秦深已经拿过来了,连着花盆一起给了哈尔,看着哈尔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秦深问出了心底的疑惑,“白鲸生活区域不在华夏一代啊,按理说你应该是外国人,怎么成了华夏本地妖?”   哈尔的视线没有离开花盆,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客栈、去找他的太阳。按下急躁的情绪,面对秦深的疑惑,哈尔还是恭恭敬敬的,“我家祖辈很早就离开了原来的居住地来到了华夏,我身上还有白鳍豚的基因呢,不过那是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了,遗传到我这儿已经很淡薄,从我原型上看不出什么来。”   “哦,原来是这样,那古时候的入境、移民手续肯定没有现在复杂。”   哪里是复杂,古时候压根没有,只要穿过了信仰壁垒就可以在华夏定居了。华夏大地包容万物,像白鲸哈尔这样祖籍国外的妖怪,千千万。   厨房里传来了香味,属于海鲜鲜甜的味道,五月底,东洲市所属海域即将进入休渔期,很多海鲜在市场上就难觅踪影了,还不趁着有的时候好好吃上一顿的,三指宽的带鱼裹了鸡蛋糊油炸、带子的虾爬子清蒸、梭子蟹和年糕同炒、小牡蛎做饼、文蛤打汤、大黄花鱼红烧、 新鲜的海兔放了尖椒爆香等等。   海鲜的香味,岂是小小厨房关得住的,味道弥漫开来,馋得人口水直流。住在大堂里的几位客人不断伸头去看厨房的位置,有个客人实在是忍不住了,擦着口水扬声问老板,“什么时候上菜吃午饭啊,要饿死了?”   “快的快的,别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秦深后仰了身子问厨房里的人,“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大家闻着味道快要等不及了。”   六娘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快了快了,还差最后一道汤没有做,有些做好的先上。”   话音落,六娘姐妹便端着盘碗从厨房里鱼贯而出,放到了客人们面前的桌上之后,客人开始大快朵颐,看得秦深都饿了。   问六娘,“我们的什么时候好?”   “汤做好了就吃,老板别心急嘛。”   “好吧。”哪里是心急了,是眼馋了。看向哈尔,好像没有被美食诱惑的样子,“不留下吃午饭了?”   “谢谢老板,我急着去办事儿,就不多留了。”哈尔抱着花盆向秦深鞠躬,“老板再见。”   “再见。”希望你的选择是值得的。   ···   东洲市第一人民医院十二楼的病房外,抱着花盆的哈尔踌躇不定,盯着门板看了好一会儿,“你好,你和我很熟悉的,我可是你养的鱼。”哈尔猛地摇头,“这么说会被当神经病的,不行不行。”   退了几步,猛地转身去了卫生间,推开了所有隔间看没有人了,哈尔才对着镜子预演。   解开领口的样子不正经,哈尔忙扣上扣子,拧开了水龙头手上接了一点水,用水抚平了毛躁的头发。一切看起来都妥当之后,哈尔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子,把镜子里的自己当了小白白,“咳咳。”清清嗓,哈尔深情地说:“白阳,你大概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很久了。听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你,这盆植物送给你,祝你早日健康。”   “不行不行。”哈尔懊恼地摇头,“显得太冷漠了,会不会感觉不好接近?小白白喜欢热情的人。那就……”   “砰!”隔间的门猛地被推开,领口大开、头发散乱的哈尔扶着门框,“小白白还记得我吗,你十三岁的时候下海玩救了一条被网子困住的白鲸,那就是我,我现在过来报恩了。不用太感动,为你续命是我应该做的,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十七年前,哈尔初入江湖,不知道人间险恶,误入绝户网挣脱不了,还蠢的忘记了可以化形,差点儿就成了白鲸十八吃。是当年还幼小的小白白救了他,为他割开了渔网,厉害得如同从天而降的的王子。   自此,哈尔欠下了因果。开始想方设法想要报恩。   巧合地成为了海洋馆的白鲸,好吧,哈尔承认自己动了歪脑筋,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儿。那时候白阳新上岗,成为了白鲸饲养员,白阳因为一腔热爱进入的这行,很多都不会,要不是哈尔配合早就被开除了,自此一人一鱼配合默契,扬名华夏。   想起往事,哈尔惆怅又甜蜜,甩着脑袋从隔间里出来,“态度太轻浮了,小白白不会喜欢的。怎么办才能够说服他配合我为他续命呢,唉,为他续命我就要成为死掉的白鲸了。美人鱼为了王子变成泡沫的,多么浪漫啊,为什么我是成为一堆烂肉啊,真是不公平,明明大家都是鱼。”   “因为童话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哈尔吓死了,僵立在场,不敢动弹,可是卫生间里的墙皮贴着满满的瓷砖,瓷砖擦得干干净净,倒影出高大身影正一步一步靠近了自己,温热的气息扑到自己冰凉的后劲上,鸡皮疙瘩全都因为紧张冒了出来。   哈尔哭丧着脸,“我明明检查了所有的隔间!!”   “你放拖把的那边没有看。”   “……哦。”放拖把扫帚的地方不是非常拥挤吗,怎么藏的进人。不,不对!哈尔控诉,“你偷听!你为什么要躲到放拖把的隔间里,做贼啊。”   饲养员白阳说:“习惯了。”   哈尔:“……”   “你经常在闭馆后偷跑去厕所,有几次我恰好在里面,在你进来之前,我就会躲到放拖把的隔间里。”   哈尔:“……”马甲早就掉了啊。   轻笑出声,白阳抬起手,悬在哈尔的肩膀上空,想要放上去又不敢,三十岁的大男人了犹犹豫豫得仿佛个小姑娘,突然喉咙很痒,肺的位置非常疼。手无力地搭上了梦寐以求的肩膀,白阳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彻底晕了过去。   “小白白!”哈尔接住了晕倒的白阳,活了几百年的妖怪惊慌失措。   …………   ……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东洲市海洋馆做活动,进馆的人就可以免费拿到一个气球,气球做成了各种海洋生物的样子,充的是惰性气体,绝对放心安全,不会造成意外事故的发生。   “我要海豚的,给我弟弟拿一个小小的……啊,海豚竟然有大小不同的型号,那给我四个海豚,两个最大的、一个中等的、还有一个最小的。”   入口处旁边的纪念品展厅特意为迎接儿童节的到来腾出了一个大厅,买好票的人就可以凭票到这儿来领自己的气球。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海洋生物,现场充气。   现在二胎家庭还挺多,海洋馆就推出了两大两小的家庭组合套装,还有针对情侣的双人套装,好吧,这种合家欢的节日还不忘推出单身狗气球,是海狗咧嘴笑的气球。   丢丢接住自己的气球,对工作人员说了谢谢,转身看到背着弟弟的龙龙抓着四个多足海星,粉粉肉肉的颜色,上面还有一粒一粒的芝麻点,对密恐症不是很友好、形象又很那啥。   “你怎么要了这个?不是喜欢白鲸的吗?”   龙龙无力地指着背在身前的小玩意儿,“他要。”   丢丢看不声不响、用黑溜溜眼睛看世界的山山沉默了,“你弟弟喜欢就好。”   龙龙:“呜T^T。”   今天秦深和洪烨两家人结伴出来逛海洋馆,秦深一家是昨天就住到市里面来的,洪烨他们是今早来的海洋馆,大家在大门口集合。   别看现在才八点,距离海洋馆开门还有一刻钟,大门的检票处前已经排了几列的长队,有本地家庭出来游玩的,有外地来的旅行团,喧闹声不绝于耳。丢丢和护着弟弟的龙龙好不容易挤开了人群找到了自家的家长,两个小少年没有发现,在他家大人周围特别安静,仿佛所有人都变得斯斯文文、不吵不闹了。   “爸爸,我拿了海豚。”丢丢给爸爸、爹爹还有大点点看自己拿的气球,抽出个小的,丢丢特意说:“这是给弟弟的,比他脑袋大一些,特别可爱。”   “给你弟弟手上系上吧。”秦深抓住大点点的小肉手往丢丢那边送了送。   大点点被秦深背在胸前,小家伙今天穿着白色的小T恤、蓝色牛仔的背带短裤,露出白胖可爱的小腿,脚上穿着浅蓝色的袜子和软底鞋,小脚在半空中晃来晃去,见到哥哥给自己的手腕上系绳子,好奇地够头去看。顺着银色的绳子往上看,看到了一只“会飞”的小海豚。   “咿呀!”大点点伸手去抓,却发现海豚离自己更远了。“唔?”   抬头盯着小海豚看得出神,很快大点点发现自己的视野中又出现了其它几只海豚,比自己的大、比自己的飞得高。左右摆着脑袋,他摆脑袋的同时还会摆动身体,力气还挺大,秦深系着气球的手下意识地扶了扶孩子,让他不要太闹腾。   因为这,大海豚离自己近了。   大点点蹦跶着去抓,被秦深伸出手指在脑门上弹了一下,“给我安分点儿。”   点点伸出小手捂住被爸爸弹的地方,委屈地向爹爹“啊啊”叫,得到爹爹安抚地摸摸。他还没有满足,又对着哥哥软软地叫了两声,就像是在控诉爸爸的暴行。   丢丢踮着脚,伸手在点点的脑门上摸摸,又对着上面吹了吹,“不疼不疼,爸爸背着你,可累了,点点要乖哦。”   “啊啊~”大点点乖乖地被摸,摸完了笑嘻嘻的,小摸样格外的可爱。   秦深:“……”手痒,好想真的打一下。   哥哥摸摸之后,大点点又恢复了精气神,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来到人这么多的地方,看到这么多人,觉得那哪儿都是好奇的。   忽然,大点点看到了安静的山山,“啊啊~”一起来玩啊。   山山黑溜溜的眼睛移动,对上了大点点激动的视线,竟然淡定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山神和青龙神君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得到了小伙伴的回应,大点点更加兴奋了,挥舞着自己的小手,系在手腕上的小海豚一跳一跳的,就像是大点点在和小伙伴炫耀。   山山看了看兴奋的小胖子之后视线落在了小胖子的气球上,默默移开了眼睛,他估计是觉得自己的多足海星才是最好看的。   “唔?”大点点歪歪头,不明白小伙伴怎么不看自己了。   两个的小家伙可爱萌的互动引得周围的人不住称赞,“太可爱了,他们的爸爸已经帅气到人神共愤,他们的妈妈该多好看啊。”   “我要晕倒了,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帅气到令人窒息的男人,他们的出现拔高了我的审美水平,我以后还怎么找男朋友?!”   “怎么感觉四个大人是两对?现在好男人都这么gay里gay气、娘了吧唧的?”   “你才gay,哪里有娘气,很MAN的好不好。真gay又怎么了,那是人家的自由。”   “好想去问大哥哥们要微信号啊。”   “嘤嘤嘤嘤,好想拍照片留念啊。”   想拍照片但不能的人对视一眼,欲哭无泪。   先前有人想拍照片,就被人笑着阻止了。给了笑脸威慑力不够,还有人嘻嘻哈哈地想不经过当事人的同意拍照,这回换来的是冷脸,才消停的。   有人脑子动得快,他们不拍两家人,拍自己总可以了吧,至于自己用什么当背景就无能为力了,毕竟现场人这么多,误入别人的镜头当了布景板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手指按动,咔咔咔拍了十几张的,拍完了查看。   “你什么技术啊,糊到打马赛克了。”   “刚才明明好好的,你站过去,我再来几张。”   “只能够这样了。”   转身去找“布景板”,拍照的人扼腕不已,转转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当然不见了,留着给你们拍照片啊。开园的时间到了,队伍移动,排队的游人慢慢进入园区内,四散开进入自己喜欢的馆区。   很多人按照游览指南和网络流传的攻略,去了几个热门的地方,反而将真正要及时看的给忽略了,恰好便宜了秦深和洪烨两家人。   水母区域内游人几乎没有,偌大的展区只有水族缸内不断游动的水母,有不断变换颜色的、有个头小小的,有整面墙的大缸内只有零星两三只的,水母多种多样,非常好看。关键是人少又安静,举起手机拍照,不会在镜头内纳入很多人头。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攻略里面特别提示过,水母馆的工作人员会在开园后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打扫好卫生、给水母清洁生存环境等等,所以这边就成了游人进入馆区内后不第一个光顾的地方。   攻略误导人啊,秦深刚刚就看到勤快的工作人员拖着清洁工具走掉了,明明是和开园时间同步的。   水母馆内为了更好的欣赏形态多姿、会发光的水母,因此这边的环境很暗,幽静不吵闹的环境中看游动起来惊不起任何波澜的水母,感觉好极了。   在水母馆渐渐游人多了起来之后,他们离开,在水母馆的门口两家人分开,因为山山想去看海星,而丢丢的行程是去极地馆看企鹅、海豹。   “山山那么小就会说话了?不是吧。”秦深提出了疑问又否定掉了,才多大点儿的孩子,神仙的儿子也不能够如此与众不同,生而知之吧。而且他压根就没有从山山的嘴巴里听到过几个音,如此淡定的小婴儿,秦深是头一次见。   “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交流方式。”章俟海摸了摸大点点露在外面的小腿,极地馆内有一些的阴冷,别冷到孩子。   大点点踢踢脚,很显然是没有任何烦恼。   “大概吧。”秦深也上手去摸了,发现有些凉,“神仙的世界我们不懂哦。忘记带条小毯子了。”   “爸爸,我看到纪念品商店有卖毯子的,企鹅形状。”丢丢担心弟弟着凉了,赶忙提出建议。   “乖宝贝,去买一条。”   丢丢走过去,刷手机买了一条毯子往回走,路上听到有人说:“哈尔康复了,下午就和大家见面,我要提前去占位置。”   “宝贝哈尔病好了,太棒了,我们吃完午饭就去。”   “那时候表演的展厅还没有开呢。”   “笨,那就肯定排的前啊,坐在第一排有可能和哈尔互动的。”   “有道理有道理,我们现在就去。”   丢丢眼睛亮了亮,回到爹爹爸爸的身边,就高兴地分享了这个好消息,“爸爸,我们也早点去吧。”   “好。”孩子要求的,秦深哪里会不肯。   哈尔重新回到了白鲸馆,不要自由了吗?   那,日太阳的愿望达成了吗?!   秦深八卦了…… 第152章 殊途同归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秦深领着一家兴致勃勃地来到了白鲸馆,人啊……人山人海, 哈尔的人气不是吹的, 是真的很牛, 得知他生病康复,即将和大家见面, 本来来了海洋馆之后还有着失望的游客顿时如同打了鸡血,奔走相告。为了占据到好位置, 早早就来到了白鲸馆前面排队。   一个人这么想,两个人这么想……人人这么想,就有了白鲸馆前面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的壮观场面。   秦深踮着脚越过人头看向远处的白鲸馆门口,咋舌不已, “哈尔的人气真不是盖的, 以现在这情况,估计会限流,能不能进去还是两说。反正还早的很, 我们先去园区的餐厅内吃饭,吃完了看情况,看不到就只能够算了。”   秦深摸着丢丢的脑袋安慰, “这回看不到,下次人少的时候我们再来。”   “没事的, 爸爸。”丢丢反过来安慰爸爸,“我们还看过专场呢。”   是啊,白鲸哈尔特意给他们做的表演, 肯定比白鲸馆里精彩。在白鲸馆的哈尔只是比普通白鲸稍微聪明点儿的动物,但在客栈的临水平台前,那是妖怪哈尔,节目的精彩程度更甚。   在白鲸馆前头站了一会儿,秦深他们就转身去了园区餐厅,餐厅内人也很多,秦深眼疾手快,抢到了位置,一家四口坐了下来。秦深把背了一个上午的大点点解了下来,交到了章俟海的手上,活动着肩背,“带着他可真是累的,等他会走路了,就让他自己走。”   出门的时候说好了,他和章俟海一人半天,带着小孩子出来累的就是父母,没有强健的体魄真心扛不下来。   “走了,丢丢和我去看有什么吃的。”秦深向丢丢伸出手,站起来去买吃的。   留下章俟海靠在窗边抱着大点点,从包里面拿出了分装的奶粉,他对路过的服务员说:“麻烦拿壶热水过来。”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愣了一会儿点头,“好的,马上送过来。”妹纸转身走出去几步,突然反应了过来,他们这边是自助式的中式快餐店,服务员就是打扫桌面卫生的,并不负责端茶送水。   扭头要和那位抱孩子的先生说清楚,“先生……”   “有什么事情吗?”   服务员把拒绝给吞了回去,“没什么,请稍等,热水马上送来。”   不说男人惊为天人的容貌、冷冽的气质和抱着孩子的反差萌,就说他礼貌却不失命令式的要求,服务员就说不出拒绝这两个字,人下意识地就跟着走了。   快餐店,特别是景区里的快餐店,饭菜味道好那是大厨心情好,干净卫生、能够填饱肚子是最基本的要求,不能够要求太高,肯定是没有客栈、章氏食堂内的饭菜好吃的。   “看看你要吃什么?”秦深拿了个盘子站在选菜台前,跟着队伍沿着选菜台移动,他旁边是同样拿着餐盘的丢丢。   丢丢看了看堆放在保温桶里面的菜,小声地和爸爸说:“不是很好的样子。”感觉卖相上来看,学校食堂也比这边的好。   秦深安慰地在丢丢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出门在外,肯定没有家里面的好,将就一下吧,”   “嗯,我知道的爸爸,就是说说。”丢丢吐吐舌头,伸手拿了两盅炖蛋,“看起来还可以,大点点也可以尝一尝。”   丢丢是个好哥哥,到哪里都惦记着自己的胖弟弟。   随着蜿蜒的队伍,秦深一路拿了土豆炒腊肉、咖喱鸡块、肉丸包蛋、干煸豆角、青菜豆腐皮汤,外加丢丢拿的水炖蛋、酱豆腐,有荤有素,看起来很好了。   “这家店的味道普遍一般,但炸酱面好吃。”秦深身后,有个轻快的声音传来,分享着自己的园区美食经验。   秦深听声音就知道是谁,笑着问:“你吃过?”   “没有啊,以前没有机会,听小白白说的。”哈尔轻快的声音里饱含着糖分,幸福满溢。   “得偿所愿了?”秦深的八卦之魂全开,四下看着,哪里站着“太阳”。   哈尔不好意思地去摸自己的腰,其实他的手想更往下的,“嘿嘿,客栈外面的月亮有魔力,得偿所愿了。”   “哈尔,这位是?”拎着打包盒的白阳走了过来,站在哈尔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如所有雄性生物守护地盘那样警惕着一切胆敢靠近的人,“不介绍介绍吗?”   哈尔偷偷朝着秦深眨眨眼,“老板,他就是我的太阳。”   秦深打量着“太阳”,身高一米八多吧,和他个子差不多的样子,但体格比秦深强壮多了,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人如其名,长得很阳光很MAN,身上穿着海洋馆的工作服,蓝色的短袖T恤胸前印着腾跃出水的白鲸,一瞧就知道是白鲸馆里的。T恤估计有些紧,又或许是大臂上的肌肉太结实,袖口紧紧地绷着,锁边的针脚被撑开,单论武力值的话,不是个好对手。   秦深默默地摸摸自己的腹肌,完美的肌肉何年何月才能够练出来啊。   看看“太阳”的体格,再看看哈尔的,秦深“呵呵”,“愿望实现的过程有些偏差吧。”   哈尔打哈哈,“殊途同归啦。”   “你们在说什么?”白阳问,他瞥向秦深的目光带着藏不住的敌意。   正好轮到秦深付钱了,听了园区土著的建议,买主食的时候要了米饭和炸酱面,尝尝究竟是不是真的好。   “我们就坐在靠窗那边,这边太挤了,去了位置上再说。”秦深端着餐盘说。   哈尔点点头,忙拉着白阳跟着秦深走,跟在秦老板身后的时候给白阳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那家客栈的老板,很厉害的人物,那盆长寿木果就是从他那边得来的。话说来,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哦。”   白阳看秦深的背影带上了感激,等看到章俟海时,所有敌意全消,拥有如此出色的爱人是看不上其他人的,哪怕带上了恋人厚厚的有色滤镜,白阳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家的小鱼鱼比章先生好看。不过,小鱼鱼的好自己知道就可以了,要用心藏好。   坐下后无意间看到白阳袖口的秦深:“……”敢情之前肌肉鼓鼓的样子是给自己示威啊。   “老板,长寿木果苗我用掉了。”哈尔没有献祭一般地为白阳续命,既然他们心意相通,便可以结下同心契约,以后就生死与共、共享生命了,这是白鳍豚传承中的不传之秘。白阳的病很严重,但经过化验并不是癌症,但肺因为遗传的原因并不是很好,年纪轻轻就要依靠药物,无法治愈的慢性病吧。   因为哈尔的不告而别,白阳太过担心、还要对外隐瞒、处理善后事宜,就没有好好吃药,在医院里再遇到哈尔,情绪激动引发肺部绞痛才会晕倒。   “本来就是你用一年寿元换来的,怎么处置就是你的决定了。”以防哈尔为了人类牺牲自己不值,秦深才说了没有用就送回客栈的话。现在看有情人终成眷属,长寿木果用掉了,那他留着暂时没有动的寿元就可以给章俟海用了。   哈尔告别秦深之后,和白阳手拉手往白鲸馆那边去,边走边哼着歌,走着走着感觉不是很对,身边的白阳怎么如此沉默。侧头去看,就看到白阳眼眶红红的,因为强忍着情绪,嘴唇抿成了一条缝。   哈尔吓得站住了脚,“是不是又疼了?”   白阳用力地将哈尔拥入怀中,仿佛要把他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嗯?”被小白白当众搂住,活了几百年的白鲸觉得自己的鲸鱼皮不够厚,害羞得不敢抬头。   “你用一年寿元换来那个长寿木果苗,对你有什么影响吗?”外卖不管了,直接扔在地上,白阳的大手在哈尔的身上到处检查,就怕因为寿元没了,对哈尔会有什么影响,鲸鱼皮上少了快皮,他都会心疼得要死。   哈尔到处躲,“光天化日之下干什么呢,不准摸了!一年寿元而已,我可是活了几百年的。”   越是厉害的大妖怪,寿命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重要的,为了喝上一口酒就可以随便挥霍。但站在厉害另一头的小妖怪,每一天都很重要,失去了一年的寿元,犹如伤筋动骨,需要很长时间的修养才补得回来。   这些就不和白阳说了,免得他担心。   “走吧走吧,很快就要轮到哈尔出场的时候。”说到这儿,哈尔在白阳的肩膀上砸了一下,“你以前都没有说过,你是海洋馆的老板,害我以为你是个普通饲养员,卖力表演配合你,担心你被开除。”   白阳把自己所有的担忧和忐忑不安按了下去,从哈尔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望乡客栈对于妖怪的好处,心中下着决定,要在那边包个套房,以后一有空就带着哈尔过去住。“我说过的,你肯定没有注意到。你趁着晚上没有人偷偷出水变成人,在更衣室找到胡萝卜、苹果、火龙果等等水果吃,有时候会躲到厕所里面偷偷玩游戏,你动静那么大,白鲸馆里那么多摄像头呢,总有一两个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拍到你。”   白阳抱住哈尔的背,不让他躲掉,“我要不是老板,海洋馆里白鲸变成人的消息早就成为头条了。”   哈尔:“……我以为自己很小心的。你们也不好,在更衣室里面放那么多吃的干嘛,哼,你们人类就是不珍惜食物,少了啥竟然没有反应。”   “是是是,是我们不好。”要不是为了照顾某条不愿意暴露身份的白鲸,他才不会在更衣室里面放那么多吃的,在发现哈尔特别喜欢啃胡萝卜之后就特意常备在更衣室里头,弄得员工私底下喊他胡萝卜头,还以为他那么爱吃胡萝卜是想要以形补形……真要以形补形,他应该吃象拔蚌。“走吧,我的明星。”   哈尔握着拳头挥了挥,“走,我们出发,看看哈尔是真有本事还是浪得虚名。”   说得声音有些响,让旁边的游客听见了,不满地瞪他,“我们哈尔是真厉害,有灵性的,什么浪得虚名,别乱说。”   哈尔摆了一张认真脸的,“你说的对,哈尔是水中的精灵,是饲养员的掌中宝。”   “不,不对,哈尔不是饲养员一个的,是我们大家的。”游客强调。   哈尔昂起了下巴,自信地看着真·太阳,心满意足地小声说:“才不是,哈尔是小白白一个人的,他都和太阳日过了,心愿达成哦。”   “开动啦,咱吃完了饭,可是要消消食才能够表演的。”哈尔拉着白阳的手,情不自禁地哼着歌,“我有一个、一个愿望,长大后可以日太阳……”   白阳恍惚间好像明白,刚才秦老板和哈尔打哑谜一样说的心愿达成是什么意思了,果然是和愿望是有偏差的,但殊途同归。   ···   果然不要对景区里的快餐店抱什么希望,卖相看着一般,没有想到吃起来也是真的一般,也就是最普通的水炖蛋和哈尔推荐的炸酱面好吃些,已经被客栈美食养刁的舌头对其它菜是拒绝的。   “你怎么还在吃啊?”不想浪费的秦深都不是很想吃了,但对饮食的有些尽善尽美追求的章俟海竟然还在吃,秦深就觉得奇怪了,看他吃得那么投入,被勾得夹了一筷子的土豆片炒腊肉,忍不住皱眉了,“土豆片这么简单的炒菜怎么感觉是半生半熟的?!我的老章,你是不是味觉失灵了啊?”都要担心是不是以前的毛病犯了,以前章俟海生病的时候,可是味觉迟钝,咀嚼食物对他来说如同嚼蜡。   秦深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章俟海只要和秦深在一起,粗茶淡饭和山珍海味一样的美味。   吃完了饭,就慢慢溜达着消食,去一些没有看过的地方看看,白鲸馆那儿就不用去排队了,他们在里面有鱼,已经成功抢占了观看表演最好的位置,也给洪烨一家子留了。   秦深给洪烨打电话,“等会儿一起去看鱼,白鲸哦,已经占了位置了。”   洪烨打了个哈欠说:“知道了,等会儿看,能来就来。”   “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陪着孩子玩这么累啊!”秦深他们现在正在触摸池,这边的海洋生物可以近距离接触的,有比小孩子还要大的海龟,有在手指间游来游去的小鱼,有长在石头上的贝类,还有海胆海星海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展馆的介绍滚屏上竟然介绍三者是可以吃的,旁边的解说员还在介绍着怎么做才好吃。   洪烨就在解说员报菜谱的声音中有气无力地说:“我陪着山山看了一个上午的海星,你说我还有兴致吗?”   “呃,没有换地方?”   “没有!”洪烨和秦深抱怨,山山和海星扛上了,出生后从来不哭的,今天不让他看海星,竟然掉金豆豆了,默默地哭,看着特别心疼,洪烨没办法,就陪着小儿子看了一上午各种海星,连带着海星怎么当下酒菜都听身边不同的游客说了好几次了,不愧是吃货国,能吃的东西,绝对不放过。   秦深,“……受累了。”陪着孩子真不是轻省的事儿,“你们全家都在看海星?”   “没有,孟彰陪着龙龙逛呢。”要不然,大儿子得委屈死。作为放养儿子的代表,他也不能偏袒小儿子而忽视大儿子,总要大家都满足才行。   “看白鲸能来不?”   洪烨看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看着海星的山山,头大地说:“我尽量。”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小儿子在蛋里面憋时间长了,有些想法变得与众不同了,难以理解了。   挂了电话,洪烨哄着山山,“山山,我们等会儿去看白鲸好不好?”   山山扭头,黑黑的眼睛看着爸爸,沉默不响。   对上儿子的视线,洪烨突然就觉得尴尬了,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但他实在是不想对着一屋子的海星了,受不了了,“儿子啊,等会儿可以见到点点哦。”   山山歪着头认真思考了起来,瞧了瞧玻璃缸里的海星,就在洪烨想着再用什么办法说服儿子时,小家伙点头同意了。果然,大点点的魅力是无穷的,最起码肯定比海星的大。   另一头,在触摸池那儿的秦深终于听完了解说员说完了海星海胆海参十八吃,众人眼冒金星、口水直流地对着水生物的时候,解说员话锋一转,说:“很多生物就是因为人类的贪婪被猎杀掉的,濒临灭绝,例如我接下来要说的几种海星……因为具有药用价值,食用起来很美味或者制作成标本后很好看,它们遭受到猎杀,再得不到保护就彻底从地球上消失了。还想再吃吗,再吃下去,以后这个地球上就只有人类,难道到时候就同类相食?”   解说员为了众人印象深刻也是煞费苦心,因为很多刚才对着海胆海参等流口水的人已经露出了惭愧的表情,想来以后再要吃的时候,会想想今天解说员的这番话。   大点点还什么都不懂,在章俟海的帮助下,小肉手摸着海参,滑滑的感觉让他瞪大了眼睛,他胆子大,不像是旁边的小男孩对长满小突起的海参浑身写满了抗拒,哇哇大哭。   点点疑惑地看向大哭的小哥哥,随后扭头看向章俟海,笑眯眯的模样好像是在求夸奖,他没有哭,很棒吧。   当然很棒,在章俟海的眼中,没有比自己孩子更好的了。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向白鲸馆那边移动了,园区做了紧急疏导,哈尔今天下午都会在表演的水池那边,游客完全不用紧着时间去看,可以分批次观看,在馆内不能待超过二十分钟,和平时比起来时间不多,但场馆大小有限,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秦深他们有VVIP的服务,走的员工通道,没有在门口拥挤,去表演场馆的一路上看到了其它白鲸,各个很可爱。   秦深逗着山山,“愿意把视线从海星身上挪开了呀。”   山山黑溜溜的眼睛默默地看着秦深。   秦深,“……”莫名觉得尴尬起来。   洪烨无奈地耸肩,“我也搞不定。你家点点的面子大,我说了去看点点了,他就同意离开海星。”   “哈哈。”被山山看得尴尬的秦深干干地笑着,“不愧是我儿子。”   没有多少路就到了场馆,早就有工作人员等在门口领着他们进去坐在了第一排最好的位置,很有可能和哈尔互动到的位置。   开后门的感觉就是舒爽,场馆内现在还没有游客,坐到了位置上就可以看到水中和饲养员嬉戏的哈尔。   变出了原型,饲养员以检查为由“上下其手”彻底查看哈尔身体情况没有问题,哈尔躲又躲不掉,又羞又窘。恰好看到秦深进来了,逃跑似地游了过去,脑袋萌萌哒放在了平台上,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大家,特别是大点点,他喜欢小孩子。   章俟海抱着大点点,让他和哈尔做近距离接触,两个大孩子可以管好自己,不需要大人们操心。   洪烨也抱着山山靠近,但与众不同的山山对白鲸很显然没有兴趣,表情淡淡的,弄得其他兴致勃勃的人好尴尬呀。   自带令人尴尬气场的山山默默地看着一个方向,洪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着大点点的小肉手呢,洪烨心中有一种无语的猜测,山山愿意离开海星,不会是因为他觉得大点点的小肉手和海星很像吧?!   再不同凡响的小婴儿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实在是不知道他心里面究竟想着什么。   …………   在海洋馆里玩了一天,尽情尽兴,两个大孩子回到学校里等老师布置“你的六一”时就有题材可以写了,绝对内容丰富。两家人在门口分开,洪烨一家子直接回了红叶镇,而章俟海要趁着此次机会带秦深去那家做荷花酥的私房菜馆吃饭,上一次没有吃成始终是个遗憾。   私房菜馆就位于青河的河边,藏在茂密的植被之间,是青瓦白墙的老建筑,看起来门脸儿不大,颇有些陈旧的样子。从月亮门走进去后别有洞天,假山绿树相映成趣,小桥流水接连而来,没有很明亮的照明,多用的光线幽暗的地灯,营造了别样的感觉,在这里吃饭如同穿越了历史,淡化了时间。   等他们直接从菜馆坐船去了悦湖酒店湖心岛别墅的时候,看着夜色下的建筑,秦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距离他第一次来湖心岛竟然多了好几年了。   只不过,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怀揣着被人挑选的忐忑、面临生活压力的窘迫,心情远不如心现在这般轻松。   从湖面吹来的夜风拂面,秦深搂着昏昏欲睡的丢丢靠在章俟海的身上,此时此刻无需言语,安静就好。   今天一天玩的太累了,本来连夜赶回家的,看看丢丢困累的小摸样,家长们心软了,直接给老师去了电话,明天休息半天,他们今晚就直接在市区内休息了。   悦湖酒店,章氏有股份在里面,湖心岛的别墅等于章俟海的私人别墅。上了岸,秦深要把睡眼惺忪的丢丢背起来,打着哈欠的丢丢摇头,说自己可以走。贴心的宝贝知道爸爸今天也很累了,再来抱自己更累。   秦深用力地在大儿子的脸上亲了亲,换来儿子羞涩的小表情,“爸爸,我长大了。”   “大什么大呀,你就算是七老八十了,也是爸爸的儿子。”秦深胡乱地揉乱了丢丢的突发,揽着儿子的肩膀往别墅的方向去。   整个湖心岛树木葱茏、花木繁盛,从堤岸边往里走,一路的木质小路,木板的下面藏着灯,为他们引路到别墅。   秦深站定在别墅外,感叹:“上次我来的时候,是来打工的。”   “现在,别墅的主人请进吧。”抱着已经睡着的大点点的章俟海轻声说。   秦深转身去看他,正要说一些有情调的话,手机煞风景的来电了,是温溪打来的。   无奈地晃晃手机,“你们先进去,我接个电话。”   等通完电话,秦深推开半掩的门,看到立于落地窗后的男人,恍惚间觉得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怦然心动。 第153章 原汁原味   推开门, 正对着大大的落地窗,窗外高大的玉兰树上青翠的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动, 发出婆娑的声响。男人立在窗前, 手上端着一杯红酒看着窗外, 客厅内唯有墙角的射灯发出来的暗暗的光,给男人的周身镀上一层暖暖的光。   秦深慢慢走了过去, 靠在男人身后,下巴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地说:“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样子了,也是这么站在窗边,外面的玉兰开得正盛。你明明站在窗边却更像是站在树下, 仰头看着树上青白片片的玉兰, 那时候的你消瘦但没有羸弱感,冷冷的目光瞥过来,吓了我一跳。”   “把你吓到了, 对不起。”章俟海抬手扶上秦深的脸,声音中带上了轻松怀念的笑意。触景生情,他也想起了那时见面的场景, 看到秦深的刹那,他就认出了他。“秦深, 那次不是我们第一见面,是重逢。”   今天走太多路,秦深感觉太累了, 站不住,双手环上章俟海的腰,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身上,脸颊在章俟海的肩膀上蹭了蹭,“对,是重逢,是多年后第一次相见。我那时候想,这个男人表情好冷,有些不好相处的感觉,伺候起来不知道容易不。”   “后来觉得呢?”   秦深突然凑到章俟海的耳边,含着一股潮湿温热的气往里面吹,低声地说:“后来发现,伺候我挺舒服的。”   章俟海轻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抑制不住地弯起了腰,手撑着玻璃才没有滑下去。   秦深被他的笑声传染,也笑了起来,“我说的很搞笑嘛,你笑成这样!不准笑了,再笑我可要翻脸了。”   “啊!”秦深短促地叫了一声,被章俟海抓着手腕旋转了身体,后背贴在了玻璃上,胸前是章俟海的胸膛,放在腰间的手温柔却不失去力量。秦深抬头,视线一下子落进了一双眼睛里,深邃、深情直击灵魂。“我……”秦深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没有了说下去的欲(望),言语太惨白了,远不如实际行动来的有力。   倾身向前,秦深想去吻章俟海,但章俟海避让了一下,在秦深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章俟海低头把自己埋进了他的颈窝,颈脖子露在外面的皮肤带着微凉,唇贴上去后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嘴唇下是藏着蓬勃生命力的动脉,双唇打开,牙齿咬了上去……   “嘶!”秦深轻轻地捶了章俟海一下,抱怨着,“属狗了啊,还咬人!”   “嘘,别说话。”章俟海伸手捂住秦深的嘴,一个又一个吻从颈脖子那儿蔓延到他的脸上,松开了手,亲了上去,“享受就好,你知道吗,你说很好的时候,我真是高兴。”最起码有些用处不是嘛!   唇齿相依间,彼此的声音变得模糊,秦深抓紧了章俟海的肩膀问:“很少见到你这么情绪这么剧烈的,你应该多笑笑,多好看呀。家长可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别以后两个孩子学你这么深沉。”   章俟海点头,“好,不让他们学我,应该像你这样,开朗快乐。”   “像我们两个。”秦深用力地抱住章俟海的肩膀,现在,不要说话。   湖心岛的别墅不大,只有两层,因为建造初衷就是方便章俟海休养度假的。楼下有书房、健身房、厨房等功能性的房间,卧房在楼上,就两个。沿着木质楼梯走了上去,次卧的门半开着,里面有光。   秦深轻手轻脚地站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差点儿喷笑,招手让章俟海过来,压着声音说:“来哟,看看你两个儿子。”   章俟海站到秦深身边看向里面,不禁莞尔,“怎么睡成这样了。”   次卧里就一张大床,靠着大阳台放着张躺椅,别无它物,一览无余。此时此刻,大床上躺着两个孩子,丢丢和点点累了,上了床就呼呼大睡。小哥俩依偎在一起,点点彻底窝在哥哥的怀里面,一双肉肉的小脚丫就差怼到哥哥的嘴巴里了,脑袋贴着哥哥的肚子,小手紧紧地抓着丢丢衣服上的扣子。   丢丢抱着弟弟的脚丫子,以守护的姿态,就怕大点点睡着睡着从床上滚下去。是没有滚到床底下,但转身一百八十度,彻底颠了个个。丢丢还没有彻底地躺在床上,小腿垂在床的外面,赤着脚,很有可能着凉的。   “不洗澡可以,但不能够这么睡,感冒了怎么办。”秦深拍开章俟海拦着他的手,瞪眼说:“宠孩子也是要看分寸的,懂。”   章俟海妥协,“听你的。”   秦深进了卧室,先把大点点从丢丢的怀里面扯出来,今天真是累了,这么弄孩子也没有醒。让章俟海给大点点换衣服、换尿布,别又发生水漫尿裤的事儿。秦深把丢丢扶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孩子喊着“爸爸”。秦深搂住他,“我的宝贝你继续睡,爸爸帮你把衣服裤子脱了。”   “好。”丢丢的脑袋靠在秦深的肚子上,眼睛根本就睁不开。   秦深给孩子脱了衣服、裤子,又给套了睡衣,换好了就让他好好在床上睡觉。丢丢躺到床上之后,手下意识地在床上挥着,找他的弟弟。“点点?”   大点点受到了召唤,刚换了尿布,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听到哥哥的声音,忙不迭地滚过去,被秦深抓住了脚。   “急什么,还没有换好睡衣呢。”小婴儿的连体裤来一身,穿好了就算是晚上睡觉从被子里滚出来,照样不会着凉。   换衣服的时候大点点醒了,迷迷瞪瞪的大眼睛睁着看爸爸和爹爹,还伸出手好像要抱抱。就在秦深以为他要自己的时候,臭点点扭头去看哥哥,冲着哥哥伸手软软地喊着:“啊啊~”   秦深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真是……说你什么好呢。”免得大点点吵醒了丢丢,秦深把他放到了大儿子的旁边,大点点自动自发地依偎到哥哥的怀里,还伸头在丢丢的脸上亲亲,亲完了就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秦深扶额,真是了不得了。   看两个孩子睡着了,秦深和章俟海带上门走了出去,今天累的够呛,秦深也只想早点儿睡觉。“我们也睡,浑身跟散架了一样,不想动弹。”眯着眼睛警告身边的章俟海,“盖棉被的纯睡觉,不准干其它。”   章俟海竟然思考了一下,这才说:“好。”   秦深:“……”你平时的果断果决呢。   主卧是次卧两三倍大,半圆形的墙面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的墙壁,俱是落地窗,现在落地窗外是幽静的青河水面,偶尔可以看到夜游的船只开过,远远的。湖心岛周围属于私人领域,有浮标为界,不会有人贸然靠近。   主卧里的陈设同样简单,秦深踏入室内,一张舒适的大床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视线,移不开了。   软着腿靠近大床,秦深把自己扔了上去,舒服地长叹,“太舒服了,有太阳的味道。”   湖心岛别墅这儿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卫生,晾晒被子,方便主人随时随地过来居住。秦深在床上滚了一圈,这床不软不硬、人躺在上面托着脊柱,支撑着每一寸身体,打了个哈欠,他侧躺着看到章俟海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懒散地说:“这么累,就算了。”   作为洁癖入骨的家伙来说,一天不洗澡就是要了命了,更何况一个白天在外面,沾染了多少灰尘、和多少人接触过,又有多少细菌……不想不要紧,想到之后章俟海就浑身不自在,加快了去浴室的脚步,“你困了就先睡。”   秦深挣扎从床上爬起来,“不了,等你洗好了我也冲一下。”按照章俟海的洁癖程度,肯定是不容许别人从外面进来之后就合身躺到床上去的,也就是秦深例外,不会让章俟海讨厌。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秦深站起来找到遥控器把窗帘拉上一半,留下一块,他站在窗边往外看。抬头去看天空,快要十五了,天上的月越来越圆,相应的也就越来越亮,有了月色,外面的世界才没有彻底沦落在黑暗中。   “咦?”秦深揉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鲤鱼王阿里和白王在青河中游动着,一红一白相伴相依,姿态轻盈,仿佛两条绸缎,他们身边有许多红鲤游来游去地嬉戏,不时跃出水面后落下,拍打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非常清晰。   白天巡视青河太明显了,鲤鱼王夫妻会在晚上到处游着看看,这是白王身体恢复后的第一次。白王有过一次遇险的经历,阿里不放心他单独行动,拖着肚子也要跟着。   鱼群游远了,秦深收回了视线拉上了窗帘,转身时正好看到章俟海出来了,“洗干净了上床吧,我马上来。”   还有比疲惫了一天之后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更加舒服的吗?洗完澡上床,秦深闭上眼睛睡觉,他在脑海中暂时没有找到比睡觉更加舒服的事儿。   晚上他迷迷糊糊地感觉章俟海起了个好几次,但实在是太累了,没有精力睁开眼睛去问他干什么。早晨,秦深感觉身前有个热乎乎的小身子,睁开眼,入目的是大点点白嫩嫩的脚丫,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被窝里,小家伙睡姿豪放,整个小身子横在枕头与被子中间,一条腿曲着架在枕头上,一条腿伸直了,就差那么两三厘米就伸到了秦深嘴巴里。圆润可爱的脚趾动了动,秦深在上头捏了捏,手撑着床小心地坐起来,给躺在他另一边的丢丢拉拉被子,秦深看到章俟海抱着一本书坐在窗边看着。   听到动静,章俟海看了过来。秦深指指孩子们,无声地问:“他们怎么来的?”   章俟海笑着摇摇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秦深懂了,肯定是个又长又复杂的故事,醒了就索性起床,从床上下来之后,他给大点点换了换位置,摸摸儿子的小屁股,尿布摸起来干爽的,估计换过,那就好。   章俟海已经放下书走了过来,“饿不饿?我们去吃早饭,让两个孩子继续睡会儿。昨天晚上点点闹夜,哭着醒了好几次,估计累到了不舒服。”   “啊!我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秦深心疼地去看两个孩子,“晚上肯定都没有睡好吧。”他明白章俟海昨晚起身好几次是为什么了。   章俟海说:“后来跟着我们睡就好了。走,去吃饭吧。”   “辛苦你了。我先去刷牙洗脸,总不能带着蓬乱的头发、穿着睡衣去吃早饭。”秦深抠抠眼角,“脏死了。”   “我不觉得脏。”章俟海凑过去在秦深的嘴角亲了一下,“我觉得很好。”   秦深推开他,“咦咦,真受不了,早晨起床不刷牙不洗脸,原汁原味啊。”   章俟海:“……”好好的氛围被秦深的原汁原味破坏掉了,失笑地摇头,“我在楼下等你,我让厨师做了广式早点,有你喜欢的叉烧包。”   听到吃的,秦深的眼睛蓦地发亮,“我马上来。”   厨师大清早坐船来到的湖心岛别墅做饭,早点现吃现做,不会让美味因为一路的风尘少了灵魂。秦深坐定之后,有漂亮的茶艺师过来烹茶、点茶、分茶,顿时茶香四溢。跟着章俟海,秦深也学会了品茶,最起码会区分龙井和铁观音的区别,知晓普洱和大红袍的不同,轻抿一口清茶唤醒沉睡一晚的味蕾,“味道不错。”   “嗯,是不错。”   喝了一小杯茶清清口之后,秦深朝着章俟海挤挤眼,“但和喝茶比起来,我还是喜欢喝奶茶,咸的那种。”   秦深研究生那会儿喝过一次咸的奶茶,自此就爱上了那种浓香的味道,热量极高的饮品喝起来幸福感满满。   章俟海看向茶艺师说:“煮一壶咸奶茶来。”看茶艺师站起来空手转身,他特意补充了一句,“就用茶盘里的红茶,不用其它。”   茶艺师怔了怔,“可是先生,这个茶叶……”   章俟海淡淡地看着她,“有什么疑问吗。”   茶艺师不敢有任何质疑,捧着茶罐躬身往后退。   秦深看不出茶叶的好坏,反正章俟海用的茶就没有差的,“这个茶很好吗?煮奶茶不需要用这么好的茶,浪费了。”   “用这种茶煮出来的奶茶更香更好喝,不值钱。”   秦深听了点点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才不信不值钱就是真的不值钱,不过他们家不差钱,喝得起。   技多不压身,除了茶艺外还会煮各种奶茶的茶艺师踩上去厨房的阶梯时差点儿崴了脚,她手上这么一小罐的茶叶素有一两茶叶一两金的说法,和不值钱根本就沾不上边好吧。据说煮出来的茶叶蛋,是真的很香就是了……来自于某败家富二代的亲身经历,此笑谈在业内广为流传。   今后要加一个煮奶茶更香的事儿了。   唉,有钱人的世界好难懂。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如此奢侈,令人羡慕嫉妒恨到眼红,看看满桌的美味,正宗的广式早点,现在同样是有钱人一员的秦深在心中感叹了一番之后,筷子果断地伸向了叉烧包,“嗯,好吃。”   除了叉烧包,还有玲珑剔透的虾饺、嫩滑奶香的蛋挞、鲜香的干蒸烧麦……一顿广味十足的早餐,秦深喝了一大口的咸奶茶,好像味道是真的更香一些。吃饭的时候秦深突然想起了昨晚的电话,“昨晚温溪哥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湖伯墓的研究已经不需要他来跟进了。无工作一身轻,他准备什么时候带着孩子到客栈来玩,估计很快的。来之前会给我打电话。”   温溪救了秦深,没有让秦深被坍塌的墓墙砸中,自己却因此失去了双腿。虽然素未蒙面,但章俟海对温溪充满了感激,感谢他救了秦深。   “等他来了,我派人带他们父子好好游览东洲市。”章俟海说:“请世界顶级的假肢专家为他量身定做假肢。”   秦深感激地看章俟海,相爱的人无须说道谢的话,秦深直接付出实际行动,夹了个虾饺喂给章俟海吃,表表心意。   …………   ……   温溪说的马上来东洲市找秦深,这马速度有问题,秦深从六月一直等到了八月中旬,眼看着孩子快要暑假结束了,温溪还没有来。期间急得秦深打电话问了好几遍,温溪无奈地告诉秦深,有临时的工作派发到自己手上,说好的时间只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往后面推了。   昨天秦深又给温溪打了个电话,得知温溪的工作已经彻底交接完毕,马上便可以动身去东洲市了,三天内一定成行。   秦深把摆放在桌面上的日历拿到了身前,今儿个是八月十七了,离着孩子们开学还有小半个月,温溪哥来了估计也是住到孩子开学,时间不多啊。   九点多丢丢要去镇子游泳馆,和龙龙说好了在那边碰面的,但是……丢丢扛着小胖子到爸爸身边,“爸爸,点点不让我走。”   “哥哥!”大点点倔强地喊,他十个月大了,是个会说话的宝宝,会叫人,会简单地表达自己的要求,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面蹦,喊的最溜的还是哥哥。哥哥长哥哥短,缠着哥哥不让走,看到丢丢拿着背包要出门,他就不高兴地撅嘴巴,因为不会带着他。   趁着丢丢拿东西,大点点扶着椅子慢慢腾腾走过去,把丢丢随手放在大堂门口的背包抱进怀里,恨不得自己是个更小的宝宝能够装进背包里一样。   丢丢哄着他松手,大点点不肯,好不容易把背包从弟弟的怀里面抢出来了,不高兴地小家伙看起来要掉金豆豆。眼看着离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丢丢只能够扛着弟弟来找爸爸求助。   秦深低头和大点点对视,点点委屈地看爸爸,“哥哥,走……”意思是哥哥走,不带自己。   秦深从丢丢的手上把大点点接过来,给大儿子打了个眼色让他偷偷走,自己来吸引大点点的注意力。“喊爸爸,爸爸就帮你留住哥哥。”   小孩子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十头牛拉不回,但也很容易分散。果然,被秦深放着坐在吧台上的大点点没有注意到身后哥哥蹑手蹑脚地走掉了。   大点点皱着眉,好像喊爸爸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儿。   “喊爸爸,爸爸才帮你哦。”秦深捏捏点点软软的耳垂,“不准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你这个小人精,真是生出来折磨我的,上辈子欠了你的啊。”   点点两只小胖手叠在一块儿,捏了捏,冲着爸爸傻乐。   “爸爸,喊爸爸。”   大点点眨眨眼,看着爸爸一张一合的嘴巴,想了想说:“诶。”   秦深,“……不要诶,又不是我喊你爸爸。爸爸,喊我爸爸。”   “诶。”大点点拍拍手。   秦深要被大点点气死了,曲起手指弹他脑门,“你占我便宜啊!”   大点点捂着被爸爸打的地方,可怜兮兮,“唔……”   旁边的六娘看不下去了,拿出手机调出照片,“老板,别强求孩子嘛,该叫的时候会叫的,你气的打孩子没有用。来,点点我们看图片上是什么?”   秦深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单手扶住儿子不让他从吧台上摔下去,另一只手捂住脸,免得生出把笨点点按在腿上痛打一顿的想法。   六娘和大点点玩的是看图识动物的游戏,点点很喜欢玩,开始之后不玩到尽兴不罢休,半途阻止了就会不高兴,不高兴起来后果很严重。   六娘手机屏幕上是小狗,点点“汪汪”。滑动屏幕,又出现猫,点点“大大白。”意思就是白虎神君,因为丢丢喊白虎神君大白。又出现了一张图片,是一只五彩尾羽的大公鸡,点点兴奋地扑棱小手,“咯咯咯~”   玩了七八张,屏幕上出现了一只粉嫩粉嫩的小猪猪,秦深木着脸,知道戏肉来着。只听大点点大声地喊着,“爸爸。”   秦深,“呵呵。”   六娘憋笑,忍到肚子疼。   点点拍手手,“爸爸抱。”   “抱你个大头鬼,让猪抱你吧!”说完了才发现不对,最后抱点点的肯定是自己,岂不是说自己是猪。“……”被儿子气到脑子不灵光了。   在儿子脑袋上用力地点了一下,“你啊,就是来气我的。不要你了,哼。”   不知道是秦深按重了,还是那句“不要你了”使得孩子不安,大点点眼泪珠子在眼眶里面打转,抽搭了几下,大声地哭了起来,“呜呜,爸爸,爸爸。”   如愿以偿听到大点点喊爸爸了,秦深却心疼极了,把大哭的小家伙搂进怀中,哄着说:“不哭不哭,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   大点点,“呜呜,爸爸,痛。”   “爸爸给吹吹。”秦深鼓着脸吹气,“疼疼的飞掉了。”   从外面走进来一对夫妻,手上貌似拎着特产,看到秦深父子俩,其中的丈夫说:“刚来人间就见到如此有爱的一幕,真好呀。” 第154章 讨厌他   安顿好客人之后, 秦深抱着大点点去卧室,小家伙会走路就特别不安分, 在他的怀里面使劲儿的蹬着脚, 指着地面说:“走、走、走……”   秦深装作听不懂大点点要表达的意思, “对,正在走。”   大点点急得啊, 憋红了一张肉嘟嘟的脸,“走、走……我走!”终于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说出来了, 点点满意地用力点着脑袋,“大,走。”大点点自己走。   之前是吃亏在不会说话,想要啥求不得。现在会说话, 就吃亏在词汇量不够, 一个两个字的往外面蹦,有时候说话还含含糊糊的,大人很容易忽视掉。   当然, 与孩子天天相处的秦深懂大点点的意思,故作不知而已。   “是啊,等你大了, 随便你怎么撒欢。”秦深匡住了孩子的小身体,越大力气就跟着长, 不好好控制着,一不留神就让他摔地上去了。   十个月大的孩子会走路不算是早的,代表孩子各方面发育的好, 章俟海还很忧虑地去问过业内著名的育儿专家,得到了令人安心的解释,让家长们不用担心,同时建议家长不要放任孩子多走路。毕竟还小,骨头稚嫩,走多了也许会影响发育。   肉球球一般的小家伙沉甸甸的,秦深才不想抱呢……就一丢丢不想而已,毕竟抱得动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年。   大点点不高兴地嘟起嘴巴,“坏!”   “中气十足啊,这个字你从哪里学来的?”秦深在大点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竟然说爸爸坏,用力打你屁股。”   大点点像是毛毛虫一样在秦深的怀里面拱啊拱,脑袋顶着秦深的胸口,像是要推开爸爸,不让他抱着。秦深心里面酸溜溜,才多大点儿孩子就不亲自己了。但孩子的举动总是出乎预料,才不会不亲自己最喜欢的人呢,他在爸爸的怀里面拱啊拱是为了在爸爸的手上坐得更高高,让自己能够抱住爸爸的头,噘嘴巴“么啊么啊”印了好几个吻,亲了秦深一脸的口水。亲完了,大点点甜甜地喊:“爸爸。”   秦深翘起了嘴角,“就会撒娇。”   回到房间,他还未开门呢,门就自己打开,门后站着章俟海,见到秦深说:“怎么抱回来了?”   “你电话打完了?”秦深抱着孩子走了进去。   章俟海伸手去接孩子,“刚刚打好,正准备出去找你。”   秦深避让开章俟海的手,皱着眉头无奈地说:“不得不进来,拉臭臭了。”   大点点羞羞脸,“叠叠~”他喊的是爹爹,这个字的音儿教了好多好多次了,就是咬字不准,叠叠的喊。   “你也知道羞羞啊,要嗯嗯应该提前和爸爸说。”   点点懵懵懂懂地看爸爸,目前不是很明白。上厕所大点点还不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意思,当秦深看到他站在地上撅着屁股蹲下来用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给孩子脱掉脏尿布、洗干净屁屁、穿上新的,秦深转身去拿裤子,光着两条白藕似的腿的大点点蹭蹭蹭爬到了章俟海的身上,扶着爹爹的胳臂,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告状了!   “打。”   抓着裤子的秦深:“……”   章俟海正坐在床边,孩子扶着他的肩膀站着,他在大点点裹着尿布的小屁股上摸摸,“肯定是你不听话了,爸爸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你。”   大点点还分析不了这么长的句子,被爹爹摸了小屁屁就高兴地蹦跶。   秦深坐到章俟海的身边,他也告状,“他又指着猪喊我。”   “没有这么教过他,他怎么会这么说?”章俟海有些疑惑,抓住孩子的手把他拉到怀里面,耐心地问着他,究竟为什么指着猪猪的图片喊爸爸。   大点点一开始没有明白,在章俟海耐心的诱导下懂了,他伸出小手摸摸章俟海的肚子,只有结实的肌肉,然后挣扎着从爹爹怀里面出来,爬到爸爸的身边,摸摸爸爸的肚子,笑眯眯地说:“肉肉。”   秦深默默地拉起了衣摆,露出肉肉的肚子,他的腹肌始终没有练出来。看到秦深白白的肚子,大点点兴奋了,“肉,肉。哼哼唧唧~”后面是模仿猪的声音了。   大点点喜欢看各种小动物,抓住白虎神君就是一顿撸,害得白虎神君家见到大点点就绕道走,惹不起、惹不起。客栈养鸡鸭鹅,动物太少,满足不了大点点认识世界的欲望,秦深和章俟海就找来了很多动物图片,还用平板给他放《动物世界》。有一个系列是讲生活在城市中的动物们,有一集是农场中的动物,栅栏放开,大大小小的猪猪们就从圈舍里跑了出来,还有镜头对着刚出生没有几天的小猪仔。   猪叫声是有魔力的,哪怕秦深特意不让孩子看《小猪佩奇》,依然免不了孩子学到猪叫。   看大点点兴奋的摸样,伴随着稚嫩的“哼唧声”,秦深恍惚间想到前段时间,大点点还不像现在这般比较灵活地掌握语言技巧的时候,他曾经撩开衣服捏着肚子上肉抱怨,说锻炼了一段时间怎么还没有腹肌出现,肉鼓的和猪一样。   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章俟海,“他才多大啊,怎么记得住?!”   章俟海捏着大点点的脚趾,笑着说:“别小看孩子的记忆力。”   感觉肚子上痒痒的,秦深低头刚好看到大点点伸出手指抠着他的肚脐眼,好奇的“O”嘴,好像找到了宝藏一样。   秦深捂住脸,哭笑不得地说:“你看到了他的表情嘛,贼兮兮的。”拍掉小手指的,秦深按住自己的肚脐眼说:“不准抠,抠了爸爸会肚子疼的。”   点点听懂了“疼”,皱起了眉头,发出了会说话就不使用的婴儿语,“唔?”   “儿砸,你还是不会说话的时候最可爱。”秦深架着孩子的两条胳膊送到章俟海怀里,“你给他穿裤子,我出去看看。刚才来了一对夫妻登记好了没有去房间,看样子是要找我有事情说一样。”   “你去吧,别耽误了正事,给孩子穿好了裤子,我就抱着他出来。”   回到了大堂,秦深看到之前来的夫妻就坐在吧台前头,从妖界带来的特产放在桌子上,麻布袋子鼓鼓囊囊的,估计是带给在人间的亲戚朋友的。   看起来很普通的人间中年夫妻的摸样,眉宇宽和、略带愁绪,他们穿着绸缎的衣服,就像是电视里面的地主、地主婆,有一定年龄的服装,现在在人间不流行了啊。   “什么?给我们的!”秦深指着麻布袋子重复问了一遍。   施九肯定地点头,“是九尾狐涂山娇托我们夫妻带来的,她拖我给你们带句话,说是短时间内不能够回人间,他们在妖界生活的一切都好,让你们不用挂心。”   秦深扭头看了看抱着孩子走近的章俟海,回头问施九,“施老板,你知道他们不能够回来的原因吗?”   做登记的时候,秦深了解到九头狮施九在妖界开了一家专门卖藕的餐馆,因为早年的际遇,这对九头狮夫妻是吃素的,最喜欢的就是各种藕做的菜。将爱好发扬光大为事业,在妖界最大的城池开餐馆,听夫妻二人说,原来生意很好的。   原来很好,那就是现在不怎么样。   能够从他们夫妻二人的眉宇间看到一些愁苦,但因为天生乐呵呵的个性、坦然面对一切的心态,才没有彻底垮下来。   听到秦深的询问,施九说:“具体什么原因我们夫妻二人就不知道了。”施九去看妻子,施夫人点点头,肯定丈夫的说法。施九继续说:“涂山大妖医术高明,救助了很多穷苦贫弱的妖怪,是活菩萨一般的存在。我听坊间流言,好像是说涂山大妖到妖界行医问药是还愿的。”   有了天网APP,这几年秦深和章俟海与远在妖界的涂山娇、章瑞泽有过联系,虽然次数不多,却对彼此的情况稍微了解了一些。为什么滞留妖界不回来,秦深和章俟海之前也问过,涂山娇没有说。如果坊间流言是真的,她过去是还什么愿?   当事人不在,猜测无用。知道他们妖界一切都好,还受妖爱戴,秦深和章俟海就放心了。   涂山娇和章瑞泽托人带的妖界特产多是些吃的用的,有给小孩子做衣服的布料,还有给两个孩子的玩具,做得惟妙惟肖的小青蛙抓到大点点手上就抠不出来了,小青蛙被抓住就会“呱呱”的叫,两只黑色的眼珠子会动,大点点举到眼睛前,孩子的两只眼睛成了斗鸡眼,好奇地看着。   正当章俟海抓住孩子的手准备拉开的时候,小青蛙“呱”了一声,吐出一条布做的舌头贴在了大点点的鼻子上。   大点点被吓了一跳,“坏!”说完了之后,出乎大人意料的,他呜呜一口咬住小青蛙的头,小青蛙呆呆的“呱呱”。   在场的大人看了,无不笑出声来。   笑完了厨房里陆续上菜,午饭时间到了。天气热,但客栈内吃得不简单,指头粗的大虾盐焗,小公鸡手撕,紫甘蓝、苦苣、小番茄、牛肉做的色拉,蛤蜊和豆腐做汤……有了热菜的当然不会少了冷菜,冷菜让众人频频伸出筷子的是凉拌的藕片,酸酸辣辣的,而且酸辣的调味掩盖不了藕片本身的香味。   客栈外的藕田会出产两种藕,夏天的时候是脆藕,用来凉拌、炒菜最好;冬天的是粉藕,做汤最好,手工做好了的藕粉晶莹剔透,加上一点点糖就非常好吃。   到了夏天,仇宝成就很喜欢用藕来做各种开胃前菜,还会用荷叶煮水,放入新鲜剥出来的莲子、客栈出产的大米,做莲子粥味道又好又清火。   今儿个客人不多,在大堂内吃饭的就施九夫妻,秦深看他们夫妻两一个劲儿地去吃藕片,不一会儿堆满尖的藕片就不见了,彻底光盘。见他们意犹未尽的样子,秦深问仇宝成,“宝成哥,厨房里还有藕片吗?”   “我特意多做了一些,这就端出来?”   夏天天气热,就用一些开胃爽口的凉菜下饭下菜,开胃小菜的消耗量就很大,仇宝成根据各个季节的时令准备小菜的量,这时候藕片准备的就特别多,正餐吃不掉,当零食都可以消耗光。   五娘按下了仇宝成的肩膀,大厨忙活一日三餐已经很辛苦了,端菜这种事儿她们来做就好。   一大盆的凉拌藕片上桌,给施九夫妻蓄满,秦深笑着说:“还有很多呢,吃完了再添。”   “谢谢,谢谢。”   吃着藕片的施九夫妻对视一眼,露出怀念和犹豫的目光。   施九夫妻没有刻意掩饰表情,他们的互动秦深尽收眼底,本以为吃完午饭就会找他来说,没有想到此后两天,夫妻二人只是在客栈内外活动,还穿着他们的地主情侣套装去了红叶镇,在镇子上掀起了一阵古装热,来小镇的游客看了之后拍照片上传到网上,引得此后来小镇的人多穿着汉服过来,没有汉服还有唐装旗袍呢,形成了新的热度。   而引起热度的当时妖施九夫妻并没有因为游山玩水高兴起来,反而随着待在客栈的时间加长,脸上的愁绪越来越多,每每看向秦深都欲言又止。他们不说,秦深主动问过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应。   这个事儿先放放,因为秦深接到了电话,温溪打来的,“小秦,我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红叶镇,坐高铁过来的。”   “真的?!”正在睡午觉的秦深猛地坐了起来,吵到了身边的大点点,点点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了哥哥的怀里面,屁股对爸爸,继续睡觉。   丢丢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喊:“爸爸?”   “没事儿,你带着弟弟继续睡。”从床上下来的秦深小声地说。   丢丢翻了个身,把点点往自己身边搂了搂,拉上了空调被,继续睡觉。   秦深推开门出去,这下可以正常音量说话了,“温溪哥你和多多等等,我这就来接你们。 ”   “我快到了才打你电话,就是不想让你麻烦。我已经叫了车,等会儿车子就在高铁站外等着,你别过来接了。”   “叫的车哪里有自家人方便。温溪哥你等着,我马上就来。”秦深坚持,拿起了车钥匙往外走,走到大堂的时候停了下来,客栈距离高铁站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等他赶到市里面,温溪哥和多多要等好几个小时呢,太浪费时间,也太累人了。   摇摇头,秦深否决了自己去接人的想法,打电话给章俟海说了一声,章俟海立刻就派了Leo过去接人,等接到人了,Leo打电话给秦深说了一声,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见面了。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三年,视频、电话等终不能弥补见不到真人的缺憾。秦深现在依然保持着给温溪哥打钱的习惯,在温溪的一再强调下,从每个月五六千降到了一两千,名义也从给多多治病变成了给多多的教育基金。   有了这笔钱,温溪哥父子二人的生活应该不错。而且温溪参与到湖伯墓的考古研究,属于为国家打工,待遇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秦深握着手机在大堂内来回走动,等待的心情最为难安。   一刻见不到人,一刻就无法放下心。   走来走去在大堂磨鞋底的秦深看得施九夫妻两个眼睛都花了,挂在嘴边的话因为秦深的焦躁不安说不出来。   直到秦深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期盼了,到了桌边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凉水定定神,施九才喊住了秦深。   “秦老板。”   秦深看向施九,“有什么事情吗,施老板?”终于愿意说了?   施九和妻子坐在靠窗的位置,,喊了秦深过去之后,施九坐到妻子身边,将面前的位置空了出来。秦深坐了过去,静待施九道出原因。   施九苦笑一声,“不瞒秦老板,我们开在妖界的餐馆出了些问题,虽然勉力维持,但终   究敌不过好味道的流失,因为少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吸引不了新客人,老客人也渐渐不来。   还能够登门的客人,也就是看在我们夫妻的面子上,承了一份香火情。唉,”   喊住自己,肯定有求于人,秦深直接问:“需要我做什么?”   施九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说:“需要九孔莲主种。”   “这是……”秦深已经有了猜测,但是还不确定。   “就是种在客栈外的荷花,它的名字叫做九孔莲主。”施九侧头看向窗外,窗外沿河的荷田生机勃勃,荷叶田田、荷花亭亭,藏在荷花荷叶间的莲蓬饱满可爱,莲蓬上有不超过八颗的莲子,仿佛等待人去采撷。   九孔莲,一年四季都在生长,不惧严寒酷暑,不受四季变化,它的生命中没有四季,只有一年又一年。   秦深肯定没有仔细看过,采摘的莲蓬不会有超过八颗的莲子。因为只有藏匿在其中的属于主根的莲蓬才有九颗,主根很难生结出莲蓬,百多年就长出一个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儿了。   才种了几年便可以蔓延几十亩的荷田,靠的就是主根,伤了主根,所有的荷田就都毁了。   施九痛苦地捂住脸,因为辛勤工作而粗糙的大手骨节突出,带着长年累月浸泡在水中的肿胀,没有哪一行业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躺平了赚到钱的,哪怕是妖怪,想要过好日子也不轻松。施九艰难地说:“我家的小店之所以生意好,宾客盈门,除了我们做藕的配方好之外,就是藕好。用的就是九孔藕主。但在几个月前,有居心不良的妖怪往我家的荷田里倒了药水,妖怪吃了没事,但植物会慢慢死亡,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主根死了。唉,依赖的根本消失,我们最多不干了,但是……”   施九夫妻握住彼此的手,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生活的无能为力,“主城的城主想吃藕,他巡视领地回来后一定要呈上,否则就吃了我们的女儿。城主走之前趁着我们不备,把我们家丫头抓去了,一旦交不出来,就、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施九夫人暗暗地抹着眼泪,他们家的小店虽然小,但名气不小,自从城主未来小舅子开了一家酒楼,自家小店挡了对方生意后,家里面就不太平了,荷田被毁就是小舅子使的手段。引得城主要吃藕,也是小舅子的注意。   可怜他们的女儿。   秦深听后眉头紧皱,“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你们应该早些说的,在客栈耽误了这么几天功夫!”   施九夫妻老实本分,靠着自己的本事赚钱养育儿女,他们将九孔藕主看若生命,自然认为别人也不会轻视了它。踌躇了几天,甚至去镇子上瞧瞧人类的世界,看看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厚着脸皮向秦深开口,已经是夫妻二人走投无路了。   有些老好人就是宁愿让自己受苦也不愿意麻烦别人,一旦麻烦到别人,肯定是迫不得已。   施九夫妻,就属于这类人。   哪怕失去了九孔藕主根的他们在焦头烂额之际辗转打听到涂山娇那边,知道三界交汇处的客栈里有九孔藕主,真到了地方依然难以启齿,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   秦深已经不知道怎么说了,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地看着土财打扮的两口子,要换做是他孩子被恶势力抢走了,知道了有解决办法之后,肯定第一时间去想办法得到,哪里像施九夫妻这样想了又想才终于做下了决定。   “我当初得到了好几颗种子,应该生出好几根主根吧。”秦深心底善良,不会为难老实人,“你们需要多少?只要给我留下一个主根就好,毕竟九孔藕真的很好吃,没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施九激动得整个人哆嗦了起来,“不、不需要那么多,有一个就好,度过难关就好。有一个主根,我们就可以培育出几十亩的荷田,老板,九孔藕太珍贵呢,我们不会白要的,我和老婆子做藕有一手,可以把做藕的秘籍交给你。”   这是他们夫妻立身的根本,是除了宝贝女儿和九孔藕主外,最珍贵的东西。   秦深哪里会要,人家的开店秘方给了他,估计以后开店都会不安心。“不用不用,秘方你们自己收着,给我做一顿藕尝尝就好。”   施九夫妻坚决不肯,哪里能够占秦深的便宜。   秦深推拒了两次,正当说第三次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汽车喇叭声,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秦深忙不迭地赶了出去,就看到车门大开,温溪被儿子瘦弱的肩膀顶着慢慢挪动着去旁边的轮椅上,虽然有假肢,但双腿残疾的温溪在经过长途跋涉来到客栈,断肢有些浮肿,假肢装不上去,只能依靠儿子还不甚强壮的肩膀。   秦深喉咙梗塞,眼睛酸胀,急走了几步从多多的手中把温溪接了过来,抱起来小心地放到轮椅上,看着面色黑黄苍老,两鬓斑白、脸上遍布细细皱纹的温溪,酸涩的眼睛终于撑不住泪水,落了下来。   “温溪哥,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温溪拉着秦深的手,看他好好的,整个人比以前还年轻,心中就放心了。笑声爽朗地说:“我跟着做研究考古哪一件工作是轻松的,耗费的精力多,肯定显老,接下来好好养养就好。”因为少了两条腿,他需要付出的比常人就要更多。   秦深牢牢地抓紧了温溪的手,他才三十七岁啊,大好的青春年华却老迈至此……   温溪招手让儿子过来喊人,“来多多,这就是爸爸一直说的秦叔叔,要不是他,你这条小命哦,早就交代了。快喊秦叔叔,今天怎么内向了。”   温铎看着秦深,十五岁少年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厌恶,他讨厌秦深,非常。   当温溪再一次催促温铎喊人的时候,温铎用着平静的声音说:“他救了我是因为他欠了你,我讨厌他,是他害得爸爸没有了腿。”   “我不愿意叫他。”   温溪怒骂:“没礼貌,秦叔叔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现在的好日子,都是从他身上的来的。你不知道感恩反而说出讨厌的话,爸爸一直教育你要知恩图报、明辨善恶是非的道理,白教了吗!”   温铎倔强地扭头,爸爸失去双腿后便失去了很多,妈妈承受不住压力离开了他们、爸爸没有了热爱的工作,年迈的爷爷奶奶承担起了家庭的琐事,他只恨自己不够大、不够强壮,帮不上太多的忙。   姓秦的叔叔不过是用金钱买着心安,哪里知道他们一家的痛苦,爸爸总数秦叔叔赚钱也不容易,钱存着不花,等有朝一日还给他,从未看过自己一大家子是多么的艰难。   温铎红了眼睛,瓮声瓮气地说:“你救了他,他要是心里面挂念你这份钱,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来看看你!”温铎为爸爸不值得!   秦深徒劳地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第155章 毯子下,空荡荡   “温铎, 秦叔叔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他对你问心无愧、付出良多, 你不知道感激, 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是我没有教好你。”温溪没有严厉的指责、没有厉声的谩骂,因为失望他的声音很无力, “秦叔叔是爸爸救的,如果要指责, 也是爸爸来,而不是你。你知道秦叔叔这么多年来,怎样关心我们的吗,给我们打了多少钱吗, 你知道!爸爸都和你说过, 秦叔叔用他的实际行动感谢着爸爸当年的救助。而你……”   “温溪哥,孩子还小……”   温溪摇摇头,不让秦深给孩子说话。他知道儿子是心疼自己, 但怨怪恩人的思想绝对不能够有,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世要大方豁达, 坦荡荡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做任何事情当需谨守自身的同时要知恩图报, 无愧于心。   “爸爸当年救人完全是出自于本心,无论那个时候是谁在爸爸身边,爸爸都会选择去救人。”言传身教, 温溪看着倔强的儿子,是自己疏忽他了,叹息一声,“爸爸的选择无愧于心,那你呢?你对秦叔叔说那样的话时,心安理得吗?当你无助地躺在病床上,医院催交住院费、医疗费,爸爸无能为力的时候,是谁给你带来了生的希望?”   温铎不再扭头,眼眶红红地低头看着地面,小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拉不下脸面去道歉。   温溪提高了声音,“说,是谁给你的希望?”   温铎粗鲁地用手背擦着眼角渗出来的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   温溪看儿子的摸样,更加的失望了,“‘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没有教好你,是我的错。”   温溪挣扎着去拿车子上的假肢穿上,他要站起来向秦深道歉。秦深按住他的肩膀,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温溪哥,别这样,都是我应该做的,别因为我让你们父子之间闹矛盾。”   “就像是我刚才说的,‘养不教,父之过’,我没有教好儿子,他不道歉,作为父亲在他未成年之前,我应该为他的过错负……”   “爸爸,我错了,我错了。”温铎大哭着弯腰按住爸爸的膝盖,“对不起秦叔叔,我知道错了。对不起,爸爸他……我一时间没有忍住,对不起。我心里面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我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不应该说那些话,我……”   秦深无奈,邀请他们过来玩,竟然弄成了这样,摇摇头示意温铎不要说了,他能够说出来总比一直藏在心里面发酵的好,说出来总有化解的一天,藏在肚子里只能够任由间隙越来越大。   “多多,秦叔叔并不是不想去看你爸爸,而是我身不由己。你知道你看到的客栈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吗?”秦深不想温溪哥父子二人因为自己闹矛盾,有些事儿反正也不是太大的秘密,说出来能够化解矛盾就更好了。   温铎摇摇头,小小少年哭得直打嗝,控制不住地抽抽着。   “因为只有有缘人可以看见哦,你能够看见,已经非常了不起。开车送你们过来的Leo就不是客栈的有缘人,他站在这儿只能够看到荒草丛生。”秦深看向Leo,温铎的视线下意识地跟着他转。   秦深身上有一种魅力,能够吸引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做,他亲近随和的个性,只要与他相处一会儿就会卸下心防。   将行李从车上提下来的Leo还没有走,闻言点头,“我看不见客栈,口说无凭,我做给你看吧。”   看温铎一脸骗小孩的表情,Leo就知道他没有信,索性直直地往前走……   温铎惊呼,“你要撞墙了!”   并没有,Leo不是客栈的有缘人,他直接走进了草丛里头,惊得里面正在下蛋的野鸡扑棱着翅膀飞走,蛋在半空下了下来,Leo手疾眼快,把野鸡蛋接住,可以给晚上加一餐了。而在看得见客栈的人眼里,Leo碰到栅栏之后撞了上去,并没有撞得眼冒金星,他直接踩过了栅栏不见了,不是穿墙术,没有穿过栅栏进入小院,而是直接没有了踪影。   秦深笑着揉揉少年的头,对方没有讨厌地躲开,好现象,再接再厉,“我从爷爷的手中接手客栈,自此为来自于上下三界、四海八荒的客人大开方便之门。我因为一些原因,必须待在客栈内,否则……轰隆隆!”   秦深猛地大吼,做电闪雷鸣的声音,吓得听得聚精会神的温铎往后退了一步。   秦深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刚才僵硬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他故作神秘兮兮地说:“我可是天选之人,老天爷选中我当客栈的主人,守护三界交流的通道。拥有如此重任的我,不得不失去一些东西,比如自由。一旦离开客栈就会遭受雷劈,轰隆隆,会上天的。”   温铎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正是青春期躁动的时候,进入了叛逆期,很多行为就变得无理取闹,简言之就是中二,秦深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略懂这个年纪的少年心理。   温铎不哭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骗人,你现在就在客栈外面。”   秦深抽出脖子上戴着的东西,几股银丝绞在一起成为一根的细链,链子上挂着好几样东西,最最显眼的就是位于中间的翡翠质地挂坠,一左一右是青龙神君炼制过的鳞片和蔡管事升级过的玄武甲壳。   “因为我有玄武甲壳,是它掩盖掉了我的气息,才没有挨雷劈。”   温铎愣愣地点头,暂时被秦深哄住了,但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还带着质疑,估计心里面转悠着,玄武是神话里的生物,怎么可能脱下甲壳变成一元硬币大小挂在秦深的脖子上。   气氛缓和了,秦深看温溪脸上掩盖不住的疲惫,心里面过意不去,推起温溪的轮椅往客栈内去。院门口有门槛,温溪正要说自己带上假肢走过去,不用费力气架着自己了,还未说出口就听秦深朗声喊道:“郭跃,过来帮个忙。”   在大堂的郭跃听到了,两三步走了出来,身高体壮如一座小山的毛脸大汉初初给人的印象好吓人,但看他的眼睛,温柔宽厚,是一头打架都要人教的小熊熊……这是秦深给温溪父子两做的介绍。   小熊熊……#¥%%@   温铎一只手抓着爸爸的轮椅准备抬起来,另一只手顾着行李,看着秦深口中的“小熊熊”,心里面一堆的乱码。   被老板叫做小熊熊,郭跃还有一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着,“老板是让我过来抬轮椅吗?”   “对,你抬着轮椅进去,我来拿行李。”   “怎么可以让老板拿行李,这事情应该我们员工做的。”突然蹿出来的兔子精图图跑得飞快,站在行李箱边,看着单薄瘦弱的青年一只手就提起了大箱子,殷勤地说:“老板,我来帮忙啦,不用你动手。”   秦深:“……”肯定是缺钱,想方设法从他这边预支工钱了,每一次都不成功,但图屡败屡战,毫不气馁,为了给游戏买礼包的心相当执着。   秦深转头,就看到因为大哭眼睛红红的温铎震惊地看着图图的耳朵,兔子精学艺不精,来客栈这么长时间了还无法彻底收敛原型,依然有两条长长的兔子耳朵顶在脑袋上。   温铎不可思议地说:“假、假的吧!?”   “如假包换。”扛着行李走过去的图图笑眯眯地说。   郭跃力气大,连人带轮椅直接就提了起来送去了客房。   “对不起温溪哥,一楼的房间不够,只能够让你们父子两个住同一个房间里了。”楼上的房间不方便温溪活动,虽然秦深有许多种方法让他一上一下并不费事,但就怕温溪哥觉得麻烦了大家,因此减少上下楼,所以房间就安排在了秦深一家套间里的客房内,“要是多多觉得楼下房间不好的话,楼上还有客房,就是要麻烦你一个人住了。”   温铎抓紧了爸爸轮椅上的扶手,他要照顾爸爸的,不能够单独去住。   温溪说:“不用麻烦的,房间这么大,哪里还摆不下我们父子两。”   “那温溪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们拿一壶热水来。”   秦深出去,拿水壶水杯的时候也不知道温溪哥父子是要喝什么,他索性一股脑地都拿了点儿放进了托盘里,有绿茶、红茶、花茶、巧克力粉、咖啡等等,总有一款是他们喜欢的。端着东西兴匆匆往客房去的秦深看房门关住了,应该是温溪哥父子二人有话要说,正准备转身,房门被风吹了一下,隙出了一条小缝。   他们家的房门自带一些小功能,简单的推上并不严实,需要稍微顶着门一推,听到嘎达声,便证明彻底关严实了,否则稍微来点儿小风便会打开。   秦深可没有听墙角的癖好,温溪哥父子说话,他应该回避才是,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让他顿住了脚步,心跟着往下面沉了沉。   房间内,在儿子的帮助下温溪挽起了裤腿,露出残肢的断口。当年墓墙倒塌的事故并不小,被墙体掩埋的温溪能够侥幸获得一条性命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但他的双腿被压得血肉模糊,左腿从膝盖往下全没有了,右腿从大腿的中间开始截肢。如此严重的伤残,假肢就算是装上了,行动依然不便。   最折磨人的不是生活的不便,而是幻肢痛,总觉得失去的部分叫嚣着痛苦。肉体上的疼还可以去抓去挠,但幻肢的痛苦只能够在精神上不断克服,平时还好,每每到阴雨天最痛苦。   因为近两年温溪都在湖伯墓那儿做研究,连带着温铎也暂时转学到那边,好方便照顾父亲的起居,现在工作结束,父子二人动身。来东洲市没有直达的高铁,他们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大巴车去高铁站,又坐了六个多小时的高铁来到东洲市。到达东洲市后,幸好有车子来接,车子高端舒适,但对于温溪来说,依然是煎熬。   看着爸爸断肢,温铎还未恢复正常的眼睛又红了,“爸爸,你疼不疼?我们应该在市里面休息一晚上,不急着赶过来的。”   在高铁上,温铎给爸爸检查腿的时候就发现爸爸的腿浮肿了起来,与假肢接触的地方时间长了,甚至磨破出血。他在高铁上给爸爸处理过伤口,本以为不会太严重,没有想到现在看,断口处已经肿成了馒头,就像是有积液在里面一样,皮肤被撑开,变得晶莹透亮,出血的地方被捂时间长了,已经泛出了脓水。   温铎跪在地上看着爸爸的伤口,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如果他爸爸还健全,根本就不会受这些痛苦。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爸爸对考古事业的热爱,失去了工作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应招去湖伯墓,温铎永远记得爸爸的眼神,那么明亮。   在工作中,爸爸付出的比普通人更多,没有双腿做支撑,直接匍匐在地上,一趴就是十几个小时。   温铎伸出手,手指颤巍巍地摸着爸爸的伤口,“爸爸,你疼吗?”   “傻瓜,不疼的话,爸爸的痛感神经就有问题了,爸爸有经验,休息一晚上就好。”温溪接住儿子的眼泪,“都是小大人了,怎么说哭就哭。爸爸要批评你几句,怎么可以在客栈门口这么说秦叔叔的不是,爸爸教导你知恩图报,可从未让你恩将仇报的。”   “爸爸,对不起。”温铎小声地抽泣着,他心疼爸爸,失去双腿太痛苦、太痛苦了。   “多多,爸爸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是为爸爸抱不平?认为秦叔叔用金钱来买解脱,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真要摆脱的话,直接不管我们就是了,何必还每个月打钱过来。爸爸忙,没有办法回电话回信息的时候,他也定时往爸爸手机上发信息,询问我们的情况。你秦叔叔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那爸爸更加不应该挟恩图报,那你爸爸就成了什么人了。”温溪抚摸着孩子的头,“为人要坦荡磊落,要依靠自己的双手。你秦叔叔这几年打过来也有十多万了,他赚钱不容易,我们还给他。爸爸有技术,靠着爸爸的双手就可以供你上高中、上大学,你喜欢外语,爸爸还可以送你出国,去全是外国人的地方感受他们的文化。”   “爸爸,我懂你说的。”温铎理解爸爸的做法,他也一直努力朝着爸爸期望的成长。   可是少年还无法全然吸收父亲的教导,看到至亲的人痛苦,他无法克服内心的魔鬼。秦深看起来光鲜而亮丽,反观自己的父亲,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苍老垂迈,他内心不平衡了,凭什么只有他的父亲生活在痛苦之中。   口出恶言,温铎已经知道了口舌是多么锋利的武器,伤害了别人,也会伤害到最亲的人。   温铎泪眼朦胧地看着爸爸的伤口,如果他没有说出那些话,肯定就不会使得爸爸情绪激动,伤身伤心。   门外的秦深苦涩满嘴,没有想到自己打过去的钱温溪哥根本就没有用,那生活肯定没有改善、肯定没有安装最好的假肢……每一次通电话、每一次视频,温溪表现得那么神采奕奕、 不受困恼,是自己疏忽了,要是能够早点儿去看看温溪哥,温溪哥他是不是就不会老的这么快?   “爸爸。”   秦深揉揉眼,笑得有些苍白的扭头,看到丢丢抱着大点点站在自己身后,丢丢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喊完了爸爸,见爸爸没有什么反应,大点点苦恼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自己之前喊的声音太小了,提高了嗓门,更加大声地喊:“爸爸!”嘴巴张开得大大的,连嗓子眼儿里的小舌头都看得见了。   秦深随手将热水壶和托盘放下,从丢丢的手里面接过大点点,顺带在丢丢的脑袋上揉了一把,“爸爸没事儿,别担心。”   “爸爸,我听到有客人来了?”   “嗯,你温伯伯带着小哥哥来了,等会儿就可以看到。乖儿子,帮爸爸去把兰德起喊过来,让他看看温伯伯脚上的伤口。”   “知道了爸爸,我这就去。”丢丢捏了捏弟弟的小手,在大点点“哥哥、哥哥”的声音中走了出去。   没有关严的门把客厅的声音带去了客房内,客房门打开,温铎不知所措地看着秦深,不知道他们父子刚才说话,秦叔叔听到了没有。   秦深当自己不知道,握住大点点的手挥挥,“点点你看看,新来的大哥哥。你喊哥哥不是最溜,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温铎看向秦深怀里面的大点点,软软胖胖的小家伙,又萌又可爱。   与此同时,大点点歪头看温铎,噘着嘴巴说:“哥哥,我。”他的意思,哥哥只是他哥哥,不是别人。   秦深发现自己理解了儿子的意思,他口中哥哥成了唯一代名词,只能够喊丢丢的。在大点点的小脸上捏了一下,秦深故作嫌弃地说:“你这个小气鬼。”   大点点还以为爸爸和自己玩呢,抱住爸爸的脖子躲来躲去,却发现爸爸没有继续伸手过来捏,疑惑地地看着爸爸,自己伸出小手捏肉嘟嘟的脸,“啊啊~~”怎么不捏了啊?   秦深安抚地摸摸儿子的头,抱着他走进了客房,客房内温溪拉了一条薄毯子盖在了腿上,不让秦深看到自己的腿。   毯子下面,空空荡荡的。   秦深不着痕迹地侧了侧头,酸涩的眼睛差点儿忍不住流泪,努力让自己笑得轻松,“温溪哥给你们介绍,我小儿子点点,十个月了。来,大点点叫人。”指望现在的大点点喊人是不可能的,谁让他词汇量掌握的还不够呢。   但是点点见到陌生人不怯场,乐呵呵地朝着温溪父子二人笑,笑容甜甜的,如同小天使,非常治愈人心。   介绍完了小儿子,大儿子带着兰德起来了,秦深招招手让丢丢到自己身边来,来了之后给温溪介绍,“温溪哥,我的大儿子丢丢,你以前见到过照片的,照片里的他还小,现在这么大了。”   “伯伯好。”丢丢大了,不需要秦深说什么,就主动、礼貌地问好,像是个小绅士,他爹爹那优雅的一套学得足足的,假以时日,同样是个内敛优雅的绅士。   “都长这么大了,之前见到的还是小小的一团。”温溪感叹,他是有礼物给秦深一家子带来的,不是什么稀罕物,地方特产,权当个新鲜。让儿子开箱子拿,温溪说:“小秦年纪轻轻的就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不得,肯定很多人羡慕。”   “哈哈,甜蜜的重量,生二胎可是要好好考虑的,不能够因为羡慕就上。”秦深掂量着怀里面的重量,胖点点傻乎乎地跟着爸爸笑。   用孩子们活跃气氛够了,秦深把大点点交给丢丢,让他抱着出去玩,还询问了温铎愿不愿意去外面走走,正好让丢丢带着。温铎摇摇头,他放心不下爸爸。   等两个孩子出去了,秦深深吸一口气,脸上强挂着的笑容终于有些支撑不住,“温溪哥,这是我们客栈的驻店医生,医术很好,你让他看看你的腿吧,车舟劳累的,肯定有哪里不舒服。”   “我哪里有……”温溪为自己的身体情况辩解,但看秦深认真中带着难过的眼神,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应该是刚才门没有关严,秦深听见了吧。“唉,没什么的,我休息休息就好。”   温铎忍不住求爸爸,“看看吧。”   再硬的心肠面对孩子的软语哀求也硬不起来,他哪里还有拒绝的力量,无声地叹息,掀开了覆盖住双腿的毯子。   秦深惊呼了一声,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断口处肿得跟充了水一样,发炎的地方没有得到很好的清理,往外渗透着体液,“我没有及时让大夫过来看,我的错。”秦深自责。   看到自己的腿,温溪的表情轻描淡写的,更严重的情况他也见过,在地上趴久了,汗水、血水、泥水粘附在伤口上,随队的医生看到了都不敢清洁,是他自己倒上了酒精清创的。努力终究有回报,他一个伤残人士之所以能够长久地留在湖伯墓研究团队中靠的就是自己的毅力,身为考古队的一员,工资待遇上涨许多,工作两年多便小有积蓄。   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兰德起检查着温溪的伤口,直接断言,“伤口刚愈合那会儿就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休息和照顾,后来又不爱惜身体。可谓是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断断续续的感染,如果不好好医治,剩下的残肢迟早也要截掉。”看到如此不爱护身体的病患,兰德起语气中带上了怒意,身为医生最见不得有人糟践自己的身体。   温溪苦笑,他哪里是不想好好爱护,只是家里面的事情接踵而至,他应接不暇,已经来不及照顾自己,只想趁着还年轻、还能够动,给老父老母、给幼子多留了一些。   温铎握着爸爸的手,紧张地问兰德起,“医生叔叔,我爸爸的病能够治好吗?”   站在一侧的秦深难过的扭过头,眼睛酸涩,却因为太难过,流不出眼泪来。 第156章 末流制造师   清创的过程并不好过, 温溪冷汗淋漓、嘴唇发白,这样的事情无论经历过多少次, 新的一次依然痛不欲生。摸着儿子的头, 温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十五岁的大孩子了,别动不动就哭, 你以后可是爸爸的依靠。”   温铎胡乱地擦着自己的脸,“爸爸,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哭了。”   “又说傻话了,哪里是不让你哭,哭出来也是适当的宣泄……”温溪摇着头, 实在是没有精力再说了, “以后爸爸和你说,你还小,还有很多要学习的。”   “嗯嗯。”温铎点头, 扶着爸爸的手臂,“爸爸,我扶你上床休息吧, 好好睡一觉。”   “我来。”秦深刚刚出去了一趟,进来时已经拿了热水壶、脸盆和新毛巾, 拍着温铎的肩膀说:“用热水洗把脸吧,还要给你爸爸擦身。我抱你爸爸去床上。”   温铎让开来,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秦叔叔, 麻烦你了。”他抿了抿唇,小声地说:“之前,对不起。”   “没什么,我没有放在心上。”秦深笑着拍拍温铎的肩膀,自从温溪哥出事后,这双稚嫩的肩膀也承担了许多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责任。“去吧。”   秦深弯腰伸手抱住温溪,压在手臂上的重量单薄,喉咙里酸涩无比,秦深几乎哽咽地喊:“温溪哥……”   “别担心我,慢慢养养就好了。”   秦深用力点头,“好,你住在客栈的这段时间绝对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你这边感觉特别舒服,刚进来就连空气都感觉是甜的,估计住上两三天我就能够长胖。”温溪强撑着眼皮说着,伤痛已经耗费了他太多了精力,声音轻轻地说着话,没说几句就昏睡了过去。   温铎挤了热毛巾过来,看到爸爸这样吓得脸色一下子白了,手颤微微地伸出来放到温溪的鼻子下,感受到了呼吸,僵直的背放松了下来。   秦深有心说笑,但几欲脱口而出的声音夹带了太多的酸涩,终究没有说出口。用力地按着温铎的肩膀,有了有力的支撑,温铎的膝盖软了下来,坐到了床上,用热毛巾擦着爸爸的手,给他擦着身体,让他在睡梦中能够舒舒服服的。   压着声音,秦深对温铎说:“出去吃饭吧,我让厨房给你爸爸做点儿软软暖暖的粥,等你爸爸醒了就端过来给他吃。”   温铎低头看着爸爸,“我不放心他,我……”   “放心吧,在客栈内不会有事儿的,你要相信这边的神奇。”秦深为了说服温铎,还特意举例说:“给你爸爸看病的兰医生不是人哦。”   “他是什么妖怪变的?”毕竟年纪不大,对未知领域充满了好奇。   秦深摇头说:“不对。”不过他没有卖关子,直接揭晓了答案,“他是由人变过来的。”   收拾着药箱的兰德起站直了腰说:“我死了十多年了。”   温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鬼?鬼!!”   “只是灵魂生存的另一种方式,是生命的延续。客栈是不是很神奇又有趣?所以你爸爸在客栈绝对可以养好身体,我会想办法为你爸爸调养好身体、为他装上最好的假肢。”秦深揽住温铎的肩膀,因为温溪个子不是很高,只有一米七五的,遗传到温铎身上身高也一般,少年人稚嫩的肩膀需要时间成长。秦深伸出拳头到温铎跟前,“来,碰一下。我们一起加油,照顾好你爸爸。”   温铎看看秦深的手,扬起了笑脸,伸出拳头碰了一下,“加油。”   ···   因为知道温溪父子要来,今儿晚上本来是接风宴,准备了很多好吃的,秦深知道温溪喜欢吃鸭子,还特意让仇宝成费时间做了八宝葫芦鸭,鸭子超级好吃,裹在里头的糯米、板栗等馅料吸收了鸭子的美味又彼此融,软糯的滋味吃到嘴里,是对味蕾最好的犒劳。八宝鸭是今晚主角的话,那番茄龙俐鱼片也不甘于做个陪衬,对了,白王的事情过了好久,各种鱼类又重新出现在了秦深的菜单上,有时候白王夫妻还会抓一些鱼扔上岸,换取客栈的食物、井水。   其它菜同样美味。   炸猪排上面淋了大厨特意调制的番茄酱,蔬菜金枪鱼的色拉中甜玉米粒格外好吃,卤味拼盘里头鹅翅鸡爪鸭舌头不容错过,铁板粉丝铁板上那一层防焦的蛋皮很想铲下来尝尝味道,卷尾的大虾裹着酸甜的酱汁、上面撒着一点点的红椒圈增加了丝丝辣味,菠萝和油条在蛋黄酱的包裹下终于会晤、有了别样的风情。   五娘新学会了冰激凌红茶,下面的茶是温热的、上面的冰激凌冰凉,冰凉的香草味道冰激凌球慢慢融化到茶汤内,给微苦窖香的茶汤增添了馥郁的味道,类似于奶茶,但比奶茶的口感更加润滑,没有那么甜腻。   秦深竖起大拇指夸奖,“五娘做出来的冰激凌红茶味道很赞。”夸奖了五娘,当然不会忘了大厨的功劳,秦深也夸奖了今天仇宝成的饭菜做的好吃,大家今日有口福了。   大点点在他怀里面不安分地要站起来,他不伸手去够桌面上的饭菜,不是破坏型选手,他是直接指挥型的,指着色拉要吃,“啊啊……”可怜的宝宝,掌握的词汇量不够,无法灵活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急得抓耳挠腮的。   秦深夹了色拉里面的紫甘蓝丝给大点点,“来,抓着菜菜用你的小牙齿磨。”   “不要!”大点点字正腔圆,这个词他掌握的很灵活,“肉肉。”嘴角疑似有水光,口水下来了啊宝贝。   “不给。”秦深挠着大点点软软的双下巴,逗着他说:“你一身的肉肉应该减肥了,不给你吃肉肉,就给你吃菜菜,明天早晨给你做胡萝卜泥吃。”   整条长句子大点点没有怎么听懂,但是他知道爸爸不给自己吃肉肉。委屈巴巴,朝着爹爹伸出小手手,“叠叠~”   章俟海最受不了孩子对他撒娇,软软的“叠叠”一喊,就招架不住了,果断从秦深怀里面抱出来接到自己的腿上,给他把系在脖子上的围嘴摆摆正,打着商量地说:“坐到宝宝椅里面,好不好?”   大点点别过头,当自己没有听见,他不喜欢宝宝椅。   “别让他坐了,估计是觉得宝宝椅卡他的肉,死活不肯。”秦深注意到初来的温铎很拘谨,夹菜就吃眼前的,他跟前是叫做“心太软”的红枣夹糯米团子,甜口的小凉菜,真不是下饭的最佳选择。   一开始看这孩子能够当着众人的面指责他,大声地说出自己的讨厌,秦深认为他会是个胆子很大的中二少年,相处了一会儿看,温铎被温溪哥教育的很好,懂事有礼貌,和陌生人在一起也不胆怯,会自信地介绍自己、懂礼貌地喊人。唯一令秦深有些担忧的是,这孩子不是很为自己争取,也许是心中挂念着爸爸吧。   把鸭腿撕下来放到温铎的餐盘内,秦深鼓励地说:“要吃什么自己尽管夹,你可以和我说自己的口味,我让大厨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不用和我客气,我和你爸爸是过命的交情。”   温铎连忙说:“秦叔叔,我不挑食,都可以吃。”   “你和爸爸可是要在客栈住一段时间的,现在不说你喜欢的,接下来可就没有机会了哦。”   温铎拿着筷子戳了戳饭碗,抬起头注意到除了秦叔叔之外并不是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心中压力顿减,最怕的就是那种一抬头所有人都殷殷切切地看向自己。松了一口气,“秦叔叔我不挑食的,我家江南的嘛,吃的有点儿偏甜,我爸爸最喜欢吃桂花年糕、蜜汁糯米藕、甜甜的酒酿圆子。”   “你呢?”秦深揉揉温铎的脑袋,“男孩子的话,应该喜欢吃重口味些的吧。”   温铎小声地说:“我和爸爸一样。”   “你喜欢就好。”秦深心里面暗暗下定决心,接下来几天多多关心温铎,看看他究竟喜欢吃什么。   给温溪用砂锅慢慢熬出来的大米粥,里面什么都没有放,稠厚的粥油自带着甜味,是身体有恙的人最喜欢的味道。秦深把一碟子腐乳和一碟子的雪菜笋丝放到了温铎拿着的托盘上,“我知道你爸爸喜欢这些味道,走吧,你爸爸应该醒了。”   秦深让白虎神君给他留意留意,神兽神识广阔,轻易间就可以捕捉到气息的变化,远在大堂、隔了几堵墙就可以知道温铎的情况。平时神识收敛,不敢窥看客栈主人,现在客栈主人吩咐他这么做了,还不是小菜一碟、顺手而为的事儿。   秦深端着砂锅,温铎端着托盘,两人走进了客房,温溪也是刚刚醒。和温溪哥说了一会儿话,看他精神不错,秦深就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温溪父子。   出去之后,秦深看到章俟海抱着大点点和丢丢在露台上,章俟海蹲着,大点点站在他的两腿之间,会走路不代表走得顺溜、站得稳当,不扶着点啥,小家伙会摇摇晃晃,从四肢着地“进化到”直立行走,视线高了、视野广了,恐高……   丢丢站在大点点前面两米多的样子,把一个小香瓜大的球球贴地滚到大点点跟前,“点点踢它。”   秦深没有来之前,丢丢已经给弟弟示范了好几次怎么踢球了。   “嘿咻嘿咻。”大点点伸出穿着卡通小鞋子的脚踹向球球,没有踢中,他疑惑看向球,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球不滚到他的脚旁边。   “点点,这样,用脚去踢。”丢丢示范着。   “唔……”大点点皱起了小眉头,跟着哥哥踢腿,单脚站着跌跌撞撞,要不是后腰有章俟海扶着,早就摔了个倒栽葱了。学了好一会儿,大点点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要领,“嘿哟嘿哟。”加油鼓劲儿、努力踢球。   “咦咦咦!!!”   大点点踢中了,高兴地叫唤!   “点点真棒!”丢丢鼓掌,为弟弟鼓劲儿。   双手张开呈现保护姿态的章俟海探出头在大点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宝贝儿真厉害。”   大点点有一点点羞涩地捏住自己的小胖爪子,不过昂起来求表扬的小脑袋可没有任何害羞的地方。   旁边,秦深举着手机,手机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幕。这是多么伟大的一幕,见证了大点点的成长与进步、努力与奋进,说不定以后可以披上“战甲”,驰骋在绿茵场上,为国争光……握着拳头默默为小儿子鼓劲儿的秦深汗颜,国足什么的……   踢中了球,大点点兴奋地直点头,“啊啊”叫唤着,比杀死一头怪兽还要兴奋。就是球吧,它就被踢出三厘米远,等于没有。   不过,不用气馁,现在的三厘米就是未来的三千米!   秦深心满意足地录下视频,走到球旁边轻轻地踢了一下,“大点点接住。”   大点点亮晶晶地眼睛追着球球走,“嗷嗷叫”着扑向球,脚上一软,一时间没有站住,来了个乳狮扑球,他今天穿着背带裤,章俟海抓了一把,提着背带没有让大点点脸贴地。大点点扑棱着小胳膊,非诚强烈地要求爹爹放开他,他要去踢球。   晚风送来了阵阵荷香,几十亩的荷田在夜风中缓缓摇曳,水面上有生物点水,泛出浅浅的波纹,时不时能够听到清脆的“扑通”声音,应该是青蛙跳进了水里。树上的蝉鸣、水边的蛙叫,是夏夜最宁静的味道。   抬头看天,繁星点点,银河清晰可见。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群萤火虫,如星子坠落了人间,停留在娇荷上、飞舞在水面上,有一些飞进了客栈,在临水平台上飞舞。大点点的注意力被萤火虫吸引,靠在爹爹的怀里用力伸手去抓,小肉手怎么可能抓到,反而是这群不怕人的萤火中时不时落在了人的身上,有一只恰好落在了大点点的鼻子前,孩子的眼睛瞬间成了斗鸡眼。   章俟海伸手去赶,萤火虫飞走,大点点失望的“嗷呜”。   秦深带着丢丢在临水平台那儿看荷花丛里面的的萤火,感觉梦幻极了。   客房那儿,温铎羡慕地看着窗外,竟然有萤火虫,好神奇。   温溪说:“想要出去玩,就出去吧,你秦叔叔带着孩子玩可有一套,他两个孩子很可爱,你会喜欢的。”   温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捺住了想要出去的欲望,放下了窗帘说:“今天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累了啦,我们早点休息。爸爸,我来扶你坐起来,给你换睡衣,我打水给你擦擦身吧,睡觉的时候舒服些。”   温溪把对孩子的愧疚埋进了心底,不让孩子看出来。轻松愉快地说:“行,爸爸就要小男子汉照顾了。”   愁苦哀怨没有用,面对既定事实乐观向上最重要。   ···   转天大清早,秦深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施九夫妻,两人见到秦深连忙打招呼说:“早上好。”   “瞧我。”秦深拍着自己的脑门,“昨天事情一忙,就把施老板的事情忘在一边了,实在是对不起。今天就来挖主根吧,挖好了你们也好快点儿回妖界,不能够耽误你们正事儿、”可是要妖命的事情。   施九摆摆手,“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才能够挖主根,否则主根的成活率会大大降低。”与妻子对视一眼,施九忐忑地吞了吞唾沫,“那个,九孔藕主珍贵,秦老板愿意给我们,我们也不能够厚着脸皮什么都不给地就收下。既然菜谱秦老板不要,那可以换样别的吗?我看秦老板的朋友腿脚不便,我祖上传下来了一门手艺,可以让他重新站起来。”   秦深呼吸变得急促,紧张得心脏仿佛要跳到嗓子眼儿里,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道想法,但消失的太快,没有抓住。他喉咙干涩地问:“请问什、什么办法?”   施九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我有个叔爷爷的继父是太乙真人的坐骑九头狮,手艺是从他那边传下来的。”   秦深呼吸一窒,刚才飞走的灵感又飞回来了。太乙真人啊,他有个华夏人上至八(九)十、下至五六岁众人皆知的徒弟,哪吒。哪吒削肉还母、削骨还父,失去肉身、魂魄无所依的时候,是太乙真人用荷藕做骨肉、用荷叶做皮肤,做成了新的肉身给哪吒用,这才得以复活。   太乙真人当年具体用了什么藕,秦深看过的神话故事里都没有具体描述过。   秦深着急地问施九,“你会用藕重塑身体?”   “秦老板不要激动,我只是跟着叔爷爷学到了一些皮毛文。”施九之所以忐忑不安、犹豫不决,就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做出来的肉身不像是真的,无论是皮肤质地、手摸的触感、使用的灵活度等等都不怎么样,做十次还有八次半的失败率。要是成功率高,做出来的假肢好,他早就不开饭馆开假肢专卖店了。   毕竟,妖怪性格暴躁易怒的多,冲动的后果往往伴随着缺胳膊断腿,开假肢专卖店,生意绝对红火。他有个远房亲戚,就是靠着专研假肢技术,发家致富了。   九头狮成年后就会离开族地,除了五百年一次的聚会,平时很难联系到,要不然施九就现找亲戚巩固一下手艺或者让亲戚直接到客栈来帮忙了。   能够有希望就是好事,秦深之前只想着找全世界最好的假肢设计师来为温溪制造能够更好使用的假肢。再好的人类设计师能够比得上神仙?!要知道,论假肢制造,太乙真人可是鼻祖。   秦深相信,哪怕施九学到了一点点皮毛,对于普通人类来说,也是够用的了。   不过……   看跟前姑且能够叫做两条腿的东西,秦深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实在是太不让人满意了。   施九不好意思地看着桌面上的东西,实在是没有那么大的脸承认,这就是假肢。   颓丧地低头,施九说:“对不起,当年没有好好地学习,就掌握了一些皮毛。”   这不是一点儿皮毛,这是压根就没有学吧!秦深把质疑的话跟吞了回去,看着桌子上就用几节藕拼接在一块儿,所谓的假肢,他依然以鼓励为主,“不要紧,多练习几次就好了,总能够成功的。”知道了技术的核心,离复制技术应该不远的,要对施九、对客栈出产的藕有信心。   秦深的鼓励使得施九恢复了点儿信心,埋头开始鼓捣起了藕段,查看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用藕做肉身属于九头狮家的不传之秘,当年施九叔爷爷的继父在太乙真人那边服役结束,从太乙真人那边求来的,以图用这个手艺发扬光大九头狮家族。叔公的继父当年以心魔发过誓,一旦此项技术传给了九头狮家族外的人,就会被心魔缠身。每个学习技术的晚辈也会起誓,为的就是保证九头狮家族的竞争力。   不然,秦深大可以喊来青龙神君帮忙,青龙神君对各项治疗技术痴迷极了,知道能够学习藕造人身的技术,肯定不会拒绝帮忙。   可惜,不行。   看着低头弓腰、眉头紧锁的施九,秦深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施九并不是无事一身轻,可以长久留在客栈帮忙的。   “你们在妖界的事情不要紧吗?”秦深说:“一切还是以令千金的性命为重。”   提到女儿,施九心中沉甸甸的,更加迫切想要尽快做出可以使用的假肢,一旦投入进去,施九对身外之物就不大理会、反应不大。面对秦深的关切,是施九的妻子回答的,“城主外出巡视要半年的时间,现在距离他回来还有三个月,老板放心,时间够的。”   秦深,“……”难怪在客栈耽误这么久,而不是心急如焚的。   要不然为了女儿,施九夫妻就算是冒着客栈老板的怒火,偷挖主根也会做。   施九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用藕做身体,秦深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不再打扰。这件事他没有告诉章俟海以外的人,万一施九的技术没有成功,提前告诉了温溪父子,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温溪的伤果然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很多,秦深就带着他去了红叶镇,在那边游览了一番,还去医馆让青龙神君看了看温溪的伤。孟大夫对此无能为力,神仙并不是万知万能的,总有力有不及的地方。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听到了青龙神君的回答,依然有些失望。   秦深强笑着说:“放心,我肯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当事人的温溪反过来安慰秦深,“不要紧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总有办法给我做个超级棒的假肢。”   可不是,末流的假肢制造师等在客栈门口,等秦深下车后扑了过来,激动地说:“我成功了!”   他成功做出来会动的假肢了。 第157章 嘿啾嘿啾   “我成功了, 做出来的假肢可以动,摸上去是温热的, 有肉感。”施九说的语无伦次, 但重压之下自己末流的手艺有了质的飞跃, 看到成品犹如看到奇迹,怎么不激动!未成年上课的时候, 在老师的重压之下也没有做出如此好的成品。“虽然肉眼看起来还有很大的区别,但我能感觉到假肢是活的, 生命力连续不觉。”   秦深被扑面而来的成功喜悦震惊住,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针对性的反应。   温溪从车上下来之后,被儿子推着到秦深旁边,他就听到零星几句, 心里面砰砰跳, 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即将在自己身上发生。   他看看激动得不能自己的施九,知道这是住在客栈内的一位客人,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再看看茫然的秦深, 不知道这客人究竟说了什么才使得秦深露出这样的表情。   温溪打破了一人一妖之间古怪的气氛,“小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兀自沉浸在喜悦中的施九清醒了过来, 尴尬地挠挠头,“我太激动了, 稍微有点儿成就就喜出望外,还有很多要调整的地方,我继续努力。”   施九急匆匆走了进去, 争取做出更好的假肢来报答客栈老板的慷慨,九孔藕主的主根对于他、对于他们一家来说是立身之本,太重要了,哪怕秦老板并不在乎,他不能够昧着良心就那么收下,总要付出一些什么,才能够心安理得。   老好人施九走了进去,秦深也从茫然中恢复了过来,对上了温溪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将施九正在做假肢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下换温溪茫然了,“和真正肉体一样的假肢?”   温铎接受新鲜事物的反应速度快,在脑海中稍微过了一遍就明白了,激动地脏话脱口而出,“我艹,这么神奇,秦叔叔,我们可以先看看吗?装上去之后是不是我爸爸就可以正常走路了?天啊,我相信客栈真的是位于三界交汇处的了。”   秦深笑着正要说话,章俟海下班回家,车子停下不久,丢丢就抱着大点点出来了,看点点的样子,好像是哭了。   小包子基本上是乐乐呵呵的,饿了尿了也就喊喊,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深心疼死了,暂时将温溪父子的问题放在一边。两步并做一步走了过去,从丢丢的怀里面接过点点,秦深哄着,“不哭不哭,点点怎么了,和爸爸说说。”   大点点哭唧唧地伸出小胖手,让爸爸看,“坏。”   秦深看,小手手上一道浅浅的伤口,渗出一些血,伤口不大,但在小婴儿白白嫩嫩的手上特别明显。在秦深的注视下,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大点点愣了愣,果断大哭,“呜呜呜,爸爸,爸爸……”   丢丢在旁边懊恼地说:“早知道我就不带着点点去厨房看螃蟹了,螃蟹在盆里面不怎么动,还以为快要死了,没有想到那么活泼,点点伸手去碰就被钳子咬住。是我没有看好他。”   “别自责,肯定是大点点趁着你不注意去碰螃蟹的。”秦深低头一看,就看到地上有血点,一个两个……还有第三个刚好掉在地上。连忙让丢丢把手伸出来。   丢丢还想往后面藏,“爸爸,我没事,小伤口而已,贴个创口贴就好。”   “伸出来,流这么多血,肯定不是小伤口。”正好章俟海过来,秦深把大点点扔到了他的怀里,抓起丢丢的手看,心疼得抽抽,哪里是小伤口哦,被蟹钳夹了一下,伤口看着不大却很深,涓涓地往外流血,怕是要养好几天才能够好。   “疼不疼?”秦深托着丢丢的手指心疼地问。   丢丢靠在爸爸的身上,小小声地说:“挺疼的。”刚才顾着点点就忘了自己,现在被爸爸托着手指,感觉整根手指火烧火燎地疼。   在爹爹怀里面哭得打嗝的大点点看到了哥哥手上的伤口,吓呆,包子脸皱了起来,感觉比自己受伤还要疼,“呜呜。”哥哥不哭,他帮哥哥哭出来。   不说其它了,先带着两个孩子处理伤口,刚刚踏入大堂就看到六娘拽着兰德起出来,兰德起手上拿着药箱。   “刚才丢丢和点点在厨房被螃蟹咬了。”六娘见到秦深就说。   让兰德起给两个孩子处理伤口,点点的还好,因为肉嫩受伤了才会显得非常明显,消消毒之后贴个创口贴就好,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快,到明早伤口只会是个小血痂。丢丢的伤口就大了,因为深,还好没有伤到血管、经络,看着恐怖,不过是皮外伤。   从六娘的口中,秦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大点点吵着要看小动物,丢丢就抱着他在厨房看螃蟹,新鲜的大闸蟹看着不动弹,那是因为白虎神君就蹲在旁边冲着它们流口水,神兽身上流露出来的丁点儿气息,就够凡间的普通小动物瑟瑟发抖。   瑟瑟发抖不代表有一只小手在身上摸的时候无动于衷,大点点趁着哥哥和白虎神君说话的时候好奇地去戳螃蟹,一下戳戳腿、一下戳戳背、一下戳戳眼睛,就把螃蟹戳毛了,再不反抗,当它死的啊。   丢丢眼疾手快,挡住了螃蟹对大点点的攻击,但自己的手指被螃蟹咬了,留下好深的伤口。大点点从主要攻击对象成了顺带被伤害,只是被螃蟹的胸足划拉了一下。螃蟹钳子咬住了就不肯松手,幸好有白虎神君在,喵呜一声,所有螃蟹吓得暴毙,如果螃蟹有胆的话,解剖了看,肯定被吓破胆了。   秦深戳戳大点点的脑门,“你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碰螃蟹了。”   大点点捏着包扎好的小肉手,蔫哒哒地缩在爹爹的怀里面,看着又好笑又心疼。秦深轻轻戳了两下就舍不得了,捧起他的小手吹了吹,“疼疼飞掉,你啊,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没有哥哥护着,你的小手指就直接下来了。”   送到客栈的螃蟹是章俟海特意让人从原产地空运来的,华夏最优质的螃蟹,个个生猛,现在虽然不是吃大闸蟹最好的时节,但滋味并不差,膏肥黄满、肉鲜甜,仇宝成上手看了看就知道螃蟹肉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不愧是个个精挑细选的特级大闸蟹。   章俟海摸摸大点点的脑袋,和大儿子一样软软的头发剪得短短的也不扎手,“我们点点记住了,以后不会乱摸。”   丢丢已经处理好伤口,疼得嘴唇发白,但精神不错,没有被这点儿小伤吓到。正当秦深搂着丢丢安慰的时候,大点点出乎预料地做了个动作,他在章俟海的腿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头噘嘴巴,对着丢丢的伤口吹吹,“飞飞。”   丢丢被小胖子的摸样逗笑了,用没有受伤的手点点弟弟挺翘圆润的鼻头,“点点真厉害,吹吹哥哥就不疼了。”   点点咧嘴傻乎乎地笑,好像听懂了哥哥的夸奖一样。   ···   吓破胆的螃蟹自然成了众人的盘中餐,本来就是……但被吓死的螃蟹和活螃蟹放锅里面蒸,好像有一咪咪的区别,具体秦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略掉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作用,螃蟹肉吃起来照样鲜甜,撕了一小条肉送到大点点嘴边,“来宝贝,张嘴吃掉。螃蟹全家都在这儿,咱吃掉它报仇。”   握着两个小勺子挥来挥去的大点点张嘴,“嗷呜”一口吃掉,看样子吃得还挺凶狠,真跟报仇似的。   秦深又开了一只螃蟹,揭开蟹盖,满壳的蟹黄便露了出来,用筷子把蟹壳内的蟹黄挑出来放到丢丢的盘子里,秦深正要继续和蟹身做斗争的时候,章俟海接了过去,他说:“我来弄,你吃自己的,点点也等着你喂。”   秦深低头看向怀里面的大点点,点点“啊”张大了嘴巴,就像是嗷嗷待哺的鸟雀幼崽,等着爸爸妈妈把食物送进去。   秦深无奈地耸肩,“不把小胖子喂饱了,我也没法吃。”   他身边,章俟海灵活地运用蟹八件,挑出来的蟹肉完整极了,剥出肉来之后把蟹壳拼起来,依然是一直完整的螃蟹。出色的吃螃蟹技巧赢来了丢丢的惊叹,“爹爹好厉害。”   哥哥说厉害,不明白的大点点跟着拍起了小肉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温溪看着秦深一家子的互动,按住了儿子的手,安抚地摇着头,“难得吃到这么大的螃蟹,你去年不是说要吃吗,爸爸那时候忙没来得及买,今年就借花献佛。凉了就腥气了,吃吧。”   温铎捏紧了拳头,少年人的耐心被时间折磨着,他真想站起来问秦叔叔假肢的事情,但是爸爸阻止了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他要有耐心,秦叔叔找人做假肢不容易,为爸爸尽心尽力的,他怎么可以等不了这么一会会儿时间。   低头看盘子里的大螃蟹,这样的螃蟹没有个几百块吃不到一只吧,上一年中秋节,他看中的小螃蟹也要七八十一斤。爸爸是真的忙,但并不是没有时间一起过中秋,只是温铎考虑到家里面的情况,爸爸赚钱不容易,等时间到了刻意没有提醒而已。   揭开蟹盖,满满的蟹黄,就如同温溪父子看到假肢之后被惊喜充塞的心。   “我现在做出来的假肢在控制下只能够微微动着脚趾,摸起来有温热的感觉。”施九介绍着自己的作品,褪去了一开始的激动之后,现在看着粗陋的假肢,他心里面是满满的尴尬,尴尬要溢出来了好吧。   摆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与其说是假肢,不如说是用大小不同的藕拼接成的模型,大致可以看出腿的样子,但横截面依然有九个孔,表面没有皮肤的质地,就是大白藕被洗净的摸样,有些断口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甚至有些氧化发黑。关节处没有人造假肢的圆润,直棱直角的,脚趾的地方秦深仔细看了看,好像是用牙签插上去固定的。   这拆吧拆吧,可以下锅了啊。   真要把目前的成品装身上,当假肢的同时还可以当储备粮,肚子饿了切一块……秦深被自己的想象给惊骇到了,赶忙摇头从脑海中删掉删掉。   施九不好意思地说:“等我改进改进技术,最终成品应该是和真腿看起来一样的。等会儿我记一下温先生的身高、体重,皮肤的颜色也要一致。”   施九的手艺太过生疏,要是换了其他学习成绩好的九头狮,有了九孔藕主这么好的材料,分分钟做出来“真”的腿。对了,传承自太乙真人的身体再造技术不挑材料,普通的荷藕可以、极品的藕也同样用,不同的材料决定了成品的优劣,如果有条件的话,当然是材料越好越佳。   “施老板,那最近就麻烦你了,要多少藕,你尽管开口。”抱着大点点的秦深说,孩子估计有些被螃蟹吓到了,表面上看着没事儿,但离不开秦深的怀抱,不抱着就不安地左右摆头寻找。   施九说:“应该的,应该的,没有什么麻烦。要不是这一次,我的这门手艺算是荒废了,我还要感谢秦老板、温先生给我提供了机会呢,以后我要是不开餐馆了,还可以卖假肢赚钱。”   大人们寒暄的时候,温铎好奇地打量着藕腿,他一点也不嫌弃现阶藕腿的粗糙,这可是希望啊。再好的假肢也不是身体的一部分,但藕腿不同,一旦装上,就成为了身体不可或缺地一部分,运用起来,如使臂指。   “是什么感觉?”温铎小声地问丢丢,丢丢已经伸出手摸上了藕腿。   丢丢眨眨眼感受了一会儿说:“看起来是普通的藕,但摸起来暖暖的,仿佛有体温,手感还有一些粗糙,没有真皮肤那么光滑。”丢丢看向温铎,“你可以摸摸看。”   温铎突然有些脸红,他发现丢丢眼睛好大、睫毛好长,长相精致,比他见到的所有女孩子都要好看,真像是个洋娃娃。   “喵。”不知何时丢丢肩膀上站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琥珀色的眼睛幽幽地看着自己,温铎忙不迭收回了视线,不敢多看。   温铎摸上了藕腿,和丢丢说的一样,感觉温热、触感粗糙,手指在腿上滑动,突然摸到了一个地方,不敢置信地把耳朵贴了上去,眼睛蓦然睁大,他可以肯定自己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   “它是活的?!!”温铎指着藕腿不可思议地说。   这个问题交给专业人士来解答,施九说:“截断藕的时候,我用一些法子保留了藕里面的生机,这样做出来的腿才能够如同真的一样。”转向温溪,施九继续说:“做出来的腿需要什么调整吗?比如瘦一些,肌肉强壮一些,或者长一些。”   能够有腿已经很满足了,温溪哪里会提过多的要求,“不用麻烦的,和以前的一样就好。”   “温溪哥别客气啊,我听施老板说了,调整外观最简单。”秦深鼓励温溪大胆地提出要求,别不好意思。   “那就,稍微高点儿。”温溪一直觉得自己太矮了,能够再高出三公分,一米七十八就非常好。“高三公分就好。”   “好,好。”施九看向妻子,施夫人认真地记了下来。   ···   时间一向过得很快,温溪父子在客栈住了有十天了,十天里秦深让仇宝成翻来覆去做各种补品给温溪补身子,温溪现在的面色和初来客栈时完全不一样,两颊长肉,白里透红,人看着丰腴了不少,就连头上的白发也消失了很多。   这才是三十几岁男子的摸样,年富力强。   温溪变化明显,温铎的变化不逞多让,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有了丰富的营养就跟茁壮成长的小树苗一样长得飞快,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带过来的裤子穿在身上明显短了一截,当九分裤穿了。   而施九那边,秦深问了他两三次,他捂紧了自己的研究成果没有透露具体进展,直说挺好的,再也没有那次激动地分享成果了,估计是想憋着来一发大的。   今儿个天气不错,虽然看不到一碧如洗的湛蓝天空,静静飘动的云看起来蓬松柔软,多云的天气没有炽烈的太阳,当真是挺好的。   秦深扶着大点点站在小院内,看丢丢挖坑,他们准备在院子的一角种上两棵牡丹,就是秦深和章俟海举办婚礼时派出所所长梁靖送的那两棵。客栈内环境好、灵气充足,非常适合植物的生长,花盆已经装不下它们两个了,索性挖个坑种到院子里。   秦深不懂牡丹的养育方式,不知道什么时候移栽比较好,反正是说干就干,“丢丢,你扶着弟弟,接下来我来挖。”   丢丢用力地把铲子踩进了坑里面,踩得太深了,他用力用到脸通红,“我、我可以的!”   “嘿啾嘿啾。”大点点看哥哥使力气,给配了音,小拳头握着,仿佛跟着哥哥一起在干活。   秦深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笑着说:“你凑什么热闹哦。”   大点点捂着屁股,不满意的“啊啊”叫,谴责的小眼神看着秦深,跟在说爸爸总是打扰自己干什么,都没法好好干活了。   秦深:“……”他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弟弟“嘿啾嘿啾”的声音中,丢丢没能铲动深深踩进土坑里的铲子,被大点点可爱的模样逗得肚子疼,实在是使不上力气了。   “别弄了,爸爸来,你扶着弟弟,别笑得岔了气。”   丢丢点点头,“行吧,我实在是没力气了。爸爸,我去洗个手。”去旁边的水龙头那儿接了点儿水洗手,没有毛巾,丢丢就甩着两只手过来,有几滴水恰好甩到了大点点的脸上,引得孩子疑惑地抬头看。   秦深力气大,挖坑的时候没有啥停顿,他挖了一会儿停手,眯着眼睛看大点点。   大点点被看得乖乖站好,左脚叠在右脚上,像是个犯错的宝宝在接受批评。   秦深看了一会儿放弃呢,唉,果然是比不上哥哥在大点点心目中的地位,竟然不给自己“嘿啾嘿啾”的加油,酸溜溜的。   “挖坑干什么啊?秋天种下一个大点点,来年长上一树?”   秦深耸肩,“算了吧,有一个大点点就够了,来一树应付不过来。”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人,视线落在他的怀里,淡定山冲着他点头,像是在打招呼。山神和青龙神君的儿子就是不同一般,才几个月大就与众不同,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就这么淡定呢?!“山山好,龙龙好。”   龙龙和他打了招呼,已经自动自发地蹲到丢丢身边去了。   洪烨抱着小儿子站在秦深身边,“你挖坑干什么?”   “种花,把盆养的牡丹种进去,说不定来年就有一大丛可以看了。”   “肯定可以。”洪烨说,“你让它什么时候开花就什么时候开,大冬天赏花都可以。”   “别了吧,我又不是老天爷……”秦深接触到洪烨的眼神,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前世,那么牛叉的身份,让花逆转花期开放,并不是什么难事。   洪烨一脸的理所当然,“你看吧,是不是这样。”   秦深强辩,“我就是普通人,等成为了他,就不是我了。”   “我觉得你还是你。”   秦深,“?”   “第六感吧,反正我感觉你不会变的。”洪烨也说不出个理所然来,身为地仙总有些笃定的直觉,没法解释,只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不说那些,洪烨今天把孩子们带来是有事情的,“我和孟彰要出去一段时间,玄武神君家添幼子,大办满月宴,说是最后一次庆祝,以前生的太多不在乎,现在最后一个了就弄得隆重些。”   秦深想了想,“不对啊,算算时间不是早就生了,怎么现在才满月?”   “又不是人类十月怀胎,他们不一样。”   秦深无法反驳。   “一大一小我就放你这儿了,大小都随便,很好带的。”   秦深,“……你真是放养的典型代表,”   山山也许是听懂了,点点头。   秦深指着孩子说:“看,认同我了。”   洪烨大笑,才不在乎。   客栈里多了两个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真有不同就是更多了欢声笑语。上午洪烨把两个孩子送来,下午他和青龙神君就动身出远门了。   睡了午觉起来的两大两小在客栈内找乐子玩耍,龙龙提议,“我们去水下房间看鱼吧。”   “点点最喜欢看小动物,看鱼能够看一个下午。”丢丢同意了龙龙的提议,“加一个,我爸朋友的儿子,中午吃饭的时候你看到的,带他一起玩。”爸爸说了要相处好,自己要尽地主之谊。   龙龙无所谓,“行啊,他看着不会闹事。”闹事了也不怕,龙龙的拳头打高年级的绰绰有余。   等丢丢领着温铎一起去水下的房间看鱼,闷在房间里刻苦钻研的施九终于出关了,“我成功了!” 第158章 藕开大会   “躺在床上, 放轻松,要没有抗拒才容易生根, 生根的时候会有些痛。”施九头一次给人装假肢, 又紧张又兴奋。虽然自己动手是第一次, 但他曾今围观过不止一次,过程烂熟于心, 肯定没问题的。   成品都做出来了,剩下的事情一切好办。   秦深看着平放在客房桌面上的藕腿, 来回移动着位置变换视角,“看着就和真的一样。”   两条藕腿看着就和真的腿一样,如果不去提醒,谁会认为它们是假的, 还以为是活生生从人体上砍下来。眼睛也许会欺骗人, 那触觉应该不会欺骗吧,上手去摸,触感上也和人的一样, 有着暖暖的体温,皮肤质感细腻。   荷藕做骨肉、荷叶为皮肤,传承于太乙真人的技术果然不同凡响, 乍一看两条腿放在桌面上真是吓人,像是杀人分尸的现场……   看腿根处, 不是鲜血淋漓的血肉裹着一根白生生的骨头,只是和其它地方一样光滑的皮肤。   十根脚趾的指甲仿佛接受了细致的修剪,圆润平滑。   这是一双好腿、一双好脚, 温溪看过之后就说,他以前的腿也没有这么好看的。   “温溪哥,你以后就有两条大白腿了。”秦深上前两步,扶着温溪慢慢躺到床上,“一个毛孔,一个伤疤都没有。”   藕做的腿比着温溪腿部的颜色做的,因为长时间没有见光,他的双腿颜色偏白,这种颜色放在别的地方也许要加个前缀“病态的苍白”之类的,但是放在藕腿上便是白皙细腻,因为没有毛孔,上面一根毛发也没有。   多少毛妹夏天的时候要拼命去毛,温溪以后想要长毛,显得男子气概点儿也不可能了。   温溪直接穿着沙滩裤,露出两条伤残的腿,缺少锻炼,两条腿剩下的部分非常瘦弱、肌肉有些萎缩,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下,温溪自卑地想要抓来毛毯遮挡,“不是很好看。”   “英雄的勋章,没有好坏之分。”秦深握住温溪的手,多年来感激的话他说过很多遍,但这回他还是要说一次,“温溪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   温溪反握住秦深的手,“小秦,无论那时候站在我身边的人是谁,我都会推那一把。你不用觉得愧疚,要不是你,多多他得不到好的治疗,早就……现在又有这双腿,秦深,应该是我感谢你。”   “温溪哥,要喊多多来吗?”孩子们在水下房间玩,还没有来得及喊多多过来,因为施九成功的突然,需要及时安装上,否则藕腿上的生命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   温溪摇着头说:“我想给他个惊喜。”   “好,在中庭那儿站着迎接他。”秦深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施九,“开始吧。”   秦深腿后一步,双手捏在一块儿,紧张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施九动作。   “连接长根的时候会有些疼,忍过了就好了。”施九之前就和秦深、温溪说过,现在再说一遍,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疼的时候最好不要动,以免影响根须的生长。”   “我能够忍,麻烦施老板了。”温溪平躺在床上,平静地等待着。   在秦深的眼中,施九的动作非常简单,就是将藕腿的腿根处对准了温溪的截断面,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耗费了施九相当大的精力,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对接之后,藕腿边缘开始融化、蠕动,包住了真腿的部位,温溪闷哼一声,眉间隆起一个大疙瘩,手抓紧了床单分散了注意力,才没有因为痛苦大吼、翻滚。   在秦深肉眼看不见的地方,藕腿上长出无处细小如发丝的根须,根须扎进皮肉内,与真肉慢慢融合为一体,血管相接、骨头相融,血液试探地往藕腿上流动,流过了大腿、途径了膝盖、漫过了小腿最后到达脚趾,指甲盖上泛起了健康的红晕,无意识地动弹了两下,疼得几乎晕倒的温溪眼角有眼泪落了下来。   他感受到左腿脚趾头的存在了。   秦深握紧了拳头,不敢说话打扰,因为温溪还有另外一条腿的煎熬要继续承受。   左腿装好了之后,缓了两个呼吸,施九捧起了另一条腿,说:“继续坚持,另一条开始了。”   温溪咬紧了牙关,微微地点点头,他准备好了。   和左腿一样的过程,当疼痛袭来时温溪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生的喜悦。   以后他可以走路了!   再也不是家庭的拖累。   两条腿装好之后,施九摇晃了两下,还好有他夫人扶了一把才没有如同软脚虾一般软倒在地。   “大功告成了,一开始用的时候应该会有些僵硬,慢慢适应就好。这双腿可以用一百年,遇水遇火不会有任何变化,刀子割也不会受伤。指甲会生长,就是速度非常慢,一年剪一次吧。”   施九现在的状态比温溪看着还要虚弱,秦深连忙说:“施老板你好好休息,别过度劳累,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施九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秦老板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要不是有这次机会,我还不会重拾幼时学习的技艺呢。”   施九在妻子的搀扶下蹒跚地走回房间,秦深本来要喊过来郭跃抱着施老板过去,但是他们夫妻拒绝了,几步路的事情,他们可以的。   等施九夫妻走了,秦深激动地扑到床边,“温溪哥你感觉怎么样?”   从藕腿连接的痛苦中缓过来之后,温溪是又笑又哭,“小秦,我感觉到脚趾了,我有腿了!”   “嗯嗯,有腿有腿,以后不需要搀扶就可以走路,生活完全可以自理,再也不用担心会耽误了多多。”秦深用力地握住温溪的手,“温溪哥,你现在是完整的了!”   温溪不断地点头,挣扎要从床上爬起来,毕竟是新“长”的两条腿,还需要适应,装腿只是用了半个小时,学会控制它们却花了一个多小时,还说要去“上一层”中庭那般迎接孩子们出来,让温铎看到站起来的爸爸呢。   温铎推开门,边往里面走边说:“爸爸,秦叔叔的客栈真神奇,竟然可以看到水底世界,刚刚我们看到好大一条鱼,肯定比潜艇还要大……爸爸!”   温铎看到站立起来的温溪失声大叫,“你站起来了!爸爸你可以站起来了,呜呜,爸爸你终于有腿了。”   温溪搂住跌跌撞撞走到自己身边的儿子,“别哭别哭,这是好事儿。”   “呜呜,爸爸,我是喜极而泣。”温铎伸出双臂用力地环住爸爸的腰,爸爸的怀抱重新变得伟岸、结实,他们家再也不是风雨飘摇的了。   秦深嘴角含笑,拉上了房门,将空间留给温溪父子。转身看到移门旁边的地毯上坐着两大两小,两个大的各自捧着平板,脑袋碰着脑袋正在说着什么。两个小的玩着球,确切地说是大点点单方面要和山山玩球,小手滚着球到山山腿边,噘着嘴巴发出“呦呦呦”的配音。山山再天赋异禀,毕竟还小,靠在他哥哥的怀里面才坐得住,他淡定地看着动来动去的大点点,不时用小脚丫碰一下大点点推着的球。   只要山山碰一下,大点点就高兴得不要不要的,越发来劲儿地推球。   秦深:“……”他小儿子是不是有点儿傻。   本来不想打扰孩子们玩闹,秦深转身就要出门,眼角余光瞥到大点点正推着的球,眼睛蓦然睁大,刚才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熊点点推着的球球竟然是放在多宝阁上头的水晶球。   “点点。”秦深莫名觉得紧张,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嗯。”大点点扭头看爸爸,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喊完了他撑着地面、撅屁股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就颤巍巍地弯腰把水晶球抱在两只小手里,水晶球太重了,表面又光滑,大点点根本就抓不住,正在逐渐地从手上往下滑。大点点要和爸爸分享自己的新玩具,软塌塌的小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跌跌撞撞。   秦深赶忙往前面走,“乖儿子你别动,别动,小心球。”   大点点还以为爸爸这是在他玩我,走的更加带劲儿了,“爸爸,嘻嘻,爸爸……”   秦深被大点点一声一声的爸爸叫得心肝儿颤,怎么突然就觉得客房门口到地毯那边的距离变得那么长,怎么都走不过去。   “嘿啾嘿啾。”重重的水晶球大点点抱不住了,嘴巴里发出声音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劲儿没有加到位,小手彻底抓不住,在丢丢的惊呼声中,“砰”发出沉闷的声响,掉了。   大点点歪着头看水晶球,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懊恼地样子。双脚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他伸出手打了一下水晶球,“坏!”   丢丢保持着去扶弟弟的姿势,看他没有什么事情,松了一口气。   众人没有发现,水晶球内的玉兰花树开始疯狂地落花、开花,花瓣纷飞,转眼间水晶球内已经沸沸扬扬、如同下雪。   秦深飞扑了过去,终于碰到了水晶球,拿起来仔细看时花雨已经停止,发现没有坏,就远远地放到了身后不让大点点再碰了。他伸出手点了点小儿子的鼻头,“你啊,要是刚才水晶球掉下来砸到脚趾了怎么办!”   大点点不高兴地捏捏手指,明明自己要和爸爸分享新玩具的,还说自己。哼~大点点原地转身,把肥嘟嘟的屁股对着爸爸,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哥哥身边窝了下来,他生气了。   秦深:“……”真是心好累。   “爸爸,水晶球很重要吗?”丢丢安抚地拍拍弟弟的背,抬头看着爸爸说:“我们去了水下的房间之后,大点点直直地指着最后一个房间,不进去他就哇哇叫,不高兴。后来我们去了那个房间,他就看中了水晶球,一定要抱在怀里才行。”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不是说过那个房间是你曾爷爷放记忆的地方,里面的东西有些年头了,怕拿得不小心了会坏。”秦深给丢丢解释,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没来由的紧张肯定是害怕古董摔坏了。   丢丢说:“那水晶球很结实,大点点拿在手上不只是摔过一次了。”   秦深:“……哦。”   后仰把水晶球拿到了手上,他惊了一下,刚才检查完好无损的水晶球怎么出现了头发丝那样的一条小缝隙,秦深伸出手指无意识抚摸着出现缝隙的地方,本来乱跳的心脏平复了下来,像是感受到尘埃落定,坦然地面对结果,无所谓了。   坏了就坏了,死物而已,犯不着为难孩子。秦深抓着水晶球站起来走到丢丢身边,屈膝蹲了下来在大点点撅着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你气性也太大了,爸爸什么都没有说,你就生气了。我要是真说了,你是不是又要向爹爹告状了。”   大点点别过头,就是不理爸爸。   秦深无奈,又说了几句好话,还是不理自己,没办法,只能够把水晶球放下,“爸爸可要出去了,你和哥哥好好玩。”   大点点,“唔。”他考虑一下,究竟是现在原谅爸爸,还是等会儿原谅。   悄咪咪地抬起头,扶着哥哥的手左右打量,失落的“唔”,爸爸不见了。   “爸爸外面有事情出去了,大点点我们来玩球。”   大点点没精打采地接过水晶球拍了拍,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水晶球上,他眯一会儿。   被大点点埋着的水晶球内玉兰花树又有了变化,像是生气被抽离,迅速枯萎,零落成泥,化作齑粉。现在水晶球里面只有白色的亮粉在沉淀,成了一颗普通的水晶球。   后来,一直被大点点抱着的水晶球在吃晚饭的时候才松开,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滴溜溜滚到了沙发底下。等吃完晚饭回房间休息的时候,秦深到处找也找不到,索性就算了。   ···   施九成功做出了藕腿给温溪装上,他大功告成,便可以带着九孔藕主的主根回妖界。天空作美,第二天又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正午时分,施九夫妻下了水,不时潜入水中找主根所在。   “爸爸,他们憋气的时间好长。”丢丢扶着大点点站在阴影里,拘着大点点不让他动,免得大太阳把他晒到。   秦深站在临水平台上,眺望着水面,“施老板夫妻常年与藕相伴,肯定练就了一身游泳的好本领,你要是练练,也可以的。”   这个点儿本来是大点点睡午觉的时间,但今天精神头十足,被丢丢拦着肩膀还是不断地蹦跶,“哥哥、哥哥……”手指指着水面,他也想下水游一圈。   “别着急,等明年夏天了,哥哥教你游泳。现在可不行,下水了你就咕咚咕咚往下沉。”   大点点跟着学,“咕咚咕咚。”   “对,就是这样,会沉下去。”丢丢怕弟弟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水边,就出言吓唬他。   大点点被唬得一跳一跳的,伸出小手拍拍胸口,“怕怕。”   温溪靠在旁边看着小兄弟俩的互动,笑了起来,侧头看到儿子羡慕的模样,心里面想着,是不是儿子一个人太孤单了。   “多多,你想要个弟弟吗?”   温铎想了想摇摇头,“爸爸,你想再找个老婆吗?”   温溪一愣,问题抛给自己了,也是,想要弟弟这才是根本,失笑地说:“你想要后妈吗?还是,你想你妈妈……”   “才不想,妈妈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抛下我们了,我不要她。”温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不介意后妈的,只要你觉得好就行。我觉得王老师就挺好的,她就住我们家旁边,还经常帮着爷爷奶奶拎东西上楼,你要找就找这样的。”他想了想,“也许你没有机会了,我们这两年都没有怎么回老家,也许王老师已经结婚嫁人了。”   “真是……我说一句,你说七八句,都想着帮我物色老婆了。你妈妈也不容易,别讨厌她,她始终是你妈妈。”只是不再是我的妻子,温溪敲了一下儿子的头,“爸爸不想结婚了,只想好好照顾家里,照顾你,你想和小孩子玩,就快点儿长大,以后自己生一堆给爸爸带。”   温铎扬起笑脸,“等着吧,我很快就上高中了,大学毕业就结婚,让你当爷爷。”   温溪,“……”孩子难道有早恋的对象了!?   还没有等温溪旁敲侧击准备好好问问儿子,青河里面施九冒出水面大声地说:“找到了,我找到主根了。”   九孔藕主的主根善于藏匿,在浑浊的湖底,很难被找到。施九夫妻在水底一两个小时了,才终于有结果。   温溪为施老板高兴,慢慢腾腾地走到了秦深身边,新的双腿用起来还不是很灵活,而且高了三厘米突然就觉得世界不一样了,视野仿佛变得更加开阔,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海拔让他眩晕。他就像是正在学习走路的小婴儿,竟然有些恐高。   总是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的,温溪正在不断努力。   秦深搀扶了温溪一下,两个人看向同一个方向。   施九报告了好消息之后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这回过的时间比较长,夫妻二人在水下足足呆了二十来分钟才浮出水面。随着他们浮出水面,有近十亩的荷花荷叶瞬间枯萎,留下大片的残荷。失去了依托,变得干枯的莲子扑通扑通地往水里面掉,被水中的鱼虾吃掉,秦深就看到了鲤鱼王和白王。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虽然如诗句内描写,残荷枯叶别有一番意境,但到底没有青翠欲滴时候的生机勃勃。秦深正可惜呢,就不断有尖尖的荷叶从水下冒出水面,顷刻间,近十亩的残荷就被生机取代,娇嫩的荷叶转眼间就长大,烘托着娉婷的荷花,又是一番好风景。   被摘去了主根,这根主根延伸出来的荷花丛便会枯萎,这就是九孔藕主的特点。但只要有其它主根在,很快就会弥补空缺的地方,还水面一片荷叶田田、荷花亭亭。   施九夫妻像捧着小婴儿一般捧着一段洁白如玉的藕出水,那段藕在阳光下会发光,上面没有丁点儿的小疤痕,有大点点手臂粗细、小臂长短,相较于那些动辄几米的长藕,主根比起来就袖珍多了。   出水后,施九夫妻身上的水瞬间被蒸发,他们身上变得干干爽爽的,用一个木盒子把主根收了起来,施九心满意足地说:“这下好了,带着回去就可以培育出几十亩的荷田。”   “恭喜恭喜。”秦深和温溪同时祝贺。   施九夫妻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欢喜,有了主根就等于拥有了一切,他们颓败下来的日子会重新红火起来的。   “明天我们夫妻就离开客栈,老板,今天晚上让我们来掌勺吧,给大家做一顿风靡主城的藕菜。”   “好,求之不得,很想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秦深拍手称好,好吃的他从来不想错过,“需要什么材料尽管说,我让员工去采买。”   “不用那么麻烦,客栈里有什么我就用什么,保证让大家欢喜。”   可不是,能够让背景大、财力雄厚的城主小舅子威胁着关门停业,味道肯定差不了。   晚饭施九夫妻掌勺,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倾力打造全藕宴。酸辣藕丁、卤藕片、姜汁藕丁拌莲子、莲藕怪味鸡等等就已经让人耳目一新,凉菜上齐之后是热菜,香辣回锅藕、什锦藕丁、鸡中翅塞藕、酿藕片、韭菜炒藕尖、香煎藕夹、清蒸藕丸等鱼贯上桌,就当秦深觉得差不多了,还有一道莲藕猪骨汤,用大砂锅端了上来,盖子揭开,香得不要不要的,   除此之外,还有藕粉做皮包伍仁的丸子和罗汉果莲藕两道甜汤,就连饮料也是藕做的,秦深端起青色的饮料,闻了闻有青瓜的味道,“这是什么做的?”   送菜上来的五娘介绍说:“青瓜莲藕汁,里面还放了几个梨一起榨汁的,味道清甜,如果觉得不够甜,可以加一些槐花蜜,我一起拿上来了。”   秦深点点头,莲藕开大会原来是这么多丰富。   等所有热菜、甜汤上来了,秦深往厨房那边支着头看了看,“饭菜上齐了,怎么大厨不出来?辛苦这么久,大家一起吃饭吧。”   “啊啊~”他怀里面的大点点叫唤,已经忍不住想吃了。   五娘说:“施大厨说还有餐后甜点没有做,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们。”   “这怎么可以……”   送菜出来的施九妻子爽朗地说:“可以的,可以的,我们两口子更喜欢在后厨忙活,在厨房吃,那样感觉踏实,好像又回到了饭店开业的时候,心里面可高兴了。”   没法,秦深他们就先吃,吃了几口就被美味的味道折服了,等桂花藕粉、洛神莲藕糕、红豆莲藕果冻的三道甜点上来时,秦深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竟然把一桌子菜全吃了。   好享受。   第二天送走了施九夫妻,过了几天,临近开学的时候秦深不舍地送走了温溪父子。   从高铁站回来已经是晚上,秦深洗漱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怅然若失地说:“他们这一走,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了!”   章俟海手撑在他的身边,“等放长假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温溪那边旅游,不就是见到了。”   秦深点点头,“好。”客栈的生意不停,他怕是离不开这儿的。   关灯睡觉,秦深沾上枕头,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面,自己站立在半空中,看着屹立在忘川河边的男人,久久。 第159章 生的不同   在梦里, 秦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就像是寄宿在身体里的一缕幽魂, 分享着身体的视线, 除此之外, 做不了其它。   他的视线内,忘川河边屹立着高大的身影, 那人身披残甲、手持染血断剑,断剑上有鲜血滴答而下, 落在地上成了一朵朵血色红莲。   将军执拗地看着斜上方,薄唇紧抿,有千言万语,但对上秦深的目光时, 所有的话成了一声求不得的叹息。   秦深听到自己说:“三生石上无姓名, 心不动,情不许,你应该知道, 你就算是历经苦难,站在忘川河边等上千年,耗费魂力, 魂飞魄散,也等不到我心动的。”   他的声音无悲无喜、不疾不徐, 听起来博爱又无情,秦深想着他的声音不应该是这样的,可心中又有个声音对他说, 这才是真正的他。   睡梦中,秦深有片刻的恍惚,瞬间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   将军有了回应。   “尊上,我知道自己痴心妄想,但一世也不可以吗?”将军痴痴地看着秦深,哪怕只有一世。   “再来一世,你的魂魄变得不稳,死亡就是彻底的终结。魂飞魄散,你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不悔?”   “不。”   秦深感觉自己在下降,转瞬与前世版本的章俟海平视,此时自己的目光应该是温柔的吧,最起码声音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变化。这种变化如果不细致去感受,很容易忽视掉。   “罢罢罢,你是我亲手教养长大,知道你性子倔强,知道你一旦决定,就绝不后悔。”秦深感觉自己摇着头,心中暗暗的着急,将军投胎成了章俟海就是他的最后一世,魂魄承受不住压力就会死亡、魂飞魄散,真想大吼着,让章俟海改变想法,活着多好。“投胎去吧,这一世,如你所愿。”   秦深想打自己了,你就答应他来什么一世,活着总有希望呀。   屹立在忘川河边的将军抱拳,深深地看了秦深一眼,转身去了孟婆那边。   “前尘幽幽,后世幽幽,喝下这碗汤,投胎去吧。”孟婆倒了一碗汤给将军,将军没有任何犹豫,仰头喝干。   汤水喝尽,装汤的碗变成了一盏灯笼,提着灯,目光中的执着没有因为孟婆汤而散尽,将军走上了奈何桥。   秦深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奈何桥上,周遭画面扭曲转变,已经从忘川河畔奈何桥边来到了三途河旁。   秦深终于见到了秦言,他身体的爸爸。   茫然了一瞬,他为什么用这个说法?   年轻的秦言是个面色苍白、显得病态的小伙子,因为父母分属两界的原因,他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与强势的姐姐相比,他的个性就相对怯弱。临水坐在彼岸花的花丛旁边,腿上摆着一本速写本,呆呆地看着远方,手上握着的笔半天没有触及到纸页上。   风骤起,吹着单薄的身影,他想起了偷听到父母说的话,自己活不过二十五岁,为了让自己活命,他们准备耗费自己的寿元为他续命。   何必呢。   他不过单薄之躯,身体的各项情况在衰老退化,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八(九)十岁的身体情况,稍微活动活动就气喘如牛,呼吸用力一些内脏器官就有难以言喻的疼痛。他,于家庭、于父母皆没有什么建树,反而自出生后就给他们添了许多麻烦,让他们操心了二十多年,作为儿子,太不应该了。   呆了一会儿,秦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展开抚平,细细地看着,他的笔友老蔡说:世间种种犹如过眼云烟,繁华过去、浮华不再,无法抓住过去,就珍视眼前。   可是他的眼前如轻烟,短暂,即将消失,还会给家人带来诸多的麻烦。   成为父母的负担、累赘,还不如……   秦言下了决定,放下速写本,脱掉鞋子,赤脚踩上了地面,粗糙的地面膈着脚掌,无比真实的触感,舒服得脚趾蜷缩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了望乡津渡,站在木质平台的最边缘张开双臂,只要跳下去,一切就解脱了。   “从这儿跳下去,没有淹死之前就被各种食肉鱼分食,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一切苦难的开始,你会成为三途河内的冤魂,随波逐流、尝尽颠簸之苦。”   秦言面色一白,扭头去看是谁在说话,脚下不稳,眼看着要从平台上掉下去了。一阵轻风拖着他的身体,他跌跌撞撞了几步往后退,看着平静流淌的水面,心脏砰砰跳动。   因为这一番动作,秦言的面色乍青乍白,呼吸变得急促,看着不用自杀就可以死了。一道流光射入他的体内,面如金纸的秦言软倒在地,缓缓平复。   他抬起手抹掉流淌到眼睛里的汗水,看向盘腿坐在对面的人。   秦深也看向秦言,他听自己的声音应该是带着笑意,“能够活着是不是更好?”秦深心里面犯嘀咕,对他的老章前世那么冷淡,现在怎么会笑了,真是的。   秦言沉默的没有说话,但很显然,他是认同的,要是有机会,谁不愿意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总有希望。   “活着,是一件容易又不容易的事……”秦深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手,修长如玉,就比自己的好看那么一点点,好吧,不只是一点点,有仙气加成,莹润白皙的手胜过最上等的羊脂玉。手抬起来,并不是只是看看而已,轻轻一挥,三途河水破开,出现了一道一米左右的缝隙,缝隙下几百米是犹如深渊的河底。   秦言手脚并用倒退了几步,不敢靠近水面,他看到破开的河水两边好像贴了玻璃面,里面属于不同深度的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游着,快到边缘时掉转了方向,游去了远方。鱼好多,好杂,小的不过手指长短,大的比潜艇还要大,一旦落水,秦言的小身板不够大鱼塞牙的。   玉手反转,手指微勾,从遥远的水底传来了悠长悠长的螺号声,一艘三层的楼船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内。船由小变大,被破开的河水在船的身下逐渐合拢,水浪翻滚,使得楼船上下颠簸。   “这艘船的前主人已经离世,现在就缺一位新的主人带领它来往浩广的三途河。”秦深听自己说:“成为船的主人,生命会停留在上船的那一刻,永远活着。不过有着代价,每每到节气时分就会有图腾爬到脸上,面孔狰狞。”   秦言吞咽着口水,“有、有什么条件?”能够活着,不需要父母的牺牲,他呼吸变得急促,非常心动。   “生一个孩子。”   秦言惊讶地看向秦深的方向,身为遗族人,能够生孩子是他的秘密。上古遗族是盘古开天辟地时一缕清气历经沧桑变化,下沉沾染世间沉浊所化的人类,与女娲在河边玩泥巴做出来的人类不同,遗族人更加贴近神人,一个极大的特色就是男女都可以生育。   秦深的目光从楼船上落到了秦言的脸上,睡梦中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呼吸急促,他快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天帝昊天撑着自己的下巴,慵懒地说:“说得笼统一些,我也是遗族人呢。”   正当秦深疑惑不解时,有许多信息蹿入了意识中,他明白男人为什么这么说了。他的前世,或者说是原身乃盘古开天辟地时诞生出来的一缕清气,上扬至天际见到与自己同样刚刚形成的天地规则相遇,清气与天道融合又分开,是兄弟亦是朋友。历经千万年的变化,看世界从一片荒芜到有了生机,清气吸收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从天道中悟出了“一”,逐渐从一团混沌中幻化出了五官、四肢,成了有血有肉的神,天地间第一个生灵。   这个生灵,便是天帝昊天。   本源同为清气,还真可以说是遗族人。   “我要借你的肚子降世人间,作为交换,我让你当上渡船的主人。”秦深感觉自己站了起来,“你考虑考虑,三天后,依然是这里,我还会来的。”   秦言看着男人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周遭的环境又有了变化,狭窄的通道内,一字成行的队伍内麻木的面孔,这边是黄泉路。秦深不知道在如此狭窄的通道内是站在哪里的,他身边传来了个浑厚的男声,“尊上是看冥界众属官太过悠闲了吗,您一旦再次进入轮回,黄泉路塌方怎么办?”   “修严说的我脸都红了,我之前历劫的时候,黄泉路不是好好的。”   浑厚的男声语气淡淡的,很显然并不赞同昊天帝再一次投胎轮回的做法,“尊上万年一次历劫是命定之数,无法更改。属下在此还未恭喜尊上,历劫归来。”   “应劫成功,未天人五衰、魂归天地,的确应该恭喜。”昊天帝已经做了决定,不是来和冥帝商量的,只是通知一声而已,“黄泉路受三界力量的倾轧,每二十年过来修复一次太过麻烦,等我此次下凡归来,就想办法。”   “嗯,多谢尊上。”   “修严别这么冷淡嘛,我自有分寸。”   “尊上有分寸就好,属下不敢多言。”身边的人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秦深的视线在通道内左右看看,蓦然发现以自己为核心,有道道金色的波光在通道内荡漾开,黄泉路上细小的缝隙消失、坍塌的地方复原……变得更加坚固。   做完了这一切,周遭的场景再次变化,回到了三途河边,秦言答应了。   秦深听到自己说:“生下孩子后,听到螺号声,就是你离开人间的时间。”   咬着下唇的秦言点点头,他看到面前的男人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意,笑意变得朦胧,整个人消失不见。秦深怔了怔,摸向自己的肚子,他好像感受到了另一个心跳。   天帝昊天不见了,秦深的意识还在,他因为太震惊,连着说了好几个“卧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原来只有爸爸,没有爹爹,根本就没有另外一个人。   感而有孕,踩大人脚印,神话故事竟然有些依据的。   ···   “秦深,秦深。”   章俟海的声音由远及近,身边的一切停止,风不动、水不动,站在望乡津渡的秦深抬起头,他喃喃地说:“应该回去了。”   秦深睁开眼,看到章俟海的脸,他哭丧着脸说:“我原来只有一个爸爸,我生的好奇怪。”   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电影,他不过是旁观的第三者,根本就无法从当事人的身上感受到什么情绪,唯一感觉深刻的,大概就是忘川河边,看着章俟海的前世不顾魂飞魄散、毅然喝下孟婆汤投胎转世。   心中慌乱,他的老章是不是一旦死了连成为鬼的机会都没有?!   直愣愣地看着担忧的章俟海,“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睡了三天了,孩子们很担心你。”   “啊?!!!”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一下子就过了三天。   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睡得时间长了,身体酸软无力,刚刚撑起来一点点就往下面倒,还好章俟海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才没有磕到脑袋。身体骤然体位转变,脑子眩晕,秦深觉得恶心,虚弱地说:“扶我躺着,缓缓就好。”他现在相信自己躺了三天了。   “你那天躺下后就一直在睡,如果你今天再不醒来,我就带着你去京城。”那边汇聚了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他耗费所有财力,也要治好秦深。章俟海握紧秦深的手,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三天来,吓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眼下青黑、胡子拉渣,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度日如年。   秦深不舍地抬手摸着章俟海的脸,“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很多事情,有前世有今生。”   章俟海心头一紧,“能说说吗?等等,今天先不说,等你恢复了再告诉我。”   秦深点头说:“好。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晚上八点了。”   “孩子们呢?”   “你睡的三天,他们很担心你。我这就喊他们过来。”   “还要吃的,我饿得头晕眼花,再不吃一口肯定要晕了。”   章俟海俯下身在秦深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厨房里时刻准备着,我出去就让他们送来。秦深。”   “嗯?”   “以后别这么吓我了,我的心脏承受不住。”章俟海苦笑着说:“再来一次就要骤停了。”   “你放心,应该没有以后了。”秦深揉揉章俟海的脸,伸长了胳臂搂住他的脖子,拉近了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个轻吻,“就不亲嘴了,原汁原味,怕你受不了。”   “怎么会。”话音落,章俟海的唇贴在了秦深的双唇上,探出舌头,舌尖点在因为缺水变得干燥的唇上,“爱人之间,蓬头垢面也不会有丁点儿嫌弃。”   秦深紧紧闭着双唇,别过头,闭着嘴巴闷闷地说:“我嫌弃我自己,我还虚弱呢,需要补充食物。”   看秦深渐渐恢复了活力,章俟海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轻笑着说:“你等等,马上来。”   “嗯,去吧。”   看着章俟海出去,没有过一会儿,轻合的房门被推开,软软的脚步声晃晃悠悠地传进来,恢复了体力的秦深抬头去看,果然看到大点点走了过来,他走的非常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踩实了,小手碰到床尾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和床差不多看的小胖子抓着被子犯了愁,他怎么上去呀?   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秦深故意没有作声,就看小胖子怎么办。   大点点得不到回应,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踮着脚往上蹦,还跨出右腿想要一步到位地翻上床。“嘿哟嘿哟。”努力努力。   这事儿吧暂时是无法靠努力来完成的,谁让他个子太矮,脚上的力气又不够,一个站不稳,差点儿摔下去,幸好秦深动作快,扑过去把小家伙提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免得他和地面亲密接触。   突然上了床,大点点有点儿懵,但近距离看到爸爸好高兴,扑棱着四肢扑进了秦深的怀里面,甜甜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小奶嗓一声又一声,喊得秦深的心融化成了一滩水,根本就硬不下心肠将肉坨坨一般压着自己腿的大点点从怀里面扯出来。   秦深突然就想到了梦境,天帝昊天为了实现章俟海的心愿投胎转世才有了现在的生活,那他知不知道,他们会有如此可爱的孩子?   经历了梦境,秦深还是无法将自己想成是昊天帝,代入不到这个至高的身份中。   大点点进来一会会儿,丢丢也进来了,他手上端着蜂蜜水,是给秦深喝的。看到爸爸醒了,孩子担忧的表情消失无踪,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喊着,“爸爸。”   秦深招手,“过来。”   丢丢把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小心的依偎着爸爸,“爸爸,你睡了好久,担心你。”   “没事儿的宝贝,电视里看过吧,修炼的高人闭关就是好几年,爸爸这还是少的,三天就醒了。”   丢丢抿嘴笑了,“爸爸骗人,电视里的仙侠剧都是骗人的。”   “那现实里修炼肯定也要闭关,你可以问莫琛。”   丢丢将信将疑。   秦深揽着大儿子的背,亲亲孩子的脑袋,“爸爸又不是玻璃做的,你靠的这么小心干什么,来,上床,和爸爸靠在一起。”   “啊啊。”怀里面,大点点坐在爸爸的腿上,伸出肉肉的手指点着自己肉嘟嘟的脸颊,意思是说,他也要被亲亲。   秦深笑骂,“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你。”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在大点点的脸上用力的亲了一下,换来孩子幸福的笑眯眯。   丢丢脱鞋上床坐到爸爸的身边,和爸爸一起逗弟弟玩儿,大点点现在有趣极了,会说话但是表达的又不清楚,经常听到他“啊巴啊巴、咿咿呀呀”的说话,像是在模仿什么,又像是自己无意义发出来的声音。丢丢伸出手戳他肚子上的痒痒肉,点点笑着躲,发现躲不掉就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哥哥,丢丢就逗他,“大点点说话,说不要挠痒痒。”   大点点啊巴啊巴,就勉强听清楚一个“不”字,说不来,他委屈巴巴地在秦深腿上缩成一个肉团团。   看弟弟这样,丢丢心疼了,抱过来揉揉,“哥哥不挠痒痒了,点点最棒啦,会说那么多。”   这个大点点听懂了,他挥着小拳头用力地说:“棒!”   秦深靠在床头看着两个孩子,听说“有情饮水饱”的,亲情也是情,但他现在看着两个精神食粮依然觉得好饿,肚子咕咕叫,眼巴巴地看向门口,就等着章俟海过来了。   没有让他等多长时间,章俟海很快就端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是几样小菜和两个烙得两面金黄的发面饼,萝卜丝肉的,肉很少,主要是起了个提香的作用,葱香味很浓,撕开柔软的表皮,蓬松的面饼瘪了下来,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更加浓郁。   章俟海身后跟着端着砂锅的六娘,六娘喊了声老板,看他身体和精神都很好,放下砂锅之后就安心躬身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秦深就催着章俟海打开砂锅看看,他闻到香味了,属于肉的香味,本以为自己睡了三天,醒来后只会给自己吃清淡的米粥,用一点儿都不咸的小菜下粥。没有想到,这回不一样。   章俟海支了一张小桌子放到床上,把吃的一一放了上去,动作慢条斯理的,任是秦深怎么抓耳挠腮也不尽快揭晓谜底,等待能够提升美食的滋味,秦深感慨了一番之后就用力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太香了。   “是什么?”   “排骨莲藕粥。”   “流口水了,快点儿,我要吃。”   秦深不是大病初愈,他只是睡了三天、饥饿难耐,正是需要补充能量的时候。焯水去掉所有油腻的排骨和切成丁的粉藕做出来的粥,不需要任何调味料的加持就香得令人口水直流三千尺。粥米已经彻底地开了花,浓稠地包裹着排骨,玉米粒大小的藕丁白白的,看起来特别不明显,却是每一口的精华所在,口感极佳。   “啊。”大点点凑了过来,口水快滴到秦深的碗里面去了。   秦深侧了侧身,“不给。”   大点点跟着移动,软软地喊,“爸爸,啊~”   章俟海伸手把点点给抱了起来,“你晚上吃太多了,现在不能吃。肚子饿了,给你泡米糊。”   大点点“哼”,不给他吃的,他可是要反抗的,小手小脚用力去推,急急地喊:“爸爸,啊啊,啊啊,宝宝……”   秦深埋头偷笑,真是不容易,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挖了一勺子的粥连带着一大块排骨送到丢丢嘴边,“啊,张嘴。”   丢丢不好意思了,“爸爸,我不饿。”   “吃吧,尝尝味道。”好吃的近在眼前,没有多少人可以抵挡的,他看到丢丢渴望地看了好几眼,但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应该叫着要吃的。   丢丢张开嘴,吃掉爸爸送到嘴边的粥,连带着排骨一起吃掉,吐出骨头说:“真好吃。”   秦深又挖了一勺粥喂给章俟海。   大点点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自己的,气疯了,“啊啊啊……坏!” 第160章 生活继续   大点点干嚎, 用力哭,“啊啊啊啊啊, 爸爸坏!”   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坏, 知道了这个字之后就了不得了, 活学活用,比如现在。   章俟海怎么哄都没有用, 大点点的执拗脾气十成十地像他,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   秦深:“……”心好累, 好想把大点点给塞回肚子里去。   “呜呜呜,坏!”大点点没有等到吃的,心里面好委屈,为什么就他没有, “爸爸, 坏。”   “好好好,我坏。”秦深伸出手从章俟海的怀里面像拔萝卜一样把大点点抱到怀里,捏着他的胖脸蛋说:“你这个小人精, 不给你吃就是对不起你吧。光打雷不下雨,仗着我们心软,真是没有办法!”   排骨焯过水了依然油腻, 小孩子肠胃弱,秦深听章俟海说大点点晚上吃过肉末蒸蛋了, 还吃了一条小黄鱼的肉泥,再吃就超量了。当然啦,秦深恶趣味发作, 也想逗弄逗弄孩子,看看他是什么表现。   好吧,现在知道了。   到了爸爸怀里=可以吃好吃的了,大点点脑海里自动自发地将两者画了等号,张开嘴巴,眼巴巴地看着爸爸,“啊。”   大点点有一点好,再想吃也不会动手去抢,哪怕粥碗现在和他的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秦深装模作样地挖了一大勺,其实拿出碗的时候已经倒了大半,送到大点点嘴边时只剩下数得出来的零星几粒。   “来,儿子,满足你。”   秦深狡猾狡猾滴,另一手半挡在大点点的眼睛下面,阻挡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见勺子里究竟有多少。   大点点“啊”,小嘴就含住汤勺的前面,把里面的粥米含进了粉嫩的嘴巴里,心满意足地笑眯眯,因为高兴,五官皱在了一块儿,小手兴奋地握着拳头,成了皱巴巴·点点。   丢丢在一边偷笑,秦深看向他,无声地笑着说:“嘘。”   再去看章俟海,满脸的笑意。   在大点点的小脑瓜里这么想的,爹爹和哥哥就吃了一勺子,自己也有一勺子,公平了,他就安分地窝在爸爸的怀里面,抬起脚丫抠着玩,玩着玩着觉得自己的脚丫丫好好看呀,尝尝!   秦深含在嘴巴里的粥差点儿喷了,“……”接过章俟海递过来的纸巾擦着嘴,“他刚才没有吃脚吧?”   丢丢说:“呃,之前是穿着袜子的。”   大点点午睡起来之后,丢丢就给他穿上了袜子,马卡龙蓝色,脚背上是小猪猪,而现在这双袜子不翼而飞了。为什么会脱掉,只有当大点点想要玩脚丫、吃脚脚的时候才会脱掉。   “孩子的脚不脏的。”章俟海为了安慰秦深,昧着良心说。不会走路的时候是不脏,现在会走路了,到处走,天知道白白嫩嫩的脚丫子曾经踩过什么东西。   秦深哭丧着脸,“算了,自己儿子不嫌弃。”   大点点疑惑地看着爸爸、爹爹和哥哥,好像是在说自己的脚脚哦,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脚脚太少,分不开来怎么办?   那就先给爸爸吃。   大点点愉快地做了决定,抓着脚脚给爸爸,“啊啊,爸爸,吃~”   秦深伸手握住点点的胖脚丫,虎着脸说:“改不了你这个习惯了还,人家吃手,你吃脚,独特啊。等着,我一定要改掉你这个坏习惯。”   大点点以为是爸爸和他玩,高兴地“咯咯咯”笑,有了爸爸还不够,他伸出两只小肉手,一只伸向哥哥、一只送向爹爹。   一家人,在一起呀。   依偎在爸爸身边的丢丢抓住弟弟的手,张开嘴假装要去咬他,点点大方着呢,不害怕地往后躲,而是主动向前送。“啊啊,哥哥。”手手给哥哥。   章俟海坐到秦深的另一外一边,握住大点点的手,与秦深相视一笑,还在一起多好。   ···   秦深睡了三天把很多事情睡掉了,比如温溪父子回到家后给他打电话报平安,是章俟海接的电话,只说秦深有些不舒服,不方便接。昏睡的三天,温溪打来的电话不少于十个,皆是询问秦深怎么样了的。   当晚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九点多的时候秦深打电话给温溪,“温溪哥,干什么呢?腿适应的怎么样?”   “秦深你的身体怎样了?哪里不舒服?”   电话一接通,两人几乎同时关心着对方的情况,话音落后,两个人停了一会儿,纷纷笑了起来。   “你先说。”   “你说。”   秦深大笑起来,“我先说,我身体扛扛的,就是睡了一觉,睡了三天,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从梦里面醒来就好了。温溪哥,你的情况怎么样?”   温溪说:“那你这个梦真的够长的,可不是骗我的吧。”   “哪敢啊,要不咱视频,你看看我脸色。”   “行,视频。”话音落,温溪就挂断了电话,很快视频通话的请求发送了过来,秦深接通,看到了温溪。   温溪站在窗边,他在一楼,外面有个小花园,常绿的植物在阳光下生机勃勃,一如现在的温溪充满了朝气,有了双腿、站了起来,整个人的精神气不一样了,对生活又有了盼头。   看着这样的温溪真好。   “温溪哥,你去染个头发吧,把鬓角染黑。”秦深看着温溪,给了一个小小的建议,让他更帅气。温溪还年轻呢,离婚之后为什么不再找一个人生伴侣,孩子总有长大单飞的时候,老父亲不能够孤独终老。   温溪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鬓角,头发本来花白的,在客栈住了一段时间后,黑了很多。“秦深,等多多放假的时候我就带着他去你那边住住,到时候别和我客气,我自己付房租。”这是温溪的坚持。   秦深看着温溪的摸样,闻言笑着说:“好,温溪哥你给我送钱我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你尽管来,到时候给你做各种好吃的。”看温溪的精神气都很好,他就知道温溪这几天过得不错,“新腿适应的怎么样?别人怎么说呀?”   “都挺好的,自己走路的感觉很好。”他回到了原工作岗位,在市博物馆修文物,上班第一天同事们见到他就说他现在装的假肢不错,肯定花了很多钱。“免得别人问起,我又不想换地方重新生活,毕竟这边是我的根,以后不穿短裤就是了,不露出来,没有人能够发现。”   “嗯嗯,你来了我这边还是可以穿短的,没有人怀疑你。”   “哈哈,对,那我还是有机会穿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确认彼此安好,因为温溪那边来了人让他去看一尊泥塑马的情况,视频结束,等有机会再聊。   秦深原本站着,现在屈膝坐下来,伸手勾来一个莲蓬摘下,剥着里面的莲子吃,心里面盘旋着一些想法,有现实的、有梦境的,纷纷杂杂,不知道怎么理出个头绪来。   “哦~你一个人躲在平台上偷吃啊。”   秦深生无可恋地扭头,“你们回来的挺早的啊,我还以为要到月底呢。”   “干嘛用这幅死样子看着我,像是怨妇,别啊,我对你可没有始乱终弃。”洪烨走了过去,抱着自家的淡定山坐在了秦深旁边。小婴儿一天一个样儿,几天没有见,洪烨就觉得山山不一样了,胖了……快要赶上秦深家的大点点了。   秦深没心思和洪烨斗嘴,无聊地继续剥莲子。   “你看着很颓丧啊,遇到什么事情了?等等,你说自己之前先说说你儿子,为什么大点点不高兴地撅屁股趴在移门旁边的毯子上,和你一样丧。”   “他吃脚,我给他穿了鞋子,以他现在的能力脱不掉的那种。”为了让儿子改掉坏习惯,秦深也是煞费苦心,找了一双不把鞋带解开就脱不掉的小鞋子,没有打蝴蝶结,秦深给来了个五花大绑,看大点点怎么解开来。   脱不了鞋、玩不到脚,大点点就丧了。   洪烨愣了愣,随之大笑,“哈哈,你们父子两个太好玩了,我看点点很快就能够改掉吃脚的习惯。好了,现在说说你吧。”   秦深埋头抠着莲蓬,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要思考思考,要把语言组织组织。   洪烨也不催他,静静地陪着,等秦深什么时候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过了大概一刻钟,秦深吃掉了一整个莲蓬的莲子,郁闷了一会儿的大点点出来了窝在秦深的怀里,秦深才开始犹犹豫豫地开口了,“那个啥,梦貘给我的那个梦球不见了。”   “你知道啦?!”洪烨惊讶。   秦深尴尬地点头,打着哈哈说:“出生方式有些奇怪,哈哈,别介意别介意。”   “我有啥介意的,又不是我这么出生。”   秦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洪烨抓着自家小儿子的手,笑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了,毕竟你……那么与众不同。”至高神啊,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人物,竟然坐在自己旁边,和自己说着话,这就像是普通老百姓突然和国家领导人同桌吃饭,心情除了用复杂和不可思议来形容,别无其他。   秦深无语地看着洪烨,“你说的我好像很可怕一样。”   “的确。”洪烨竟然点头了,“至高神相当于造物者的存在,弹指一挥间,强撸灰飞烟灭,并不是夸张,对于至高神来说,和呼吸一般容易。肆意妄为,无所谓,天地间没有能够阻挡他的。”   “你知道吗,至高神拈花一笑,那花就活了,跪下喊着你的点化之恩。”   “你知道吗,想看云海便到山之巅,想看大鱼便到海之深。”   “你还知道吗,施法不用你叽里呱啦说一堆咒语,手舞足蹈做一堆手势,心念一动就可以了。”   “还有,移山倒海、瞬息千里,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这样的是神也是人,可怕吗?”   秦深怔怔地点头,迷茫地看着前方的青河,“被你说的我想思考一下,我是谁、我来自哪里、将去往何方的问题了。你说这么多,我只能够想象出一个非常厉害的神仙,而不是我。。我心里很恐慌,就怕某一天一醒来,我就不是我了,而是他,你嘴巴里那个无所不能的神,无悲无喜、无情无伤,博爱又无情,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又是最冷漠残忍的那一个。一旦成了他,我还是我吗?”   就像是在梦里,秦深只不过是至高神身上的一缕幽魂,随时都会消散。   一旦消失,他的老章,他的丢丢,他的大点点……秦深搂紧了怀中的孩子,不知愁滋味的大点点被勒得不舒服,在爸爸怀里面挣扎了一下,他感觉出爸爸的心情不是很好,也就没有叫起来,乖巧地窝成一团,静静地陪着爸爸。   秦深连忙松开孩子,低头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爸爸的宝贝。”   洪烨摸着下巴看秦深,“嘶,我怎么觉得你不仅仅梦到了出生?”   “嗯,还有其它。”秦深挑着重点说起了其它两段,“梦貘吞噬的梦境,应该不包括这两个吧。”   “这些他不可能梦到,应该是有其它东西促使你做了梦。”   水晶球内的玉兰花树跳入了脑海,如果有什么不同,就是它了。   秦深说:“我想请青龙神君帮忙看看老章的情况,他的魂魄情况究竟如何了。”   “魂魄是很隐私的事情,不是说想要检查就能够检查的,不经过本人同意强行检查的话,会导致人魂魄不稳、形如痴呆。”洪烨看着秦深,认真地询问:“你家老章愿意吗?”   秦深想起了早晨时他将梦境告诉章俟海,那时候就提出了让青龙神君给看看,但是章俟海说:生死有命,他能够有这一世,已经满足,不奢求更多。   “唉。”秦深用力地叹息,可是他舍不得。   秦深异想天开,要是自己成了至高神,是不是就可以阻止章俟海的魂魄崩溃?   不知不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说都说了,秦深便眼巴巴地看向洪烨,“这个主意怎么样?”   洪烨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透着股馊味!你知道怎么变成至高神吗?”   秦深摇头。   “不知道,你就算急得原地爆炸也没有用。想那么多干啥!”洪烨哥俩好地揽住秦深的肩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地把现在的日子过好了。你别忘了,你不好好经营客栈,收集寿元没做到,呵呵,你家老章没有魂魄崩溃,就先因为寿元不够死掉了。”   秦深崩溃地抱住大点点躺倒在地,哀嚎,“这都是什么日子啊,我不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吗?!!为什么我这么麻烦,看人家过日子轻轻松松的。”   “那是因为人家没有把烦恼说出口而已。”洪烨也躺了下来,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懒洋洋地说:“你那句话用错了吧,哥哥想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秦深摆头,“不听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嘿,我想打人了。”   秦深悄咪咪往旁边挪了挪,在打人之前离远一些。   就如同洪烨说的,老章的寿元问题还没有解决,谈什么魂魄崩溃的事情。想的离谱些,要是他能够得到够多的寿元,死不掉,是不是就没有死后魂飞魄散一说。   “啊啊啊……”,秦深捏着大点点的脸大吼,生活不只是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啊。   …………   ……   日子,苟且着也就过来了。   套用一句俗到家的话,春去秋来,又是一年的夏天,丢丢即将上初中,大点点也是个二十二个月的大宝宝,走路溜溜的,想要逮住他,不费点儿功夫根本就做不到。他前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踢被子,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有些小冻到,小胖子嗓子疼,正在小咳嗽。   “章胖子你给我过来,不吃药,晚上就别想着吃肉了。”秦深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地威胁,而是说真的,荤腥起痰,越吃越咳嗽,大点点咳嗽好之前,秦深是不会给他吃肉的。   奔跑的大点点蔫哒哒地停住脚,两只小胖手捏在一块儿,委屈巴巴地喊:“爸爸。”   秦深走出去几步,站在孩子的跟前,把止咳糖浆送到他跟前,“来吧,一口干。”   大点点眼泪汪汪地看爸爸,“不吃嘛,难吃。”   “小儿版,是甜的。”秦深哄着。   大点点控诉,“骗人!”早晨的时候骗他吃,明明是苦的,甜的特别奇怪。   “良药苦口利于病。”秦深苦口婆心,劝说了两句见孩子还不肯乖乖地喝药,立起了眼睛,软的不行他可要来硬的了。   大点点“哇”的一声哭出来,“奶奶,奶奶……”   秦静一来客栈,就看到儿子撸袖子准备打她孙子,这还得了,放下手上的东西就走了过来,把大点点从地上抱起来抱进怀里,秦静教训儿子,“孩子觉得药不好吃你逼着他干什么,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吗!哼,趁着我们不注意,想要打孩子?!”   秦深悄悄地瞪着大点点,这是找到靠山了啊。   大点点羞羞脸,奶奶来了,他就不用吃药药了。   秦深:“妈,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良药苦口,不吃药,你还追着我们打。”   “……哪有,我很温柔的。”秦静选择性遗忘,再说了,“我是为了你们好。”   “那我也是为了他好啊。”   “不准,怎么可以勉强孩子。你说对不对呀,奶奶的乖点点。”   秦深,“……”太双标了。   点点觉得喉咙里痒痒,小声地咳嗽了两下,连忙用小手捂住,黑亮的眼珠子机灵地四处转悠,贼兮兮的不说话。   这么大点儿的人,狡猾狡猾滴。   得不到回应无所谓,秦静在小孙子的脑袋上亲了好几下,“奶奶带了秋月梨过来,挖空了给你炖着吃,吃了就不咳嗽啦。”   不吃药改吃梨,大点点眼睛唰地明亮,甜甜地说:“谢谢奶奶。”   “不用谢啊宝贝。”   秦深摆摆手,随便吧,随便他们祖孙两个粘粘乎乎的,他就是个逼良吃药的坏人。拎着梨子去了厨房,把它们交给了仇宝成,仇宝成惊讶地说:“不是吃冰糖炖梨没有用吗,继续做?”   秦深有什么办法,安抚住老的小的才是正经,“做吧,这回里面放点儿贝母、百合试试。”   孩子不喜欢吃药是通病,别说小孩子了,就连大人也不喜欢苦药。秦深不是没有想过炖梨子、橙子之类地偏方给大点点吃,但是吃了没有用呀,不然为什么吃药。   “这么多梨子,我做一些秋梨膏吧,说不定有些作用,总比吃药强,”   秦深说:“那宝成哥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简单的很。”   中午吃饭前,大点点如愿以偿地吃了一个炖梨,虽然里面有点儿怪怪的味道,没有上一次的冰糖炖梨子好吃,但小家伙依然吃得心满意足,因为不用吃药呀。   吃完了午饭,没有在客栈睡,秦静问了大点点的意见,愿不愿意跟着奶奶去镇子上。   大点点犹豫了一下下,不舍得爸爸爹爹和哥哥,但偷瞄到爸爸的脸色,顿时往奶奶腿上贴了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奶奶,我愿意哒。”   “带着丢丢也住几天,没有哥哥在,你们带不住。”   大点点看着好带,其实那是相对而言的,在他和章俟海身边,在丢丢身边,总是安分的。要是身边没有爸爸爹爹,更加没有哥哥,那完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绝对不踏实,哭得整个镇子都听到哭声为止。   不是没有过。   秦静在大点点十六七个月的时候抱着他回去住过,情况就差不多。   秦静至今心有余悸,“那丢丢也住着,小哥俩一起不会闹腾。”   看着大点点戴着小凉帽站在秦静电动车的前踏板上,秦深摆手,“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回去吧。”   大点点喊,“回去吧。”   秦深心里面呵呵,晚上睡不着喊爸爸的又是谁,“妈,别给他看手机看电视,最近我发觉他眼睛都矇了。别惯着孩子,你不想他年纪小小就戴眼镜吧,等上学了,就要顶着啤酒底了。”   隔代亲,对两个儿子严厉的秦静对两个孙子绝对温柔可亲,要是点点求一求,绝对给看动画片。听了秦深的话,心中紧了紧,像是被儿子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干干地笑了两声,见儿子还不走,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进去吧,我们走了。”   点点重复,“进入吧,我们走啦。”   “……走吧走吧,我进去了。”   大点点挥着小肉手,“爸爸,拜拜。”   秦深没有进去,就守在门口看着祖孙二人骑着车越走越远。   抬头看向天,眼神平静,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真的可以用无悲无喜来形容。   有一些变化,微小却真的存在。   只是当事人还未察觉而已。 第161章 天然萌·点   大太阳底下, 周遭的一切如同打了高光,亮堂堂的, 沐浴在阳光中, 大点点一点儿也不想戴帽子。伸出小手扯着帽子要摘下来, “奶奶,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吗?”   “刚才不是说了, 爸爸在客栈待着,你和奶奶去镇子上找哥哥。”秦静按住帽子, 不让点点把凉帽摘下来,“乖,摘下来会晒伤的。”   “不会!”帽檐压着眼睛,大点点看不见, 嘟嘟嘴, 软软地说:“奶奶,看不见。”   秦静连忙松开,给大点点正正帽子, “现在怎么样?”   “嗯,可以啦,咳咳。”小声咳咳, 大点点觉得嗓子里痒痒的,“奶奶, 什么时候见到哥哥啊?”   “哥哥放学的时候就可以了。”丢丢要上初中了,就利用小升初的暑假补补课,不是大人要求, 是这孩子自己争气,每天下午在吴老师那边上四十分钟的数学提高班。今天丢丢上午和龙龙约着去游泳,中午歇息在医馆那边,要等上完课了才能够见到。   “哦,点点想哥哥。”大点点在心里面盘旋着什么,贼兮兮地眨着眼睛,“奶奶,晚上吃肉肉。”   “只能够吃一小块,你还在咳嗽呢。”   “哦。”大点点失落地捏手指,他高仰起脑袋,不卖萌就非常萌地看着奶奶。“奶奶,等会儿看动画片。”   秦静心神荡漾,开口说“好”之前,儿子说的话蓦然在脑海中回放“妈,别给他看手机看电视,最近我发觉他眼睛都矇了”。   秦静:“……”   大点点软软地喊:“奶奶~”   “不能够看,爸爸不允许,看了要戴眼镜的,会成为眯眯眼。”   “就一会会儿。”大点点伸出右手,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第一个指节,“一点点。”大点点笑了起来,因为点点就是他呀。“好不好嘛~”   秦静被小孙子萌到,立场动摇,“就一会会儿,一个……不,半个,呃,二十分钟。”   大点点:“???”   “就给你二十分钟,不能够看多。”   大点点窃喜,二十明显比一个半个大嘛。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谢谢奶奶,么么么,点点爱你。”   秦静萌得想要捂脸了,太可爱了,太好骗了,用儿子教的办法果然有用。   大点点哼哼哼地唱着歌,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唱得摇头摆尾,特别欢快。受到孩子的感染,秦静觉得烈日下骑着电动车变成了轻松的事儿,到了木器店,看到自家丈夫正和章老爷子坐在门口说话,仔细看屋子阴影里还坐着一个人,距离有些远,暂时看不清楚。   “镇子上的日子真好过,我这么大年纪了,到了这儿才几年哟,有些松动的牙齿长牢固了、白头发长黑了,你们瞧瞧,就连脸上的皱纹是不是也少了。”章老爷子指着自己的眼角,褶子真的少了好多。   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九十多高龄了,精神矍铄,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身体情况,瞧着七八十似的。捧着一杯水,杯子里面紫色的液体看着很独特,章老爷子轻轻抿了一口气,“在这儿就是舒服哦。”   爸爸林高峰同样捧着玻璃杯,舒服地叹息,“老叔你这两年看着是年轻了不少。”   “高峰不是告诉我他多大年纪了,我还看不出他是和我同辈的呢。”坐在阴影里的那个人感叹,“还是红叶镇上水土养人,高峰老婆看着跟三十岁的大姑娘似的,说你们当爷爷奶奶了,谁信。唉,反正我是不信的。”   这人摸着自己的脸,皱纹一条一条地出卖了年纪。又摸向头发,几天不染发,白头发长出来就变得花白,特别是头顶上,已经全白了。   “真想一直留在红叶镇哟。”   “可以啊,等你退休了,就留在这儿,每天下午就这么着晒晒太阳、喝喝茶,早晨的时候去广场上练练太极剑,闲了听听戏剧、钓钓鱼,忒自在。”放下京城的一切来到了红叶镇后,章老爷子的生活就是如此惬意,听戏、钓鱼、看好山好水好风景,最最快乐的是两个小曾孙子过来,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心里面格外的踏实、自在。   “退休啊,再过个四五年,我就轻松了。”阴影里的人羡慕地说,“退休后的日子像你们这样的,太有盼头。我明天上午的飞机,下次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大忙人,没有办法,能者多劳,辛苦你了。”章老爷子从茶几的下面拿出来个罐子,里面黑色的一粒一粒的,是虚度原上出品的黑枸杞,富含花青素,是章老爷子和林高峰他们现在必备都饮品。把这一罐子扔给坐在阴影里那个人,“拿着,抗氧化的,多喝保保你那张皮子,别镜头扫过来,满脸的褶子比我的还要多。”   那人哭笑不得,“老师别这么损我啊。”   “我说的是实话。”章老爷子开玩笑地说:“为了我们眼睛,就委屈你多喝点儿,保养保养。”   “恭敬不如从命,谢谢老师。”   三人的聊天还在继续,外面充满奶香味的叫声传了过来。“爷爷,太爷爷。”   章老爷子和扔一样放下了杯子,激动地站了起来迎了出去,林高峰屁股也抬了起来,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只能够坐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章老爷子迎到了街上,一个小炮弹般的身影冲进了怀里面,“太爷爷的大点点哦,想死太爷爷了。”   大点点展开胳臂用力地抱住太爷爷,嘴巴甜甜地说:“太爷爷,我也想你。”   “哎呦,得到咱大点点这句话,太爷爷心里面哦,别提多舒服了。”   章老爷子弯腰要把肥嘟嘟的大点点抱起来,还没有抱够呢,坐不住的林高峰走到旁边伸出手过来抢,嘴上说:“孩子我来抱,咱大点点壮壮的,抱起来可别闪了腰。”   章老爷子嘴硬,“我昨天还抗了一袋二十斤的面粉呢。点点这么点儿分量,没什么。”   大点点到了爷爷的怀里面,用自己粉嘟嘟的小脸儿贴着爷爷的,“爷爷呀,点点想你。”   “想想想,爷爷也想你。”   放下大点点,把电动车停到院子里,从木器店后门走到了前头,朝着坐在阴影里那人点点头,经常能够在电视里看到的面孔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个人而已,秦静就是如此淡定。看到街上的场景,林高峰和大点点脸贴着脸,这个说我想你了、另一个说我也想,还有章老爷子眼馋地站在旁边,恨不得直接从林高峰的怀里面把孩子抢过来。   秦静摇了摇头,昨儿个秦深还带着大点点过来了,晚上大家一起吃的饭,现在两个老男人选择性遗忘了?   “进来吧,外面太晒。”爷爷辈的反正是老瓜菜了,不怕太阳,她的宝贝孙子可是地头上新长出来的小黄瓜,嫩得很,晒不得。“别把点点晒到了。”   章老爷子和林高峰尴尬地对视,不分场合就搂着孙子不放了,是有些不对。   连忙往里头走,秦静不客气地从丈夫的怀里面抱过了大点点,嫌弃地对丈夫说:“老脸上都是螨虫,别过到大点点脸上,我带着他去洗脸。”   被嫌弃的林高峰,“……”情不自禁地摸着脸,没疙瘩、没疤的,还不油腻,哪里来的螨虫。不过老婆最大,听她的吧。   章老爷子和林高峰眼巴巴地看着秦静抱孩子往后面走,大点点挥挥小手,“太爷爷、爷爷,待会儿见,亲亲。”   噘着嘴巴,送来了好几个么么哒。   章老爷子和林高峰智商一下子跟着孩子降低,挥手跟大点点告别,在小孙子跟前,是两个傻乎乎的爷爷。   坐在屋内阴影里的那人好笑地摇摇头,同时又有一些羡慕,有这么个软萌软萌的孙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包含了糖分和奶香,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化成一滩水。   秦静重新抱到了小孙子,觉得心满意足。在她的小胖脸上用力地亲了两下,“走,跟着奶奶去楼上看看,给你和哥哥买了一顶特别可爱的蚊帐,晚上睡觉就不怕蚊子了。”   “蚊子是什么呀奶奶?”客栈里没有蚊子、苍蝇,点点二十几个月了还不知道这些恼人的小生物长什么样子呢。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腿上不是被咬了两个包包,痒不痒?”   “唔……”大点点歪着头,“痒,大包包。蚊子,坏!”   “点蚊香对身体不好,奶奶就买了蚊帐,你会喜欢的。”   秦静抱着孩子上了楼,到丢丢的房间,小哥俩一起睡。铺着藤编席子的床上罩了个了湖绿色的蚊帐,上面印着红色的锦鲤,窗户开着,放下的蚊帐随风摆动,上面六七条锦鲤如活了一般游动着,特别好看。   “哇!”大点点一下子在奶奶的手臂上坐直了身子,眼睛跟着蚊帐上的鱼动来动去,“鱼鱼,花花。”   鲤鱼王上一年冬天临近春节的时候生产的,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夫妻俩特意住进了客栈,驻店医生兰德起充任了妇产科医生,顺利接生了一条小小的鱼,小鲤鱼巴掌长,一出生、出了胎膜就会游泳。妖精嘛,总有些不同,不是卵生,是胎生。   小鲤鱼以红艳为主,从靠近尾巴三分之一的地方开始出现白色鳞片,尾端以及尾鳍全白,尾鳍展开如扇,好看极了,长大以后肯定是一条漂亮的美人鱼。   大点点喊鲤鱼王夫妻的女儿花花,人家小姑娘本来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白音,硬生生给大点点喊出了个花花的小名。   所有画画上的红色鱼鱼,在大点点看来都是花花。   “胖点点哟,你可真是压手的,奶奶才抱了你多久就抱不动了。”掀开蚊帐,秦静贴着床把大点点扔到了床上,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你先玩一会儿,奶奶挤把热毛巾给你擦脸、擦手。”   “嗯嗯。”趴在床上的大点点没有听清楚是啥,就忙不迭地点头,四肢并用地在大床上爬来爬去,爬到了床头,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他和哥哥的照片,兴奋地喊:“哥哥。”照片上是大点点出生没有多久拍的,丢丢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小小少年对着镜头笑得一脸满足。   没睡午觉就来的,大点点打了个哈欠,看着照片的眼皮耷拉着,越来越重……   等秦静挤了热毛巾出来,就看到大点点趴在床头睡着了。笑着摇摇头,动作小心地给孩子擦着手脸,擦完了在床上摆正了让他好好睡觉。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下楼想着给孩子们晚上准备什么吃的。   秦静对自己的手艺有自知之明,想想还是歇了自己做的心思,去隔壁章家蹭饭得了。   ···   “秦时宜,我们晚上去唱歌,给齐芳芳过生日,你来不来。”提高班上课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个子瘦瘦高高的男生看目标人物走得太快,连忙高声地喊住。   已经走到外面的秦时宜转身,对着喊自己的同学摆摆手,“不了,谢谢。”   随着年龄的增长,丢丢已经不是不知是的懵懂孩子,学会了怎么和同学们相处,也交到了一些朋友。不过他依然不习惯和只是认识却谈不上深交的同学们吃吃喝喝、去唱歌,总觉得参加生日聚会关系应该更好点儿。   教室里走出个穿白裙的少女,披散着头发,文文静静,脸上还未褪去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乖巧可爱。少女看着丢丢羞涩地说:“我以前邀请过你一次,那次你拒绝了,这次还拒绝吗?”   丢丢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变化,心里面闪过茫然,以前有过?   秦时宜好久没有说话,少女白皙的脸蛋儿涨红了起来,眼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了,再见。”   丢丢更加茫然了,“……”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啊。   少女哭着走掉了,护着她的几个男孩子不赞同地看着丢丢,特别是最先喊住丢丢的瘦高个男生,撸袖子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解风情的家伙。   站在丢丢身边的龙龙收起脸上的笑容看向那人,瘦高个男生放下自己瘦条条的胳臂,色厉内荏地说:“你等着,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茫然的丢丢:“???”   龙龙憋笑着揽住丢丢,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丢丢挥开他的手,“很好笑吗?”   “哈……”龙龙把几欲脱口而出的笑声给憋了回去,憋得好难受,“咳咳,不好笑不好笑。”   龙龙看着好友,龙龙就比他大一岁,这一年就跟吃了化肥一样,个子猛地抽长,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了,原本身上壮壮实实的肥肉转成了肌肉,脸上稚气少了,多了英武,是个要上初中的样子了。与身高同样增长的是龙龙的数学成绩,他突然就开了窍,以前老大难迎头追上,数学成绩可以和丢丢比肩了。   这才小伙伴一起上暑假的数学提高班。   丢丢默默地看着小伙伴,直把龙龙看得浑身毛毛的,不想笑了。丢丢这才说:“想什么呢,我们才十几岁,哪里谈什么女朋友,他们太早熟了吧。”   这下龙龙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他们有同学小学就谈恋爱了好吧。   大人看起来很小的年纪,但在十几岁少男少女的世界里,纯纯的初恋不是天方夜谭、大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了。现在资讯发达,各种情情爱爱的电视剧在黄金档播出,还有孩子们能够接触到的漫画、小说、杂志,他们这一代人可比他们的父母辈知道的多多了,也相对成熟了许多。   但丢丢没有长这个心思,或者说,他的情商比较低,交友能力评分的话,估计只有四十五,妥妥的不及格。普通朋友的橄榄枝他自动弹回,发生在同学们之间纯纯的小互动,他更加看不见了。   当然,影响了本职任务的早恋是不对的。   自己的人生还无法负责,怎么可以草草地去负责别人的。   现如今对于十来岁的少男少女们来说,还太深奥。   看小伙伴认真的眼神,龙龙沉默了,“……”好吧,他知道丢丢是认真的。   龙龙在长大,丢丢又何尝不是,团团的脸少了些许婴儿肥,减少了童稚之气,多了几许的英气。如同挺拔的小白杨,迎着阳光、风雨生长,从羞涩腼腆的不知事儿童变成了有担当的少年,但他现在的这双肩膀还太稚嫩,仍然需要两位父亲为他保驾护航。   “哥哥,哥哥,哥哥……”   奶声奶气的声音由远及近,丢丢扬起了笑容,如染上雪霜的兰花灿烂地绽放,肖似章俟海的脸庞少了清冷,变得更加好看,吸引得周遭还未走光的同学们的目光,真是女同学看了要脸红、男同学看了要沉默。   龙龙捂脸,好兄弟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多么的有杀伤力。   丢丢才管不上这么多呢,快步向前迎了出去,抄起靠近自己的小胖墩儿,单手就抱了起来,哥哥力十足。   坚持锻炼身体果然有好处,再也不会抱不动胖弟弟啦。   大点点坐在哥哥的手臂上,抱住哥哥地头,噘着嘴巴送上好几个湿漉漉的亲亲。“哥哥,点点好想你。”   被弟弟亲,丢丢不嫌弃口水,用力抱着弟弟说:“哥哥也好想你。”   龙龙伤心地蹂躏肩膀,有气无力地说:“丢丢,我回家了。”   丢丢正和弟弟互动呢,暂时顾及不到好朋友。龙龙心里面嘤嘤嘤嘤,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回到家,跨进医馆,看到弟弟坐在门口的爬爬毯上玩积木,他蹲过去,把自己的大脸凑到山山的跟前,“山山,哥哥好想你呀。”   山山撩起眼皮淡淡地看着哥哥,看了一会儿,伸出小手推开哥哥的大脸,“哦。”   龙龙:“……”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他的弟弟没有点上软萌可爱的技能,嘤嘤嘤嘤……暴风般哭泣。   龙龙的伤心,丢丢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因为他的弟弟软萌又可爱,点亮了所有天然萌的技巧,奶声奶气地喊着哥哥,能够甜到心坎里。小兄弟俩早晨才分开的,几个小时不见犹如已过三秋,甜甜腻腻的,看得送点点过来找哥哥的章老爷子好羡慕。   自家兄弟,丢丢还是很了解的,亲亲热热了一会儿,丢丢揪着大点点的小胖脸问:“平视黏糊也没有今天这么黏的,是不是做错事情啦。”   大点点害羞地捂住小胖脸,“没有没有。”   章老爷子背着手跟在兄弟俩身高慢慢走着,他说:“点点吵着要看电视,你奶奶之前说好了就看二十分钟的,他自己答应了,时间用完了却后悔,在家里面闹腾,差点儿碰到茶几上的水果刀,伤到自己,吓得你奶奶心脏直跳。”   丢丢在弟弟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不乖乖,以后戴眼镜会难受的,冬天吃面条全是雾。”   点点不懂啦,但是听懂了不乖,嘟嘟嘴,“奶奶说二十,大。”   丢丢,“……”好吧,听这个就知道为什么了,肯定又是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几十分钟内的选择,点点现在不识时间,但是依稀又懂得数字,所以觉得数字越大越好。在家的时候,看完了动画片,爸爸会立刻分散大点点的注意力,他就不注意在上面了。奶奶头一次带着点点限时看电视,肯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个嘛,和一个半个比起来,是挺大的。但数字和时间不一样,点点现在还小,等再大一些就明白了。”到那时候,简单的办法就骗不住了。   大点点被哥哥绕得晕晕乎乎,完全忘记了述说委屈的事儿,他之前觉得奶奶没有遵守规定的,现在看来不是喽。   ···   孩子们不在家,感觉……   爽啊!   再也不会大人亲吻的时候,小家伙哒哒哒跑过来,大声地喊着爸爸或者爹爹。   小的不省心,大的也让人头疼。自我规律到回家做补习班的作业,做完了练毛笔字,练完了带弟弟玩,看不到他特别喜欢看什么电视剧,其他男孩子喜欢的武侠、科幻兴致缺缺,看纪录片却兴致勃勃。秦深赶着丢丢去玩游戏,他去玩拼图;赶着去运动运动,他去健身,说是以后好抱弟弟……   大的小的都不省心。   秦深恨起来,都想把他们重新塞回肚子里。   感觉那时候最省心省力。   关了卧室的灯,秦深准备好了一切等章俟海进来。   没过五分钟,章俟海推门进来,看卧室内一片黑,“怎么不开灯?”   “别开。”秦深站在窗边说:“过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卧室内的情况就看得清清楚楚。秦深站在窗边,清冷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脸上,表情明明灭灭,看不分明。似在笑又像是平静无波,章俟海心头狂跳,这种感觉莫名地熟悉,脚步一顿一顿地挪动着,如同等待噩耗的宣布。   等章俟海靠近了,秦深摇晃着红酒杯,命令,“坐下。”   章俟海依言坐下,紧张地挺直着腰背。秦深仰头喝干了红酒,杯子随意一扔,俯身搂住了章俟海亲了上去,多余的红酒顺着章俟海的嘴角滑下。   秦深感受到了章俟海的不安,喃喃地说:“不安什么呢,我又不会离开你。” 第162章 答应孩子们去接的   “爸爸。”大点点迷迷瞪瞪地伸出手, 要爸爸抱抱、要喝奶奶,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熟悉的怀抱, 哼哼唧唧, “爸爸, 爸爸,爸爸……”   一声又一声软软地喊着, 却没法喊来爸爸。   大点点泪眼汪汪地坐了起来,看到蚊帐上的鱼鱼, 看到个比较陌生的房间,自己熟悉的人一个都没有。没有爸爸、没有爹爹,更加没有哥哥,“呜呜呜, 爸爸, 爹爹,哥哥。”   小胖子哭到伤心处,哭倒在夏凉被里, 团成一团的肉肉竟然带上了些许生无可恋的味道,抽抽搭搭地快要哭晕。   大点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到是哥哥, 哥哥手里面还有自己最爱的奶瓶,“哇”终于找到依靠了, 点点扑了过去,伸出小手环住哥哥的脖子。“呜呜,要, 要,要点点。”   丢丢起先还不明白,等小胖子哭哭唧唧地说害怕,他就明白了。哭笑不得地说:“我们在奶奶家呢,谁会不要你啊!”   点点抽抽,“爸爸。”   “爸爸在客栈哟,我们喝奶奶。”丢丢把奶瓶送到点点的嘴边,大点点有奶瘾,每天刚睡醒就要嗑上一瓶才肯起来,喝奶奶的时候可积极了,奶嘴离着好远他就跟装了“奶嘴对准器”一般闭着眼睛也会早早地探出头含住。   今天出了小状况,奶嘴送到嘴边,大点点往后面躲,哭着看哥哥,“爸爸。”   丢丢哄了一会儿哄不住,索性抱着大点点坐在床上,伸手拿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在弟弟眼前晃了晃,“看,哥哥打开手机了,我们给爸爸视频。”   丢丢发出视频请求,过了好久、久到快要结束了,秦深才接通的,他胡乱地套着一件T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发蓬乱,正五指成梳般地顺着一头乱毛,在两个孩子的视线中,强忍着哈欠问:“怎么了?”   看到爸爸,大点点找到了主心骨,哇的大哭出声,扑腾着往手机靠拢,像是要把自己塞进手机屏幕里,瞬移到爸爸的身边。   丢丢差点儿抓不住,让弟弟扑腾出去,连忙环住小胖子的腰,“爸爸,点点早晨醒来看不到你,哭着呢。”   “点点羞羞,昨天跟着奶奶走的时候干脆利落,可一点儿也没有要爸爸。”秦深起的匆忙,脸没有洗呢、牙齿也没有刷,整个人带着沉睡一夜的油腻和晚上在被窝里翻腾缠绵了一晚上的痕迹。“男子汉大丈夫,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哦。丢丢你带着弟弟在奶奶家多待几天,什么时候不想住了就回客栈。”   爸爸说了这么多,有些大点点懵懵懂懂知道是什么、又有些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意思,但有一点他晓得了,呜呜,爸爸不要自己。   “呜呜,不要不要不要……点点,要爸爸,爸爸,爸爸……”大点点张开嘴巴仰天大哭,不是光打雷不下雨,雨下得太大,搞得丢丢手足无措,求救地看向爸爸。   秦深愣了愣,完全被大点点惊讶到了,在家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么在意自己啊。“好好好,别哭了,晚上我和爹爹来接你们,点点不哭了,听哥哥的话,听爷爷奶奶的话。不听话,爸爸可就不来了哦。”   在秦深轻声慢语中,大点点渐渐收住了哭声,委委屈屈地看着爸爸,带着哭腔地说:“听话。”   “听话就喝奶吧,哥哥拿的可是你最喜欢的奶瓶。”   “嗯。”皮点点乖巧地点头,红着眼睛张开嘴,含住哥哥送到嘴边的奶嘴,自己抱着奶瓶子,边吃边看着爸爸,就像是在说自己很乖,乖乖喝奶。   丢丢抽了面纸给弟弟擦眼泪,和爸爸说大点点的糗事,“昨晚睡觉的时候大点点就到处找爸爸、找爹爹,我哄了好久,没有用。”   秦深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屁股更加舒服。章俟海正好洗漱完过来,捞过离自己手边最近的抱枕走到了秦深身边,把抱枕塞到了秦深的后腰处,顺便低头和两个孩子打招呼。   “后来呢,怎么把他哄睡的?”秦深实在是忍不住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准备把手机交到章俟海的手上,他再去床上躺一会儿,昨天被人在床上烙饼,翻来翻去地烙,他现在不仅仅是困,更累,比在地里面干一整天的重体力活还要累。   看爸爸要走,含着奶嘴“咕咚咕咚”喝的大点点不乐意了,含含糊糊地喊,“啊啊!”仔细分辨,应该是在说不要不要。   丢丢低头在胖弟弟的鼻子上点了一下,“笨笨笨,想说话干嘛还含着奶嘴,你可以吐出来啊。”   大点点愣住了,恍然大悟啊,吐掉了奶嘴,中气十足地说:“不要爸爸走!”   秦深:“……”笑倒在章俟海的身上,他们家的大小包子都太好玩、太好笑了。笑得肩膀抽搐,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章俟海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秦深才慢慢缓了过来,擦掉眼角的泪水说:“丢丢啊,刚才还没有说呢,你怎么哄睡他的。”   丢丢鼓鼓腮帮子,想到昨晚哄弟弟睡觉的事儿,他就觉得口干舌燥,“我给他讲了一个多小时的故事,他要听花花的故事,花花才一点点大,哪有什么探险经历分享啊。我就给他瞎编,说得嘴巴都干了。说到一半的时候,看他没有什么动静,我还以为他睡着了,正松了一口气,想着可以睡觉了。没有想到他伸出手指在我身上戳了戳,让我继续……那时候好想揍他。”   大点点害羞脸,捧着奶瓶喝喝,他知道哥哥在说自己呢。   丢丢继续:“十点了还不睡,我瞎编的花花已经从称霸青河向外发展去称霸大江,他要是再不睡,我就只能够让花花继续称霸大海。”   秦深憋着笑,要是笑出声,他觉得大点点要恼羞成怒了。   在家明明没有要听故事的臭毛病,到点了,秦深把他往床上一扔,大点点玩了一会儿脚(现在就玩,在秦深的强制干预下,已经不吃脚脚了)就会睡觉。   不说大点点想爸爸想回家,丢丢也想,露出一点点祈求地看着屏幕,“爸爸,我想早睡。”   “知道了知道了,晚上一定来接你们。”   丢丢放心了,他不是不可以带着弟弟骑车回家,而是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想他们,希望他们陪伴,如果自己带着弟弟走,他们会伤心的。爸爸爹爹过来接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大点点见到爸爸不松手,谁也没有办法,无可奈何之下,奶奶他们应该不会那么难过。   心里面叹气,好纠结啊。   丢丢搂紧了弟弟,等弟弟长大些了,住得住了,他就带着弟弟在镇子上多住一段时间。   大点点依依不舍地挥手手,“一定哦,一定要来哦。”他自己脑补出爸爸不来时的画面,又要开始掉金豆豆了。   秦深用力点头,“肯定来,不准哭了,乖乖和哥哥玩,不允许看动画片。”   “呜呜。”彻底哭了,他想看。“就一会会儿。”   “嗯,爸爸想一想。一个、半个、二十分钟,点点自己选一个。”秦深又开始骗小孩了。   大点点打着哭嗝,“骗小孩。哥哥说,不大。”   “……”不是很好骗了啊,秦深想了想,说:“那点点选哪一个呀?一很小哦。”   大点点想了想,“半个。”   秦深面露遗憾,“行吧,半个就半个。”   大点点狐疑了,心里面忐忑,难道他选的不对吗?求助地仰头看向哥哥,丢丢鼓励地说:“挺好的,加油。”   点点放心了,左右脚搭在一块儿,开心地继续喝奶奶。挥挥手要和爸爸说再见的时候,小家伙眼睛尖,指着屏幕里爸爸的领口,含含糊糊地说:“蚊子、蚊子,咬大包包。”   秦深捂住领口,“……”还好大点点不在家,这要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吻痕说蚊子包,他不就暴露了?!“挂了挂了,晚上见。”   丢丢抓着弟弟的手,“挥挥。”   和孩子们通完电话,秦深无力地躺倒在章俟海的身上,“混蛋,又不是不给你,你就跟关了几十年的野兽似的,烙饼好玩啊。”   章俟海歉疚地伸手揉着秦深的腰,“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了你。   秦深被捏得好舒服,转身趴在沙发上,“继续,不要停。”   “遵命,我亲爱的。”   ···   半个小时看动画片的额度用完了,正好小短片的动画两集,大点点看得心满意足,要是能够继续看就好了。   点点软软地喊:“哥哥。”   “不行哦,答应好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丢丢抱起大点点让他在榻榻米上站起来,“胖点点要多运动,不然就成了肉坨坨了,走,哥哥带你去找山山玩好不好?”   “好,山山,山山。”知道的要去找小伙伴,大点点眼睛亮了,低头在榻榻米上团团转找什么东西,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是仇宝成给他做的肉干,味道有一点点甜,是小孩子喜欢的果香味。虽然是肉干,却没有成人吃的那么硬,用的最好的里脊肉做成,切成小孩子手指头那么粗长,一根可以吃上好一会儿,用来磨牙最好不过。   因为没有烤的特别干,所以保质期就短很多,点点带来一小包,大方地全都分给小伙伴。   “走走,哥哥,走走。找山山!”小手手抱着肉干,大点点蹦蹦跳跳地说。   点点背着小包包、戴着凉帽走在前面,丢丢提着一兜子的水果跟在后头,小哥俩很快就到了医馆门口。医馆难得的关着门,丢丢就领着弟弟来到龙龙家的侧门,鼓励弟弟,“敲门吧。”   点点点头,迈出去几步,伸出小手,“啪啪啪。”声音小小,就怕门会被打疼了。   丢丢笑着摸摸弟弟的头,喊了两声,“孟伯伯、洪伯伯。”   话音刚落,门就应声而开,大点点认为是自己把门叫开的,兴奋地踮着脚,像是要飞起。   丢丢和大点点去医馆拜访,同样有人来到了客栈拜访,坐着渡船从幽冥鬼界来到了人间,踏入了客栈。客人来的时候秦深正在补觉呢,章俟海被一个电话喊去了公司,孩子们又不在,他是自由身啊,完全可以爱怎么睡就怎么睡。   六娘打电话过来喊他时,他有一瞬间分不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   洗漱完毕来到大堂,秦深看到有个体格高大壮硕的人站在大堂门口,玄色的大氅衬得人神秘莫测,这人长发用白玉冠束着,一丝不苟。   看到这个背影,有个名字在舌尖滚动,“修严?”   姜修严转身,拱手行礼,“见过尊上。”   秦深:“……”   “别这样,我还不是他。”   渡船靠岸,店里面聚集了相当多的客人,但这些客人纷纷缩在侧边小厅。侧边小厅的桌椅小,是四个人的座位,但那些客人宁愿七八人挤挤挨挨地挤在同一张小桌周围,也不愿意去宽敞的前厅。   侧厅虽然人多,但不吵闹,所有人缩着脑袋当鹌鹑,要不是姜修严堵在了门口,很有一些客人会夺门而出,短时间内不想靠近客栈。   为什么?   全都是因为姜修严啊。   姜修严不是别人,正是幽冥鬼界最大的那一位,冥帝。因地位高、能力大,哪怕同等地位的玉帝、王母见到这位同样不敢自持身份、直呼其名。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了。   从九重天上、紫微宫中那位不顾天地规则的运转,强行投胎进入人间,二十多年来,再也没有人笑着喊他修严。   秦深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我就是个普通人,担不起冥帝大礼。”   姜修严固执地没有站起来,“尊上忆起了很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即是普通人,又是上下三界中唯一的至高神。”   秦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再说一遍,我就是我,不是那个人。”他对那个身份有着抗拒,抗拒着认可、抗拒着承认,现在的他只想安安生生地过好这辈子,和章俟海、和孩子们在一起。   这么简简单单的要求,也不可以吗?!   一旦变成了他,秦深看着姜修严头顶的眼中闪过茫然,那自己又是谁?   一站一躬身,前厅彻底安静沉默了下来。前厅的安静是因为人少,那侧厅诡异的安静就是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秦深无力地说:“你起来吧。”   “谢尊上。”   秦深直视着姜修严,淡淡地说:“别逼我,我现在还不想变成他。”贪恋人世的一切,他自私地不想去面对客栈外的所有。   “那黄泉路呢?失去了尊上的护持,黄泉路屡屡塌方,严重影响到三界的稳定,厉鬼滞留人间久了会造成生灵涂炭,普通鬼魂待时间长了亦会躁动不安。”姜修严并不是来逼秦深的,只是希望他念在苍生的份上,给一份慈悲。“一旦黄泉路彻底塌方,滞留人间的鬼魂无处可依,就会去往人间。到时阴冥之气弥漫,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并不是修严危言耸听,万万年前,三界还未分隔开的时候,人间便是地狱、地狱就在人间,枉死城在过去可是凡人的都城。鬼与凡人共居,生出来的鬼胎,畸形、扭曲、生性暴躁,杀戮成性。   “尊上也许忘了,但万万年过去,修严依然觉得历历在目,犹如昨天。”   “我……”秦深向后退了一步,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耽误了三界的大事,可同样不想让章俟海没有了爱人、让孩子们没有了爸爸。他讷讷地说:“我答应了孩子们,今晚接他们回家的。”   姜修严再次拱手,“得罪了。”   “喂喂喂,你干嘛,放开我的手。”   “修严请尊上亲自去看看。”   “你抓着我们老板干什么!”缩在吧台后面不敢吭声的六娘见情况不对,猛地冲了出来,但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秦深被冥帝抓住消失在眼前。跺跺脚,“坏了!”她拿出手机连忙给章俟海打电话,一口气不带停地说:“老板被冥帝抓走了冥帝想让老板为了天下苍生放弃自己唤醒至高神老板不肯现在把老板抓走了!章先生,怎么办?”   正在开会的章俟海猛地站了起来,几乎灭顶的恐慌侵袭而来,他听到自己干涩紧绷的声音说:“我马上回来!”   在会议室的其他人感觉气氛不对,不敢有什么动静,正在做汇报的更是吓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直接晕倒。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章俟海已经离开了会议室。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开口说:“从来没有见老板这么慌乱过。”   “砰——”身体砸在地上发出响声,作报告的那位终于撑不住晕倒在地。   会议室内陷入了沉默。   姜修严抓着秦深的手一步跨出了客栈,转瞬便到了千里之外,突然的位置变化,秦深的身体本应该撑不住,但冥帝在他周身设下了结界,保护着他不会有任何事。身体是没什么,但秦深精神上受不了,两侧极速倒退地环境让他紧张地咬紧牙关,他的担心不仅仅是迅速移动带来的,还有面对不确定未来的恐惧。   从城市到乡村,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区到遍布崇山峻岭的山地,四面围墙围着的平房取代了高楼大厦的存在,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要不是考虑到秦深的承受能力,姜修严的动作更快。等不再移动时,秦深发现自己来到了昆仑山的深处。   他们现在在山巅,秦深的脚下只有脸盆大的方寸之地可供站立,稍微动动就会从山之巅摔下去,下面很深,摔下去头破血流还是轻的。   除了站的高些,秦深环看周围,真心觉是个环境优美之地,有大树高耸入云、有瀑布滚滚流动,各种生物在林间枝头活动,飞鸟不时掠起又落下,这边天看着更高、蓝得更纯粹。   “这是哪里?”   “黄泉路口。”   姜修严抬手轻轻挥动,秦深眼前的好山好水扭曲变形,瞬间成了一个巨大的谷地,大得惊人,足够塞下十来个谷道广场,这里便是黄泉入口了。   巨大的广场上聚集了几百几千万的鬼,人死后变成鬼,会受到了黄泉路的吸引,挣脱不开强大的吸引力就会来到这儿,排队拿号,等待走上黄泉路,进入幽冥鬼界,进入轮回。   广场上有成千上万的鬼差看守,绝大多数的鬼离不开这里,能离开的肯定买通了鬼差了。   黄泉路不好走,还经常塌方,长时间的等待让聚在于此的鬼魂怨声载道,拉条幅的拉条幅,闹事的闹事……鬼都是人死后变的,人什么样子,鬼就什么样子,没什么区别。   秦深的目光从拉横幅抗议的鬼群中移开落在了广场内最安静的地方。   那边关押着重刑犯——厉鬼,有地狱三头犬看守,盯着穿戴枷锁的厉鬼,亦是防着普通鬼冲撞此地,引起骚乱。   “我这老胳臂老腿的,实在是等不动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啊?”   “早呢,看号码,最起码还要等上十四五年。”   “唉,本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怎么还要遭受排队的苦。”   “老头子你算是好的了,我比你早走一步,多等了四五年。为了和你一起走黄泉路,我跟人换了号,又要等上十多年了。”   “苦了你了,有机会你就早点走的啊,不用等我。”   “怎么能不等,上一次就提前把你抛下了,这回说什么都要一起走。”   “要是走晚点儿,咱说不定还能见到咱儿子。”   “呸呸呸,别咒他,让他多活几年,来了这儿和咱一起遭罪啊。”   秦深沉默地看着谷地内的众多鬼魂。   姜修严说:“尊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秦深抿了抿唇说:“走吧,速战速决,我晚上还要去接孩子们回家。”   “尊上放心,修严并不会强迫尊上承认身份,修严不敢。”姜修严拱手说:“修严带着尊上走一遭黄泉路,您二十多年前曾今答应过,会想办法重修黄泉,修严恐尊上忘记了。”   秦深,“……”梦里面梦到过,“走吧。”   黄泉路狭窄极了,有幽闭恐惧症的鬼肯定走不了。不时看到坍塌的地方,有幽冥鬼界的官吏以血肉之躯撑着,才避免塌方加剧,经过这种地方更加艰难,几乎要爬过去。   秦深跟着冥帝不受黄泉路艰难环境的困扰,通行的速度很快,十来分钟便走了出去。到达出口,秦深长舒一口水,“太难走了。”   “没有了您的修复,更加难走。”   秦深干干地笑了两声,“现在我们去哪里?”   “三生石。”   “在哪里?”   “尊上往右手边看。”   黄泉路的出口处,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就是传说中刻着世间姻缘的三生石。它看着是那么的普通,爬着青苔、缠着藤蔓,和田间地头、山野之间随处可见的石头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同。   “这,就是三生石。”秦深迟疑地说。   “仔细看,上面会有名字的。记录了所有的姻缘,魂魄经过出口的时候就会有相应的名字在上面浮现。” 第163章 成对的名字   黄泉路的出口在山壁上, 山高万丈,高耸入云, 站在出口仰头去看看不见山顶。裸露的山壁毫无绿色, 反而是出口前面, 绿色接天。   彼岸花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与叶, 永远无法相见。现在正是彼岸花落花的时节,站在黄泉路的出口看去, 远远近近皆是只有叶子的彼岸花,绿得葱茏、绿得孤独。绿色的彼岸花一望无际,唯有一条连接黄泉路口的小路去向远方,从狭窄拥挤的黄泉路上出来, 鬼魂们无不如释重负。   “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要是知道死后还要拿号排队那么长时间,我TM当初就哭不自杀了。”   “一死百了说这话的肯定闲的蛋疼,小伙子你不好好珍惜, 排队的时候是不是非常后悔。”   “唉,后悔死了。要知道,我就……”说话的鬼茫然, 后悔没用了,再多的早要知道也无法回到过去。“叔, 咱还是往前走吧。”   “走吧,还不知道走过这条路,遇到的会是什么。”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出口不断出现, 初来到幽冥鬼界的鬼魂们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要继续赶路。出现了滞留,会有鬼差牵着三头犬过来驱赶,惊慌失措中无论愿不愿意,所有鬼都要上路。   “别哭了,你捡回来了一条鬼命,能够去投胎重新做人,有什么好哭的,烦死了。”   “呜呜,我难道不能够喜极而泣吗?能够活着真好,死了一次能够变成鬼,再死一次就啥都不是了。”   “你要哭就在这儿哭吧,看哭久了会不会把三头犬引过来。”   不敢继续哭的鬼憋红了一张鬼脸,好不容易把眼泪水给憋回去了,后怕不已地拍拍胸口,“走吧走吧,这种鬼地方再也不想待了。那个鬼真可怜,眼睁睁看着好朋友被坍塌的墙壁压住,死了还要经历生死离别……啊!”   鬼群里发出尖叫声,失去朋友的那个在出口碰了头,死了。   “为什么啊?”有鬼茫然地问。   “唉,那不是他的朋友,是爱人啊。”回答了疑惑的鬼摇摇头,继续前行。   因为黄泉路塌方被压死的鬼魂不计其数,鬼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破碎的魂魄会化成星星点点飘去彼岸花丛中,落进肥沃的土壤里,成为滋养离别花的养分,唱起离别。这种死亡并没有记载在生死簿上,属于真正的非正常死亡,扰乱了本应该继续的命图,为了填不填补上本应该存在的轮回,地府增加了许多工作量。   就算是如此,依然有许多本应该出生的小婴儿,在一出生就成了死胎,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悲剧。   秦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像是看着形形色色的鬼,又像是眼神空茫的想着别的事情。须臾,秦深叹息一声,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逃不了的。   “如果黄泉路能够在现有的基础上拓宽,更加坚固,惠及到的不仅仅是鬼界的千千万万。”姜修严拱手作揖到底,“黄泉路彻底坍塌,将会引起三界动荡。尊上,属下没有办法了,这才出此下策将您带来,希望尊上看到现状,能够体恤众生。尊上,回来吧。”   秦深:“……”   喃喃地说:“你这是要想富、先修路?”   姜修严抬头看秦深,认真严肃,一看就不是个擅长开玩笑的人。   “我活跃一下气氛,呵呵,不好笑吗?”在姜修严的注视下,秦深脸上的笑容尴尬地收了起来,“好、好吧,不好笑,黄泉路会得到修复的,你放心。我去三生石那边看看。你这回带我过来,仅仅是让我看三生石、看看黄泉路的现状?不做其它?”   比如给他灌药水,恢复前世的记忆;比如设个法阵,绞碎属于秦深的一切,唤醒至高神天帝……   秦深脑补了一路,想了很多悲惨的下场,自己吓自己吓得个半死。但姜修严什么都没有做,他竟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期待落空的感觉。   秦深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总觉得过度脑补是病,得改改。   “尊上,修严不会也没有办法强迫你回来。”   “哦。”秦深拍拍胸口,还以为要对他做什么呢。毅然地转身,面朝着三生石,“我去看看。”   “尊上,请。”姜修严退开了一步。   秦深深吸了一口气,三生石上会有他和章俟海的名字吗?   三生石立在黄泉路的路口约十米的地方,走几步路便到。秦深拨开了缠绕在三生石上的藤蔓,用手擦着覆盖在其上的青苔,才擦去一角便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石头上不断地刷新着。   急切地想要知道有没有自己的名字,秦深更加卖力地擦着青苔,两只手沾满了脏污也无所谓。   三生石像一块液晶显示屏,有一套自己的程序,正在不断地刷新着成对出现的名字,不知道当初是谁设计了它,两个名字之间缠绕着红线,红线在最中间绕出一个美丽饱满的爱心,透着浓浓的幸福。   无论是充满爱的婚姻,还是终成怨偶,在最开始的相遇时,总有幸福的一刻。   “怎么才能够看到我的?”秦深的视线在石头上上上下下地寻找。   金褐色的石面上盛满了文字,芝麻粒大的字像是翻泡泡一样浮现到最上面会变成了胡豆大小,短暂地呈现后瞬间地隐去,刷新的速度太快了,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秦深捉急,扭头要问问姜修严怎么操作三生石的时候,三生石有了变化,遍布在上面的名字纷纷往旁边让开,正中间出现了一个缺口,像是专门等待着什么的出现。不需要等待多长时间,因为有两个名字慢慢从缺口中出现,由小变大、由远及近……   “秦深,章俟海。”秦深一字一顿地念着,内心充盈了喜悦,有他们的名字,多好啊!“喂,姜修严你来,过来看,三生石上有我和老章的名字,我们是命定的缘分。”   有着名字多好的事儿啊,证明这一世不是强求的,对不对?   秦深这么想着,扭头去找冥帝姜修严,急需要得到他人的认同。   但是,本来站在他身后的姜修严不见了。   人呢?   秦深站起来骂了一声,“不会是把我困在这儿吧?这倒是,是什么也没有做,但是把我留在这边比什么刑罚都要来的有效。姜修严!”秦深提高了嗓门,“三生石我看过了,你倒是出来带我回家啊,我答应孩子们今天接他们回家的。”   没有人回答他,黄泉路出口只有出现了又离开的鬼魂,没有人理他。倒是有一只地狱三头犬其中一个头对着他吐舌头“哈哈”,像是要和自己亲近亲近。   秦深看它嘴巴里的利齿,从口角不断滴落的粘稠涎水,亲近什么的就算了吧。   茫然地看着出口,看着漫天漫夜的绿色彼岸花,他现在怎么办啊?   …………   ……   秦深盯着三生石练眼功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姜修严听到急急赶过来的属下汇报,“帝君,有人硬闯黄泉路,引起了大骚乱,属下们实在是挡不住。”   姜修严脸色骤变,变得相当难看,黄泉路本来就脆弱,任何微小的冲突都会引起大面积的塌方。大面积的塌方不是冥界众多官吏可以修复的,哪怕用血肉之躯祭炼,不过是做些徒劳的挣扎。   唯有……   姜修严看向秦深的背影,幽幽地叹息,“是我操之过急了,黄泉路塌方,我要负全部责任。一旦那时,我会用毕身修为修补它,支撑到尊上回来的那一天。”   “帝君万万不可,您可是冥界的定海神针,千万不能出事。”属下抱拳,“属下等不过是蝼蚁,微不足道,要血祭也应该是我们来。”   “走吧,阻止他。”姜修严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和属下争辩什么。   姜修严转身走进了黄泉路,闯进来的那人可不好对付。   因为那人是章俟海,九重天上第一神将。   当冥帝带着秦深进入黄泉路时,章俟海匆忙回到客栈找到了搁置了很久的惊鸿剑,利剑出鞘,发出清脆的嗡鸣,如同龙吟清越之声。   章俟海沉声说:“别装睡,醒来!”   惊鸿别别扭扭地现身,“将军。”   惊鸿护送章瑞泽去了妖界,又陪着郭跃穿越虚度原回到了客栈,这一来一回得到许多感触,未到客栈便陷入了沉睡,闭关开始修炼。后来就一直没有醒来,其实他并没有一直沉睡,只是不敢出来,因为他竟然对着至高神冷嘲热讽、挑三拣四,想想一开始自己这张贱嘴说的话,他就恨不得把自己回炉重造了。   闭关一次,让他找回了自己的脑子、找到了自己的心,一双白目委屈的看向将军,吞吞吐吐地说:“将军,我嘴贱,千万不要把我扔炉子里面去,我怕。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不,再也没有以后了。”   “废话少说!”章俟海握紧了剑鞘,干脆利落地说:“带我去黄泉路。”   惊鸿瑟缩,“那是冥帝的地界,我、我才不要去。”他以前嘴贱说了冥帝几句,然后被打了……   章俟海平静的可怕,他扫了惊鸿一眼,惊鸿就克服了心中的恐惧怂了,“好的将军,我们这就出发。只是那个啥,没有眼睛,我看不见,找不到路。”他的眼睛就是被冥帝那家伙挖出来的,提到与幽冥鬼界的一切,他就觉得眼睛疼。   章俟海咬破了手指,弹出两滴血珠,血珠在半空中找准了方向,飞进了惊鸿的眼睛里,他眨眨眼,一对泛着血色的瞳仁点在了白目中。   画龙点睛,也就是如此了。   惊鸿按捺不住喜悦,他现在看世界有了色彩,变得清晰,而不是高度近视一样啥也看不清楚。   “将军,我的好将军,惊鸿感谢你,如同以前一样,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惊鸿兴奋地在客厅团团转,转了一会儿感觉不对,顶着将军如有实质的目光,惊鸿硬着头皮说:“将军,我们出发吧。”   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惊鸿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得意忘形了。   有器灵在,哪怕本身没有任何修为,依然可以御剑飞行。章俟海脚踩飞剑,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始终没有影响他的表情。深邃如湖的眼眸里平静到无物,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没有秦深,他看什么东西都是死的。   惊鸿剑是个忍不住就想叨叨的性格,他跟在章俟海的身边日子久着呢,跟着上天、跟着跳下堕仙台,面对章俟海的冷脸,他的神经就比较粗。“将军你恢复记忆啦?那咱什么时候上天,不知道紫微宫里怎么样了呢,那些个小仙子小仙娥最会偷懒了,主人不在家,肯定不好好干活,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喂我的明明。为了抢明明这只三头犬,我眼睛都被冥帝那变态老儿挖掉了。这要是被养死,那我就太亏了。”   惊鸿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他就没有指望章俟海能够回答自己,因为习惯了啦,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唱独角戏。   万万没有想到,惊鸿得到了回应,他听到自己的主人说:“我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但我知道自己就是天地间第一个魔,我是那只被至高神天帝养在身边的戾兽。”   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记忆片段,让他断定了自己的身份,他不仅仅是跟随在王爷身边的将军,更是戾兽海,是紫微宫中的神将。不需要什么认同感,他就认准一点,秦深。秦深就是他的方向,无论自己是谁,是人也好、是野兽也罢,无所谓的,只要待在秦深身边就好。   这一世,是天帝可怜自己,施舍的。   难道,一世百年的时间也不给自己吗?   “啊,没有全部想起来啊,那肯定忘记了咱紫微宫门口的那棵大玉兰树,它陪着你一起上天的。天帝在上面挂了一口钟,你讨厌看书,不好好学习,天帝就敲钟喊你回来,不回来,钟声就一直响。”惊鸿悄悄地嘀咕,“好吵的。”   提高了声音继续巴拉巴拉,“还有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钟的那根树枝上结了好大一朵花,胖胖乎乎的,花开花落好几回,它就是没有凋零,反而越长越胖,吸收日月光华的时候特别带劲,在晚上看就像是个小光团顶在枝桠上。”   “不过好可惜,枝头的那朵花,还有那口警醒钟都被你一道剑气毁掉了。”   闪回的记忆片段没有这么详细,章俟海认真听着,并没有让惊鸿自说自话,他问:“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毁掉它们?”   惊鸿说:“因为天帝万年一次的劫难来临,一有不慎,就有可能天人五衰,重归天地。你想跟着一起历劫,但是神人是不可能轻易下凡的,除非去应劫。你是魔,根本就没有劫难一说,无法跟着进入轮回。你就想让天帝带你,天帝不肯,因为强行进入轮回对魂魄的伤害很大,你有可能在转世的过程中,魂力不济,彻底湮灭。”   惊鸿偷偷打量着章俟海,趁着将军还没有恢复神力,他现在提出一些要求,不过分哈,“将军啊,以后咱脾气好点儿可以吗!你看哈,因为天帝不答应,你就挥出剑气,陪了你上万年的警醒钟成了废钟,快要修炼出灵识的玉兰花直接就报销了,多不好呀。还比如我,你不高兴了就把我回炉,很疼的。”   章俟海没有回应,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惊鸿老气横秋地叹息,“唉,咱喜欢天帝就不能憋在心里面不说,你要是早点儿说出来,说不定就不用受轮回之苦了。”   惊鸿跟着章俟海受雷击之苦堕入人间,看着他的主人经历过蓬门荜户、衣衫褴褛,进入过吴谢豪族、华服加身,当过教书匠身边的小书童、成为过贵公子的庶出兄弟,最后一世成了王爷身边的将军,浴血战场、所向披靡,为了要守护的人肝脑涂地。历经五世,无不是保护和追随。   天帝的万年劫难要历经五次轮回,对应穷、达、悲、喜、怒,五次之后回归正位。惊鸿亲眼看着自己的主人默默守护、苦苦追随,为历劫中的天帝挡住所有困苦伤痛,自己却满身的伤痕。   天帝的心好狠哪,要不是他的主人站在忘川河边以消耗魂力的方式哀求着,根本就没有这一世。   惊鸿僵住,他脑子锈逗了,才会对着秦老板也就是天帝转世嘴贱说那么多不应该说的话,他好想死一死。   以上对话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他们很快就到了黄泉路口,干翻了路口的守卫,章俟海闯了进去,途中遇到多重阻扰,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心,纵使以血肉之躯闯幽冥鬼蜮,身上变得伤痕累累,他不会后悔。   惊鸿剑出,龙吟阵阵,有凝聚起来的风组成长龙在狭窄的黄泉路内横冲直撞,那些个无力躲藏的鬼魂被他形成的风裹挟得东倒西歪,惊鸿虽然乖戾,但有分寸,没有伤及无辜者的性命。   他的主人章俟海手持利剑与鬼差缠斗,哪怕这一辈子从未修习过剑术,但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肢体记忆让他知道如何去应对。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的灵活自如,他转变的很快,不没用到三个回合。   不愧是紫微宫中天帝爱重的神将,不愧是九重天上第一的武人,没有恢复法力,仅靠着惊鸿剑本身散发的威力和自己的剑术,就将迎上来的鬼差一一干倒。   直到,冥帝的到来。   惊鸿见到姜修严就眼睛疼,动作都不够流畅的,咬牙切齿地说:“冥帝老儿咱比划比划啊,我要赢过你,挖掉你的眼睛……吱……”   姜修严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抓住了风龙的犄角,手臂轻甩,风龙被轻而易举地甩了出去,还未撞到黄泉路的墙壁就化成缕缕清风消散于无。   惊鸿色厉内荏地大吼:“趁我还未恢复实力就欺负我,有违冥帝身份。哼哼,我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等着,等我主人回到九重天上,我恢复了实力,咱们再战,到时候打得你满地找牙。”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惊鸿没有缩在本体里,就更像一回事儿了。   章俟海沉默,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彻底融了惊鸿剑,换个器灵算了。当然,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不过占据他万分之一的思绪。章俟海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玄色身影,下意识地就不喜欢这个人。   冥帝不苟言笑但双眸中蓄满了怒火,“神将到黄泉路来练身手,还顾及着没有伤人性命,修严在此表示感谢。”   惊鸿怒刷存在感,“不用谢。”   “闭嘴!”   “闭嘴。”   冥帝姜修严和章俟海几乎同时说道。   惊鸿哭晕在剑里,他不是主人最喜欢的小剑剑了。   姜修严看向章俟海身后互相搀扶着才能够勉强站起来的下属,和堆叠在一块儿无法移动的鬼魂,受到了刺激,鬼魂大哭大叫着,通道内充塞着鬼哭狼嚎,犹如乱葬岗、野坟场,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根本就安抚不了众鬼的情绪。   头疼,姜修严知道章俟海硬闯黄泉路之后,第一百零一次的头疼。   满身是伤,但面不改色的章俟海问:“他呢?”   姜修严说:“在三生石旁边。”   “冥帝不顾他人的意愿就擅自绑架、限制他人的自由,这是一界帝王应该做的吗?”章俟海握紧了惊鸿剑,向前踏出一步,他的周身有黑色的火焰翻腾,属于他的戾气之前考虑到黄泉路脆弱的结构根本没有放出来,现在面对直接当事人,他没有了任何顾忌。   现在戾气被章俟海束缚着没有肆意地在黄泉路内乱蹿,一旦章俟海释放了心底里的魔鬼,让戾气肆意妄为,那黄泉路就彻底完了。   姜修严失去了一贯的镇定自若,厉声说道:“你想成为三界的罪人吗?”   聚戾气而生的戾兽,本就是被三界驱逐的魔物,哪怕什么都没有做,就因为出身受到世人的唾骂。如果没有天帝的出现,幼年的戾兽就会死在天之涯海之角的分崩离析中。没有了最爱的人,那成为三界的罪人又如何!   姜修严暗骂了一声疯子,“我什么都没有做,就是带着尊上看看黄泉路的现状,看看出口的三生石。”姜修严审时度势,开始服软,“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他自己不愿意醒来,谁也无法强迫,我不可能做什么事情的。”   章俟海闻言,漆黑如墨的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   三生石那儿,秦深无聊地用手指描摹着他和章俟海的名字,平平无奇的名字刻在了三生石之上后,怎么就变得这么可爱,怎么也看不够。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秦深愣了愣,扬起笑脸扭头看了过去,“你怎么来了?快来一起看我们的名字,可爱极了。”笑容消失,秦深猛地站了起来,“谁伤了你!” 第164章 为什么不早点   秦深检查着章俟海身上的伤, 但被检查的人像是没有感觉一样,抓着秦深的胳臂, 看着秦深的目光平静而温柔。挺直的背松懈了下来, 受伤的人反过来安慰着秦深说:“没事的, 不疼,只是一些皮肉伤。”   “是不是六娘通知你的, 谁是老板啊,回家扣她工资。我很快就会回家的, 我答应过孩子们,今晚要去接他们的,肯定不会食言。”   “嗯。”章俟海轻轻地应着,只要待在秦深的身边, 什么都不做就是好的。搂住秦深, 章俟海把头靠在爱人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心彻底平静了, “我要谢谢孩子们。”   “嗯?”   “谢谢他们想要回家。”谢谢他们提出了牵绊,才能够回家。   秦深任由章俟海抱着,不过抱了半小时够了啊, 抱枕还有晒太阳松快松快的时候呢,他这个人形抱枕难道要一直服役啊!   “别抱了, 你身上有伤呢。”   “没事。”   “我说有事!”秦深伸出手指戳着章俟海的腰,“你不疼,我看着心疼。走吧, 我们回家。”   “好。”   秦深,“……”伸出手指又戳了戳,刚戳了两下,手指就被章俟海握住了,秦深没好气地说:“你的好,怎么不来点儿实际的啊,再在这儿耗下去,你儿子要在爸妈那边造反了。”   “秦深。”   “干嘛?”   “点点喜欢用手指戳人就是像足了你。”   “我生的,当然像我。”   腻歪够了两人分开,秦深拉着章俟海去看三生石,拉不动……“走吧,既然来了就去看看。”   “算了,回家吧。”一世浅浅名字,对于神人悠长的寿命来说,不过一缕青烟般的存在,吹一吹就散了。抓紧了秦深的手,既然无法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也是好的。“回家吧,孩子们肯定等着。”   既然章俟海不想看,秦深不强求,不过……“姜修严怎么不见了?!我们怎么回去啊!!!”   “尊上,有我呢。”惊鸿不敢现身,他就在剑里面讨好地说,“黄泉路里又暗又狭窄,哪里有飞的舒服,我可以带着尊上和将军御剑飞行,穿越三途河,欣赏三途河上的风景。”   听到久违的声音,秦深伸手掐住了剑穗,惊鸿“更新”了谄媚讨好的功能之后,他竟然有些怀念嘴贱毒舌的惊鸿了,呵呵,要是再嘴贱,直接关小黑屋,别出来了。秦深问道:“三途河上有风景?”   惊鸿:“呃。”三途河上还真是没有啥,讷讷地说:“看看水也好的。”   “看看天高地广,心情应该会跟着开阔豁达,也是一种景。”只要能够回家,无论走哪一条路,都是一路的好风景。   章俟海松开手,握在手上的惊鸿剑没有掉落,反而违背了地心引力向上飞,长剑震颤,带动了空气发出“嗡嗡”的轻鸣。惊鸿剑飞到两人腰部的高度开始变大,变出合适的宽度,谄媚地声音再次响起,“可以上来了,觉得哪里不舒服的,可以和我说,我还可以变得更大、更宽敞,飞行的速度绝对平稳,不会有任何的颠簸。”   秦深在惊鸿的叨叨声音中跳了上去,踩在上头果然是又平又稳,盘腿坐下,指尖轻触剑身,质感坚硬冰凉,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知道章俟海上来了,说:“出发。”   惊鸿剑没有猛地冲出去,他慢慢提速来了个缓冲,秦深回头看黄泉路的出口,章俟海引起的骚乱并没有平复,但鬼魂们上路的时间不会被耽误。神色间多了仓皇和无助,彼此认识的鬼互相搀扶着走上小路往远方去。   秦深转头看向前方,他有种感觉,自己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变化来临的时间很近了。   握紧了章俟海的手,真是不想离开。   ···   惊鸿剑没有跟着主人历劫的时候可是幽冥鬼界的常客,他可喜欢地狱三头犬了,觉得三头犬无论哪一个头都带着浓浓的可爱,很想抱一只回家养养。但地狱三头犬作为冥界最为出色的工作犬,所有的犬种都归地府所管,想要弄一只,除非天帝开口要,冥帝那小老儿才会主动的给。其他人,休想。   惊鸿眼馋,求不得就嘴贱,后来的事情就知道了,冥帝挖了他的眼睛。那只被惊鸿称之为明明的幼犬,是冥帝送的赔礼,看在神将的面子上。   以上,足以证明惊鸿对幽冥鬼界线路的熟悉程度,他挑选了一条直线去往三途河的路线,一路飞驰,到达岸边时只用了一刻钟。秦深本以为去三途河的路上可以看看幽冥鬼界的风土人情,想象总是美好,现实是大片荒芜的土地要么寸草不生、要么长满了绿色的彼岸花,有孤魂野鬼在荒野中游荡,孤魂没有目的、不知方向,就那么飘着,写满了颓败和落寞。   看久了,会受到影响,心情低落。   野外还有很多幽冥鬼界原生的怪物,有没有眼睛如同肉球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跟了他们很长一段路,后来跑不动了才放弃。溜怪物的体验,少有的。   “坐好了,我们过河。”惊鸿剑在岸边稍作停留后扬声说道。   秦深和章俟海靠在一块儿,看着不断流淌的三途河,过了河,他们就到家了。   “河上风景还是不错的,水面看着缓慢流淌,十分平静,其实里面暗流汹涌、漩涡处处,哪怕是渡船在河上行走也要时刻小心、保持警惕,其它普通的船想要过河是天方夜谭。”三途河的情况本来是常识,但谁让他身上的两位投胎转世,记忆消失,惊鸿觉得自己有义务做做科普,旅游的时候还有导游解说呢,他今天就是导游了。   剑身压低,贴近河面飞掠,“三途河暗藏危险,但里面很多鱼味道还是不错的。这一段挺平静,我带二位近距离感受一下。”   “惊鸿,飞上去!”章俟海看了一眼水面,厉声说道。   惊鸿配合默契,令行禁止,飞速地拔高,但还是不够高,从水里面冲出来的大鱼掀起巨大的浪花,水浪滔天往秦深和章俟海那儿兜头扑了过去。   惊鸿看着浑身湿透、狼狈的尊上和主人,“……”这就尴尬了,本来想拍拍马屁,但是拍马蹄子上了。   秦深和章俟海往家赶的时候,小镇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天眼看着就要黑了。从医馆回来,丢丢和点点去了太爷爷太奶奶家,今儿个两家人一起吃饭,太公让厨房准备了丢丢喜欢的炸酱面、点点喜欢的糖醋丸子。丸子是现炸的,猪肉糜和煮熟的糯米饭拌匀,里面还放了马蹄、香菇,挤成了龙眼大小,刚刚炸出来的丸子味道就非常不错,是小孩子最喜欢吃的零嘴。   可是今天,小丸子吸引不了大点点的注意力,他拿着一颗丸子站在门口吃,小小的丸子吃上两口就不见了,点点就飞快地扑到茶几上拿上一颗,拿好了飞快地站门口。   大点点扶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敞开的院门外,爸爸说好了要来的。   咔嚓咔嚓,大点点又吃掉一颗,再次飞快地扑到茶几上,伸出小手指数着盘子里头剩下的炸丸子,“一颗两颗三颗……”十以内的数数大点点灵活掌握,“九颗,哥哥,还有九颗了。嗷呜,现在八个,爸爸和爹爹快来了对吗?”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丢丢放下平板,揉着弟弟的脑袋说:“对啊,你吃完,爸爸和爹爹就过来了。”   丢丢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爸爸和爹爹应该要来了。   大点点乖巧地点头,拿了一颗丸子踮着脚往哥哥嘴边送,“哥哥,吃,吃,好吃的。”   丢丢低头就着弟弟的手咬住丸子包进了嘴巴里,“嗷呜,哥哥把点点的手指吃掉啦。”   歪着头,大点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没有少呀,那肯定是哥哥没有吃到,“嗯嗯~”踮着脚往上伸手,嘴巴里发出用力的声音,“吃吃,吃。”   白白嫩嫩的小肉手上油油腻腻的,丢丢不嫌弃,在小手上亲了亲,“哥哥吃过了,去玩吧。”   大点点笑嘻嘻,最喜欢哥哥的亲亲了,“点点等爸爸。”在盘子里拿了一颗丸子冲到门口,他继续边吃边等。   吃着吃着,盘子的肉丸子从九个变成了五个,又从五个变成了两个,大点点对着盘子发呆,“哥哥。”   “吃吧,很快就来了。”丢丢焦急了起来,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夏天天黑的晚,彻底黑下来时间就不早了,他看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七点一刻,真的不早。但小哥哥自己不能够着急,一旦他着急了,蔫哒哒的大点点就要开始掉金豆豆了。   大点点垂着头捏着手指,“吃了,爸爸来?”   “哥哥现在不敢保证,但爸爸答应了,就一定会来接我们回家的。”丢丢安慰着弟弟,爸爸和爹爹一定会来的。   大点点抽抽着想哭,揉揉眼睛,手上的油腻沾到了肉嘟嘟脸蛋上,成了油汪汪的花脸猫,他强忍着没有把眼泪掉出来,但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嗯,来接,爸爸来接点点。”   “对啊,一定会来接我们的。”丢丢弯腰把弟弟抱到自己的怀里,从茶几上抽了一张湿纸巾出来耐心细致地擦着弟弟的脸,“所以,我们边吃边等好不好,太公太婆、爷爷奶奶等着我们吃饭呢。”   “不饿饿。”大点点在哥哥的腿上皱成了一团,委屈地说:“想爸爸。”   丢丢朝着担忧地站在一旁的长辈摇摇头,无声地说:“你们先吃吧。”和长辈们说完了,丢丢抱紧了自家的胖弟弟,语调尽量轻松地说:“在家一天到晚有爸爸守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想爸爸的。”   四位长辈彼此看了看,章老爷子无奈地摇着头,“打电话去客栈,六娘说马上了,怎么现在还不来。这,俟海和秦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应该没什么,大儿刚刚发信息跟我说客栈里客人太多了,忙得来不及接电话。”秦静看看外面的天色,“现在要哄着两个孩子吃晚饭,这么晚了,饿到了怎么办!”   长辈们着急又能怎么办,大点点的倔强是出了名的,从还是几个月的小婴儿时就表现得淋漓尽致,除非他自己愿意,大人强迫不了。   叹气,章俟海和秦深究竟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来接孩子?   正在赶路的章俟海和秦深成了落汤鸡,冷到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秦深哆哆嗦嗦地说:“你靠过来点儿,别顾着只给我挡风,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   “我没事。”章俟海搂紧了秦深,努力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秦深,虽然作用微不足道。   到了晚上,三途河上的风好大,且没有具体的吹来方向,章俟海的单薄肉身根本就挡不住,他皱紧了眉头,沉声问:“还有多久才回客栈?”   惊鸿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了,从遇到大鱼之后就再也没有叨叨个没完,闭紧了嘴巴当只鹌鹑。主人问话了,鹌鹑当不了了,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说:“还有一个小时就到。”   能够用三四个小时穿越三途河,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但现在惊鸿只想更快、更快,恨不得打个电话到九重天上问哪吒三太子借风火轮,给自己的剑身上装个十七八个提高速度。   “提高速度的时候别忘了安全。”章俟海提醒。   “知道的主人。”主人没有怪罪,反而让惊鸿更加胆战心惊,就像是黎明前的平静、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他觉得自己之后肯定很惨。   三途河飞剑上的家长心急如焚地往回赶,红叶镇上的小兄弟俩互相依偎。   丢丢挠了挠弟弟软软的双下巴,说他平时并不粘着爸爸呀。   “不在。”大点点捏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地说。   掐头去尾说出来的两个字,换做是他人肯定听不懂,但睁开眼睛就被小团子缠着的丢丢懂,大点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因为不在爸爸身边,所以想爸爸,想要黏在他的身边。   “我的胖点点哟,爸爸要是出差一段时间怎么办?”   “嗯?”和哥哥说了一会儿话,分散了些许注意力的大点点疑惑地看着哥哥。   “出差啊,就是去很远的地方工作,要去好几天的那种。出差了,我们就见不到爸爸。”   大点点呆住,出差原来是这么恐怖的事情,白胖的小脸儿瞬间煞白煞白的,吓得开始哆嗦。   丢丢一下子发现了弟弟的不对劲,连忙哄,“笨点点,爸爸是客栈的老板,哪里需要到外面出差,我们会一直陪在他们的身边呀。聪明点儿傻弟弟,哥哥就是随口一说,用一个比喻,比喻就是……”   被大点点的样子吓到了,丢丢语无伦次地解释,期间奶奶过来要抱过点点安慰,但是点点不肯,往哥哥怀里面缩得更紧,要是强行去抱,他就哇哇哭,虽然没有眼泪,但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   长辈们舍不得,只能够任由着小哥俩成了连体婴。   丢丢好说歹说地让大点点相信爸爸是不会出差的,抓起弟弟的小爪子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哥哥坏,竟然说瞎话吓到了点点,打哥哥。”   点点往后面缩,“不坏,不打哥哥。”被哥哥抓住的手掌一个劲儿地躲,“哥哥好,不打哥哥。”   丢丢在点点的掌心中亲了亲,“点点别担心,我们吃个饭呀,爸爸和爹爹就过来了呢,等见到爸爸了,点点就问爸爸,为什么不早点来?”   点点跟着哥哥,奶声奶气地重复,“为什么不早点来?”   “对,就是这样,要大声说。”   点点深吸一口气,大声地说:“为什么不早点来!”   “点点太棒了,我们就这么大声地说,让爸爸不好意思,再有下次,就肯定不会让我们等很久很久了。”   “不想了。”点点刚才大声地喊,去了去心里面的郁闷,但仍然不高兴,嘟嘟嘴,“不理爸爸。”   “不理爸爸的话,那我们不等了,现在去吃饭。”丢丢摸摸弟弟肉肉的肚子,他听到好几声咕咕叫了,肯定很饿。   “不想吃。”点点垮下肩膀,还是想等爸爸。   丢丢在心里面叹气,他的宝贝弟弟为什么这么倔强呢,边吃边等也是可以的啊?再一次看向门外,天真的很黑很黑了,爸爸和爹爹为什么还不来。会不会出事了?丢丢心中一阵恐慌,但他有弟弟要照顾,自己不能乱。   又过了一会儿,丢丢想要上厕所,就和窝在他的怀里面没精打采的弟弟商量,“哥哥去上厕所,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点点回答的干脆,“不好,一起。”   “好,一起。”   丢丢抱起沉甸甸的胖弟弟,没吃饭,力气快没了,小胖子也没吃,现在看起来像是霜打的茄子。经过厨房门口,丢丢看到四位长辈围坐在桌边,一桌子的菜根本没有动几筷子,他们也没有心思吃。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小声的说着什么,丢丢依稀听见,不在、不知道、怎么找之类的字眼,有心想要进去问问怎么了,但实在是忍了太长时间,憋不住,只想尽快上厕所。   扛着弟弟小跑着去厕所,丢丢没有听到,厨房里四位长辈正在说他们爸爸和爹爹失踪的事儿。   原来,章老爷子看孩子们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秦深他们不来也应该打个电话和孩子们说一声的,说也不说、来也不来,不像是他们行事的作风。怕秦深和章俟海出了什么事儿,章老爷子让人去客栈找,有缘人太少,派出去的就不是有缘人,但知道客栈的存在,站在和平的尽头大喊了几声,喊来了客栈的员工,这才知道秦深和章俟海根本就不在客栈!   都找来客栈了,哪里瞒的住,六娘索性打电话给了秦静,把事情的始末一一告知。   “我去找孟大夫和洪校长,请他们帮帮忙,找到他们。”普通人商量不出从冥帝手里面抢人的对策,先不深究冥帝究竟为什么要掳走秦深,怎么能够把人找回来才是正经。   身为普通人的无力感侵袭全身,章老爷子颓唐地拍着桌面,因为焦急,脸上本来舒展开来的皱纹好像一瞬间更加明显了。   怎么办?   身为普通人的他们怎么才能够找到秦深和章俟海?   快了,被一大家子惦记的两人已经回到了客栈,但一身的狼狈,随着夜深,三途河上简直冷到如同三九寒天,他们身上又湿,风吹来的寒气如同附骨之蛆,贴在骨头上,寻找着骨头之间的缝隙,拼命地往里头钻。   从惊鸿剑上下来,秦深浑身僵硬,湿透的头发、衣服冻得绑绑硬,整个人连最基本的哆嗦都不会做了,只有眼睛能够微微地移动。章俟海的情况和他比,只有更糟没有更好的。   这样子怎么去接孩子们?   当然有高人相助啊,被拜托的青龙神君和洪烨察觉到秦深二人回到了客栈,立马赶来,废话不多说直接救治……   丢丢上厕所,没有让点点跟着一起到厕所里面去,大点点就团成一团蹲在厕所的门边,看背影,和竹林内整天很丧的熊二有的一拼。大点点见不到爸爸,没有哭唧唧,但眼睛里滚着泪水,离哭泣就差一步,他好坚强地才忍住没有让泪水掉下来的,喃喃地喊着,“哥哥。”怎么还没有出来。   在马桶上用力的丢丢大声地回应,“哥哥一会儿就好,点点再等一会会儿。”   点点抽抽鼻子,鼻音很重地应,“嗯。”他不明白,一会儿究竟是多少,为什么有的一会儿很长、有的很短。他的爸爸是不是就是很长很长的一会儿。   想着事情呢,大点点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更加没有注意到,靠近自己的人伸出手臂把自己抱了起来,反应过来时,大点点已经在爸爸的怀里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超大声地喊着,“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早点来!呜呜……”   秦深心疼死了,把大点点按在怀里面,一遍又一遍地亲着他的脑袋,“对不起,爸爸对不起点点。”   丢丢听到了动静,厕所不上了,匆忙打开门出来,看到爸爸抱着点点,看到爹爹站在一旁,坚强的小哥哥忍不住红了眼眶。   秦深对着丢丢招手,丢丢走了过去,被爸爸捞进了怀里,他把头埋在爸爸的身上,“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对不起,没有早点来。”   秦深抱着两个孩子,章俟海上前一步抱住他,一家人,在一起。   终于可以吃饭了,虽然饭菜冷了又热,味道不复刚刚出锅时的美好,但大点点吃的很满足,一口一个吃着爸爸送到嘴边的糖醋丸子,酱汁粘在脸上,成了花脸点点。   今天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累得够呛,填饱了肚子就回客栈。章俟海开的车,秦深抱着点点坐在后座,丢丢靠在他的身上,父子三人昏昏欲睡。寂静中,丢丢听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看过去,爸爸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掉了。 第165章 不要啊,救命   爸爸没有及时来接, 对孩子的影响很大,因为大点点不理爸爸了。   “不要。”大点点抱着自己胖胖的胳臂扭头, 不吃爸爸递过来的奶瓶。不早早地过来接宝宝, 他生气了。   秦深晃动着奶瓶, 里面的奶水发出晃晃悠悠的声音,他诱惑地说:“奶奶很好吃哟, 甜甜的,香香的, 是点点最喜欢吃的呢。唉,看来大点点是真的不要了,那就是断奶了咯,那爸爸以后早晨都不泡奶粉了。”   抱臂扭头的大点点有些动摇, 不过他是有骨气的宝宝, 坚决要让爸爸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小嘴巴嚅动了一下,很快就抿紧了, “不要。”这两个字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定不移了,小眼神不时往爸爸手上的奶瓶跑。   “点点真的不喝啊,那爸爸就倒了哦。”秦深站起来, 做势要拧开奶瓶去倒奶。   大点点皱皱鼻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他伸出手指刮着脸,“浪费,羞羞羞。”   秦深, “……”   点点手掌撑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到爸爸身边,朝着爸爸伸出小手,勉为其难地说:“浪费,不好,给我吧。”   秦深真是不知道拿什么表情对着儿子了,蹲下来要去挠挠点点的双下巴,小家伙往后退了一步,“哼,我生气呢,不让摸。”   “好好好,不摸。”秦深把大点点最喜欢的奶瓶送到他怀里,“浪费可耻,爸爸做的不对,那就麻烦点点喝掉吧。”   大点点兴奋地接住奶瓶,最喜欢喝奶奶了,不过,他不能太高兴,还没有原谅爸爸呢。   秦深故作思考地撑着下巴,边说话边打量着孩子的表情,“现在怎么办呢,大点点说不要喝奶奶了,那我明天开始就不泡奶了,唉,奶粉罐里还有那么多呢,怎么办呀?要不,送给山山,山山很喜欢喝奶奶的。”   说完了秦深就行动,走了几步到放奶粉的柜子里,打开之后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点点最喜欢的奶粉。因为章俟海怕孩子吃不到健康的奶粉,直接就自己办了一个奶粉厂,有牛奶的、也有羊奶粉,奶源来自于开办于白荡山的奶厂。   有钱就是任性。   大人们没有厚此薄彼,只是宠着小儿,奶粉柜里有半片江山是属于丢丢的。   可惜了……秦深拿起一罐幼儿奶粉,啧啧摇头,“送人喽。”   “不要!”大点点急死喽,抱着自己的奶瓶子顿顿顿跑到爸爸身边,硬生生把自己小小的、胖嘟嘟的身子挤进了爸爸和柜子的中间,叼着奶瓶、张开双臂护着自己的半壁江山,含糊又急切地说:“我的我的,大点点的,不准送。”   秦深泡的奶水少,但一瓶也有两三百毫升呢,大点点一口小奶牙是真的不错,叼着奶瓶毫不费力,说话的时候还能够尽量做到口齿清晰。   秦深怕孩子伤了牙,连忙弯腰说:“好的好的,全都是咱宝贝点点的,不送别人。那现在,点点可以原谅爸爸吗?”   大点点还是扭头,哼哼地说:“不要,现在不要,生气呢。”   “那什么时候不生气呀?”   大点点放下胳臂抱着奶瓶戳奶嘴,小脚在地上划啦着,“考虑考虑。”   秦深失笑,捏着大点点的小脸蛋儿,“爸爸的小宝贝哟,你都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   大点点不用小脚划啦地板了,他骄傲地扬起脑袋,“天才。”   秦深,“……”这个真不是他教的。   “嘻嘻,哥哥说点点是天才。”大点点笑眯眯地咬着奶嘴,“哥哥也是天才,爸爸有两个天才宝宝。”   伸出手指比了个“v”,小孩子肢体协调性还没有很灵活,两根手指一根竖着一根往下弯,大点点觉得自己好棒,脚后跟垫起来,小模样更加乐呵了。不过,乐呵了一会儿,点点疑惑地看着爸爸,“爸爸哟,天才是什么呀?可以吃吗?”   秦深伸手把孩子抱起来,问他:“哥哥没有说吗?”   点点纠结地拧着小眉头,“忘记了。”   “就是可爱的好宝宝,非常非常聪明的那种。”秦深在孩子柔软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吻,“你们都是爸爸的好宝贝。”   “嗯嗯。”大点点羞羞脸,他好喜欢被爸爸抱抱。   抱了一会儿,秦深放下大点点让他自己玩儿,他大堂那边还有事情要做。大点点伸手抓住爸爸的衣摆,软软地要求,“奶,还要。”   秦深看点点鼓鼓的肚子,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行,注意着不要掉水里面去。”   “不会。”大点点拍着胸口保证。   秦深重新泡了奶粉,水温很凉,摸上去只能够感受到一点点的热度。给了大点点,“可以了,拿着去玩吧。”   “谢谢爸爸,爱你哟。”大点点隔空给了爸爸一个爱的么么哒。   亲完了就兴匆匆地抱着奶瓶往临水平台跑,秦深在他身后喊:“注意安全。”   “天才知道的啦。”   秦深笑喷,他们家的大点点不害臊,自己喊自己天才,太可爱了。   等孩子出去,他脸上心满意足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忧虑,昨晚回家的时候,挂在脖子上的链子断了……三途河水兜头泼了下来,浇得秦深和章俟海身上里外湿透,脖子上的链子肯定也浸透了水。又因为一路的冰冻,回家后的热水澡,热胀冷缩之下,锁扣断裂很正常的事情。   正常啊?!   不是的。   章俟海当初找人设计的时候,特地选用了最坚实的金属作为内芯,外面包银镀铂金,好几股绞在一块儿,其坚硬程度、其柔韧性、其延展性都不容小觑。这些不是凭空说说的,而是经过实验拿出来的真实数据,在骤然的温度变化中只会有微小的变化。章俟海的独占欲发作,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将二人的见证牢牢地锁在一起。   更何况……   秦深看着手上的项链,章俟海有一条和他一样的链子,只是上面挂着的吊坠不同。章俟海的链子同样经受过三途河上的冰冻,依然完好无损,但他的断了。   将整串链子塞进兜里面,章俟海说去重新定做一条,在新的链子送来之前让他把旧的这条牢牢地带在身边。   “我会好好带着的。”秦深喃喃自语,他抬手拍了拍裤兜,像是在确保里面的链子还在。当章俟海看到他的链子断裂,整张脸瞬间煞白、褪去了全部的血色,比他们从三途河归来时还要难看。   爱人如此在意,他又怎么会轻忽呢。   今天客栈里还是很热闹的,因为渡船还在岸边停靠,很多昨天慑于冥帝之威不看靠近三途河的人今天一窝蜂的全来了,哪怕秦深只想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发呆、思考一下人生,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努力工作,应付着不断赶来的客人。   秦深一脚踏入大堂就被挤挤挨挨的人头吓了一跳,他进去照顾大点点起床、吃奶之前不过三十来位客人,怎么一会会儿的功夫,三十像是变成了三百,踮着脚往外看,视线擦着人头落到了门外,院子里同样站满了客人。队伍从室内排到了室外、从客栈内排到了客栈外,多到秦深看一眼就往后退了一步,这做起登记来,他的右手就废了啊。   “怎么这么多客人?我经营客栈几年头一次遇到现在的情况,弄得客栈像是要再次关门歇业,他们赶着歇业之前消费一波,我这边又没有办卡消费打八折的活动。”   六娘站在吧台后面回答客人的问题,人多口杂、疲于应付,抽空回了老板一句,“老板别瞎说,你好好的、长命百岁,咱客栈会一直经营下去的。”   秦深耸肩,“我就是说说,打个比喻。”   “电影里瞎立flag的角色结果都不咋地,老板别学他们。呸呸呸,童言无忌,老板你用卫生纸擦擦嘴,瞎说的话不作数。”   “……”秦深撸袖子、拿起笔的动作顿了顿,好笑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童言无忌呢。来来来,大家好好排队,开始做登记了,速度会尽量快的。”   登记的时候秦深顺便问了几位客人究竟是什么愿意原因导致他们涌来客栈的。   客人七嘴八舌地说——   “黄泉路坍塌得更加严重了,走在里头的每一分每一秒也许就是生命的最后一刻,鬼死了就当花肥,什么都不会留下,我们怕着呢。现在有些能力、有些路子的鬼都不在黄泉路那儿排队了。”   “黄泉路排队时间长不说,在黄泉路上走提心吊胆的,远没有渡船上的舒服。”   “我看到一些鬼不在黄泉路排队、也不来客栈坐船,像是去人间了。”   “咦,这是不允许的啊。他们去人间干嘛,见还在世的亲人?”   “我无意间听到个鬼说,反正黄泉路塌了,他们又没有钱住客栈,幽冥鬼界去不了,索性就去阳间转转,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受到的、没有看到的,统统看一遍。”   “好想法啊!”   “可别心动,阳间待时间长了受到影响,要么变成没有思想的厉鬼、要么魂飞魄散,还不如在我这儿登记住店,坐船很快就到幽冥鬼界了。”秦深把钥匙拿出来给站在跟前的客人,指指旁边,“麻烦在旁边等等,客栈人手不足,忙不过来,只能够凑到十个人后一同领去客房。有不周到的地方,麻烦多担待。”   “老板客气了,等等没事儿。”这位客人接过钥匙后向秦深道谢,挤开人群待在旁边等候,很快十个人就凑齐了,由王乐彬领着去客房,他们会在客栈待到渡船起航的那一天,跟着渡船一起穿过三途河,去往彼岸的幽冥鬼界。   秦深在大堂忙忙碌碌的时候,大点点蹲在临水平台那儿也不闲。他抱着奶瓶蹲在最边缘,小奶嗓响亮地喊着,“花花、花花,来喝奶奶啦。”   同样的话他喊了两三遍,水里面有了动静,有什么东西渐渐浮到水面、破开水流游了过来,在距离临水平台三十厘米的时候,水下的东西猛地跃出水面,是一尾成人小臂长的鲤鱼,鲤鱼鱼身修长流畅,鱼鳍、尾鳍在空中展开,比最好的绸缎还要轻盈美丽。她的身体只有两种颜色,从头开始到接近尾部的地方覆盖着犹如上等红宝石的精致鳞片,从尾部开始包括尾鳍是如玉一般的莹润白色。   这条小鲤鱼是鲤鱼王的女儿,被点点叫做花花。   大点点拍着小肉手,“好棒好棒,花花最棒了。”   鲤鱼花花落水,溅起零星水花,姿态优雅轻盈,秒杀所有人类跳水选手。   “哇哦~”大点点的视线跟着落到水面上,他看到花花从水里面探出个脑袋,圆圆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发出清脆的“阿巴阿巴”声音,甜甜的、娇憨的,就像是可爱的人类小女孩儿在说话。点点听不懂花花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肯定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他就是如此的天才。   抱着奶瓶子笨拙地整个人趴在临水平台上,平台距离水面大概二十多厘米,大点点伸直了手臂,抓着奶瓶就可以喂花花了,“花花来,我们喝奶奶。”   花花往前游了游,含住奶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自从有一次大点点拿了自己的奶瓶给花花喂奶之后,他就爱上了这种和小伙伴互动的方式,他好像成了能够照顾人的小哥哥,和自己的哥哥一样厉害。   “花花喝慢点儿,没有人和你抢。”大点点奶声奶气地说。   秦深经常这么说他,他现在把这话改了个名字送了出去,兴奋地用脚尖踢着木板,真爽呀。   花花喝奶的速度很快,大点点“哇”了一声,夸奖地说:“花花好厉害,吃得饱饱、快快长大,以后带我。”   花花点头,左右两边的鱼鳍拍打着水面,像是在说,等长大了,他们一起征服青河。   “好呀,一起玩呢。”大点点和小伙伴说着话,分享着自己看到的动画片、吃到的好吃的、玩的新玩具,“花花呀,你要是宝宝就好了,我们一起玩儿。”   花花想了想,潜入了水底。   大点点喊:“花花、花花,还没有玩好呢。”但是花花没有理他,失落地坐了起来,视线落在水面上,小小地抱怨着,“才一会会儿。”   阳光挺好的,大点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小伙伴不和他一起玩了,没精打采地躺倒,太阳晒得暖洋洋的,闭着眼睛想睡觉。耳边有哗啦啦的水声,大点点侧躺着好奇地看过去,惊喜地发现小伙伴回来了,“花花!”   花花努力地摆动着尾鳍,让自己从水里面升得更高,把嘴巴里含着的一块小石头吐到平台上。大点点把石头拿起来,石头是一块鹅卵石,晶莹的白色,里面“飘着”雪花,像是一颗透明的松花蛋,“好漂亮,给我咩?”   花花点头,“阿巴阿巴”地说话,她在河底找到的玩具,雪花鹅卵石是她觉得最漂亮的,送给大点点。   大点点握紧了石头,收到小伙伴礼物啦,好好呀。“花花等等我,我也要送礼物。”   花花喊住了兴匆匆的点点,“阿巴阿巴”陆上的很多玩具她没法用的,玩不了,点点高兴就好呀。   点点明白小伙伴的意思了,当下保证,“那我经常给花花喂奶,给花花好吃的。”   ···   忙碌的一天终于过去,秦深最后累瘫在床上,手腕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手指稍微动动就觉得抽抽,哭丧着脸说:“我从白天九点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啊,中午随便塞了两颗饭团,累惨我了。现在感觉爪子变得好厚,稍微动动就疼,肯定是肿了。不过,话说来宝成哥做简餐也好好吃,今天做了金枪鱼紫菜饭团和核桃鸡胸肉饭团,后面那个里面还塞了一颗腌梅子,不行了不行提到酸酸甜甜的梅子我开始流口水了。”   “不行了不行了。”包着纸尿裤的点点抱着脚丫子重复爸爸的话。   大点点就躺在秦深的脑袋上,包着纸尿裤的屁股正对着他的头,秦深用脑袋顶了顶儿子的屁股,“你有什么不行的,瞎说。”   “爸爸也瞎说。”丢丢终于找到了给弟弟穿的睡衣,满意地走到床边,俯身在爸爸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在大点点白嫩的脚丫上亲了亲,“没有什么不行的。”   “没有没有。”大点点今晚上成了复读机,别人说啥他就跟着重复只言片语。   恰好章俟海端着热水过来了,他搬了一张凳子到床边,把盛满热水的洗脸盆放上去,小心翼翼地捧起秦深的手,“水温我试过了,不烫,你感觉一下。”   劳累过的右手稍微挪动就疼得让他皱眉,时刻关注秦深表情的章俟海立马不动,“很难受?”   “还好,放进去吧,我感觉水温正合适。”   “泡着活活血,明天给孩子打疫苗你就别去了,我抱着孩子去。”   “针针……针!”大点点蓦地提高了声音,他现在长大了,当然知道打疫苗是什么意思,缩进哥哥的怀里面,脑袋用力地埋着,“不要不要不要,点点不打针。”   秦深看都不看大点点,当个“硬心肠”的家长,“不准耍赖,肯定要打针的,不打针就打屁屁,打得啪啪响。”   “哇啊……”大点点扶着哥哥不断地蹦跶,大声地假哭,“不要不要不要,救命!”   秦深无力地看向章俟海,“你确定一个人能够搞定。”   “……这,大概吧。”章俟海看来劲儿后仿佛十个人都管不住的小儿子,搞定的可能性不高啊。   人,生到这个世界上是真的不容易,从一出生就要打各种的疫苗,国家指定一定要打、国家推荐的考虑打,从免费的到一支大几千的,品种繁多、种类繁复,各种专业性的名称看得懂却弄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见,生活是多么的艰难。   秦深抱着大点点坐在后座,章俟海开车,丢丢去上补习班,离着初中开学没有几天了,红叶镇初中会提前一个星期新生报到、参加为期一周的军训,离着丢丢人生中第一次军训也就是三四天的功夫。   “哥哥。”点点左右看着,“哥哥呢?”   “我们不就是去找哥哥嘛,你要乖乖的,我们一会儿就见到哥哥了。”秦深哄着,从昨晚知道要打针之后,大点点就开始闹,用力地撅屁股半蹲,势要让自己成为个千斤坠。一觉醒来后还特别机敏,看爸爸爹爹要给自己穿衣服就往后面躲,秦深好不容易用去找哥哥的理由把孩子骗出来的。从醒来到出门,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他突然发现应对几百上千号的客人好像变得轻松。   大点点看着外面的景色是狐疑的,小手指着外头的建筑,“不是啊……啊!不要不要不要,爸爸骗人!”   章俟海打了一把方向,车子转弯,进入了小镇医院所在的街道,大点点看到了熟悉的建筑,医院的大门上挂着个“十”字,他记得清清楚楚的。用力地挣扎,手脚并用地往外面挣,“不要不要啊,宝宝不打针,呜呜,奶奶、爷爷,太公太婆,救命啊!”   秦深心累哦,孩子太聪明就很难搞,用力地抱住孩子,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看起来和巫婆差不多,脸上大概挂着狰狞地笑,“没用的,大点点你死心吧,今天是打疫苗的日子躲不掉的。”   大点点小声地抽抽,可怜巴巴地看着爸爸,软软地喊着:“爸爸。”充满了祈求。   秦深抚摸着儿子的大头,温柔地说:“没有用的,宝贝。乖,等会儿让护士阿姨轻点儿。”   大点点:“……”   死心了,他无力地垂下了四肢,语言能力要是再丰富点儿,他此时此刻肯定哭着说:好狠心的爸爸。   等章俟海停了车,一家三口走进了医院,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打疫苗的地方。红叶镇就那么大,常住人口现在过万了,依然不是很多,新生儿就更少了,打疫苗的地方人稀稀落落,分散坐着。   人少动静却不小,小婴儿哇哇的哭、大孩子不断的嚎啕,把本来空落落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大点点紧张地抓着爸爸的衣服,用力地把自己贴在爸爸的身上,护士阿姨拿出针筒了、抽药水了、推针了……扎进去了!大点点慢慢睁大了眼睛,针扎到了肉肉里,肉肉上出现了一个小鼓包,针筒细细的、里面药水却很长,要推好长好长的时间。   大点点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哀求地说:“爸爸,回家家。”   “宝贝,打针一定要的啊,你看小弟弟打针都不哭,你是大哥哥,是不是应该比小弟弟更加勇敢。”秦深爱怜地摸着孩子的头,疫苗可不是求两声就可以不打的,“蚊子咬一下,很快过去的。咱大点点可是勇敢的宝宝,对不对。”   “不不,不勇敢。”大点点猛地摇摇头,他不想当小哥哥了,哭唧唧。   不当不行啊,很快就轮到了大点点,秦深抱着他坐到护士旁边,大点点还在当鸵鸟的往后躲,抱着两条小胳臂,不给打针。   “点点乖,打针很快的。你和护士阿姨说,轻轻的,阿姨看你是乖宝宝的份上,就会很轻很轻。否则……”秦深眯着眼睛开始威胁,“否则,爸爸可要暴力伺候了。”   大点点偷偷地去看爹爹,爹爹摇着头,他是不会帮忙的。   “小可爱乖,阿姨动作很轻的。”护士已经麻利地抽好了药水,就等大点点把胳臂伸出来了。   大点点在爸爸怀里面露出小半张脸,“阿姨,一定要轻轻的哦。”   长相甜美的护士说话柔柔的,“肯定,阿姨保证呢。”   点点毅然地露出了胳臂,“打吧。”   秦深亲亲他的脑门,“最棒了。”   “呜呜~”他不想棒棒哒,好疼。眼泪汪汪,“嘤嘤嘤嘤,骗人,疼。宝宝要回家。”   “乖,还有一条胳臂呢。”秦深哄着,哪里有半途而废的。   “哇!”大点点彻底哭了,还有完没完啊。   打完了针,大点点自己走路的,秦深跟在他后头看着孩子伤心欲绝的小背影,对身边的章俟海说:“你说,他什么时候放下捂着胳臂的手?”   因为左右胳臂都挨了打,大点点就抱着胳臂、两边都用手捂着,抽抽搭搭的哭,大人都是骗人的,明明很疼。   “别逗孩子了,再逗又要哭了。”   秦深摸摸鼻子,不要意思地说:“看他那个样子,总想逗逗他。”   对呀,大点点胖胖乎乎,像是白胖可爱的草莓大福,里面的“馅儿”是可爱萌的,特别好玩,逗他笑、逗他哭,能够满足所有大人的恶趣味。也就是自己生的,如果是别人的,秦深可不好意思逗人家孩子。   开车去找了哥哥,大点点一头扎进了哥哥的怀里,控诉自己无良的爸爸,“坏,打针针疼。”   “哥哥给吹吹。”   “昂。”大点点松开捂着胳臂的手,“吹吹。”   “呼呼,疼疼飞掉了。”   点点立马得到了满足,眼睛睁得溜溜圆,“哇,真的不疼啦。”   疼疼飞掉了,丢丢就带着他去镇子上的小公园玩儿,就是章俟海出资造的那个,里面有适合小孩子的游乐设施——跷跷板、滑滑梯、摇摇车等等,大点点最喜欢和哥哥玩滑滑梯。哥哥比他重多了,他的那一头就高高翘起来,视野顿时变得开阔,好像在飞。   丢丢弯着腿坐着另一头,看弟弟张开双臂做飞飞的动作,弟弟的下面,有爹爹紧紧地护着,以防万一。   他找着爸爸,却看到爸爸站在树旁边神色不断变化,最后定格为惊惧,怎么了?   秦深在身上不断地找着,裤兜里没有、衣服口袋里没有,浑身上下都没有,他的项链不见了,吊坠和玄武甲壳一起消失。   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亦或是更久。   他明明之前摸着确定过,还在的。 第166章 有什么想法?   翘翘板不高, 大点点坐上去翘到最高处都没有到章俟海的腰间,不过意外总是发生在掉以轻心里, 章俟海绝对不容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始终张开双臂护在一旁。大点点扭头就可以看到他, 玩的时候就彻底放开了,嘴巴里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就像是飞机在飞。   听着两个孩子玩闹时的欢声笑语,章俟海的心里面很满足。有生意场合的朋友问他, 把整个公司本部搬到东洲市干什么。那些人承认,东洲市环境很好,是个养生养老的好地方,但格局未免太小了, 不利于公司的发展。有爱人有孩子在东洲市又有什么关系, 完全可以把他们接出来嘛,去北上广深,无论是教育资源、还是社会资源, 哪一个不是好选择。把自己困守在家人身边,花花大世界少了多少乐趣。   每当听到这样的疑问,章俟海笑而不语, 他们不懂,生活中的平淡才最幸福, 有爱人在侧、有孩子在前,生活中的忙碌有人真正与自己分担、成功的喜悦有人真正与自己分享,这就够了。钱再多, 不过银行卡上的数字;情人再多,不过是贪恋美好、青春的肉体。   章俟海看着两个孩子,他转身看向秦深,有他们,就够了。   站在树边摸着口袋的秦深回以惨然的笑容,猛地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跑去,不带任何迟疑。   章俟海脑海中空白一片,茫然地看着秦深消失的方向。周遭的一切声音全都消失,他感觉到心脏的骤缩……   大脑空白的时间很短,等章俟海恢复思考能力时,他已经跑动了起来,速度极快的追到了秦深。他依稀记得,在离开时他对丢丢说,照顾好弟弟。   而现在,他要照顾好秦深。   “不要你跟着。”秦深赶着章俟海,天上的云已经聚集了起来,本来晴空万里,一刹那便乌云密布,秦深知道来不及了。   章俟海抓紧了秦深的手,反超过秦深,现在变成了他拽着秦深在跑。   “废话不多说,时间还有,我们还有时间。”章俟海的声音急促,失去了一贯的平稳,他在努力着,努力地奔跑,“没事儿,一定没事的,你别担心,有我呢。快,很快就到车子上了,我会开的很快,我们很快就会到客栈。”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给秦深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他说了很多没有用的话,平时不屑于说的闲言碎语今天却止不住地从嘴巴里吐出来。眼睛有些酸涩,章俟海抬手擦了一下,是泪水。   章俟海哭了。   秦深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章俟海掉泪,这是第一次。   他笑着说:“你竟然哭了。别哭了,真的,以后笑着面对生活好吗?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好好照顾你自己,连带着我的这一份,告诉孩子们我爱他们。让点点少吃点儿,长成大胖子就不好看了。让丢丢多出去运动、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就担心他接触的太少。还有你……”   秦深抚摸着章俟海的脸,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要将他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里……自嘲地笑笑,很快就没有了,记在心里面好像没有什么用。不过,还是记着吧,说不定天帝怜悯,会在脑海中的角落里放下一些他和章俟海的点点滴滴,哪怕只有一句话、一个画面,也证明自己存在过。   “多笑笑,就当替我笑着。”   浓云之下,秦深和章俟海站定在小公园的一角,发现的太晚了,已经赶不及回去了。   章俟海低吼着,“不、不,不会的,秦深我求你了,走吧,我们试试,试试,试试好不好?”   秦深仰起头看着天空,翻滚的黑云浓浓地压在整个红叶镇上方,看范围乃至于整个白荡山山脉都在笼罩中,好低啊,探手仿佛就可以触摸到,秦深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低沉而厚重的云。云上跳跃着银色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慢慢压制过来,真的快了。   秦深收回了视线,笑着说:“好,我们走过去吧,陪我走走,好吗?”   章俟海痛苦地嘶吼着,面对这般境地,他应该怎么办?   “别难过,人终有一死,我只是快了一些。”秦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起风了,撩起他的发丝,眼睛亮得吓人,看起来越发的不真实。“走吧,不趁着这个时间,我们多相处相处吗?我可不想,消失之前是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的,我希望直到最后一刻,依然有你带给我的快乐。”   他们身边,青龙神君和洪烨来了,洪烨不忍心,“我们试试,也许能够把你送回客栈。”   章俟海眼中出现了希望的神采,紧紧地盯着秦深。   秦深摇着头,“没有用的,我感觉得到,他来了。”   掩盖气息,欺骗了他那么久,天道生气了,这回总算让他逮到了机会,他不会再错过的。   洪烨徒劳地张张嘴,他想说:怕什么,试了才知道有没有结果。但抬起手指,灵力的运转越来越凝滞,别说是送秦深去客栈这么长的距离,就是移动两三米,做不到了。在天道威力之下,无论是地仙,还是一方神君,都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章俟海眼中的神采彻底消失,蔓延上来的悲伤,让秦深看了心疼。他抱紧了章俟海,拍着他的背,感觉到章俟海也用力地抱上了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人生在世,有一人如此爱着自己,够了,纵使消散于天地间,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人惦记着自己,他不是一消失就彻底没有了。   睁开了眼睛,秦深看向洪烨和青龙神君,“我的孩子们,以后拜托你们照顾照顾。”   洪烨擦掉了眼泪,硬着嘴巴没好气地说:“你自己的孩子,让我们照顾啥,自己照顾去。”神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觉得秦深不会这么容易消失的,但面对天道之威,再多的直觉不过是太阳光下看起来好看的肥皂泡泡,流动着七彩光芒,风一吹也就散了。   秦深没有像以往那样和洪烨抬扛,他神色认真,是真的在和好友托付孩子,“拜托了,谢谢你。”   洪烨不忍地别过头,“你放心,我会的。”   “谢谢。”   秦深又说了一声,拍拍章俟海的背,“走吧,我们回家了。”   “好,我们回家。”章俟海温柔地说着,他看着秦深,哀伤又深情,用力地握着手,“回家。”   往前走了几步,秦深侧身和洪烨他们道别,扬声说:“我家两个宝贝会害怕的,让他们睡一觉行吗?”   “知道了。”洪烨说着,他和孟彰来时,已经让不安的两个孩子陷入了沉睡,离别太疼了。   “嗯,走了。”秦深转回身,抬手挥挥,就不说再见了。   不去见孩子们了,他怕见过,他就舍不得了。留在孩子们的身边,会伤害到他们的。   去往和平路尽头、望乡客栈的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漫长的,客栈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好远好远。秦深和章俟海牵着手走在路上,身周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人每迈出一步都是艰难的。风大了,地面的空气被卷到天上,呼吸变得困难,这都不算是什么,天道像是起了逗弄的心思,从黑沉翻滚的云上扔下一道细细的闪电,炸响在距离秦深三米远的地方,仿佛是在告诉秦深,他这回躲不掉了。   秦深苦笑,他知道啊,不用再刻意告诉自己的。   “你离我远点儿,别劈到你,我会心疼的。”秦深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从章俟海的掌心里抽出来,故作生气地说:“你再不松开,我可就生气了。阿海,别这样,两个孩子不能够同时失去双亲,那太可怜了。”   “章俟海!”章俟海还不松手,秦深真的生气了,“就算是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别让我担心,松手吧,你就跟在我的后面。好不好?”   章俟海松开了手,悲伤的眼睛看着秦深,他松开的不是手,是他的爱。在他不断浮现出来的记忆中,他始终追随着一个背影,那人高高在上、对世间万物充满了悲悯却又无情地看着世界万物的生死,那是至高无上的神。那是神将海爱的人,不是他章俟海,他章俟海爱的是秦深啊。   秦深没有了,他的生命就没有了。   活着的是躯壳,行尸走肉而已。   秦深笑着在章俟海的唇上轻轻一吻,“再见了,我的宝贝。”亲完,他猛地转身往前冲,他跑的飞快,用尽了所有力气拼命地往前冲,心里面只有一个信念,离章俟海远点儿、离那个会替他挡雷的傻瓜远点儿。   秦深这么做,是有成效的,因为等章俟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去了七八米,距离就是生命,章俟海眼睁睁地看到一道闪电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落了下来,落在了秦深的身上。   “秦深!!!”   秦深听不见,被闪电包裹,他感觉又麻又疼,从心底深处泛起来的麻痒啃食着血肉、从体表往内蔓延的疼痛走遍全身,他看到自己的手指末端变得焦黑……触电是什么感觉?秦深想自己感受到了,就连眼球里头也在走电,身上的衣服、浑身毛发发出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他无法移动了,脚没有了,跌倒在地上。   用四肢匍匐着向前,心里面只有一个信念,离章俟海远点儿,别让劫雷伤害到他。   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道身影,秦深费力地昂着头,看到章俟海弓着身挡在自己的跟前,惊鸿剑以风之力量形成了一道屏障,短暂地屏蔽了雷劫。   秦深沙哑着声音,“没有用的,走啊,走啊。”   他现在已经不成人形了,身上的皮肤融化、烧焦,露出了鲜血淋漓的骨肉,四肢逐渐碳化,但奇迹般的,他感觉不到疼痛,一开始的疼和麻痒仿佛错觉。   秦深无论是什么样子,在章俟海眼里,都是美好的。   “秦深,别怕,我在。”   恍惚间,秦深听到不屑地一声,“哼。”   天道是好阻挡的?当然不是,他比生活在九重天上所有的神仙(不包括至高神天帝昊天)加起来都要厉害,是整个世界运转的规则,谁能阻挡!天道扔出了一道闪电卷着惊鸿剑飞了出去,闪电在剑身上噼里啪啦,好好的一把长剑顷刻间被绞碎成了废铁,只余残余的部分跟剑相连。   “走!”秦深大喊着,但他的声音已经非常非常微弱了,听起来和蚊呐差不多。   章俟海用力地抱住秦深,“秦深,我爱你。”   秦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扭转压在了章俟海的身上,“傻瓜,我也爱你,你要活着。”   水桶粗的劫雷击打在秦深的身上,将他裹着了一个雷电球,他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天上厚厚的云散去,害怕地瑟缩在屋内的人类试探着打开了窗户,只看到比先前更加湛蓝的天空,有悠悠白云在上面飘荡,黑云压城、电闪雷鸣,预料中的暴风雨竟然没有来。   在和平路上,手臂和大腿上断裂的地方血肉模糊,失去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臂,章俟海却感觉不到疼痛,毫无生气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他的秦深没有了,他的爱消失了,他的心空了,他跟着死了。   ······   亿万万年前,天地还未分开,世界满是混沌,一颗巨大的蛋位于混沌之中,从蛋里面出来了一个人,他看着荒芜的一切,寂寞和孤独侵蚀着内心,他决定创造。手脚将混沌撑开,他手撑的便是天、脚踩的便是地。身子每长高一寸、天地距离便分开一寸,直到了万万丈高远、到了他无法再长高的地步。   他想休息了,但手脚刚刚松开,天地就往中间靠拢,他连忙继续支撑天地。时间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久到他的身体成了高山、他的血液成了长河、他的骨肉成了土壤、他的眼睛成了日月……他呼出一口气,他累了倦了,就此消散于天地间。   呼出来的清气分成了两缕,一缕上浮,一缕下沉,下沉的过了好久好久和世间沉浊融合在一起成了遗族人,上升的那一缕飞到了宇宙的边缘,看到了正在酝酿诞生的世间规则,一头扎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啊,规则已经开始运作,盘古父神开辟出来的天地生长出了草木,日月开始交替运行,融入规则的那缕清气学着父神的摸样,长出了五官、有了身躯,他在规则中顿悟出了“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天帝昊天睁开了眼睛,他是除了父神之外,天地间第一个人。   自他诞生之后,天地间陆续出生了很多神人,便是洪荒时期的远古大神。   他没有幼年,自出生便是伟岸的男子,心性却有待磨练,所以他干过很多蠢事。比如,人生蛇尾的兄妹眉来眼去,就是不付出实际行动,他就上去给他们长长的尾巴打了个结;和在水边玩泥巴的小姑娘做出了很多三条腿、两条尾巴的、独脚双耳的动物;草原上的书呆子抓着一把草茎推算着,他随便摆弄了两根,书呆子受到启发、茅塞顿开,推演出八卦……   还有很多很多,他喜欢热闹、不喜欢寂寞,走遍了整片大陆,发现了无数吃食,教导着新出现的普通凡人怎么食用。   后来,人间越来越热闹,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纷争,神人打来打去、凡人不断战争、走兽妖怪参与其中,昊天知道这是世间运转的必然,却厌倦看到杀戮,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他不想看到。   他来到了万丈高空,开辟出了九重天地,拉过了一片云彩,开始睡觉。很多神人纷纷居住到九重天上,将昊天睡觉的地方称之为九,那里后来出现了一座宫殿名唤紫微,是帝星紫微在的地方。   天上热闹了,天帝昊天却觉得寂寞,他时常透过云彩看向人间。有一天他看到在大陆的最边缘,生长出了一棵大树,树上只有绿色的叶子未免单调,他兴之所至,抓了一把身下的白云揉成花瓣落在了树上。   探索到这儿的凡人,便喊这树为玉兰。   过了数年,昊天再次看那棵树的时候,发现庞大纠结的树根处有世间沉浊之气凝结成团,戾气滚滚,本要挥袖将其打散,他发现里面有低弱的小兽轻鸣,有生命在诞生。   便放过了它。   昊天帝很忙,要忙着给经常溜号的天道代班,等天道玩够了回来,他看向人间,那团戾气成了一只通体雪白、肋生羽翼的小兽,小兽无论到哪里、就会影响那一地的气运,引来灾祸发生,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小兽对着那些要砍杀的人龇牙咧嘴,他没有锐利的脚爪、没有锋利的牙齿、没有坚硬的护身鳞片,已经被打得满身伤痕,白色的长毛上沾染了鲜红的血液。   “杀了它,戾兽该死。”   “呜呜,我的女儿是因为它带来灾难死掉的。我就走开一会儿,怎么会掉进水里,都是它,它带来的灾难。”   “为世界除害,大家动手。”   处于弱势,小兽气势却不弱,谁敢上前,就与之展开搏斗,身上添了新的伤痕,不怕。   昊天看了有趣,手指轻轻弹动,山间弥漫起了大雾,小兽趁机逃跑。逃到了自己的出生地,团在那儿舔舐伤口,天上开始小雨了,小兽呜咽着往拱起的树根处躲,毛发很快湿透,湿漉漉的眼睛不解地看向天空。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因为出生自戾气,就应该死吗?   死掉的话,是不是就解脱了?   从树根处爬了出来,小兽狼狈地蹲在雨水里,那就让雨水淋死自己好了。   “咦?”   小兽歪歪头,他发现自己身上疼痛的伤口不见了,在雨水的滋润下渐渐康复。小兽蓦地瞪大了眼睛,冲着天空高兴地“唔唔”喊叫,像是在感谢老天爷的馈赠。   绕着玉兰花树跑着,在荒野上飞奔,他并没有被世间遗弃,老天爷爱他。   “老天爷”昊天莞尔一笑,真是活泼的小家伙。   …………   大陆走到了分崩离析地一步,火山喷发、海浪滔天,要不是玉兰花树的根系牢牢地扎在土地上,小兽早就没有了立身之地,会和那些被海水吞噬的动物和人一样,消失无踪。他害怕、无助,龇牙咧嘴地对着沸腾的大海,无济于事,大自然之威下,所有的生物皆是蝼蚁。   从树根处勇敢地站了起来,小兽挺起了胸膛,长尾甩动,把水中靠近树旁的小娃娃甩到了一根浮木上,她的父母同样在那儿。   干了这件大事儿,他的身子却不稳当了,眼看着又有一个巨浪拍了过来,这下怕是要死了。   身子一轻,小兽发现自己倒着向上飞,很快自己小小的身子落到了一个人的手上,那人笑得温柔,声音也是那么的好听,“真是可爱的小家伙,你就随我去吧。”   “呜呜。”小兽挣扎扭头,要去看看抓着自己的人究竟长什么摸样。   昊天帝以为小兽舍不下陪他长大的玉兰树,手指微勾,那棵树飞了起来,越飞越小,被一个光球包裹飞在了他的身边,他说:“现在好了,我们回家。”   小兽现在的视野开阔,他看到了四分五裂的大地,看到了海水倒灌顷刻间淹没的山林、村庄,看到火山喷发、岩浆在大地上蜿蜒,他还看到无数生灵在天地巨变中挣扎求生,一如刚才的自己。   昊天帝也看了过去,淡然地说:“这是天地必经的劫数,是一些生命的终点、又是一些生命的开始,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小兽那时候懵懵懂懂,不明白,救了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不救其他人。后来他知道,悲天悯人、博爱又无情,生命诞生、生命消散,不过是从天地中来、又回归了天地,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   小兽定居在了紫微宫,那棵高大的玉兰树种在了昊天帝寝宫的前面,小兽被安排住在他的旁边,天帝给小兽取名为海。海博大宽容、海变化莫测、海凶猛滔天,不畏惧谁、也不欺辱谁,希望小兽成为屹立天地间的男子汉。   昊天帝找到了新的乐子,教导小兽一切,教他怎么修炼、怎么适应天上的生活,教他读书识字、学习武功本领。后来,小兽化形,成了个七八岁的娃娃,还是娃娃的海并不爱笑,成天冷着一张脸,带着婴儿肥的嘟嘟脸庞只有天帝会捏,其他人看到这个长相精致可爱的孩子,只会望而祛步。   戾气中诞生,令人畏惧。在天帝心目中地位之高,令人敬畏。   钟声不断响着,催着海去学习。   有一段时间昊天帝很忙,忙着给偷懒的天道代班,被忽视的海闷头闷脸却特别会想法子,他逃课吸引昊天帝的注意。   为了让小家伙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昊天帝做了一口钟,里面加了海的一滴血,只要海不按时上课,就会不断地敲响,直到海上课为止。   “主人。”怯怯的声音从海拿着的剑里面出来。   握着剑比划着一招一式的海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该上课了。”   “话多。”   “嘤嘤嘤嘤,你不去上课,天帝要不高兴的。”   海翘了翘嘴角,冷冷的小脸霎时好看明艳,不过他很快就将嘴角压平,又变得面无表情,“我知,稍等。”   惊鸿剑抽抽搭搭,不敢大声哭影响到主人,他还只是剑里面的一抹器灵,不会化形。主人不怕,他好怕怕,就怕天帝扫他一眼,自己这缕浅薄的意识便消散于无。   又认认真真地比划了一会儿,海收工往教室那儿去,一路上见到他的仙子仙娥纷纷站在路边躬身行礼。等海走了,才站直身子继续手上的活儿。   到了教堂前,海看到端坐于主位的高大男人,眼睛蓦地发亮,他小跑着过去,“尊上。”   “调皮,我不看着你,你就偷懒不好好学习是吧。”昊天帝很爱笑,他伸手捏着海脑袋上的丸子头,松开手,手指挪到了海的耳朵,惩罚性地轻轻提了一下,“揪揪耳朵,让你长长记性。”   海孺慕地说:“海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我还不知道你啊,屡教不改,还有下次。去吧去吧,去位置上坐着,我给你讲经。”   海笑着说:“他们讲的不好,我不喜欢。”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缠着我就是了。”   海跪坐到下手,拿出一本经书,开始听昊天帝讲经。一段结束,昊天帝让海自行消化消化,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他就在这儿,短时间不会走的。   昊天帝解开束发的玉簪,如瀑一般的长发披散,长袖一甩,他姿态清闲地躺在了椅子上,微阖了双眼似睡非睡。海呆呆地看着他,他外表看着不大,但已经成年了,等下次化形便是真正的男人。   低下头,海看着纸页上的画像,自己画的不好,画不出昊天帝的万分之一。   “我的海真厉害,竟然学会画像了。”昊天帝突然出现在了海的身后,背着手弯腰,长发垂落到海的脸庞。   海一下子涨红了脸,手足无措起来,“我、我、我……”   “被我发现害羞了?”昊天帝看到羞红了脸的海,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伸手碰了碰,真可爱呀。手上还残留着海脸上的温度,昊天帝顺势拂过纸页,纸页上的昊天手上握着一朵玉兰,真正的昊天帝手指拂过,那朵玉兰开始旋转,跃出纸面,飞到了海的眼前。“吹一口气,把它吹到枝头上去。”   海依言去做,得了这口气的玉兰飞了起来,飞到了玉兰树的枝头上,待在警醒钟的一旁。   再后来,海再次化形,成了比天帝还要伟岸的男子,带领着兵将斩杀一切邪恶,凶名远播四方,成了九重天上第一战神,是紫微宫的神将。   无论他拥有了多少称呼、多少头衔,看着昊天帝的目光始终没有变过。   时间转瞬间到了昊天帝万年劫难的时候,他需要下界历经五个轮回,成功便回归正位,失败便天人五衰、回归天地。   “尊上,让我跟着一起去吧。”站在教室前,海倔强地要求着。   昊天帝脸上的表情平静,不喜不怒,“不行。”   海,“魔没有历劫一说,入不了凡尘轮回,但我宁愿拔出神格、剔除仙骨,只愿意追随在尊上左右。”   “海,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围着我转,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家。”   “尊上!”海惊慌失措,“您要赶我出去?”   “赶?不是,是让你有自己的生活。如你一般年纪的,都有了家庭,难道你不想?”昊天帝慈爱地看着海,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战将,“紫微宫中生活单调,养成了你老头儿一般的性格,是我疏忽了。我去历劫,你就安心在九重天上守着,也许等我回来时,能看到你成家。”   “不,不不!”海大吼着,吼完了之后哀求地看着他的神,“尊上,我只想待在你的身边,跟随你左右,永远做你的神将。”   “一直?”昊天帝从主位上走了下来,走到了海的跟前,赤脚踩在地板上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为什么?”   声音中,有疑惑和不解。   海低头咬着下唇,他不敢看昊天帝的眼睛,怕看到厌恶,更怕看到不解。   “怎么了,我的孩子?”昊天帝摸着海的头,如同小时候一般。   海握住了那只手,抬起头坚定地说:“尊上,我不是孩子,更不是你的,我不想当你的孩子。我想成为你的爱人,我爱你。”   “噗。”昊天帝笑了,“我也爱你。”   面对昊天帝的笑容,海如坠冰窖,他的笑容干净、明朗,除了笑意,其它什么都没有。   昊天帝什么时候离开的,海不知道,反应过来时,天边金乌西落,一天结束。   “主人?”惊鸿剑怯怯地喊了一声。   脸色沉得可怕的海拔出剑,挥出一道剑气,“怕不怕,跟我走一遭人间。”   惊鸿剑鼓足勇气说:“不怕。”   “我们走。”跟着尊上的脚步。   在他身后,因为那道剑气,警醒钟掉了下来,胖胖的玉兰花变成了两半落进了一只手里,那人发出一声叹息。   不喜不悲、无情无恨,昊天帝知道海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给不了任何回应,心不会动上一下,三生石上无姓名,他生在天地间又不在五行中,是不会有爱的。   画面再次一散,来到了堕仙台,进入轮回,只能从这里跳下去,天雷滚滚、闪电阵阵,全都打在了海的身上……   扭曲的闪电停止、轰鸣的雷声不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了出来,挥去了所有画面,过往的回忆就到这儿吧。披散着长发、身穿云色绣祥云图案的男人坐于云端,他笑着说:“过分了,雷劫打在身上很疼的。”   一个轻哼,一团光出现在了男人的面前,光说话了,确切地说声音直接出现在男人的意识内:“谁让你在人间玩的不回来了!和你那个什么海的谈恋爱,好玩吗?!哼,还继续吗?”   昊天帝歪着头说:“你说呢?”   “哦。”光团幻化形状,成了聊天软件里面的小表情,正在不屑地挖鼻孔。   “我不在的时候,你倒是学到了许多。”   天道再次一哼,他无论经历过多少岁月、看到过多少红尘,依然是纯真的稚子之心,就是小孩子脾气。他又有了变化,成了两只小爪爪鄙视的表情,“不厚道啊不厚道,说好了五世便回,你竟然还来了个第六世。害得我不能够好好玩耍,天天上班,哼哼哼。”   “我看你上班的时候玩的也挺好的。”   天道又幻化了摸样,成了章俟海,做着各种怪相,一会儿拱鼻子,一会儿歪嘴,“没有某人舒服,还能够谈恋爱。”   “别用他的脸做这种摸样。”昊天帝头疼地扶额,真是拿天道没有办法。   “那这样呢?”天道成了丢丢,笑嘻嘻、没皮没脸地看着他。“这人不过一钟尔。”   “……你故意的吧。”   “哎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再一次变化,胖嘟嘟的大点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天帝身边,趴在他的腿上,抬头看着,“这人,不过一木灵尔。看到了这些人,有什么想法?” 第167章 欢迎回家   “我的答案……”   “是什么?”   “等我处理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你就知道了。”昊天帝笑意盈盈,看向天边一抹斜阳, 坐于高处, 夕阳触手可及, 霞光万丈铺洒而来,有龙凤齐鸣、有鼓乐阵阵, 齐齐祝贺昊天帝归位。   紫微宫内,花落百年的长寿木再次生长, 开花、结果,只在一瞬。   …………   ……   白荡山山脉附近特别是小镇红叶上空的天气现象,吸引的关注不比上次浓雾的少,当时的视频发到网上之后, 看到的网友竟然淡定地说:红叶镇啊, 那就对了。   那边发生的怪事太多,网络投票统计,到现在还是网友们最想去的神秘之地。这一点, 从红叶镇进出通道上的关卡不拆反而加固就可以看得出来了。铤而走险的人很多,想要一窥红叶镇内情况的更多,有人想到了翻山, 最后困在山里面打电话求助,如此种种的例子不胜枚举。   不过与上次浓雾事件不同, 上次属于华夏内部的自嗨,因为国家方面做了管控,网络上闹得再厉害, 也没有闹到国门外。而这回天气异象吸引到了外国人的目光,不仅仅是华夏有能人异士,外国也有妖魔鬼怪啊,洞天福地谁不想进去。   因为红叶镇,华夏再次成了国际上的香饽饽,不过是低调进行中,普通人也就是发现最近外国领导人来华访问变得频繁。如果身在红叶镇中,会发现镇子上多了许多外国面孔,那些老外好奇怪哦,有大白天拿着个水晶球嘀嘀咕咕的、有戴着尖顶宽帽檐黑色帽子鬼鬼祟祟的、有脸色苍白只敢夜间行动的……   这些来自于外国,分不清楚种类,可以统称为魔法师的家伙,经过华夏政府同意、在国安一处严格审批下才进入了红叶镇,进到镇子里面之后受到的限制也很多很多,比如和平路尽头的望乡客栈就不准去。   有个皮肤苍白、眼睛发红、会变成蝙蝠、自称是某某公爵的家伙不守规矩、不听劝阻,傲慢地进入了客栈颐指气使,要东要西不说,看到长相精致的丢丢竟然要“拥吻”,说是赐予他永恒的生命。最后,客栈上的天帝结界教他怎么当吸血鬼。   六娘嘴角勾着嘲讽的笑容,手上提着一只大篇幅扔进了簸箕里,素手轻拍,对郭跃说:“和杨奉说,要是再有垃圾玩意儿来客栈打扰,下场就不是现在这样了。”舌头伸出来舔着红艳的唇,她说:“我们并不介意加餐吃点儿西料。”   憨憨的郭跃毛脸上毫无笑容,沉闷地应了一声,把簸箕端了起来,包括里面那只不知死活的大篇幅,“我去去就来。”   客栈内少了主人,死气沉沉的,他们还要骗着孩子说,秦老板和章先生临时有事情出差了,很快就回来的。   丢丢已经长大,隐约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不敢往坏处想,总盼着下一刻,爸爸和爹爹就会携手走进客栈。爸爸会笑着对他说:去活动活动,不准老看书。爹爹会抱抱他,让他听爸爸的话。   孩子大了,骗不住了。   就是大点点也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他不叫不哭,蔫搭搭地黏着哥哥,哥哥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不吵着要爸爸。惊慌失措、易受到惊吓的摸样,丢丢宁愿他大哭着要爸爸,也比乖巧到令人心疼强。   “点点,我们吃午饭了。”丢丢抱着弟弟待在临水平台上,他盘腿坐着,弟弟坐在他的两腿之间。   小包子垂着头,两只小胖手捏在一块儿,闷闷地说:“哥哥,我吃胡胡,爸爸回来呀。”   大点点和他爹爹、他哥哥一样,不喜欢吃胡萝卜,秦深总是想法设法让吃点儿,达到营养均衡。   丢丢搂紧了弟弟,眼睛酸涩,强忍着把泪水给逼了回去,“爸爸和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要着急,出差嘛,总是需要时间的。”   “出差坏!”大点点的声音带着委屈,他想哭,想爸爸。   “对,是老坏了,等爸爸和爹爹回来了,我们就说,以后不要出差。”   “嗯。”大点点哭鼻子了,他忍不住啦,“呜呜,坏坏,以后不要。哥哥,我想爸爸,想爹爹。”   “哥哥也想呢。”丢丢“哎呦”一声抱起了小胖墩,尽量转移弟弟的注意力,吃饭睡觉、时间很快就过去的,“走吧,哥哥带你去吃饭,说不定吃完了,爸爸就回家了呢。”   “不饿。”大点点低着头,郁闷地说。   “你又来哟。”丢丢把弟弟举高高,他现在臂力够够的,点点再胖点儿,他照样抱得动。举高高的点点,肚子差不多到丢丢的脑袋边,丢丢低头把耳朵贴了上去,听到了“咕噜噜”,他夸张地做着惊讶的动作,“哇,我们大点点肚子有东西在叫,叫得好大声啊。”   眼角还挂着泪水的大点点害羞地去捂肚子,“没有没有,才不饿,哼哼。”   “哦,那好吃的蛋包饭、糖醋肉丸子、鱼肉鸡蛋羹,哥哥吃掉了哦。哥哥记得,刚才六娘过来还说,今天吃饺子呢,宝成伯伯做了好吃的鱼肉饺子,里面放了玉米粒哦。”在爸爸和爹爹离开的第七天,丢丢依然使出浑身解数哄着弟弟吃饭。   小家伙明明食欲贼好,爸爸在家的时候,到点了不给吃饭,还会吵闹。但爸爸一不在身边,他就无心吃饭,怏怏的像是失去水分花盘低垂的向日葵,阳光再好却提不起兴致。   点点羞羞地把脑袋埋在哥哥的颈窝处,小小声地说:“不吃饭,爸爸来说。”总有那么一两天,到饭点了大点点的注意力却被其它吸引住,那时候爸爸会来。   丢丢一愣,好不容易逼退的泪水一下子决堤了,他努力抬头瞪大了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他明白弟弟为什么爸爸不在身边的时候不好好吃饭了,因为不好好吃饭,爸爸会凶凶地过来说,点点知道自己犯错误之后,会低着头捏着小手站着,左边的小肉脚踩在右边的上面,低头认识错误一会儿,他就嘻嘻笑着跟在爸爸身后,颠颠儿地去吃饭。   “哥哥?”   丢丢按住弟弟的脑袋,不让他抬起头,他说:“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大点点乖巧地应着:“嗯。”   午饭一如既往的精彩,没有因为主人不在而逊色半分。圆滚滚的糖醋丸子裹着浓稠的酱汁,泛着油亮的光泽;金黄的半凝固煎蛋覆盖在炒饭上,蛋液上淋着仇宝成秘制的咖喱酱,小块的土豆丁和胡萝卜丁在酱汁内清晰可见;鸡蛋羹里的鱼肉是鳕鱼,白嫩可爱;还有一道乳鸽汤,小小的翅膀已经撕了下来放在了点点的盘子里,他最喜欢吃翅膀了。   给小宝宝做的水饺是成人版本的三分之一大小,擀得极薄的皮经过水煮变得透明,可以看到里面白嫩的鱼肉内裹着红红的虾仁和黄黄的玉米粒。   多么丰富的一餐呀,但所有吃的人食之无味,味如嚼蜡。   客栈没有了主人,再美好的餐点也没有了光彩。   走出客栈去往红叶镇,找到镇医院走进去。小镇医院医疗水平有限,哪怕小镇东山那儿住进了很多非富即贵的人,镇医院依然没有什么改善,因为人家小区里就有诊所,比小镇医院靠谱多了。   小镇医院是不怎么样,但设施设备齐全,还有让东洲市医院乃至于省医院望尘莫及的无菌特护病房。不过,高端设施没有相匹配的技术人员进行使用,平时放着落灰。而这段时间,特护病房内住进了一位病人,要不是有营养液挂着,这人怕是已经死了。   “小王,你动作轻些。”护士长轻斥小护士。“在医院,你怎么穿了带跟的鞋子,哒哒哒发出来好听吗,还不快回去换。就准许你犯一次这样的错误,让我见到了下一次,你自己写辞呈吧。”   被训斥的小护士紧张地泪花在眼睛里转悠,“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早晨上班起晚了,没有来得及换。”   “这不是理由,还不快去换。”护士长柳眉微皱,人家病人家属拿出大笔钱让病人住在这里,是要最好的护理环境的。更何况,这人还是副院长孟大夫特意关照的。护士长推着车,来到了特殊病房前,她轻轻敲了两下门,哪怕知道不会有任何回应,她依然轻声地说着:“章先生,换药时间到了。”   说完了,等待两个呼吸,护士长推门走了进去。特护病房房间内,只有一张病床,床上躺在犹如纸片一般单薄消瘦的男人。护士长记得,七天前送来时,这人少了手脚但身体强壮,只是短短的七天啊,就成了现在的这般摸样。   唉,不吃不喝,单靠着营养液,怎么可能健壮起来。自己的求生意志没有了,医疗救治不过是拖延时间。   多么风姿卓绝的男人,怎么就了无生气了呢。   “章先生,我给你换药了。”   床上形销骨立的男人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白皙的天花板,深邃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看不到任何的情绪,什么都没有了。   他死了,死掉的是他的灵魂,跟着秦深一起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叫做章俟海的躯壳。   ······   因为望乡客栈没有了主人,客栈离关门歇业没有多久了。再没有新主人之前,渡船不会靠岸,靠在幽冥鬼蜮渡口的渡船上,渡船的主人秦言已经知道了儿子的事情。   他站在船头,望着三途河河面,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他回去了。”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秦深竟然有这样的身世。”渡船管事蔡玉涙拿着一件斗篷披到了秦言身上,他们两个和好了,感情一日千里,毕竟是多年的笔友,了解彼此,跨出去那一步很容易的。   秦言说:“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的。”   “嗯?我怎么没有任何印象。”   “你问我秦深的另一个父亲是谁,我和你说过,没有。”   蔡玉涙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他恼恨、吃醋了多年的事情,答案就是那么的直白了当,秦言从一开始就告诉了他答案,只是他没有选择相信而已。   秦言向前一步,手扶住栏杆,“不知道以后他们怎么办?秦深有着爱人,有着孩子,天帝真就无情无心吗?”   “不知道。”天帝乃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出现的第一个神人,是唯一有资格喊盘古大帝为父神的,高高在上的身份离他们太遥远、太遥远了。   被惦记着的天帝在干一件大事儿,修复全线坍塌的黄泉路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就算是天帝出马还要打个腹稿、做好准备、养足精神、蓄积力量,七天的时间,已经是他全力以赴最快的速度了。新通的黄泉路更宽更高,墙壁进行了加固、地面做了平整,还更加美观了。   有鬼差悄声地议论着——   “天帝闭关,是提高审美的吗?”   “怎么可能,天帝的审美一向很好。”   “那以前?”   “黄泉路是通往哪里的?幽冥鬼界耶,是鬼走的地方,就应该阴暗潮湿,现在的,哪里像黄泉路?阳间公园的情侣大道吧?!”   天帝神识浩广,能够同时接受方圆几千公里的所有消息,各种声音在脑子里出现还不会神经病,可谓是识海坚不可摧、神经粗壮,近在百米的鬼差议论哪里逃的过他的耳朵。   “修严,我改善了黄泉路的环境,不好?”天帝问身边的人,笑语盈盈,观之可亲,见到他的人无不说天帝更加平易近人。   姜修严表情缺缺,很不走心地说:“挺好的。”   “修严这就不对了,有什么意见可以提,怎么可以敷衍呢。”   “尊上。”姜修严拱手,“属下不敢有任何敷衍,尊上喜欢就好。但一定要属下选择的话,属下还是喜欢原来的风格,现在这样,未免失了幽冥鬼界的威严。”   天帝笑了起来,“你们是太严肃了,习惯个几天,习惯了就会喜欢上。哪里规定的,幽冥鬼界就一定是阴森可怖。”他做出来的决定很少改变,至高神我行我素,喜好随心,从不会因为谁而改变……也有一个人,昊天帝笑着摇头,有些改变就是悄然而来的。   他看向黄泉路,以前幽深鬼魅的通道完全变了个样儿,墙壁上长了会在黑暗中发光的荧光植物,有幽绿、有荧蓝、有魅红……看起来像是个奇幻国度,如同阿凡达里面的外星世界。   墙壁有了变化,地面同样不会放过,绿茸茸的草毯上石板铺路,间或可以在其中看见小蘑菇、小兔子,后者是木雕,不会动的。   天帝看着在自己手下诞生出来的作品,失笑地摇着头,他在施工过程中下意识地想到了两个孩子,想着他们也许喜欢这样的通道。   有些变化,真的太明显了。   以前的他,可不会想别人喜欢什么。   “现在的黄泉路,可以用上一百年,等百年后我再来修复,这回你别来打扰了。”修复黄泉路耗费天帝极大法力,付出总是有收获,可以安定百年的时间。   姜修严怔了怔,垂下眼睛说:“属下明白了。”   昊天帝挥袖准备离开,三生石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他索性收势走了过去,抚开了遮挡三生石的彼岸花,露出了三生石,多日前曾经有人蹲在这儿细心地擦拭,擦去了蒙在上面的青苔,露出三生石上不断闪现的名字。   海偷偷做什么还以为他不知道,跟着月老学会了手工做红绳,做好了却不敢拿出来,存放在月老那边。一切自有定数,这段红绳最后还是回到了海的手上,被秦深系上了二人的小指。   天帝想到这儿,伸手凌空抚过三生石,上面的名字刷新的更快,突然从众多的名字里冲出了三个字,颇有些气势汹汹,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说着委屈,缠绕在它上面的红绳断了,要让天帝还他的另一半。   可不是吗,本应该缠绕在两个名字上的红绳从中间断裂,另一个名字彻底消失,红绳断裂处凄惨地飘荡着,如同无根的浮萍,无靠无依。   天帝伸手,从三生石上将这根无依的红绳拽了出来,看着石头上那个被拽得东倒西歪的名字,想了想,把“章”去掉了,留下了俟海,这样看着更好了。   “这是你要告诉我的答案?你的想法就是这个?”   本来在另一个地方忙碌(看热闹)的天道顷刻间出现在了天帝昊天的身边,他无形无声,唯有昊天帝可以看见和听到他。天道好奇地看着昊天把无依的红绳系在了自己的小手指上,红绳到了他的手上跟抹了油似的,滑溜溜,不好系,昊天帝呵斥了一声,红绳秒怂,乖乖地系了上去。   此前,秦深系的时候,天地风雨大作,三途河掀起重重风浪。   现在,天地系上红绳,世界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天帝看向停在肩上的天道,天道笑嘻嘻地说:“既然你给了答案,我就不说啥了啦,上次是表达一下我的小意见。那个啥,我是不会随份子钱的,因为你让我加班了这么久,人家是有小脾气的。喂,你什么过来代班?我最近发现人间又出了几款新游戏,我想去玩……咳咳,不是玩,是考察民情,看看人间疾苦。青少年沉迷于网络是不行的,严重影响学习和身心健康,亲子关系还变差了。这不是,我体验一番,好出台新的规则,来改善情况。嗯,就是这样。”   昊天帝:“……真是辛苦你了。”   “为人民服务,应该的。”天道大言不惭,不过他是个亲民的好天道,应该的嘛。“现在去哪里?去见你男人?”   “去看一个孩子。”   昊天帝身体腾空而起,瞬间到了殷桃树下,一个可爱的小身影扑到了他的怀里,小姑娘娇甜的声音一个劲儿地喊着:“父亲父亲,你又有好久没有来看桃桃。”   昊天帝抱着桃桃跃上了树枝,在上面坐下,把穿着桃粉色齐胸半臂襦裙的小丫头放在了腿上,捏着她头上的小揪揪说:“桃桃好像又长大了。”   桃桃骄傲地挺胸,娇娇地说:“对呀,桃桃又长大了,离着化形越来越近啦。”殷桃树太大了、化形需要的能量更多,需要更长的修炼时间才能够蓄积到,现在天帝抱着的小姑娘不过是一缕凝结的意识。   “真棒。”昊天帝夸奖着,然后说:“桃桃以后不要叫我父亲了。”   桃桃如遭电击,泪水涟涟,抓着天帝的衣袖说:“父亲不要桃桃了吗,桃桃很乖的,以后再也不抱怨父亲不来看自己了,不要抛下桃桃。”   “傻瓜。”天帝修长的手指往旁边的空中一抓,几片桃花纷飞到了他的手中,盘旋着成了一块柔软的、有些桃香的手帕。拿着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桃桃的眼泪,“真是个傻姑娘,还没有听我说完呢。以后别喊我父亲,喊我爸爸吧。”   桃桃打着哭嗝说:“为、为什么呀?”   说到理由,天帝竟然有些恼羞成怒,他在桃桃圆润的鼻头上点了一下,“因为你是你要喊父亲的那个人埋进土里的。”   那时三界还未分开,现属于幽冥鬼界的地方还生活着普通凡人,枉死城是人鬼共居之地。城外种了许多桃树,每到盛开的季节,花红百里,桃香浓浓。人鬼共居,就容易彼此产生感情,生下鬼子,鬼子性情凶残暴戾、面貌丑陋,城外的百里桃林太美好了,他们看桃林已经不顺眼很久。趁着年节的时候,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也烧毁了大半个城池,死了无数的人、鬼……那时候,天帝和海就在。   但,这是这座城市必经的惨痛,他们不会阻止。   海从桃林废墟里捡了个逃过一劫的桃子,天帝吃了一口很甜。   ·   树枝上,抱着桃桃的天帝想了一会儿,后来发生了什么?好像是他想吃第二口的时候发现,海竟然把剩下的全吃了,真是让他现在想想气的能够笑出来。再然后,桃核被海种下,昊天帝在上头轻轻抚摸,留下一缕生气,说是以后可以吃饭更多好吃的桃子。   “羞羞羞,原本指望你长桃子的,长大了才知道,你根本就不会结桃子。”就算是结出来了,也是酸溜溜、干巴巴的。   桃桃害羞地捧脸,“人家还小嘛。”她睁着眼睛看着天帝,突然说:“父……爸爸,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嗯?”   “你以前的笑,只是笑。”   “因为爸爸现在体会到了感情。”天帝说:“你在人间有个哥哥,有个弟弟,等我有时间了,带他们来看你。”   “嗯嗯,桃桃喜欢弟弟们,我很大了,是姐姐。”   “我觉得丢丢是不会同意的,因为你看着比他小多了。”昊天帝比划着,说起两个孩子,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就如昊天帝多了感情,哪怕只是一世不到几年的刻苦铭心,依然改变了良多,他的笑不再是弯弯嘴角,他的笑容中多了情感。站在客栈的小院内,指尖轻碰饱满水灵的番茄,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客栈里的所有人正食不知味地吃着午饭,丢丢喂着点点吃小饺子,咬着小饺子的点点突然愣住,他手脚并用地从哥哥身上爬下来在地上还没有站稳就急哄哄地往外面跑,丢丢扔掉了筷子追在弟弟身后,“点点你干什么?跑慢点儿!”   已经冲出大堂的点点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人,高兴地重现的婴儿语“咿咿呀呀”了好一会儿,冲到了男人的脚边,张开双手,恢复了语言,用力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点点想你。为什么要去出差,以后出差可以带着点点吗?”   “爸爸也想你,我的宝贝。”昊天帝笑着搂住白胖的孩子,心里面属于秦深的情感逐渐占据了主导,感觉不赖。   昊天帝岁月悠长,无论是之前历劫经历的凡尘,亦或是秦深这一世,都是他的一部分。只是他低估了秦深这一世对自己的影响,他是昊天亦是秦深,不再是无悲无喜、无情无伤的至高神了。当神有了感情,同样是普通人。   丢丢站在大堂的门口不敢靠近,昊天帝,不,他依然是秦深,朝着孩子招手,“爸爸换了样子就不认爸爸了吗?”   丢丢奔了回去,投入爸爸的怀里,“爸爸,我想你。”   “我也是。”   一钟尔、一木灵尔,真的说的如此轻松吗?从孕育到出生到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哪里是普通的一个物件可以比的。他们的原魂是他创造,融入了他与海的血液;他们的肉身更是由他与海创造,是两个人共同的孩子。   长发无风自动,转眼间成了短发,宽袖云纹直缀成了普通的T恤牛仔裤,他就是秦深。   客栈内的其他人听到了动静,纷纷站到了门口,见到了这一幕高兴地看着彼此,随后更加恭敬地守在一侧,他们的主人回来了。   ……   “请问你找谁?”护士小王看到站在护士台前的男人,羞涩的视线不知道放在哪里。   秦深说:“你们这边不是只住了一人,我来见他。”他不过是过来说一声,免得这位护士等会儿听到动静匆匆忙忙跑出来查看,然后不小心崴脚,身体不平衡摔倒脑袋砸在花盆上,最后一命呜呼。命不该绝,就这么死了未免可惜。   小王看着男人远处的背影,心脏砰砰跳,她轻喊:“先生你还没有做登记呢!”   “马上出院的,不用登记了。”   秦深推开了病房的门,里面瘦得脱了形的家伙已经挣扎地坐了起来。秦深抱臂靠在门上,不满地说:“我说了让你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们,你就是这么回答我的?”   章俟海看着秦深,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声音虚弱,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欢迎回家。” 第168章 番外一:小讨债的   大点点最近老得意了, 因为成了抱鱼男孩儿。   ·1·   “花花,花花。”   大清早, 刚睁开眼睛, 迷迷瞪瞪地抱住爸爸塞到怀里面的奶瓶, 点点就含含糊糊地喊着花花。   秦深在他的小屁股上揍了一下,无论是表情、动作, 还是语气、神态,皆是众人熟悉的客栈小老板, 好像并没有因为恢复了至高法力、拥有了无边记忆产生不同。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后脑勺长眼睛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很爱, 但是你不能够当痴汉, 收敛收敛吧我的海。”   在他的身后站着章俟海,眼神专注而深情,视线就未从秦深的身上移开过, 他的断肢已经恢复,不是用的藕,而是当年身为神将的他跳下堕仙台时剔去的仙骨, 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修补材料了。身上的寿元之危同样得到了解决,当年剔除的神格重新归来后, 完全不用在乎寿命的问题。   昊天帝对他是真的好,从小宠爱到大的孩……好吧,章俟海不想认可孩子的称呼, 他宁愿自己是童养夫。   昊天帝还给他改了名字。   天帝昊天修复好黄泉路那一日站在三生石前,划去了章俟海名字上的姓,他本想把“俟”同样去掉,但昊天帝觉得俟海、似海,和他凡间的名字秦深堪称绝配,索性不改了。   因此,天上的神将海,自此正式更名为俟海。   至于二人的姻缘,从不因为有没有红绳牵系而定论。不过为了安抚章俟海不安的心,纵使三生石上无姓名,秦深把红线牵到外面去连接总可以吧。   昊天帝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中又有一些奇妙,如此不雅、烟火气十足的动作,他是会做的。这么想,强忍着的冲动化为了实际,送了个白眼给章俟海,昊天帝发现这么干非常爽,他喜欢当秦深,不,确切地说秦深就是他。不可思议,短短二十多年的“秦深”与悠长的生命相比不值一提,对自己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大到身为天帝的他已经不想控制自己、顺心而为。   身为凡人的生活就是琐碎无趣的,睁开眼睛就是柴米油盐,是孩子、是爱人、是生活。不说那些鸡汤与高大上的,踏踏实实地说孩子吧,大点点就是个不省心的,拉臭臭怎么可以不哼哼,嘬着奶嘴就把什么都给忘记了。   “爸爸早饭还没有吃呢,才不看你的臭臭,不给你洗屁屁。”秦深在小儿子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换来孩子弯弯的眉眼,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白嫩的脚丫蜷缩起来在空中踢蹬了好几下,要不是他已经改了吃脚脚的习惯,秦深都要以为他又要把脚丫子送到自己的嘴边请爸爸吃了。   像给孩子换尿布、洗屁屁的活儿,秦深就光荣的交给了“痴汉”中年章俟海,来一个有味道的早晨应该可以让他沉下飘飘忽忽的心。   素来有洁癖的章俟海眉头未皱一下,给了秦深个傻乎乎的笑容,颇有些头重脚轻、仿佛脚踩棉花似的走到了婴儿床边,把喝奶的大点点给抱了出来放到了旁边的大床上,解开尿布,然后就……画面真的很有冲击感,心跟着一下子就落下了。   “爸爸。”嘬着奶嘴被伺候的大点点冲着爸爸伸出手,小爪子在空中抓了抓。   秦深屈起手指刮刮脸,“知不知道羞,你哦,什么时候学会自己上厕所呢。”   大点点学着爸爸,伸手刮刮脸,“羞羞羞。”   “真是傻的可爱。”秦深笑了笑,弯腰在章俟海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一声像是在说大点点、又像是在说章俟海,意味深长哦。“我先去大堂了,在外面等你和孩子。”   章俟海呆愣当场,等回过神时秦深已经走掉了,而他的手指,竟然无意识碰到了孩子的屁股(还没有洗呢),被压制的洁癖症有冒头的趋势,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章俟海看向孩子,大点点抱着奶瓶无辜地回望,他真的超级无辜哒,嘬嘬嘬……专注喝奶奶一万年。   眼中浮现出笑意,章俟海莞尔,以前只是在脑海中纷乱出现的记忆已经彻底串成了他过去的一切,自己已经不是记忆的旁观者,而是记忆中有血有肉的人。不过,如上变化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因为始终追随的天帝、挚爱一生的秦深都在,足够了。知道结果会是如此,他跳多少次堕仙台、受雷击加身之苦也无所谓,一切值得。   更何况,他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老人说的对,孩子生来就是讨债的,你就是个小讨债鬼。”章俟海捏了捏大点点圆润的鼻尖,“那时候剑气挥在你的身上一定很疼吧。”   “唔?”大点点歪头看爹爹,不明白。   “你继续喝奶吧,喝完了吃早餐。”   当年,神将海挥出去的剑气将陪伴他多年的警醒钟、玉兰花斩落,是昊天帝将他们破碎的魂魄收集起来。警醒钟产生懵懂灵识的时间长,受了一剑不过是魂魄不稳,昊天帝送去幽冥鬼界的轮回池,用轮回池内的清水温养他的魂魄,修复好了便可以投胎;木灵的灵识弱小,经受不了那一道剑气的摧残,昊天帝留下了自己的一滴血,将他送去了送子娘娘那儿,让送子娘娘慢慢温养。   没有想到,这两个小东西,兜兜转转和秦深、和章俟海缘分不断,这一世续上了。   他们,可不就是过来讨债的。   九月份刚开了个头的天气,冷说不上、热的也勉勉强强,可以赤膊的中午过去、早晚就成了裹上大棉袄含羞带怯的小姑娘,真不知道现在的季节应该怎么穿。章俟海给大点点白色的短袖棉T下面配了一条九分的背带裤,能够裹住脚踝的薄袜上套了一双有镂空花纹的小鞋子。   因为早晨天微凉,T恤外面罩了一件冲锋衣,极为难伺候的青色穿在白胖可爱的小娃娃身上没有任何突兀,时尚感是穿不出来的,呆萌的味道十足。点点抱着要给花花喂的奶瓶,没吃早饭之前他要先和小伙伴互动互动。   绕过爹爹修长的腿,点点敦敦敦跑了出去,站在临水平台那儿,奶含量爆表的小嗓门挺响亮,“花花,花花,吃饭饭、喝奶奶。”   无须大点点召唤多长时间,花花便跃出水面,还顺带将衔在嘴巴里的一个大河蚌扔到临水平台上,河蚌比大点点脑袋还要大呢,出了水河蚌便收缩了柔软的肉紧紧闭着蚌壳。   “哇,好大呀。”大点点歪着头,“什么呀,可以吃吃吗?”   花花点点头,还说特别好吃。   大点点大概是明白了,反正是可以吃的,给爸爸就可以啦。嘿哟嘿哟地趴到平台边缘,伸长了胳臂给花花喂奶,“花花好漂亮,好想抱抱。”   嘬奶嘴的花花若有所思,等奶水喝完了,花花没有像以往和点点玩一会儿就离开,而是尾鳍用力地在水下摆动,哗啦啦打出水花,蓄力够了,她猛地往上蹦,准确无误地落进了大点点的怀里面。   满身水花、湿漉漉的大点点在秋日温暖干燥的阳光下怔住,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久久发出一声叹息,“哇~”   花花还挺有分量的,大点点跌坐在地,屁股肉多多,不疼。把花花放在腿上,离了水的鱼并没有焦躁不安,相反一出生就有灵识的花花比父母还要适应这个社会,出水后身上裹了一层水膜进行保护,她好奇地看着水上的世界,不同的视角,充满了新意。   哇哇着感叹连连的大点点伸出小手抚摸着花花的脊背,“好可爱,花花最漂亮了。”   孩子们身后,同样被溅了一身水的章俟海苦笑着摇摇头,果然,孩子是来讨债的。   ·2·   大点点想见哥哥了,非常非常想。他掰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数着数,“一天、两天、三天、十天、一百天……哇!点点好久没有见到哥哥,想。”   天数的概念有些模糊,大点点委屈总觉得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哥哥了。   点点此时此刻坐在吧台上,眼巴巴地看着忙碌的爸爸。   今天又是渡船靠岸的日子,来了很多很多要去幽冥鬼界的客人。黄泉路修好了,免费的不用,他们还是宁愿花钱来坐危险系数更高的渡船。   “黄泉路改成那样,不符合我的逼格,娘们兮兮的,不去。”   “别这么说,挺好看的。”   “那你怎么没有去?”   说好看的男鬼憨憨地说:“这不是黄泉路修好了吗,我家丫头喜欢着呢,吵着要提前看看,她们娘两换了号提前去幽冥鬼界了,我没有换,过来坐渡船到那边和她们会合。”   “哦。”不满意黄泉路风格的鬼同情地看男鬼,一家三口同时那个啥啥啥了挺惨。   “诶,兄弟别这么看着我,我和我家那口子车祸去的早,我家姑娘八十了,寿终正寝。当年闺女出生的时候,我在树下埋了一坛酒,准备姑娘出嫁的时候喝的,现在那坛酒埋在那儿八十多年了,不知道味道如何。”   “……”好像比刚才更加悲伤了。   站在吧台后的秦深囧,客人们的闲言碎语他听得清清楚楚,个人私事也就算了,竟然吐糟他的审美,不能忍啊。   插嘴,“黄泉路真有那么难看?”   说得正起劲的两个鬼吓了一跳,质疑黄泉路新设计方案娘们的鬼见是老板在问,索性大倒苦水,“黄泉路可是通往幽冥鬼界的耶,鬼界是什么地方,布满阴气、幽魂处处,十八层地狱内受刑的凄厉哀嚎据说传遍整个鬼蜮,气氛多恐怖啊。再看现在的黄泉路,梦幻风格,踏上去不像是去投胎的,反而像秘境冒险,不阴森、不刺激,不符合我国对于黄泉路的固有想象,不行不行,更加与我的穿搭不符合。”   秦深看向该鬼的穿着失语了,用他与天地同寿的大脑想想也想不通,仙风道骨的古风打扮就和过去阴暗逼仄的黄泉路搭了?   “我这叫反差萌。”   秦深:“……”算了,和现代人有代沟。   衣袖被拽了拽,秦深看过去,看到一只肉肉的小手手捏着自己的衣服,小肉手又白又嫩,比他见过的上古青莲产的藕还要好看,因为胖胖的,手背上有五个小窝窝,每次用力握拳小窝窝就消失一次。秦深顺着孩子的小手往上看,看到大点点气鼓鼓的脸,顺带收获一声娇憨地“哼”。   糟糕,光顾着问客人为什么不去黄泉路,忽视了可爱的点点。   “爸爸,又坏了!”大点点嘟囔。   “爸爸好好的。”秦深把儿子抱起来,“你这个小东西,和你爹说的一样,你啊就是个小讨债鬼。爸爸带你偷偷去见哥哥,见到哥哥不允许发出声音知道吗?”   “为什么呀?”大点点疑惑地歪着头。   秦深带着儿子跨出一步,就离开了拥挤的大堂,来到了客栈门外。门内人头攒动,但不会因为少了老板就运作不良,因为老板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啊。他直接把往登记薄上落笔的权限给了六娘,忙的时候完全可以交给她来做,六娘可有八条腿,换言之,可以当八只手来用,效率杠杠的。   “因为哥哥在军训,你发出声音会分散哥哥的注意力。”   “哦。”大点点似懂非懂地挠挠头,不是很明白哈。   秦深伸出手在空中一抓,一顶浅蓝色的遮阳帽便出现在手中。看到帽子,大点点垮下脸,还以为不用戴帽子了,扯着扣在脑袋上的帽檐,“喵喵喵!”   “……哪里学的怪叫!”   大点点掷地有声,“大白。”   窝在阳光下晒太阳的白虎神君被从天而降的一口大锅盖住,“喵喵?!”左右看看,浑身发寒有木有。   因为双亲的事儿,丢丢晚报到三天,比同班同学少了三天的军训,稍微幸福一米米。毕竟秋日的阳光挣脱了清晨最初的绵软无力之后就异常的凶悍,直直地晒在人的身上,把一个个缺少锻炼的少男少女晒得汗如雨下、小脸蛋儿个个通红。   镇上学校小初中是在一块儿的,小学上完了就直升初中,班级同学会做适当调整,但大体不变。周围的同学没有大的变化,授课老师变化就更小了,丢丢他们班的班主任还是吴老师,在红叶镇学校当老师是个不小的挑战,特别是语数外的主课老师,掌握的教学知识从小学到初中,不仅仅是如此,教了六年的皮孩子还要继续教三年,好苦。   今年镇初中一年级的班级有所增加,盖因为红叶镇声名远播,家长就想方设法把孩子挂靠进来,各显神通,比往年足足多了一个班的学生,生源甚至来自于全国各地,可谓是神奇。   镇初中的军训不会高端到去军队,而是自家体育组老师带头进行的集训,意在让学生锻炼体魄、坚强意志,拔拔身上的懒筋儿。章俟海的原保镖聂冰操练起学生来可谓是得心应手,谁让他是从最会训练人的军队中出来的,看他操练出来的体育组老师就知道,快五十岁秃顶的体育老师已经成功减掉了大肚腩,成为了干练的中年中气十足地吼着孩子们。   “站直,小小年纪一点儿精神气都没有,怎么应对未来的三年初中,还有更辛苦的高中。年轻应该有朝气,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肚子比我的还要大,放暑假在家里面打游戏当沙发土豆了吧。”中年男老师在站军姿的队伍左右走来走去,打量着朝气勃勃的孩子们,他擅长挫折教育,总想着压压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们,让他们踏实下来。苦口婆心地说:“你们可是祖国的未来,怎么可以随便糟蹋自己年轻的身体。小小年纪,就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体重比我还要多,个子却一点点,像这位同学这样就不行……”   人群里发出“噗嗤”的笑声。   老师清醒过来了,他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精致的眉目尤带稚嫩却不减正在逐渐成型的英气,黑亮的眼睛灼灼有光、精神奕奕,不合体的作训服到了他的身上不可能变得好看,但看起来还挺和谐,像是青年人喜欢的另类穿搭,不奇怪。   大点点凑到爸爸的耳边小声地说:“哥哥,我的。”骄傲满满。   秦深已经抱着大点点来到了学校,就站在操场一角的树荫下,还未放下孩子,因为站在地上点点的小矮个视野太窄,可看不见他心心念念的哥哥。   操场内,老师欣赏的目光在丢丢身上停了片刻就继续自己的说教,“像这位同学就非常好,值得大家学习。不过,他这样的是少数啊,我教了这么多年书,你们是我带的最胖的一届学生。”   学生:老扎心了。   “像这位同学……”老师太会挑了,他又站在了龙龙的身边,看都没有看的准备拿这位健壮的小伙儿做反面教材,刚起了个头停住,有刚才的教训在,果断去确定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身材如何。老师被扎心了,酸溜溜地想,怎么比自己还要健壮,阳光英武的少年啊。   ·3·   丢丢军训完了之后有两天的休息时间,休息完了就正式报道上课,也算是学校给的军训后福利。   休息的第二天,秦深带着一家人来到了黄泉路口。他无意间说漏了嘴,说在幽冥鬼界有个妹妹,孩子们就好奇那个妹妹(姐姐)究竟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丢丢就更加疑惑了,他根本就没有见到爸爸怀妹妹啊,这个妹妹哪里来?   带着种种疑问,一家子进行了幽冥鬼界一日游。   第一站,黄泉路。   黄泉路自从修复之后在众鬼之中议论纷纷,有diss地府审美风格的、有忐忑里面会不会出现陷阱的、有期待着进去看看的……说的最多的就是黄泉路的风格大变,老派的鬼说完全没有华夏神话传说中的味道,这要是传到国外去了,多跌份儿;新潮的鬼完全不赞同这种说法,有创新才有新意,说不定能够吸引很多外国鬼过来投胎呢,为冥界创造外汇收入啊。   后者这……想法挺好,挺好。   华夏“老”神仙的手笔,怎么可能是西方奇幻风,明明用的都是华夏本土品种进行布置的。   纠结风格的同时,鬼魂们是感激的,因为黄泉路拓宽加固,自从修复后再也没有出现坍塌导致鬼魂死亡事件的发生。   安全就是生命,就算是改成童话风、萝莉风等等,他们也认。   修复之后,黄泉路从单行道变成了三行道,两道为正常通行,一道为绿色通道。普通鬼就别肖想啥绿色通道的极品待遇了,这是为重刑犯准备的,不过今天上面走了一家四口,确切地说,是走着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小白胖子被家长抱着。   秦深一家这趟旅行用行内专业术语概括就是“观落阴”。发展发展,说不定阳间那些天师能够多门生意,和地府合作,开发开发幽冥鬼界一日游等项目……   秦深蛮欣赏自己的杰作,经过一段时间的养护,初初种下去催生长大的荧光植物扎根繁衍,在阴气极重的黄泉路竟然开出了点点的碎花,如同星光点缀夜空,多了几许飘忽的浪漫。   “浪漫”的植物还吸引来一些不畏惧阴暗阴气的小生物,类似于萤火虫的一种甲壳虫便是其中一员,飞起来时如同辰星坠落,又添了几许梦幻。   很美啊。   两个孩子已经彻底被吸引住,大点点朝着哥哥张开小手,他想待在哥哥的怀里面说话。   秦深乐得轻松,将小胖子交给了丢丢。   黄泉路很长,从人间去往幽冥鬼界挑选了最短的距离也要两三公里。如此长的距离秦深怕丢丢抱得胳臂疼,就让惊鸿变成了风龙托在大点点身下,减轻丢丢的负担。   被修复好的惊鸿屁颠屁颠地照做。   秦深和章俟海并肩走在孩子们的身后,两个人牵着手,没有怎么说话,但气氛好极了。   黄泉路内的景色并未一层不变,因为荧光植物有自己生长的地盘,前面是碎星,中断是大朵大朵的不同形状花朵,最后一段植物会动,犹如发光水母。   从黄泉路出来,看孩子们意犹未尽的脸,秦深被diss的审美心终于得到了治愈,为了孩子,一切很值得。   躲在丢丢背包里的白虎神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喜欢热热烈烈有温度的阳光,作为阳刚气十足的神兽,幽冥鬼界的气氛真不适合他,早知道就不凑热闹跟着来了。   说好了今日是幽冥鬼界一日游的,秦深他们还真的玩了起来,见识到了很多鬼界的风土人情,看到了客栈一开张时来客栈的缘法和尚登台讲经、度化世人,有鬼不服,当场讲经法坛成了全武行,喊热闹的吃瓜群众更多了;看到了在地府宣传部当话务员的小凉牵着他公子的手,两鬼之间围绕着的粉红泡泡虐狗无数;还看到很多曾经来过客栈的鬼在另一个世界忙忙碌碌,幽冥鬼界同样鲜活。   最后,一家子来到了桃桃这儿。   为什么一开始不来,就是怕他们去逛街了,无法离开本体的桃桃会难过。   “别看我样子小,但我有好几千岁了,比你们大多了。”娇俏的小姑娘被喊妹妹不服,撸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让自己的手伸出来更加明显,比了个“八”的手势,“八千岁啊,你才多大。”   看到穿着齐胸襦裙的桃桃,丢丢非常喜欢,完完全全是他心目中妹妹的形象嘛。就是有一点不好,小小的、不到自己腰的妹妹强调自己很大很大,想当姐姐,这怎么可以!丢丢伸出手比了一下身高,狡黠地说:“不管年龄,我们比身高,我比你高多了,所有我是哥哥。”   “哥哥。”奶瘾上来,嗑奶瓶的点点无条件站在自己哥哥身边。反正他还小,争论哥哥姐姐的事儿轮不上他。   桃桃提着裙子,露出小脚,穿着绣花小鞋的脚不服地用力踩,怎么可以欺负她矮。小手往身后一指,“我的本体比你高一万倍,所以我是姐姐!姐姐,一定是姐姐。”   丢丢收回了视线,直接把妹妹从地上抱起来,轻轻巧巧的,比点点大却比点点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有妹妹真好。”   桃桃无力地趴在丢丢的肩膀上,敢情她说的哥哥……呸呸呸,是弟弟,弟弟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啊。   哥哥抱了别人不抱自己,大点点急了,向上伸出小手,“哥哥,哥哥,点点,抱,我要抱。”   孩子们在树下热热闹闹的,两个人大人坐在树上。   树上又盛开了朵朵桃红,晕染了整个世界,粉红了眼也红了心,不知何时唇碰到了一块儿,等秦深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伸手按住了章俟海的脑袋让这个吻来得更深……   ·4·   大点点成了电视儿童,电视只不过是个模糊的说法,因为有着声光影像效果的电子产品不仅仅是电视,还有手机、平板等等。点点想看动画片,想看视频,反正就是想看会动会说话的东西。   秦深不给他看,还把他送到了镇子上章老爷子这儿,因为今天秦深准备把客栈内大点点能够接触到的电视等等全给拆了,回来的时候看不见就清净了。   大点点委屈成一团坐在沙发上,章老爷子安慰点点,“点点,我们可以看书啊,书上有图画,很好看的。”老爷子夫妻年纪大了,不喜欢看电视、平板,手机也不怎么用,的确是个隔离的好地方。   孩子大了就不好骗,完全无法用小时候那一套“一小时、半小时、二十分钟”来哄骗了。大点点聪明,卖萌撒娇从大人那儿要来手机刷刷刷,等秦深发现情况不对时,小家伙已经成了眯眯眼,视疲劳导致的,幸好没有近视。不过,不好好管管,离近视不远了。   大点点蔫搭搭地说:“太公哟,点点就看一会会儿。”   章老爷子动摇,他猛地站了起来,“保护视力、保护眼睛,不看手机、远离电视……”边说还边上下摆动胳臂。   很魔性。   说了两遍,大点点受到感染,咯咯笑了起来,站在沙发上跟着太公一起做,“保护视力、保护眼睛,不看手机、远离电视……”   老爷子擦掉额头上的虚汗,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掉,只要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他这一套还是蛮管用的。   过来接孩子的秦深和章俟海在门口看到一老一小跳着“保护视力健身操”乐了,老爷子这么做,真不容易。 第169章 番外二:孩子们   ·5·   点点要离家出走了, 原因以下——   “爸爸,我要吃冰激凌。”   “不行, 你太胖了, 要减肥。”   大点点郁闷了, 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软肉,明明一点也不胖。奶奶爷爷他们说了, 身材刚刚好的。   他要生气了,背起自己的小包包, 他要浪迹天涯,哼。   已经两岁多,精确点儿是二十六个月的点点走路溜溜的,被爸爸拒绝了吃冰激凌的合理要求之后, 本应该睡午觉的他趁着爸爸不注意从客栈溜了出来。走在和平路上的点点嘟嘟嘴, 挺着小肚子走的好难过,时不时回头看客栈,闷闷地想为什么爸爸还不来找自己, 自己都要离家出走了!   现在已经离家很远了,为什么还不来!   爸爸不要点点了。   大点点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小脸儿一下子变得煞白, 两只小手捏在一块儿,有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他成了没人要的宝宝。   “点点你在干什么呀?”   大点点连忙用手胡乱地擦着眼睛,他可是小男子汉,不能够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哭的。可惜小男子汉现在眼睛红彤彤, 眼角还挂着没有擦干净的泪水,一看就知道是哭了,但和大点点打招呼的修竹当自己没有看见,自然地问点点,“大中午的点点怎么不在家里面睡觉?”   “睡不着。”点点闷闷地说。   “哦。”修竹看点点的样子,肯定是和大人闹矛盾了,感叹人类的小孩子就是厉害,才多大啊,就知道和爸爸生气了。“你爸爸在家吗?我过来送吃的,有我竹林那儿新养的珍珠鸡、竹鼠,还有我上午做好的竹筒饭,竹筒饭里面放了鸡肉丁和玉米的。”   大点点听到好吃的眼睛亮了,“竹筒饭是什么?”   修竹伸手从自己的背篓拿出一管竹筒,垫了烤网烤的,手臂粗的竹筒表面呈现出杀青的颜色,局部略微烧焦发黑,摸上去还有微微的暖意。“这个就是了,吃的时候把塞在上面的芭蕉叶子拿掉,里面的米很香的。”   “咕咚。”大点点眼馋地吞着口水,不过他是个有礼貌的孩子,近在咫尺却没有抢,而是乖巧地说:“叔叔,这个竹筒饭可以给我吗?我买。”   “嗯?”修竹本来就是要给点点的,竹筒不大,小孩子两个手抱着就好。   大点点蹲下来把自己的包包拿到身前,小包包是海绵宝宝的形状,方头方脑的,还有两条软软的腿,手臂直接做成了背带,点点很喜欢他这个小包包,里面塞了很多他的宝贝,今天离家出走,当然要带着啦。他从里面拿出两颗透明糖纸包着的水果糖,圆溜溜的,草莓的颜色,出自于紫微宫内的大厨之手。   点点奶声奶气地问:“我用这个买可以咩?很好吃的糖糖,草莓做的哦。”   修竹本想说不用,直接给你,耳边有小风吹过,话到嘴边变了摸样,“好的,竹筒饭给你,好好拿好。”   点点礼貌地说:“谢谢。”   重新背好包,点点抱着竹筒饭,更加有信心离家出走了,“不给宝宝吃冰激凌,宝宝不回家家。”   胖墩墩的小家伙快乐地往外走,他要去找山山,他还要去学校找哥哥。告诉哥哥,爸爸是怎么对自己的,哼。   修竹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客栈,跨过院门迎面就看到了秦深,拱手行礼,“秦老板好,小公子这样在外面不安全,我刚才想把他带回来的。”但耳边传来了秦老板的声音,他便放弃。   “我知。”身为三界中的至高神,对于怎么教育小孩子,秦深还是很头疼的。他的教育经验太少了,毕竟值得天帝亲自教育的并不多,章俟海算一个、丢丢和点点算两个,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父子三个都是我教育的?!秦深把莫名其妙的感觉抛掉,看修竹眼中有着担忧和疑惑,他解释说:“孩子闹情绪呢,让他出去走走,想通就好。”   修竹再次感叹,人类小孩就是不一般,还是小崽崽的时候就知道离家出走了。   秦深不想的啊,离家出走什么的,太要不得了,就说了要控制孩子看动画片,现在人类弄出来的动画片太丰富了,一不留神就让孩子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大点点就是和电视里面的羊咩咩学会了离家出走,在实际行动之前还口头威胁过家长。这回真付出实际行动了,秦深有心治治他,让孩子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离家出走,总好过一直把这事儿挂在嘴边。   头疼地按住额角,秦深十分怀念小时候的章俟海,多可爱的毛绒生物啊,化形成功之后同样可爱,可爱的同时还非常乖……呃,秦深把这话收回,因为警醒钟怎么来的,不就是某海不乖才做的吗。   果然,遗传的强大性。   离家出走·点走在路上,在和平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想放弃了,这条路感觉好长好长,怎么都走不出去。把竹筒饭单手搂紧在怀中,大点点伸手擦着额头的汗,“呼,好累呀。”   转身往后头看看,离家也好远了,他成了这条路上的小可怜。“爹爹说,男子汉,做好,不放、放、放……不管了,不放就好。”   握紧了拳头,大点点对着自己超大声的喊:“加油。”   喊完了,沮丧地垂头,“走不动了怎么办?”   “点点。”   点点扭头看到一只很大的穿山甲,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穿山甲旁边的金川,眼睛顿时亮了,明亮中哪里有半点儿沮丧。“金金好,我可以坐穿穿身上吗?”   金川长相未变,但是当年那个穿着陈旧校服、带着一群小穿山甲逃命的怯弱妖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自信心的他。跟在他身边的小穿山甲也从小小的一只成了趴在地上快有点点高的大家伙,白荡山的水土就是养妖。   金川点头,“可以的。”   大点点兴奋地在地上蹦跶了一下,拿过背包从里面掏出水果糖,两粒绿色的、两粒黄色的,“糖糖给你们,苹果的,香香的。”香香就是香蕉,点点喜欢这么喊。   金川谢过大点点,接过了糖果之后,抱着孩子坐上了穿山甲的背,这下大点点成了坐“山”男孩儿了,前后甩着小脚,哼起了经常看的动画片的主题歌。   成功克服了难关,点点走完了和平路,站在了沿湖路的地界上。金川不能够送了,大点点遗憾地从穿山甲的身上滑下来,小手拍拍穿山甲的头,“谢谢你,谢谢金金。”   挥小手手,看着金川和穿山甲走远了,看方向是回山里面了。大点点收回了视线,面朝小镇,困扰地挠挠头,还有好多好多路,他怎么去找山山呢?   电动车喇叭的声音嘟嘟响,大点点抓着自己的背带冲了过去,边冲边喊着,“油爷爷、油奶奶。”   电动三轮车上,开车的是油坊的老板、坐在车后斗上的是蝙蝠妖老板娘,因为一系列原因,人妖结合的他们至今没有孩子,见到礼貌可爱的大点点高兴极了。主动把大点点抱上了车,点点说:“谢谢油奶奶。”秦深带着大点点去油坊榨过油,点点就记住了老板夫妻两,喊他们用店铺的名字来代替。   听起来很亲切。   油坊老板夫妻两不是多话的人,嘴巴笨,哄不了人。老板娘笑着从竹篮里拿出花生糖给点点吃,点点接过之后甜甜地说:“谢谢奶奶,我坐车车要给钱的。”   “不用不用。”老板娘连忙挥手。   “要的要的。”   点点说的一本正经,他知道钱是什么,但在价值理解上还有一些偏差,而且他身上木有钱,只有糖糖,拿出了四颗糖,颜色又变了,可爱的粉色和深深的绿色,樱桃味和猕猴桃味道的糖果依然是点点的最爱。“给奶奶糖糖,很好吃哒。”   油坊老板夫妻把点点送到了医馆前头,点点挥爪子,送走了他们。然后认真地看着医馆的大门,嘟嘟嘴,“怎么办呀,医馆关门了。”   医馆今儿个竟然又关门了,点点看着紧闭的大门皱了一会儿眉头,果断往侧门那儿去,小手轻轻拍,小奶嗓提高了喊,“孟伯伯、洪伯伯,点点来啦。山山,我来找你玩儿啦。”   门被点点拍开一条缝,点点“咦”了一下,探头看了进去,看到坐在屋檐下玩积木的山山,欢快地和小伙伴打招呼,“山山、山山,我来找你玩啦。竹筒饭,送给你当礼物。”   山山抬头看到是点点,歪了歪头,仿佛是在确定同伴的真实性,“唉。”无奈的叹息,美好安静的午后没有了。   点点张开双臂如同小鸟儿一般飞了过去,不一会儿就“飞”到了山山的身边,蹲下来,期盼地说:“山山,我们离家出走呀。”   山山看点点,就看着。   点点已经习惯了小伙伴的少言寡语,他可以说自己的,“走吧走吧走吧,去找哥哥们。”   山山的眼前浮现出自家那个壮壮实实的哥哥,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把自己扛起来到处走,嫌弃地皱眉头。   在点点看来,这就是想哥哥了,不然怎么想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嗯,我知道你想哥哥了,我们这就出发。”   山山不动。   点点疑惑地看小伙伴。   山山慢慢吞吞地站起来,转身准备进屋。   点点一把抓住山山的手,壕气冲天地大喊:“走啦,我们出发,去见哥哥。”   山山不经不慢地说:“鞋,包,吃。”   “嗯嗯,嗯嗯。”点点做事风风火火,拽着山山往屋里去。家里面的异样他没有注意到,怎么大人都不在。和小伙伴冒险在即,who care这些哦。山山动作太慢,急得点点在旁边“呼呼呼”的给他鼓劲儿,鼓着腮帮子,就像是五娘用土灶烧火的时候他蹲在一边吹气似的。   山山看小伙伴认真的摸样,在心中无力地叹息,拖延计策失效,算了,跟着走一趟吧。   穿戴好、背着小包包的宝宝变成了两个,一个兴致勃勃、大跨步向前,一个慢悠悠、无精打采地低头走路,同样可爱却反差极大的小家伙成了老街上的风景线。   对着电脑直播的白媚儿好奇地探头看出去,“我好像看到了秦老板和山神的小儿子。”   正在一边捣药的媚娃秋·德尔风情万种地往街上看去,因为没有睡饱,整个人慵懒味道十足,迷得街上的人不要不要的。“我没有看见呢。媚儿你刚才的话很有歧义的,不是秦老板和山神的小儿子,是分别哟,不然……”   他们的另一半会吃大醋,嘿嘿。   白媚儿被提醒,吓得脸白了,“别、别吓我呀,我是无辜的,一时口误。口误口误,我继续直播哈。”   ·6·   点点和山山历险记……点点不得不承认,好像是失败了。   望着陌生的地方,他拽着小伙伴的手越来越紧,心里面想哭的要命,但这个时候他知道哭是没有用的,爸爸不会突然冒出来带着自己回家家,所以要像哥哥说的那样坚强。以前啊,点点不懂坚强究竟是什么、能吃还是能玩,现在他懂了,坚强就是不哭。   他们被困在山上了,脑袋上是密密的树叶子,身下是厚实的落叶枯枝,完全分不清周围是哪里。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落到地上的粗粗细细的光线越来越淡、越来越少,天色渐暗,他们不知道被困在这儿多久,好像一转眼太阳公公便要落山。   而他们怎么莫名其妙地到了林子里,这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两个小家伙想要找哥哥就要去学校,学校的栅栏可挡不住小小的两个,点点缩缩肚子也就进来了。学校里面有个绿化做得极好的小公园,误入里面大人很容易走出来,但是两个小孩子就有些难了。   于是,点点和山山华丽丽地在小公园里迷路了。   “山山别担心,我们的爸爸会来找我们的。”点点安慰小伙伴。   山山打了个哈欠,靠在树上迷迷瞪瞪想睡觉,他快睡午觉的时候被点点喊出来,又走了好久好久,现在好累好困。   “嗯,睡一觉爸爸就来了。”   点点呆住,“山山,你说好多话呀。”还是一次性说出来的。   山山闭着眼睛不理小伙伴,他会说话的,只是不愿意而已。   看小伙伴睡觉觉了,点点打起了哈欠,蹭到山山的旁边靠树,“对的,睡醒了爸爸就来了。”   心大的两个宝贝靠着树,头碰头的呼呼睡觉。   “有没有通过实际教育获得什么有用的感受?”   秦深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失策了,胆大包天的大点点害怕了一会儿就坚强了。我不应该选择这种教育方式的,应该一开始就按在大腿上狠狠地揍上一顿。”   “别这么粗暴。”秦深回归之后,洪烨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和变了身份的朋友相处,因为动不动就想到朋友是自己一向崇拜的至高神啊,之前说过多少崇拜的话,面对正主的时候就想收回多少。过个两三天就好了,因为洪烨摆正了心态,和偶像当朋友的滋味,啧啧,不要太好,写进自传里面肯定是大爆点。   “当个耐心的家长真不容易,教育孩子真难。”教书育人,至高神同样搞不定。   分别抱起自家的大宝宝,点点进入了爸爸的怀里面一下子惊醒了,原来还是留了点儿警惕心的,看到是爸爸,点点坚强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爸爸,离家出走不好玩。”   “当然不好玩,以后还做吗?”   “不了。”点点抱着爸爸的脖子,把自己埋在爸爸的怀里面,“点点想爸爸,点点不想离开爸爸。”   “乖。”秦深强忍着才没有把嘴角翘起来,目的达到了啊。“爸爸的宝贝,爸爸也想你。”   “那宝贝可以吃冰激凌吗?”点点还惦记着呢。   秦深脸黑,“不准。”用鲜奶手工制作的冰激凌口感细腻、味道香浓,大人孩子都喜欢,但是,点点今天已经吃了一个冰激凌球,超量了不给吃,吃了拉肚肚。   “哇。”点点大哭,“爸爸坏,我要离家出走。”   秦深的脸,更黑了。   点点补充,“算了,离家出走不好。哥哥回来了,我要告诉哥哥,哼。”   秦深:“……”头疼,悠长的岁月里他怎么就没有提前学习一下育儿手册之类的。   失策失策啊。   ·7·   起床后,大点点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哥哥的房间,“哥哥,动作快点儿,我们要上天了。”   房间内,早起的少年坐在窗边,靠着墙看着窗外,怀里面窝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阳光、微风,美好的少年,可爱的奶猫,一切看起来如此安静,突然冲进来扑进哥哥怀里面的大点点并没有破坏掉室内的安静,一静一动,相得益彰,反而更显岁月静好。   “哥哥,走啦走啦,我们上天。”   丢丢怀里面的小奶猫受不了地跳到了少年的肩头,离眼睛发光、准备伸爪子的大点点越远越好。   点点可惜地咂咂嘴,为什么大白不喜欢他呢?   大白心里面OS,谁让你的小爪子那么重,摸起来没完没了的。   “知道了。”丢丢笑着牵起了弟弟的手,他知道大白不喜欢被点点摸,所以没有抱起弟弟。“走吧,我们的九重天多日游。”   具体时间,真说不好。   丢丢正值暑假时间,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游玩,但到天上就不一样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时间完全不对等。也许他们离开客栈的时间是十天,也许玩嗨了,一整个暑假就过去了,苦逼的初中生·丢还要带上自己的暑假作业,抽空完成,以防万一。   秦深带着一家子上天,可以是一瞬间的功夫,也可以慢慢进行。他选择了后者,直接改造了一艘凡人的木船,一家四口上船慢渡无尽海。无尽海说是海,却不是真的海,里面没有无穷无尽的水,只有各种形状的风。在这儿风是有形状的,轻纱般拂过、狂野地飞卷、肆意地呼啸……会发出濒临死亡的野兽哀嚎、会有如妈妈轻柔的安慰……形态不同,声音各异,这里包罗了世界上所有的风,或者说所有的风都是出自于这里。   “有怪兽!”   大点点喊着。   船周围有防护的结界,秦深只是放了几缕风进来,让孩子感受一下自然的神奇。他和章俟海靠坐在一块儿,看着两个站在船头的孩子,“不是怪兽,那是风兽。”   风兽,顾名思义就是生活在风里面的生物,不同的风孕育出来的风兽就不一样,但大体不变,都长着浓密细长的毛发,有一对坚硬的犄角。   他们现在遇上的这只风兽,青绿的颜色,很温和。   此后它们又遇上了几只,脾气暴躁的甚至想要攻击船只,章俟海只是泄露出一丝戾气,就把那个庞然大物吓走了。   “太厉害啦,不愧是神将。”跟着一起上天的白虎神君乖巧地蹲在秦深他们身边,乖巧地拍着马屁。   不过,并没有吸引来秦深和章俟海的注意力,他心中握拳,再接再厉。宽面条泪啊,要知道秦老板就是昊天帝,他应该整天缠着卖萌拍马屁的,只要昊天帝愿意,动动手指就可以解开自己身上的封印。   大白无力地趴在地上,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够从现在做起。他总是不经过同意跳上老板的床,惹来老板的不高兴……抬起小爪爪埋住脑袋,心中好苦,嘤嘤嘤。   紫微宫内因为主人回归焕发了生机,秦深抱着大点点带着丢丢在宫殿内各处走动。   宫内管家——一片云得到昊天帝垂怜点化,成为了绵软的小老头儿——把主人不在时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给神将,也就是章俟海听。以前就是如此,昊天帝不耐烦处理这些琐事,全都是神将代为处理。   管家绵软的脸上笑呵呵的,是个十足的软脾气,同样是个绵里藏针的脾气。主人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被他打发掉的仙人不计其数,玉皇、王母想要知道紫微宫中消息同样不可能。   “尊上和将军不在宫内的一段时间,有很多仙人来访,我都记录在册了。”   章俟海视线扫过玉册,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无关紧要的多,小仙挑了几件最近发生的说吧。”   章俟海颔首,示意云管家继续。   云管家说:“月老负荆请罪,说是弄丢了您的东西。冥帝多次前来,请求尊上出关修复黄泉路。”昊天帝历劫时间到了却未归位回宫,管家就对外放出消息说尊上闭关,不见任何外人。闭关一说出现后,安抚了天上众多神仙,玉帝、王母之流瞒不住,却也不会轻易拆穿。   管家又说了几件事,章俟海一心二用地听着,他又回到了这里,身份却大大的不同……   逛了一圈的秦深父子三个在玉兰花树那儿的殿内休息,大点点特别喜欢这棵树,张开胳膊抱树后就不想下来了。   丢丢坐在爸爸身边,拿出暑假作业认真做了起来。   秦深心疼又头疼,“儿子,不用这么拼,我们背景大着呢。”   “爸爸。”被打扰的丢丢无奈地发出不满的声音。   秦深闭嘴,有个自律的儿子和有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当家长的同样不省心。   脚上触感异样,秦深低头看到白虎神君谄媚的小脸。   白虎神君乖巧地喵喵叫,“尊上~”   秦深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白虎神君,“……”暴风雨般地大哭,做作业的丢丢把哭泣的小奶猫抱进怀里哄着。   秦深眯起了眼睛。   小奶猫僵住。   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秦深开了金口,“机缘快来了。”   小奶猫,“!!!”他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机缘原来要来了啊。小奶猫不舍地在丢丢的胳臂上站起来,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着丢丢的下巴,解除封印,即将回归,他就无法待在丢丢身边了。   失落……   失落比暴风雨般的哭泣还要大。   ·8·   春天咬着冬天的尾巴,冬天追赶着春天的脚步,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丢丢读完了初中,即将步入高中,是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了。   十五岁的男孩子身体上有了许多变化,比如梦里面的旖旎风情,比如朦胧不清的风情过后,要面对的尴尬早晨。   爸爸说这是每个男孩子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过程,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从男孩儿变成了男人。虽然小男人只有零星的小胡子,但个子高了、体态变得强壮、肌肉更加的紧实有力,脸颊上找不到婴儿肥的迹象,坚硬多了硬朗多了,眉目越发精致。   四五点还很早,况且暑假时间不需要那么早起,丢丢“毁尸灭迹”掉自己成长的轨迹,把洗干净的内裤放在晾衣架上,等天亮了再送出去晾晒。现在,他打了个哈欠,成长的年纪中更需要睡眠,他要上床补觉。   两层的窗帘就拉了纱帘,厚的那层依然收拢在两端,外面有些朦胧的光线,丢丢蹑手蹑脚地拉上了一边厚帘遮挡了即将热烈登场的阳光,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床上睡得豪放的小奶猫依然在呼呼,没有因为同床的人起床而受到影响。   丢丢躺平闭上眼睛后,小奶猫无意识地往丢丢那边靠拢,空气中有些人类嗅觉无法捕捉到的腥膻之气,闻了有两年的小奶猫睡梦中皱紧了眉头,觉得自己受到了影响,像是春天来了,变得躁动。   明亮的太阳光线豪不留情地照进了室内,丢丢在光线中慢慢清醒,感觉胸口压着东西,他嘟囔着,“点点别压着哥哥。”   突然听到陌生的惊呼,丢丢猛地坐了起来。   陌生的人坐在自己身边,惊喜和不可思议夹杂在那张可爱的团团脸上,长发披散在赤(裸)的身体上,衬得白皙如瓷又带着粉的皮肤更加白嫩。丢丢突然觉得脸红,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   坐在床上的家伙叉腰大笑,“封印解除,我变成人啦。丢丢,我是不是威武又雄壮!”   丢丢迟疑了一会儿说:“你大概对威武雄壮有什么误会。”他已经知道突然出现的男孩子是谁了,就是他的小奶猫呀。   白虎神君愣了愣,从最初的兴奋中清醒了过来,他被突然而来的惊喜刺激得浑浑噩噩的大脑开始运作,低头看身体,悲伤地哭喊:“我伟岸强壮的身体呢!?”   丢丢安慰,“这样挺好的。”少年腼腆地说:“很好看。”   白虎神君生无可恋地躺倒在床上。   ·9·   章俟海为孩子创办的嘉尚国际中学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彻底进入正轨,因为优秀的教育资源、教学设施等等,从创办至今就深受广大群众的关注。私立学校的升学率在全市排行居高不下之外,高额的奖学金更是让人梦寐以求,特别是与奖学金一同而来的出国深造的机会,简直就是金子上插了“免费抢购”四个大字,连年来点燃着家长们的热情。   求着喊着挥着大把钞票的家长想要把自家的孩子给塞进中学里去,可惜学校入学名额就那么多,还死定了规矩不会为了钱而扩招,说是学生多了会影响教学资源的分配。   道理是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得通,无法如愿的就在网上diss,在网络上嘉尚国际中学的口碑呈现两极分化。   不过,并不影响孩子们的正常入学。   高一新生提前半个月开学,他们有为期一个月的军训,请的是武警部队的军官进行操练,势要将这群娇娇子锻炼得脱了一层皮才甘心,提前一步了解到高中三年的水生火热。私立中学的竞争,同样如此激烈啊。   白天军训,晚上还要进行班级活动,他们在未来会是一个团队,不磨练好怎么同舟共济。今日的主题是各显才艺,这一项难不倒秦时宜和孟子煜,前者坐在钢琴前即兴弹了一段,后者挥毫泼墨默写了《本草纲目》中关于人参的段落。两个小伙伴一清秀俊秀、一英武健壮,搭在一块儿,晃花了无数少男少女的眼睛。   坐在角落里的班主任头疼的捂住额头,无它,就因为班级里多了两个英俊少年,她可以想象未来三年有多少少女会不经意路过班级门口,会有多少情书塞进两位少年的抽屉。   班主任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青春萌动的感觉,所以才更加头疼。同时也挺骄傲,出类拔萃的不少,但优秀又兼具相貌的不多,她将亲手带领两位少年进入更加开阔的舞台,想想就兴奋地不得了。   才艺展示完了,丢丢和龙龙回到座位,从小的同学,到高中依然是,并且还是同桌。两个同样身高腿长的小伙儿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比坐在前面的同学还要吸引人的目光,骄矜的少女、不服气的少男,丢丢和龙龙已经习惯了成为目光的焦点。   从抽屉摸到几个折叠成爱心形状的、粉红粉蓝的情书,龙龙朝着丢丢眨眨眼睛,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丢丢伸手到抽屉里摸索一会儿,同样掏出几个,数量有多不少。推到了龙龙跟前,既然想要就拿过去多看看吧。   “不拆开来看看?”   丢丢摇头,“文笔稚嫩,字迹不好看,通篇的陈词滥调,夸奖外貌的肤浅、崇拜技艺的浮夸……”   龙龙满头黑线地阻止了小伙伴继续说下去,再说,他都要怀疑自己上的不是高中,是幼儿园了——周围全是幼稚的小朋友。   龙龙语重心长,“你这样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哦。”丢丢翻看着书籍,在灯光下斯文美好,同款的校服衬衫穿在他的身上味道就是不同,如果硬要来个形容,那便是被穿着人衬托得更加高级了。   龙龙,“……”回应的真不走心。   龙龙拖着下巴看着同学们,那些偷偷收回去的娇羞视线太美好了,嘿嘿,他喜欢。嗯,纯粹喜欢单纯的美好而已,他同样不想谈恋爱,学习为重,他还要和丢丢一起征服全世界呢。   伟大的目标从未放弃,只是不是嘴巴上的空谈,而是更具计划性和实际操作性,未来的某一天,龙龙想,他和丢丢会成为站在世界之巅的男人。   ……后来的后来,他们攀登了世界最高峰,成了真·站在世界之巅的男人,那就是后话了。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结束,少男少女的皮肤色号统一下调,晒的还不均匀,有些多了一圈的白皙帽檐、有些多了“贴身”的背心,看看彼此凄惨的摸样,哀嚎,多久才能够白回来。   白回来……好吧,就是有人令人嫉妒心升不起,竟然完美到不会被晒黑,他们上辈子究竟是烧了什么高香啊。   说的就是丢丢和龙龙。   校门口陈列着各种车辆,是来自于全市不同地区接孩子的家长,其中就有过来接丢丢和龙龙的。不过家长都没有来,来的是自告奋勇的两个小朋友,确切地说是兴致勃勃的点点拽着一点儿都不想来的山山。   点点推开车门撒丫子就想跑去迎接哥哥,但有个身影比他的动作更快,等点点反应过来时,哥哥的怀抱里已经多了个人。点点气鼓鼓的跺脚,“坏坏坏,大白坏死了,和我抢哥哥。”   扑进丢丢怀里面的就是解开封印的白虎神君,封印是解开了,但他成年男子的伟岸身形不见了,要从头开始修炼,现在的他摸样十二三岁,团团的脸上一对儿水灵灵的圆圆眼睛,红润的唇不满地嘟着,黑亮的及腰长发披散,手脚并用的抱着丢丢。   丢丢僵硬住,满面通红。   “你爸爸要赶我走,让我去自力更生,嘤嘤嘤嘤,人家已经不是他最喜欢的大白了。”   点点在哥哥身边跳脚,脆生生地说:“本来就不是。”   大白不听不听,埋头在丢丢脖颈处,猫儿当习惯了,很多习惯当人了还是改不掉。“不要不要,我要卖萌为生。”   “哼,爸爸说,你是大人了,不要你卖萌。”   大白眼泪汪汪地看着丢丢,“真的吗?”封印镇压多年,白虎神君识海受到震荡,智商和情商双双下降……   丢丢红着脸抬手顺着大白的长发,少年温和的声音说:“很萌的。”   在他们互动的时候,龙龙就在一边等着,他好像听到了无数少女心碎的声音,地上一片哀伤的齑粉。   ·10·   丢丢教大白写字,大白咬牙坚持,因为老板说了,必须要有一技之长,在客栈有用武之地才能够留下。一技之长并不包括吃,他就选择了写字,以后可以帮老板写字也好的。   大白被困猫身多年,字认识,书写的技能早八百年还给老师了,从头捡起来,好难…T^T。   大白现在临摹的是小学字帖,“……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大白写的真好。”丢丢在一边夸奖。   脸上手上到处是墨迹的大白骄傲地翘着嘴角,“我还能够写的更好。”   同样在练字的点点凑过去看,瞬间鼓起了包子脸,自己写的比大白好看多了,拿过去给哥哥看。   丢丢说:“嗯,有待进步,继续努力。”   点点哭,“……”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哥哥了。   鸡爬字能够跨出一朵花,为啥自己的狗刨字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