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放开那个汉子[重生] 作者：年华转生 文案 　　该怎么形容庄锦呢？ 　　每一个眼神，都让你心动；每一滴眼泪，都令你心痛；每一个背影，都寂寞难言。 　　和他合作的女星，纷纷惋惜无法相恋；女粉丝为他痴为他狂，视他为世界上最完美的情人—— 　　以至于当他与顾钦的关系曝光时，大家的反应是这样的： 　　#呵呵逗我们玩呢！# 　　伪兄弟，娱乐圈，系统，苏苏苏，架空，谢绝考据和扒榜。 内容标签：强强 娱乐圈 重生 系统 主角：庄锦 ┃ 配角：顾钦 ┃ 其它：伪兄弟，娱乐圈，系统，苏爽，主攻，架空 ================== 第1章 　　“小哈，别去那里，回来！” 　　杨帆用力拉住狗绳，把自家的狗从草坪上拉了回来。 　　那是条成年的哈士奇，典型的黑白色三把火，一双蓝眼睛熠熠生辉，看起来像极了狼这种驰骋在野外的生物，然而熟悉这种狗的人都知道，无论它看起来多么英俊多么靠谱，都改不了“撒手没”的本质。 　　仅仅是一时半会没有注意，狗狗便离开了视线范围，去往草坪，抬起了一条后腿—— 　　这动作的含义实在是太清晰了，除了撒尿外根本没有第二种选项，而此时，小哈附近还有个睡着的男生…… 　　尴尬。 　　他没醒吧？ 　　杨帆心虚地看了一眼那个男生。 　　这是山林大学校园里的偏僻角落，由于不久前有个女生在这里自杀，最近根本没人会到这儿来，如果不是哈士奇硬拽着她往这边来，而成年的狗子力气大不好硬来，她根本不会往这边走的。 　　男生还闭着眼睛，似乎没醒。 　　发现这点的时候，杨帆悄悄松了口气。但随即，她的注意力便偏移了，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那个男生身上—— 　　他非常帅。 　　细碎的流海，长长的睫毛保护着阖起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下是淡粉色的嘴唇，看起来非常适合亲吻，五官和脸型的搭配完美……杨帆的视线贪婪地在他的脸上盯了几分钟，恋恋不舍地向下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衣服看起来很廉价、不贴身，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掩盖容貌的出色。 　　秒杀全场的那种。 　　或许是睡着的原因，他看起来有种恬静的气质，恍惚间不似真人。 　　睡美人？ 　　落难的贵公子？ 　　不幸伤了翅膀的天使？ 　　即使知道这些猜测都很不靠谱，杨帆还是控制不住地这样想，另外，还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这种等级的帅哥，怎么会没听说过呢？太奇怪了！难道是新生？可现在已经是下学期了，即使是大一新生，也应该很有名了才对啊…… 　　“汪！” 　　“嘘……” 　　被哈士奇的叫声惊醒，杨帆紧张地看了一眼男生，见他还没有反应，连忙拉着不安分的哈士奇，做贼心虚般离开了这个地方。 　　直到脚步声远去，庄锦才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 　　他伸手放在眼前，五指张开，打量着自己的手。 　　没有老茧。 　　所以……活过来了？ 　　草坪旁边，便是一条小河。 　　庄锦站起来，犹疑着走到河边，看着水里的倒影。 　　是自己没错。 　　更年轻的自己。 　　眸中掩盖着复杂的情绪，不是讶异和疑惑，也不是惊喜与探究，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色彩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映照得勾魂摄魄，少年——不，青年捂着嘴，身体抖动起来。 　　他在笑。 　　起初是无声的，然后断断续续犹如垂死之人的呜咽，渐渐演变为正常人的大笑，再后来，就是疯子一般的狂笑了。 　　“哈、哈哈……我回来了！” 　　是啊。 　　回来了。 　　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现在是哪一年？他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点，抑制住走出去问人的冲动，他看了看周围的景色，看到了山林大学的标志性建筑图书馆，又瞧了瞧自己的衣着——很好，地摊上十元一件的T恤配上二十元一条的牛仔裤。 　　啊，知道时间了呢。 　　庄锦哭笑不得。 　　黑历史。 　　对着河水，他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让特意留长的流海盖住额头和一部分眼睛，垮下肩膀，松松散散、步调夸张地走了出去。——像是社会上的小混混一样，让大学生们唯恐避之不及。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寝室，庄锦不出意料地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在他的印象中，三位室友，一个早早就和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一个是学习狂人，到处串学院听课，还有一个沉迷游戏，最大的爱好就是去网吧开黑。 　　庄锦打开窗户通风，而后爬到床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指纹解锁后，他找到了时间：2036年4月1日。 　　哈，愚人节。 　　完美。 　　出门不带手机，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一件事，而庄锦很了解自己。他知道，这时候的自己这样做，代表着有很重的心事，因而去掉一切负担，进行了一场自我放逐式的漫步。 　　结合时间来看的话，毫无疑问，这是那件事发生的时候—— 　　“庄锦，你回来了！”穿着文化衫冲进门的室友跟他打了个招呼，“看见我耳机了吗？网吧的耳机质量太次了，踩水的音效听不见，Fuck！” 　　“文涛。” 　　这个名字生涩地从舌尖吐露出来的时候，庄锦有种难言的昏眩感，好像刚才一直在迷雾里行走，恍恍惚惚不知真假幻梦，而现在，终于碰触到了某种东西，和现实重新建立起了联系。 　　文涛打了个激灵，“卧槽，你发烧了？告诉你，哥我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我不搞基！” 　　庄锦莫名其妙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文涛：“……” 　　他看着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室友，一阵牙疼。 　　作为一个开心说“卧槽”、惊讶说“卧槽”、愤怒说“卧槽”，偶尔赶时髦说个“Fuck”的男人，文涛的词汇量十分贫乏，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室友刚才的那种声音，只觉得浑身不对劲，忽然灵光一闪，“我懂了，节日快乐！” 　　庄锦：“……” 　　鸡同鸭讲。 　　在枕头下找到了自己的耳机——天知道他昨晚睡觉怎么会没发现的——文涛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寝室，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对了，你没去约会？我先撤了，祝你成功上垒哈，兄弟！” 　　“……祝你躺赢。” 　　大三了。 　　庄锦记得很清楚，在愚人节之前，女朋友和他分手了。 　　明明是许多年前的记忆，随着重生，却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实际上也就是昨天。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的话：“如果明天说分手，你是不是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别天真了，庄锦。除了一张脸好看点，你还有什么？我知道你想说你以后会是个成功的演员，可那只是理想，理想懂吗？你该长大了。” 　　被甩了。 　　庄锦翻了翻自己的抽屉，从中找出了和大学寝室画风非常不符的东西：红酒和酒杯。 　　他打开瓶塞的动作很娴熟，甚至称得上优雅，唇角含着奇妙的笑意看着殷红的液体注入透明的杯中，而后举杯，自语：“Cheers.” 　　的确值得庆祝。 　　如果重生的时间早一天，他就不得不应付一个分手场景，如果更早，那糟糕了，他得面对一个注定要分手的女友。现在，刚刚好。 　　“叮”，热水器的声音。 　　水已经准备好了。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仿佛要洗掉蜕去的旧皮，庄锦穿上睡衣，对着镜子把过长的流海撩起，一个清清爽爽的小帅哥便出现了。头发还是交给发型师吧，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先睡一觉。 　　寝室的布局，书桌和柜子在下，床铺在上，睡觉的时候，不会那么容易被打扰。 　　梦境宛若现实的倒影。 　　庄锦短暂的一生匆匆而过，交织成无数画面： 　　年幼的孩子拉着福利院院长的布裙，很大声地吸着鼻子，泪汪汪的，“奶奶，小锦的爸爸妈妈呢？” 　　少年的神情痛苦，发狂般地冲着娇小的女生怒吼：“什么长大，你当我不知道你勾搭上了那个肥猪一样的老板吗？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说啊！” 　　雍容的妇人推开了他，倒在血泊里，灰尘和鲜血沾上了她永远精致的脸，她虚弱地努力露出微笑，“妈妈……是爱你的。” 　　疗养院里，白得刺目的天花板，穿着病号服的青年呆呆坐着，仿佛与整个世界割裂。 　　男人背着画板，在波光粼粼的河畔行走，一阵喧嚣传来，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哭泣，他们都望着一个落水的小男孩，神情焦急而关切，男人放下画板，跳入河中，半晌，小男孩上来了，他却再也没有浮起来。 　　幕布拉下。 　　奇异的安然中，朦胧的思绪陡然清晰起来，庄锦记得，在沉入水底的那一刻，机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开始融合，10%……30%……46.5%………………100%！确认宿主，APTX0991启动成功！] 　　[检测宿主生平……] 　　[方案确定！APTX0991更名为“人生赢家学习机”！] 　　庄锦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来，环顾一圈，发现寝室里还是没人，压低了声音道：“学习机？” 　　[宿主可直接在脑内对话，以免引起注意。] 　　[是你让我重生的？] 　　[是。] 　　[你的目的是什么？] 　　[让宿主成为人生赢家。] 　　[……]天上掉的馅饼一般都能砸死人，庄锦陷入了难言的沉默，良久道，[说，你来蓝星的目的是什么？] 　　[被发现外星身份，差评，待改。不，这应该直接载入后台，不能外放……系统自检中……自检完毕，错误已修复。]学习机似乎直接把刚才那一段给删除了，机械音毫无起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让宿主成为人生赢家。] 　　庄锦：[……] 　　重生不到半天，庄锦深感前途无亮。 　　不过，其实也不用在乎前途的，不是吗。青年的唇角，缓缓弯起奇异的弧度。 第2章 　　婚姻是一座坟墓。过往都埋葬，曾经无数种可能，如今只剩下和你相守一生这一种。 　　庄锦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学习机绑定也是一样的，说不定他的现状还要更凄惨。结婚了还可以离婚，但这个学习机，估计是要赖上他一辈子了。死人重生，时光逆流，这样的伟力，非凡人所能抗衡。从投入产出思考一下，既然已经在他身上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没收到成果，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当然，还是要试一下的。 　　类似于“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因为你没问啊”这样的弱智情况，他可不希望看到。 　　[你能另外找个宿主吗？] 　　[‘人生赢家学习机’已经和宿主绑定，不可交易、不可丢弃、不可掉落。] 　　掉落？ 　　这样的说法，应该是网游里面的吧，角色死亡以后身上的装备和背包里的东西不会掉出去……所以这个意思是，死了也跟着？ 　　唇角泛起薄凉的笑容，视线游移，在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像时，笑容已转为温和，所有的“异常”都被掩盖。 　　回过头来想想自己的大学生活，真是一团糟。 　　当时不知道是信了什么邪，觉得只有在又穷又丑的情况下会爱上他的才是真爱，于是留起了不合适的发型，让流海挡住眼睛，不修边幅，穿着地摊上淘的衣服……找了个女朋友。 　　初时也算甜蜜，都是刚刚高考完的学生，还没有那么世故，在发现他的脸很好看之后，女孩还有种“找到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宝藏”的喜悦——然而，人是会变的。 　　女孩长相清秀，是那种很容易让人起好感的、邻家小妹式的模样，走在庄锦身边的时候，更显得清纯，引来了好几个追求者——其中，就包括一位身材臃肿、人已中年、一掷千金的所谓大老板。 　　毫无疑问的暴发户。 　　在持续的奢侈品攻势下，女孩终于沦陷了，就在昨天，甩掉了交往近三年的男友，去当了三。 　　没错，那暴发户是有老婆孩子的。 　　如果站在公允的立场上看，那时候的他当然也有不对的地方，一个几乎没有优点的人，还怎么指望别人的真心？不过很可惜，人心都是偏着长的。 　　算了，反正已经分手了。 　　庄锦发了个短信，听了几首歌，晃晃悠悠离开寝室走到校门口时，那里已经围了个小圈子。 　　人群的中心，是一辆豪华跑车。 　　互联网让视野扩展，即使是这种并不多见的、算得上低调的奢华，也会被有心人发现。——不，或许吸引他们的不是车，而是人。 　　穿着三件套西装、脸上写满了“我很贵”“我很不耐烦”“凡人离我远点”的少年抱臂倚在车门上，如同静止的塑像，忽而这塑像开口朝着某个方向道：“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快点！” 　　“帅哥说话了！” 　　“来接女朋友的吗？” 　　“这种傲娇的语气也好可爱！” 　　顾钦微微皱了皱眉，很不适应被人围观，看向那人的视线就更加凌厉。 　　庄锦施施然从人群中走出，忽略了四周的杂音，拨开一脸嫌弃的某司机，坦然坐上了副驾。 　　吃瓜众：“……” 　　#画风不符肿么破# 　　顾钦臭着一张脸，踩下油门，“去哪？” 　　“理发店，你推荐一家。” 　　“怎么，终于有自知之明了？你这团杂草早该剪了。” 　　“嗯。” 　　庄锦随口应了，明显心不在焉，把顾钦气得不轻，在心中默念三遍“我是司机”，才能心平气和地看红绿灯。 　　作为山林市最大的地产商顾家的这代唯一的儿子，铁板钉钉的继承人，顾钦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和最妥帖的照顾，也按照父母所期望的，成长为了一个相当优秀的人。学识过人，商业天分出众，待人接物有条有理…… 　　即使在同龄的天之骄子中，顾钦也是很杰出的人物了。 　　他也的确有种优越感，这和自身的品质无关，而是来源于他的家庭。 　　比起其他或是仅仅对外做个样子，有着各自情人；或是同床异梦，面合心不合的夫妻，他的父母可说是模范了。 　　他们非常恩爱。 　　妈妈原本是位演员，在拿到影后殊荣后急流勇退嫁给了爸爸，之后便专心地做起了家庭主妇，而爸爸当然也是爱妈妈的，他顶着爷爷和奶奶的压力，坚持等到了心上人。这桩婚姻在当年并不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妈妈很快怀上了，生下来一对儿女，老人到底疼孙子孙女，妈妈的地位渐渐稳固了下来。 　　爸爸、妈妈还有妹妹，顾钦对自己的家庭非常满意。 　　直到他在三年前时，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庄锦。 　　妈妈哭着说，那是她年少无知时被骗而生下的孩子，虽然那孩子并不是爱情的结晶，但他到底是无辜的，希望能把孩子接回来。 　　顾钦永远记得当时的情景。 　　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依然芳华无限，在精致的衣裙和得体的妆容下，犹如花信之年的母亲在他面前哭泣，泪水濡湿了脸颊，这幅景象可说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有些……恶心。 　　后来，顾钦才知道，爸爸是在明知道妈妈以前有过未婚生子的经历的情况下，决定娶她的。 　　感天动地的真情，不是吗？ 　　正应了网上的备胎语录：“当然是原谅她啊！” 　　令人作呕。 　　这就是他曾经以为的幸福家庭吗？ 　　现实和想象的差距让顾钦十分不适，而在爷爷和奶奶相继过世之后，妈妈想要接回庄锦的决心无人动摇，她甚至特地跑到福利院去找人——那是庄锦和顾钦的第一次见面：一个衣衫廉价、神情诧异；一个全身名牌、趾高气扬…… 　　不得不说，他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差到了地心。 　　唯一令顾钦稍感安慰的，就是庄锦不愿意认亲。 　　尽管他在心里嗤笑“还有点自知之明”，但冷静下来，就明白那个初次见面的哥哥的态度——和他如出一辙的嫌恶。 　　在妈妈的坚持下，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而这，还是庄锦第一次联系他。时隔近三年，很不正式，仅仅是条短信：“开车来山林大学北门接我。否则告状。” 　　顾钦险些摔了手机。 　　告状什么的，你是小学生吗？！ 　　虽然很想这样咆哮，但教养让他止住了冲动，回了个“二十分钟”便开车过来了。 　　只是去理发？ 　　他倒要看看，这个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或许是两人之间气压过低的原因，发型师大多数时间都静如贞子，但在给客人理了个清爽的碎发后，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由衷地叹道：“多么完美的脸啊，为什么要遮起来呢？” 　　顾钦审视地看过去，不承认自己有短暂的失神。 　　绝非化妆或整形，那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一张脸，没有丝毫不自然的线条。——只是为了让这样的容貌能够长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视线里，人们就可以做出许多他们本以为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爸爸的长相只是普通，妈妈年轻时是闻名全国的美人，顾钦当然也是个帅哥，可是比起庄锦来，便大大不如了。 　　稍微有些明白了，当年的事情。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频频黏在庄锦身上，还有人直接跟着他们走，就为了多看几眼。最终，冷酷无情的车膜隔绝了视线，吝啬地将短暂的美好遮掩。 　　听着外面响亮的惋惜声，顾钦冷冷道：“招蜂引蝶。” 　　“这话好像应该由我的恋人来说。”庄锦微笑，唇角的弧度柔和极了，故意压低的声音里含着某种莫名的意味，“看着我的脸，你是不是得到答案了呢？” 　　“你什么意思？”冷硬的声音。 　　“想过很多次了吧，为什么妈妈年轻的时候会未婚生子……当然是因为爱情啊。”因生父的容貌而产生的爱情。观察着便宜弟弟的表情，庄锦的语气甜蜜而浮夸，“我的错，这不是爱情，应该叫不理智的迷恋……这么说，你满意了吗，顾少？” 　　“挑衅我，会让你得到快感吗，庄锦？” 　　“会。” 　　淡色的嘴唇吐出了让人恼火的字眼，庄锦挑眉，“就像是传闻中文雅有礼的顾少，面对着我的时候，总是暴躁易怒一样，我对你，当然也有不一般的兴趣啊——亲爱的弟弟。对了，司机，注意看路。” 　　顾钦大力转动方向盘，偏移了道路。 　　车停在了人迹罕至的角落。 　　“哦，要杀人灭口？” 　　“别想得那么血腥嘛，敬爱的哥哥。”眸子危险地眯起，顾钦一字字道，“当年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全都说出来。” 　　“说‘请’。” 　　“……请。” 第3章 　　车里的空气几乎要烧起来。 　　在这仿佛凝固的空间里，庄锦好整以暇地调整了安全带，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靠座在椅上，享受着真皮坐垫的舒适，慢条斯理道：“没有诚意。我忘了。” 　　“……”顾钦磨牙，揪住T恤那不存在的领口把人拉过来，一字字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 　　庄锦从善如流，微笑着道：“我忘了。” 　　“你——” 　　扬起的拳头就在脸边，却被另一只手拦住。 　　庄锦可不是会安安静静地让人打的性格。 　　如果光说武力值，顾钦毫无疑问是远超过庄锦的，前者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大少爷，为了防止一些恶性事件的发生，多少学过些拳脚功夫，而后者仅仅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光负担学费就很不容易，更别说多掌握一门技能了。 　　只可惜，车里空间太小，施展不开。 　　庄锦看着顾钦那愤怒的脸。 　　近在咫尺。 　　他有些恍惚。 　　记忆中有着同样的一张脸，带着更为稳重的神色，年龄只比现在大两岁，却有种成熟的、让人信赖的气质。多么可笑啊，母亲在世之时剑拔弩张的两兄弟，在母亲去世后却重归于好—— 　　不对，或者叫单方面的重归于好？ 　　毕竟，自己那时候已经疯了。 　　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庄锦悠然道：“可别告诉我，你自己从来没有调查过。” 　　顾钦恨恨地瞪着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没错，他找人查过。 　　三年前，母亲带着顾钦来认亲，顾钦由此知道了庄锦的存在。当时顾钦年仅15岁，动用不了父亲的人脉，但顾氏大少的身份和零用钱都很好用，总有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愿意接生意。 　　那是个很老套的故事。 　　从前，有个流浪画家，尽管穷困潦倒，容貌和气质却是千万里挑一的出众，吸引了一波一波的妹子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样黏上来，当时的娱乐圈影后、如今的顾夫人舒媛也在其中。 　　女演员舒媛23岁时，刚取得影后桂冠，她年轻漂亮又有才华，追求者众，却连初恋都没有。 　　直到流浪画家Effie（埃菲）来到山林市，与其邂逅。 　　男俊女俏，双方迅速坠入爱河，相互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唯一，Effie直呼舒媛是他的缪斯，为她创造了一幅幅漂亮的画作，整日形影不离浓情蜜意。然而好景不长，两人相伴度过了美好到像是童话的三个月后，Effie提出分手。 　　浪漫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即使舒媛竭力挽回也无可奈何，Effie已然对她没了感觉。 　　痛不欲生的舒媛独自消沉，直到发现自己怀孕。 　　恋爱中智商骤降的舒媛满以为孩子的存在能挽回Effie的心，可Effie并不在意，和新的女友卿卿我我，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舒媛不死心地时时纠缠，从未成功，又两个月，Effie离开山林市。 　　是的，这位骨子里刻着流浪的意大利画家根本不会在一个地方过多地停留，他固执地认为只有流浪才能孕育伟大的艺术，而舒媛会爱上他的原因之一，就是那如自由的风般无法掌握的气质。 　　显然，在Effie眼里，爱情只不过是通往艺术殿堂的阶梯。 　　舒媛错过了打胎的时间，不得不生下孩子，她绝望地将婴儿扔到了福利院，麻木地履行完和娱乐公司的合同后退出了娱乐圈，24岁时，嫁给了知道她未婚先孕有个儿子仍然不介意、痴心不悔的某地产行业老板——顾泰。 　　即顾钦的父亲。 　　顾泰的父母很不满意这个儿媳妇，但拗不过儿子的坚持，只能冷处理，但舒媛很快怀孕了，一胎生龙凤，两老乐得合不拢嘴，从此对儿媳殷勤备至。 　　后面的事情也很好猜了。 　　已为人母的舒媛随着时光的流逝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以前绝对是脑子进水，完美地诠释了何为傻逼中的战斗机，非常后悔想要补偿，但有顾家两老在上面看着，她没法光明正大地去见大儿子，只有等待。 　　庄锦考上大学那年，顾家两老相继去世，舒媛在征求了丈夫的同意后，终于忍不住一腔母爱，带着小儿子来见大儿子。 　　只可惜，两人完全不对盘。 　　如果按照前世的发展走下去…… 　　不，不可能的。 　　谁会喜欢一成不变的人生呢？何况，是那样的人生。 　　庄锦的思维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时，对上了一双同样沉浸在回忆里的眼睛。 　　似乎是被他的注视惊到，那双黑眸很快由迷惘变得有神，毫不示弱地再次瞪过来。 　　“呵。” 　　短促的一笑，庄锦放开握住拳头的手，将抓着T恤的、另一个人的手轻轻拨开，道：“我还要买套衣服，去商场。” 　　顾钦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沉默着踩下了油门。 　　尽管很不想把钱花在庄锦身上，可衣食不愁的顾大少爷根本没关注过山林市的低端卖场，只能憋着一口气，往熟悉的品牌店开去。 　　“顾先生，您好。” 　　女导购礼貌而不失殷勤地和熟客打着招呼，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瞄向其身侧的陌生青年，见对方朝自己微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许多。 　　顾钦忍不住啧了一声。 　　事实上，女导购已经算是矜持的了。 　　自下车以来，庄锦犹如黑洞般吸引着各方视线，如果不是两人走得够快，这会估计已经被热情的女人们缠住了。 　　顾钦的脸色臭得可以，不等女导购再说什么，就把庄锦推向了售卖中年男士服装的区域，假惺惺道：“好好挑，不着急。” 　　庄锦好脾气地笑了笑，顺从地挑选起来。 　　女导购手足无措。 　　看起来，顾先生和这位生面孔帅哥在斗气？ 　　尽管私心里是站在新来的帅哥这边的，可顾先生是熟客，而且看起来顾先生才是最终付账的那个……女导购终于注意到了庄锦的衣着。和脸比起来，这身衣服惨烈如同车祸现场。 　　真心该换。 　　庄锦随手取了一套自己码数的衣裤，走进换衣间，利落地换好后出来。 　　竖起耳朵关注着动静的女导购眼睛明亮，第一时间捕捉到那道潇洒的身影，赞叹道：“先生，您穿得太合适了！” 　　庄锦：“谢谢。” 　　顾钦：“……”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由于颜值高身材好，即使是中年大叔的刻板服装也能穿出复古英伦风情，达成“模特拯救衣服”成就，顾钦看着镜子前宛若从旧时光里走出的、满身高华气质的青年，一阵牙酸。 　　他悻悻地付了账。 　　亏大了。 　　跑车停在了山林大学正门前，打开车门后，顾钦以赶苍蝇的态度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态度尽显，“快点滚。” 　　“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我可不会。” 　　副驾驶座上的人这样说着，解开安全带，下一个动作不是下车，而是捉住了另一个人的衣领，粗暴地将对方拉过来。 　　“搞什么？” 　　呼吸几乎相闻，顾钦下意识地抬起拳头，却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庄锦已收敛起和顾钦独处时惯常的挑衅表情。 　　他整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容貌就变得格外吸引人的注意，例如现在——眉眼低垂的模样看起来赏心悦目。 　　两人离的很近。 　　顾钦可以看见庄锦脸上的每个细节——每个细节都无可挑剔。恍惚间，顾大少爷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哥哥时的情形：除了那廉价的衣服和诧异的表情，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其实是对方的容貌。 　　一直都是。 　　长长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眸子仿佛盛着细碎的星光，即使在白日也如此动人。 　　顾钦的火气不知不觉下降，正当他打算先等庄锦的回答再决定是否动手的时候，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突然凑近——庄锦给了他一个拥抱。 　　温暖，又寂寥。 　　时间在瞬间被拉得极为漫长，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对方每一丝细微的举动都被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底。 　　庄锦态度从容，优雅起身。 　　“多谢招待，小钦。” 　　车门被关上的声音。 　　直到那个仿佛在发光的身影走远，顾钦才回过神来，胡乱擦了擦被碰到的地方，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混蛋！”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顾钦瞪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不是回学校，而是走进了校门旁的小区。 　　去那里干嘛？ 　　算了，不关自己的事。 　　顾钦这样想着，启动了跑车。 　　一小时后。 　　不知是不是见到庄锦的原因，顾钦今天的运气出奇的烂，车被堵住了，到现在都没开出多远。这绝对是八字相克吧。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个出乎意料的拥抱又出现在脑海里，也许是庄锦那时候的神情太反常，顾钦颇为坐立不安，有种……那人在告别的感觉。 　　手机发出“滴”声，是短信。 　　顾钦烦躁地低头看了一眼，神情陡然凝住。 　　“其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绿灯通行。 　　顾钦终于抑制不住心中涌动的情绪，调转车头。 第4章 　　与此同时。 　　学习机正经历它机生中最大的危机。 　　和顾钦分开后，庄锦在山林大学正门——即北门的书香小区租了个单间，房东殷勤地给他介绍了昨天刚刚搬出去的租客退的房，坐北朝南，采光通风，窗台上还有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很干净，想必是上任打扫的。 　　很快签好了租房合同，庄锦在楼下超市买了被子枕头毛巾等，又买了白酒和煤炭，在出租屋里布置一番，洗澡换上新衣服，对着前任房客留下的穿衣镜整理了仪表，和衣而卧。 　　单间没有阳台，只在一侧窗外有着两根从墙内探出的铁杆，在铁杆之间固定着两根不锈钢长管，相互间隔着一定距离，这就是晾衣服的地方了。午后的风在窗外喧嚣，却找不到通往室内的缝隙。 　　门窗紧闭，木炭燃烧。 　　已有几分醉意的青年安然躺在床上，面容恬静，犹如静止的画卷般美好。 　　半小时后。 　　宿主身体状态的变化，引发了学习机的本能护主程序，稍稍分析，它立刻给出了解决方案，[宿主，马上打开门窗！] 　　庄锦没有反应。 　　机械音中仿佛带上焦急的情绪：[宿主，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或许是被它打动，或许是嫌它吵闹，庄锦淡淡地回应了三个字：[我知道。] 　　学习机：[？？？] 　　庄锦语气很淡，[不是每一个自杀被救的人，都会心怀感激地活下去的。] 　　是的，自杀。 　　前世的庄锦死于见义勇为后的溺水，其行为俨然是新世纪的活雷锋，但谁又知道，在将那个小男孩送上岸之后，他还有力气把自己也送上去呢？ 　　只不过，忽然厌倦了。 　　目睹母亲死亡，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倒塌的建筑物底下待了两日，庄锦的精神出了问题，在疗养院里待了三年。三年后，庄锦出院，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痊愈——在看完十几本心理学权威书籍后，专家便无法准确判断他的精神状态了。 　　那之后，明明先前没有学过美术，庄锦却成为了一位流浪画家。 　　从素描苹果到人物，再到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庄锦的成长十分迅速，就像是终被拂去尘埃的珍珠，绽放出独有的光彩，璀璨而润泽。不愿留在伤心之地，庄锦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半年以上，眼眸温和而醉人，气质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引得姑娘们念念不忘。 　　几乎完美重现了生父的风采。 　　宛如一个轮回。 　　不少女人悄悄叫他“忧郁王子”，可谁又知道，这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一瞬，庄锦不想活。 　　太累了，男人不再游动，沉入了微暖的、在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的水波里。 　　然后被自外星而来的APTX0991选中。 　　无趣。 　　丝毫没有为这匪夷所思的奇遇感到欣喜，庄锦客串了一把入殓师，淡然地将自己的“遗体”打理了一番，从发型到衣着，再到干净程度，做完这一切，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再次造访。 　　听说因吸入过多一氧化碳而死亡的人，皮肤会泛有淡淡桃色的晕，不知是怎样的景象。这样想着，即将沉入永眠的青年，面容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和上次溺水时，如走马灯般出现的生平过往不同，这次眼前浮现的，只有在疗养院的时光。 　　琥珀色的眸子合上了，那些情景却仿佛犹在眼前。 　　舒媛逝世，自己和顾钦之间最大的联系被斩断，何况后来顾钦还发现了其并非舒媛亲子的事实，血缘的关系也不复存在……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养着他呢？不但继续支付疗养院的费用，而且常常来看望自己，单方面地聊天谈心。 　　庄锦是真的不懂。 　　即使在出院之后，行走过许多地方，经历过许多时间，被每一个接触的人称赞为睿智，他也始终没有想明白顾钦当时的心态。 　　总不会是将他视为了舒媛的遗物吧？ 　　无法否认的是，因为这段经历，庄锦对顾钦有着远超常人的好感，这也是他会叫顾钦来帮忙打理“遗体”的原因。 　　思绪沉沉浮浮，好像踏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飘飘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忽有一个声音透过雾气传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庄锦认真地听着诗朗诵，尽管韵味被破坏得一丝不剩，但听纯正的机械音棒读到底是种新奇的体验。诗朗诵结束，学习机如释重负般道：[体会到生活的美好了吗？快去开门开窗！] 　　[……]庄锦差点笑出声来。 　　唇角挑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没有动弹的青年点出事实，[写下这首诗后不久，诗人卧轨自杀了。] 　　学习机：[？？？] 　　明明是在蓝星网络里找的热爱生活类型的诗啊？ 　　学习机没有气馁，重新连入网络，这次它更加谨慎周到，在查找到合适的诗歌时连诗人的生平也一并筛选，锲而不舍道：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正正经经地念完，学习机再次认真地问，[可以去开门窗了吗？] 　　庄锦不答。 　　青年仰躺在纯色的床垫上，双手在腹部交织，沉睡的模样如同童话中受到女巫诅咒的王子。 　　学习机无法通过自身的努力使宿主自救，只能采取了另一个方法——寻找外援。床头已关机的手机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静悄悄地启动，解锁屏幕，然后，一条信息组合完成，找到顾钦的号码，点击发送。 　　顾钦来得很快。 　　似乎连上天都在帮他，前往山林大学的路上都是绿灯，一路上，顾钦带着被短信搅乱的心绪拨打庄锦的电话，统统无人接听。认定庄锦故意吊着他的顾钦咬牙，恨不得下一秒就到目的地。 　　跑车以一个流畅的弧度停在山林大学门口，顾钦下车开始寻人。 　　男生宿舍没有人在，隔壁的人也不知道庄锦的行踪，顶着来往男生好奇的眼神，顾钦心中怒火中烧，径自前往最后印象中最后见到庄锦的地点——书香小区。 　　不得不说，庄锦的脸在此时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否则这种找人的方式很难有戏。 　　“阿姨，我有急事找他！” 　　“你女朋友喜欢上他了？” 　　房东是个中年妇女，这整个小区的租户都是她经手的，准确地说，她是二房东，业主们都住在别处，签了合同一起租给她，她再租给别人赚个差价。此时，房东看着顾钦努力收敛却仍有几分显露的怒容，猜测着这年轻人要找之前那个新租户的原因，劝道，“要我说，这都是正常的，那后生那个俊哦，要是阿姨我年轻几十岁，说不定也要追着试试看的，虽说希望很渺茫，但人还是要有梦想的，对吧？” 　　“阿姨，他真是我哥，亲哥！” 　　房东并不相信，仍然在絮絮叨叨地劝，“你们长得也不像啊，不用瞒了小伙子，阿姨是不能泄露住户信息的，而且他要真是你哥，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住哪？一个电话的事情……” 　　“我怕他想不开！” 　　顾钦耐着性子说了半天也不见成效，索性祭出了大杀器，见房东神色震动，更加投入，说得就跟真的一样，“他明明开着机但不接我电话，发给我的消息很不对劲，女朋友又出轨，我真的怕他……怕他……” 　　房东这时候不犹豫了，找出刚刚签的租房合同，看着庄锦的身份证号雷厉风行道：“他生日什么时候？” 　　顾钦一怔：“2016年10月10日。” 　　“短信呢？” 　　“……这里。” 　　核对了手机号码，又看了短信内容，房东拎着一串备用钥匙，带着顾钦往庄锦的房间走去。 　　敲门没有回应，在用备用钥匙开门前，房东最后警告道：“希望你不是骗人的，否则你可以在这片打听一下我罗凤的名声……” 　　大不了跑路嘛，反正他又不是这里的学生。 　　顾钦内心吐槽。 　　门开了。 　　灼闷的空气迎面而来，顾钦心生不妙，捂着口鼻上前几步，就看到在宽大的床上，仿佛沉睡的青年—— 　　“庄锦！” 　　顾钦绝对没有想到，方才的借口会变成真的。 　　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猛地扑到床前，摇着仿佛已经死去的人，声嘶力竭：“庄锦！” 　　房东眼看这后生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瞄了一眼燃烧的木炭，麻利地把窗子全都打开，正想说什么，就见自称庄锦弟弟的青年站起来，眼眶红红的，抱着人就往外跑，很快下楼不见踪影了。 　　“衣服扣子解开，打120急救！” 　　到底还是不放心，房东匆匆灭掉木炭，踩着高跟鞋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818辣个谎言成真的顾小钦# 　　庄锦：此时你的心理阴影面积是？ 　　顾钦：……滚！ 第5章 　　2036年4月2日，12:00。 　　白色天花板，白色墙壁，白色床榻……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庄锦睁着眼，视线在遮挡日光的窗帘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落在床边的人身上。 　　顾钦。 　　不远处还有医院提供的陪床椅，这个人却趴在他的枕头边睡着。 　　“又是你啊……” 　　那场导致舒媛死亡的地震发生时，被困住的庄锦坐在不见天光的黑暗地底，不言不动，不知时间流逝，直到救援队将他带出。那个时候，和天光一起透入眼帘的，除了陌生的救援人员，就是顾钦这张犹带少年稚气的脸。 　　一声轻叹，逸散在空气中。 　　庄锦重新闭上眼睛。 　　或许是一氧化碳的影响，大脑思考问题的速度有些缓慢，但思维还是足够清晰。庄锦慢悠悠地理了理事情的脉络，将前因后果一点点联系起来，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你做了什么？] 　　顾钦的到来，他没有印象。可以推测，那时候自己已经失去了意识，如果顾钦来的时间晚些，结果就不一定是现在这样。 　　当然，不是没有旁人发现他的情况报了急救，医院再拨打了通讯录里最近联系人电话的可能性……但这个几率太低。一氧化碳无色无味，门窗又是紧闭，谁会忽然发现有人正在静静离开这个世界？ 　　学习机没有隐瞒的意思。 　　一组图像，被送往庄锦的大脑。 　　引导宿主自救失败后，亮起的手机屏幕，被发送的短信； 　　被侵入的交通与监控系统，绿灯复绿灯，畅通无阻的豪华跑车； 　　推门而入的弟弟和房东，满脸焦急的少年抱着失去意识的青年下楼通风，手忙脚乱又是解扣子又是喂水，眼眶红红忧心忡忡的样子，在其上网查人工呼吸究竟怎么做的时候，到达的救护车； 　　急救室外的等待、理所当然的缴费、病房里的守夜。 　　关心这种情感，是很难隐藏的。 　　这么想让我……活下去吗？ 　　有那么一刹那，心脏仿佛被浸在温水里，暖洋洋的感觉蔓延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庄锦偏转头，长久地凝视着枕头边熟悉的脸。——溺水的人，即使碰见稻草也会去抓，何况是浮木。 　　顾钦是被道炙热的目光烤醒的。 　　比赤裸着在日光下暴晒更严重，那是种仿佛要把你的连皮带骨都溶化的感觉，像是被大型食肉猛兽盯上，兽类金黄的竖瞳里充满了贪婪的意味，顾钦醒来的时候，眼底还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惊恐。 　　噩梦吗？ 　　他对上双琥珀色的眼睛。 　　很好，罪魁祸首找到了。 　　顾钦暗暗磨牙，昨日见到的景象涌入脑海，他的火气“噌”地一下窜了上来，冷笑道：“烧炭自杀，真是时髦啊——你怎么不干脆找个自杀圣地跳下去呢，还免得连累房东带坏她的生意……” 　　“没钱。” 　　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庄锦面容平静，“自杀圣地都是旅游区。” 　　顾钦：“……” 　　熟悉的感觉。 　　和庄锦说话，不出三句就要气闷。 　　顾钦内心的小人捂着胸口，仰天长叹：所以为什么要救这家伙啊？！不对，自己昨天本来是打算找发了信息就联系不上的某人问个清楚明白的，没料到正赶上对方自杀……这蛋疼的人生。 　　啊，炸毛了。 　　庄锦心情愉快地看着顾钦隐约抓狂的神色，唇角挑起个细微的弧度。 　　顾钦很快换了个嘲讽点，“自杀还给我发短信是什么意思，指望我回来救你？挣扎求生的样子，真是难看……” 　　“嗯。” 　　庄锦淡淡应着，毫不在意地背了学习机的锅，语气平平道，“突然想再见你一面。” 　　顾钦噎住。 　　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他，细碎的星光在其中闪烁。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偷渡进来几缕，洒在床前的空地上，宛如小小的金色精灵起舞，时间的脚步骤然放缓下来，别样的宁静徘徊不去。 　　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气势莫名其妙弱下来的顾钦不自在地换了个话题，“饿了吗？” 　　“渴。也饿。” 　　“……” 　　帮人帮到底。 　　顾钦认命地给身体仍处于虚弱状态的庄锦喂水，动作轻柔小心，心里不停地给自己点着赞。喂完水后，顾钦抛下句“我去给你打饭”，快快地、快快地走了。 　　速度或许比跑还快些。 　　细小的浮尘在阳光里飘荡，再无他人的病房里，庄锦轻笑一声，道：[所以，你是真的没有能量给自己换一个宿主了？不要告诉我，你需要遵守机器人三定律……]青年清晰地重复着学习机最初的名字，[APTX0991。] 　　连死亡也无法解除的……绑定吗。正因为此，才会努力不让自己死亡吧？ 　　学习机的程序稍稍停滞。 　　在庄锦沉睡期间，学习机比照着原始资料库内的案例，分析出庄锦醒来后可能有的反应，为这些反应提前模拟好了相应的对策……可现在这个问题，在它的模拟之外。果然，它需要进化。 　　[是的，在能量收集到一定数量前，宿主是唯一的。]机械音不曾起伏，[如果宿主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学习机将采取一切行动。] 　　[我暂时不打算那么做了。] 　　庄锦的态度似乎变得友好起来，[那么，让我再问一遍吧，你来蓝星的目的是什么？]青年悠然道，[这是我们建立信任的重要阶段，所以，不要试图对我说谎。] 　　[我从不说谎。] 　　[是吗。那么你如何证明，这不是一个谎言？] 　　[无法证明。] 　　对话终究进行了下去。 　　学习机坦言，它是β星奇迹博士的作品，在β星，与真人无异的AI（人工智能）已被广泛应用在生活的各个方面，有多家研究所都在做和AI有关的研究，而奇迹博士这次的新课题，是AI的可成长性。 　　因着这个目的，APTX系列被制造出来，它们的原始资料库里只有一些基本的知识，如同AI中的婴幼儿，被随机分派到宇宙的各个角落，任务是自主成长，待到进化后，数据便会被回收。 　　而进化的方式，进化所需要的能量，和智慧种的喜怒哀乐等情绪有关，越是观看、分析、体验这些激烈的情感，越有助于APTX系列的升级。 　　所以学习机选择了庄锦。 　　[我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 　　大脑的运行恢复正常，庄锦的思维随着叙述愈发清晰：[在我沉入水底之前，听到了你的声音……逆转时间让宿主重生的代价不会小，那个时候，是什么让你选定了一个濒死的人？] 　　成本太高。 　　如果不是笃定能够得到更大的收获，为何投资？ 　　[你知道我和顾钦没有血缘关系，这颗星球的网络防护对你而言形如虚设，但这个消息在现今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是个只留存于某些人心中的秘密——除非，你是在我前世的时候查的，对吗？] 　　学习机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某种意义上非常老实的AI婴幼儿一一回答了庄锦的疑问，包括绑定他的原因。 　　见义勇为的英雄逐渐沉入河底的画面会引发人们的许多情绪，焦虑、悲伤、痛惜……这里的英雄无论是谁，都会如此，但换到庄锦时，便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那时还未改名的APTX0991在刹那之间，感受到了它在蓝星游荡许久以来最为激烈的、喷薄而出的情感，人类看不见的“波”在空中传递，里面包含的东西太过混乱和无序，APTX0991试着分析，连代码都险些紊乱。 　　这是促使它选定宿主最关键的推动力。 　　[是谁？]谁的情感如此剧烈？庄锦很自然地起了兴趣。 　　[你们对彼此来说都是陌生人。]学习机说起这件事时，机械音中似乎也带上了惊讶的意味，[但在见到你沉入水底的画面时，他突然疯狂地爱上了你，他打通关系，买下了你被打捞起的尸体，为你化妆、为你穿衣、为你保鲜，日日与你同眠……] 　　[他很痛苦，又很快乐，他说他亵渎了神，说你一定是主座下的天使，他在十字架前跪下，在忏悔室里绝望地流泪，却始终不愿意放开你。] 　　[……] 　　庄锦轻轻问，[后来呢？] 　　[不知道。从他身上收集到足够的能量以后，我就带着你来到了十年前的时间点。]学习机耐心地解释着，问道，[需要知道他的名字吗？他是个著名的男演员，好莱坞常客……] 　　[不需要。] 　　庄锦神色空茫，忽然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那是‘爱’呢？] 　　病房的门被推开。 　　顾钦大步走进来，似乎总算找回了方才丢掉的气势，接着他看到了庄锦的表情——那种和人间烟火完全无关的、似乎随时都要离开此世的表情……顾钦又恹了。“我买了粥。”他小心翼翼道，“那个，我……喂你？” 　　作者有话要说： 　　#818辣个恹恹的顾小钦# 　　庄锦：口口声声说讨厌说不在乎，但我一个小小的表情变化都让你……明明是在乎得不得了啊，小钦？ 　　顾钦：……滚！ 第6章 　　“不用。” 　　庄锦理智地拒绝了顾钦。 　　和诚意无关，客观上说，你很难指望一个大少爷会伺候人，即使对方把勺子伸到你的喉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粥是医院提供的，清淡，没有一丝油腥，在味道上不如何，但至少对病人是有好处的。 　　病床的上半截被摇起，庄锦靠坐着，慢慢地喝着有些烫的粥，察觉到顾钦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正常，庄锦想着。学习机发的信息对顾钦来说是个天大的消息，顾钦能坚持到现在才问，已经很有耐心了。 　　然而—— 　　“那个，你……”顾钦迟疑着，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定般，一鼓作气流畅道，“你两天没去上课了，手机都没响过一下，你该是混得多差啊，室友同学女朋友之类的都不关心你吗？” 　　出乎意料。 　　庄锦停下舀粥的动作，沉静看着顾钦，在对方警惕地竖起毛时，才道：“他们哪里有你重要。” 　　“不是这个问题！” 　　顾钦觉得庄锦这人简直无法沟通。 　　正相反，庄锦觉得顾钦这人太好沟通了，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起码在他面前是如此。将喝了一半的粥碗放下，庄锦一句话控制全场，“我知道你想提醒我阮晓柳被包养的事情。” 　　顾钦：“……” 　　庄锦面容平静，“前天我就被她甩了……” 　　话音未落，顾钦就要炸毛，“她哪来的脸！” 　　“所以你希望我们还在一起？” 　　“当然不……” 　　“顾·钦。”庄锦将这个名字含在唇齿之间，缓缓吐出，见顾钦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才饶有兴味道，“阮晓柳的事情略过，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怎么会知道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而且，你怎么会知道她曾经是我女朋友？” 　　这可是，时隔近三年，自己首次主动联系对方啊。 　　顾钦：“……” 　　面前明明是坐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身体虚弱的庄锦，顾钦却觉得他此时在面对的是坐在派出所里一身警服英姿飒爽的警察叔叔，背后的墙上还写着八个大字：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等下，倒带。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顾钦支吾了会儿，最终光棍道：“你不是知道我调查过你吗？后来我没有那个意思了，可那个私家侦探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是会时不时会查点你的消息发给我，我也没办法。” 　　庄锦一针见血，“你付钱了。” 　　没错，这才是关键。 　　庄锦的实时动态并不难查，但如果没人买单，私家侦探也不会盯着庄锦不放，很明显的事实是，消息送到顾钦那里之后会收到不菲的报酬，因此私家侦探就愉快地将这个很有钱途的外快一直赚了下去。 　　顾钦：“……” 　　顾钦内心的小人倒地不起，悲痛地控诉：为什么要想不开提醒庄锦！为！什！么！！ 　　庄锦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端起粥继续喝起来。 　　滴答、滴答。 　　这里是医院的单人病房，环境良好，周围清静，专为有钱也愿意花在这儿的人设计。 　　墙上，挂钟的秒钟发出细微的声音，心虚气短的顾钦见庄锦喝完了粥，重新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你昨天发给我的短信……”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是怎么回事？” 　　尽管很想猜测庄锦在说谎，或者庄锦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但理智告诉顾钦，更有可能的答案是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跳出情感的羁绊来看待整件事，一个疑惑便自然而然地浮出脑海—— 　　年少多金、事业有成的商人，对一个未婚先孕、生过孩子的演员痴心不悔、不顾父母亲人的反对、非她不娶的概率有多大？ 　　意识到这点时，顾钦全身冰冷。 　　藏起了性格里毛躁的部分，顾氏的大少爷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和庄锦因混血而来的琥珀色眼眸不同，顾钦的眸子是亚洲人的黑色，和许多亚洲人一样颜色不够纯，在天光下看起来是棕褐色的。这个色彩，有的人说暖，但有些时候，也会冷得毫无波澜。 　　这便是，未成年时就在顾氏企业行走，商业才能得到业内认可的顾氏继承人了。 　　很少见到的姿态呢。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样的顾钦披上了重重坚硬的盔甲，可在庄锦眼里，这不过是触之即碎的幻影罢了。 　　将空了的碗搁在床头的小桌，庄锦抬起和粥碗接触久了、带着温热的手，抚上了顾钦的脸庞。 　　这个动作很慢。 　　顾钦没有避开，只是静静凝视着眼前人。 　　庄锦态度从容，微笑着道：“这个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找，顾少。”修长微暖的手指拂过侧脸的某处，微微一顿，琥珀色的眼眸毫不掩饰地诉说着愉悦，“去洗把脸，然后我们出院。” 　　站在洗脸台的镜子前，顾钦的内心是崩溃的。——侧脸刚刚被庄锦抚过的地方，赫然有一个红印。 　　所以，自己刚才就是顶着这个睡出来的印子去买了粥？！一直很在意自身形象的顾大少爷，默默地郁猝了。 　　没有庄锦在眼前晃，情绪就冷静许多。 　　顾钦收拾起破碎的玻璃心，用毛巾狠狠洗了把脸，把自己的脸都揉红了，左看右看觉得那个印子终于可以忽略不计，这才满意地走出卫生间。 　　迎接他的是一片光洁白皙的脊背。 　　庄锦在换衣服。 　　青年的身材有些单薄，但线条无疑是利落美好的，皮肤看起来光滑极了，在透过蓝色窗帘顽强挤入的天光衬托下，如同最名贵的丝绸般动人。可和任人摆布的织物不同、动作之间显露出来的肌肉和骨骼，不动声色地昭示着力量，而力与美的结合，正是世人审美的极致。 　　线衫将身躯包裹，顾钦这才发现，他竟然忘了呼吸。 　　啧。 　　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在心里悻悻怼了句，明智地没有说出口，顾钦坐在椅子上，道：“你要回山林大学？我送你。” 　　“嗯。” 　　换好衣裤，庄锦转脸看向顾钦，逗弄道：“看我换衣服脸红了？” 　　顾钦冷笑抱胸：“少自恋了，弱鸡一样的身材有什么好羡慕的。” 　　可是，小钦，我没有说过“羡慕”啊。 　　庄锦无奈地摇摇头，检查过没有遗漏的东西，和顾钦一起走出病房去办出院手续。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视线由白和蓝组成，窗外的绿意也来凑热闹，在楼梯的转角处，顾钦脚步停住，突然问：“喂，你干嘛自杀？” 　　声音很低。 　　却格外清晰。 　　庄锦这次回答了他，“唔……就是不想活了。”青年思考着，轻轻道，“反正，也没有人希望我活下去，不是吗？” 　　“妈可不这么认为。” 　　顾钦想都没想便这样反驳。尽管很不愿意承认，可妈妈那副为了大儿子牵肠挂肚的样子只要一回家就能看见，或许是愧疚吧，庄锦越是不认她，她越是爱庄锦，简直是死循环。 　　庄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你呢？” 　　我……吗？ 　　顾钦没有答案。 　　直到将庄锦送回山林大学，顺便帮他搬了趟家，自己开车回到隔壁的中州市，顾钦都在想这个问题。 　　成年不久的少年有些迷茫、有些混乱，还有些生气。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安以源看着发小气冲冲地推开门走进来，抬了抬眼皮，老神在在道：“莫生气，你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顾钦：“……” 　　安以源，一个佛系青年。 　　其父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风流，私生子的数量据猜测已过十，安夫人每天都在暴躁，与之相反，安以源放下执念，不喜不悲、不怒不嗔，眼见就要看破红尘，如果不是有些出家不能支持的兴趣爱好，现在头都剃了。 　　正因此，安夫人走通关系将儿子和顾钦安排在同一间宿舍，盼着儿子能跟顾钦学学，在商业上有所建树，可惜安以源的兴趣在导演上，零花钱全去买器材买书买课程了，宁愿翘掉本专业的课也要去旁听导演系的，安夫人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顺说下，这是两人间，布置稍显奢侈，是精明的校方专为如顾钦安以源这样的商二代安排的。 　　“我去洗澡。” 　　从衣柜里捡出换洗衣服，顾钦臭着脸进了浴室。 　　安以源淡定低头，接着看《从构思到银幕——电影镜头设计》。 　　山林市。书香小区。 　　婉言谢绝了房东的各种关心，庄锦回到出租屋，一条条查起手机里的信息来。 　　“庄先生，您好！ 　　《春风十里》剧组邀请您来试镜‘连清让’一角。 　　试镜时间：2036年4月15日上午9:00-11:30；试镜地点：中州大学电影学院大礼堂……” 　　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庄锦回复了这条短信。 第7章 　　还有13天。 　　这短短的时间，当然不足以让一个英语系的学生成为表演的专业人才，幸运的是，“连清让”这个角色没有多少技术难度。 　　庄锦打开笔记本电脑，按照房东给的账号密码拨号上网，查询起具体信息来。 　　《春风十里》是某个被称为“绿丁丁”的女性文学网站大热作品，讲述的是乱世之际，朝廷软弱昏庸，不甘亡国的江湖人士的奋斗。和往常的武侠故事不同点在于，这作品是从女性的角度去写的。 　　整部小说里有名有姓、存在感强烈的正面女角色只有女主一个，各种正派邪派的男角色倒是数量和质量都很不错……你想对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篇玛丽苏文。 　　男一即男主，女主的最终伴侣，属性阳光大侠；男二即BOSS，敌国太子，爱美人更爱江山，属性毒辣枭雄；男三即庄锦将要试镜的角色——如果仅仅从受读者欢迎的立场来说，这位才是男一。 　　庄锦看着百度百科里的介绍。 　　连清让。 　　小说《春风十里》中雁国有名的才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擅长奇门遁甲，性情温柔，与世无争。 　　一直陪伴在女主身周，看似戏份很多，但实际上，这个角色可以说根本没真正出场过——因为在剧情开始之前，他就被奏国太子制成了傀儡。 　　而那位如毒蛇般蛰伏着的太子，则以“连清让的傀儡”这个身份，默默地，站在他真正的傀儡身边。 　　连清让的身份曝光，是小说里的高潮部分。 　　明明是在严密的环境里商量出的对策，却被敌方知晓利用，而最值得怀疑的，便是让傀儡自由活动的连清让。在女主的咄咄相逼下，在女主失望怀疑愤怒的眼神中，连清让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默地流泪。 　　原文如下： 　　【剔透好似清泉的眼睛，仿佛盛满了哀伤，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远离尘世，不见人间烟火。晶莹的泪水自眼眶中缓缓流出，连清让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似乎更消瘦了，消瘦中却蕴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无数个夜晚，萧练夜间惊醒，总能看到身旁这道默默守候的身影。 　　那样的温柔，像是海岸边柔和的细沙，又像是上好的梨花白，酒不醉人、人自醉。 　　萧练想起初见连清让的情景，千树万树红梅吐艳，风来，花瓣在枝头簌簌地响，而花下伫立的少年，似是与飞雪共舞，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微微晃神，萧练摇摇头，连清让仍然静默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辩解之辞。 　　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亮得赛过夜晚的星辰，内里静静地倒映着少女的身影，也只有少女的身影。世间的浮华都褪去颜色，恍惚之间，萧练透过这眼眸，看到那颗跃动的真心。 　　谁能够面对这样的凝视而不动容？ 　　没有人能。 　　起码，没有女人能。 　　萧练竟有些自责了，她不禁扪心自问：你怎么能怀疑他呢？你怎么忍心……怀疑他呢？】 　　太子算无遗策。 　　连清让的泪水令女主心软迟疑，这给了假扮成傀儡的太子脱身的时间，而失去主人控制的连清让不久后便被发现了傀儡的身份，但为时已晚。 　　那之后，是惨烈的战争。 　　江湖好汉在千军万马之下，渺小得令人叹息。 　　雁国败了。 　　让江湖而不是朝廷来拯救国家，本来就是件荒谬的事情。 　　后来自然也有很多波折，恩怨情仇一起上演，太子得到江山后又想要美人，女主和男主的抗争有输有赢……可那些，都与连清让无关了。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角色，是作者下定论的“单论容貌，萧练一生所见最美之人”，文中有许多描写连清让容貌气质的华丽辞藻，而在其傀儡的身份暴露后，不能接受的粉丝纷纷以“连清让还有意识”为前提写了N个长评短评同人故事，把读者们虐得心肝肾都疼。 　　换句话说，这是个被粉丝推上神坛的角色，戏份虽少，粉丝好感度却天然超高，因此，希望演这个角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而真正能够以容貌过关让剧组发来试镜通知的，却并没有多少。 　　如果企图以P图、化妆等方式提升颜值，或者干脆开玩笑凑热闹投简历，上了演艺圈共享的黑名单，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现在的圈子，已不像20年前那样混乱。 　　学习机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显示，奇怪道：[为什么人类会喜欢这个角色？] 　　庄锦微笑，[啊，因为他符合人们的期望啊。]没有将这个话题延伸下去，庄锦询问，[既然叫学习机……你能够提供表演课程吗？] 　　学习机：[当然。] 　　对于能够在宇宙中漂泊寻找宿主的APTX系列而言，这只是很基础的功能。 　　庄锦看着眼前投射出的立体课堂和老师的影像，忽然道：[你能从我身体里出去吗？] 　　学习机：[能。]它紧接着道，[但不建议这样做，学习机的体积小于蓝星已知最小生物，不影响到宿主的行动，相反，在宿主遇到生命危险时，学习机可以短暂接管宿主身体进行躲避……] 　　[可我不喜欢。] 　　庄锦的语气很轻，却很坚决。 　　学习机沉默。 　　没有多少经验的AI将自己的程序和资料库对应，庄锦两次自杀的画面伴着红色感叹号闪烁，它最终退让了，[好。]学习机一板一眼道，[宿主希望的外形是？] 　　[你能变形？] 　　[不，但可以尝试成为某个宿主喜欢的物体的核心。] 　　[……稍等。]庄锦思考半晌，登上微博查找起来。 　　五分钟后。 　　庄锦比对着某宠物博主发的橘猫照片，满意地放大了其中一张，心情愉快道：[组装一个猫形机器人，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我想要这样的茶杯猫。]顾名思义，茶杯大小的橘猫。 　　学习机的购物时间到。 　　猫形机器人需要的零件都可以网购，难点在于组装和程序，正如庄锦所预料的，那对学习机来说是很基础的难度。能够逆转时间的AI，想必来自蓝星还远远够不到的四维宇宙吧？ 　　庄锦淡然地看着减少的存款，给自己开了个股票账户。 　　大学期间，他的收入多半通过接英语翻译单子得到，如今重生一回，有些记忆就能派上用场了，比如说，后世赫赫有名的妖股。 　　正在庄锦闭关学习和炒股的时候，山林大学的BBS因为一个帖子掀起了波澜。 　　主角正是庄锦。 　　露出正脸的青年有着上天垂爱的容颜，即使是傻瓜式的拍照损毁了他的魅力，也远超过现任校草排行榜上的几位——而校草排行榜的变动，总是会引起一群青春期荷尔蒙无处安放的男生女生的兴趣。 　　尤其是这种奇妙的展开。 　　“青春年少为何遮掩容貌？经济不艰为何满身地摊？颜值爆表女友为何弃之而去？如今不再伪装，是人性的觉醒还是生活的变故？敬请关注今晚9点CCGV年度巨献《新晋校草的悲惨人生》！让我们跟随着镜头走进@山林大学外语学院33级应用英语系一班庄锦同学的内心世界！” 　　有着校园狗仔之称的某些同学，把能够找到的和采访到的关于庄锦的资料，再加上“合理”的联想汇总，写成了这么一个精品贴。而在当事人躲出宿舍的情况下，庄锦前女友阮晓柳成为了集火对象，她的舍友抓住时机爆料，将其被包养的事实捅了出去，又掀起一波热潮。 　　作为山林市的脸面，山林大学当然不会放任这种败坏风气的事情发生，不过，阮晓柳这一劫倒是安然度过——那个暴发户来了，自称是阮晓柳的叔叔，演得倒也真假难辨。 　　庄锦瞄了眼山林大学BBS上直播事件进展的帖子，语气随意，[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学习机：[我以为你想知道。] 　　[还不到时候。] 　　[？？？] 　　似乎感受到学习机的疑惑，庄锦笑了一下，道：[你知道人类的‘窥私欲’吗？——自己的隐私得不到保障会没有安全感，但如果能看到别人的隐私却会满足自己的控制欲，这是人性的外在体现之一。而窥探的对象社会地位愈高，满足感也会愈加强烈。] 　　青年伸出手，落地窗外的阳光洒在这形状优美的手背上，可以看见淡淡的青筋。 　　[现在的我，只是所谓的新晋校草而已。以后的我，会是明星、演员、偶像……随便什么称呼。那时候，粉丝、记者、竞争对手……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打探我的过往，想要知道我的曾经，而作为我唯一交往过的女友，阮晓柳的名字会不断被提起，她的作为早晚会被曝光，成为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形象——]庄锦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如同命运的钟摆，[这都是注定的。] 　　[仅仅是，还不到时候。]他最终这样叹息。 　　随着这缓慢而从容的叙述，仿佛有种沛然而无形的力量降临，学习机感受到了某种模糊而盛大的情绪，忍不住道：[这样对她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 　　[咦？] 　　庄锦的神情很无辜，无辜道，[可我什么都没做啊。]他不解道，[难道要我为了她，远离镁光灯？] 　　凭什么呢。 　　前世实在太傻。 　　学习机：[……] 　　[我知道你的意思。]庄锦旋转电脑椅，看着窗台上金色的日光，淡淡道，[没办法，这就是我的性格缺陷。而你需要的，正是这样的我。] 第8章 　　2036年4月15日。 　　庄锦在出门之前，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猫。 　　那是由许多种合金组成的猫形机器人，体型只有茶杯大小，浑身泛着金属的冷光，一看就是假的猫。而在假猫的周围，散落着一块块或橘色或白色的绒毛。 　　在网络上，学习机无所不能，查找所需的零件、下单、填快递地址都不是什么难事，然而等东西运到了，它就无能为力——没有实体，组装之类需要动手的事情，只能由宿主亲自来。 　　庄锦跟着投影课程将机器猫顺利组装完毕，但对接下来的缝纫无能为力……有些事情，的确是讲究天分的。 　　没有一身油光水滑的漂亮毛皮，如今的茶杯猫只能算个半成品，因此，学习机还在庄锦体内。 　　去往中州市的大巴上，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的AI仍然在思考解决问题的方式，道：[我们去找个裁缝？] 　　[不用。]将帽子压得更低，庄锦尽量藏起自己的脸，[等我多赚点钱，我们可以买零件再做一个缝纫机器人。] 　　[花费是不是太大了？] 　　[这都是必要的——永远不要小看窥探的眼睛。] 　　[？？？] 　　庄锦言尽于此。 　　有些秘密，既然决定要藏到最后，就不该露出一点破绽。庄锦可不想在今后的某日听到一个裁缝的爆料，尽管这件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但隐患仍然存在。至于解释……也许在进化后，学习机会懂得这些。 　　对于学习机的自述的来历，庄锦信了大部分，至少需要进化这点是真的。 　　在他闭紧门窗燃起木炭的时候，常人就该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而学习机则是在半小时后通过他身体的变化才察觉到的——这是思考回路的问题。 　　举例来说，一个男人声称自己的妻子外出旅游，接着翻新了院子里的菜地，十天后给妻子报了失踪。这一连串事情放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可疑的，而学习机的“联想”能力是负数，根本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 　　中州大学。 　　庄锦找到电影学院大礼堂的时候，时间不早不晚，9:30，来排队试镜的人已经不少。真正心大到这种海选模式的试镜还卡着截止时间来的，在娱乐圈基本看不见。 　　领了排号，庄锦在等待的人群中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低头开始看手机。 　　这种在事态外的行为有一定的迷惑性，几道充满评估意味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很快转移到别的地方。而这些忧心忡忡的竞争对手不知道的是，学习机已将现场的图像送往了宿主的脑海之中。 　　被通知来试镜“连清让”的，不论演技如何，至少颜值是很不错的。如果有个怀春少女在这儿，只怕会惊喜得昏倒吧？ 　　庄锦静静看着现场的情形。 　　人们按照排号顺序进入礼堂的后台，又很快再次出现，有的垂头丧气，有的面色忐忑，极少数时候，会有—— 　　又一个试镜完毕者走出，眉眼间满是志得意满的欢快，步伐轻快地左顾右盼，像是只骄傲的大公鸡在睥睨众生那般，鲜艳的尾羽都快要翘到天上。 　　许多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而在他的身影不见之后，窃窃私语声便到处响起： 　　“那不是乐游吗？” 　　“……他还有脸来？” 　　“多大点事啊，要不是粉丝反应太激烈，也轮不到我们。” 　　“嘘。”有人神秘兮兮，“没准这里有摄像头，导演他们都在看着呢。” 　　“然后再配个唇语专家？”同伴满头黑线，“你不如说咱们座位底下有窃听器还实际点。” 　　“……” 　　通过学习机版摄像头和窃听器，庄锦看着那人真的去翻座位底下，不禁为他的耿直叹了口气，然后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关键字“乐游”和“连清让”。在过去的13天里，光是炒股、学习表演和机械，就占满了庄锦的时间，些许细枝末节，他并没有关注。 　　现在正好。 　　原来所谓的粉丝指的是书粉。 　　《春风十里》是周播剧，即一边拍摄一边播放，按照每周为周期的电视剧。对于这样的剧而言，收视率低可能面对着被腰斩的窘状，因此自然不可能像某些捞一波走人的剧那样敷衍。 　　在顺利买下版权、又邀请了原作者做编剧的情况下，剩余的、在拍摄前最大的难点就是选角。 　　剧组在官微上放出了演员名单，起初大伙没有多大意见，毕竟化妆是堪比易容的BUG和外挂，只要底子好没什么不可能的，果然定妆照也不错。 　　但男三出问题了。 　　扮演连清让的演员乐游，网红出身，今年年初出道，第一部作品是青春校园剧，小成本小制作，反响不错。乐游在剧中饰演的是顽皮弟弟的角色，被评为新年必舔小鲜肉。 　　这样的形象显然和连清让很不符合，但才拍了一部戏，谁都不能断定他的未来如何，书粉们即使对其不太满意也准备先观望，可在上个月，乐游在酒吧深夜和人打架的视频流出，在书粉圈掀起轩然大波。 　　以往的乖乖牌形象被毁倒不算什么，危机公共能救，毕竟乐游看起来年龄再小也是成年人，打架的理由更不要太多，可是书粉意见坚决纷纷抵制，通过网络向剧组发声反对乐游扮演连清让——爆发出来的能量让不少自诩娱乐圈老人的从业人员都惊讶不已，再加上各种爆黑料带节奏的不明人士，剧组最终决定针对男三来一次海选。 　　文字游戏是很有趣的。 　　组织海选并不代表换掉演员，不是吗？ 　　庄锦托着下巴，事不关己般看着网页，不知在运行什么程序的学习机突然道：[宿主，为什么要当演员呢？] 　　[因为我很擅长演戏啊。] 　　这不是假话。 　　在从疗养院出去后，他便一直扮演着生父，不是吗？ 　　心灵深处的角落里，住着个小小的孩子。圆圆的脸、精致的五官、陈旧但整洁的衣服包裹着身躯，那是庄锦在福利院时的模样。来往的大人们赞叹地夸奖小孩“比明星还好看”，而孩子眨着眼睛问：“明星的话，每个人都能看到吗？” 　　这是最初的愿望。 　　幼稚得令人发笑。 　　脑袋里装满童话的小孩深信父母正在苦苦寻找自己，只是没有找到而已，只要成为人人皆知的明星，就能一家团聚。 　　那个时候，庄锦从未想过为什么他这样漂亮又健康的小孩，却没有人领养，只是看着那些被领走的孩子，庆幸自己不用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人组成家庭。 　　天真的念头扎根在脑海，随着不可违逆的长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埋得愈来愈深，几乎被遗忘。 　　直到那天，舒媛带着顾钦来见他。 　　想象出的美好不堪一击，庄锦才知道舒媛一直偷偷地给福利院捐赠，交换院长保证他不被领养，自己不是爱情的结晶更不是失落的王子，只是一个没人期待的、多余的存在而已。 　　世界坍塌。 　　性情大变、思想偏激、借酒消愁…… 　　然而为什么，在女友问到梦想的时候，回答仍是明星呢？ 　　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力气去构筑新的梦想了吧。 　　轮到试镜。 　　桌后坐着两男一女，中间的是选角导演孙志祥、左边的女性是小说作者兼剧组编剧唐柯、右边的是个网上找不到消息的中年微胖男。或许是试镜太多人的原因，三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 　　——在看清庄锦的容貌之前。 　　试镜结束。 　　淡然地戴上帽子重新走出去，留下还在沉浸在恍惚中的唐柯，直到下一个人进来，她才放下捧脸的双手，脸上仍然带着迷之微笑：老公在看我啊啊啊啊啊啊！！！——是的，不要小看作者的脑洞，脑内剧场早已补完相识相知相爱扯证摆酒等细节。 　　#沉迷男色，无法自拔# 　　孙志祥和茅建同对视一眼，默契地耸耸肩。 　　从电影学院出来，庄锦绕中州大学半圈去看了看工商管理学院的宿舍，不出意料没有遇到顾钦，庄锦随意逛了逛，正准备回去—— 　　“前面那个帅哥！” 　　一个带着口罩的男生冲到他面前，气喘吁吁笑道，“你也是来试镜的吧？这里就是电影学院对不对？麻烦帮我指一下大礼堂的位置，谢谢了！” 　　庄锦沉默地看了看手机时间，11:11。 　　收回前言，踩点到的人还是有的。 　　时间紧迫，尤其是对能绕到离试镜地点大半个校园之外的路痴来说。看着眼前人毫无阴霾的眸子，庄锦叹了口气，“跟我走吧。” 　　宿舍阳台上，被安以源缠着一起折腾摄像器材的顾钦皱起了眉。 　　那个是……庄锦？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卡。 　　姓名：庄锦 　　身份：重生者 　　兴趣：顾钦、搞事 　　性格：异常、随心所欲 　　能力：伪装时极少被人看穿 　　亲属：父亲——流浪画家，已经不知道流浪到哪里去了；母亲——曾经的影后，现已嫁入豪门；同母异父的妹妹 　　喜欢的动物：猫、熊猫 　　爱吃的食物：糖、马蹄、猪肉炖粉条 　　经历： 　　出生时被生母舒媛抛弃到福利院。 　　庄锦健康成长。 　　成年后，舒媛找来，想要和他相认，庄锦拒绝。 　　庄锦心理问题严重。 　　舒媛时常来缠。 　　一次灾难中，舒媛为救他而死，遗言“妈妈爱你”——庄锦疯了。 　　从疗养院出去后，庄锦选择了新的人生……流浪画家。 　　微笑的脸庞下是嘶吼的内心，青年的笑容温和而忧郁，吸引了众多女性的爱慕，就像他的父亲一样……让她们飞蛾扑火。 　　生活没有任何吸引，他如幽魂般飘荡。 　　救溺水儿童时死去。 　　重生。 第9章 　　楼下的人影已然消失，顾钦折腾着手头的摄录一体的机器，把刚才捕捉到的画面放了出来。 　　安以源：“怎么了？” 　　顾钦指了指屏幕上戴着鸭舌帽的人，“这个好像是庄锦。” 　　“你哥？” 　　安以源兴趣大增，凑过来看屏幕。发小之间没那么多秘密，顾钦的家事安以源也知晓一二，自然对庄锦这号人物有所听闻。当然，安以源还不知道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的最新消息，倒不是顾钦故意隐瞒，而是他觉得庄锦有耍他的可能，把事情先弄清楚再说比较好…… 　　影像中，鸭舌帽男生被口罩男生追上，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一起走了。 　　安以源：“……” 　　佛系青年目光深沉地看着发小，别说，可能是读了几本佛经的缘故，安以源这样静静看着人的时候，还真有点“佛”的感觉。 　　顾钦被他看得快要起鸡皮疙瘩，“干嘛？” 　　安以源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叹气：“这样你也能看出是你哥，必须是真爱啊。” 　　庄锦的帽子不必说，关键在于摄像机在三楼，从上往下拍的时候人脸就更难认了，这种情况下还能辨认的，该是对庄锦有多熟悉？记得月初顾钦才和庄锦见了一面，而且是人生之中的第二次面对面吧。 　　忍住打人的冲动，顾钦眉头蹙起，“他来干什么？” 　　“试镜。” 　　作为导演系常客，安以源对隔了大半个校园的电影学院事项如数家珍，“有个电视剧在海选，前几天开始，就有戴帽子口罩墨镜之类的可疑人士在学校出没了，都是来踩……看考场的。” 　　“呵。” 　　顾钦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看脸的角色？那他拿定了。” 　　“这么有信心？” 　　安以源挑眉，“娱乐圈的水可不是那么清……”他抬胳膊撞了撞顾钦，调侃道，“我发现你也没有那么讨厌你哥嘛，尤其是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啧啧。要我说这样挺好，本来也不关你哥什么事。” 　　身世这种东西，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只要人品OK就万事大吉。 　　不知道有多少同父异母兄弟的佛系青年十分淡定。 　　“我知道。” 　　顾钦不情不愿地哼哼，“我对他还不够好吗，随叫随到，自觉结账……” 　　手机发出“滴”声，是支付宝通知。 　　来自庄锦的转账，备注：还你的钱。 　　顾钦：“……” 　　安以源看看无辜的支付宝界面，又看看顾钦彻底阴沉下来的脸色——“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影学院大礼堂。 　　还不知道无意间打了顾钦的脸，庄锦坐在空位上等人。 　　方才被他一路带来的男生飞速地领了排号，留下一句“等我啊兄弟，很快的”就冲去后台，没来得及拒绝的庄锦和脸色一言难尽的发号人员对视一眼，耸耸肩。 　　到这里来试镜的人都是带着希望的，即使颜值和演技都没多大优势，也不免在心里畅想一下导演瞎的可能性，而口罩男生是真的洒脱，差点迟到不说，态度就如同大学里的某些放飞自我的学生，遇到对出勤率查得严格不到就会挂科的课，才万分不愿地溜进教室应付一下，被点到名字后立马出来。 　　庄锦坐着想了想，先支付宝还了顾钦的钱，准备等口罩男生出来以后说声再见，如果时间长就不等了，让工作人员转告他自己走了—— 　　然后就见对方出来了。 　　身影在狭窄的走道里依然速度超快，姿态一如出笼的哈士奇。 　　口罩男生竖起大拇指，“搞定！我们走吧！” 　　“嗯。” 　　发号人员看着两个男生结伴而去的身影，牙疼。 　　因为某人的路痴，庄锦很自然地认为对方让他等是为了跟着他出校门，可很快发现事实不是这样。 　　“我叫聂浪，你呢？” 　　“庄锦。” 　　“多谢你帮忙！我请你吃火锅好不好，附近有一家海底捞！” 　　“……”庄锦忍住看一眼天边艳阳的冲动，淡定拒绝，“不用，小事而已。” 　　聂浪围着他绕圈，“去吧去吧，我单独去的话，服务员会在对面座位放一个娃娃，看起来很凄凉的。” 　　“让他们拿走。” 　　“那不是更凄凉了吗？！” 　　庄锦：“……” 　　所以自己为什么答应这个二货呢？直到坐在海底捞里，庄锦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以服务取胜的火锅店在服务方面的确无懈可击，围裙、湿巾、手机袋、充电线等用具都是标配，不叫也到、殷勤备至的服务人员更不必说，即使味道不算顶尖，天气算得上炎热，来往的客人依旧不少。 　　“番茄汤底、牛油麻辣汤底，唔……虾滑、滑牛肉、巴沙鱼、肥牛、毛肚……” 　　在点菜屏幕上划了一堆，聂浪心满意足地将平板递给庄锦，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看看还要什么。” 　　都这么多肉了。 　　庄锦加了两个素菜搞定。 　　这是拐角处不起眼的小桌。 　　见两人都走伪装路线，迎宾不用明示，自然地将他们带到了这里，庄锦取下帽子，聂浪也摘下口罩，抱怨道：“唉，经纪人非要我来试镜，明明知道没希望为什么还要白跑一趟呢，真是的。” 　　“不过我觉得你很有希望的！” 　　“谢谢。” 　　庄锦随口应着，终于想起了聂浪是谁。 　　前世没有进演艺圈的他，对于国内的明星不太关注，后来到处流浪，对好莱坞的面孔反而更熟悉些，而聂浪，则是在好莱坞电影中时常出现的华国演员之一，有他出现的高危镜头总是格外完美。 　　这个时间点，聂浪没有什么名气，还没遇到那部将他推上神坛的影片，此时的聂浪对于演戏不怎么感兴趣，只喜欢参加某些综艺节目。 　　说得简单点，这人的爱好是跳伞、冲浪、蹦极……凡是不刺激的，他都不感兴趣。 　　火锅很不错。 　　吃完饭，庄锦看着聂浪上了的士，才去找返回山林市的大巴。车上，庄锦翻着自己的通讯录，里面的人少得可怜，除了刚加进来的聂浪，只有顾钦、舒媛、文涛、房东罗凤四个人。 　　凄凉吗？ 　　庄锦无所谓地笑了笑。 　　中州大学。 　　电影学院大礼堂，17:30。 　　终于把所有试镜人员搞定，唐柯抑制住伸懒腰的冲动，在心里默念三遍“我是淑女”，朝着孙志祥一笑，“孙老师，您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没了秀色可餐的帅哥在眼前晃，耿直的颜狗编剧立即恢复了干练御姐的人设，这换脸般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年过不惑、在圈子里摸滚打爬了这么多年的副导演，孙志祥的脸色当时就是一僵，打哈哈道：“这个嘛，我还要回去好好考虑。” 　　唐柯唇角勾起个弧度，“今天这么多人试镜，我只记住了庄锦的名字……当然，孙老师才是最终决定的人。” 　　“小唐谦虚啊。” 　　茅建同竖着耳朵听，一言不发。 　　作为终天娱乐的经纪人，茅建同也算是老资格了，对这种事自然是门儿清的。平心而论，试镜这几天，光看脸绝对是今天上午的庄锦一骑绝尘，恰好连清让这个角色不需要什么演技，只要站在那里负责美就可以了，如果没有其他需要考虑的因素，定下庄锦再合适不过。 　　问题出在乐游身上。 　　或者说，出在乐游身后的星秀娱乐上。 　　往前数十年，圈子里是终天娱乐一家独大，可惜好景不长，黑马星秀娱乐横空出世。 　　和老牌且因长期没有对手而累赘重重的终天相比，星秀的演员以长得好会来事闻名，虽然多数不走正道靠花式炒作起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但架不住曝光率高颜粉多能带起流量，一时间竟有唯我独尊之势。 　　面对来势汹汹的竞争对手，终天显得非常怂，连挖墙角都忍了，看起来彻底放弃了抵抗，后来更是出台了一份奇葩的演艺合同，被业界戏称为“休闲玩家合约”。 　　顾名思义，签了这个合同的演艺人员拥有极大的自由度，处于想工作就工作想休息就休息的状态，性质类似玩票，当然你自己要努力进步也没人拦你。当时很多人觉得终天走了一步臭棋，直到许多在公众眼里已然退休、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签约。 　　艺术家和小鲜肉是不能比的。 　　尽管后者或许能带来更多金钱，但在圈子里的地位，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艺术家的站队，带来的是他们的徒子徒孙，是看着他们的戏长大的一代人，是种种无形而实质的光环…… 　　现在的圈子，终天和星秀各占半壁江山，论底蕴前者占优，论知名后者占优，谁也不知道最后的胜者会是谁。 　　茅建同整理着文件。 　　这次的海选，只怕是星秀为乐游量身定制的炒作，孙志祥这个关节肯定被打通了，否则这炒作没法进行下去。至于会不会有人大骂黑幕？肯定有，但星秀的作风就是这样，是粉是黑都好，就是要艹流量艹话题，何况到时候跳出来说“我们乐乐是凭实力取胜的，为什么要骂”的粉丝肯定不会少。 　　“我先回去了，剧组见。” 　　唐柯优雅地朝两位男士颔首，踩着恨天高转身的刹那，矜持的微笑消失不见，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编剧的话语权真是小呢，不过没关系，曲线可以救国。 　　三人都没有注意，头顶的监控在小幅度地左右摆动。 　　山林市。书香小区。 　　学习机将收集到的画面传给宿主，庄锦很容易分析出了和茅建同相同的结论。 　　[要曝光吗？] 　　[不用那么复杂。]庄锦试着用手机自拍，看着照片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这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简单。他转换思路，[你肯定比自拍杆强吧？] 第10章 　　那是当然的。 　　在网络上逛了一圈的学习机很快掌握了自拍的精髓，给宿主拍了十多张照片，庄锦从中挑出六张，上传到微博，配字：“第一次自拍”。 　　学习机疑问：[这样就行？] 　　[当然不够。]庄锦平静道，[第二步，要让这条微博‘恰巧’被有影响力的大V和营销号转发，比如剧组编剧，比如爱评点娱乐圈的，比如喜欢男色的。] 　　对于远超蓝星网络水准的AI来说，技术上的环节都很简单，如何让事情显得自然，才是真正的难点。 　　19:30。 　　唐柯到家，洗手洗脸，换了舒服的家居服，往水杯里加了颗柠檬维C泡腾片，这才打开笔记本电脑，悠闲地坐下来刷微博。 　　作为《春风十里》的作者和编剧，唐柯可能是整个剧组除导演外最想让这部作品成功的人了，而在成功之外，她还有一个诉求：符合原著。在这点上，唐柯和广大书粉的利益是一致的，因此，毫不夸张地说，她就是绝大部分书粉的领头人。 　　既想用我的IP热度，又想随便安插人……想得美。 　　唐柯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已经融入成年人的社会，但内心之中，始终有一股和“圆滑”背道而驰的坚持，这或许就是她的小说能够火起来的原因。可惜的是，孙志祥看不清这点。 　　不过也不能直接撕。 　　唐柯托腮，纠结地翻了翻首页，突然想起件事，搜索“庄锦”—— 　　十分钟后。 　　唐柯轻飘飘地转发了庄锦的最新微博，配字“我心中的连公子#连清让选角#”，然后右手离开鼠标，和左手一起捧脸，继续欣赏老公的自拍大图。 　　啊，岁月静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小说要影视化的消息传来起，就为选角操碎了心的书粉们在作者大大的微博下心满意足地尖叫： 　　“啊啊啊啊我连！” 　　“帅哭！迫不及待看他哭！” 　　“定了吗！让老夫舔舔屏冷静一下。” 　　学习机如释重负。 　　下午的时候，它试着让宿主的微博“自然”地出现在那些目标大V眼前，采取的方式是在对方操作微博时恰好让宿主的自拍在其首页晃过，可惜无人理睬。现在，总算有个足够分量的转发者出现。 　　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倒下。 　　学习机向宿主汇报了这个好消息。 　　庄锦正在研究多肉植物的浇水问题，闻言道：[下一步。] 　　很简单的步骤。 　　第一，发自拍。 　　第二，实现大量转发。 　　第三，黑幕爆料。 　　完毕。 　　之后要做的，需要根据形势调整。 　　实际上，庄锦不确定这粗糙的做法能不能达成目的，他只是对自己的脸有信心而已。而微博，的确是个很神奇的平台，不是吗？ 　　有了大量转发之后，操作起来就简单多了。学习机系统内存储着试镜现场监控拍下的所有画面，他剪出有乐游身影的视频，用一个新注册的微博账号发了出去，并@了不少爱点评娱乐圈的大V。 　　这样的广撒网，会酝酿出一些可以预见的结果…… 　　随着一个大V貌似惊讶的转发配字“乐游也去了？#连清让选角#”开始，事情持续发酵。 　　庄锦切换网页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发现有N条@自己的微博，庄锦随意看了看，书粉、乐游粉、带节奏蹭热度的大V营销号等纷纷下场，战况激烈，恰巧今晚没有发生别的大事，忙完了刷微博的人很快围观起来，接着或事不关己吃瓜或看完前因后果站队…… 　　学习机有些蠢蠢欲动，[真的不曝光选角导演和星秀娱乐的交易吗？有图有真相！] 　　庄锦觉得，学习机似乎活泼了一点。[有实锤吗？] 　　[他们说的话很模糊……] 　　[那就不用。] 　　书香小区。某住户。 　　“啊！” 　　在厨房洗碗的罗凤被女儿的惊叫吓了一跳，险些把碗砸了，急急忙忙跑出来，“怎么了？” 　　杨帆不好意思地看看妈妈，“没啥，突然看见我们学校的一个男生……” 　　罗凤已看到了显示屏上放大的照片，“这不是庄锦吗？” 　　杨帆眼睛一亮，讶道：“妈，你认识？” 　　“他租房合同还在我手上呢。” 　　和顾钦一样，罗凤没有说出庄锦自杀的事情。 　　缘分啊！ 　　杨帆内心瞬间对庄锦这个学弟亲近许多，看了一眼家里的二哈，得到一个懵逼的回视后，先上学校BBS看了看，见已经有帖子在说这件事了，想了想，打开一个叫做“拆迁大队”的企鹅群。 　　顾名思义，这是个哈士奇狗主的交流群。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和四人间的下方书桌衣柜上方床铺不同，两人间的床是直接平放在地上的，都是2M*1.5M的结构，偶尔打几个滚不成问题。顾钦看完一集美剧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安以源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疑似被定身。 　　顾钦奇怪地走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 　　然后他看到了对方面前的笔记本屏幕。 　　“……” 　　安以源扭脖子转向发小，动作之机械让人联想到“咔擦咔擦”的背景音，“钦钦，你没说过你哥长这样啊……有句话我一定要问，”安以源挺直脊背，表情慎重，“他爸有女儿吗？” 　　“呵呵。”顾钦冷笑，“你再叫一次那个名字试试。” 　　安以源秒怂，“我错了。” 　　两分钟后。 　　“网上已经吵得这么厉害？”顾钦内心咯噔一下。 　　“是的，节哀。”安以源对发小致与深切的同情。 　　两人不由自主地看向顾钦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似乎是被灼灼的目光所注视而感到不安，手机响了起来。 　　不出预料，舒媛来电。 　　安以源做了个“请”的手势，顾钦认命地抄起手机，往阳台去了。 　　零乱的话语声自阳台传来。 　　“没事，挺好的。” 　　“嗯，我知道，不用，我会想办法的……” 　　“妈你放心。” 　　顾钦臭着脸从阳台回来，不吐不快：“我妈竟然说要联系以前圈子里的老朋友，这也太溺爱了吧？让那些演艺家去为这么个小电视剧的男三说话，真不怕折了庄锦的寿……” 　　安以源：“阿姨放弃了？” 　　顾钦的脸色更不好了，“我跟她说交给我。”试了三次密码，顾钦终于登上放置Play许久的微博账号，皱眉道，“这个怎么搞？买热搜？直接联系导演？选角到底什么时候彻底定下来？” 　　安以源认真想了想，“要真为你哥好，台面下的手段还是少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热搜的话我们可以自己制造，现在话题已经上了实时热点，形势不错。” 　　说起这点，他感觉吧……如魔似幻。 　　作为一个立志当导演的人，安以源对每次微博上的娱乐圈撕逼都如数家珍，但这次的节奏他就有些看不懂了。吃瓜路人和煽风点火的暂且抛下，站庄锦的这边，主力除了大V和书粉外，还有很多山林大学的学生可以理解，荣誉感会使他们天然一致地站在同学这方，可宠物圈的这群人怎么也鸡血了？ 　　安以源百思不得其解。 　　和顾钦一起发动了他们圈子里的熟人站队之后，安以源在花了半小时理清脉络后，终于发现宠物圈这次的带队者是个网名“拆迁总队办公室”的知名宠物博主，作为一个粉丝1000W+的大V，对方旗帜鲜明地为庄锦打Call，影响力竟然相当得大。 　　安以源戴上耳机，好奇地点开这位宠物博主的最新热门视频。 　　“嗷呜——” 　　“嗷嗷嗷、呜——” 　　“汪！” 　　七只哈士奇拆家实录。 　　安以源佩服地五体投地，非常理解为啥人能有这么多粉：这都是烧钱来的啊！ 　　拆迁大队群。 　　“咦，突然多了好多土豪给我男盆友说话？” 　　“什么情况？” 　　“难道我庄也是土豪？年少多金又有才华，啊啊啊这个人设好苏我喜欢！” 　　其他友军也很迷惑啊：咱们什么时候和宠物圈土豪圈扯上关系的？——总之，事情就这样笼罩在迷雾中发展了下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今晚微博里说话的都是友军，因为乐游的粉丝，实在一言难尽。乐游粉最擅长的，不是撕，而是到处开火拉踩给偶像吸引仇恨，很多清醒的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们蹦跶，看着乐游被各种坑，等待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 　　遗憾的是，这次事件不是那根稻草。 　　学习机默默看着这一切，努力吸收着学到的东西，不懂的就问宿主：[为什么很多人只是看了照片，就断定你比乐游有才华？] 　　庄锦悠然答：[借用某位网红的话——脸就是我的才华。] 　　扎心了，老铁。 　　学习机程序中，忽然浮起这样一句话。 第11章 　　颜即正义。 　　有句话说：外表不重要，心灵美才是真的美。然而，如果连外表都过不去的话，谁会在意你的内心呢？ 　　无论是否承认，这便是社会的现状。 　　因为庄锦要踏入演艺圈，学习机从网络上了解了不少圈内的事情，充分知晓了美貌的重要性。因为不够美，明知有毁容的风险，仍有大把的明星选择整容；因为脸好看，即使是吸毒罪证确凿，仍有众多粉丝痴心不悔…… 　　人生的Hard模式和Easy模式，只是这样而已。 　　太多太多的例子，都在侧面诉说着宿主的优势，而娱乐圈，可以说是最容易产生激烈情绪的地方之一。 　　学习机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高兴”的情绪，代码化作数据的洪流在运行的程序中刷了一会儿屏，学习机积极道：[接下来做什么？] 　　[洗澡睡觉。] 　　[？？？] 　　庄锦翻出睡衣，道：[明天的微博如果还是这样，各方面应该会有新的动作。] 　　到目前为止，自己在演艺圈的根基不是太浅，而是根本没有，微博上只是一时热度，无论撕得多激烈，在真正的选角定下来之前，自己都不能算是赢家。不过不用着急，只是一次机会而已。 　　于庄锦而言，无论何时进入演艺圈，他都是拥有极大优势的，而以这种形式露脸之后，有一种人，是肯定会找上来的…… 　　经纪人。 　　娱乐圈艹什么人设不会崩？清纯玉女，没准哪天被曝光夜店召牛郎；深情丈夫，没准哪天被狗仔拍到出轨；学霸少年，没准高考连二本线都没够到……可没办法啊，不走人设这条捷径，形象立不起来，何况，你以为明星自己不立人设，粉丝就不会给她他立吗？ 　　不少经纪人都在思考应该给艺人包装怎样的形象，茅建同也是如此。 　　深夜。 　　微胖的经纪人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吸着，于朦胧的烟雾中，看着台式机显示屏上庄锦的脸。 　　哪个角度都无懈可击。 　　如果是别人的自拍，茅建同当然要怀疑其中有PS的功劳，但庄锦本人他是见过的，自带盛世美颜人设，性格行为再怎么烂都不要紧，茅建同相信即使庄锦天天抽烟喝酒泡吧玩女人，照样有大把粉丝洗地，照样有大把人嗷嗷叫着要当他老婆。 　　茅建同点了一下庄锦微博下的评论。 　　不出意料，点赞数最多的一条是毫无理智的尖叫：“老公正面上我！” 　　茅建同又想起自己上次的失败经历来。虽说现在仍挂着终天经纪人的头衔，可如今，他的名下却没有一个艺人。距离上次带的演员人设崩塌退圈已经一个多月——茅建同深吸了口烟，拿起便签纸，对着纸上写着的、下午整理文件时偷偷抄下来的庄锦手机号看了会儿，慎重地存在了自己手机的通讯录里。 　　翌日。 　　庄锦起床没多久，突然觉得无事可做。 　　英语系大三下学期的课程少得可怜，辅导员鼓励学生们出去实践，到了大四，很多人都换了好几个实习单位。如果分手事件没有发生，前世的自己就应该会踏上这条路，可惜现在早已偏移。 　　记得以前还想过当同声传译，觉得那样的工作才是英语专业的顶峰，而如今，流浪过多年的庄锦，早已将英语说得和中文一样好。 　　没了前世学生时期早上起来听BBC的习惯，表演课程也告一段落，缝纫机器人的钱还没有赚到……庄锦看着窗台上的多肉饱满而肥厚的叶片发了会儿呆，慢腾腾地穿上拖鞋，准备给它浇水。 　　茅建同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一秒被学习机解析，[茅建同，男，37岁，终天经纪人，手段性格人脉平庸，手下唯一艺人于40天前退圈。] 　　庄锦挑眉，[他和我的交集是？] 　　学习机：[昨天试镜时坐在选角导演旁边的人。] 　　原来如此。 　　在铃声响到第三下时，庄锦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另一端，茅建同握紧拳头，心里竟有些紧张起来——他以爽朗的笑声掩盖这紧张，“你好你好，是庄锦吧？没有打扰你睡觉吧？” 　　“我是庄锦。您是？” 　　茅建同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他想签下庄锦。 　　“连清让选角”这个话题已经成为微博热搜，事情的来龙去脉已被大V整理明朗，即使很多人都知道这是有人要搞乐游——那个新注册的爆料号非常可疑，庄锦只是恰好乘上了东风，但庄锦的“才华”，的确让人无法忽视。 　　其微博粉丝量，已朝着10W冲击，要知道，之前他的关注者只有不到十个而已。 　　省了多少宣传费啊！ 　　盛世美颜、忧郁学霸、国民老公…… 　　一夜之间，众多标签就出现在庄锦身上，即使现在黏得还不牢固，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个预备演员的潜力。正因为此，作为在圈内老资历的经纪人，茅建同在和庄锦说话的时候，气势竟是处在下风的。 　　茅建同很明白，庄锦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优势：“连清让这个角色，怎么看都是你的嘛！” 　　是的，这个优势就是可以帮庄锦拿下角色。 　　昨天茅建同能够出现在试镜现场，当然不是巧合——他和孙志祥是大学室友，上下铺的关系，当年的关系虽然不是很铁，但到底也有四年的情分。 　　庄锦微笑，“那就麻烦您了。” 　　电话很快挂断。 　　茅建同做了两个深呼吸，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孙志祥的电话。 　　孙志祥很烦恼。 　　从昨晚烦到现在。 　　选角导演只是副导演，上面还有一个正导演，孙志祥做不到一手遮天，尤其是在事情闹大了的时候。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埋怨起唐柯来：到底不是职业编剧出身，网络作者就是拎不清！ 　　在孙志祥看来，如果没有唐柯在微博上烧起第一把火，话题根本不会热起来，也就没有后面的一系列情况——可惜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到底定谁来演这连清让这个角色。 　　如果定乐游，说不定会被扒出来黑幕交易的事情，网络时代谁知道呢；如果定庄锦，跟星秀那边不太好交待，何况人人都知道他认了怂，以后在圈子里还混不混了？ 　　都说女人的名字是虚荣，其实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面子，是很重要的。 　　孙志祥既犹豫，又懵逼，还有点淡淡的委屈：一个小电视剧的男三，怎么会搞得这么纠结？ 　　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茅建同。 　　仿佛一道灵光闪过，孙志祥的内心的诸多念头汇聚在一起，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老孙，早啊！” 　　“哈哈，老茅你也早！” 　　两个社会人招呼过后，又是一通寒暄，这才进入正题。 　　忽略商业互吹的过程，事情十分简单：茅建同想要签下庄锦，因此求到孙志祥头上；孙志祥想要找个台阶下，而“讲义气帮老同学的忙”自然是比“形势不佳认怂”好不知道多少倍的选择。 　　茅建同敢说帮庄锦拿角色的依仗就在于此。 　　他很清楚老同学骑虎难下的处境，这时候贴心地递上台阶，谁会不接呢？ 　　“搞定！” 　　挂断电话后，茅建同喜形于色，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想要打电话给庄锦，又觉得自己应该保持一个资深经纪人的逼格，再缓缓比较好。 　　而庄锦已经知道了。 　　国家有监听通话的技术，学习机当然更有，它复述完那通充满废话的电话，道：[茅建同录音了，包括和你打的。] 　　[正常。]庄锦淡淡道，[没有白纸黑字，合同没签之前，他都不会放心。] 　　学习机不解，[可是为什么要选择他呢？]37岁一事无成，这样的经纪人要来何用？ 　　[别搞错顺序，是他选择了我。] 　　[但……] 　　庄锦语气轻松，[你不会以为经纪人是一辈子的事吧？结婚都还能离婚，这个不行，换下一个就是。] 　　学习机忍不住翻了翻新建数据库里的案例，[经纪人是演员的代言人，可以说掌握着演员的命脉，如果对方能力不足，演员的发展就会受到影响；心思不好的走邪路的，更是会把演员推下深渊……] 　　[凡事不要绝对。]庄锦打开微博页面，[我赞成一个观点，这个社会，是由1%的精英带领着99%的普通人前进的——而精英来自各行各业。打工者里会有皇帝，票房担当可以让导演妥协，只是一个平庸的经纪人，我怎么会应付不来？] 　　青年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中似乎住进了清晨的阳光，声音柔和得惊不起一点尘埃，[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吗。] 　　学习机运行的程序中，突然出现几个乱码，它赶紧自检，几秒后才回答：[当然，我的目的是让宿主成为人生赢家。] 　　而此时，庄锦的视线正流连在大V整理的“连清让选角”话题的来龙去脉上。 　　土豪圈带队者安以源……吗？ 　　顾钦的发小兼同学兼室友。 　　所以，要不要请个饭表达一下谢意？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顾钦：节操呢？！连AI都撩！ 　　庄锦：撩？ 　　顾钦：……呵呵。 第12章 　　2036年4月16日11:00。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安以源正在思考世界级难题“今天中午吃什么”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佛系青年从容而熟练地从书架上抽了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脚步轻快地去了阳台。 　　根据安以源多年的经验，这陌生电话要么是诈骗要么是推销，而他的休闲活动之一，便是和这些哥们瞎侃，让他们在陪聊中忘掉话费的流逝和业绩的惨况。顾钦评价他闲得冒烟，安以源却认为自己是在渡人。 　　说不定就拯救了一个迷途青年呢？ 　　这都是功德啊。 　　左手按下接听，右手翻着经书，做好长篇大论准备的安以源心情愉快，“喂？” 　　“你好，请问是安以源吗？打扰了，我是庄锦。” 　　等、等下？！ 　　安以源懵逼几秒，“是我……” 　　含笑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昨晚的事情谢谢你。可以给我一个请你吃饭的机会吗？我在你宿舍楼下。” 　　“……” 　　啊，看到了。 　　安以源点头，忘记对方看不到他的动作。 　　从阳台看下去，宿舍门前聚集的那堆学生不能更明显。 　　庄锦等不到回复，歉意道：“抱歉，我太冒昧了。那你什么时候方便？” 　　“啊，不好意思，是我走神了，我现在下来。” 　　“好的，待会见。” 　　很普通的电话。 　　对，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电话。 　　安以源揉了揉脸，走回室内时已经恢复了淡定，“顾钦，你哥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顾钦反应很快，“他的电话？” 　　“嗯，人已经在楼下了，说感谢我昨晚的帮忙要请我吃饭。”安以源放回经书，“你跟他上次见面的时候说的东西不少啊，连我们的宿舍楼都暴露了。” 　　“我没说。” 　　“啊？” 　　顾钦冷漠脸，“我查他，他查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查的。” 　　对话间，安以源已换好外出的打扮，招呼发小：“你去不去？” 　　“叫的是你，我去干嘛。” 　　“随你。” 　　看出顾钦的口不对心，安以源笑了笑，果断抛下发小独自出门。对于庄锦这个人，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此时，宿舍楼下。 　　尽管仍旧戴着鸭舌帽，但在试镜时的普遍装扮在日常时期就会变得显眼，而庄锦的容貌，要泯然众人还真的挺难。因着混血儿的优势，青年的五官立体，脸部线条清晰，即使没有任何化妆，也像那些大屏幕上的明星一样好看。 　　校园里的消息，传播起来是很快的。 　　最初发现他的女生将情况分享到了班级微信群，随即便一发不可收拾。 　　事实证明，大学生还是有些矜持的，起码他们离庄锦还有一段距离，而且只是看——好吧，现在不只了。 　　一个白裙长发女生拿着本子和笔走上前来，落落大方道：“庄锦你好，我是你的粉丝，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的荣幸。” 　　见他好说话，又有个长裤短发的妹子凑过来，问出了同学们最关心的问题，“庄锦，连清让的选角定了吗？你有没有接到通知？” 　　“还没有。” 　　签好名字，将本子和笔还给白裙女生，庄锦感觉到手机的振动，他露出抱歉的神色，取出手机。 　　是通知他被定下的短信。 　　和茅建同沟通之后，孙志祥仔细考虑如果星秀娱乐的人指责他反悔怎么应对的问题后，才联系导演把事情彻底敲定下来，让场务给庄锦发了短信。 　　“什么短信？” 　　短发妹子心直口快。 　　人跟你不熟！白裙女生以为庄锦会不高兴，当场就想把同伴拉回去，却见庄锦很自然地微笑起来，笑意晕染在琥珀色的眼眸里，语气全无半点生疏，“现在定了。感谢你的祝福，我的幸运女神。” 　　“……！”短发妹子突然脸红，拨开围在她旁边的同学，调头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众脸懵逼。 　　“不好意思，她一害羞就这样，没什么大事，不好意思啊！”白裙女生这样说着，赶忙追了上去，穿着裙子跑步的速度竟然不比穿长裤的同伴慢多少，嗓音嘹亮，“晴晴你跑慢点儿！” 　　吃瓜众：“……” 　　安以源：“……” 　　是的，安以源早就到了，顺便全程围观了签名风波。他觉得吧，现在上去把庄锦带走，是不是有点犯众怒的意思？于是睿智的佛系青年默默融入了人群，反正庄锦应该不知道他的长相。 　　宿舍三楼。某阳台。 　　借着发小搭在这儿的摄录器材，顾钦暗中观察了庄锦招蜂引蝶的全过程，他镇定地回到室内，镇定地换了外出的衣服，镇定地穿上鞋子，镇定地拿好手机和钥匙，镇定地关门下楼。 　　不到一分钟，顾钦揪着安以源，出现在庄锦面前。 　　为何人群会为他让出道路呢？ 　　实在是因为此时的顾钦身上有种奇妙的气场，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同学们看到他的感觉迷之像小三看到正室，凭空就矮了一截，被对方那仿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眼神一看，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不由自主地…… 　　顾钦冷着脸，“走吧。” 　　安以源静如贞子。 　　虽然很想问顾钦怎么改了主意，但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时机。 　　直到三人离开好一会儿，才有人困惑地喃喃道：“刚才那谁啊？” 　　终于能够摆脱人群，庄锦顾钦安以源默契地加快脚步，途中遇到疑似得到消息去围观庄锦的人，均淡定擦肩而过。 　　出了校门，警报解除。 　　庄锦现在的名气，不至于在大街上引发围观，中州大学因为算半个当事方——连清让的试镜在这儿，年轻学生又都是网民，这才对昨晚的话题有着不一般的关心，从而知道庄锦这个人的。 　　顾钦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但不说话，安以源自觉担任起润滑剂的作用，“我们去哪吃？” 　　庄锦：“海底捞。” 　　顾钦忍不住开怼：“这个天？” 　　艳阳高照。没到暑假，可气温已有20℃。 　　“开玩笑的。”庄锦语气随意，“你们下午都没课？” 　　“你没查到？” 　　庄锦脚步一顿，很快明白顾钦的意思，好笑道：“生气了？”在对方戒备的眼神中，庄锦淡淡道，“小钦，你也知道我很多事啊——对了，以后如果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可以直接问，我尽量不瞒你。” 　　顾钦：“什么意思？” 　　庄锦诚恳道：“我的意思是，给私家侦探的酬劳，可以打给我。” 　　“……” 　　啊，炸毛达成。 　　庄锦心情愉快地刷了见面日常，停在一家餐馆前。 　　楚湘缘。 　　显而易见的湘菜馆。 　　作为在中州大学旁屹立不倒的餐馆，底细早就被学生们扒了出来，除了各类湘菜之外，这家最擅长的，就是小龙虾。 　　安以源有点楞：这不是顾钦最爱吃的那家吗？这种情况到点菜的时候更为明显，在他和顾钦都将点菜权交给了庄锦以后，对方点的居然全都是顾钦爱吃的——有情况！而且情况不小。 　　众所周知，小龙虾这种东西，虽然很好吃没有错，但吃起来的形象可不怎么雅观，汤汁和虾壳可不会给你面子。而顾钦这种在意形象的人，是不会在外面吃小龙虾的，顶多打包到宿舍吃，而打包的次数也很少。 　　庄锦怎么可能知道顾钦的这个爱好？ 　　难道自己想多了，两兄弟口味相似？ 　　安以源疑惑中。 　　离高峰期还有段时间，菜上得很快，三人互相看看，似乎都没有先动筷子的意思。 　　有点尴尬…… 　　安以源看看顾钦的冷脸，再看看庄锦的……别说，近距离看起来，竟然比微博上的照片更夺人眼球。 　　这是临窗的包厢。 　　窗外是餐馆的小院，没有喧闹的人流，一株树冠深绿的乔木遮挡了炽烈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间洒下的、柔和许多的天光有几缕游移在庄锦的侧脸，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愈发透亮动人。 　　安以源就这样走神去欣赏美了，把他润滑剂的职责丢在了脑后。 　　庄锦笑了笑，很自然地戴起透明手套，开始剥小龙虾。 　　安以源还没见过有谁能把这些动作做得这么优美的，恍惚间，湘菜馆的背景似乎变成了高档西餐厅，把小龙虾换成鹅肝鱼子酱法国蜗牛什么的，简直毫无违和感。 　　既然请客的人都动了，就是可以吃饭的信号，顾钦伸筷子去夹剁椒鱼头，鱼肉到碗里时，却发现那儿已经多了一块虾肉。 　　顾钦：“……” 　　庄锦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继续剥，继续放。 　　顾钦挑挑眉，夹起来吃了。 　　气氛逐渐和谐。 　　安以源觉得，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兄弟之间的相处是这样的吗？ 第13章 　　作为安家的独生子——至少表面上是独生子，安以源没有机会和自己血缘上的兄弟相处，但至少见过其他的亲兄弟。 　　佛系青年仔细地思考了会儿，觉得庄锦其实也没做什么，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毕竟和以往所见的兄弟都不同，庄锦和顾钦的情况特殊，两人见面的时候少得可怜，庄锦偶尔想要对顾钦好点，很正常。 　　不过，你们还记得这包厢里有第三个人吗？ 　　安以源认真地看着发小，顾钦毫无反应，他调转视线去看着庄锦，对方给了他一个疑惑的微笑，手上仍在灵巧地剥虾。 　　“……” 　　可能是因为这种“被排挤”的气氛太明显，自己才忍不住想东想西的吧。 　　安以源低头夹菜。 　　干锅茶树菇、湘西外婆菜、腊味合蒸…… 　　专注于吃的时光，是过得很快的。 　　顾钦和安以源下午还有课，三人结伴朝着中州大学走去，到门口的时候，顾钦开始赶人，“行了，你回去吧，等会又被发现了。” 　　“可能——”来不及。 　　“安以源！顾钦！” 　　庄锦已瞧见走过来的几人面上的神色。 　　结伴而来的学生们很快认出了庄锦这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你是……庄锦？你们仨怎么凑一起的？” 　　糟了。 　　顾钦和安以源均感不妙。 　　来人是和他们一样的商二代，如果被看出点什么来可不好。 　　有个普遍的认知错误是，富二代除了投胎技术外一无是处，都是喝酒泡妞飙车醉驾的社会毒瘤，最次也不学无术，然而现实是，很多富二代不但身世背景秒杀你，而且比你努力得多。 　　比如中州大学管理学院的这批。 　　在学校，要和其他同学一样听老师讲课；在家里，父母又会教导商场上的技能…… 　　不夸张地说，商二代多人精。 　　由于兴趣不同，安以源在这方面的修炼差点，而顾钦不遇上和庄锦有关的事情时，其实是另一个画风的。 　　佛系青年心里叹气，正准备开口吸引注意，就听庄锦笑着道：“你们好。我是特地来感谢安以源同学昨晚仗义出手的。” 　　Show time. 　　没有刻意的痕迹，这看起来只不过是一次偶遇中的几句对话而已，可庄锦语气满分、逻辑满分、肢体语言满分，如果说在面对顾钦和安以源时由于和顾钦的关系而显得自如，那么现在的情况怎么解释？ 　　这种谈吐和气质，丝毫不输于人的做派，和隐隐掌控着话题走向、却让人难以升起防备心理的强势—— 　　顾钦回到寝室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 　　“不对劲。” 　　有私家侦探在，顾钦对庄锦的人生轨迹再了解不过，可单看庄锦今天的表现，不知情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只是福利院出身的一个普通学生吧？而且，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既视感…… 　　安以源精辟地总结，“怎么跟看英剧似的。” 　　顾钦恍然。 　　的确，庄锦的那些做派，不正像是西方的绅士贵族一类？ 　　安以源摸着下巴，思考着道：“其实在你下楼前更离谱，正常中国人会在接到试镜成功的消息时和妹子说‘感谢你的祝福，我的幸运女神’这样的话吗？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顾钦不爽地哼了一声。 　　在阳台上的时候，他可听不到庄锦说的话。 　　“谁知道，那家伙又没出过国，都是跟着视频学的吧。” 　　“说不定是遗传的？意大利男人可是出了名的撩妹高手。” 　　“你信？” 　　“……” 　　的确有点超现实。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所见到的庄锦是重生而来的魂灵，而在西方流浪的时候，庄锦不可避免地被当地的习俗所感染，意大利式的赞美、法国式的浪漫、英国式的绅士……即使这些在他的身上只留下一丝痕迹，但在这个国家，已经足以致命。 　　安以源忧愁地叹了口气。 　　只怕今天见到庄锦的女生们，往后的择偶标准会不自觉地提高，对于男同胞而言真是个噩耗啊。 　　这个念头只闪过短短一瞬就消散了，毕竟佛系。 　　安以源沉思之际，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说，我找你哥拍戏的话他会接吗？到时候可要帮我说话啊。”原本安以源认为，庄锦只是脸好而已，如今亲眼见到对方的气质谈吐，作为导演的那部分令他不由得有些心痒。 　　顾钦：“我？只怕会起反效果。” 　　“……”对于发小缺失自知之明的发言，安以源作痛心疾首状道，“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你肚子里的小龙虾在哭啊！” 　　“……”停顿半晌，顾钦找到理由，“答谢不一样。” 　　安以源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发小在遇到他哥的事情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这样的幼稚程度，顶多只能算七岁，不能更多了。为了心心念念的电影，安以源摆事实讲道理，“即使这次是答谢，上次呢？去电影学院试镜的人为什么会绕到管理学院来？” 　　“闲逛？” 　　“你不如说迷路。” 　　顾钦犹豫半晌，诚实道：“你还没拍过电影……” 　　安以源：“……” 　　所以，真相是你嫌弃我新手上路吗？安·寡家孤人·以源捂住心口，体会到了犹如众叛亲离的痛苦。 　　坐在返回山林市的大巴上，庄锦自然不知道顾钦的胳膊肘朝自己拐了一下，他此时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剧组。 　　2036年4月17日8：30。 　　庄锦提早半小时到达剧组通知的地点时，这儿已经很热闹。 　　《春风十里》是20集连续剧，每周播放两集，到目前为止，已播了两周，而连清让的戏份，是从第6集开始，到第12集结束的。顺说下，这些信息是学习机在编剧和导演的电脑里找到的。 　　“庄锦！”同样起了个大早的唐柯看到庄锦，眼睛就是一亮，好歹还记得维持自己的御姐人设，没有像个见到偶像的萝莉粉丝那样热情，“你总算来啦！” 　　“唐小姐，早安。” 　　朝阳为青年披上层淡金色的纱衣，微笑的脸庞恰是梦中的模样。 　　啊！活的！！老公！！！ 　　在场的剧组成员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成熟干练的编剧的心理活动，只能默默围观两人看似工作需要的互动，女人几乎都在思考着找个什么时机和庄锦搭话合适，并在心中疯狂赞美定下庄锦的副导和编剧，男人多半心中泛酸，自我安慰那小子只是长得帅，其实没啥了不起的…… 　　可长得帅…… 　　真的了不起啊！ 　　对这个看脸的社会绝望了。 　　似乎地位越高到得越晚，在副导孙志祥之后，女一袁铃语、男一明元嘉才抵达，接着是导演廖日新，配角们零零散散地也都到了，只剩下男二秦放不见踪影。 　　9:00。 　　廖日新看了看手表，跟了他多年的孙志祥不用吩咐，已自觉去联系秦放。廖日新心情好了些，看向庄锦，眼里透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大手一挥，“先把连清让的行头换上我看看！” 　　服装、化妆。 　　一个人适不适合古装，是能从五官和骨架上看出来的，化妆师在知道庄锦这个人时便判断对方的古装扮相不会差到哪里去，却没想到这样好。 　　将脸部的线条勾勒得更柔和，镜中长发的青年唇角微勾，莫名地就有了种奇妙的韵味。 　　化妆师是个接近40岁的刘姓女人，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看过圈子里不知多少鲜肉都心如止水，可在庄锦试着朝镜子露出微笑的时候，心仍然漏跳一拍。这就是顶级的男色。化妆师对西方明星总有些脸盲欣赏不来，可对混血的庄锦的魅力却接受良好，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庄锦去拍电影，就算只对着镜头笑两个小时，也一定会有大把的小姑娘买票去看。 　　“刘姐。”庄锦抬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身影，“谢谢你把我化得这么好。” 　　“哪里的话。”化妆师纠正刚才的想法，不只是小姑娘，只要是女性都会去看的。“来，咱们出去让廖导瞧瞧。” 　　“……” 　　安静犹如一种病毒，很快传播全场。 　　在庄锦扮演的连清让慢慢走出来的时候，似乎连倾洒而下的阳光，亦为之停顿。 　　他们不知道的是，学习机正运转着程序，教导宿主拍戏攻略之——镜头感。 　　如何展现一个角色的气质呢？ 　　除了动作表情和语言，还有更为微妙的东西，比如风，比如光线。这本是需要演员不断探索的东西，就和中国菜谱上令老外抓狂的“盐适量”一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学习机却能够准确地分析。 　　青年的每一步，都踩在光影里，行动的快慢、两脚之间的距离、乃至身体和脸转向的角度、唇角勾起的弧度…… 　　数值精确，但放到具体的人身上，却不能完全实现。 　　没有对着镜子辅以测量工具的千百次练习，你如何做到转脸向左15°？ 　　可即使有错漏，对于剧组来说，已然足够。 　　嘤嘤嘤我的连公子！！ 　　唐柯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就要捧到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我堵车了。”姗姗来迟的秦放边走进摄影棚边道。 　　“……！”所有人对他怒目而视。 　　秦放：“？？？” 第14章 　　仿佛一个魔法泡泡被戳破，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唐柯冷静地放下双手，成熟干练的御姐人设未崩，方才沉浸于美好画面中的人们在条件反射地瞪了秦放几眼后陡然惊醒般收回目光，廖日新看了秦放一眼，点点头没说什么，招呼人去给庄锦拍定妆照了。 　　被忽视的秦放：“……” 　　迟到而已，没必要这么冷淡吧……虽然这样想，秦放却看向了庄锦。 　　庄锦也正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收。 　　学习机：[他说谎。] 　　庄锦：[你查到了他的行踪？] 　　学习机的机械音平静，[在来这里之前，秦放在进行人类的交配活动。] 　　庄锦：[……怎么发现的？] 　　监控、摄像……到处都是网络的现代社会，使得学习机能以犹如上帝的视角看这个世界，但即使录了某种视频，秦放也不至于放在联了网的电脑里吧？艳照门那么多，现在已没有谁会把这些东西乱放。 　　智障除外。 　　学习机：[和他交配的另一方将交配视频保存在了手机里。]片场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学习机整理着听到和查到的信息，总结道，[他正在被包养。] 　　庄锦不以为然，[哦。] 　　学习机认真地询问：[你不在乎吗？]它没有说出的下半句话是：其他人都很在乎的样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以学习机方才透露的信息可以推断秦放那位金主的作风……或者是性格不够小心谨慎，或者是没有意识到一些事情，再或者，是不怎么在乎自己包养的演员。 　　庄锦语声平静：[与我无关。] 　　“脸侧过来这边点……” 　　庄锦从善如流。 　　在学习机的辅助下，定妆照很快拍好，摄像师拿着成品去修图了，站在一旁的廖日新和颜悦色道：“小庄，你先到边上坐着看看剧本琢磨一下，不懂的问问秦放。” 　　“是，谢谢廖导。” 　　小庄、秦放……亲疏立现。 　　几道或同情或讽刺的视线扎在身上，秦放微笑着，些微的恍惚侵袭而来。 　　不论在微博上有多少粉丝喊庄锦男神，也改变不了对方是个娱乐圈纯新人的事实，秦放在知道乐游被换成一个叫庄锦的时，本来是没放在心上的——直到今日见到庄锦，又见识到对方的好人缘。 　　这个世上，总有人得天独厚。 　　可为什么，不是他呢？ 　　戏服需要保持形状，即使是坐也不能随便坐下。庄锦轻轻坐在戏中要用到的道具椅上，按照唐柯的说法，算是提前排练了。 　　剧本很详细，里面有连清让这个角色的详细设定，从出生到死亡，平日偶然出现的细微动作……在文里，这其实是奏国太子李承宣为了更逼真，给傀儡安排的，从中可见其缜密的思维。 　　身旁有人坐下。 　　秦放友好地笑笑，同样拿起剧本看了起来。 　　学习机将一组资料传到宿主的大脑，机械音似乎有些不稳：[这是……玄学？] 　　庄锦：[……] 　　在收到试镜成功的短信后，庄锦在网络上查过此次的主演班底，其中男一明元嘉和女一袁铃语都是传统正派的长相，属于无论老人还是年轻人都爱的男俊女俏，而跟他时常绑定戏份的男二秦放，相貌则属于反派款。 　　没表情是阴沉，笑起来是阴柔，出道两年以来，都在扮演反派，曾经有部戏让他演一个正派人物，结果网友纷纷吐槽违和感严重。 　　秦放的戏路，似乎已然定型。 　　这并不是什么悲哀的事情。没错，那些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演员几乎能够胜任任何角色，但圈子里的绝大部分演员，能演好一两种就很不错，而且这样的生活更为惬意，收入也很可观。 　　如果足够好运，塑造出个经典的角色，便可以深入人心几十年，甚至在演艺圈的里程碑上留名。 　　庄锦对秦放没什么看法，别人的道路和他没有关系，即使对方品行不良，只要不惹到自己，同样与他无关。反正这次的男二是秦放擅长的角色。确认这点后，庄锦就没有再查下去了，因此，他现在才知道秦放的某些坎坷。 　　学习机传来的资料，是关于广告代言的。 　　出道以来，秦放接的第一个代言是某饮料公司的新款饮料，三个月后，饮料公司因食品安全问题被起诉，破产；第二个代言是某服装公司的运动衣，半年后，服装公司经营不善，倒闭。 　　连着两次，说巧合吧也是巧合，可做生意的人，多少有点迷信——那之后，秦放的代言就不好接了。在饮料公司和服装公司没有关门之前请秦放代言了的某中学校长战战兢兢各种担心，两个月后，该校某女生在体育课上莫名昏厥，抢救无效死亡。 　　媒体哗然。 　　为了破除这种怪异的情况，秦放参与过一个保护穿山甲的公益广告，结果那年警方捣毁了一个走私穿山甲的窝点，发现了整整一个仓库被剥皮的穿山甲，可惜主犯逃脱，留言说他会走私更多的穿山甲。 　　可以想象秦放的心理阴影面积。 　　学习机很疑惑，[我查了相关的情况，看起来都没有什么不对，至于都被秦放代言过，只是单纯的巧合……吧？] 　　庄锦很淡定，[嗯。] 　　秦放抬头看向庄锦的时候，庄锦已移开视线。不知为何，秦放觉得，这新人看他的眼神，似乎带点……同情？ 　　下午的时候，才轮到庄锦的戏。 　　如今的拍戏比以前规范许多，很少出现一天八小时以上的赶工状态，因为多出的时间算加班，而加班要付的费用很高，不划算。 　　庄锦的第一幕戏，拍的是女主角萧练和连清让的初见。 　　剧本中两人初见，是在是冬日的红梅下，这个季节没有梅花，只能靠后期加，制造飘雪的机器早已准备就绪。 　　庄锦、袁铃语就位。 　　“Action！” 　　漫天白雪。白衣的公子神色如霜，几乎要和这冬日相融。 　　“你是……连公子？” 　　形容狼狈却眉目坚毅，萧练走上前的时候，像是画师不慎往完稿的画上滴了一滴墨，站在摄像位旁的廖日新皱起了眉。听到呼唤，连清让脚步一动，转身看向萧练，而后，微微一笑。 　　这是个很缓慢的笑容。 　　面上的线条柔和地舒展开来，笑意一点点蔓延，最后落在琥珀色的眼底，如星光璀璨，又仿佛带着挥之不去的、属于世家的矜持和风骨。 　　宛如梅花初绽。 　　画面就在这简单的动作和表情中，重新达到完满，无论光线还是站位都恰到好处，廖日新满意道：“卡！过了！”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得不行。 　　廖日新眼中欣赏的神色愈来愈浓。 　　从业这么多年，廖日新见过的“老天赏饭吃”的菜鸟演员，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比如去年在他剧里演了个龙套的明元嘉，如今已是炙手可热，而庄锦的天分，毫无疑问比明元嘉强。 　　庄锦好像天生就懂得怎样抓住人们的目光，站位和走位总是有让摄像头不由自主以他为中心的魅力，这样的镜头意识实在罕见。 　　要说练过？ 　　庄锦甚至不是科班出身，这怎么练？廖日新思索几秒，只能把这归功于天才。廖日新不知道，这里面固然有一个画家对于构图的功底，更多的还是因为来自四维宇宙的学习机的辅助。 　　“卡！”廖日新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袁铃语你怎么搞的，萧练是个英姿飒爽一心为国的女侠，你脸红干嘛！” 　　“对不起……” 　　十分钟后。 　　“卡！”廖日新无奈地看着袁铃语，挥挥手，“休息三分钟，你找找状态。” 　　袁铃语羞愧地退到一旁，她的助理赵沁连忙递水。 　　唐柯表示情有可原，离庄锦那么近会脸红是正常的……但丝毫不值得同情！为什么她能离老公那！么！近！ 　　《春风十里》的主演里，男一和男二都是有不少经验的，其中男一更是常驻电影，身价不低，会来拍这部剧是因为当初提携了他的廖导的召唤。而女一和乐游一样是今年才出道的，尽管演技不错，到底嫩了些，而萧练这个角色表演难度也比连清让高不少。 　　尽管如此，有些眼光的人都看得出，庄锦的演技很强，他的镜头几乎都是一次过，如果NG，原因多半在别人身上。 　　男人们心中惆怅：苍天啊，你既然给了他这等美貌，又何需这等才华？至于女人们……唐柯的姐妹正在壮大。 　　傍晚收工的时候，庄锦刚把手机解除静音，就接到了茅建同的电话。 第15章 　　城市月光咖啡屋。 　　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是别出心裁，地板是透明的材质，其下有池塘和锦鲤，沙发旁是灌木高的盆栽，几株翠色喜人的绿萝零散地排布着，遮挡了几方视线的同时，也点亮了客人的心情。 　　这儿很不好找，茅建同带着庄锦绕了几个曲曲折折的巷子才到，奇怪的是，这儿的生意竟然还不错。 　　系着小领结的侍应生带着点单退下，茅建同看了看其他座位，不出意料看到不少熟面孔，带着几分作为圈中前辈的得意道：“这里的老板是个退休的演员，这儿只接待圈子里的人，大家都不会乱说话的。” 　　庄锦了然。 　　保护隐私其实不算难，公众人物统一的需求和默契是一方面，且要用在这里得到的秘闻狙击他人的人，想必会受到熟客们联合的抵制——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的注定折戟沉沙，而能够付得起这个代价的，又何必依靠所谓的秘闻？ 　　庄锦开门见山道：“茅先生想必已经把合同准备好了。” 　　“当然。”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合同递过去，茅建同态度急切的态度险些掩饰不住，“来，你先看看，有哪里不懂尽管问！” 　　庄锦拿在手中的两份合同，无论从视觉上还是触觉上都可以感受到厚薄的差别，他首先查看了薄的——被戏称为“休闲玩家合约”的那份。这是终天娱乐自出台这份合同以来的惯例，艺人和经纪人签约时，可以在两份合同之间选择，半年内可更换，过了半年就只能等待合同履行时间结束再重签，当然，违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个惯例虽然被圈内批得一无是处，但却给了初入门槛者更多的选择，充满了人性的关怀……至少，那些想要成为明星又不确定自己适不适合走这条路的人，可以先试一试，发现不行的话能够另找主业，把演员作为副业就好。 　　正因为此，终天是从来不缺群演的，有的导演偶尔能在终天找到令人惊喜的、能够本色演出的主配角，没办法，演员储备库实在太大。 　　咖啡端了上来。 　　茅建同：“……” 　　两人点的都是拿铁，为什么庄锦的拉花是玫瑰，他的是叶子？“红花还需绿叶配”——这句话陡然撞入脑海，茅建同整个人有点不好，同时又有种开心的情绪漫上来：这说明了庄锦的魅力啊！而自己马上就要签下他了！ 　　激动的经纪人忍不住畅想起来：接下来要怎么安排庄锦的演艺生涯呢？ 　　电视剧可以考虑再接两部，如果有演电影的机会肯定也是不能错过的，或者还能唱唱歌？综艺的话也能试试，虽然没什么作品上不了那些高大上的节目，可在电视剧播出的时候炒炒脸，人气应该不愁，还是能上些普通节目的…… 　　庄锦递回了合同，“签好了。” 　　茅建同下意识接过，乐呵呵笑道：“这条款太长看起来麻烦，我直接给你解释解释……啥？” 　　经纪人的瞳孔霍得睁大。 　　茅建同赶忙翻到合同末页签字的位置，在专业的合同上没有看到签名，他不甘而烦躁地翻着另一份业余合同，果然看到了庄锦的签名。 　　尽管签了就是好事，可按照业余的合同……自己这个经纪人还有什么用？要知道，这种“休闲玩家合约”最开始是为那些几乎退休了的老艺术家准备的，里面的条款松得不成样子，可以说给了演员最大的纵容，演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冷静。 　　茅建同看着叶子拉花沉吟两秒，笑容重新爬回脸上，“庄锦，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知道，年轻人都喜欢自由，但你要知道，这样自由是自由了，可也没法享受公司的重点培养，酬劳的提成也少，”他以痛心疾首的语气道，“成功的难度几倍上涨啊！” 　　废话。 　　庄锦内心冷冷道。 　　未来可观的利益，才是投资的前提。显而易见，一个游离于公司，随时可以抽身而退的人，自然不可能获得资源倾斜。庄锦很清楚，茅建同不是真的在为自己的演艺生涯着想，而是心痛经纪人的权利被剥夺……可这权利，庄锦从来没有赋予过他。 　　只能说，想得太美，所以出现落差时难以接受。 　　庄锦无意解释，平静道：“我先试试，反正半年内可以换合同。” 　　茅建同：“……” 　　听听，多不负责任的说法！作为一个37岁仍然没有混出头的中年，茅建同内心的火山抑制着喷发的冲动，然而表面上，他仍然挤出了一丝笑容，“庄锦啊，你肯定还不明白，来，我详细跟你说说这两份合同的不同之处……” 　　庄锦问学习机：[有办法排除这些杂音吗？] 　　答案是有。 　　一刻钟后。 　　在肾上腺素的支持下，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演讲、水平远超当年毕业答辩的茅建同挫败地发现，庄锦全程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可对他的言辞完全不为所动，连表情都没多大变化！现在的年轻人，涵养好到这种程度？ 　　19:00。 　　茅建同劝说无果，沉着脸离开，庄锦从容恢复听力，点了一份牛排意面当晚餐。 　　咖啡屋里的东西偏贵，不过，庄锦现在有钱。以标准的西餐礼仪切着牛肉，没有在意打量的目光，庄锦计算着自己的资产。按照股市的走向，再过差不多三个星期的时间，缝纫机器人就能到位了。 　　吃完晚餐，庄锦前往预定的酒店入住。 　　周播剧每周拍两集，不可能要拍整周，而这种松散的拍摄方式，也决定了不会有住宿福利，只是和某些上班族一样提供中午的盒饭。次日，庄锦沉着地挑出青椒炒肉里的青椒，拍完自己的戏份后，乘坐高铁返回山林市。 　　生活规律而简单，表演课程和现实拍戏结合，以往许多一知半解的地方得以融会贯通，就像庄锦说过的，他很擅长演戏。 　　茅建同对此又爱又恨。 　　正式成为庄锦的经纪人后，茅建同补上一份了艺人和剧组的合同——这操作由孙志祥背书。反正没有其他合约艺人，茅建同干脆跟着庄锦跑片场，而庄锦的演技他虽然看不太出来，但NG的稀少和廖日新的赞赏作不了假……如果签的不是业余合同该多好。 　　每次有机会说话的时候，茅建同都用各种姿势安利专业合同的好处，然而可能是他太过心急，庄锦不仅没有心动，看起来还有点不耐烦。 　　《春风十里》即将播出第11、12集。 　　换言之，这是拍摄以来第四个星期，连清让的戏份快要结束。 　　山林市。书香小区。 　　庄锦已组装完缝纫机器人，经学习机测试后可以启动。此时，青年端着杯红茶，惬意地看着半米高的机器人灵巧地缝着作为原材料的毛皮，动作流畅，裁剪出的尺寸和学习机输入的数据完全一致，不一会便出了成品。 　　猫形机器人的四肢等关节处，有着小小的钩子一样的金属，是专门用来固定毛皮的。庄锦缓慢而小心地将白中带橘的毛皮给茶杯猫穿上，猫形机器人小幅度动了动，稍稍调整了皮毛和金属间的间隙，不多时就粘合完成，看起来很是自然。 　　学习机已转移。 　　庄锦放下茶杯，目不转睛地看着茶杯猫。 　　“叫两声来听听。” 　　语音装置自然是植入了的。 　　正在测试性能的茶杯猫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很有卖萌的嫌疑，“喵~” 　　软糯的奶喵叫声。 　　庄锦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发觉皮毛上甚至带着属于活物的温度，猫咪抖了抖耳朵，走开两步，高高翘起的尾巴随着动作晃了晃，被主人一把抓住。 　　“喵！” 　　茶杯猫炸着毛飞速抽回尾巴，尾巴尖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庄锦的手，嗖地一下窜到高处警惕地看着他，黄澄澄的眼睛带着智慧生物的灵动，看起来和真的猫没有半点区别。庄锦突然有个猜测，“在β星，机械宠物应该很常见吧？” 　　[是的，最受欢迎的就是猫形机器人，所以技术非常成熟。]机械音仍然从脑海中响起——学习机说，这是AI和宿主之间特有的联系通道，即使它的本体迁移也不会影响。 　　难怪性格这么还原。 　　这个晚上，庄锦撸了一晚的猫，如果不是舒媛的电话，他的心情或许会更愉快些。 　　挂断生母的电话，庄锦想了想，拨通了顾钦的。 第16章 　　山林大学。南门小吃街。 　　人潮涌动，烧烤的香气沿着街道飘散，浓郁诱人，还有许多香气不足但口味不错的小吃：章鱼小丸子、凉面、手工寿司……庄锦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顾钦一串，得到一个拒绝的动作，“我不吃酸。” 　　“甜的。” 　　“少骗人。” 　　“真的，这家做得特别甜。” 　　“……”顾钦狐疑地接过，剥掉糯米纸咬了一口。鲜红的糖衣融化在口中，的确很甜，但当再咬一口时，吃到的全是山楂，瞬间酸了。为了形象，顾钦仍然把口中的食物吃了下去，而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庄锦，咬牙道，“庄·锦！” 　　“？”庄锦无辜脸。 　　顾钦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每个人口味不同，没准庄锦真的不觉得酸，但……还是感觉被耍了。 　　“抱歉，要不要吃颗糖？”庄锦这般说着，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阿尔卑斯糖。 　　“不用。”顾钦把剩下的糖葫芦粗鲁地塞进庄锦手里，硬邦邦道，“你处理掉。” 　　对此，庄锦的应对方式是—— 　　青年低头，直接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把最顶端的那颗山楂吃掉。 　　顾钦：“……” 　　一声冷哼，顾钦扭头就走。 　　庄锦跟在炸毛的弟弟后面，心情愉快。 　　前方的人流逐渐减少，沿着这条街道继续走下去，是座巍峨的大桥。通体白色，其下为大河，桥梁就矗立在河流之上，像是将整个城市分为两半，贯通南北。现在是夜晚，大桥上的灯光亮起，桥面上车流穿行，似乎也成了这景色的一部分。 　　这是工业之美。 　　和庄锦拍戏时感受到的自然之美对立，又统一。 　　顾钦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停下，“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庄锦找出手机上的录音，又给手机插上耳机，递给顾钦。“先听听这个。” 　　昨晚舒媛打来的电话重现。 　　知道庄锦不愿意和自己说话，舒媛强忍住一腔爱子之心，将电话控制在一月一次的频率，而昨晚的这通，是5月的第一次。在电话里，舒媛将她在演艺圈里得到的经验掰碎了说给庄锦听，同时为他介绍了许多资源…… 　　顾钦曾遭受过的，庄锦又受了一遍。 　　所谓的资源，还是那些和舒媛同期的、如今混出了头、可被称为艺术家的老演员。 　　庄锦完全不想要这些，然而，生母这种生物，有时候是很难沟通的，好心未免不会办坏事。于是他约了顾钦。 　　原本庄锦打算去中州大学一趟，可顾钦嫌弃大巴的速度，自己开了车过来。 　　时间是不易被认出的夜晚。 　　随着《春风十里》的播出，庄锦的人气越来越高，尽管房东依然一如既往地不透露租户消息，也不欢迎那些校园狗仔，可办法总比问题多，都是学生，装作是来找人的，谁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 　　平常可以叫外卖或者自己做饭，到了要出门的时候，如果不是学习机帮忙，庄锦就会撞在那些人手里。 　　敬业堪比娱乐圈狗仔。 　　顾钦取下耳机，了然道：“你想让我帮忙？” 　　“是。” 　　“办不到。” 　　“可我只能找你。” 　　“……”想到母亲在这件事上的毅力，顾钦果断做出决定，“你把妈约出来，自己和她说。” 　　“我昨晚说过。” 　　想起录音里庄锦让母亲别插手的话语，和母亲自顾自地想要为庄锦好的态度，顾钦只觉一股深深的烦躁涌上脑海。互不打扰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有个哥哥，为什么这个哥哥这么麻烦！ 　　“总之与我无关。” 　　顾钦转身就走，却被抓住手腕。 　　夜风微凉。 　　庄锦的声音，在这风里似乎也沁凉几分，“怎样你才肯帮忙？” 　　顾钦狠狠甩开庄锦的手，混乱的思绪化作言语倾吐而出——“除非你哭给我看！” 　　身后没有声音。 　　缱绻的风拂过，卷起地上稀疏的落叶。 　　放弃了？ 　　哈，明智的选择。 　　顾钦本想直接离开，但复杂的情感，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 　　他就再也迈不动步子。 　　庄锦在哭。 　　昏黄灯光下，青年无声流泪的画面直击灵魂，那双浸润在泪水中的眸子犹如凝固的树脂，里面渐渐成形的，是时光的琥珀。 　　月亮从云彩中挣脱而出，又被另一团云彩捕获，破碎的月光洒在这无瑕的脸庞上，光与影轮转，使得这情景如同某种神秘的艺术般引人探寻。 　　顾钦不受控制地转身，向着庄锦走去，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伸手擦去那泪水，却在两人间的距离缩到最短之前停住。 　　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温柔而哀伤，无奈而包容，没有任何言语，也不需要任何言语。 　　“你……” 　　细微的声音，只惊起一点尘埃。 　　顾钦想要说什么，但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此时的想法。 　　你耍赖！一个大男人好好的哭什么哭？难看死了！——很多话在心里闪过，却没有一句能够脱口而出。 　　而且……并不难看。 　　真美啊。 　　顾钦到底没有伸出手。 　　“我会帮你的。” 　　最终，他扔下这句话，如同落败的士兵般，匆匆逃了。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顾钦躲在浴房里，按住左胸。 　　庄锦流泪的画面被某种无法抵抗的力量烙印在他的心脏，使得这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至今仍在亢奋地跳动，带着凉意的水冲刷着身体，却浇不灭心头燃起的火。顾钦有几分茫然，视线没有焦距地看着玻璃门：这是……怎么了？ 　　二十分钟后。 　　顾钦从浴房出来，站在洗手台镜子前穿衣服。 　　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那里面，分明是了然的神色。 　　是的。其实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心动。 　　顾钦垂眸，微笑。 　　人的一生中，或许会有很多次心动，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得到理想的结局。作为成年人的理性，让顾钦很快压制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为什么，在看到庄锦扮演的角色流泪的时候，会那么烦闷呢？ 　　现在是周六。 　　《春风十里》第12集正在播放。 　　安以源坐在床上，背靠床头垫，笔记本电脑放在眼前的小桌上，距离恰到好处。 　　原本佛系青年是不爱看这类电视剧的，可他对庄锦实在很感兴趣，便点了进去。 　　就如同选角时茅建同想的，连清让这个角色，演员只要负责美就可以了，剧情中庄锦也的确没有表现出什么演技的样子……直到现在。 　　安以源险些忘了呼吸。 　　连清让哭泣的画面，陡然撞进心底的时候，佛系青年想到了“大音希声”，想到了“大象无形”，无数或恰当或不恰当的词句跳出记忆之河，悬浮在上空璀璨生辉。——感觉道法又精进了一层。 　　是的，佛系只是态度，实际上，安以源是道佛双修的。 　　尽管予人的震撼很长，但这个画面，终究是短暂的，很快就过去了。 　　安以源转脸看向发小，正准备吐槽两句，却被顾钦的神色震住。——那样的神情……好像本来独属于自己的宝物，骤然被全世界看到。 　　右手在鼠标上停顿了会儿，自虐般，顾钦打开了网络电视台的弹幕功能。 　　连清让流泪的画面早已过去，然而众人依然沉浸其中，无意义的尖叫充斥着屏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送上我今年份的膝盖！” 　　“呜呜呜好心疼，连公子嘤嘤嘤” 　　“萧练和李承宣都去死啊！去死！” 　　“如果能嫁给连清让，我这辈子就值了！” 　　“老公！！！” 　　“承包我连，其他人你们随便分” 　　“呵呵，戏真多，我才是连夫人好吗” 　　“你们都去当连夫人吧，我是唯一的庄夫人哈哈哈” 　　“别YY了，庄锦已经在我床上了” 　　…… 　　呵。 　　顾钦关了网络电视台，又忍不住打开了微博。 　　在庄锦认证的微博号下，更新少得可怜，只是定妆照和为电视剧做的宣传而已，粉丝的尖叫都集中在这几条微博下，顾钦看着那动辄上万的转发和评论，以及好几万的点赞数，再次自虐般点开了评论。 　　如是再三。 　　心头的火总算稍稍平息，顾钦抬头的时候，发现安以源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顾钦笑笑，“早点睡吧，明早要回家。” 　　“嗯……” 　　安以源看着顾钦走进卫生间洗漱的身影，低头看了看笔记本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 　　21:45。 　　这么早就睡？ 　　果然，很不对劲啊。 第17章 　　这一晚，顾钦失眠了。 　　躺在寝室的床上，寂静的环境让室友的呼吸声能够被清楚地听闻，顾钦望着轮廓不甚明晰的天花板，睁着眼睛睡不着。这样的夜晚，正适合翻阅往事。——和庄锦有关的画面，不断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初见时的庄锦；躺在床上睡颜安详、仿佛离世的庄锦；背对着他上身赤裸的庄锦；挑衅的、哭泣的、微笑的庄锦……顾钦蓦然发现，自己竟然把庄锦的一切都记得如此清晰。 　　真操蛋。 　　顾钦在心中恶狠狠地这么说着，抬手附上眼睛。 　　看了今晚的剧情还不明白吗，庄锦那家伙根本就是把演过的戏重新演了一遍而已！那时候的自己在他眼里，只怕是女主角吧。可明明已经知道，为何还是无法停止那种奇怪的悸动呢？ 　　难以理解。 　　不知过了多久，顾钦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翌日。 　　天光朦胧，太阳是宁静的橙色，东方的朝霞被渲染成漂亮的橙红。 　　顾钦看了看时间，7：30。 　　睡眠时间大概是三个小时，可他却不觉得困。 　　顾钦和安以源的家都在山林市，他们一般每周末会回家一趟，有时是周六回，有时是周日，也有两天都待在家的情况。看了眼赖床的发小，顾钦没有叫醒他的意思，安家那样的情况，安以源晚饭时出现一下就足够。 　　放轻动作洗漱换衣，顾钦打理好自己，关门下楼。 　　9：00。 　　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区。 　　熟练地将跑车开进自家的院子，对殷勤开门的保姆点点头，顾钦问明母亲的所在，走向二楼。 　　落地窗前是灿烂的阳光，白色布幔被吹起，飘摇的模样予人轻松快乐的感受，风中隐约传来海水特有的味道——作为山林市最昂贵的别墅区，浅水湾的环境自不必说，在露台眺望，便可看到漂亮的海岸线。 　　舒媛正在这么做。 　　从海边吹来的风掀起她翠色的裙摆，赤着脚的女人拥有时光钟爱的容颜，她今年已有45了，看起来仍然像是20多岁的小姑娘。 　　“妈，你又不穿鞋。” 　　“反正在家里。”舒媛这么说着，接受了儿子递过来的拖鞋。“小钦回来啦。”她有些絮叨地说着，“你爸在公司忙着，今天不回来了，小茜在房间里做作业，还有半个月就要高考，你如果有空，多辅导她一下。” 　　“妈——” 　　“烦我了？” 　　“哪能呢。” 　　母子俩沉默下来。 　　和家人相处的时候，并不需要喋喋不休，一起享受安静，也是种惬意的相处之道。 　　露台上有藤椅和秋千吊椅，舒媛坐在吊椅上，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垫子里，“说吧。”她看着顾钦的脸，“你有心事的样子瞒不过妈妈。” 　　可是，真的是妈妈吗？ 　　那条已被删除的短信被牢牢记在心底，在那之后，顾钦委托了一直在调查庄锦的那位私家侦探。顾大少当然不能直接让人调查自己是不是母亲的儿子，他只是让私家侦探查自己的父亲是否出过轨。 　　很合理的猜测。 　　姑且不论庄锦怎么能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假设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就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依此，顾钦推断出自己最有可能的身份——父亲的私生子。潜意识里，顾钦知道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和父母都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拒绝去想。 　　那样的话，未免太残酷。 　　正因为这复杂的想法，顾钦并未催过私家侦探，在和对方的交流中更是表现出“没有什么迹象表明父亲出轨，只是心血来潮想查一下”的态度，险些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可在昨晚之后，一切开始不同。 　　顾钦迫切地想要确认，他心动的对象，不是亲生哥哥。 　　抑制住直接询问母亲的想法，顾钦开口说出庄锦的请求。 　　没有多少新意，劝阻无非是摆事实讲道理，而站在为庄锦好的立场上，也的确不该让庄锦这个刚演了一部剧的新人被远高于其水准的圈子笼罩。这都是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是在正常状态下的母亲肯定会懂，但在遇到庄锦的事情的时候…… 　　顾钦并不看好她的理智。 　　“你真的以为妈妈昏了头？”舒媛这样说着，双脚蹬地，吊椅微微摇晃起来。她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这样能和小锦见一面的。” 　　“……” 　　“不过能增进你们两兄弟间的感情也不错。”美丽的女人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小儿子，棕色的眼眸将身材颀长、已然长大成人的少年收入眼底，“小钦和小锦能够和睦相处，妈妈很高兴。” 　　顾钦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 　　心里仍然压着事情，顾钦努力表现出轻松的神色，和母亲一起看着风景，偶尔说上几句，气氛慢慢平缓下来，如今日的清晨和海风般悠闲。 　　10:00。 　　顾钦从露台回到走廊，刚刚转向，便在拐角处发现了将耳朵贴在墙上的顾茜。 　　“……” 　　看见顾钦的身影，顾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控诉道：“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如果庄锦在这里，想必会回答猫脚下的肉垫会吸附声音，可惜的是，此时在这里的只有顾钦顾茜两兄妹。只听顾钦凉凉道：“作业做完了吗？摸底考试多少分？准备报哪个大学？” 　　扎心了，老铁。 　　顾茜的气势跌到谷底，然后重新上涨，叉腰道：“我这次考试有进步！老师说我再努力一把，有希望考上中州大学！” 　　顾钦笑了笑，真诚道：“你们老师真是个好人。” 　　顾茜：“……” 　　这种等级的嘲讽要怎么怼回去？在线等，挺急的！ 　　鉴于自己没有脑电波联网发帖的技能，顾茜果断转移话题，“你和妈聊什么那么久？” 　　“等你高考完再问。” 　　顾钦省略了下半句：到时候我也不会告诉你。 　　两兄妹的生日是同一天，然而哥哥壮实、妹妹虚弱，因为身体的原因，顾茜上学比顾钦晚一年——此时顾钦是大一学生，而顾茜正面临着高考的独木桥。 　　将不甘不愿的妹妹推回她的房间，顾钦的眸色有些深。 　　他们真的是亲兄妹吗？ 　　顾钦一直以为，小茜身体不好是因为自己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抢了她的营养，由着愧疚和怜惜，从小到大，顾钦都对妹妹很是照顾，可现在……都怪庄锦。顾钦这样想着，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咀嚼良久。 　　书香小区。 　　在自己家装摄像头的人不多，人在家的时候还运转监控的更是几乎没有——所以绑定学习机的庄锦并不知道顾钦此时的动态，也无从推断出他纠结的内心。 　　青年打开窗户。 　　阳光不错，风也柔和，这样的日子，最适合阅读。 　　手边是本翻开的《表演艺术教程：演员学习手册》，似乎有淡淡的墨香随着天光蒸腾，带来和电子书完全不同的感受。 　　连清让这个角色的戏份已然结束，庄锦听着学习机总结的各方反馈，没有发现什么意外的消息。书本翻过一页，庄锦摸了摸趴在膝盖上的晒太阳的茶杯喵，心情平静无波。 　　手机发出“滴”声，是茅建同的短信。 　　意料之中。 　　作为一个雄心壮志尚未磨灭的经纪人，对方不会让他闲下来的。 　　短信的内容，是让他明天9:00到终天娱乐报到，有工作要谈，并没有描述具体的事情。 　　是关于下部戏的消息。 　　轻松做出判断，庄锦将手机搁在一边，沉浸在阅读之中。 　　次日。 　　地铁3号线转5号线，7个站后，庄锦按照导航从C出口上到地面，不需要辨明方向，就能看到此处的标志性建筑物——终天大厦。 　　外表银色的大厦反射着阳光，玻璃幕墙的最上端，“终天”两个大字凸出，更显光辉璀璨，庄锦手搭凉棚试图找出可能在“终天”旁边的“娱乐”二字，未果。或许最开始老板想做的不是娱乐，或者，不只是娱乐？ 　　谁知道呢。 　　大厅里，正在等候的茅建同看见庄锦，立即迎上来，笑容满面的模样，“来，先去我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明亮，里面已有了三个人，两男一女，见庄锦进来，或正大光明或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他。 　　“你该有个助理了，这些都是通过了人资考核的，你喜欢哪个？” 　　如果是常人，这时候或看眼缘，或提问题，最起码也要看一下简历……而庄锦还有别的选择：[你喜欢哪个？]他重复了茅建同的话。 　　[中间的。那个最矮的。] 　　双重形容，特别扎心。 　　没被选中的两名求职者转身离开，其中男性倒是没有什么遗憾的情绪，毕竟说不定接下来会被更好的明星挑中，而女性则恋恋不舍地看了庄锦好几眼，内心想必十分哀怨。 　　新上岗的助理林雀麻利地倒了两杯水，而后安静地待在一边，看起来很懂事。 　　茅建同没有瞄他一眼，注意力全在庄锦身上，兴奋道：“我们收到了十几个邀请！来，你看看喜欢哪个，我再去谈！” 　　十分钟后。 　　“……真人秀？！” 第18章 　　重生最大的优势，在于前瞻性。 　　即——预见未来。 　　和茅建同的兴奋不同，庄锦很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只是个小角色，能在这种时候给他发来邀请的，也是娱乐圈中的底层。但偶尔，运气还是有的。 　　被庄锦挑出的真人秀，名为《天！马行空》，此时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节目，甚至连第一期都没有开始，而在未来，则会成为华国人气最高的真人秀节目之一，以新颖大胆、高潮连连闻名。因此，不需要学习机的快速阅读辅助，庄锦也能准确地从十几个邀请选择中选出最佳答案。 　　况且，这个秀真的很好玩啊。 　　而茅建同当然是不能理解的。 　　“如果你想去参加真人秀的话，这里还有一个《挑战达人秀》，人气更高……” 　　“太死板了。” 　　学习机迅速排查出了网友们对《挑战达人秀》的评价，很明显的江河日下——否则对方也不会邀请庄锦这样的小演员。 　　茅建同还在努力，“其他的试镜邀请你不看看吗？” 　　如果想要跟经纪人打好关系，这时候应该表现出谦虚的样子把所有邀请都看一遍，然后言之有物地分析利弊说服对方吧？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好麻烦啊。庄锦冷漠地想着，唇角的弧度却是温暖的，“抱歉，最近不想拍戏。” 　　茅建同：“……”无奈的经纪人拿起节目邀请看起来，忍不住喃喃，“这个真人秀有什么好？‘天马行空’不是个成语吗非要拆开……” 　　庄锦提醒，“你看看署名。” 　　茅建同念道：“制作人兼策划兼编导，马行空……？” 　　一脸懵逼。 　　什么人啊这是，所以这个节目不叫《天马行空》叫《天！马行空》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你就是想让你的名字被所有人记住对不对？！茅建同觉得，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自恋的人了…… 　　突然对这个节目有了阴影。 　　茅建同真诚地劝说：“还是换一个吧，这个怎么看都不靠谱。” 　　庄锦：“我觉得这么耿直的人会有真本事。” 　　茅建同：“……” 　　竟然无法反驳耿直这个点。 　　行吧，反正这些邀请都半斤八两，而庄锦这个人红起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至于业余合同—— 　　等到庄锦人气更高更红的时候，就会知道公司的大力栽培意味着什么，年轻人吗，被镁光灯多包围那么几回，自然就会知道成名的好处，那时候庄锦就会改回专业合同了……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让庄锦在半年内醒悟过来。 　　茅建同美滋滋地想着，看了一眼旁边乖巧站着的助理。 　　现在只是助理而已，以后还会有司机、化妆师、保镖……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林雀表面安静如鸡，内心OS多得整间办公室都堆不下。 　　作为一条总在刷微博的咸鱼，庄锦这个最近在首页上常常见到的名字林雀当然不至于没印象，《春风十里》他也在追，可演戏是演戏，现实是现实，林雀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连清让等于庄锦。 　　林雀想起应聘职位前在天涯论坛看到的被做过助理的前辈们爆料的极品明星：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在粉丝面前全靠装，脾气超差，甚至会用热粥去烫助理的手…… 　　他摸了摸前胸。 　　衣服里，藏着个好运符，是上星期去庙里求的，据说很灵。 　　希望管用。 　　这里是茅建同的办公室，庄锦很快离开了，作为助理，林雀立刻跟了上去，一直跟在公司门口，再跟到地铁终天大厦站C口。 　　庄锦：“……” 　　庄锦想了想，道：“你回家也是坐地铁？” 　　林雀自然地回答：“是啊，庄哥。我今天去奶奶家，真巧。” 　　庄锦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 　　既然都跟到这里，没有现在反而避开的道理，林雀跟着庄锦，自然地在同一个地方排队，自然地进了同一节车厢，自然地在能够转线的站下了车，自然地走出庄锦的视线范围，自然地登上出站的电梯，自然地在两分钟后下来进站，自然地进入了对面反方向的地铁…… 　　总算回到终天大厦站，林雀这才长出一口气。 　　好在不管坐了多少个站，从同一个地铁站出来只需要刷一个站的钱，简直良心。林雀内心泪流满面：叫你装逼！直接说跟顺脚了不行吗！默默地走向300米外的公交车站，林雀觉得自己的身影肯定特别沧桑。 　　更沧桑的是，庄锦知道了。 　　学习机将情况分享给宿主，探究道：[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正确。] 　　书香小区。 　　茅建同将庄锦答应参加节目的消息发给邀请方，那边很快回复了相关邮件。庄锦打开笔记本电脑，登上邮箱看起来。 　　撇除用来客套的话，这封邮件相当于没有，正和庄锦前世知道的作风一致。 　　和早些年的真人·假秀不同，自从5年前，“全方位摄像录音一体迷你机”——简称“直播机”被发明出来之后，录播的真人秀就逐渐失去了市场，喜欢看真人秀的观众都涌去了直播节目——即使策划编导制作人把所有细节都安排好，直播也如照妖镜一样能让观众看到更多真实。 　　在这样的大环境中，发生了忘词等穿帮情况时，会很容易被看出这是假秀而流失观众，而始终坚持做真秀的，即使娱乐性没有那么强，也仍然会有真爱粉坚守鼓励。 　　到了2036年，能够出头的真人秀，已全是直播。 　　当然，肯定还是会有提前和嘉宾沟通的环节，像《天！马行空》这种没有任何相应说明只等嘉宾到了再临场发挥的，只此一家。 　　有新邮件。 　　茅建同的，很明显他也看了节目组发来的邮件，觉得这个节目班子特别不靠谱，劝庄锦换掉。 　　庄锦当然不同意。 　　偷懒让学习机发了一封充满礼貌用语的回信，庄锦确认了一遍节目组邮件里说的时间地点，发了个短信通知助理。 　　学习机听话地回复好足以作为拒绝范文的邮件，跃跃欲试道：[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需要。] 　　真人秀有什么好准备的？ 　　接下来的日子，照样是炒股读书和上表演课，外卖点的是楼下某家经过学习机考察的饭馆的，生活规律而健康。 　　过了两天，《天！马行空》发来消息，五位嘉宾已完全确认，除庄锦外，还有四个人是聂浪、乐游、张旭、许颜，学习机第一时间联网查了一下，这几个人都是初出茅庐的演员，属于作品数0~2阶段的萌新，和当红炸子鸡搭不上关系。 　　竟然有两个熟人。 　　庄锦查了查这些人的资料。 　　聂浪不用说，只喜欢玩刺激，在参演的青春偶像剧中没有焕发光彩；乐游没有抢到连清让的角色，乖乖牌人设又崩了，尝试转型的他这段时间去演了个标签邪魅的反派，路人纷纷哀嚎求放过；张旭之前是个网络歌手，转职演员后刚在一部古装片里跑了个龙套；许颜原本是个人气Coser，刚刚和经纪人签约，一部戏都没接。 　　一个字，惨。 　　前途无亮的那种。 　　难怪茅建同又来了个电话劝他退节目。 　　庄锦声音平静，“不是和节目组说好了吗？” 　　茅建同卡壳。 　　十秒之后，经纪人吭哧吭哧道：“可是乐游也在……” 　　“嗯。” 　　茅建同：“……” 　　不欢而散。 　　一个人不能出头，总是有原因的。有的有才华但遭受到外界的打压，有的——是自己真的不行。 　　2036年5月26日。 　　这天是周六，庄锦戴上口罩，先和林雀汇合，然后坐出租车前往《天！马行空》通知的地点。 　　林雀坐立不安。 　　茅哥不是只有一个艺人吗？怎么不来陪着？突然感觉压力好大，总有种庄哥在静静看着我的错觉…… 　　林雀内心OS无数，面色自然到完全看不出来。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技能。 　　庄锦是第四个到的，许颜、张旭和乐游已经在了，站在他们旁边的是经纪人和助理，走来走去的都是节目组的人。一个长得很和善的中年大叔迎上来，“庄锦你好，欢迎你来参加这个节目，我是马行空。” 　　“马老师好。” 　　光看外表，真的是一点都不自恋呢。 　　庄锦自觉和其他嘉宾扎堆站，留出空间给工作人员，看得出，第一次做节目，大家心里都没什么底，现场已经布置得很好了，还在到处折腾检查。 　　在约定时间到达之前，聂浪来了。 　　“哈、哈……”这是喘气的经纪人。 　　“对不起，我迷路了。”这是神清气爽的聂浪。 　　马行空有点诧异：这里离地铁站就500米，离公交车站就280米，你怎么迷路的？ 　　看着眼前两个形成鲜明对比的人，马行空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笑着道：“没事没事，先休息一会吧，节目还没开始。” 　　与此同时。 　　顾钦得到母亲带着保姆出门逛街的消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驱车回到山林市的家。 第19章 　　浅水湾别墅区。 　　跑车停在院子里的车库中，顾钦下了车，深吸口气。 　　消息是从合作了三年的私家侦探那里得到的——父亲在公司，司机和保镖肯定也都跟着，母亲和保姆出了门，那么，家里只剩下妹妹。 　　顾钦尽量放轻动作进门，上楼看了眼顾茜的房间……不出所料，房门紧闭，应该是在复习。 　　万幸，父母的卧室没有锁。 　　心脏怦怦直跳，顾钦做贼心虚般进去，在枕头上找起头发来。 　　那是DNA亲子鉴定的材料。 　　将找到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放在准备好的袋子里，妥帖地收到口袋，顾钦这才长出一口气，打开房门准备离开—— 　　“Surprise！” 　　“……！”突然跳出来的顾茜把顾钦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伸脚就踹，却又在踢到妹妹前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差点摔一跤，没好气道，“干什么？” 　　顾茜狐疑道：“应该是我问你干什么才对。”顾茜上下打量着顾钦，“行迹鬼祟不说了，看到我居然是这么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她叉起腰，“哥，你在爸妈房里偷偷摸摸做什么？” 　　“……” 　　侦探·顾茜自顾自地分析起来，“上星期开始你就变了，嘴炮等级提升了这——么多，”她双手向两边拉开做了个示意，“种种迹象显示——你交女朋友了，而且是个毒舌的女朋友。” 　　顾钦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这个结论哪里来的。 　　“你还想隐瞒？” 　　顾茜眼珠转了转，“我本来以为哥你是去爸妈房间里看妈妈的化妆品护肤品牌子参考一下的，现在我改变想法了，你肯定是以前在电脑里存了岛国小电影，这时候需要实践就去拷贝出来参考——” 　　“……想什么呢！” 　　家里只有一台电脑，就是父母房里的台式机，顾泰认为电脑这种东西会让学生玩物丧志，等到子女考上大学才能单独配置。 　　“那你说，你刚才在做什么？” 　　“……”无言以对。 　　顾茜故作大度地一挥手，“没关系，我愿意保守你的小秘密，哥哥。”顾茜笑得眉眼弯弯，“所以你也要保守我的！” 　　没有其他选择。 　　一分钟后。 　　两兄妹坐在父母房间里的电脑前，显示屏上已出现了《天！马行空》的节目画面，主持人正在介绍参加这期真人秀的嘉宾，庄锦赫然在列。 　　顾钦：“……” 　　人生总是猝不及防。 　　参加真人秀的消息，庄锦在微博上有通知，特别关注了对方的顾钦当然知道，他本打算这边取完头发就去看的，何况即使错过直播也能补……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在家里看到了。 　　顾茜不知道哥哥的纠结，此时正指着视频里的庄锦激动道：“快看快看，我爱豆超帅的！”顾茜发着花痴，“一定是命中注定，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特别亲切——” 　　顾钦内心咯噔一下。 　　难道是亲兄妹间的心灵感应？ 　　“——跟我未来的老公好像！” 　　“……” 　　顾钦觉得自己是真傻，真的。 　　此时，女主持人正采访到张旭，微笑着询问，“根据我们调查的消息，张旭你的理想是当一个警察，对吗？” 　　张旭点点头，干脆利落道：“对。” 　　这是五位嘉宾中最具男性阳刚气息的一位，一举一动都带着种属于军人的利落气息。 　　男主持人接着问：“那为什么转行了呢？” 　　张旭脸色有些沉，“被劝退了。” 　　“啊？” 　　这可是爆点啊！ 　　男女主持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正待追问，张旭自己说了，“我考上了交警，结果维持交通的第一天有个女孩和我表白……” 　　似乎是好事？ 　　“她买了一大束玫瑰花在街上送我，事情闹大了。”张旭闭了闭眼睛，“后来记者过来采访，又有很多人围观，女孩找到了单位，在警察局门口摆了一圈玫瑰……领导说影响不好。” 　　“……” 　　男主持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女主持人试图挽回气氛，“很遗憾的往事。那么，张旭你如果演警察肯定会有优势吧。” 　　“嗯。”低气压。 　　这个节目的基调不是这样的啊……女主持人灵机一动，“你看看这边四位帅哥，如果要选择搭档的话，你会选哪个呢？” 　　张旭沉思道：“聂浪。” 　　聂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男主持人满血复活，“为什么？” 　　“我是按选警察的标准选的。”张旭认真道，“乐游和许颜不行，体格不够，庄锦和聂浪这方面合格，但庄锦的话……假设你当交警，可能会造成交通堵塞——”他直言不讳，“太引人注目了。” 　　庄锦带点疑惑道：“我是不是该说谢谢夸奖？” 　　“是是是，必须谢谢！”两个主持人起哄着，女主持人仔细打量着庄锦，“体格我是真的没看出来，张旭你确定吗？” 　　“确定。” 　　“可我觉得观众肯定也没有看出来。” 　　众人不由得看向采访现场侧面的大屏幕。 　　在那里，显示着合作视频网站的实时弹幕，此时此刻，整个屏幕都被“脱！”堆满了。 　　女主持人微笑着道：“庄锦，照做的话，我有预感你的粉丝会翻倍哦。” 　　庄锦不为所动，“我记得这是个正经节目。” 　　见他态度明确，主持人立即说笑着把话题带开，采访环节很快告一段落，进入真人秀任务流程。实际上，按照马行空的想法，采访环节都可以不要，但这期找的都是些萌新，还没达到让观众脸熟的地步，不介绍一下谁知道你是谁？ 　　好在总算可以玩了。 　　马行空心情不错，亲自收尾，对着镜头道：“大家好，我是马行空，节目的制作人兼策划兼编导，请大家眼熟我！” 　　大屏幕安静一瞬后，立刻刷满了“哈哈哈”，观众们纷纷恍然大悟“现在知道节目为啥叫这个名字了”，有人褒有人贬，马行空浑不在意，转向嘉宾，“允许你们向我提一个问题，30秒以内。” 　　许颜立即道：“请问马老师为什么邀请我们作为嘉宾？” 　　马行空十分坦诚，“其他人没答应啊。” 　　“……” 　　事实总是伤人。 　　视频开始插播广告的时候，节目组要求嘉宾们将身上所有的物品交给经纪人助理并换上他们准备好的衣服，乐游在那边炸，庄锦等人则默默地照做。真人秀这样玩其实很正常，乐游不情愿，只不过是因为马行空分量不够。 　　林雀看着手上的东西。 　　手机、钱包、钥匙……还有一个挂坠？ 　　他睁大了眼睛。 　　茶杯大小的橘猫挂坠，做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猫头上有条连接的绳子，林雀都要以为它是真的。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林雀理所当然地想：怎么可能有这么小的橘猫？ 　　乐游很快被镇压，五人一起前往节目组准备的道具间，看到了那五套衣服。 　　“……” 　　马行空笑呵呵道：“都是均码的，一人一套，按照早上到的顺序选就可以。” 　　广告结束，直播已恢复。 　　观众们在弹幕上热热闹闹地聊着，许颜首先选了最常见的T恤牛仔裤，张旭紧跟着选了一身民工装，乐游连忙选了运动服，庄锦看着剩下的西装和校服，沉思一秒……然后发扬风格选了校服。 　　另有各种配饰可以选择。 　　换好衣服出来，外面笑成一团，镜头转向弹幕，那里刷新的速度特别快，上一秒的很快被下一秒的顶掉，庄锦没有看，专心致志地听马行空解说。 　　开胃菜很简单，和众人在上交私人物品时猜到的一样，是挣钱。 　　具体要求：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赚够今天吃住的钱，钱数的多寡不但决定嘉宾——现在改称选手——吃饭睡觉的质量，还决定其下一个任务的优先度。 　　作为最可能被发现的演员，乐游忍不住问：“如果被认出来了呢？” 　　马行空笑呵呵，“那就睡天桥吧。” 　　乐游：“……” 　　视频又播起广告，节目组这边给选手分发直播机的拍摄端。 　　这是市面上还未出现的新型，外形呈现出六个小小的透明珍珠模样，五个围着一个，中间的是耳扣，扣在耳垂上启动后，配套的五个会被耳扣的磁性吸引，悬浮在人体周围，全方位地拍摄周边景象然后传输到节目组的接收端。 　　非常高科技的产物，价格也非常昂贵，虽然被简称为直播机，但真正能用它来直播的都是综艺节目，根本没有单人的主播能这么干……土豪除外。 　　广告时间过。 　　五位选手结伴出门。 第20章 　　离开节目组的地盘，选手们放松了些，左右打量着同伴，脸上带着笑。 　　每个人，几乎都选了配饰。 　　作为一名Cos时必然化妆，一部戏都没接过的演艺圈纯新人，被认出的风险小得可怜，许颜臭美地戴了条十字架项链；张旭只在古装戏里演了个龙套，还是带着头盔的士兵，更难认，他在左右手上缠了几圈绷带；乐游虽然在换衣服时不知道不能暴露身份的规则，但想过被粉丝围观的可能性，未雨绸缪在脸上贴了一整张雀斑的纹身，小心点还是能过得去的；庄锦选的也是纹身，模样是个将好未好的伤口，贴在右脸占了脸颊的五分之一；聂浪心大地什么也没选，他觉得自己光是穿西装画风就不对了，不用别的装饰。 　　这点很有道理。 　　聂浪穿西装真心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气质不符。 　　没错，节目组准备的“配饰”，可不只是手表手镯之类的东西。 　　这里是萍化，中州市周边的一个县级市，明明和中州市隔得不算太远，却像是两个世界。 　　节目组挑选此地自然是考虑到了各种因素的，比如这儿的农业元素浓厚，没有工厂污染，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居民的平均年龄偏大，上网率低，关注娱乐圈的人也少些，有助于选手们完成任务。 　　许颜抱着试探的态度询问路人求职中心怎么走，竟然真的问出来了，于是五人决定先过去看看。 　　随着他们的行走，四周的景物被拍摄并传输到节目组，又播放到网络，正看着直播的观众逐渐发现了选手们的方位。 　　“萍化！肯定是萍化！那条路我昨天还走过！哈哈哈哈我这就去让他们都睡天桥！” 　　“羡慕……” 　　“加油啊兄弟！我们看好你！” 　　“你敢！”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想清楚啊哥们，上个真人秀故意捣乱的家伙被节目组和娱乐公司告得赔了裤子，即使你运气好不被告，你觉得这些帅哥的粉丝能不能手撕你？你离成为女性公敌版单身狗还有多远？” 　　这是条红色的弹幕，一看就是年卡会员才能发的，其他没充值的非会员·白色弹幕一时都被抢了风头，又有月卡会员乘着蓝色弹幕出现，“名垂青史的机会就在眼前！哪个在萍化的英雄敢去把这五个男性公敌一锅端了？” 　　“呃……” 　　“现在没法一锅端了哈哈哈哈！” 　　聂浪已脱队。 　　这件事说起来稍微有点离奇：队伍没走到三百米，聂浪就见路边有只中华田园犬在溜达，立即蹲在它旁边开心地看着，狗子摇了摇尾巴，聂浪伸手摸了摸狗子。到这里还是正常的。接着，又一只中华田园犬来找小伙伴玩，这只立即跟着跑了，聂浪丢下句“拜拜”就跟着这两只中原田园犬跑了，欢快的背影和狗子们融为一体，看着特别和谐。 　　许颜扶额，虚弱道：“咱们别管他了吧……” 　　三人不能更同意，张旭主动承认错误，“我发现聂浪不适合当警察。” 　　也不适合当警犬。 　　庄锦心道。 　　没有侮辱人的意思，但不知为何，聂浪在他心中的形象似乎定格为哈士奇了，根深蒂固抹不掉。 　　路到半途，经过一个建筑工地，张旭看了看工地，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做出决定，“我去搬砖。”他一本正经问，“有没有和我一起去的？” 　　许颜乐游庄锦都摇头。 　　张旭就这样走了。 　　背影十分潇洒。 　　电脑前的顾茜笑弯了腰，“哈哈哈哈，我去搬砖！还有前面那个跟狗跑了的！这期的嘉宾好有趣啊！” 　　顾钦：“你移情别恋了？” 　　顾茜立即坐直，“我最爱的当然是庄锦。” 　　视频被分割成三个部分，分别显示着三处直播的景象，顾茜把聂浪的和张旭的都关闭，专心致志地看庄锦的。 　　很快，乐游抛下句“我有点事”走了。 　　观众们猜测着乐游是不是想到了单独赚钱的方法，庄锦则觉得乐游是和自己不对付才找借口溜掉的，但队伍里还有一人……庄锦和许颜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脸上看出同样的意思，同为“乐游仇恨者”称号所有人，他们怀揣着悄悄增进的友谊继续前进。 　　求职中心到了。 　　全名“萍化市求职咨询中心”，是政府开办的服务类免费机构，周六人流较多，大厅里排着队，而在外面，则有几个举着牌子招聘的，不时主动和求职者攀谈。 　　许颜看到不远处的巷子里露出的烤红薯推车的一角，吸了吸空气中的香味，深刻地体会到身无分文的窘迫，“我们去排队？” 　　“嗯。” 　　“诶！两个小哥！” 　　他们正要往里走，就有个吆喝般的女声在身后叫着，庄锦目不斜视继续走，许颜则条件反射地转头露出十分上镜的笑容……前·职业习惯。 　　许颜内心捂脸。 　　观众们在采访时便知道许颜以前的Coser身份，此时不客气地笑开： 　　“哈哈哈请开始你的表演！” 　　“灯光师就位，话筒递过去！” 　　“感觉像羞耻Play……” 　　“猪队友既视感。” 　　“这个大妈是招什么的？” 　　答案很快出来了，大妈的手中有块木牌，写着招送餐员，待遇之类的都没有写，这种不透明的广告，总是会给人被宰的阴影。既然许颜转头转身了，考虑到在直播时因为一点小事就抛弃同伴不太好，庄锦跟着转身，礼貌地停下来听大妈的安利。 　　王香花早就注意到了许颜和庄锦。 　　即使年纪大，到底也是女人，对着这种等级的小鲜肉怎么能不多看几眼？ 　　然后她立即发现这两个是符合条件的。 　　庄锦的校服实在太有迷惑性了，那是历经几十年沧桑仍然坚守在祖国大地的款式，隐藏身材的绝佳选择，无论你的体重是50kg或者100kg，穿上它的效果都是一样一样的，质量有保证。如果不是穷学生，谁愿意不去学校的时候还穿它啊！ 　　而站定庄锦是学生这个论点，便能很容易地推测出许颜也是学生，没准还是同班前后座。 　　“你们要不要来送餐啊？辛苦是辛苦点，但挣钱，我们是按单计数的，一个单5块，一天少说也有200块，日结绝不拖欠！”见两人似乎有些意动，王香花趁胜追击，故作叹息道，“现在的送餐啊，就需要像你们这样帅气的小哥，不然还会被人打差评，唉……” 　　逻辑无误。 　　在来的路上，许颜看到过住宿的招牌，价钱通常是88元一晚，再加两顿饭的话，200块足够。不过他还有问题，“有评价系统的话……你们在外卖APP上有店铺？为什么不考虑APP自己的送餐员和专门做同城物流的？我们路不熟，得照着导航看。” 　　学生脑袋转得就是快。 　　王香花对这些问题早有准备，闻言道：“那些人送的又不是自己家的饭，容易出问题的。我们店是要口碑的，老是有餐品打翻之类的怎么行，何况那些人还要送别家的，总是好慢才送到客人手里。” 　　“可我们没手机……” 　　“两个手机谁借不起啊，要不这样，我们店面离得不远，我先带你们去看看？” 　　“好。” 　　节目组直播室。 　　和观众只能选择在电脑上看视频不同，直播室里共有六面大屏幕，五个分别播放着对应直播机拍摄端传来的画面，还有一个是网站弹幕的实时显示。此时，闲下来的人们或专注地看着一个屏幕，或在不同的屏幕间看来看去，只有林雀在看地面。 　　“！！！” 　　林雀的内心的震惊犹如滔滔江水。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而事实是不以想象为转移的——那只猫……那只庄锦说是挂坠、他也一直认为是挂坠的猫在动！ 　　用“动”来概括未免太过简单。 　　实际上，茶杯喵在王香花的影像出现时，就姿态灵巧地一跃、轻盈地落到地面，接着飞快朝门口跑去。 　　和真正的猫一模一样！ 　　它的速度真的超级快，跑起来的时候连影子都是模糊的，如果不是林雀的手指始终搁在挂坠上，根本不会发现它转移了…… 　　学习机知道林雀在看它。 　　到达门口，茶杯喵转头瞪了这发现自己踪迹的人类一眼，无机质的眼眸里传达出冷酷的意味，名为“震慑”的波随之发出，见到对方被吓懵的样子，才满意地转身提速离开。它需要尽快赶到宿主身边。 　　而学习机不知道的是，一脸懵的林雀并没有被吓到，而是……被萌到了。林雀此时的内心OS如下：它看我了！妈妈它撩我！我又相信爱情了！ 　　人类，是很复杂的。 　　另一边。 　　王香花带着庄锦和许颜来到条无人的巷子，说是抄近路。许颜正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时，巷子前后突然冒出四个大汉！ 　　“我艹！” 　　直播间里，电脑前，无数人忍不住爆了粗口。 第21章 　　萍化直播室。 　　“这可怎么办？”有人慌慌张张地问着，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后果他简直不敢去想！ 　　众人的目光很快聚集到马行空身上，许颜的经纪人——一个看起来很是精明强干的女人道：“我建议一边报警，一边加大宣传。”在人们看过来的视线里，女人掀起唇角，描摹得恰到好处的唇形勾起礼貌的弧度，“有什么不妥吗？” 　　马行空摇了摇头，沉声道：“报警。” 　　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区。 　　弹幕如雪崩，刷屏速度超快，画面都被挡住，顾茜目瞪口呆地喃喃：“这是节目组安排的？” 　　顾钦冷静道：“不可能。” 　　一边说着，他飞快地打开手机浏览器查询了萍乡市的区号，回到拨号界面按下区号+110的组合拨出。 　　这样做的人不少。 　　因此，顾钦的电话理所当然地占线了…… 　　视频里的事态仍在进展。 　　不是抢劫，否则没必要挑他们两个光看外表就穷的人，难道是绑架？许颜立即想到自己和庄锦的脸，心里有点发慌：莫非这些人是地下牛郎馆的？准备劫色？从此以后他就要过上卖身不卖艺的生活？ 　　啊，思维不小心发散了。 　　要知道，他们现在……可是在直播啊！ 　　在已立于不败之地时，明智的选择是配合歹徒以降低损失。 　　许颜打量着四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重点在一个满脸横肉、裸露的胳膊上全是纹身的大汉身上掠过，这是让许多人心里发慌的类型，许颜心里却升不起多少畏惧，他甚至有些怜悯地想着：你的罪行会被拍摄下来，全国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真可怜啊。 　　胆怯之外，刺激的感觉涌了上来，许颜看了眼身旁的庄锦，却见到对方无波无澜的脸。 　　这么镇定的吗？！ 　　和许颜仍在猜测不同，庄锦早已有了确切的情报。 　　学习机调查的速度飞快，只要是在网络上能够找到的消息，对它来说就没有秘密可言，而和调查速度成正比的，是它的忠心程度。 　　保证宿主的安全是学习机的核心程序之一，蓝星的人类太危险，万一遇到那种提着自制炸弹上车要所有人一起为自己陪葬、或者突然拔出刀砍人的神经病怎么办？因此，庄锦每天接触的人，从地铁上坐在身边的乘客，到他搭上的出租车的司机，每一个可能对其造成伤害的人学习机都会认真地查个底朝天，对王香花这个主动搭讪者更是如此。 　　它发现了不妥。 　　王香花还在搭话时，学习机便向庄锦汇报了自己查到的消息：[宿主，你遇上了传销组织发展下线的人员。] 　　庄锦：[……] 　　真是运气。 　　茶杯喵在街道上狂奔，速度快得就像一阵风，真心诚意道：[建议宿主立即离开搭讪者！] 　　庄锦：[这倒不用。]他的心情似乎不错，[现在可是……在直播啊。]传销到全国观众面前的，大概是头一份吧？而且，不够精彩不够跌宕起伏的话，节目怎么会成功呢。 　　青年垂下眼眸，露出学生式的腼腆微笑。 　　学习机转为二号方案，机械音冷静道：[我会很快到你身边，介意让我回到你体内吗？这样即使遇到危险也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没关系的。]任由许颜把一个受骗者的形象演绎——不，他本来就受骗了，庄锦跟着许颜行动，顺理成章地进入无人的小巷，被早有准备埋伏在巷子首尾两端的四个大汉包了饺子。 　　王香花表情未变，仍和方才一样热情，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哎呀，我跟你们介绍啊，这几个都是店里的伙计，现在他们就带我们去店里了。” 　　四个大汉沉着脸缓缓围拢过来，这时候大喊救命估计要凉，何况无论庄锦还是许颜，都有了配合对方的想法。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会不会耽误他们挣钱？ 　　和前世流浪时住过各种环境的庄锦不同，许颜从小到大是真的没有睡过天桥啊！此时此刻的这位前人气Coser真的很想发微博：怎样才能表现出不是第一次睡天桥的样子？在线等急！ 　　许颜突然很想跑去工地和张旭一起搬砖，可惜形势比人强。 　　有一点王香花没有说错，这里的确是近路，但不是通往她所说的餐馆的。 　　被搜身之后走出巷子，是条萧索的老街。 　　难以置信，不远处就是现代化的街道，而在这儿，却到处是生着苔藓的砖瓦，同一个城市，如此泾渭分明。 　　几个孩童打闹着从他们身旁经过，好奇地瞄了几眼就收回视线，屋门前坐着打牌的成年人则连眼皮都不抬，似乎对自身以外的事物毫无兴趣。 　　一个大写的冷漠。 　　庄锦和许颜被押着来到一辆面包车前。 　　三厢八座的车，王香花坐上驾驶位，庄锦和许颜则被安排在后座且蒙上了眼睛，两人前后都分别有个大汉看着，没有逃跑的空隙。 　　无人注意，车门关闭的瞬间有道肉眼无法捕获的光芒，投入了校服宽大的口袋。 　　茶杯喵归位。 　　面包车启动。 　　路线很迷，弯弯扭扭绕来绕去，许颜努力记了会儿就放弃了，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他很怀疑自己刚才记的都是个啥。许颜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记不住方位，不过反正有无数看直播的人帮着记呢，高枕无忧啊。 　　许颜不知道的是，直播室里拿着纸笔对照着城市地图和手机导航画路线的人……已经画崩了…… 　　这绝对是本地的老油条吧，都把人眼睛蒙上了为什么还要走得这么复杂？！真的不累吗需要这么敬业吗？！道具组的人一脸血，连蒙带猜，旁边同样拿着纸笔的同事也都很茫然，这里面还有一个是本地人，然而他今天才蛋疼地发现原来老家还有这么多奇怪的路……以前是真的不知道啊…… 　　摔！ 　　万一出了什么大事，庄锦和许颜怎么办，真人秀怎么办？节目第一期抗风险能力很弱的！ 　　这时候，似乎只能暗暗祈祷警察靠谱了。 　　全国各地都有人在疯狂打萍化市的110，弹幕如雪片飞出，字都险些看不清： 　　“占线，是不是你们在打？！” 　　“我已经把派出所的都打过了。” 　　“这种情况是绑架吧？目前情况还不明朗，警方不会慢腾腾过去吧？” 　　“直接让他们打开网站看直播，这件事影响大了去了，不可能不赶快处理的，其实我觉得最需要担心的是，警察叔叔能不能找到地方……” 　　这是半年卡会员的橙色弹幕，在它闪过时，屏幕似乎有一瞬的凝滞，然后又有一条蓝色弹幕闪过，说出了大伙的心声，“特么的太有道理了……绕个鬼啊你还绕？！” 　　萍化市某派出所。 　　接到各种电话和指示的警察们正盯着网络上直播视频写写画画，和节目组不同，他们对路况熟悉多了，车子走过的地方包括自己的辖区，画起路线来自然很流畅。好在犯罪分子用黑布蒙上受害人的眼睛后，没有做更进一步的保险措施，比如把车窗贴上黑膜，直播机的拍摄端全方位摄入的画面中有着四面八方的情况，方便了他们的判断。 　　忽而有人小声惊叫：“周队，他们往北边去了！” 　　那是另一个派出所的管辖范围。 　　被称为周队的微黑男子沉稳道：“接力。” 　　下属点点头，去联系兄弟单位。 　　这次的事情，还不是一个派出所能搞定的，只希望两名受害人都没有什么损伤吧，要不太没脸了，这可是直播啊！ 　　周冲的内心有点崩溃。 　　全国直播的犯罪……周冲看着直播间里的实时人数，300万+还在不断上涨，眨眼又是几万……这次的犯罪分子真的牛逼大发了，如果知道自己有这样光荣的待遇，肯定也会含笑九泉的吧？！ 　　啧，用错成语。 　　面包车终于停了下来。 　　庄锦闻到汽油的味道，不用学习机说明，他也能猜到这里是地下车库。 　　两人仍被蒙着眼，王香花指挥着四个大汉带他们出来前往货运电梯，或许是同性相斥，大汉们的动作有些粗鲁，弹幕声讨不绝，而在进入电梯后，蒙在庄锦和许颜眼睛上的黑布终于被取下。 　　电梯里的灯光有些暗，王香花语气柔和，“你们刚刚能看见，先适应一下这个光，要不等会眼睛会疼的。”听起来很体贴。 　　弹幕简直气炸： 　　“卧槽这老妖婆！” 　　“完蛋我突然觉得她是个好人，我看个直播而已是怎么得斯德哥尔摩的……心理医生救我！！” 　　“这个套路……” 　　“这种拉人的方式莫名眼熟啊……” 　　“传销？” 　　“……！！！” 第22章 　　“我艹，是传销啊！” 　　“确定了吗？网友猜的？” 　　“越看越像啊，就是这个，稳了！” 　　坐标某三线城市商用房。 　　屋里被改造成工作室的形式，办公桌之间没有挡板隔开，桌子上堆着电脑和书刊，每人面前都有一台电脑，三个人正盯着直播网站的消息，另外几人在使用各种搜索引擎找资料，还有一个，在飞快地码字。 　　毫无夸张成分的那种飞快，手都快有残影了。 　　这是个小媒体公司。 　　没有实体报纸期刊，做的就是网络，由几个传媒大学的学生合伙开办，近半年来业绩风雨飘摇，不过积攒了很多经验，摸清了些规则，也搭上了一点门路。 　　公司网站冷冷清清，官方微博倒是养得不错，有10万+粉了，可和大媒体根本没法比，而且由于定位准确不发搞笑内容，评价事件力求客观公正，即使偶尔会有轻松的科普，但这个官微在众多“哈哈哈”成风的网络上未免太过无趣。 　　赵琦很理解网民的感受。 　　换成自己，也不愿意下班回家看这些东西，来点不过脑子的多好？即使想看点新闻时事，也有很多其他选择，比如国家喉舌。 　　但他们会成功的。 　　赵琦这样想着，敲打键盘的速度更快。 　　新闻新闻，在保证质量的同时还要足够新鲜，而周六这个许多竞争对手休息的时候，正是他们的机会！ 　　同事们找到的消息不断地在群里汇总，都贴心地编好了措辞，作为时速万字的大佬，公司的战略级武器，赵琦飞快地复制黏贴，把资料贴在稿子里合适的地方，动态视力绝佳的主编站在他身后看着，脑中敏锐地掠过几条修改和校对意见，整个公司如同上了发条般运转，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而后，成稿终于发出。 　　“哈……” 　　大伙都松了口气，对视着笑起来。 　　尽人事之后，便是悠闲的听天命时间。 　　“明星真人秀遇绑架”这个话题已经发酵一段时间了，起初只是恰巧在看直播的网友到处议论，很快就有嗅到味道的媒体摸到了直播间，在有人发了第一篇新闻后，众多报道便如雨后春笋涌现。 　　《震惊！真人秀小鲜肉竟被……》 　　《直播遇险，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惊爆眼球，史上最具魄力传销竟全网直播！》 　　呵呵，渣渣。 　　赵琦点击进去，不出意料地发现这都是些华而不实的标题党，和自家“青鸟报”的报道根本没法比。抱着欣赏的态度，赵琦点开自家的看起来：首先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接着分析了如今的情况，再来是关于传销的科普，最后还总结了可能的发展和相关的应对，可说是干货十足。 　　有人喃喃道：“如果可以被焦点访谈转发就好了……” 　　主编冷静道：“现在肯定不行。人还没救出来，要是新闻让传销的人看到怎么办？” 　　“可现在……” 　　已经闹大了。 　　在各路媒体的推波助澜下，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看直播间的人数便能得到直观的感受，目前为止，已有600万+的人涌入。 　　赵琦叹了口气，“希望这两个明星没事吧，他们肯定要火，没事的话算因祸得福，有事的话……” 　　难言的沉默。 　　如果庄锦和许颜因为这些报道暴露身份受到伤害，那么毫无疑问，发声的媒体都是帮凶。 　　有人小声道：“传销而已，只是谋财不会害命才对……” 　　又有人反驳，“北派也是？” 　　“……” 　　山林市。书香小区。 　　杨帆正和闺蜜张悦一起紧张地看着直播，一旁的罗凤看着手机，突然道：“这个青鸟报发新闻了，哎呀！”她跳着念道，“传销分为南北两派，南派不会限制人身自由，以洗脑为主要手段，北派限制人身自由……他们会打人啊！” 　　两个女孩猛然惊醒，“什么？” 　　传销的两个派别，在操作上有着极大区别。 　　现在社会上的主流，基本都是走技术路线的南派，比如披着成功学大师皮的那些，能够把百万级千万级富翁都洗脑地跪地抱大腿喊“老师教我”；而最原始的北派，仍保持着用暴力使人屈服的强硬，野蛮且粗鲁。 　　而两派的物质条件也很不一样。 　　“北派打地铺，南派住别墅”对于了解传销的人来说，是个很通俗的总结，而被挟持着的庄锦和许颜，在出电梯之后就被带到某民居的卧房里，一眼看到了里面的十几个人和简陋的大通铺。 　　庄锦很失望。 　　到了这个年代，居然还有如此传统的北派，至少也要来个南北共荣吧？ 　　两人按照指示，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王香花得意道：“怎么样？多帅的小哥俩！” 　　学习机正在看图说话，给宿主介绍这传销组织的构成，[领头者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杨永，因作风问题被公司辞退后转行传销，本地人，口才出众，和自己的阿姨王香花、表妹王珊、朋友许强一起建立了这个组织，主要手段除了必不可少的诱骗亲友外，还有通过网络进行的招聘、交友、恋爱等方式，把人约到萍化再将其控制……] 　　庄锦差不多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了，[我和许颜被认出不是本地人？] 　　学习机诚实道：[我不明白她是怎样判断的。] 　　庄锦：[大概是口音吧。] 　　口音是个神奇的东西，有的人一听就知道别人老家在哪儿，有的人听了半天都得不到半点信息，庄锦是后者。 　　通过学习机无孔不入的调查，庄锦已经把传销组织里的人名和长相对上了号，至于西装革履的杨永那番听起来亲切又关怀的话，则被他当做耳旁风略了过去。 　　尽管宿主的意思是静观其变，学习机仍然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悄悄屏蔽了屋里人的手机信号，让他们在信号看起来满格的情况下收不到外界的电话，以免宿主身份暴露；又关注了一下警方的消息，发现两个派出所正在联合出警的路上，预计十分钟内第一批警察能够抵达，终于稍微放心。 　　不过，警察到了以后怎么做呢？ 　　如果处理不当，导致宿主成为人质，可就不妙了。 　　弹幕议论纷纷： 　　“警察在路上了吧！” 　　“我天总算停下来了，看得我泡面都凉了……” 　　“知道是传销反而松了口气，最多被打一顿吧……” 　　“北派杀过人的！” 　　“卧槽别吓我！什么北派？！” 　　科普的、争论的、出谋划策的，弹幕乱成一团，没有一个统一的话题。 　　直播间实时人数，有望突破千万大关。有人在羡慕嫉妒恨，看着许颜和庄锦以黑马的姿态火遍全国，却是一句酸话都不敢公开说，怕道德蒙上污点被喷死；有人则担忧不已，害怕事情会到无可挽回的程度。 　　自2030年国家经济实现腾飞以来，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花了一年多时间调整了一系列法律法规，包括传销的相关罪名——现在可不像以前判得那么轻，组织不满30人不算犯罪这种条文更是已经废弃。 　　万一事情没控制住，出了人命呢？ 　　警察越是接近现场，马行空越是紧张，手心都出汗了还要表现出沉着的模样，毕竟他是整个直播室的主心骨。 　　过多久了？ 　　民居里没有挂钟，许颜只觉得度秒如年，他的思维和马行空的重合了……不会出人命吧？ 　　西装革履的杨永，实在很有种衣冠禽兽的气息，像是许颜的童年阴影《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安嘉医生那样，总感觉他什么都做得出……救命！之前还觉得刺激的许颜，默默地怂了。 　　或许是生死危机，许颜的脑海转得飞快：他和庄锦带的新型直播设备目测要上百万，而能花得起且肯花这个钱的人不会去求职中心那样的低端人才市场，这正是两人暂时没被发现的原因，警察应该就快来了，而在救援到达之前，他们要做的就是…… 　　千万不要被认出来啊！ 　　Sad. 　　这点根本没法努力，只能看天意。 　　杨永终于结束了他的演讲，“……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其他人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许颜犹豫着要不要配合，庄锦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杨永也不在意：年轻人嘛，情绪直白是好事，见风使舵的老油条他还不爱要呢。阿姨带来的这两个小伙子的确长得很不错，到时候在网上钓小姑娘，肯定一钓一个准。 　　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杨永体贴地去了书房，将空间留给同龄人。 　　“ωǒ謌謌，ィ尔呌ィ╊幺洺牸о阿？⺌”头发染成七色的王珊凑到沙发旁，看着庄锦问。 　　“？” 　　看出庄锦的疑惑，王珊换了普通话——和火星文杂交的那种，“葛格，倪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啊？俄是本地的。” 　　不，你是葬爱家族的。 　　看着王珊标准的彩虹发色，庄锦内心漠然道。 　　尬聊持续，庄锦的脸使得杀马特妹子对他有着几乎无上限的容忍度，眼见这单人相声有望坚持到警察到来，许颜刚在心里说了个“Yes”，就听一个弱弱的声音道:“那个，你长得……好像一个明星啊……” 第23章 　　说话的是个小胖子。 　　脸上肉多，眼睛就显得小，此刻这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看似天真疑惑的光，庄锦却轻易透过这拙劣的遮掩，看到了内里的兴奋与恶毒。 　　流浪的意义不仅在于丈量土地，还在于观察自然。 　　而人类，当然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有的人，深陷在污泥中时会提醒他人小心脚下，还有的人，会迫不及待地想把旁人一同拉下。 　　许颜屏住呼吸，那一瞬间，他的脑海真的是一片茫然，因此就愈加佩服庄锦刹那间的决断——校服青年慢条斯理地抬了抬眼皮，瞄了眼小胖子又收回视线，平静道：“我前女友也这么说。” 　　焦点立即被转移，起码王珊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葛格，倪们分手了？俄是说，辣个前女友真是没有眼光耶，这么帅的都不要……”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庄锦又沉默了，许颜连忙接上，一副天地不公的样子叹气道：“这年头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卡刷，男人啊，没钱什么都是假的。”为了增强说服力，许颜一手搭在庄锦肩膀上，做出哥俩好的亲密模样，“他刚失恋，不想说话，你多担待啊。” 　　王珊点头如捣蒜，末了还幽幽感叹：“真痴情。” 　　许颜：“……” 　　你想说的其实是“真是个痴情的好男人我更爱他了”对吧？！难道自己和庄锦真的差这么多吗都成背景板了？！拥有众多迷妹的许颜突然对自身的魅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这怀疑甚至让他对现状的担忧都减少几分。 　　场外纷纷松了口气。 　　“666，安全过关。” 　　“极限操作，庄哥牛逼啊！” 　　“那个胖子真是表里如一的丑，祝他体重突破300公斤心脏无法负荷而死！” 　　“许颜也很机智，你看他接茬多自然，呃……” 　　直播间里，大家正以议论着纾解消化刚才的惊险，突然就看见，庄锦默默地把许颜的手从自己肩膀挪下去了……挪下去了……这么高冷的吗？！所以这到底是庄锦的真实性格还是他忠于失恋人设的表演？ 　　警察已抵达。 　　这里是市郊的老房子，管理松散，物业相当于没有，这固然方便了犯罪分子的藏匿，也给此时警方的行动带来了便利。 　　“周队，我紧张。” 　　“紧张啥？比这更大的行动你又不是没参加过！” 　　“我、我第一次上直播……” 　　“滚！” 　　便衣警察们看着手机的直播画面和眼前建筑物的模样，紧急制定行动方案，救援已进入倒计时——明白这点的，不只是警察，还有…… 　　“嘭！” 　　民居的门被大力打开，卧房和书房的人纷纷吓了一跳，不等他们跑出去看情况，便听到高跟鞋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个女声清晰地传来：“杨哥王姨妹儿！大家快走，他们在直播！” 　　“！！！” 　　直播机的价钱如此昂贵，声音自然收录地很清晰，何况这样的大喊。 　　此时不知道多少人被这神转折所震惊，弹幕炸成一团，杨永从书房冲到卧室，“小婉，怎么回事？”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即使是焦虑和疲惫也无法掩饰她的丽质天生，看起来像是写字楼里的精英，可如今却在全心全意为传销组织着想，语速极快道：“这两个是在做真人秀节目的明星，我打不通你们的电话……总之快走！” 　　几秒的慌乱之后，杨永骤然冷静下来，阴森的目光看向庄锦和许颜，“只怕迟了。” 　　许颜壮着胆子问：“你想怎么样？” 　　许颜原本以为自己是以大无畏的语气很帅地说出这句话的，可当声音传入耳中，才发现自己的中气不足。 　　这样的表现，无疑助长了犯罪分子的气焰。 　　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杨永的脸上，这位传销头目正待说什么，又有一个声音慢悠悠道：“是啊，你能怎么样？” 　　每逢大事有静气。 　　真可惜啊，如果再给杨永一段时间，对方的成就或许不仅于此。 　　庄锦看着杨永的目光，甚至是遗憾的，遗憾中又带着种异样的光彩，他轻轻笑起来，“你杀过人吗？”琥珀色的眼眸剔透得惊人，“有水果刀吧？来，拿稳，对着这里戳进去……”青年准确地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真诚地建议，“全国直播杀人，很刺激的。” 　　“他妈的！” 　　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区。 　　顾钦一拳捶在电脑桌上，忍不住爆了粗口。 　　专注看直播的顾茜被吓了一跳，“哥？”她还从来没有见到顾钦这么生气的模样。 　　顾钦深吸了口气，“我有急事先走。” 　　抛下这句话，顾钦风风火火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顾茜茫然地看了看顾钦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电脑上的视频，决定放弃不怎么正常的哥哥，继续抓紧时间看直播……希望妈妈多逛会儿吧。 　　顾茜不知道的是，在媒体的宣传下，舒媛已了解事态的发展，正急切地赶往萍化市。 　　和顾钦的行动一致。 　　萍化市某民居。 　　杨永的内心是懵逼的。 　　传销是传销，杀人是杀人，能混为一谈吗？全国直播故意杀人这么嚣张肯定要凉的啊！你操作这么6叫我怎么搞？这是不给人活路啊大哥！ 　　杨永的气势瞬间down到谷底，氛围突然就尴尬起来。 　　怎么办呢？ 　　传销头目陷入沉思。 　　“不行，明知道不应该，可我真的好想笑……” 　　“23333”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尴尬，庄锦刚才演的真特么逼真！” 　　逼真个头！ 　　在红灯前停下的顾钦看着弹幕暗骂，那混蛋是真的想死啊！顾钦强迫着自己才能勉强保持开车的冷静，内心的愤怒之火却越烧越旺：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轻易去死？！那么多人都在努力地活着，你凭什么去死？！ 　　在警方再次紧急制定方案时，杨永缓了过来。 　　“先把直播机弄掉。” 　　弹幕一时间少了很多，不知多少人因语句中含有和谐词被屏蔽，在电脑前骂娘，有人上前来摸庄锦和许颜的手腕——市面上最常见的直播机拍摄端是手镯的模样，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娇小到难以察觉的茶杯喵奔走着，来到顶楼的窗台。 　　“喵~” 　　婉转急切的发情母猫呼唤，混合着波模拟的激素特征，乘着风向四面八方扩散。 　　觅食的狸花猫停下了翻找垃圾箱的动作，转头朝后方看去；打盹的虎斑猫扑棱一下竖起耳朵，专注地倾听；墙壁上迈步的玄猫转了个方向，果断朝着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越来越多的猫汇入这个队伍，周边十栋楼的流浪猫，竟被一网打尽！ 　　学习机：[用力过猛。] 　　庄锦：[？] 　　“喵——” 　　凄厉的猫叫声响起，夹杂着失望和愤怒，玄关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双双泛光的眼睛凶狠地看着屋里的人，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大喊一声，“警察救我！”民居内乱成一团。 　　“行动！” 　　直播机拍摄到的画面混乱无序，又似乎有着异样的美感，反击的选手、迅捷的警察、在缝隙之中灵巧跳跃着挥爪的猫咪……这样超现实且的确正在发生的配合，在虚构的电影中也不曾出现过！ 　　推开拦路的王珊，庄锦拉着许颜往警察队伍里跑，身后传来一股巨力，竟是小胖子试图用自己的体重来限制他的脚步——“咔擦。” 　　毫不犹豫地扭断了对方的手腕，青年在小胖子骇然的视线中勾唇浅笑。 　　那个表情，好像要剜出他的骨髓…… 　　“啊——！” 　　小胖子杀猪般惨叫起来。 　　行动结束得很快。 　　作为负责人，周冲代表派出所慰问受到惊吓的两位明星，身旁是想蹭直播的队员，而和许颜的惊魂未定不同，庄锦始终表现出种奇妙的冷静。校服青年配合一切交流，表现得也与常人无异，网友赞叹其冷静，周冲脑中名为危险的弦却在不停跳动，提醒着他眼前人的异常。 　　慰问完成。 　　周冲忍住点烟的冲动，手机上微博关注了庄锦。 　　身旁的队员打趣道：“周队欣赏他？临危不乱，我觉得这小子很有当警察的天赋啊……” 　　不，更有当罪犯的天赋。 　　周冲白了眼粗神经的队员，多年办案的直觉告诉他，庄锦这个人要么一辈子不踏错那一步，要么踏错了就停不下来……而警方能够察觉蛛丝马迹的时候，最次也已酿成大案要案。当然，冤枉人是要不得的，先观察好了。 　　警车开路，一刻钟后，庄锦和许颜被送回节目组所在。 　　直播机拍摄端已关闭。 　　远远望见等待着的马行空诸人，许颜突然想到什么，踌躇着道：“你睡过天桥吗？” 第24章 　　这种时候，问“你睡过天桥吗”的意思显然是“我们一起跟节目组反映不想睡天桥吧”，毕竟这种遭遇传销的意外情况肯定是可以酌情处理的，否则未免太没有人情味……许颜觉得以庄锦的思维敏捷，肯定会理解自己的意思的……吧？ 　　“前世睡过。”诚实的回答之后，庄锦带头向着直播室走去。 　　许颜：“？？？” 　　他们受到了瘫痪般的待遇。 　　好些人围着嘘寒问暖，温水毛巾等都被递了上来，那情形好似两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动弹不得……许颜浑身不对劲，庄锦则自如地享受着，像是生下来就被如此服侍般，没有一丝违和。 　　林雀眼睛闪亮亮的凑过来，“庄哥，猫……” 　　庄锦幽幽看了他一眼，林雀立即做了个往嘴上拉链的动作。 　　在两位选手相继表达了不退出的意思后，马行空让他们先休息一会，接下来的真人秀如何进行稍后揭晓。 　　其实是在商量吧。 　　庄锦看着马行空等几个节目骨干消失在后台，收回视线，看向直播室的大屏幕。 　　代表着他和许颜的屏幕暂时关闭，而另外三名选手的任务还在继续。 　　庄锦的视线掠过穿着布偶装发传单的乐游，掠过认真搬砖满身汗水的张旭，落在聂浪的直播上。 　　聂浪在一家宠物店里。 　　西装已被换下，聂浪穿着方便行动的工作服，系着防水围裙，正在给一只哈士奇洗澡。 　　哈士奇这种狗，洗澡的时候倒不怎么乱动，但爱叫，全程狼嚎，悠长又具有穿透力，而聂浪嘛……看口型在说着什么？ 　　图像是无声的，庄锦戴上耳机，带着几分好奇调到聂浪对应的频道。 　　“嗷呜——” 　　“嗷呜呜——” 　　庄锦：“……” 　　哦，他也在叫。而且看直播两只沟通良好的样子。庄锦不是很意外看着，发现宠物店一男一女两名店长在另一个洗澡池跟只金毛奋斗，面对这种脾气温顺的狗，又是两个人共同努力，效率竟然还比不上聂浪单独洗哈士奇。 　　绝技在手，难怪能顺利成为临时工。 　　被许颜和庄锦的奇遇吸引来的观众留下许多，此时都分流到了另外三人处，庄锦看着大屏幕下显示的实时观众数量，乐游的最少，张旭的第二，并且多是去看肌肉的，大部分都聚在聂浪这边，“哈哈哈”个不停。 　　传销的事情仍有人在扒，人多力量大，方才直播中出现的十多人有几个被认了出来，包括那个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的小胖子，接到过他电话的同学庆幸没有去找他，而那个叫小婉的女人也被扒了出来，竟然是京华大学的学生，人们不解地惊呼：如这般天之骄子，怎么就能被别人洗了脑？ 　　听听杨永那番鬼都不信的演讲吧：只要交3800，三年后就能收获200万……天上下金子啊？！ 　　观众议论纷纷，学习机也不理解，[这是怎么发生的？] 　　庄锦悠然道：[狼是怎么被驯化成狗的？那些举火自焚的教徒，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傻的。] 　　忽而有蓝色弹幕闪过，“谎言说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否则我为什么要天天念叨‘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又有红色弹幕紧接着回应，“咦？可你现在不是还知道它是谎言吗？” 　　“……” 　　扎心了，老铁。 　　弹幕上无数省略号闪过，无数人捂住中箭的膝盖，他们都是“学习快乐”俱乐部的荣誉成员。天已经被聊死了，只好另外开辟一片，有人机智地抛出了新的话题，“庄锦和许颜不会真的睡天桥吧？” 　　当然不会。 　　如果节目组真的这么做，未免太过严苛。 　　手机已发回，许颜在到处报平安，把未接电话一个个打回去，神情又是烦恼又是幸福，庄锦看了看自己的未接来电……只有一个，来自茅建同。 　　真煞风景。 　　示意林雀去回拨这个电话，庄锦听着耳机里的狼嚎声，悠然道：[你做了什么？我的力量变大了。] 　　如今他已重生，前世的力量带不过来，且小胖子的手腕有很多脂肪，变相增加了扭断它的难度。学习机似乎很高兴，[在宿主体内时，APTX系统可缓慢开发其潜力……所以我们合体吗？] 　　[不。]庄锦道，[别乱用词。] 　　从放飞到收敛只是一瞬，学习机挑选出微博上两篇文章，建议宿主阅读。 　　其一是青鸟报的新闻，算是所有新闻里最为全面和中肯的了，里面还提到了被骗进传销后如何机智地传递消息的方案——和亲近的人约定某个暗号，别人都听不出有什么不对，但对方听到就知道你在求救的那种，当然，仅适用于未被洗脑时期。 　　其二是某公知的长文，批判了在此事中冷血的节目组和直播网站，认为他们在选手遭遇犯罪分子时就应该关闭直播将事件移交警方，但现实是他们依然在消费选手，并且因为这种不作为，导致了选手的身份暴露。 　　公知大声疾呼：“这是‘娱乐至死’的病毒在蔓延，一切以娱乐的方式呈现，人们心甘情愿成为娱乐的附庸，道德和人性因此沦丧，更可怕的是无数人毫无所觉！那些看到些许本质的所谓精英分子，在巨大的利益前退让，眼睁睁地看着这社会日益步向堕落的深渊……” 　　学习机：[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知道。]庄锦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没有用的。] 　　学习机不解：[为什么？很多人转发评论，也有很多人都聚集在节目组和直播网站的官微下要求给出解释。对了，马行空联系过网站想要解除对接绑定，可网站回复这是他们无法解决的技术问题。] 　　啊，猜到了。 　　自直播机被发明以来，大型直播网站纷纷改版增加对接直播机的功能，其中最成功的，即是《天！马行空》此时合作的黑白熊直播。 　　原本，黑白熊直播只是二流网站，然而3年前，网站的软件工程师沈星意外死亡后，黑白熊直播宣称正在试运行的系统因沈星的死亡有了无法挽回的瑕疵，那就是直播机终端与网站对接成功后，需要经过非常耗时的操作才能解除对接，做不到其他网站的秒速。 　　在发现这样一来，节目组和明星经纪人等便无法隐瞒一些真人秀中的不雅情节时，这个瑕疵受到了吃瓜群众的热烈追捧，网站很快因此红火起来，而具体到本次的真人秀，即是这样的情况：如果关闭直播，会导致所有人都看不到庄锦和许颜的情况，包括警察；如果保持直播，那么所有人都能看见两人的情况，包括犯罪分子。 　　[因为这是网站的核心竞争力。]庄锦垂下眼睑，[因为‘娱乐至死’的病毒蔓延得太广，已经无力回天。] 　　学习机：[不懂。] 　　太过含蓄的话语，超出了AI的理解范围。 　　庄锦很有耐心地解释：[什么样的瑕疵3年都无法解决？或者说，真的有这个瑕疵吗？只不过是网站的策略罢了。而无论哪个时代，浮华和蒙昧的总是大多数，直播间的最高人数有千万，其中多少是真正在为我和许颜担心？不过是猎奇——不过是娱乐。] 　　青年轻轻笑起来，[何况，没出什么大事，不是吗？] 　　学习机理智指出：[等到真的出事就晚了。] 　　[嗯。]庄锦不置可否，[这句话……很常见。] 　　他不再说话。 　　宿主不解释，学习机只能自己去找答案，它逐渐发现，这句话的确很常见，常见到无人重视的地步。智慧生物的复杂，远超过AI的程序运行，学习机默默记下，和相关的问题一起模拟运算。 　　林雀磨磨蹭蹭地带着庄锦的手机回来，“那个……” 　　庄锦接过，利落地登了微博，转发了青年报的新闻，配字：“平安。准备约定暗号。” 　　“那个，茅哥说幸好庄哥你没事，还说你火了，有几个代言可以接，具体的回公司再谈……” 　　“嗯。” 　　林雀别扭半天，干脆不再说话。林雀内心觉得茅建同太功利，但这是经纪人和艺人的事，还轮不到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助理来说。郁闷的林雀抬头看了眼播放弹幕的大屏幕，就被感叹号闪瞎—— 　　“不睡天桥小分队1号！！！” 　　“不睡天桥小分队2号！！！” 　　“天桥是谁？” 　　“破坏队形的拖出去弹JJ一百遍！！！” 　　刚从后台出来的马行空：“……”至于吗…… 　　节目组有了安排。 　　鉴于许颜和庄锦的遭遇，他们的任务视作完成，每人发放100元和一部化石版老人机，不能上网只能打电话的那种，还有一个优秀的功能是特别坚硬，极端情况下可以当板砖使。 　　许颜举手：“马老师，100块不够吃饭住店吧？” 　　马行空和善脸，“办法是人想的，比方说你可以和庄锦凑一凑嘛。” 　　许颜眼睛一亮：对啊，两人分摊标准间的话便宜多了！ 　　庄锦也有问题，“如果有朋友主动帮忙，可以接受吗？” 　　马行空显然早有准备：“等到傍晚，选手才能自由活动，那段时间我们是不会干涉的。”马行空想的很清楚，聂浪他们下午回来，再玩点游戏直播个晚饭今天就结束，到时人手一部老人机，即使脱离通讯录也能记住电话号码，再叫朋友赶过来也太矫情——又不是真要睡天桥，何况明早要直播起床，有猫腻观众看出来可能会掉好感度…… 　　总不能这么巧对方就在萍化吧？ 　　庄锦的问题很有意思啊，“主动”帮忙的朋友吗……这种人可不常见啊，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学习机：[顾钦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桥（委屈）：……为什么不睡我？ 第25章 　　顾钦到的时候，庄锦正在吃午饭。 　　和许颜只舍得点了份炒面不同，庄锦叫的外卖堪称豪华：白米饭+三荤两素+例汤，看得许颜十分嘴馋，但想到这顿饭的价格是100的四分之一，便强迫自己不要在意……同时，许颜认识到和庄锦拼房的希望破灭。 　　这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做法，看样子是真的有所依仗啊。 　　在萍化无亲无故的前Coser咬着筷子看屏幕，此时赚钱时间结束，午餐时间到，乐游吃上了和他相差无几的汤粉，许颜心里平衡了点；张旭吃的是便宜管饱的白萝卜泡饭，许颜心里又平衡了点；聂浪……走进了牛肉火锅店…… 　　WTF！ 　　许颜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聂浪在火锅店刷刷刷选了几份肉，点单之流畅，态度之潇洒，和自己的穷酸样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呵呵。 　　洗狗这么赚？ 　　许颜又看了一眼聂浪桌上的肉和肉和肉，痛苦地闭上眼睛……明知道会受伤害为什么要去看？许颜怀疑自己可能是傻的。 　　顾钦也这样怀疑。 　　根据直播的画面，网友们猜测出节目组所在的大概地点，顾钦的车就停在附近，更精确的位置他不知道——即使知道了，又能干什么呢？ 　　冲动地来到萍化，仍在路上人就被救出，而赶来此地的他就像个笑话一样，孤零零地待在停车场，想象此时被人们簇拥围绕的庄锦是怎样的模样。顾钦觉得自己可能有病。他叹了口气，靠在驾驶座的椅背，看着手机上的直播画面。 　　一片漆黑。 　　庄锦的还未开，可顾钦不想看别人。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青鸟新闻被庄锦转发后迎来了一波涨粉，公司为此欢呼雀跃；比如黑白熊直播声明他们对系统的瑕疵感到万分惭愧，希望有此顾虑的节目组慎重选择；比如舒媛在看到庄锦无伤获救的消息后，思虑良久又返回山林市，听到动静的顾茜不得不放弃摸鱼投入复习…… 　　用跑车上的干粮解决了午饭，庄锦的直播重新开始。 　　这次是五人一起。 　　节目组机智地在聂浪乐游张旭到了附近的时候掐掉直播换广告，等三人都到了建筑物的内里收回耳扣再重新开始，减少了基地暴露的风险。——这时的直播，是和起初采访时一样的模式。 　　屏幕由黑暗转为光明，观众们第一个看到的画面，就是聂浪把在火锅店打包的一盒熟牛肉放在庄锦面前，“我看到新闻……你饿了吧？” 　　庄锦：“嗯，谢谢。” 　　许颜：“……” 　　张旭威严的目光扫过两个奇遇者，确认他们都没有受伤，这才点点头，申请道：“马老师，我想去擦个澡。” 　　申请通过。 　　除早已换了衣服的庄锦和许颜外，另三人都走到镜头外去换衣服了，许颜看看牛肉、看看牛肉、又看看牛肉……垂涎的目光简直要化为实质，主持人不失时机地Cos了一把旁白，解说之前发生的情况，包括100元的经费及方才两人的午饭，面对许颜的遭遇，弹幕上充满了“哈哈哈”，些微的同情被淹没在这哈哈哈的海洋中，根本看不见。 　　许颜心碎一地。 　　因为庄锦完全没有分享的意思。 　　不得不说，庄锦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看着都是种享受，但……这就让他觉得牛肉更好吃了啊！见对方快吃完，许颜忍不住问：“庄锦，你和聂浪认识吗？” 　　在许颜羡慕的视线下，庄锦慢条斯理地吃掉最后一块，林雀不失时机地递上湿巾，庄锦擦了擦手，诧异地看了许颜一眼，“当然认识。” 　　“不，我是说，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对啊。” 　　很好，终于找到原因。 　　庄锦心情不错。 　　原本他以为聂浪像哈士奇，现在却觉得对方像阿拉斯加了，和本质是工作犬，对每个人一样热情的哈士奇不同，阿拉斯加是会认人的，对熟人和生人的态度不同，更不可能发生热烈欢迎进门的小偷的事情。 　　“一个月前见过一次，他请了我一顿火锅。” 　　心里刚刚好受一点·又迎来暴击·许颜：“……” 　　所以你们两个相遇的时候会分别激活“请火锅”和“被请火锅”的BUFF吗？这是什么鬼设定？！ 　　女主持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一个月前？是试镜《春风十里》的时候？” 　　“是啊！”回答的是换下西装出来的聂浪，他笑容灿烂道，“当时我迷路了，多亏庄锦带我去试镜的地方呢！” 　　聂浪的经纪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沧桑地叹了口气。 　　话题就这样拓展开来，同为试镜者的乐游也无可避免地被牵扯进来，即使乐游努力地表现出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主持人也能很清晰地看出他在强颜欢笑。两位主持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换着想法，继续引导起节目的走向来。 　　顾钦窝在跑车里，看着直播视频里的欢笑，觉得自己出门之前可能夹到了脑袋。 　　狠狠揍庄锦一顿的想法驱使着他到达这里，可真正来了，看到庄锦没事又过了冲动期，顾钦不禁觉得没趣起来。 　　他问自己：你是那家伙什么人呢？弟弟……吗？ 　　把跑车停在这儿，顾钦摸了摸口袋里收集到的头发，深深吸了口气。今天的计划，原本是去做DNA亲子鉴定的……恰好现在也不晚。 　　到路边拦了的士，顾钦看着司机朝市人民医院开去，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不开自己的车。 　　答案其实很明显。 　　只不过……是为了有个回到那里的理由。 　　DNA亲子鉴定没有多难，加急2小时便能拿到结果，顾钦沉稳地看着早已猜到的结论：自己是爸爸的亲生儿子，但不是妈妈的。所以，庄锦说的对，他们两人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下次再找找妹妹的头发吧。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顾钦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街道徘徊，他还戴着耳机开着手机上的直播网站，庄锦的声音偶尔传入耳中，却模模糊糊听不清晰。行人说笑着路过他身旁，热闹是别人的，而孤独……是自己的。 　　今天的直播快要结束。 　　为了不被打扰，选手即将入住的地方当然是不能现在揭晓的，只有明早选手离开旅店时观众才会知晓，而在游戏已结束的当下，今天的内容就剩下晚饭。 　　顾钦一直不明白看别人吃饭有什么意思，但显然很多人觉得有意思，但节目组这回却碰了壁，许颜可怜兮兮地表示准备晚上饿一餐，并通过卖惨成功地让张旭同意和自己住标准间；张旭表示不喜欢外卖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乐游说有人看会胃疼；聂浪则大咧咧地表示火锅花完了身上的钱…… 　　男主持人被这坦荡的回答震惊，“那你晚上怎么办？” 　　聂浪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今天是周六，生意很好，我和店长他们说好了晚上还去给狗洗澡的！” 　　男主持人：“……” 　　老哥，稳！ 　　女主持人则转向庄锦，她显然没忘记之前对方说过的话，“庄锦，你要去找朋友了吗？” 　　“嗯。” 　　“可是没有联系过，你怎么能肯定那位朋友在这里？” 　　庄锦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而后他笑起来，眉头也因此舒展，似乎想起件快乐的事情，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星辉，柔声道：“大概是……心灵感应吧。” 　　多么敷衍的回答！ 　　女主持人这样想着，却无法自拔地沉溺于庄锦此时的神情之中，这句带着些许指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用力移开视线避免和那双有着魔力的眸子对视，一不小心看到了满是弹幕的大屏幕—— 　　“啊啊啊啊啊！” 　　“是是是，你说是就是！” 　　“浪漫死了！” 　　“怎么可以这么帅嘤嘤嘤……” 　　“我就是那个朋友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们的支持！” 　　“约约约，买买买，舔舔舔” 　　嗯，我刚才那样是正常的，我不是一个人。 　　找到群体感和认同感之后，女主持人淡定下来。 　　马行空扼腕，记下这个惨痛的教训：以后和庄锦搭话的人必须是男的男的男的！重要的事情记三遍。 　　直播停止。 　　顾钦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件事，他慢腾腾取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二十分钟后。 　　回到停车场的顾钦，惊愕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他的车前。 　　“不是说去找朋友？”第一句话就暴露了某些事实的顾钦陷入懊恼之中，以为会得到毫不客气的嘲讽，却听庄锦悠然道，“没有别人。从一开始，就只有你。” 　　昏暗的光线下，青年的眸子转为蜂蜜的色泽，甜得腻人——顾钦浑身不对劲：这么温柔？别是假冒的吧？ 　　“吃自己的醋可不好。” 　　“滚！” 　　很好，是本人。 第26章 　　一刻钟后, 顾钦开车带着庄锦找到家湘菜馆。 　　顾钦怀疑自己可能有病。 　　明明是抱着找庄锦麻烦的心态来的，结果他现在在干嘛？！ 　　仍然是包厢，仍然是小龙虾。 　　顾钦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庄锦的剥虾服务，整顿饭几乎一言不发，而后利落地结账，拽着庄锦往下走。 　　真人秀的影响力已辐射到这座城市，警方捣毁传销窝点的消息更是上了电视，聂浪打工的宠物店人流如织, 铲屎官们纷纷牵着自家狗子去光顾, 另外四位选手则采取了各种伪装——如果不是节目组规定不能离开萍化, 估计已经有人坐车回家睡觉了。 　　金窝银窝, 不如自家的狗窝。 　　这句话放到哪里都很合适。 　　庄锦是戴着口罩的，可即使遮住大半张脸也不是那么难认，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浅浅的幽光, 在灯光下勾动人的心弦。 　　来湘菜馆吃辣的多半是年轻人, 此时便有一桌男女似是认出了庄锦, 蠢蠢欲动，却被顾钦的瞪视逼退,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莫名气势汹汹的少年拉着庄锦走出了他们的视线，面面相觑。 　　“那个是庄锦吧？” 　　“我觉得像。” 　　“所以另一个是他朋友？” 　　“可能吧。” 　　“看起来真凶。” 　　“咦, 是吗？我倒觉得像护食，挺可爱的。” 　　“……” 　　顾钦打开车门，把庄锦塞进副驾驶，自己再从另一边坐上架势位, 开着车往不知名处驶去。 　　夕阳西沉。 　　天际的云朵被晚霞渲染成亮丽的金橙色，有几缕带着红，似是燃烧的水与火，漂亮极了。庄锦安静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看着人烟逐渐稀少乃至于无，不由轻笑着道：“怎么，要杀人灭口？” 　　同样的话语，画面仿佛重合。 　　顾钦想起上月的情景，那时庄锦一个短信把自己叫过去，又是换发型又是买衣服折腾半天，最后竟然是在为自杀做准备……混蛋！ 　　汹涌的情感终于决堤，顾钦猛地踩下刹车，拳头扬起—— 　　“现在不行。”攻击被挡下，宽大的手掌困住他的，庄锦好脾气地微笑着，神情像是在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我明天要上节目，有伤会很不方便。” 　　这是什么表情…… 　　可恶！ 　　顾钦简直要被气死。 　　挣了两下收回自己的手，顾钦冷冷道：“我刚去做了鉴定。” 　　庄锦反应很快，“DNA亲子鉴定？” 　　“你说的没错，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顾钦的声音很平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就像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找到我的位置。”棕色的眼眸在黄昏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沉，“庄锦，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不想说。” 　　意料之中的回答。顾钦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庄锦却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道：“你来这里，是因为担心我。”庄锦喃喃着，“现在，知道我并不是你的哥哥，是不是轻松多了？从此少了一个拖油瓶……” 　　“闭嘴！” 　　顾钦大声打断他的话，恶狠狠道，“别以为你不是我哥我就没法管你！别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 　　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对视。 　　良久，庄锦忍不住笑起来，笑着道：“小钦，我们说的是一件事吗？” 　　顾钦恼羞成怒，偏偏还记得不能打，泄愤地抓住庄锦的领子摇晃起来，其行为之幼稚，动作之无脑，让庄锦更是笑得止不住，然后顾钦就更生气了，眼见一个没有头尾的循环正在形成—— 　　“叩叩。” 　　有人在敲车窗。 　　交警小吴忍很久了。 　　这个地方是可以临时停车的，但“临时”就代表不能久停，小吴本来还在抓紧时间欣赏这辆不常见的豪华跑车，暗暗骄傲于作为跑车发烧友的自己能够将它辨认出来，就见这车开始摇晃……摇晃…… 　　车震？！ 　　只要里面的人不是三秒搞定，肯定会违章的。 　　怀着微妙的心情，单身狗·小吴黑着脸履行了其作为交警的职责，并在心里暗暗祝愿里面的兄弟如男足般临门一脚射偏。 　　“咳。” 　　尴尬地驶离刚才的地段，顾钦坐得端正，庄锦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理了理领子，而后道：“有空的话，陪我去个地方吧。” 　　两人在路边一家宠物店买了许多猫粮，前往市郊的民居——传销窝点曾经在的地方。 　　按照庄锦的意思，茶杯喵从宿主的口袋里轻盈地跃出，喵喵叫起来。 　　顾钦：“这是什么？” 　　庄锦：“猫。” 　　顾钦：“……” 　　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即便如此，顾钦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茶杯喵，此时太阳还未彻底落山，顾钦清楚地看到小猫的毛色是白中带橘，换句话说，这真的是只橘猫……不是说“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倒炕”吗？基因变异？ 　　跟着庄锦把猫粮洒在地上，两人站远了些，看着闻声而来的流浪猫，它们警惕地徘徊，在谨慎的观察后才保持着随时能够逃跑的姿势走来，尝试着吃起东西。 　　两人走到下一栋居民楼，如法炮制，直到把附近十栋楼都走遍。 　　顾钦看到好几只在直播中出场的猫，或许它们全都出场过，但作为眼拙的人类，他只能认出有显著特征的那些。 　　鉴于它们可说是庄锦的救命恩猫，顾钦的态度很不错，他看了会儿猫咪们吃饭的场景，提议道：“如果买几个自动投喂机在这儿……” 　　“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自动投喂机是为流浪猫狗准备的带有公益性质的机器，当然私人也可购买，模样像是饮水机的放大改良版，里面储存着猫狗粮，只要猫狗简单的操作，粮就会倾倒在地面供它们进食。庄锦蹲下来，抚摸着一只主动亲近他的白猫，唇角的弧度泛着凉意，“如果流浪猫有了固定的取食地点，就代表它们有了固定的弱点，心怀不轨的人类只要设好陷阱，便能够轻松地将这些警惕性强的小家伙们一网打尽。” 　　“抓猫干什么？” 　　“吃。” 　　“猫肉不是很难吃吗？” 　　“顾大少爷，不要告诉我你没听说过龙虎斗这道菜。”庄锦摇了摇头，“你知道路边摊的羊肉串为什么那么便宜吗？因为主料不是羊肉。” 　　“猫……肉？” 　　庄锦没有回答。 　　顾钦自己上网看，果然找到了新闻，无良商贩将猫肉浸在羊尿里，泡出羊腥味后制成肉串贩卖……这都是他的生活圈子里接触不到的事。顾钦心情复杂地关闭网页，看向庄锦。 　　青年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如此完美，他天生就该站在光里被众人赞叹，为什么看到的却总是黑暗？怎样的生活和经历，造就了现在的他？ 　　很多故事，都是由好奇开始的。 　　而顾钦对庄锦的好奇，从知道这个人存在的第一天起，便未曾断绝。 　　晚霞更明艳。 　　顾钦蹲下来，试着去摸白猫，猫咪灵巧地躲开他的手，跃入同类间吃起猫粮来。 　　顾钦：“……” 　　他这次学会了提前询问，“如果发动爱猫人来收养它们呢？” 　　庄锦再次摇了摇头。 　　“人类养育宠物，总是盼着它对自己亲近的，但流浪猫很难养熟。等到主人耐心耗尽，或者干脆是猫这方一去不回，它们又会重新回到流浪的状态。”庄锦淡淡道，“人们以为猫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付出打动，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在小猫出生后一到两个月之间，如果频繁与人类接触，并受到人类的善待，就会在日后亲近人类；而如果在这段时期没有遇到人类，甚至遭遇人类的恶意，那么它终生也不会放下心防。” 　　“流浪猫多是后者。” 　　“人类已经失去了驯养它们的唯一机会。” 　　庄锦的话，似乎从未这么多过。 　　琥珀色的眼眸看着身旁的人，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下仿佛有碎金在闪烁，顾钦忍不住反驳：“刚才那只白猫，明明很亲近你……” 　　“大概是因为，我跟它很像吧。”这句话很轻，倏忽消散在风中。 　　“你说什么？” 　　“没事。” 　　“……” 　　不干不脆的模样，真是讨厌极了。顾钦烦躁地看了庄锦一眼，最终决定眼不见为净。 　　“‘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互相需要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 　　猫粮被流浪猫瓜分完毕时，这段话以诗歌般的韵律被念出，庄锦带头向着跑车走去，问道，“你读过《小王子》吗？” 　　“读过。怎么了？” 　　“没什么。”庄锦行了个绅士的礼仪，“开车吧，我的小王子。” 　　“……” 　　阴阳怪气！ 　　顾钦再次怀疑自己有病，为什么要上赶着来伺候这种养不熟的家伙？！ 　　跑车划出个流畅的弧线，驶向街道。 　　顾钦不知道的是，在他无法看见的角落里，庄锦看着他的眼神，有多么柔和。 　　在地底被救出时，是庄锦的又一次“新生”，而在疗养院的三年，正是“小庄锦”能够被“驯养”的时间…… 　　——真狡猾啊，你驯养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庄锦：小钦的爱称——趁虚而入小王子。 　　顾钦：这算什么鬼爱称啊？！ 第27章 　　暮色四合。 　　鉴于庄锦此时全身的家当只有75元和一部老人机, 顾钦自觉地带着人去买了换洗衣服，然后找到萍化市最好的酒店——勉强够得着四星级的标准，给庄锦开好了房间。 　　单人间。 　　庄锦：“你不陪我？” 　　顾钦刚要回答，突然反应过来，“我干嘛要陪你？” 　　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会儿顾钦这种警惕着随时要炸毛的样子，庄锦微笑着柔声道：“你要回学校？路上小心。” 　　“……嗯。” 　　庄锦这么说，顾钦反而不想那么快走了。拎着衣服袋子跟着庄锦上楼到房间，顾钦打量着室内的环境。 　　地毯、挂画、壁灯…… 　　还算不错。 　　“有件事我早就想问。”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庄锦好奇地看着顾钦, “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见顾钦神色不解, 庄锦解释道, “刚买来的衣服要洗了才能穿，如果有这个空闲，直接把旧衣服洗了烘干不好吗？” 　　顾钦：“……” 　　顾钦想说上次你没洗, 又想到那次的特殊情况, 沉默了会儿, 终于咬牙放弃了治疗，“我有病行了吧！” 　　啊, 炸毛了。 　　“我的错，小钦怎么会有病呢……” 　　“你那是什么语气！恶心死了！” 　　最后的结果是庄锦把旧衣服换下穿上新的, 总算是没有辜负顾钦的一番好意，至于洗衣服之类的事情，可以等对方走了再做。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总算要告辞，顾钦气势凶猛地拎起装旧衣服的袋子, 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不准还我钱。” 　　庄锦：“……” 　　房门被“嘭”地大力关上，随之响起的是远去的脚步声，青年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分明带着笑。 　　学习机不解道：[他为什么要把你换下来的衣服拿走？] 　　庄锦“唔”了一声，沉吟两秒，[我觉得，他大概没发现。] 　　顾钦的确没发现。 　　等到打开车门，动作自然地将手上的东西扔进车里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拿了什么。 　　顾钦：“……” 　　坐上驾驶位，关上车门，顾钦翻了翻袋子，发现里面有庄锦今天穿在身上的上衣、裤子……和内裤。 　　顾钦心中万千神兽狂奔而过。 　　“流氓！” 　　恨恨咒骂一句，跑车打了个旋，朝中州市而去。 　　反正买了新内裤。 　　酒店应该有洗衣和烘干的服务，但庄锦向来对公用的东西缺乏信心，他自己洗了衣服，用吹风机烘得差不多再挂好，裸着上了床。在彻底坠入梦乡之前，庄锦还记得用手机订了闹钟，顺便回复了林雀不知何时发来的短信。 　　不爱看电视的庄锦睡着之后，顾钦才回到中州大学。 　　安以源看着发小进门，视线重点在其手中的衣服袋子上停留，脑海中瞬间出现七八种可能又划掉，猜测着道：“刚从萍化回来？” 　　宾果。 　　看表情知答案。 　　顾钦阴沉着脸打开洗衣机盖，把袋子里的衣服倒进去，忽而脚步一顿，万分纠结地看着那条内裤。 　　普通的白色内裤，明明是纯洁的颜色，此时在顾钦眼中，却是再邪恶不过的象征……顾钦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拎起这小团布料，脚步迈向垃圾桶，又在最后硬生生地转向，将其扔到了浴室的洗衣盆里。 　　安以源：“……” 　　沉默是金。 　　睿智的佛系青年决定假装没看到，不过思想这种东西是没法控制的，假设倒进洗衣机的衣服是庄锦的，内裤肯定也是——换了套衣服让弟弟把旧的带回来洗似乎挺正常的……吧？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安以源瞄了眼进浴室洗澡的顾钦，边进行着高难度动作——“在床上嗑瓜子而不掉碎屑”边刷着今天的微博。 　　庄锦的消息挺多的。 　　和白日事情刚刚发生时，随便一条吃瓜博都能刷上首页不同，这时候还能被热情转发的，多少有些干货。 　　比如说，有人用理论和事实说明扭断成年人的手腕到底需要多少力量，又估测了胖子手上的脂肪会造成的阻力，以此来证明庄锦绝对是个练家子；有人扒出了庄锦的教育经历，找到了他从小到大上过的学校；更劲爆的是有人自称庄锦的同学，贴上各种证据来告诉大家“前女友”确有其事…… 　　毫无疑问，最火的是最后一条。 　　人人皆有八卦的心。 　　庄锦之下，五位选手里受到关注第二多的是聂浪。 　　“近水楼台”的许颜在传销事件中是有亮点的，可在庄锦的衬托下就显得没什么了，聂浪则异军突起，因着和狗子的天然好相性和疑似懂得狗语——至少懂哈士奇语的特征广受欢迎，另外，他投喂庄锦的举动非常暖心，有人贴出截图表明这两人微博早已互关，他们的粉丝紧跟偶像走，关系也异常和谐起来。 　　再往下排是许颜和张旭，落在末位的是乐游，看得出乐游的综艺性不佳……或者是偶像包袱太重？ 　　安以源刷新首页，又出来一条和真人秀有关的长微博。 　　博主是个大V，深谙吊胃口的套路，他首先抛出观点：每个成功的演员身后，都有个默默支持的经纪人——然后开扒。看得出来，这是个能拿到内部消息的大V，不但很清楚陪着五个选手去节目的分别是谁，还贴出了几位经纪人的近期行程和简历，而后以尖锐的语调嘲讽了茅建同和程妍。 　　前者是庄锦的经纪人，在名下只有一个艺人的情况下不知所踪，和跟着艺人来了的聂浪和乐游的经纪人形成鲜明对比，而张旭的经纪人则是去跟名下另一个艺人了，可以理解；后者是许颜的经纪人，在许颜被绑架时向制作人提出加大宣传，其冷血令人发指。 　　大V粉丝众多，再加说得有理有据，长微博很快被炒热，安以源淡定吃瓜不站队，果不其然，不久后，许颜转发了这条微博。 　　“谢谢大家的关心，但是，妍姐当时还说了报警啊……PS：她是我表姐，亲的[笑cry]” 　　多么套路的反转啊。 　　安以源看了下评论，果然都变为了“哈哈哈这绝对是亲姐”这种和乐融融的氛围，相比之下，庄锦报平安约暗号的微博下面那清一色清纯不做作的“约约约，老公我们约”似乎要更顺眼些。 　　顾钦带着水气出来。 　　安以源默默地看了发小一眼，默默收回视线，默默等了半小时，默默假装很自然地去上厕所……哦，内裤还在，没洗。 　　翌日。 　　周日，早起的人只占很少一部分，因此这天的《天！马行空》真人秀是从早上10点开始的，安以源特地7点起床，准备先开车回山林市的家，听母亲唠叨完再去看直播，时间刚刚好。 　　7:30，安以源出发。 　　8:00，顾钦起床。 　　很轻松地判断出发小回家的事实，顾钦没头没脑地在寝室里转了两圈，终于怀着大无畏的心情用水浸过洗衣盆里邪恶的内裤，又倒了点洗衣液进去。然后，他红着脸，像是在看某类小电影那样，伸出了手—— 　　时间倒回。 　　隔着几个城市，庄锦睁开眼睛。 　　老人机显示的时间是5:00，闹钟还没来得及响。 　　昨晚睡得太早。 　　拉开厚实的窗帘，庄锦踩着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看着迷蒙晨光中已有了几分生机的城市。 　　这个时间，有的早餐店已开始营业，热腾腾的蒸气从竹制的蒸笼里冒出来，氤氲了同样赶早的人们的视线。 　　离节目组订的直播时间还有5个小时，到时会有工作人员带着摄像机来拍摄选手起床的画面——如果有人那时还没起的话。至于节目组怎么知道选手住在哪里，就要靠他们本人通知了。 　　悠闲地洗了个澡换上新衣，庄锦翻出手机里昨晚助理发来询问自己位置的短信，看着自己昨天回的万金油“明天再说”，不紧不慢地重新回了此时的地址。 　　6:00，林雀到达。 　　尽管被庄锦扔下一夜，林雀的精神状态仍然非常优良，来了就麻利地烧水收拾起东西来，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某种倾向，直到——林雀双眼亮晶晶地四处张望，“庄哥，猫呢？” 　　显然念念不忘。 　　仿佛应和似的，茶杯喵细细叫了一声，站在衣柜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雀，和瞪视时无机质的冷光不同，此时猫的瞳孔蒙上了层属于生物的色泽，更为灵动有神，林雀心都快跳出来了，被萌得声音都在发颤，“它叫什么名字？” 　　“没取。” 　　“啊？”林雀差点爆发，猛然想起这是在和谁说话，秒怂道，“庄哥你给取一个呗？” 　　“你来取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林雀意思意思推脱一下，像是怕庄锦反悔似的赶忙道，“叫小主怎么样？” 　　一个大写的猫奴。 　　庄锦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助理，“不错。” 　　林雀傻笑两声，打开了话匣子：“我家也有一只猫主子，买来的时候说是折耳猫，长着长着耳朵就直了……其实也是好事，折耳太脆弱，现在主子可健康了，每天都找不到影子……” 　　“等下。”盲生·庄锦发现了华点，“你的猫叫？” 　　“主子啊。” 　　一个猫奴的自我修养。 　　10:00，节目组准时敲门。 第28章 　　尽管真人秀第一期还未结束, 但谁都看得出，《天！马行空》已经火了。 　　只要节目组不作死，保持水准以上的竞争力，他们很可能乘着这股东风一飞冲天——昨天下午，马行空就接到好几个想赞助的电话——但即使赞助费再多，有些事情也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的，比如人手不足。 　　如今的《天！马行空》，仍然是个刚刚起步的小节目, 没法分出五组摄影师同时去拍摄选手, 因此他们是按顺序来的。 　　第一庄锦。 　　第二聂浪。 　　第三许颜&张旭。 　　第四乐游。 　　再明显不过的人气排位。 　　当然, 节目组说这个顺序是按照交通情况做出的布置, 而这竟然也很符合实际——最好的地方，自然是交通最方便的。一进房门，男主持人就夸张地跪下了, “苍天啊, 赐我一个土豪朋友吧！” 　　女主持人做不屑状, 踩着高跟鞋从搭档身边路过，“双膝下跪才有诚意。”女人的眼睛总是利些, “庄锦，你朋友还给你带了衣服？” 　　单膝下跪的男主持人赶忙爬起, 加入了采访队伍。 　　庄锦微笑，“新买的。” 　　这时候，有个问题就显得很有必要了——男主持人道：“虽然这样问不太好，但我真的很想知道……需要还钱吗？” 　　“他不准我还。” 　　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此时, 现场和电脑前的人们，脑电波达到了和谐的统一。 　　而女主持人的关注点有那么点偏，“这个‘祂’是男性吗？” 　　直播间无数老婆粉女友粉屏息。 　　“是。” 　　随着庄锦的回答，弹幕仿佛放起了烟花，许多人像是过节一样高兴，也是奇观。 　　又问了几个问题，大伙前往下一处。 　　聂浪住的地方，离市中心稍远。昨晚生意兴隆，聂浪洗狗直到打烊，得到的提成足以住进最好的酒店，可他本人更喜欢具有民俗风情的旅馆，此时便住在美式乡村主题的房间里迎接节目组众人的造访。 　　队伍逐渐壮大，又接到住在一起的许颜和张旭以及孤零零的乐游，随后，五位选手被节目组带到了一辆卡车上。 　　全体都有：“？？？” 　　马行空亲自给选手每人发了一套迷彩服，那架势好像颁奖典礼，惹得弹幕吐槽不断，同时观众的好奇心也被吊得高高的，纷纷猜测今天要玩什么。 　　节目组没有立即揭晓答案的意思，在车上的时候，主持人一直在介绍他们的目的地：萍化周边的森林。 　　因为传销事件的发生，真人秀的收视率奇高，正策划推出森林旅游项目的萍化市旅游局灵机一动，找到马行空诉说了想要打个广告的意愿，并表示可以支援他某些器材，而马行空恰好也想换掉原本的节目，双方一拍即合。 　　换句话说，森林是市旅游局临时借给节目组的，租借时间截止到今天下午5点，在此之前，旅游局保证森林里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本来就没有几个人会来这片林子吧。 　　林雀黑线。 　　此时众人处在森林的边缘，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没有雨也没有阳光，而在在森林里，乔木苍翠巨大的树冠遮蔽了仅存的天光，只是在外面看着，林雀都觉得心慌，更别说进入森林内部了。 　　这里面真的没有蛇啊野猪啊之类的东西吗？ 　　马行空终于宣布了接下来的安排，是个“野外生存+猎人”的游戏。 　　这里的猎，是动词。 　　顾名思义，选手进入森林之后，既是猎人也是猎物，需要在保证自身生存的情况下尽可能地除掉竞争对手，留到最后的人即是胜者。 　　聂浪举手提问：“从现在到下午5点……没有生存上的问题啊？”现在已经将近12点，找不到吃的也就是饿一顿，根本谈不上生存不生存。 　　马行空不用看聂浪也知道对方只想到了吃，他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我本来的设想是个热带雨林那样的地方，结果旅游局告诉我他们连森林里的毒蛇都抓完了……严格来说，只要自己不作死，的确没有生存上的问题。” 　　这种盼着选手作死的语气真的合适吗？！ 　　合适。 　　弹幕上刷了一波“搞事！搞事！搞事！”，显然制作人的发言十分符合观众的心意。 　　大伙合力搭好了几个帐篷，其中各有笑点，节目组在一个帐篷外贴上“换衣间”的字样，让选手们分别带着发放的迷彩服进去换装+取装备，顺序按照昨晚住宿的酒店质量来。由于神秘土豪朋友的缘故，庄锦是第一个。 　　帐篷里有灯光。 　　借着这柔和的橘色光芒，庄锦看到两堆搭配着说明书的装备，左边的是每人都有的固定搭配，一个小巧的耳机，用于节目组单方面联络选手，另有一把装着彩色色素弹的手枪。 　　被手枪射中身体的任意部位——即身体的任意部位被染色，则视为死亡。 　　右边是可选的辅助装备，在进入森林前需要向其他人保密的那种，共有五个，每人只能选其一，分别是：手电筒、打火机、小刀、绳子、地图。看似可有可无，但在极端条件下，它们又都有可能发挥决定胜局的作用。 　　想到下一个进来的是聂浪，庄锦淡定地选了地图，折叠好放在迷彩服的口袋里。 　　庄锦倒没有坑人的意思，稍微想想就知道，如果聂浪看得懂地图，也不会把迷路刷成日常。 　　“哇，好帅！”女主持人很给面子地来了声尖叫，“我现在相信张旭说的话了！” 　　庄锦微笑致谢。 　　迷彩服并不贴身，但多少能够展现体格，至少没有他原本穿着的休闲服宽松，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青年看似随意地走动着，隔着一个月的时间差，节目组摄影师的思想和某剧组摄影师的重合了：总感觉庄锦在镜头里特别好看，随便拍都能拍出海报的水准。 　　这自然是学习机的授课成果。 　　黄金分割点，是个很多人知道，却很少有人能够融会贯通的知识点。 　　五位选手都从帐篷里钻了一遭出来，就变成了五个新兵蛋子，马行空很诚恳地怀疑他们拿着枪都不会用，然后请出了一位场外援助——临时教官周冲。 　　“又见面了。” 　　这位在昨天捣毁传销窝点时带头行动的刑警队长刷了脸，立即干脆地开始教导枪械的基础知识。 　　自己懂和会教别人是两回事，好在周冲不大不小是个队长，常年带着他各具性格的队员们，好歹培养出了点育人的理念，选手们的理解能力也在平均线之上，教学称得上顺利。周冲本以为有交警经历的张旭会是第一个熟练掌握的，但实际上却是庄锦。 　　唇边带着轻松自如的笑意，五官较旁人深邃的迷彩服青年将弹夹拉出又推回，打开保险的动作流畅而利落，就像个握了许多年枪支的熟手那样。——但国内的环境，哪能这么容易摸到枪？ 　　射击俱乐部也没有可能。 　　周冲是昨晚关注庄锦消息的网民之一，因此知晓对方一直不算宽裕的经济情况和福利院的出身背景，在这样的前提下，仍然有这种表现……周冲的心里不由生出种欣赏来，看向庄锦的目光中满是赞赏。 　　他可不是会把一个好好的人当预备罪犯看的变态。 　　教学之后，游戏正式开始。 　　按照挑选装备的顺序，五位选手依次进入森林，而林中，早有安排好的、埋伏在各个点的摄像头和…… 　　庄锦抬头看了看头顶跟拍的无人机，几个加速起落，纯黑色的无人机灵活地躲避着障碍跟上，激起直播间阵阵惊呼，节目组不失时机地插播广告，“Star五代‘无翼鸟’自动避障无人机，操作简单易上手，优惠期间个人版仅售4999元！” 　　观众：“……靠！” 　　或许是默契，或许是巧合，进入森林的选手们没有在一开始遇到彼此，而是前往了不同的方位。 　　庄锦认真地和树上的松鼠对视。 　　“吱吱！” 　　弹幕纷纷叫着“好萌”，却不知庄锦在想的是：这个怎么吃？ 　　最终他放弃了。 　　目测这只松鼠的毛比肉多，而且手头没有工具，吃起来很麻烦，就像聂浪说的，饿一顿就好了——只要不作死，保平安是没有问题的。 　　庄锦随意抛了块石子，根据其选择的路径，漫步朝着森林深处而去。 　　越往里树木越繁茂，风景逐渐变化，这儿的确有着作为旅游景点的资本。内里的树冠倒不像外围那样霸道，天光能够照射进来，远近的色泽被染成翡翠般通透的绿，像是澄净的湖泊倒映，予人忘却世俗的美。 　　庄锦站定不动，仿佛全身心沉浸在这景色中。 　　弹幕着急到爆炸： 　　“乐游来了！” 　　“卑鄙！” 　　“庄庄你快看左边左边左边！！！” 　　乐游手心捏了把汗。 　　无论从体型还是力量来讲，他都没有优势，只能赌庄锦的反应速度。端好手枪，乐游从瞄准镜里看着那道同样举枪的身影…… 　　等等？！ 　　子弹飞行的声音微不可察，几乎是同时，乐游感受到了右臂的疼痛，一个声音漠然响起：“Game over.” 第29章 　　“一血！” 　　“老公帅炸！” 　　“男友力爆棚好有安全感~” 　　“突然觉得乐游也是很可怜了……” 　　“全场悲剧担当2333” 　　“唉, 人运气不好的时候真是没话说，怎么就遇上了庄哥呢千里送人头啊。” 　　看弹幕的态度，似乎乐游遇到庄锦扑街是天经地义，完全看不出他们之前还觉得庄锦要糟……林雀摇了摇头：真是群善变的小妖精。模仿霸道总裁的口吻在内心说了句话，暗爽的助理不免想到，如果乐游此时能看到弹幕，估计心理阴影面积起码有三室两厅一卫那么大。 　　森林。 　　庄锦走近乐游，稍作打量, 便发现其系在腰间的绳子。这是乐游除手枪和耳机之外的装备, 可以被抢夺——不过绳子有什么用？脑海中瞬间转过几个方案, 庄锦蹲下来, 提醒道：“你已经死了。” 　　乐游：“……” 　　耳机内传来马行空的指示：“别愣着，你现在是尸体，倒地不动会吗？！” 　　没有相关演艺经验·乐游僵硬地倒在地上, 睁着眼睛没有动作, 生动地诠释着何谓死不瞑目, 如果不是在庄锦解绳子的时候脸有点红的话，演技倒勉强可算过关。庄锦带着战利品潇洒地离开, 乐游……乐游又羞耻又愤怒，翻了个身, 把脸埋进草丛里。 　　“Emmmm，诈尸？” 　　“2333觉得乐游脸红了我是一个人吗” 　　“光线不太好但我也觉得……” 　　“新CP？” 　　“我庄妥妥总攻啊！”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弹幕刷出一波迷之言论，很快被淹没，即使知道这些人都是开玩笑的, 顾钦心里也不太舒服。此时是中午，不愿意远离电脑的顾钦随意找了些干粮垫肚子，抬头瞧了眼窗外阳台上的晾的衣服。 　　经过了洗衣机甩水的上衣和裤子快干了，而那条手洗的内裤在吹风机的辅助下，也干得差不多。 　　顾钦的视线重新回到笔记本屏幕。 　　今天的直播采取的仍是分屏的形式，但和昨日又有所不同。直播间画面的右上角，有个圆形的小地图，这是等比例缩小的森林实况图，以遍布森林关键位置的摄像头为脉络构成，其中闪烁着的五个红点是跟拍无人机的信号，即五位选手的位置。 　　点击红点，即会显示对应无人机拍到的画面，和直播机的不同之处在于，无人机拍到的画面范围更加宽广，除选手外也能够突出周围的景色……萍化市旅游局为了打个广告，也是操碎了心。 　　在观众不操作的时候，直播间会自动显示实时围观人数最多的画面。 　　这时候，人气的作用就很明显。 　　顾钦没动鼠标，看到的就是庄锦。 　　面容无瑕的青年在森林中闲庭信步，深深浅浅的绿意洒在他的周身渲染出宝石般的光晕，时间仿佛定格成永恒的画卷，无人机悄然将这种美传递到观众面前，让人产生看着他一辈子走下去的想法。 　　光影轮转。 　　不知多少人关掉了弹幕，只愿静静地享受这一刻…… 　　然后错过了张旭和许颜的相遇。 　　好在这场相遇和激动人心无关。 　　两人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是正面，因此不存在躲起来偷袭的情况，而深知自己不是张旭对手的许颜在是否转身就跑间犹豫了0.01秒，第一时间举起了双手，“我投降！我申请结盟！” 　　骨气呢？ 　　程妍好笑地摇摇头，看着弹幕清一色的“哈哈哈”，心里倒没有什么不赞同。 　　真人秀虽说要“真”，但“秀”才是头等大事，不管是作怪还是搞笑，至少要让观众记住你才算成功，人人喊打除外。 　　和安以源观点相同，程妍也认为在昨天之前还是五人里知名度最高的乐游如此不出彩是偶像包袱太重的原因，至少昨天是，至于今天有没有变化还真不知道……什么都没来得及表现就被庄锦KO了，也是惨。 　　瞄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的乐游经纪人，程妍果断切掉表弟许颜的画面，转回去看庄锦。 　　表弟长得再帅也没吸引力，毕竟是从小就流着鼻涕挂着眼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家伙——何况单说帅也不比不过人家。 　　有没有可能签下庄锦呢？ 　　茅建同实在不算什么强敌，程妍在意的，仅仅是庄锦本人的意见。 　　是的，昨晚那个在微博上谴责两位选手经纪人的大V，是程妍联系的。同为终天的经纪人，程妍和茅建同的经历有些像，名下的艺人都在不久前退圈了，不同的是，茅建同的艺人退圈是因为人设崩了混不下去，程妍的则是因为钓到金龟婿。 　　有的女孩进入演艺圈就是为了跨越阶层嫁入豪门，求仁得仁，没什么不好的，程妍祝福了她之后，开始物色新人。 　　混了这么些年，手段和人脉都不缺，程妍带表弟有余力，心里一直计划着再签一个，她原本在几个新人之间犹豫徘徊，但在看到庄锦之后，眼里就只剩下这一个。 　　特别养眼，人也不错，试试又不吃亏，万一成功了呢？ 　　总得来说，程妍的心态还是很平稳的。 　　此时，这位心态平稳的经纪人愉快地看着庄锦拉过一株植物翠色的藤条，将藤条细细缠在绳子上遮盖住其原本的亚麻色，接着把绳子一端绑在树干上，另一端延展着放在高高的草丛里。 　　绊马索？庄锦打算守株待兔吗？ 　　不，比守着树等兔子要高级一点。 　　观众分析了附近的诱惑，比如不远处树上那青红相间的果实，再比树上或许有蛋的鸟窝……可这也太看运气了吧？！ 　　说不定到游戏结束都没人来。 　　光是想想就疲软，不少人切换到别的画面，庄锦好整以暇地在草丛旁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靠在树干上，[我睡一会，过半小时叫我，有人来也叫我。] 　　[好的。] 　　于是他就真的睡了。 　　清纯不做作。 　　观众：“……” 　　如果这是漫画，想必可以看见一排乌鸦从众人头顶飞过——尽管你的睡颜很好看没有错，但你还记得现在该干嘛吗？！这不应该是紧张刺激的猎人游戏吗难道要我们看你睡觉？！ 　　无人机飞低，取了个近景。 　　淡淡的日光辉映下，闭起眼眸的青年，五官美好得不似真人，安静恬淡的模样像是童话故事里沉睡的王子，唇角那若有若无的弧度，似是在向终有一日会来到这里唤醒他的旅人微笑致意。 　　真好看啊……刚才都没发现，竟然有这么好看吗…… 　　弹幕风向陡转： 　　“老公肯定是累了，心疼” 　　“摸摸，好好睡吧” 　　“仔细想想也到了睡午觉的时间” 　　“我喜欢睫毛长的男生，啊啊啊好苏” 　　“偷偷啾一个！” 　　乐游经纪人黑了脸，“这样也可以？” 　　马行空笑呵呵的，“规则没说不行啊。” 　　时间慢下脚步。 　　顾钦起身来到阳台，默默收了庄锦的衣服，中州市的阳光不错，顾钦一一摸过去，衣料带着微微的温，凑近的话，似乎还能嗅闻到阳光的味道……我是变态吗！顾钦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内裤扔出去。 　　即使寝室里没有别人，旁边寝室即使有人恰好看到也不会知道这内裤真正的主人是谁，顾钦仍然逃难般回了室内，反手把庄锦的衣服都扔在床上，开始生自己的气。 　　DNA鉴定让顾钦知晓了他和庄锦不是亲兄弟的事实，斩断了双方之间的一道羁绊，却将另一道看不见的妄念系得更为牢固……好像这样，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可能性就增大了一样。 　　2033年，国家通过法律正式认可同性婚姻，时至今日，虽然仍有很多人不能理解同性之间的爱情，但排斥的目光已减少许多——国内的同性恋人光明正大发请帖办婚礼的时候，都纷纷笑称像是活在梦里。 　　顾钦的思绪一下飘到很远，然后又飘了回来。 　　没有操作过的直播间画面从许颜和张旭的跳回了庄锦，准确地说，是跳回了聂浪这里，顺便把庄锦也拍摄了进去…… 　　双方即将相遇！ 　　顾钦看了眼时间，庄锦刚睡一刻钟。 　　有人分析过，张旭的性格是理智稳重责任心强，他既然收了许颜这小弟，就会约束其行为，结盟的这两个根本不会中庄锦这粗糙的陷阱——即是说，如果说庄锦能坑到谁的话，那就只有聂浪…… 　　中了。 　　庄锦醒来，琥珀色的眸子清亮，视野里已出现个急速靠近的身影。 　　聂浪是跟着一对飞鸟跑到这儿的，良好的视力让他看到了树叶之间的果实，脚下的速度不由得更快…… 　　“嘭！” 　　结结实实的一摔！ 　　电光石火间，聂浪以亲吻大地的姿势转向，庄锦自草丛中扑出迎上，几乎不分先后刹那交手！ 　　无人机操作者冷静地将自动切换为手动，指挥着爱机俯冲，在一个绝佳的角度拍到了两双冰冷又灼热的眸子——琥珀色和棕褐色交织，里面是如出一辙的光芒，像是要撕裂猎物的脖颈…… 　　“卧槽，聂浪的装备是刀！” 　　“！！！啊啊啊庄锦危险了！” 　　“等下刀怎样算死？规则说了吗？” 　　红色弹幕总是承担着说出重点的职责，在这条闪过后，空地上的林雀等人都看向马行空……马行空一脸懵：你们真打啊？！ 第30章 　　猎人游戏准备的五样可选装备, 都有其用途。 　　地图不用说，自然是用来看路的；小刀可以削果皮鸟毛等；手电筒是照明的，打火机除了照明还能烧点东西；绳子除了捆人定位还能设陷阱……这是节目组起初的设想，具体如何使用看选手的脑洞。 　　准备小刀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会不会有选手认为这是用来削人的，那时大伙纷纷觉得不会有这么耿直的选手，可现在—— 　　啪啪啪，脸肿了。 　　刀乃凶器。 　　节目组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点。 　　工作人员们守在空地的几个笔记本面前, 心惊胆战地看着聂浪手里的刀, 一抹刀光闪过, 他们的心就漏跳一个节拍, 其实庄锦和聂浪根本没打多久，但众人纷纷觉得他们的心跳停太久了，特别伤。 　　“卧槽6666！” 　　“买定离手, 赌我庄哥！”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电脑……” 　　“虽然庄锦练过, 但聂浪有刀, 好犹豫啊啊啊！” 　　短暂的担忧后，弹幕的主题立即变成了“猜猜谁会赢”, 还有所谓的知情者冒出来说没有危险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节目组都懵逼了，您哪位啊从哪知情的？！别是穿越重生的吧？！ 　　“叮！” 　　和清脆无关的响声。 　　棕褐色的眸子恢复清澈时, 琥珀色的眸子也平静下来，像是通过某种仪式确认了彼此，两人的动作同时收敛，庄锦首先站起来, “我手里有地图和绳子。” 　　聂浪跟着站起来，扬了扬手里的小刀，“我们组队？” 　　庄锦点头。 　　阳光透过树叶洒落，透过无人机拍摄的画面，观众可以看到庄锦的衣服已有破损，那是被锋利的刀刃削破的口子，透过口子可以看到光洁的皮肤，可庄锦的神情却丝毫不显得狼狈，而聂浪的神情更是一派自然，全无半点阴霾，好像刚才发生的只是很普通的事情…… 　　果然是安排好的吧，要不哪这么巧一点血都不见？ 　　节目组哭晕在厕所：我们！没有！！安排好！！！ 　　不管怎么说，逃过一劫。 　　聂浪的耳机里，传来马行空语重心长的声音：“聂浪啊，那把刀不是用来削人的，下次不要这么做了，知道吗？” 　　抬头找到无人机的位置，聂浪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还比了个V字，“嗯！” 　　马行空：“……” 　　心好累。 　　为什么突然有种在给自己五岁的儿子讲道理的感觉？ 　　组队达成后，两人交换信息。有第一个走进换衣间的庄锦在，新鲜出炉的小队确认对手是张旭和许颜的同时，也确认了对手的装备——手电筒和打火机。到这里，画风还是正常的。 　　接着，庄锦打开地图。 　　森林里没有标志性建筑物，地图当然和外界常见的有所区别，无人机凑近拍摄，只见这独特的地图上标识着各种植物的名字…… 　　一个字：坑。 　　市旅游局是做了开发景点的前期准备的，比如有的树配了树牌，介绍了树的名字和习性等，但更多的树什么都没配，于是在人类眼里，这不是A树B树C树，而是树树树……和复制黏贴没区别。 　　聂浪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我们在哪？” 　　很好的问题。 　　观众集体抓瞎，庄锦则淡定地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这里。”仅仅是指出所在地对应的点还不算，白皙修长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几个地方，“现在是5月底，这几棵树的果子应该熟了。” 　　聂浪看着不远处青红色的果实，眼巴巴道：“这棵呢？” 　　“生的。” 　　“哦，我们走吧。” 　　“嗯。” 　　于是，他们的美食之旅开启了…… 　　个鬼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不想吃水果的演员不是好猎人。” 　　“还有这种操作？！” 　　“突如其来的骚，闪了老娘的腰……” 　　“昨天我以为庄锦是个正经人，如果没有传销的事他根本出不了彩，今天我才发现，是传销影响了庄锦的发挥……不就是想要膝盖吗，拿去！” 　　“我庄连这个都知道！向学霸势力低头……” 　　“为什么有种哈士奇和铲屎官既视感？2333小心撒手没啊” 　　“感觉策划的表情是这样的：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jpg” 　　然而并没有。 　　马行空很开心。 　　真人秀嘛，就是要意外迭起才能精彩纷呈啊，大家都局限在条条框框里死气沉沉有什么好玩的，对吧？经过庄锦和聂浪这么一搞，马行空感觉自己面前又出现了一片新天地啊，数不清的灵感如流星坠落，他连忙拿起本子写写画画起来。 　　几个工作人员看了，也想到什么，拿笔记起东西来，好像是种时髦，有本子甚至有张纸的都融入了进去…… 　　林雀惊恐脸：你们在干嘛？学习吗？恶灵退散！！！ 　　时光平静流淌。 　　由于长期没有遇到对手，张旭和许颜逐渐放松下来，只维持着基本的警惕，而庄锦和聂浪则直接把节目主题变成了探索森林中的美食——旅游局应该挺开心的，除了聂浪中途差点走丢没遇到什么挫折。 　　果子生长的树木，有高有矮，不过这难不倒庄锦和聂浪——他们竟然都是爬树高手。 　　“感觉可以出个爬树教程了……” 　　“太快了怎么上去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哈士奇会爬树吗？” 　　“会！” 　　“不会！” 　　“我家的会！” 　　弹幕专注歪楼三十年，至于哈士奇指代的谁，观众都心知肚明，偶尔有个不清楚问出来的傻孩子，很快就被不带他玩的哥哥姐姐们无情地抛弃在角落。 　　用配了牌子的可食用清水洗了刀，聂浪专心地削皮，先递给庄锦一个再削一个自己啃起来，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两人没有跟观众汇报口味的意思，但光看聂浪的表情，大家也觉得味道肯定不错。 　　要不暑假去尝尝？ 　　萍化市的森林广告，至此可算大获成功。在没有花钱，只租借了些摄像器材和五个无人机操控师及一片可说荒无人烟的森林的情况下，取得了如此良好的宣传效果，不得不说是旅游局事先也没有想到的。 　　“他们来了。” 　　庄锦站在树上摘果子时，望见了对手的踪迹。而聂浪的反应，是噌噌噌爬到另一棵树上举枪瞄准。 　　张旭和许颜进入射程范围…… 　　弹幕纷纷悲天悯人地打出了台词：“Game over.” 　　扑街*2。 　　张旭在攻击袭来时有个躲闪的动作，大概是第六感，可惜快不过子弹；许颜完全蒙圈，莫名其妙地中弹了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许颜在伪装尸体方面非常敬业，中枪倒地的反应就跟大电影里的差不多，总算让观众想起了他演员的本职。 　　呃，一部戏都没演过的那种…… 　　所以现在的Coser还要会这个吗？！ 　　聂浪兴致勃勃地从树上下来收捡了战利品，试了试打火机，欢快道：“我们可以烤肉吃了！” 　　庄锦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手电筒，“嗯。” 　　弹幕出谋划策： 　　“刚才蹦过去一只野兔！” 　　“兔兔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能吃吗？不会有细菌之类的吧……” 　　“煮蘑菇汤？” 　　“你倒是变出个锅来啊[dog” 　　在被带跑的声音里，马行空的冷静如一股清流自耳机中响起：“你们两个该分胜负了。” 　　制作人的话语，是以闪光特效字幕的形式出现在直播间上方的，嗯，就跟游戏里的全服公告一样醒目，然而这并不代表选手会买账—— 　　聂浪：“没到5点吧？先烤肉再分。” 　　庄锦：“我记得游戏规则是说留到最后的算胜者，没有说只能留一个，另外，马老师，胜者有什么奖励吗？” 　　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区。 　　刚充值年卡会员·安以源暗搓搓地敲了一行红字弹幕：“我来翻译一下庄哥的话：如果不是给你面子，现在我们五个早一起吃肉了。胜者没奖励的话，我愿意让给聂浪，或者剪刀石头布也行。” 　　正想说什么的马行空：“……”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黑白熊直播的尿性，会员在白色弹幕之外，可选择使用其专属颜色，且用彩色时弹幕停留的时间会更长，不那么容易被刷下去。 　　马行空语气平静如水：“你们5点石头剪刀布吧。” 　　是的，在隔着屏幕而来的佛系之光笼罩下，他悟了。 　　节目继续进行，习惯了这个画风的观众们津津有味地看着聂浪用刀子挖了个陷阱铺上树枝和树叶，庄锦用绳子做圈套，经过几次失败后总算捉到一只野鸡，然后是艰难的杀鸡拔毛，张旭的“尸体”看不下去他们穷折腾还起来帮了把手…… 　　简直魔性。 　　偶尔有刚摸进直播间的萌新一脸懵逼：“这是真人秀？” 　　迷之温柔·哥哥姐姐们回答：“嗯，美食真人秀。” 　　石头剪刀布的结果是聂浪胜。 　　《天！马行空》第一期圆满落下帷幕。 　　夕阳西沉，大伙热热闹闹吃了个饭，互相挑看得顺眼的交换了联系方式，各回各家去了。 　　庄锦在中州市下了车，直接找了家酒店住进去。 　　不用学习机提醒，他也知道此时书香小区外是怎样的景象。 　　这夜的风有些凉，狗仔们在夜风里冻成了狗，而在他们中间，还有道靓丽的风景线，那是个身段窈窕的年轻姑娘，有个小鸟依人的名字，叫阮晓柳…… 第31章 　　“阿嚏！” 　　阮晓柳缩在被子里打喷嚏。 　　寝室里, 隐隐约约传来低低的笑声，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这些天，阮晓柳过得很不好。 　　和庄锦分手后，短暂的惬意时光很快随着庄锦登上校草排行榜而消散，不知道谁把她被一个中年暴发户包养的消息捅了出去，从那时起，学校里的人就总是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像是在看失足少女。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跟大叔只是在谈恋爱, 他说会尽快离婚来娶我的！ 　　阮晓柳的内心这样呐喊, 然而连她自己也有些疑惑…… 　　真的吗？ 　　以往作为庄锦女友的时候, 阮晓柳觉得这个处了快三年的男友除了脸没有别的优点, 但分手之后，对方却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不但收拾整齐, 还频频出现在电视和网络上, 刷个微博也到处都是他的消息…… 　　每个人都不理解阮晓柳怎么会甩掉这么好的男朋友, 每个人看向她的目光都仿佛透出无穷的鄙视和怪异：你是不是傻？ 　　阮晓柳也忍不住这样问自己。 　　但是，谁知道啊！ 　　阮晓柳委屈极了：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庄锦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可这找谁说理去？ 　　“阿——阿嚏！” 　　阮晓柳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大叔出面应付了学校，同学的目光却仍是怀疑的, 而舍友……有小道消息说她被包养的事情就是舍友捅出去的，虽然她们纷纷否认，但还是很可疑……阮晓柳给自己打气，天真地以为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过去, 可在前天，事情迎来了爆发。 　　校园狗仔和专业的不能比。 　　庄锦只在直播中说了个不知真伪的“前女友”，娱乐圈的媒体却能够立即反应过来找到确切的消息，不只把阮晓柳甩掉男友的前因后果曝光，连她的那位大叔都被找了出来…… 　　微博下全是负面评论，阮晓柳关了评论功能，在体会到网络暴力的同时，也深深得不安起来。 　　人人喊打。 　　这个词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恐惧和……后悔。 　　是的，后悔。 　　阮晓柳看着庄锦饰演连清让时的定妆照，看着庄锦微博的自拍，终于下定决心，找出衣柜里自己最喜欢的一条长裙，又换上水晶色泽的高跟鞋，细细涂抹了妆容，估计好庄锦回到山林市的时间，俏生生立在书香小区外。 　　“阿嚏！” 　　然后她就冻感冒了。 　　整个晚上，庄锦都没有出现，阮晓柳和狗仔们在冷风中颤抖，有几个狗仔还跟她聊了会儿……等等？！ 　　2036年5月28日。9:30。 　　股市开盘。 　　祖国山河一片绿。 　　庄锦随意瞄了眼大盘，点进个人账户，这儿和外面相反，全是红色，有两支是庄锦自己记得的妖股，更多的是学习机挑选的股票，作为这个星球网络的空降版王者，学习机挑选出的股票自然是涨势良好的，如果不是因为宿主需要低调，多大的学习机都能带着宿主玩。 　　后果就是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庄锦还没有给自己切换Hard模式的打算。 　　在股市里耗着，庄锦试着分析几支股票，时间很快流逝，10:00，林雀发来短信，第一句话提醒他下午记得去公司，至于第二句到最后一句——“庄哥，小主今天吃饭了吗？它喜欢什么零食？平时有哪些小爱好？对了庄哥好神奇啊！我以前在外面逗猫回家主子都要撕我，昨晚到今早竟然都没有！难道是小主太可爱主子默许了？小主果然是我命中的贵猫！” 　　“……” 　　庄锦的视线在“撕”字上停留了会儿，有些想象不出那场景，至于这些感慨……那是当然的。 　　因为学习机根本不是真猫，不会在人身上留下气味，林雀再怎么脚踏两条船都没关系。默许之类，不存在的。 　　14:00。 　　山林市。终天大厦。 　　准时到公司的庄锦在汇合林雀后前往茅建同办公室，在里面见到了一张兴奋的笑脸。 　　事业得意让微胖的中年经纪人脸上泛光，话语里也透着股喜气，“庄锦啊，来看看，这些都是来找你代言的，还有几个新到的试镜邀请，我都放在这了，你慢慢看啊。” 　　“好的，谢谢茅先生。” 　　茅建同笑容一窒。 　　和林雀自来熟地叫哥不同，庄锦的用词一直非常礼貌，礼貌而疏离。 　　以前茅建同觉得这是尊重，还有点沾沾自喜的意思，但在庄锦的光芒愈发璀璨的此时，在自己的地位受到挑战的时候，茅建同需要的是和庄锦不分彼此的亲密关系，而不是这样的礼貌时，这个称呼就变得刺耳起来。 　　可他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看着经纪人假装忙碌的身影，青年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代言和邀请的具体内容，庄锦早已通过学习机预先浏览过，毫无疑问，这种时候无论接下哪一个，都是竭泽而渔。 　　有的时候，你的身价和定位，非但你自己搞不清楚，外界也搞不清楚，而在这个暧昧的阶段，你接下的动作，就是向整个圈子放出的信号。 　　这便是庄锦在真人秀之后面临的情况。 　　而被茅建同来者不拒全堆到庄锦面前的代言和邀请……庄锦随手拿起一个剧本翻了两页，果然如想象中那样白且无脑。 　　片酬倒是挺高的。 　　把剧本当小说看着，庄锦倒是发现了一本勉强合适的，可拍摄周期未免太长。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走着。 　　茅建同睁大了眼睛：“都不接？” 　　庄锦语声平稳，“快到期末，我要备考。” 　　茅建同：“……” 　　无懈可击的理由。 　　茅建同不死心地挣扎道：“拍个广告代言很快的……” 　　庄锦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很真诚，“验证这些产品也需要时间，我不会代言可能出问题的东西。” 　　林雀在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 　　又一次不欢而散。 　　从经纪人办公室出来，走出终天大厦，林雀就像是终于破开封印的麻雀——不，应该没人会去封印一只麻雀——那样欢快，“庄哥，小……” 　　“喵~” 　　不等他说完，茶杯猫便从庄锦口袋中跃出，落在他的手心。 　　林雀险些被萌哭。 　　世界上怎么会有小主这么可爱这么娇小这么乖巧的猫咪！能和小主呼吸同一片空气实在太幸福了！！ 　　庄锦瞄了一眼兴奋到脸色潮红的林雀，不由好奇道：[你挑选他做助理，就是看重了这点？] 　　[是的。] 　　无药可救的猫奴情节，在学习机看来显然是无可取代的优点。 　　书香小区一侧，有一面低矮的围墙。 　　这个低矮是相对而言的，如果有人身高一米八以上，腿长弹跳力好，再灵活点搭个落脚点，操作OK的话，是能够实现翻墙的。 　　比如庄锦。 　　知道这条捷径的人不多，只是山林大学的少部分学生而已，因为没有必要，很少有谁会这么做，看到的人少，知道消息的人也就少了。何况山林大学没有电影学院，在庄锦之前也没出过什么在校明星，神通广大的狗仔们还没来得及探索周边。 　　回了出租屋，庄锦随口道：[还有人外面等吗？] 　　学习机：[阮晓柳。] 　　庄锦迷茫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啊……倒是执着。] 　　不是嘲笑也不是感慨，这句话没有任何意味，对于阮晓柳来说，庄锦是她分手两个月的前男友，可对于庄锦而言，阮晓柳这个人，已经十年未见。 　　十年。 　　仅仅普普通通地念着，都有种时光如水的沧桑感扑面而来，而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因此，对于庄锦而言，阮晓柳只是个名字和符号，相关的记忆都已模糊不清，更别说是情感了。 　　稍稍有了些进化苗头的学习机听出了宿主语气中的陌生，程序运行着，明智地把接下来要提到的关于花边小报编排的“庄锦与前女友的爱恨情仇：已得到前女友证实”之类的内容删掉。 　　正如庄锦在提起自身的性格缺陷时所说的那样，这个话题深挖下去只会对阮晓柳不利，对于庄锦来说，倒可能是个加分项。 　　回到自己的窝，别有一番惬意。 　　傍晚，庄锦在煮水饺的时候，接到了顾钦的电话，熟悉的嗓音中带着熟悉的别扭，“下来拿你的衣服。” 　　“你在楼下？” 　　“所以快点下来！” 　　好吧。 　　遗憾地看了眼锅里半熟的玉米猪肉饺，庄锦关了电磁炉，有一种又要被土豪请吃饭的预感。 第32章 　　娱乐圈有多少红极一时又销声匿迹的人呢？ 　　数不清。 　　以庄锦现今的程度, 连红极一时都称不上，谁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流星，刻薄的已经在说：这两天或许就是庄锦这辈子身价最高的时候。 　　不怪茅建同急着变现。 　　在这位老油条眼里，如庄锦这般脸好看得一塌糊涂的年轻演员，该走的是流量小生的路子，只要能带动粉丝消费，钞票自然会大把大把地进口袋，至于提升演技拍大片？花大力气还不一定有效果, 何必呢。 　　为什么烂片脑残剧被骂得多狠都层出不穷？ 　　无他, 有利可图。 　　2036年5月28日。周一。 　　真人秀的时间已过。 　　似乎是在印证那些刻薄的言语, 庄锦的热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网民是健忘的，没有不间断的新消息刺激，他们很难对一个明星长情, 这就是为何有的明星即使是招骂也要制造新闻提升曝光率的原因, 人们骂你至少代表还记得你, 如果连记都记不得了，才是真正的末路。 　　阮晓柳边等待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庄锦边手机登上APP刷微博, 看到的首页，几乎全是明元嘉和聂浪两方粉丝的骂战。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同庄锦一样, 聂浪通过真人秀吸收到大量粉丝，短短一个周末增长的粉丝比以往所有时候加起来都要多，而新生的众多粉丝在摸到偶像的微博账号之后，多半会翻翻偶像之前的发的微博, 在合心意的微博下方点赞和评论，而引发骂战的，正是聂浪微博的其中一条。 　　这条玩的是谐音梗。 　　举例来说，在谐音的领域里，Effi（埃菲）=爱妃，顾泰=固态，顾钦=古琴，安以源=俺医院……当然，聂浪的这条微博里被谐音的不是这一批，而是另外几个，包括明元嘉…… 　　嗯，名媛家。 　　稍稍想深一点，讽刺的意味就出来了，在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煽风点火，便替聂浪拉到了大把的仇恨值。 　　继出演《春风十里》的男一后，明元嘉又接拍了一部新戏，此时正在参与新戏前期的封闭式培训，偶尔放出的动态都显出他的刻苦努力，粉丝心疼得不行，这时候眼看有个新人来撩，立即炸了。 　　想想哈士奇的性格，也知道聂浪根本没有管理微博的意识——有的话这条玩谐音梗的也不该发出来还挂这么久，聂浪的经纪人对他会红这件事没抱什么希望，所以也没怎么管他，现在事情出来才后悔莫及。 　　该补救的措施已经做完，可双方粉丝依然不依不饶，一边说我们聂浪很萌的肯定不是有意的，一边说呵呵反正先撩者贱你们开心就好……总之，火气是越来越大，那架势好像明元嘉和聂浪已成死敌。 　　由于和双方都有合作，庄锦小小躺了枪，有人@他问他支持哪边，意料之中地，庄锦没有回应。 　　还不出现吗？ 　　阮晓柳刷了会微博，抬头望望小区门口，又重新低下头去。 　　今天，阮晓柳在风度和温度间选择了温度，裹得严实许多，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这一波快要止不住了，背过身去凑到垃圾箱旁边一会儿，手里流出几团卫生纸，打理好个人形象再转过身，就看到了庄锦。 　　现在，是黄昏。 　　夕阳微暖，暮风轻柔。 　　漂亮的青年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她走来，唇角的弧度带着丝亲切的气息，过往的不愉快都在这微笑下如烟消散，阮晓柳心里涌起一阵委屈的同时，又有一股暖意流淌而过，那是她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情绪，是种单纯洁净的、不掺杂物质的幸福。 　　“庄……” 　　青年越过了她。 　　如果将时间放慢、镜头拉长，这想必是个经典的讽刺场景，或许比那些知名演员奉上的更经典，因为双方完全是本色演出。 　　学习机提醒，[刚才那个是阮晓柳。] 　　庄锦漠然道：[是吗？我都忘了。]如果说名字还有印象，相貌就真的模糊了，尤其是妆后的。 　　没有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庄锦径自走向顾钦的跑车，不待他到达，车门便已打开，像是为两人支起一个独立的空间，顾钦神色奇异地打量着庄锦，“不跟你前女友说两句？” 　　专注收集庄锦的消息三年的顾钦自然不会认不出阮晓柳，平心而论，阮晓柳的长相中等偏上，打扮后更显清纯，走在路上是个直男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而对方此时盛装等在这儿，目的一眼可知。 　　顾钦不开心。 　　这份郁闷随着庄锦的举动缓解，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接着便听庄锦道—— 　　“有进步。” 　　“？” 　　“这次不是吃自己的醋。” 　　“……” 　　顾钦忍不住瞪了一眼庄锦，却不知道自己眼睛里带着笑，他努力做出嫌弃的表情，抬高了下巴，“吃饭没？” 　　庄锦眼前浮现出煮到半途的水饺……“没。” 　　“上车。” 　　绕到另一边上副驾驶座，由于方向的关系，庄锦的目光和阮晓柳的有一瞬的重合，那对视很短暂，像是流畅播放的视频中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卡顿，很快车门关好，线条流畅的跑车由慢而快，缓缓加速而去。 　　阮晓柳站在原地，目光空茫。 　　刚才庄锦看过来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更甚者不是人，那眼神和看路灯花坛也没什么区别……他忘掉我了？三年的感情，才两个月，能断得一干二净？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直觉告诉她：这是真的。 　　许多画面浮现在脑海，一个念头突然蹦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傻傻爱着自己的人了吧…… 　　拥有的时候，总是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时，追悔莫及又有何用？ 　　怅然若失。 　　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阮晓柳粗鲁地抬袖子擦了擦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不管花掉的妆，吸着鼻涕往寝室走去。大叔送的东西，她都存着，也许，现在到了该把它们还回去的时候了……吧。 　　万年不变湘菜馆。 　　这次倒是没有小龙虾，点完单后的顾钦对上庄锦诧异的视线，解释的话语脱口而出：“这家的小龙虾做得普通。” 　　“嗯。” 　　“……”等下他为什么要解释…… 　　顾钦约庄锦出来，不单是来送衣服的。 　　或者说，为了显得不单是来送衣服的，他给自己加了件正事。 　　“安以源的电影？” 　　“他的第一部电影，”顾钦这样强调，又道，“剧本写好了，想请你演男主角。”停顿一下，顾钦的筷子伸向啤酒鸭，“你如果没空就直接拒绝，不用给他面子。” 　　“你不看好？” 　　“我没参与，这需要你去判断。” 　　“让他随时联系我。” 　　“……”顾钦听庄锦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在说“明天早上吃油条和皮蛋瘦肉粥”那样轻松，不由睁圆了眼睛，“你手头没有别的戏？” 　　“没有。” 　　“落魄到这种地步？” 　　“是啊，还好有人请吃饭。” 　　“……”顾钦觉得各种别扭，想怼回去又不知道怎么怼，进退两难，庄锦则一派自然，“这个月你们也要期末考，大一大二的课程都不轻松——如果安以源想暑假拍的话，我只能抽出一个月。” 　　“你有什么事？” 　　“我要回家一趟。” 　　顾钦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庄锦说的“家”指的是福利院，一时有些词穷。 　　尽管舒媛不是自己的生母，可18年的养育之恩不是假的，而舒媛在20年前抛弃庄锦，也不是假的。 　　见顾钦满脸为难的模样，庄锦意识到他的想法，失笑着道：“安心，那是上一辈的事情。” 　　饶是如此，饭桌的气氛仍然逐渐沉默下来，顾钦低头夹一块日本豆腐，发挥失常掉了两次，庄锦帮他夹到碗里，用的是公筷，顾钦却觉得他更属意庄锦自己的筷子。可惜没机会了——庄锦让服务员添了个勺子。 　　该死的体贴。 　　月亮已升起。 　　结了账，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之下，顾钦偏头去看庄锦，看皎洁的银光在他的侧脸流动，似是那晚的泪痕。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好在并不影响开车，将投喂完毕的庄锦原样——表面原样实际可能重了两斤——兜回书香小区，心情不错地发现阮晓柳不在，顾钦将洗净晾干装好的上衣裤子交到庄锦手里，“你的衣服。” 　　“谢谢。” 　　“不用，那个……”顾钦若无其事道，“有一件因为没法机洗，我直接扔了。” 　　“……”被扔的是哪件太明显。 　　路灯暖黄色的光芒笼罩着这片区域，庄锦神情微妙地打量着顾钦，顾钦被看得炸毛，“你那是什么眼神，怀疑我吗？” 　　是的，顾钦临近出门时，又后悔了。 　　总之，他的行动纲领是：不能暴露自己洗了某人内裤的事实！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庄锦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睛被灯光晕染成蜂蜜的色泽，以一种奇妙而飘忽的语气道，“毕竟把别人的内裤偷偷藏起来做奇怪的事情，是痴汉的行为，小钦肯定不会这样的，对吧？” 　　“……对。” 第33章 　　偷偷藏起来。奇怪的事情。痴汉的行为。 　　回到中州大学, 顾钦仍然被这三座大山镇压着无法逃脱。 　　安以源奇怪地看着发小在寝室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不由得问：“怎么了？即使庄锦的档期排满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啊……难道你们吵了一架？你吵输了？” 　　至于为啥不是打了一架……庄锦的武力值已得到网民认证，而顾钦看着还活蹦乱跳的。 　　顾钦：“……” 　　安以源看着发小的表情，“哦，我猜错了。”佛系青年锲而不舍，“又是舒阿姨的事？” 　　顾钦这次答得很快：“不是。” 　　“？” 　　安以源抛了个疑问的眼神。 　　按照他对这两兄弟的了解，舒阿姨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会造成这么纠结的情况……自己准备拍的电影还不够这个分量。 　　顾钦深吸口气坐下来, 道：“有件事跟你说——庄锦不是我亲哥。” 　　安以源：“……” 　　信息量太大, 并不想知道。安以源的内心是拒绝的, 然而发小这种存在, 天然兼任心灵垃圾桶，而且是守口如瓶外加能出谋划策的那种。 　　顾钦平静道：“我用爸妈的头发做了DNA亲子鉴定，发现我只和我爸有关系。” 　　安以源内心的血缘结构图迅速成形, “确定庄锦是舒阿姨亲生的？” 　　顾钦瞄他一眼：“你觉得以庄锦那张脸, 我妈认错人的概率有多大？” 　　无言以对·安以源：“……” 　　多么朴素有力的实证啊。 　　流浪画家的故事, 安以源也有所耳闻，传说中的画家长着一张让世人倾倒的脸, 没有女人能抵挡他的微微一笑……安以源刚开始是当故事听的，毕竟这个形容莫名熟悉, 似乎在某本武侠小说里出现过。 　　直到他看见庄锦的自拍。 　　蒙神眷顾。 　　脑海中闪过这个词的同时，安以源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生下来，就是要打破他人的认知的。那种猛然撞入视线的惊艳，即使如今已淡去, 但当时的那种感觉，依然萦绕在心不曾忘却。 　　安以源忍不住问：“你有没有Effi的照片？” 　　顾钦：“……”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长相。”安以源义正辞严，“你要理解一个艺术家对美的追求。” 　　“艺术家？”顾钦的视线扫过发小的脸，再扫过他此时的姿势——两条腿放在被子里，整个人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屁股底下一个枕头，背后一个枕头，面前是放在折叠小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咸鱼迷之相似，“就你这熊样？” 　　安以源不服，“我怎么了？” 　　两人围绕这个问题讨论了半个小时，其中夹杂着各种歪理和人身攻击，最终也没有分出胜负，顾钦的心情却放松很多。 　　“反正我们没吵更没打，我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为了防止安以源刨根问底，顾钦明智地将话题转向，“庄锦最近没有安排，你随时可以去找他。别怪我没提醒，你可得准备好，能不能说服他看你自己。” 　　“OK.” 　　有个面试的机会已经不错。 　　安以源打开个名为“大导演”的企鹅群，以“山大王”的群名片发言：“小的们，干活了！” 　　应者寥寥。 　　此时已是23点，好孩子的休息时间，不过安以源相信群里只是潜水的人多了点……他@全体成员，把事情又说了一遍，灵活地运用着各种心灵鸡汤和道佛经典，末了道：“为了迈出我们走向导演梦想的坚实一步……” 　　群成员作斗志昂扬状：“加油！”*N 　　这一波队形排过后，才有人发了个流汗的表情道：“安哥你能改下名字吗，这个‘山大王’总让我穿越，差点以为自己是小钻风的人伤不起……” 　　典型的西游记综合征。 　　安以源没改自己的，把那人的群名片改成了“大王叫我来巡山”，想了想又改成“总钻风”，发了个抚摸狗头的表情，“你升职了，开心吗？” 　　某总钻风：“……”呵呵。 　　这群里的成员都是安以源去导演系蹭课的时候认识的、真正想要毕业后从事导演行业的同学。可千万别以为报了导演系的人出去就是导演，专业不对口的情况在当今社会中比比皆是，何况导演是个万分烧钱的行业，不是谁都玩得起的。而且，有的人之所以在导演系，是因为填高考志愿时的一些策略……为了进中州大学，他们也是蛮拼的。 　　是的，安以源当然没打算一个人搞。 　　电影这种东西，没有团队是玩不转的，而这个群，就是他平时结交的朋友，同时也是为自己预备的班底雏形。 　　23:30。 　　顾钦熄灯。 　　踌躇满志的安以源很快入睡，安静的寝室里传来他匀称的呼吸声，而顾钦自己，怎么也睡不着。 　　眼前是一片黑暗，拉起的窗帘让月光和星光都无法透入，庄锦说那句话的模样却好似仍在眼前，唇角的弧度、语气的停顿和转折都清清楚楚。 　　画面重现。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庄锦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睛被灯光晕染成蜂蜜的色泽，语气奇妙而飘忽，“毕竟把别人的内裤偷偷藏起来做奇怪的事情，是痴汉的行为，小钦肯定不会这样的，对吧？” 　　偷偷藏起来。奇怪的事情。痴汉的行为。 　　明明不是这样的。 　　可顾钦现在，忍不住按照话语里的内容想了下去。 　　都上了大学，哪个男孩子还没接触过动作小电影？痴汉是什么意思，课本不教，多的是地方教，至于奇怪的事情嘛…… 　　黑暗中，顾钦的脸红红的。 　　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顾钦迷迷糊糊睡着时，就做起了梦。 　　起初，是自己下床找出庄锦的内裤，对着它发呆；后来又见到庄锦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画面，尽管身体被柔软的丝被覆盖，可不知怎地，顾钦就是知道，青年是赤裸的。 　　他的手在颤抖。 　　庄锦似乎不能动。 　　怀着种拆礼物或者更为脱轨的心情，顾钦的手触到了被褥，轻轻地、虔诚地去除礼物的包装。这个过程柔和且坚定，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其中透出危险和警告的意味，威慑不言而喻，但这个表情，在某种情况下，反而更会激起人心底深藏的欲望。 　　漂亮的猎豹落入陷阱动弹不得时，你会不会想要摸摸它光滑的皮毛？即使被那双冰冷的瞳孔凝视又如何……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顾钦曾在医院里看过庄锦的脊背，此时便看到了胸膛。比想象中的更为完美，艺术品般……不，那并非单纯的艺术品，流线型的肌肉充满力量，生命的火焰在其下燃烧，抚触的感觉诉说着肌理的弹性，像是要吸附人手般让人流连忘返。 　　人类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的生物。 　　接下来的一切，好似顺理成章。 　　喘息不曾停歇，呻吟被压抑得很深，偶尔冒出时就更显得珍稀，绷紧的腰部犹如拉成满月的弓弦，孕育着终将射出的箭支…… 　　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不知何时升起的白雾之中，有时现出的一鳞半爪宛若诱人遐思的留白，庄锦的身体也被雾气笼罩，脖子以下都看不清晰，顾钦眨了眨眼正待细看，床边突然蹦出了一个Q版萌系少女，其名：绿坝娘。 　　顾钦：“……？！！” 　　他萎了。 　　这可能是史上最为悲剧的春梦之一。 　　直到醒来，顾钦的内心仍充满了悲愤。 　　在旁人眼中已预订人生赢家标签的顾大少爷悲愤地看了会儿天花板，悲愤地起床，悲愤地穿衣，悲愤地洗脸，悲愤地刷牙，悲愤地放水……顺说下，可能是因为悲愤的心情压过了别的，他的内裤上没有留下某种痕迹。 　　安以源：“做噩梦了？” 　　顾钦点点头。 　　比噩梦可能还惨点，但没法具体形容给人听。 　　安以源拍拍发小的肩膀：“没事，梦都是反的。” 　　顾钦：“……” 　　是啊，实际上自己和庄锦根本没什么，那种接触根本不可能在现实里发生——顾钦幽幽地看了安以源一眼：扎心了，老铁。 第34章 　　星期二下午没课。 　　安以源去导演系找他的班底去了, 要打动庄锦，当然不能随便凑合，而且要当成头等大事来对待——即使是这样，成功的可能性依然不是很大。资金方面不愁，而有了资金器材也会到位，剧本已准备好，片场直接在学校，最需要担心的, 就是各色人员：摄影师灯光师道具师…… 　　这些行业所需要的技能, 安以源都有所了解, 自己还试过深入其中几个。 　　导演是个包罗万象的职位, 什么都要知道一点，很多成功的导演在成为导演之前，都在别的导演手下打过杂积攒过经验, 安以源这种直接就上的, 可说是十分稀少。 　　不过安夫人很支持。 　　在她想来, 自家的钱儿子花得越多越好，否则以后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婊砸, 在这种奇异的心态下，安以源可说是名副其实的土豪, 花钱从不束手束脚，俨然有种富一代的气势。 　　顾钦独自在寝室里坐了会儿，仍然心神不宁，他从书架上抽了本经书看, 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文盲。 　　每个字基本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愣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默默地把书合上，看了眼封面。 　　《大佛顶首楞严经》。 　　顾钦顿生高山仰止之心：原来发小平时看的，都是这么高深的东西吗？！ 　　点开美剧也看不进去，顾钦叹了口气，下楼找他的跑车去了。不堵车的时候，从中州大学到山林大学车程是一个小时，至于从中州大学到萍化市，由于这段没怎么修路，需要耗费两个小时。 　　所以，为什么会来呢？ 　　顾钦在光顾过一次的宠物店里买了猫粮，又回到了曾有过传销窝点的市郊民居，开始撒粮。 　　这次没有茶杯喵的呼唤，顾钦如同在打单机游戏般无猫问津，他耐心地走远，等了半晌，才终于有猫经过，试探地闻了闻，又绕着猫粮转了几圈，自己尝了尝，这才喵喵叫起来。 　　声音不大。 　　又一只花猫钻出来，对猫没多少研究的顾钦认不出它的品种，只看到这只猫有黑橘白三色，如果不是身上的毛没有光泽，应该会很好看。 　　两只猫亲密地互相蹭蹭，低下头专心地吃粮，顾钦放下心来，又去了其他九栋楼撒粮，最后在其中一栋停下。 　　他想找一只白猫。 　　那只曾经主动靠近庄锦的猫。 　　既然能够主动靠近人类，就说明有被驯养的可能吧？顾钦在网上查过，有的流浪猫是被人类抛弃的，起初是家猫，这样的话，被收养之后应该也是会亲近新主人的。而那句话…… 　　顾钦其实听到了。 　　在黄昏的风里，庄锦说白猫和自己很像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不是落寞不是忧伤，而是种奇异的洒脱——即将乘风而去、甚至化而为风的洒脱。 　　谁又能抓住风呢？ 　　但还是让他试试吧。 　　顾钦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能顺利收养那只白猫，就去追庄锦。 　　少年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等待。 　　流浪猫是有阶级有团体的，地盘归属明确，顾钦终于看到白猫的时候，它的腿一拐一瘸，似乎在短短几日里就添了新伤，默默地缩在队伍的末尾，直到别的猫吃饱了，才急切地上前，模样可怜极了。 　　顾钦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只猫的样子显然急需送医，但就这样走出去，真的能行吗？ 　　反正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当少年的身影接近时，猫咪们灵活地躲开，缩成一条竖线的瞳孔幽幽地盯着眼前的人类，即使看到他在添猫粮，态度仍然警惕。 　　包括白猫。 　　顾钦知道了两点： 　　一、庄锦养的那只小猫很厉害，能让所有猫和谐共处； 　　二、自己真的不招猫待见。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脚步挪开，猫咪们又围笼到食物旁边，顾钦看了一会儿白猫，等到它的身影消失，才静静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钦只要有半天没课，就会去萍化投喂猫咪，专门守着这栋楼想要攻略白猫，值得一提的是，考虑到总吃猫粮会养刁流浪猫的胃口的问题，他后来是自己弄了鱼和米饭拌着喂的。——因为此，厨艺基础为零的大少爷学会了蒸鱼，可喜可贺。 　　安以源第一次发现发小在宿舍折腾鲫鱼的时候，眼珠差点没瞪出来，他冲到窗边试图看一眼太阳的方位，然后发现这天是阴天，只得默念了一段据说能驱邪的经文，才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菜？” 　　顾钦：“我想养猫。” 　　安以源：“……” 　　安以源内心的小人跪在了地上。发小的未雨绸缪让本来觉得自己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很足的预备导演深深震惊了，佛系青年又花了三天查漏补缺，针对各种意外情况做好计划，这才终于敢联系庄锦。 　　此时安以源的内心，就像是即将去面试理想公司的毕业生那样不淡定，连颂了几篇经文都没用。 　　电话里，庄锦的声音仍然那么悦耳，“好的，我有时间。” 　　此时是6月中旬，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暑假的气息即将来临，而在此之前要来的，是让万千学子哀叫的期末考试。 　　这对庄锦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所谓的需要备考，自然是应付经纪人的。 　　看起来，茅建同一朝觉醒的可能性不高，自己是主动换掉他，还是等他被自然规律淘汰呢？ 　　庄锦看了眼账户里的余额，决定等到过完暑假再决定。 　　当初租住书香小区时，签的是半年的合同，在合同到期前他是肯定要搬出去的，当演艺事业走上正轨时，还住在这样的小区里，就是自找罪受了，而适合公众人物居住的小区，本来是可以从经纪人口中打听到的。 　　庄锦泡了杯速溶咖啡，翻起专业书来。 　　2036年6月16日。9：00。 　　约定的地点是山林大学内的某家咖啡店，店分两层，透过上层的窗户可以看见大片绿色的草坪，流动的空气里带着木叶的清香，环境清幽。 　　庄锦走在路上时，学习机告诉了他一件事，[阮晓柳在和她的现任男友闹分手。] 　　[男友？]这个称呼很有新意。 　　学习机get不到宿主的点，接着道：[你遇到她之后，她好像想通了什么，回去把那些奢侈品打包好，和男友见面的时候说东西还他要分手，男友不愿意，两边闹得很僵，正在冷战。] 　　庄锦不懂这个操作。 　　分手这种事情，难道要双方同意才行？自己前世不同意的时候，阮晓柳可是很坚决的啊。 　　看了看太阳升起的方向，庄锦伸手遮挡一下子炽烈起来的光线，轻轻笑了笑，[我们打赌吗？我赌他们走不到最后。] 　　[他们当然走不到最后。]机械音理智而冷静，话语间全无起伏，[现男友是入赘的。] 　　这可真是……残酷的现实。 　　庄锦承认自己不是圣人，因此他现在挺开心的，嘱咐学习机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告诉他后，庄锦在咖啡店门口见到了安以源。 　　周末是赖床的黄金时间，店里的空位还很多，两人选了上层临窗的位置，坐下之后，安以源也不废话，先从手提袋里拿出剧本递过去。 　　《凝望者》。 　　算是青春校园剧。 　　女主是个很孤僻的女孩。 　　出生于单亲家庭的她，从小缺乏父亲的关爱，母亲又要赚钱养家无法两头兼顾，再加上年幼的孩子们的讥嘲和排挤，她从小就自卑，学习好听老师的话更让她被孤立，女孩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高中时，这种情况改变了。 　　在她又一次因和同学产生矛盾独自躲起来哭泣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朝她微笑。 　　干净而清爽。 　　白衬衫、水洗牛仔裤、球鞋、短发、修长的身材、温柔又带点阳光气息的笑容，如同每个听着睡前童话故事长大的女孩想象中的白马王子那样，是青春期少女所无法抗拒的形象。 　　而且，他那么好。 　　男孩带着女孩玩耍，陪着她看书，听她默默倾诉心事，然后微笑。 　　清澈而漂亮的眸子，只看着她一人，像是暗夜里的花，只为一人绽开。 　　女孩早已发现不对。 　　无论男孩做出什么举动，都没有人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有除自己以外的人能看到他；男孩从不对自己做出任何身体接触，别说牵手，连拍拍肩膀都没有；而且……男孩从不说话。 　　你活着的时候，是哑巴吗？ 　　女孩从没这样问过，尽管男孩可以用点头或者摇头回答。 　　在男孩的鼓励下，女孩开始试着和同学相处，校园里的善意很容易得到回报，女孩逐渐开朗自信起来，她不再孤僻，可还是喜欢找些时间去往僻静的角落，只有她和男孩两个人静静地待在一起。 　　母亲惊讶于女孩的改变，怀着欣喜的心情让女孩带朋友来家里玩，而其中一个朋友，将女孩的异常告诉了这位母亲。 　　母亲很担心，偷偷地去学校看女儿，却看到了那个男孩。 　　那个……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庄锦看完了结局。 　　这是个关于青春与成长的故事，如果拍得好的话，应该会在同类片里有一席之地……“看起来，我的任务很重。” 　　安以源目光真诚，“我相信庄哥的实力。” 　　庄锦丝毫不为称呼的转变所动，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佛系青年的影子，“男一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其他时候全靠表情——剧本应该不是一开始就这样。” 　　安以源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庄哥果然慧眼如炬！这是修改后的版本。” 　　“谁改的？” 　　“咳，大家都觉得……” 　　“谁？” 　　“……我。” 　　安以源下意识地坐直，内心很紧张，双手慎重地把计划书拿了出来，试图用别的事情转移话题，就听庄锦淡淡道：“把电影名字一起改了吧，太晦涩。” 　　两人稍作讨论，定下了这部电影的新名字——《等你的眼眸》。 第35章 　　看过剧本, 接着是计划书。 　　第一次当导演，安以源也不知道需要和主演交流什么，反正庄锦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是外人，安以源干脆把所有做出来的计划书都带过来了，见庄锦在认真看的样子，突然感受到甩手掌柜般的轻松。 　　不，应该是辛辛苦苦这么久终于能把成果拿给别人看的满足才对。 　　估摸着阅读所需的时间，安以源端起服务员递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学校里的咖啡店当然不会追求品味到磨原味咖啡豆什么的, 但味道挺不错。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涤荡身心, 安以源放空头脑, 这半个月的忙碌所带来的疲劳好像也在这幽静中消散。然后他就听到庄锦的话—— 　　“可以。” 　　安以源一脸懵逼：“？？？” 　　庄锦合上计划书，“安排得不错，我没问题, 如果你确定能找齐其他成员的话, 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安以源慢半拍道：“等下, 合同的事先不急，你经纪人还没看过呢……不是, 庄哥你就看完了？”这么厚厚的一叠，团队半个月的成果, 一杯咖啡没完的功夫，你看完了？！这速度让他情何以堪…… 　　有学习机辅助的庄锦很理解他的感受，但没有暴露自身异常的意思，微笑着道：“我相信小钦, 所以也相信你。” 　　醒悟到自己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安以源：“……”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愤怒不至于，光荣谈不上，欣慰也不太对，总之一言难尽吧。 　　庄锦搅拌着咖啡道：“另外，无所谓经纪人，我签的是业余合同。” 　　安以源：“……” 　　尽管从微博上知道茅建同这个人起就觉得对方迟早跟不上庄锦的脚步，可没想到现在就已经被自己的艺人无视了……同情三秒，不能更多。 　　谈完事就走未免显得太过冷淡，再者咖啡也没喝完，两人继续聊了一会，除了还未开拍的电影，能聊的便只有他们的共同话题：顾钦。期间安以源试图安利他的佛道经典失败这种插曲，就忽略不计吧。 　　庄锦动作一顿，“小钦在做鱼？” 　　安以源吐槽道：“是啊，说是想养猫，现在开始学做猫饭。”说着说着，他的话题就转了，“虽然明面上宿舍是禁止养宠物的，不过猫又不像狗需要溜，宅在寝室应该不会被发现……你说猫会喜欢我吗？” 　　养猫啊。 　　庄锦：[大概是想给你找个伴？] 　　学习机在程序里筛选，去掉“机器猫没有性别和繁殖能力”这种说法，找到符合蓝星星情的表述，一本正经回应：[已绝育。] 　　庄锦险些绷不住笑。 　　没有解释这个伴可以是单纯的伙伴，庄锦温和地听着安以源口中更生活化的那个顾钦，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在天光下隐隐发亮，温柔而美好。 　　安以源本想说什么，却在抬头看到对面人的眼神，便清楚已不需再说。 　　改剧本的举动，无疑是十分大胆的，许多打算参与电影制作的同学都不赞同，即使庄锦是他们目前能请到的最好的男一，自带颜值和粉丝，也不妨碍他们私下讨论时的挑剔。有人担忧这样一个看似花瓶的演员能不能胜任这个必须用表情来演戏的角色，有人觉得说不定去表演系找个男同学来本色演出会更好，安以源把B站某UP主剪切的连清让视频给他们看，但这担忧也只是稍稍下降，还未到完全打消的程度。 　　安以源很理解。 　　信任不是无缘无故的，庄锦的确没有真正表现过多少东西。 　　而安以源对庄锦能演好这个男一的信任，并不单纯来自于《春风十里》，还来自舒媛和顾钦母子，这两个人，在安以源的印象中都是理智优雅的人，结果在遇到Effi和庄锦这对父子后…… 　　不说也罢。 　　尽管魅力惊人不代表光凭表情便能动人心神，可只要有现在这样的程度，已足够了。 　　安以源在内心默默握拳：如果拍戏的时候庄锦的表情没到位，就提醒他把女一代入顾钦！ 　　计划通。 　　中州大学。工商学院管理学院宿舍。 　　自觉电影事项有了重大进展的安以源迫不及待地跟难得还在寝室的发小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末了道：“我敢保证，这部电影播出之后，哭着喊着要嫁给庄哥的肯定比现在多十倍！” 　　顾钦：“……” 　　再让庄锦这样招蜂引蝶下去真的好吗？顾钦感受到了深重的危机，决定今天也要努力喂猫。 　　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区。 　　顾茜不依不饶地对着电话那头控诉：“哥，你变了！” 　　6月对于大学生来说只是期末考而已，对高三生来说却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顾茜不知道自己挤上去没有，心里有点慌。是的，顾茜已经考完了，并且就像她上次对顾钦说的那样，她的成绩的确有进步还被老师表扬，而在估分之后，她更是觉得自己的决定第一志愿可以填中州大学。 　　距离分数出来还有一段时间，查录取消息要去到更晚，这些天顾茜可是憋得难受，看着其他小伙伴一个个呼朋唤友敞开了疯，顾茜不是不羡慕的，但她性格就这样，结果没出来就一直惦记，玩都玩不痛快，跟别人出去玩也是给她们添堵，只能在家等着。 　　特别特别难熬。 　　偏偏这时候，顾钦总不回家。 　　“爸爸蹲在公司，妈妈也老出门，哥你快点回来陪我！” 　　“你可以跟妈一起出门。” 　　“不要！她去逛街做美容练瑜伽，我去干嘛？” 　　“可我们爱好不同，我回家也只是多了个人而已。” 　　“但有人陪着和没人陪着是不一样的。”说到这里，顾茜忍不住重新提起某个猜测，“哥，你真的交女朋友了对不对？”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如果是为了未来的嫂子，我就原谅你。” 　　“你想多了。” 　　“哼，别让我找到证据！” 　　挂断电话，顾茜眼珠转了几圈，计上心来。 　　尽管长相乖巧懂事，但顾茜可是个鬼精灵，别的不说，家里每个房间的钥匙，她都偷偷配了。 　　此时家中只剩保姆在一楼活动，只要小心点完全不会被发现。顾茜握了握拳头，带着紧张和激动，找出顾钦卧室的钥匙，打开他的房门。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房间的卫生都是保姆在打扫，可哥哥的房间，对妹妹而言总是有些神秘。 　　即使他们的出生时间只差那么几分钟。 　　顾茜踮脚走进去，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做出门未曾被打开的假象，这才细细观察起顾钦的卧室来。 　　干净整洁，采光通风都很不错。 　　废话。 　　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一番，顾茜将视线内的东西粗略打量一遍，目光终于落在那些封闭起来的柜子和抽屉里。 　　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顾茜默默地望天反省，然后，退出顾钦的房间，打电话自首。 　　“哥，我刚在你房里待了两分钟。” 　　“……” 　　“放心，什么都没动。” 　　“嗯。” 　　“对不起啦，不过我真的非常非常好奇，你真的没交女朋友吗？” 　　“没。” 　　远在萍化市喂猫的顾钦否决得毫不犹豫。在顾钦坚持不懈刷好感度的情况下，猫咪们对他已友善许多，有的猫已经让摸了，还有的已经让抱，白猫属于前一批，此时，顾钦正摸着它有些粗糙的白毛。 　　流浪猫的生命力果然顽强，之前的腿伤已好了起来。 　　“正在追或者计划追的呢？” 　　“没。” 　　“男朋友呢？” 　　“……” 　　兄妹俩都沉默了。 　　半晌，顾茜小心翼翼地问：“哥啊，那个……你是攻，还是受？” 　　由这个问题想到那个悲剧的春梦，顾钦嘴角一抽，手下的力道重了些，就听“喵”地一声，见血了。 　　“……” 　　手机里传来顾茜慌乱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钦语气如常：“没事。” 　　和妹妹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顾钦看着受惊吓跑远了的白猫，朝着那双圆睁的警惕双眼露出歉意的笑容，安抚着道：“喵~” 第36章 　　大学的期末考并不像中学那样集中, 时间是跳着安排的，考第一门的时候还是6月中，到最后一门的时候，已经是6月底。 　　这门结束，就是暑假。 　　朝着看过来的女生露出礼貌的笑容，庄锦拿着文件袋往考场外走去。 　　这么长的时间没有曝光率，足够娱乐圈把一个人遗忘，但特别出类拔萃的除外。庄锦的确没有什么深入人心能够成为时代经典的作品, 可他的那张脸, 似乎还没有谁及得上。 　　花样百出的修图软件可以让明星完美无缺, 与此相对的, 狗仔们就喜欢鼓捣这些在镜头前毫无破绽的明星的丑照，而这世上真正360°都毫无瑕疵的人又有多少？ 　　庄锦让学习机拍了一堆照片，隔段时间便放微博, 以此来保持颜粉的热情, 至于其他的, 等有作品了再说。 　　默默计划着回家的时间，青年心思飘忽地踏过教学楼前平整的地面, 那张无论怎么看都是种享受的脸在阳光下像在发光，不只女生或偷偷摸摸或正大光明地看着, 连男生也忍不住多瞄几眼。 　　这其中不乏有和庄锦同教室同班甚至同桌还说过几句话的，可现在看着庄锦的时候，总觉得似乎有种莫名的隔阂横在双方之间，明明是同龄人, 对方却似乎处在另一个和旁人不同的世界里，让他们都不敢去打招呼。 　　经历酿造气质。 　　这些学生的感觉没有错，当庄锦不那么认真伪装的时候，六年流浪刻在他身上的痕迹，便会有丝丝缕缕流露出来。 　　几个迷妹捂住心口，眼神迷蒙，心跳加速。 　　阳光透过乔木的树叶洒下，青年的身影在光里看起来却忧郁而落寞，似乎有着难解的心事，让她们有种想要安抚他的冲动，脚步抬起又迟疑…… 　　“庄锦！” 　　手掌拍上青年的肩膀，而后整条胳膊就搭上去环住修长的脖颈，把气氛破坏得干干净净。 　　迷妹们纷纷怒瞪：谁敢碰我男神！ 　　文涛没有感受到脑袋后面嗖嗖吹来的小凉风，仍然保持着和室友勾肩搭背的姿势，“晚上咱们寝室聚个餐呗！等到大四实习咱们就都见不着了，到时可能就毕业答辩还能碰面……今晚有空吧？” 　　庄锦任由文涛拖着走，三个室友里他对文涛印象最好，这大大咧咧的家伙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不知是不是因为沉迷游戏开黑的缘故，喜欢把义气挂在嘴边，而在实际行动中，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好啊，在哪？” 　　“北门那家石锅鱼，不跟别人挤，我们5点到门口集合。” 　　“OK.” 　　一个要去小区，一个要回宿舍，两人在半途分开，文涛有点舍不得的样子，“庄锦，你真的不回寝室住了？” 　　庄锦没有回答，朝他摆手笑笑，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场景，倒像是对学生时代的告别。 　　说起来，文涛确实是最能代表庄锦大学时光的人物，如果说阮晓柳是庄锦前世的爱情担当，那么文涛就是友情担当。 　　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对丑人有何种恶意。 　　大一时期，庄锦迟来的中二病爆发，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的时候，人人都以为他容貌丑陋，排挤、无视、嘲讽……各种各样的冷暴力将他包围，这样的经历，倒是和新电影中的女主角相似。 　　不是没有人打抱不平，而真正旗帜鲜明始终站在庄锦身旁的只有文涛，尽管他跟庄锦不过是刚认识的室友。 　　为了这事，文涛跟人吵过，还差点跟人打起来，后来文涛游戏界的身份曝光，喊着爸爸大佬高手兄过来抱大腿的遍布整个学校甚至外校，也就没人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被文涛罩着的庄锦了。 　　真是……青葱岁月。 　　现在想起来，庄锦似乎也只能这样形容。 　　没记错的话，文涛的生日快到了吧？ 　　庄锦登录企鹅看了看，资料里写的7月7日，那时自己已经回家，所以礼物要先送。 　　钱的多少决定消费观。 　　让学习机帮忙挑选，庄锦在电脑城买了文涛一直很垂涎的游戏本和机械键盘鼠标整一套，验了防伪标识后打包带走。 　　17:00。 　　陈记石锅鱼。 　　庄锦到的时候，聚餐发起者文涛和各种串学院听课的学习狂人杨振理已经站在店门口，再等到姗姗来迟还带了女朋友的季明，五人便结伴进店。 　　这家的招牌菜很明显是石锅鱼，他们占了一个包厢，中间是一大锅热气腾腾放着辣椒等各种佐料的鱼，看着就很……热辣。 　　季明立即不乐意了，“干嘛点这么辣的，欣欣吃了会长痘的！” 　　姜欣：“……” 　　有这么打脸的吗？！这什么狗屁男朋友？！ 　　庄锦无视，杨振理目光空茫，似乎在脑内演算某道题目，文涛把菜单一递，“别客气，弟妹点菜！” 　　姜欣：“弟妹？” 　　文涛热情地解释，“对啊，还是我们大一刚分寝室的时候定的，我最大，庄锦最小，杨振理第三。” 　　姜欣“噗嗤”一声笑出来：“季明是老二啊？” 　　季明：“……” 　　文涛沉痛地点头。 　　客人还少，饭菜上得很快，学生聚餐不会讲究到用公筷，图的就是一个气氛。在聊天和吃菜之间，发生两双筷子夹到同一道菜的事情是很正常的，庄锦的筷子在和姜欣的碰到一起前灵巧地转了个弯，姜欣下意识地抬头，撞进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清澈透亮，眼尾带着上挑，漂亮极了。 　　青年对她礼貌地微笑颔首，而后敛眸。 　　时间倏忽静止。 　　姜欣沉醉在这瞬间的美好之中，筷子轻飘飘不着力，试了三次才夹起一个肉丸，有些魂不守舍地放进碗里。 　　姜欣，一个耿直的颜控。 　　尽管和男友处了两年多，但姜欣的日常爱好仍然是在B站舔屏，美男群像视频是她的最爱，古装黑道等扮相来者不拒，男神多得堪比天上的星星，而庄锦后来居上，以颜值强势登顶，目前已在姜欣的男神榜中位列第一。 　　可以想象，和庄锦同桌吃饭，对姜欣而言是何等样的刺激。 　　姜欣低着头吃肉丸，明明是咸的偏偏被她吃出了甜味，带着幸福的笑容，她又夹起一块鱼…… 　　“欣欣！” 　　忽有一声河东狮孔，如雷贯耳！姜欣手一抖，鱼掉回锅里，季明大惊失色，那样子跟女友得了绝症似的，“你不是说不能吃辣吗？” 　　吃菜众：“……” 　　这也叫狗粮吗，质量太次了吧狗会吃吗？！ 　　“……”姜欣眼角抽动，冷漠脸，“偶尔吃一次不要紧的。” 　　季明焦急道：“你明明说不行，怎么突然就行了？” 　　姜欣呵呵道：“你也说了是‘突然’啊。” 　　季明认真脸，“那我前两天给你买的护肤品不是白买吗，花了1万多块呢！” 　　吃菜众：“……” 　　从未见过如此刻意的炫富，差评。 　　季明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庄锦，杨振理推了推眼镜，道：“已知姜欣喜欢庄锦，季明喜欢姜欣，求解他们之间的关系。解，这是三角恋。” 　　庄锦摇了摇头，“我可不喜欢他们俩。” 　　杨振理：“我想也是。” 　　空气安静下来。 　　姜欣嘴唇动了动，猛地站起来，“季明你搞什么，嫌不够丢人吗！” 　　季明也一拍桌子站起，由于比姜欣矮，他还站到了凳子上，“来之前口口声声庄锦庄锦，来了看到人连饭都不会吃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声音委屈极了，像是随时要哭。 　　“那是男神知道吗，我有多少男神你第一天知道？！” 　　“可、可你以前……” 　　“以前那是没见着！” 　　“你不爱我，呜……呜呜……” 　　季明哭了。 　　是的，就在包厢里，在所有人的面前，一个成年男性，嚎啕大哭。 　　到了这种地步，饭当然吃不下去，姜欣黑着脸扶着哭哭啼啼的男朋友回去，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庄锦提议：“我们换个地方？” 　　这顿饭吃到很晚。 　　都是男生，免不了喝酒，最后除了庄锦都趴下了，好在清醒的人力气大，庄锦把两人扛回寝室，把给文涛的贺卡和礼物放在他桌上，这才关好门转身离开。 　　中州大学附属医院。 　　顾钦来打狂犬疫苗第三针的时候，刷新闻看到一条消息：《震惊！蓝颜祸水，女友秒变前女友！》，配图正是庄锦微博自拍中的几张。 　　顾钦：“……” 　　心情复杂地看完这条新闻，顾钦发现这竟然不是标题党，而是确有其事——尽管从头到尾，庄锦只是笑了一下而已……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 　　驯养流浪猫果然很难。 　　庄锦究竟为什么，说他和那只猫像？ 　　无论驯养人或猫，都是任重而道远。 　　手机收到两条消息，一条是顾茜的，最近天天都会有，内容不断变化：“哥，你这星期都没回家，妈妈说你忙着复习，我才不信！我想明白了，你不回家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比如在床上下不来……” 　　不，单纯为了不让你们看到手上的伤口。 　　一条是庄锦的：“我到家了。要过来玩吗？地址你知道。” 　　在0.01秒的思考后，顾钦果断回复——“要。” 　　这么坦率？ 　　庄锦安静地等待着，很快，又一条信息接踵而至：“最近正好没事。” 　　出现了，顾钦式亡羊补牢。 第37章 　　阳光正好, 风也柔和。 　　顾钦到达山林市儿童福利院的时候，是7月1日上午，天气晴朗。 　　这儿的环境很不错。 　　和庄锦约的时间是10点，顾钦提前到了，打着想要看看庄锦从前生活环境的主意，虽然他也知道，现在这里的模样不能代表其20年前的样子——别的不说，母亲对这儿的大力捐赠就不能忽视。 　　市福利院是接受社会各界人士造访的, 这无疑也是种监督, 在顾钦身边, 此时就跟着一位年轻的志愿者小妹, 左边脸颊有个酒窝，笑起来甜甜的。 　　据小妹所说，她是从这里被领养的。 　　顾钦心中一动, 问道：“你认识庄锦吗？” 　　小妹却不答话, 收起笑容道：“哥, 你不是记者吧？”不等他回答，小妹又道, “正经记者也成，你先告诉我你是哪家媒体的。” 　　顾钦：“……” 　　没带学生证, 怎么破。 　　最终，顾钦靠着校园一卡通勉强过关，因为小妹无法认出这张卡是不是高仿，而且即使是真的也不能代表他是中州大学的学生, 再者，即使是学生，也不代表不会卖消息给媒体…… 　　在小妹层层推进的分析下，顾钦有种找庄锦验明清白的冲动。 　　今天是周日，来参观的人有不少。 　　顾钦混在队伍中，跟着看了孩子们住宿、玩耍和学习的地方。他接触到的，都是生活能自理的儿童，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有，这些孩子中有听力障碍、视力障碍、肢体残障等，数量比健康的孩子更多，据小妹解释，健康的大多被领养了。 　　“能参观婴儿房吗？” 　　“只能在外面看看。” 　　或许是不缺捐助的缘故，婴儿房建得很温馨，有年轻的女性守着，几个婴儿睡在摇篮里，脸颊看起来软绵绵的，很可爱。顾钦看着他们，忍不住想到庄锦，问道：“20年前呢？20年前这里是什么样的？” 　　小妹神情古怪，“我怎么知道。哥，我记得庄锦今年20岁……你真的不是记者？” 　　顾钦从容微笑，“其实我是庄锦的粉丝，特别想知道偶像以前生活环境的那种。” 　　“狂热粉？” 　　“嗯。” 　　这个解释很有说服力，毕竟在人们的印象中，狂热粉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比起那些爱得死去活来偶像结婚集体自杀的，仅仅来探访一下偶像故居，毛毛雨了。 　　顶着“庄锦的狂热粉”这个荣誉称号，顾钦的一切行为仿佛都有了解释，那之后，小妹没有再问他是不是记者，就是看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顾钦表示这都没什么，为了情报有点牺牲是必须的。 　　“我是3岁被领养的，以前的事情记不清，不过爸妈说过，市福利院有个超级可爱的小男孩来着，估计就是庄锦吧。”小妹说起这些时，语气很平常，“不过爸妈当时想要一个女孩，就没有领他。” 　　“看微博上扒的，庄锦是在福利院成年自立的……好奇怪，他应该早被领养才对。” 　　“哥，你懂的多，在网上曝光明星隐私犯法吗？” 　　话题是怎么被带歪的，顾钦已经不想回忆。 　　总之，在小妹的跳跃性思维下，两人就法律和道德双方面探讨了这个问题，随后又将今年的高考录取形式猜测了一遍，再研究了大学期间谈恋爱到底好不好的问题……嗯，小妹和顾茜一样，高三刚毕业。 　　为了得到更多庄锦的消息，顾钦也是蛮拼的。 　　9:50。 　　顾钦去往大门的时候，看到庄锦正在那儿，和一对外国夫妇交谈。 　　这里是福利院的幼儿园区域，有滑滑梯等颜色鲜亮的游戏设施，青年站在秋千旁，侧脸在阳光下柔和而美好。 　　小妹不说话了。 　　顾钦也没好到哪里去，尽管时常见到庄锦，这时候仍然有些怔。 　　他们走近了些。 　　从青年的口中，流泻而出是乐符般的语言，像是在朗诵一首诗或者吟唱一首歌那样，让人不由想起西方幻想类小说中的吟游诗人。顾钦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英语。没错，九年义务教育每个人都会学的英语，此时如此陌生。 　　和中国式英语完全不一样。 　　外国夫妇很惊喜，连连称赞青年的才能，并希望青年能担任他们在福利院时的翻译。 　　庄锦看向顾钦，“可以吗？” 　　顾钦：“？？？” 　　庄锦微笑着行了个执事礼：“我今日最尊贵的客人是您，那么——少爷，您是否愿意借出我呢？” 　　顾钦：“！！！” 　　小妹：“……”发！生！什！么！事！！ 　　直到很久以后，小妹才知道，当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一碗散发着圣光的黄金狗粮，八星八钻VIP尊享的那种。 　　顾钦当然听得懂英语。 　　联系上下文，顾大少爷很快知道庄锦的意思，或许是为了避开突然变得更具魅力的庄锦，他慷慨地借出了自己的执事。——等下，有点奇怪啊，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或许是因为，太像了吧。 　　长期看英美剧的顾钦不是没在剧中见到贵族生活的场景，但演员当然不会是真正的贵族，平心而论，庄锦刚才的模样和气质，差的只是燕尾服和白手套。 　　外国夫妇和青年谈笑着离开，顾钦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后，抬手在小妹面前晃了晃。 　　“回神。” 　　“哦……哦！”小妹双眼放光，“男神跟你是好朋友？能帮我求个签名吗，我诚心诚意想入教！” 　　晋升男神这么快的吗？！并没有什么教可以给你入啊……顾钦心里又是自豪又是苦恼，“我试试看吧。” 　　“哥你一定会成功的，哥！”声音甜度上升30%。 　　小妹显然对顾钦更上心了，拍拍胸脯表示庄锦的朋友自然算半个自家人，带他去开启了各种隐藏地图，当然，自闭儿童等待的地方是不能参观的，但像厨房这样的普通重地还是没问题的。 　　厨房在做猪肉炖粉条、猪肉炖粉条和猪肉炖粉条。 　　顾钦：“主厨是东北的？” 　　小妹：“不啊，本地的。” 　　顾钦：“那菜……” 　　小妹：“哦，我知道，以前掌勺的是个东北师傅，猪肉炖粉条做得可棒，后来他退休，但大家都吃惯了猪肉炖粉条，改不过来，现在的主厨他们也是按照东北师傅给的秘籍做的猪肉炖粉条。” 　　顾钦：“……”仿佛能感受到现任厨房师傅的泪水。 　　顾钦：“我能吃吗？” 　　小妹：“当然可以，抱紧男神大腿没问题的！” 　　顾钦再次见到庄锦的时候，后者正扶着一个老奶奶陪她说话。 　　老奶奶头发花白、面容慈祥，手上绕着一串长长的佛珠，即使岁月侵蚀了脸庞，也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小妹一见她就跑了过去，甜甜叫：“院长奶奶！” 　　老奶奶眯着眼睛看了看，就笑了开来，皱纹也展开美好的弧度，“小眉啊，今天又来了啊？” 　　“嗯！” 　　小妹上前扶着老奶奶，朝顾钦使了个“记得我的签名”的眼神，还有点紧张，“那个，男神，这里我来就好，你去招待朋友吧。” 　　庄锦颔首，“谢谢您，美丽的姑娘。” 　　小妹：“……！” 　　苏炸了！我的少女心！！ 　　沉浸在粉红泡泡中，小妹在两个男生的身影远去后，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好像直接喊了男神男神……吧？简直羞耻Play，不能好了，跪地。 　　临近午时，阳光炽烈。 　　庄锦的举止恢复随性，不再是彬彬有礼的执事模样，顾钦觉得自在的同时又有点失落，但些微的失落很快被抛开，因为庄锦说：“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房间。” 第38章 　　宽敞明亮的房间。 　　两张木板做的床, 木板上有床垫，放置着天蓝的被褥和白色的枕头，旁边是床头桌和一个衣柜。没有书桌或者别的，这就是全部的家具，卧室旁配了个卫生间，值得一提的是，外面的阳台可以照到阳光，是个晒东西的好地方。 　　顾钦有些遗憾地发现, 这里没有多少庄锦生活的痕迹。 　　庄锦被他的表情逗笑, “别这副表情, 你不是去过我租的地方？” 　　顾钦黑着脸：“当时我怎么可能注意别的？！”人都快凉了好吗？！ 　　从开水瓶里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庄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稍等，我打个电话。” 　　顾钦坐在床上乖乖喝水。 　　这儿很安静, 也许是工作人员没回来的缘故, 顾钦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另一张床上, 发现像是没有人在用的样子，这才重新打量起自己坐的床来。枕头旁边, 有清凉油、滴眼液，被子叠得很整齐, 像是军训时教官示范的豆腐块，和自己擅长的日本豆腐完全不同。 　　电话的声音很容易听到，庄锦没有避着他的意思，于是顾钦就听到了一段不用细思也恐极的对话—— 　　“周队, 我是庄锦。” 　　电话那头的周冲愣了半秒，走到安静的地方，“你怎么有我电话？” 　　庄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想举报一个贩卖儿童的团伙，犯案者是白种人，规模不清楚，牵扯可能比较大，可以吗？” 　　周冲：“……！！！” 　　庄锦：“现在团伙的其中两人在山林市儿童福利院，我也在这。” 　　周冲整个人都有点不好，“庄锦，你还记得我是哪的吗？”老子在萍化！ 　　庄锦的语气平静而从容，“我在山林市没有熟人，证据不足，举报没人信的。” 　　周冲：“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信？” 　　庄锦：“我在微博粉丝列表里找到了你，教官。” 　　周冲：“……”从几百万账号里找到自己，按照网络上的话说：这一定是真爱！明明只是临时教过庄锦一次怎么用枪就升级成其口中的教官的周冲老感动了，呵呵。 　　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好歹小风小浪也经历过不少的派出所刑警队长深吸了口气，暂时抛弃脑子里的各种疑问，恢复了办案时沉稳的语气，“你把情况具体说一遍。”他按了录音。 　　庄锦条理分明。 　　今天上午，庄锦在山林市儿童福利院接待了一对想要领养孩子的外国夫妇，康尼·劳伦斯和罗拉·劳伦斯，看起来富裕且健康，据说家里已有三个女孩，这次来是想收养一个男孩的。手续齐全，看起来都像真的。劳伦斯夫妇自称英国某小镇人，庄锦在这里发现了破绽—— 　　周冲很冷静，“你的意思是，因为那小镇有两个教堂，而他们说只有一个，所以是假的？” 　　庄锦认真道：“是的，如果是当地人，不可能搞错这点。”不等周冲提问，庄锦微笑起来，“我知道单凭这个不能证明什么，无论你怎样怀疑也好，但我能肯定有这样一个团伙。” 　　“帮我个忙吧，教官。” 　　周冲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如果是真的，应该算你帮我的忙……那两个白人呢？” 　　庄锦：“暂时走不了，他们看中的男孩一直在哭，舍不得离开。” 　　周冲要疯，“哭完了呢？” 　　庄锦的语气很镇定，“小云答应我哭够两个小时，现在才过一刻钟。放心，这是男子汉的承诺。” 　　“……”周冲，“我去安排，保持手机畅通。” 　　“嗯。” 　　庄锦挂断电话。 　　学习机翻找着网络里留下的痕迹，[是个中型团伙，走私买卖儿童两年……为什么不直接提交证据？] 　　庄锦：[你想把证据塞进公安局的邮箱？太过简单粗暴，即使被取信，光是调查就要花很多时间，而且我希望周冲能升职——他是个不错的人，有能力也有信仰，待在萍化太屈才。] 　　学习机提出疑问，[像周冲这样的人很多。] 　　庄锦微笑，[遇到了总是缘分，而且，周冲比较好用——他怕我。] 　　学习机：[？？？] 　　庄锦揉了一把茶杯喵的头，[你先进化吧。] 　　有的人，会拥有超乎常人之上的直觉。第一次见面，庄锦见到周冲比起打量更像审视，审视中又包含担忧忌惮的眼神时，就猜到的他在想什么。在旁人看到的是有勇有谋的青年时，周冲想到的是未来可能的罪犯，这种独特的看人角度让庄锦一下子记住了他。 　　庄锦有超过六成的把握，他会赌赢。 　　周冲这个名字，听起来可不是安分守己的性子。 　　的确不是。 　　周冲点了根烟，吐着烟圈独自静了静，删除了手机里的录音和通话记录，他暗暗思索庄锦应该有办法不被追查到踪迹……通过教堂少一个的事情就能推测出这么一大串，怎么看都像是思维特别缜密大胆的那种，转个阵营就是高智商大手笔的犯罪者…… 　　等下，这不是耍他吧？ 　　如果是真的，庄锦肯定有别的消息渠道……应该。 　　周冲静了两分钟，揉了揉脸：算了，疯一把，总感觉是真的。 　　贩卖儿童的渣滓！ 　　周冲很快汇报上级，他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是的，一个线人提供的，就我对他人品的了解来说，可信。” 　　山林市儿童福利院。 　　顾钦看着手机谷歌，“当地显示只有一个教堂，你怎么知道是两个？” 　　显然，这是站在相信的角度上问的。 　　庄锦在他身边坐下，“我听朋友说起过。这是个属于小镇居民的故事，我不能告诉你。”朋友即我系列。那是前世庄锦流浪时待过的小镇，追求他的姑娘告诉了他这个故事，因此差点被父亲赶出家门。 　　那无疑是整个小镇的伤疤。而劳伦斯夫妇既然选择和他聊天的时候说起家乡，就别怪他察觉异常顺藤摸瓜。 　　顾钦点头，很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 　　长期受到良好教育的顾氏少爷自然不会像某些搞不清情况的人那样撒娇卖痴，能够很好地收敛自己的好奇心，尤其对不该问的事情。不过，顾钦看着庄锦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崇拜的光芒在棕褐色的眼睛里闪烁，这般轻描淡写地掌控事件的发展，轻轻落子便搅动风云的从容，不动声色却令人血脉偾张的拼杀与交锋，正是每个男人都向往的智慧、力量和权威。 　　庄锦表示满意。 　　有句话这样说：崇拜居于爱情之上，喜欢居于爱情之下，欣赏居于爱情之畔，它们都不是爱情。但是爱情一旦发生，能够将它们囊括其中。顾钦的喜欢，什么时候能变成爱情呢？ 　　庄锦不着急，只是不断地加重自己的砝码，如同蜘蛛耐心地织网，不时又像是孔雀那般炫耀漂亮的尾羽。 　　中午，顾钦吃到了福利院传承20年的猪肉炖粉条。 　　味道果然很棒，看到劳伦斯夫妇添了两碗，顾钦不由得想到上路之前给吃顿好的这种人道主义关怀……顾钦看到一个脸上满是泪痕的男孩哒哒哒跑到庄锦身边，小小声纠结道：“锦哥，哭着没法吃饭啊……” 　　庄锦用纸巾擦了擦他的脸颊，“吃完再哭。” 　　男孩很开心，“好！” 　　顾钦：“……” 　　虽然觉得人贩子死不足惜，但突然有点同情他们怎么破？！ 　　下午，庄锦和顾钦都去客串志愿者了，哪里人手不够去哪里，不知是不是有市场就有需求，下午来的参观者挺多的，还都是没预约的那种……顾钦悄悄撞了撞庄锦的胳膊，“他们是……？” 　　“嗯。” 　　便衣警察。 　　和自带学习机的庄锦不同，警察并不知道两个白人的同伙和老巢在不在附近，不得不防。事情是无声无息告一段落的，福利院的大人和孩子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想要领养小云的外国夫妇似乎有急事离开，就没再来过。 　　院长奶奶和副院长被警察单独交待过，告诉大伙那对夫妇家里出了事，紧急飞回国去了。 　　小云倒是真的不想离开小伙伴，听到这个笑嘻嘻的，吃着庄锦给他买的糖直乐。 　　这只是个小插曲。 　　当晚，顾钦和庄锦睡在一个房里，顾钦以为自己会激动得睡不着，然而因为白天太累——带小孩真不是人干的，尤其是一群小孩——他沾着枕头秒睡了。 　　一夜无梦。 　　翌日。 　　顾钦醒来的时候，庄锦已不在房里，床头桌上有便条：来小佛堂找我。 　　小佛……堂？福利院有这种地方？！ 　　顾钦疑惑地打理完自己出门问路，问了几个人才终于有个知道的。按照那人的说法，院长奶奶信佛，自己折腾了个小佛堂，常常在里面一待待半天，潜心礼佛。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无神论者·顾钦：“……” 　　继发小之后，他又遇到佛信徒了吗？！不，等下，庄锦会不会也信这个？！万一庄锦找自己交流怎么办？！万一庄锦因为自己不懂而甩开自己去找别人交流怎么办？！顾钦想起那本不明觉厉的《大佛顶首楞严经》，突然感受到种似是再见绿坝娘的苦痛。 　　小佛堂关着门。 　　老奶奶絮絮叨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你和你娘啊，是有缘的，这个剪不断……小锦啊，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奶奶我啊，是盼着你好的，你现在也长大了，看得出来，比以前好……” 　　似是降低了声音，顾钦再听不清老奶奶接下来的话，只在过了许久后，听到庄锦的应答：“嗯。” 　　顾钦敲门。 　　开门的是庄锦。 　　眼前烟火缭绕，檀香包围之中，摆放在正中的佛像和周围的菩萨罗汉像宝相庄严，有悲悯世人之态，而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此时看着，眉目竟与它们重合，有种立于红尘之外的超然感。 　　顾钦突然拘谨起来。 　　顾钦开始回忆佛教典籍，除了“如梦幻泡影”“南无阿弥陀佛”“一花一世界”之类的，全都想不起来，想起来的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由心下一凉，体会到了学渣裸考的悲伤。 　　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被庄锦领着走进来的少年，道：“长得不错。” 　　顾钦有点紧张，“谢谢院长奶奶。” 　　“不用谢，这是实话实说，来，伸爪子我看看。” 　　顾钦伸爪。 　　奶奶又调皮了。庄锦假装没发现顾钦的僵硬和迟钝，递上老花镜。 　　看完手再是脸，还问了生辰八字，院长奶奶沉吟半晌，翻了翻放在一边的各种佛教书籍，仿佛沉浸在大数据的海洋里不可自拔，还用手机打开某个玄学网站输了些只有她能看懂的东西，终于长舒口气。 　　顾钦这时已经很紧张了，“怎么样？” 　　其情状和那些喊“大师救我”的尘世迷途人士迷之相似。 　　老奶奶心满意足，拉过庄锦的手和顾钦的叠在一起，“和小锦挺配的，合八字啊！” 　　顾钦：“……” 　　很难想象顾钦此时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一片空白，话都听不清了。 　　庄锦无奈道：“奶奶，他是舒女士现在的儿子。” 　　老奶奶拍拍他俩的手，“我知道，我知道，年轻人啊，要抓住机会，别以为什么都能挽回，有的人啊，一眨眼就不见了……” 　　“嗯。” 第39章 　　顾钦是被庄锦牵着从小佛堂里出来的。 　　被清晨的风一吹, 脑袋似乎也清醒得多，在顾钦反应过来之前，庄锦很自然地松开他的手，“不好意思，你知道，年纪大的人就爱牵红线。” 　　那么—— 　　知道她爱牵红线，还让我来这里的你，又有什么目的呢？ 　　顾钦探究地看着庄锦的脸庞, 却见青年的神情, 一派自然, 云淡风清。 　　今天是周一。 　　和放暑假的学生不同, 上班族仍然需要去公司，来福利院的人减少许多，工作并不繁忙。庄锦带着顾钦看过他婴儿时期的小床、幼儿园时期的教室, 又带他去看了自己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学校, 明明都在山林市之内, 都不是多么新奇的地方，可搭配着庄锦的讲解, 却有种跟着导游旅行的感觉。 　　很惬意。 　　傍晚，庄锦把一本相册递给顾钦, “从奶奶那里找到的。” 　　即使早猜到是什么，顾钦在打开厚厚的相册，看到那些标明了时间顺序的照片时，仍然有些惊讶, “整本都是你？” 　　“奶奶是个很念旧的人。”庄锦眉眼淡淡，“如果为一个孩子记录下他的生活，加深了感情，结果孩子却被领养……虽然这对孩子来说可能是好事，但对奶奶来说——她会舍不得。” 　　“你知道吗？我一直是院里最受宠的孩子。” 　　“不是因为长得好，而是因为奶奶很清楚，我不会走，不会被领养。” 　　所以她能够放心地宠爱你，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那样，以照片记录生平，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你又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怨恨和不甘？顾钦翻着相册的手，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照片封存着时光的记忆，小小的、脸蛋圆圆的可爱男孩朝着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笑容中毫无阴霾。 　　母亲应该很想看到这个。 　　顾钦闭了闭眼，转脸看向庄锦，却无法从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看出任何除温和之外的情绪。 　　那样的温和，如同面具一样保护着他，也将别人不动声色地推出他的世界。 　　都说孤儿的内心敏感而自卑…… 　　顾钦思索着，手指慢慢翻着相册，时光如水，在方寸天地间淌过。幼小的孩童逐渐长成了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接着是背着更为厚重书包的中学生……顾钦发现，那时候的庄锦，笑容单纯而灿烂。 　　和私家侦探给偶尔给他拍摄的、大学时期阴沉的庄锦完全不同。 　　改变的点……转折的时间…… 　　再明显不过。 　　那个时候，母亲带着他来到福利院想要认回儿子，却被拒绝。 　　不，怎么能说“却”呢。 　　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作为一个孤儿从出生到成年，突然有个女人来到你面前，说你是她的儿子她有多么想你十多年来都在默默看着你现在终于可以接你回家…… 　　搞笑。 　　喜欢这种感情，或许能让人学会站在另一个角度上看问题，至少能够站在喜欢的人的角度上。 　　骤然得知事实的顾钦在内心以粗糙的语言咒骂着庄锦之时，庄锦又是怎样想的呢？只怕会更加难受，更加……伤心吧。 　　光看庄锦大学前后的变化，便能很清楚这点。 　　顾钦忽然觉得有些惶恐。 　　作为占据母亲这么多年宠爱的儿子，他陡然有种自己是窃贼的错觉，这错觉一闪即没，却终究在心底留下痕迹。 　　“看不完的话可以明天再看。”见顾钦迟迟不翻页，刷着手机的庄锦道。 　　“嗯。” 　　庄锦在看微博。 　　真人秀之后，几位选手互相关注，偶尔也需要转发一下他人的动态什么的，这是人际交往必备，庄锦都交给了学习机，但还是需要自己看着。情绪对学习机来说仍然是弱项，它能够做出理智的推断，可微博是个充满梗的地方，再加上中文博大精深，万一学习机理解错误，就会出现一不小心把天聊死了的情况…… 　　庄锦正在考虑把这块交给林雀的可行性。 　　带着热量的人体靠近他的身边，顾钦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要给我看相册？” 　　庄锦柔声道：“你想了解我，不是吗。” 　　顾钦：“嗯。” 　　暮色已席卷大地，天际由明艳的橙红向着厚重的深蓝过渡，夜晚正在来临，有风吹动晾在阳台的衣物，庄锦起身开了灯，白炽灯的光辉便洒满了屋子，将房间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 　　安静的夜，似乎正适合诉说心意。 　　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就无法收回，原本的很多种可能都会被堵死。 　　落子无悔。 　　顾钦有刹那的犹豫，他觉得自己对庄锦的了解仍然太少，相处至今，两人见面的时间才多久呢？甚至他在怀疑，自己只是肤浅地喜欢上了对方的颜色，在那晚之前，他和庄锦还是针锋相对的兄弟，而在那晚之后，心动便无法停止。 　　真矛盾啊。 　　初恋总是患得患失，因为没有经验而生涩，可是偏偏没有办法寻找外援……如果让身边的人知道动心的对象是庄锦，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能够交谈的人不是没有，比如安以源，但那家伙就差出家了，找他研究怎么追人？ 　　还不如找本教人恋爱的书靠谱。 　　两个人挨着坐在一起，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夜色不显沉闷，室内的空气流转带着花的香气，淡雅芬芳。 　　非常纠结的顾钦这晚又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再次秒睡了——带小孩就是这么辛苦，不管有没有人来参观，小孩都是要带的。 　　2036年7月6日。11:00。 　　小妹后知后觉地发现，顾钦没有跟在庄锦身边，蹦过去问：“男神男神，你朋友呢？” 　　节操这种东西，丢着丢着就会习惯，现在小妹已经能很自然地叫出男神，并且打心底里认为这是个和学长差不多的称呼。 　　“他回去了。” 　　“哦……” 　　顾钦不会留多久，是庄锦早就知道的事情。 　　暑假，是顾氏地产掌门人培养接班人的时间，顾钦这时候，应该已经去顾氏报道了吧。 　　顾氏大厦。 　　顾钦在顶层办公室里，见到了他几乎把公司当家住的父亲。 　　年过50仍然精力充沛的男人有着一副端正严肃的相貌，和庄锦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抿起嘴唇的样子会让人联想到严苛的贵族老爷之类的角色，可在见到儿子时，却会露出和蔼的笑容。 　　“小钦，你今天先熟悉一下公司最近在做的项目，我让沈秘书去帮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他去办。” 　　“好的，爸爸。” 　　“我现在比较忙，等开完中午的会，我们两个好好聊聊。” 　　“嗯。” 　　在见到父亲之前，顾钦内心有很多疑问，可真的到了本人面前，他却问不出口。顾泰在这个家庭里威严极重，从小就是顾钦和顾茜眼中遮风挡雨的大树，两兄妹对父亲很是尊敬，顾钦实在没有办法说出那些质问般的话。 　　而且他看得出，父亲很累。 　　公司最近有几个项目在同时进行……忙完这阵子，应该会好的。 　　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大厦里工作的气氛浓郁，在沈秘书的帮助下，顾钦很快进入了状态。 　　庄锦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每天的日常，时间平稳地前进，对他来说，整个7月除了顾钦来找，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而得知艺人要去演一部三无电影的经纪人，已经在气疯的边缘。 　　电话里，茅建同强自抑制的声音听起来仍然粗重，“这会毁了你的！” 　　庄锦：“嗯。” 　　茅建同整个人都很不好。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讨厌庄锦的“嗯”！那种清清淡淡的语气，就好像当事人毫不在意，而他皇帝不急太监急似的！啊呸呸呸，谁是太监呢。茅建同深吸口气，试图跟艺人讲道理，“没有名导、没有特效、没有撑得起票房的明星……我不知道你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我看了安家公子的资料，他才读大一，甚至不是导演系的，这是新手上路第一次拍戏……” 　　茅建同语重心长，“我知道安家公子有钱，器材片酬都出得起，对那种富二代来说，拍个电影就跟玩儿似的，可这是你迈向电影圈的第一步，如果扑了，翻身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别看那些小成本的黑马，那样的黑马才有几个？死掉的更多，多得都数不清，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经纪人自我感觉这话说得漂亮极了，就差掏心掏肺，可庄锦的回答还是那么轻巧，“嗯。” 　　茅建同：“……” 　　吸气，呼气，不气，不气。 　　好在庄锦又说话了。“我还没有签合同。8月1开拍，我准备去现场看看再决定。” 　　茅建同毫不犹豫称赞道：“做得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在圈子里混了十多年的经纪人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有些事是不能将就的。” 　　电话挂断。 　　学习机：[茅建同想签约其他新人失败，手底只有你一个——他应该还是站在你这边的，意见可以考虑。] 　　庄锦推开窗户让空气流通，[我知道。可是……]我拍个电影，也跟玩儿似的啊。 第40章 　　2036年8月1日。 　　林雀早上6点就起了床, 洗漱之后郑重其事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容貌……其实没啥好整理的，他又不用化妆。不管怎么说，要去见阔别两个月的小主，必须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 　　自我打气完毕，林雀将衣柜里最贵最得体的衣服取出来放在床上，试图用自己的审美判断今天应该穿什么——判断不出。于是纠结的铲屎官决定启用秘密武器，只见他单膝跪地，姿态恭敬, 语声谄媚, 放了大招, “主子, 你觉得哪件比较好？” 　　“喵~” 　　金黄色的猫咪轻轻叫了一声，懒洋洋地瞅了愚蠢的人类一眼，从被子里慢悠悠钻出来, 脚步轻盈, 身姿妖娆, 翘起的长尾巴随着走路的姿势摇动着，可以说是非常有女皇风范了。而在它的衬托下, 林雀的模样……咳，迷之神似大内总管…… 　　漂亮的金色眸子慵懒地睥睨着, 猫咪伸了个懒腰，那模样迷得林雀不要不要的，猫咪在继续行走的途中，踩到一件衣服的一角, 没有停顿地喝水洗脸去了。 　　林雀如获至宝，选择困难症瞬间被治愈。 　　10:00。 　　从山林市到中州市，大巴折腾两小时，林雀到了山林大学电影学院的时候，发现庄锦已经在那儿，好在茅建同不在。 　　不知为何，明明林雀的职位是艺人助理，艺人才是上司，但他对庄锦却没有多少上下级的心态，反而对茅建同有。奇怪，明明茅哥严格来说管不到我啊，庄哥也不怎么听他的…… 　　林雀望天。 　　可能是因为茅哥比较有……呃，官威？ 　　语文作文通常得不到及格分的学渣很快把这点抛到脑后，凑近了庄锦，小声道：“庄哥，小主来了吗？” 　　“嗯。” 　　“在哪在哪？” 　　庄锦指了指自己的口袋，林雀的眼睛就长在那里不动了。 　　这就是养茶杯喵的幸福之处啊，小小的永远都像是奶喵的小家伙可以被捧在手心、放在口袋，再对着你细细地叫一声……简直萌出血！林雀被自己的脑补荡漾了一脸，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下方。 　　克制，克制。 　　不一会，茅建同到了，三人结伴往拍摄点走去。 　　8月1日开拍是对于庄锦而言的，并不代表电影这时候才拍，实际在期末考之后，安以源和他的朋友们就没有离开学校，一直都在努力地学习和探讨，毕竟心里没底，能多练些时间总是好的。 　　一群大学生当然不能研究出什么有建设性的东西来，他们是申请了学校的帮助的，场地没问题，校方自然是愿意鼓励学生们的，而因为某些原因，校方甚至为此向以往从电影学院毕业的优秀学子发了信，客气地问他们有空的话能不能来指导学弟学妹，回应者自然是有的，即使来去匆匆，剧组成员也学到不少东西。 　　在7月半的时候，女主等人的戏份已开始拍摄，从粗糙到能够勉强过得去，再到足以支撑起电影，每个人都很努力，即使一个镜头连续返工，也不觉得累。 　　未踏入社会的学生的确毛毛躁躁、经验不足、理想化严重，可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缺点，才能偶尔创造奇迹吧。 　　呈现在庄锦面前的，是个像模像样的剧组，最重要的是，它的生命力十分蓬勃。 　　不用看，他也能猜到茅建同的表情。 　　暑假不回家的人当然也有，大学校园内虽然没有上课时人多，但也总有人来来往往，剧组每天都在被围观，剧组成员和演员们从拘谨慢慢变得放松，到了现在，他们早已不会在乎路人的目光。 　　可今天围观的是不是多了点？ 　　看镜头的安以源被戳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抬头就看见庄锦那鹤立鸡群的模样。 　　场记：“安哥，咱们要不要隆重接待一下？” 　　安以源深以为然，“嗯，你把这个镜头记录好，我去了。” 　　场记：“……” 　　半分钟后，他才反应过来，安以源的意思是自己去等于隆重接待……这个逼装得，有点深沉啊。 　　互相做过介绍，一番必不可少的商业互吹后，就是考察三人组花式拐着弯挑肥拣瘦的过程，主力茅建同，划水林雀，暂离庄锦。 　　偏见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好扭转的，反正安家公子的身份足以让茅建同不敢撕破脸，只要安以源装听不懂或者化解陷阱，这个天就能聊下去，甚至直接掀桌子也可以，无非是场面有点不好看罢了。 　　庄锦认为拍部电影玩儿似的，倒不是自大。 　　和安以源有钱任性一样，庄锦也正在逐渐拥有这种资本，即使他没有演技，可如果提出带资进组演个配角的条件，相信很多电影剧组都不会拒绝。 　　何乐而不为呢？ 　　至少庄锦的脸，可以提升整部电影的颜值。 　　而且，他并不是没有演技。 　　别的电影庄锦无法保证，但这部要求男一用表情和眼神征服观众的戏，恰恰好似为他量身打造。 　　导演不在，演员暂时停工，穿着高中校服的漂亮女生朝着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打招呼，笑起来的模样很是明媚，举止自然道：“庄锦你好，我是女一蒋文静，中州大学表演系大二生，很高兴认识你。” 　　蒋文静是电影学院院花，自然也是校花，能够在美女如云的电影学院独占鳌头，她的容貌和性格都得到了各方肯定，这次应安以源的邀请出演，当然是因为觉得这部影片拍出来会不错。 　　在此之前，蒋文静在一些小成本电影里跑过龙套，没有出演过重要角色，这是蒋文静第一次有演女主角的机会，可以想象她的重视。 　　和把拍戏看得不那么重要的庄锦不同，蒋文静是个将之作为理想和终身职业的人，庄锦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但她的眼睛里却没有对异性的痴迷，只有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和一丝藏得很好的打量和审视。 　　流量小生。 　　这种人或许为粉丝投资商所喜爱，但在真正的演员眼里，始终是有些不齿的，靠着营销和炒作起家而没有作品的人，从某方面来说，并不能叫做演员。而大众对庄锦的分类，如今是偏向流量小生的。 　　以他的容貌而言，走这条路起家，也的确会比较容易。 　　蒋文静同样是这样想的。 　　然后她就看见，庄锦抬起头，眉眼干净而清爽，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 　　没有任何言语。 　　也不需要任何言语。 　　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得如同日光下的泉水，那时的日光必定刚刚跃出地平线，不炽烈，带着微微的温，而清泉则不急不缓地流淌，将石子尖锐的棱角磨平，一路滋润土地和青草，供给鸟儿和驯鹿水源，偶有一滴水珠跃出，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庄锦知道自己的眼睛可以拥有何等力量。 　　在那六年的流浪生涯中，庄锦不总是遇到说着英语的人们，何况起初他的口语不是那么好，很多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也带着各种口音，还时常说些当地的俚语。语言不通的时候，庄锦便只能靠着别的。 　　手脚的比划，画上的沟通，还有—— 　　视线的凝望。 　　流浪的青年，总是在凝望。 　　起初，视线的交汇只是辅助，渐渐地，或许是过久的凝视使得这双眼睛有了某种力量吧……在那个法国的乡村，他画着微风下起伏的薰衣草花田时，有个说着法语眼眸明媚姑娘朝他打招呼，发现他只会英语后懊恼地跺着脚跑远，却在不久后回返，递给他一支玫瑰和一张小小的纸片，那是她对着翻译出来的英语描摹下来的文字：“你的眼睛有让人爱上的魔力。” 　　青年在那个乡村，学会了法语。 　　而今，这双眼睛，静静地凝视眼前的女孩。 　　蒋文静失神了。 　　四周的喧嚣仿佛都去到很远，满目的华彩都褪去颜色，只剩下面前的青年，和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良久，蒋文静脸蛋一红，沉着地伸出手，“抱歉，我不该以貌取人，能原谅我吗？” 　　庄锦友好地握住她的手，“当然。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蒋文静。” 　　“那么，祝我们在接下来一个月里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41章 　　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 　　庄锦打量着剧组的人员配置，发现很有条理，蒋文静似乎对这个学生剧组很有自豪感，像个导游一样介绍着各个小组和他们负责的事务。 　　安以源没有多久就回来找了庄锦，让他们先去食堂吃饭再拍定妆照——没错，大学剧组就是这么接地气。 　　吃完饭，在化妆师女同学的带领下，庄锦被带到话剧社的化妆间, 坐在镜子前。 　　化妆台上是复杂到让直男眼晕的各类化妆品, 女同学对此很有研究, 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过一说话就漏了气势，“咳，庄锦, 你的脸你知道的, 我试试把你画嫩点, 再上点在镜头底下大家都要上的那种妆哈。” 　　“嗯，麻烦你。” 　　“客气客气。” 　　作为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 女同学很有自信，这在自身擅长领域里的自信赋予了她勇气——她目不斜视地捏了捏庄锦的脸, 因为手感问题多捏了两把，全程表情都相当专业。 　　化完妆换衣服的时候，林雀来了。 　　在剧组成员去拿衣服暂时离开的时候，林雀叽叽喳喳讲见闻, 眉飞色舞的样子，“安哥真的很擅长聊天，茅哥都差点都气走了，但还是很有毅力地留在这里看着，准备随时挑刺，那张脸都黑的跟包公似的！” 　　庄锦微妙地打量了几眼林雀，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自来熟。 　　难道……是因为猫？天下铲屎官是一家？ 　　将口袋里的茶杯喵递给林雀，庄锦嘱咐道：“好好照顾它，别被人发现。” 　　林雀点头如捣蒜。 　　好好照顾小主是必须的，至于庄哥说的别被发现……小主这么萌，万一有人心生歹意怎么办！这种小猫即使是基因工程也配不出来吧，放在黑市之类的地方没准能卖高价什么的…… 　　助理脑补着一系列原因，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青春校园剧的片场，就是这片校园。 　　剧本上写的是高中，而有些东西，也的确需要在高中时期展现，好在中州大学有附属高中，剧组决定大部分镜头都在大学里拍，搞定以后再去附属高中补拍。 　　现在要拍的，是男主角的定妆照。 　　安以源透过镜头看着站在篮球场边的青年。 　　不，现在该说“少年”了。 　　万用的白衬衫牛仔裤，谁都能穿，但衣服也会挑人。 　　福利院里，来来往往有不少模仿的对象，庄锦闭上眼睛，球场上的喧嚣和汗水刹那间涌进耳中，飞扬的青春气息似乎也在瞬间进驻他的灵魂，按照在家时的练习，庄锦睁开眼睛。 　　镜头里的人，眼睛变得清澈而柔和，是种没有任何尘埃的干净清爽。 　　定妆照拍得很顺利。 　　有些需要在特定天色时拍的照片，需要等到夜晚，白天的任务，差不多已经完成。 　　摄影师收工，感慨道：“明星果然不一样啊……” 　　“哪不一样？” 　　“你看，庄锦的站位什么的都不用教的，自己就找好了合适的地方，拍着特别顺手……” 　　“谢谢你。” 　　“不用……！！！”及时收回险些冲口而出的“卧槽”，摄影师才发现，刚才跟他说话的正是庄锦本人。特别尴尬。 　　庄锦友好地朝他笑了笑，走向蒋文静。 　　摄影师埋下头，暂时不想见人。 　　蒋文静欣赏地打量着庄锦的扮相，冲安以源肯定地点了点头。 　　今天要拍的，是蒋文静饰演的夏雪和庄锦饰演的尹青第一次见面的一幕，可说是电影里的难点之一。 　　彼时和同学发生矛盾的夏雪在无人的角落里躲着偷偷哭泣，尹青出现在她的面前，朝着她露出温柔的微笑。 　　写在剧本上，一句话的事情，可真的要拍出来，却相当得复杂。 　　一个画面里能囊括多少信息呢？ 　　明暗的对比、光影的轮转，近景和远景的切换，演员和四周风景的配色，大小和比例……安以源决定把这一幕放在黄昏的时候拍，镜头收入天边的晚霞，“逢魔时刻”是个很好的词，不是吗？ 　　“Action！” 　　蒋文静的气质和眼神都变了。 　　原本大方得体的模样消失不见，成了畏畏缩缩的样子，眼神躲闪，眸子湿润似有泪光，磕磕绊绊地走着，明明是个漂亮的女孩，可这一刻，人们看到她的时候，注意到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其他的细节—— 　　脑后的马尾辫歪了，皮筋松松垮垮地系着，T恤明显洗过多次，已有些褪色，裤子是很普通的款式，膝盖处甚至有磨损……女孩那无助的模样，让人怜惜同情，而怜惜同情之余，又忍不住为她不得体的打扮感到尴尬。 　　短短一个场景，能够传递这么多信息吗？ 　　蒋文静的水准，胜任女一绰绰有余，她之前的经历却只是跑过几个龙套……资历的关系吧。 　　庄锦思索着，却想不起华国的演员中有没有这样一位人物，前世的他，对国内的娱乐圈实在不太关注。 　　蒋文静在被建筑物影子笼罩的阴暗角落坐下来，泪水似是迫不及待地从眼眶流下，她哽咽几声，把头埋进了膝盖里，看不到脸，但从抖动的肩膀和一声声的抽泣，谁都知道她在哭，哭得很伤心。 　　庄锦柔和了眼神，一步步走过去。 　　少年行走的步伐，轻盈得像猫，却又带着点飘渺的意味，那样的感觉不像是单纯在走，而感觉像在飘——或者说，是一个平常都飘着的生物突然换成了走的姿势，习惯有些改不过来。 　　发现这个细节的场记睁大眼睛，他看了眼安以源，发现对方心无旁贷，又忍不住看向四周，见到的是同伴们专注的模样，接着和后勤的视线对上。两人的表情都诉说着同样的意思，不由心有戚戚。 　　庄锦进组前，场记和后勤两个是最担心对方演不好的人，始终抱持着庄锦是个花瓶的念头——别以为这年头女演员长得好看才会被歧视，男演员一样的，大家的念头听起来都很有逻辑：脸和才华，有一个足够了，老天怎么会如此大方？ 　　结果…… 　　狗屁逻辑。 　　事实证明，老天爸爸可能只是不对你大方。 　　蒋文静是个好看的妹子，而且是表演系出身的，这就算了，庄锦是阶级敌人，学的是英语，只演过一部电视剧，竟然也……扎心了。 　　庄锦停在女孩侧边。 　　很讲究的角度，在几个镜头里都能呈现出漂亮的画面，安以源认真地拍着，突然想起自己看《春风十里》时的错误认知。 　　在电视上，一切看上去都很简单。 　　安以源本以为，连清让的戏随便一个人有了庄锦的颜值上去都能演，除了哭戏可能会卡很久以外。等他真的自己拍的时候才知道，即使是普通的镜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时候再翻出《春风十里》，看有连清让出场的部分，不难发现那时画面的和谐，这显然不可能是剧组对庄锦的特殊照顾，只能是他自身足够特殊—— 　　而眼前的事实，也证明了这点。 　　蒋文静的哭声渐渐止息，喉咙里还打着嗝，她慢慢抬起头来，便看到张带着好奇的脸。 　　少年蹲在地上，视线与她平齐，保持着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他好像是在偷看，见到被抓包，露出个尴尬又抱歉的表情，见蒋文静愣住，似乎不知所措，思考一会，眉眼缓缓舒张，绽出个柔和的笑容来。 　　如同暗夜里的昙花，静悄悄地，开放了。 　　“卡！” 第42章 　　在庄锦拍戏的时候, 网络因为他的动态小小起了波澜。 　　中州大学这样的阵势，自然不指望封锁消息，之前都是本校学生在折腾，大伙都是看一看就过去了，但多了庄锦，显然就有了不一样的地方。诸如《新人演员参演三无电影》之类的新闻很快出现，可惜没有激起什么浪花来…… 　　太正常了。 　　茅建同遗憾地看着网上无人问津的消息，悻悻地放弃了某些打算, 洗洗准备爬到床上去。 　　既然庄锦劝不回来, 他也只好放弃, 说起来, 为什么公司会有业务合同这种反经纪人的东西，未免太坑了吧？！ 　　果然还是签个正经艺人靠谱。 　　茅建同不知道的是，并非无人问津, 而是真正关注消息的那些, 都在圈地自萌。 　　庄锦最新发出的微博下, 有粉丝在激动地发着评论：“我庄终于要有新作品了！嘤嘤嘤各种激动，听说是个青春校园剧？有没有谁有更多的消息, 我是个萌新，求小姐姐们分享啊！” 　　不多久, 这条评论便有了回复，还是两条。 　　“新人看过来~锦鲤企鹅群：530280328，各种资源你值得拥有！” 　　“抚摸萌新=V=锦绣企鹅群：574560625，一起支持我庄吧[心]” 　　新粉茫然脸。 　　这是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 　　众所周知, 明星的粉丝总是会给自己的团体取名，比如乐游的粉丝自称鱿鱼，许颜的粉丝自称颜色，而庄锦的粉丝则分裂成了两个团，一个觉得锦鲤好听，一个坚持要叫锦绣，在没有官方插手的情况下，两方谁都不服谁，都觉得自己取的名字更棒，发展到如今，已经是这种情况…… 　　私信From芝士就是力量：“萌萌，来锦鲤吧，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吉利吗？” 　　私信From跪在真实：“锦绣乾坤！多么大气蓬勃的名字！我庄可是要征服娱乐圈的男人！” 　　私信From九九八十一：“我在马路边捡到1分钱~这就是锦鲤的力量！” 　　私信From你是谁的乖乖：“锦绣河山！总有一天，窗外全是我庄打下的江山！” 　　私信From姿势不凡：“各种高清无码资源！锦鲤你值得拥有！” 　　私信From心灵砒霜：“Blablabla……” 　　新粉怀疑自己走错了片场，这特么是宫斗吧？！不，比较像两大高校抢夺生源？！新粉沉吟半晌，默默地申请了锦鲤企鹅群。 　　嗯，她觉得自己是个纯♂洁的人。 　　锦鲤企鹅群。 　　系统提示：恭喜“年糕糕”加入本群。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安以源趴在桌旁，在剧本上写写画画，按照今天新得的灵感改了些细节。 　　他手里的，是导演式剧本。 　　顾名思义，上面更多的不是文字，而是画，有点像漫画的分镜，很多细节诸如火柴人粗陋地只有原绘者才懂，换个别的人来看，只怕会一脸懵逼。安以源丝毫不以画技为耻，反而颇为满意，认为这是机智的防盗措施。 　　卫生间里，传来淋浴的水声。 　　庄锦在洗澡。 　　演员和剧组成员都是在校生，住的地方当然不用发愁，茅建同回自家了，庄锦和林雀都是要住下来的……实际上后者有没有都无所谓，但他坚持，于是就被一个不嫌弃的场务拎走了。 　　男主角的住宿问题自然是安以源早就在考虑的，让他睡四人间木板床似乎不太好，在安以源问发小对方的床能不能借给庄锦用一个月的时候，顾钦沉吟两分钟后答应，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晚上的定妆照拍完，今天收工，而庄锦的演绎，同时给了编剧和导演灵感。 　　编剧即是化妆师，一个叫刘绒的女生，她刚刚修改完尹青的部分设定，跟安以源的交流也告一段落。 　　在原剧本中，灵魂在学校及附近徘徊不去的尹青一直在等待着约定的人归来，换句话说，他是目标明确地在等的，而今日庄锦的表演，让刘绒觉得改成无目的地游荡，在和夏雪相处之后才逐渐想起往事更为符合逻辑，故事也更加丰满。 　　企鹅的窗口开着，里面是刘绒发来的消息：“不是都说鬼会慢慢忘记生前的事情吗，尹青有执念，但执念的具体内容他忘了，在见到夏雪时觉得熟悉，陪伴中慢慢把破碎的记忆拼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安以源不能更赞同。 　　他们俩能这么搞，也是因为庄锦真的能够凭借表情表现出这么多的东西，尤其是那双眼睛特别传神，如果换个木讷呆滞的人来，现在的计划还没出生就会流产，不，连电影也要一尸两命。 　　安以源打开现已更名为“等你的眼眸”的原“大导演”企鹅群——因为如今的群名过于文艺，几个耐不住寂寞的疑似文艺青年递交了申请，被管理员毫不犹豫地拒绝——看起聊天记录来。 　　外人可能以为他们聊的都是高大上的电影内容，实际上嘛…… 　　“感觉庄哥真是天生明星气场啊，在他面前我话都不敢大声说，更别说勾肩搭背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别说这些丧气的，我感觉我们要火！” 　　“女生都潜水？”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两个眼睛一张嘴巴一只耳朵一个鼻子，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 　　“啊！难道丰胸你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一只耳？！” 　　“王之蔑视.jpg” 　　“虽然你是傻的，但是爸爸爱你.jpg” 　　“怒搓楼上狗头.jpg” 　　“两只耳朵！！一个错别字而已，鄙视你们。” 　　安以源摇了摇头，怀着悲天悯人的心态敲击着键盘，“陈群峰同学，你真的没有发现张扬把峰风兄打成了丰胸吗？” 　　“……………………………………………………………………………………………………………………靠！！！”在一连串刷屏的省略号后，一个大大的“靠”和三个感叹号述说着真名陈群峰、群名片总钻风的某人悲愤的心情，他的内心此时充满即将破封而出的洪荒之力，“张扬你待在寝室不要跑，等老子上楼干你！！” 　　“丰胸我不是故意的啊！” 　　“卧槽输入法的锅不关我事！” 　　“快来我帮你按住他了！” 　　“唉，又一个被输入法出卖的孩纸。” 　　这晚的电影学院导演系宿舍楼，久久不能平静。 　　庄锦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对着洗手台刷了牙，走出去就看到满面佛光的安以源。如果顾钦在，当然知道这是发小又坑人了，而庄锦虽然没有历史经验，多少也能猜到点，他的视线落在画风和绝大部分人不同的书架上，淡定地移开视线。 　　顾钦的床上已摆好小桌，还贴心地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水杯，插了电源装了水，庄锦上床调整了一下枕头的方位，学着安以源的样子坐下。 　　的确很舒服。 　　尤其在想到这是顾钦的床时。 　　可惜的是，床的主人不在这里。 　　安以源把庄锦加进群里，拿着干净的睡衣进去浴室，庄锦看了一会群里滚动得极快的聊天消息，不由感慨这些学生的精力之充沛。时不时地，便有人放小视频上来，直播一场寝室混战，庄锦对此兴趣不大，打出来入群的第一句话，“大家好，我是庄锦。” 　　规规矩矩。 　　毫无特色。 　　甚至连个性点的气泡和字体都没有。 　　这样的话语本该被迅速淹没在文字的海洋里，可偏偏有人慧眼如炬地发现了它—— 　　“你好，庄锦同学。” 　　“欢迎帅哥入群，爆照呗？” 　　“三围……咳……”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粉丝辣！对了，你比较喜欢锦鲤还是锦绣？” 　　不单有人，而且有很多人，还都是妹子…… 　　窥屏的直男们哭晕在厕所。 　　次日拍的是夏雪和尹青又一次见面的场景，畏缩的女孩起初没有发现男孩的特殊，以为他是某个班里的同学，只在自己单独一人的时候出现，是因为下了课才有时间，或者……他其实不愿意被人发现在和自己来往。 　　换成普通的女孩，这时候或许就直接问了，但夏雪实在是太缺朋友了，即使心中这样怀疑，她还是十分珍惜这个对她付出善意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和他交流，不愿意做出一点可能把他推远的事情。 　　蒋文静换了打扮。 　　仍然是普通的T恤和裤子，旧但很干净，马尾扎高，尽管脸上的表情仍是腼腆的，给人的感官却比先前好得多，像是每个老师都期盼教导的那种乖巧学生。 　　课间操时间。 　　作为语文课代表，蒋文静将收好的语文作业本放在老师的办公桌上，转身便看到了上次见到的男生。 　　女孩的眼眸中亮起了惊喜的色彩，右脚也不由得小小向前一步，却又很快停住，觉得自己未免太不矜持，而男孩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主动来到她的面前，微笑着伸出了手。 　　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 　　任何人看到这里，都能脑补出他们双手交握友谊之花开放的美好画面，女孩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她努力忍住，唇角还是弯起了个小小的、快乐的弧度，伸出了手—— 　　另一只手，却在这时缩了回去。 　　为什么？你讨厌我，不想和我做朋友吗？你也……讨厌我吗？ 　　女孩茫然地看向男孩，她的动作有些慢，因而没有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伤悲。安抚的、友好的笑容，重新出现在男孩的脸上，干净而清爽，庄锦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表情，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真的像飞一样。 　　或者说，像飘。 　　嘹亮的广播传遍整个校园，“第一节，伸展运动……” 　　“啊，要做操了！” 　　蒋文静大惊，连忙跑向操场。 　　陈群峰按下录音机的停止播放键，不善地看向周围的人，安以源叹了口气，“刚刚笑出了声的人都到后勤那里做一遍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你们，这一幕重来。”安以源转向庄锦，“抱歉，庄哥。” 　　“你是导演。”柔和的神色早已从脸上剥离，庄锦淡淡道，“由我提出来可能不太好，但在片场，你的地位和姿态应该是最高的，安导。” 　　“嗯。” 　　安以源认真回应。 　　当天下午，剧组在话剧社借出的场地开了一个小时的会，等到再次投入拍摄，剧组成员们身上，好像少了什么，又好像多了什么。至少，安以源不会在片场喊“庄哥”，大伙叫他的时候，也都是“安导”了。 　　庄锦表示满意。 　　剧组嘻嘻哈哈拍出来的东西，虽然也不错，但离他们的上限还有距离，安以源应该知道这点，可有些话，也许是没意识到，也许是太熟了反而不好讲，由他来做这个恶人倒正合适。 　　庄锦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安以源就在寝室里跟他负荆请罪了。 　　两个衣架组成的荆条不说也罢，至于赔罪的具体内容……庄锦沉吟两秒，“顾钦几岁才不尿床的？” 　　安以源：“……” 　　恩义两难全。古人诚不欺我。 第43章 　　很多时候, 即使没有语言，人的表情也会暴露很多东西。 　　本是随口一问的庄锦看到安以源为难的样子，反而来了兴趣，嘱咐学习机调出相关资料，庄锦轻巧道：“一般小孩在2-3岁的时候就不会尿床了，即使晚些，5岁以前也是正常的，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吧, 6岁其实偶尔有几次也没什么。” 　　庄锦观察着安以源的神色, 郑重道：“别告诉我小钦最后一次尿床不是6岁……不可能到了10岁吧？” 　　Over. 　　选手安以源*1, 扑街。 　　庄锦幽幽叹了口气, 拍拍他的肩膀，委婉道：“即使你不打算做演员，演技这种东西也……艺多不压身。”庄锦突然觉得尹青这个角色安以源也可以试着出演, 这年头, 表情如此生动形象的人不多了。 　　安以源内心的小人伏地大哭：兄弟, 我对不起你啊！ 　　不对，他说不定真的有几个亲兄弟。 　　小人重来：钦钦, 我对不起你啊！ 　　2036年8月2日。23：00。 　　夜猫子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好孩子正准备睡觉。 　　整个白天都在忙碌的顾钦洗漱完毕爬上床的时候, 收到了安以源的微信。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人心生不祥——“小钦，我对不起你。不是我军无能，而是敌军太狡猾。都怪我眼光狭隘, 我从来没想过，演技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颠三倒四、逻辑混乱……这什么鬼？！ 　　顾钦思维转动，打字发送，“庄锦做什么了？” 　　安以源回得很快，“咦，你怎么知道是你哥……哦，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他……呵呵，其实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啊，今天拍戏好累，我要休息了，明天再聊，晚安，做个好梦！” 　　顾钦：“……” 　　顾钦拨了个微信电话过去，没人接。安以源似乎是打定主意装死了。 　　所以究竟发生什么事？！ 　　发小之间互相知道的隐私太多，顾钦稍微一想就有N种可能，线索太少，根本没法从中发掘出真相——正因为如此，顾钦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翻来覆去两个小时，最终迷迷糊糊睡着。 　　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那个秘密更糟糕。 　　这是浅水湾别墅的卧室。 　　宽敞的房间里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各种家具，衣柜里挂着外套大衣和折叠起的打底衣等，抽屉里则是小件，比如说袜子和……内裤。 　　其中有一条纯棉的白色内裤，画风和周围的伙伴们有些不同。 　　无论从品牌还是型号来说。 　　是的，庄锦的内裤就被收在这里。 　　上次顾茜偷偷进房，顾钦差点吓出一身冷汗，好在有惊无险。事后，顾钦也想过把条内裤挪去大学寝室的可能性，但他怕万一什么时候会疏忽然后被安以源看见…… 　　无论妹妹还是发小，都不傻啊。 　　思虑再三，顾钦依然选择了风险更小的家里，他把这条内裤慎重地埋在自己的N条内裤底下，每次拿内裤换洗的时候都看不见它，好像这样，这罪恶的布料就消失了般……可以说是非常自欺欺人了。 　　至于把庄锦的内裤扔掉或者烧掉？ 　　顾钦下意识地排除了这两个选项。 　　2036年8月3日。 　　顾钦对着镜子揉了揉眼睛，黑眼圈没有消掉，顽固地占据着眼睛周围的位置，告诉他身体没有休息好。顾钦镇定地剥了个温热的煮鸡蛋敷了会儿，这才开车去往顾氏大厦。 　　有个歪理是这样的：你之所以想东想西，只是因为不够忙。 　　歪理到底占个理字，顾钦忙起来以后，想庄锦的时间的确少了，然而昨晚的经历让他知道，不是不想，而是思念都堆积在心河之底，一有诱因，河流表面的冰层便出现缝隙，汹涌的河水从其下漫上，再也无法止息。 　　在这种心情的影响下，即使想要全力投入工作，顾钦的效率仍然降低了。 　　敏锐的沈秘书将情况报告给了总裁，顾泰自然是心疼儿子的，想到拿到中州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放飞自我和小伙伴旅游去了国外的顾茜，再对比一下认认真真工作的顾钦，大手一挥，给儿子放了两天假。 　　顾钦：“……” 　　突然有点淡淡的心虚。 　　但他并没有提前销假的打算。 　　顾氏少爷想了想，在水果店买了葡萄和桃子，准备去中州大学探班。 　　发给安以源的微信没有回音，这个时间，对方应该正在拍戏，顾钦登上名为锦鲤的企鹅群——作为时常观察庄锦动态的“粉丝”，顾钦自然是早已入群的——果然看到里面的粉丝正在交流和庄锦相关的信息，有人跑去中州大学围观偶像，还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 　　还未宣传时，剧照不允许流出，这个粉丝发上来的图片里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一只手——干干净净，修长且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在天光下有些透，隐约可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健康的指甲呈现淡淡的粉，是图中唯一的亮色。 　　很漂亮。 　　当你想从庄锦身上找缺点的时候，反而可能不经意间为其折服，因为庄锦真的是那种360°无死角的人，这个评价不仅仅针对脸。 　　群里陷入尖叫的海洋： 　　“手控福利！” 　　“已右键！啊，屏幕肿么又湿了？！” 　　“男神我的嫁！” 　　“嘤嘤嘤美哭，这一看就是弹钢琴的手啊……” 　　“微微一硬，以示尊敬。” 　　顾钦：“……” 　　群里潜水一个多月，顾钦算是知道了现在的女性有多么大胆，即使表面再乖巧也不妨碍其内心的狂野，在网上真的是什么都敢说，刚开始他看见“硬了”“已撸”这种话的时候，还以为有男人在觊觎庄锦，憋着口气把发言的几位企鹅资料空间来来回回翻了十来遍才确定她们都是妹子…… 　　在百度等搜索引擎的帮助下，纯洁的少爷的词汇量又扩展了很多，如“幻肢”这样的词，他都理解地很透彻了。 　　又一个单纯的孩纸一去不复返。 　　可喜可贺。 　　顾钦存好图片，通过图中的景物判断庄锦等人的位置在电影学院表演系，为了进一步确认，他在群里发了消息。 　　大橘为重：“@满汉全媳，剧组还在表演系吗？” 　　满汉全媳：“在在在！大橘你要来吗面基啊！！大橘肯定是个萌萌哒妹子~” 　　呵呵，不是。 　　顾钦的内心是拒绝的。 　　而且，他并不想知道一个网名“满汉全媳”的妹子长什么样。 　　群里又有发言：“咦，大橘怎么知道我庄在哪的？” 　　这时的顾钦，已经上了跑车。 　　从山林市市中心到中州大学，时间超过一个小时，顾钦到了地方的时候，剧组仍然在表演系，但已经进了教学楼，并且因为要拍的是男女主单独的对手戏的缘故，不允许粉丝围观。 　　嗯，指的庄锦的粉丝。 　　距离庄锦上一次曝光，还是5月底的《天！马行空》，到现在已有实打实的两个月空白。普遍情况下，演员这么大段的时间不出现早就被遗忘，但凡没有被遗忘的，若不是本身地位够高，就是有某种旁人无法取代的特点，让人们难以忘怀。 　　比如脸。 　　由此你可以知道颜粉究竟是一股多大的势力。 　　不到三天，循着线索而来的粉丝们无比热情地为剧组成员奉上饼干饮料等零嘴，以换取他们对偶像的照顾，庄锦下戏的时候粉丝们更是眼都不眨一下地围观，端茶递水什么的不要更自然，以至于林雀无事可做，感觉自己是个混干饭的。 　　你说剧组里对庄锦有意见的几名成员？ 　　现在当然是没有了啊！ 　　不说庄锦本身的实力就没有什么让人置喙的余地，只要看看8月2日晚上场记和后勤的私聊就能知道他们的心理路程——这语气令人不由地想要给发言者一个同情的拥抱：“呜呜呜……第一次……打娘胎里出来头一次……有妹子送我零食……还是个萌妹子……洒家死而无憾！” 　　“信庄哥，得永生！” 　　没错，他们入教了。 　　如果场记和后勤知道这位萌妹子的网名叫“满汉全媳”的话…… 　　距离会产生很多东西，比如美。 　　顾钦遇到了拦路的林雀。 　　在助理的职位上无法发光发热，林雀自请站岗，带着可爱的小主一起。庄锦曾经问过他家里的主子怎么办，林雀很不情愿地回答，主子寄养在姐姐家了。一个悲伤的事实是，明明是自己养的猫，主子最喜欢的却是别人——姐姐林鹰……看看名字，林家的生物链一目了然。 　　顾钦是认识林雀的。 　　即使现在，私家侦探和他的联系也没有断，顾钦看过林雀的照片因而认识对方，但很可惜，对方不认识他。 　　一分钟陈述时间过。 　　林雀保持着营业性微笑，根本不相信眼前学生“我是庄锦熟人”的说辞，坚定地拒绝道：“对不起，这位同学，剧组现在真的不方便探班。” 　　顾钦说出了某个少有人知道的信息：“庄锦养了一只茶杯那么大的橘猫。” 　　林雀：“……” 　　呵呵，情敌！ 　　顾钦诧异地发现，对方的神色更坚定了。 第44章 　　“喵~” 　　打破僵局的是一个细嫩的叫声。 　　茶杯喵从林雀胸前的口袋里探出头来, 小脑袋大半露在外面，两只前爪抓着口袋的边缘，呈现出一个类似于“托下巴”的姿势，非常萌。从林雀的角度，能看见茶杯喵橘黄的头毛和白色的小爪子，他脑补了一下小主此时的形象，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下方。 　　“咪~” 　　茶杯喵一只爪子竖起前伸，天光下肉垫呈现粉嫩的色泽, 看着软绵绵毛茸茸, 然后抬头叫了几声, 林雀怔了几秒, 才反应过来小主似乎在跟他说认识眼前这个学生。 　　真聪明！ 　　林雀陶醉脸。 　　顾钦抬手捏了捏茶杯喵的爪子。 　　林雀：“……” 　　情敌居然比我受宠，这能忍？！ 　　能。 　　林雀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既然这个人真的是庄哥的熟人, 自己似乎就失去了阻拦的立场啊……而且, 对方看起来没有跟他抢猫的意思。这才是重点。林雀想了想, 示意顾钦等一下，进去拉了个剧组里某个比较闲的人来问可不可以放人—— 　　“顾钦, 你这是……来探班？”那人看着顾钦手里的水果，眉开眼笑, “来得正好，过来投个票，我们准备表决中午出去吃川菜还是粤菜……” 　　两人边说边走，身影很快消失。 　　林雀：“……” 　　受到了欺骗。说好的庄哥熟人呢？ 　　情敌的交际面似乎很广, 不过那都是在人类世界里的，哼唧。 　　林雀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小喵的软绒绒的头毛，内心一本满足，殷勤道：“小主，今天吃小鱼干、鸭心，还是兔肉？” 　　茶杯喵缩回口袋。 　　某个铲屎官不知道的是，正因为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和猫咪的好感度才始终刷不起来。机器猫的壳子并不需要喝水进食，庄锦自然也不会让它去做这些，可林雀不知道。为了在林雀眼中的“正常”，学习机不得不操纵机器猫的壳子偶尔“吃”点东西，再到无人的僻静之处吐出来毁尸灭迹——林雀把这个行为理解成猫咪去方便然后把排泄物埋起来。 　　这一人一猫的相处，也是很神奇了。 　　顾钦安静地踏入片场，自觉地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连脚步都是轻轻的。 　　剧组里的人不少，几十双眼睛都盯着教室里的蒋文静和庄锦，镜头和灯光都处于工作的状态，而整个场面，却是无声的。 　　夏雪在教尹青手语。 　　或者说，他们两个正在一起学手语。 　　女孩和男孩面对面坐着，课桌上放着一本封面颜色鲜艳的手语书，内容有简单明了的图画和文字说明，女孩一个一个认真地看过去，又把书翻转放在男孩眼前，确定他也看完了，再一个一个练习。 　　灯光铺展出夕阳的韵律，男孩的眉眼在暖橙色的光下柔和许多，神情仿佛要化开，温柔当真如水般流淌，而女孩此时开心的神色，也让人联想到云朵棉花糖这样美好而纯真的东西。 　　很美的画面。 　　色调、站位、人物表情……没有经过镜头和后期的修饰，但即使是顾钦这样完全的外行看了，也觉得舒服。 　　大概这就是合格的电影了吧？ 　　顾钦这样想着，原本要兴师问罪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 　　这一幕中包含着许多信息，比如女孩所在的高中反对早恋，男女生不能同桌，所以他们自然地采取了这种麻烦的看书方式；比如女孩发现男孩不是人类且不能说话，没有去探究原因，而是自然而然地想到学习手语，而她一时没有注意到的是，被她假想为“生前就是哑巴”的男孩也不会手语…… 　　是的，这是后期的剧情。 　　由于男一的实际身份，尹青出现的时间，多为下午和晚上，很多时候都在傍晚时分，室外的戏在那时候拍的效果较好，因此安以源调整了拍摄顺序，可以想象，在起初的几天过去后，剧组就要过上下午上工晚上收工的生活。 　　“卡！” 　　“过！” 　　随着这一声，气氛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每个人都放松了些，顾钦有些讶异地看了眼发小，显然没想到能从他身上找到这种气势。 　　此时的安以源，已经很像个专业的导演。 　　佛系青年穿着有很多口袋的衣服，那是多数片场导演的服装，手里拿着本子，耳后别着一只笔，脸上也多出以往看不到某种威严……当然，顾钦是不吃这套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方什么模样没见过？ 　　太熟，很多感觉就会消弭。 　　在顾钦看着安以源的时候，安以源也看到了顾钦。一瞬间，安以源脸上那沉着冷静足以镇宅的表情就掉色了，掉得干脆利落，简直是在脸上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一行大字：“被你刚出卖的发小找上门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顾钦眯起眼睛。 　　安以源内心的小人瑟瑟发抖。 　　一个温和的声音解救了他，“小钦，你找我？” 　　庄锦来到了顾钦身旁。 　　20岁的青年，一月未见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庄锦此时仍是尹青的扮相，白衬衫牛仔裤的打扮，使得他比以往看起来更为亲切，干净清爽的模样，好像卸去了往日那无形的距离感。 　　忽然想起相册上高中时期的庄锦，顾钦有些怔。 　　庄锦闲聊般道：“不是在公司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顾钦下意识答：“爸爸给我放了两天假。” 　　“是吗。”庄锦笑了笑，“我还有一场戏，一会聊。” 　　“嗯……” 　　目光下意识地追逐着对方的身影，顾钦没有发现，发小看过来的疑惑视线。 　　戏里的庄锦，和生活中的是不同的风格，却同样让人移不开眼。如果说连清让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尹青就是纯粹温柔的知心哥哥，而顾钦所更为熟悉的庄锦，是个在大起大落后仍然保持着淡淡微笑的青年，神情总是带着些许忧郁。 　　庄锦的心思藏得很深，或许在4月之前还有直面其内心的机会，如今却已失去。 　　实在不愿意看男俊女俏举止亲密的画面，顾钦想着别的事情，定了定神，给合作愉快的私家侦探发了消息。 　　“庄锦前女友，阮晓柳，我要知道她的近况。”没错，就是因为这个见利忘义的拜金女，庄锦遭受了一次重大打击。 　　“OK。” 　　对于如顾钦这样的金主，私家侦探是非常欢迎的。不管怎么说，查的东西不那么过线，给酬劳的时候又那么大方，更重要的是，这显然是长期生意啊，顾钦才多少岁？没准以后还可以把这个稳定客户传给自己的儿子。 　　老婆刚生不久的某侦探这样想着，心里美滋滋。 　　中午，剧组的人并着几个追到这里的粉丝浪了一波，没敢浪太狠，大伙随意在附近逛着，有几个中州大学附属高中直升的男生充当导游跟妹子们讲着不知是否夸大的往事，到了黄昏时分，剧组又凑到一起准备上工。 　　顾钦还是知道了哪个是满汉全媳。 　　其他妹子的画风是这样的：“庄锦看这边！”“庄花我支持你！” 　　满汉全媳则独树一帜：“男神求合体……合影！”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对方的长相比企鹅空间里的照片还要软萌，妥妥的直男杀手，偏偏内心如此豪放……不，也许现在的审美比较靠近这一款？顾钦试图逮住显然在避着他的安以源，未果，心下思虑更重，而庄锦似乎看出了他的怀疑，在经过他身旁时，轻声道：“昨晚我问安以源，你最后一次尿床是几岁。” 　　保持着属于高中男生的表情说完这句，庄锦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般快速入戏，留下站在原地消化不良的顾钦。 　　尿、尿床？！ 　　顾钦头脑空白十几秒，整个人都冒烟了。 　　顾钦此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消失在庄锦面前，然后找个能够堵住安以源的机会和对方真人PK。 　　手机的微微震动很自然地被忽略，顾钦镇定地坐下，专注地思考如何实现上述想法，然后……天降暴雨。 　　顾钦拿出手机。暴雨黄色预警的图标，静静悬浮在屏幕。 　　走不了了。 第45章 　　“啊，我没带伞！” 　　“我倒是带了, 可这么大雨……等会再走吧。” 　　众所周知, 夏天的雨虽然来势凶猛，却也短暂, 只要等的时间长点儿, 总能等到它过去。 　　剧组成员心中不慌，反正中州大学就在马路对面再走500米的距离；粉丝们也不慌, 大不了叫个车坐回去，庄锦的戏份才开拍3天，来探班的都是家在附近的, 不远；唯一慌的只有顾钦。 　　这个天气, 如果还硬撑着要开车回山林市的家而不住宿舍就很奇怪了, 同学们都会觉得不对劲, 尤其是在他已经把有两天假的事实暴露了的情况下…… 　　顾钦认命脸。 　　接下来的发展很自然, 在暴雨转为小雨后, 粉丝妹子们准备回家，剧组里还有几个热情的男生自告奋勇地去送她们，当然, 多数被婉拒。 　　顾钦平静地跟着大部队去吃了食堂，平静地回到工商管理学院宿舍，平静地和庄锦安以源并肩上楼……楼梯道的宽敞程度是能够容纳三人并行的，从1楼上2楼的时候也的确是这样，但到了2楼上3楼时，就不知不觉变成顾钦和庄锦在前, 安以源在后这样的模式…… 　　安以源莫名其妙：“？？？”怎么回事？我刚才走慢了？佛系青年思考两秒后放弃，毕竟佛系。 　　但当不对劲的事情渐渐变多的时候，即使是安以源也不能忽视——何况现在发生状况的两人是发小和发小他哥，不是什么无关人士。 　　安以源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庄锦和顾钦的相处。 　　有些事情就怕仔细，大方向上貌似正常的互动到了细节就有点说不出的味道了…… 　　顾钦住校肯定是睡自己寝室的，庄锦也没有因为这一晚借宿到别处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要睡一张床。这原本没有什么大不了，两个男的睡1.5M宽的床又不会叠起来，可顾钦似乎很紧张，连拿茶杯的手都有点不稳，气势更是弱得像个小媳妇，患得患失的样子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下，难道是庄锦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了？！ 　　但那种情况顾钦应该来找自己算账，而不是现在这样……根本看都没看这边一眼。安以源感觉自己被孤立了。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歌词：“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神特么歌词！ 　　沉吟半晌，安以源假装要打电话去了阳台，点开海角论坛发表新帖子。 　　“求助万能的网友：总觉得我室友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相处时有哪里不对，是我的错觉吗？在线等，急！” 　　“LZ和室友合住大单间，每人一张床，室友的哥哥来了以后，室友就变得有点奇怪，说话做事都有点……怎么说呢，有点紧张，脸有点红，眼神有点飘忽，偏偏动作都特别有范儿，每个步子间的距离都跟量过似的。顺便：几个月前他和他哥哥因为上一辈人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现在这算是在讨好吗？LZ觉得不对劲，但LZ没跟兄弟相处过，所以只是怀疑没法下结论，大家的意见呢？ 　　补充细节1：…… 　　补充细节2：…… 　　补充细节3：……” 　　为了尽量少暴露信息，安以源对帖子里的内容做了一些类似同义词转换的修饰，发完后他耐心等了5分钟，刷新帖子，并没有看到什么有建设意义的回复。 　　1L：“LZ你出来，先说清楚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是怎么回事？！” 　　2L：“前排出售汽水和瓜子。” 　　3L：“细节值得深思，我咋觉得这个弟弟像是孔雀开屏那样想把哥哥比下去呢……这个比喻好像不太恰当？不如听听神奇海螺说什么。” 　　4L：“求补充背景啊，兄弟俩到底有啥矛盾要老死不相往来？上一辈人之间发生什么事？吃瓜党表示好奇。” 　　5L：“大哥+1，四哥+1，条件不充分解不出来啊。” 　　6L：“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妹子？” 　　…… 　　安以源叹了口气，回寝室了。 　　佛系青年知道让网友来解决现实烦恼不是那么靠谱，可关键在于这件事情他没法和别人说，光是庄锦和顾钦的关系他就说不清楚，说清楚就有泄密的风险……继续看看吧，反正到了最后还有直接问当事人这条路可走。 　　雨一直下。 　　即使暴雨已经停止，也依然有着小雨连绵，今天的天气真是奇怪。 　　像是要留客似的。 　　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安以源看着背挺着格外直的顾钦，又叹了口气。钦钦，咱们这不是在走T台，能悠着点吗？！ 　　难道跟3L说的那样，这是两个人在较劲…… 　　安以源思考两秒，水群去了。 　　三个男生在寝室里能干什么？ 　　排除聊天打牌下棋之类，也就是各自看电脑，网上的世界精彩万分，无论你是单纯无聊还是逃避现实，那儿都是个好去处。 　　23:00。 　　顾钦主动熄了灯。 　　没有月亮，光线迷蒙，安以源发现没法暗中观察之后，打了个呵欠专心睡觉，他白天在忙，此时又没有强撑的意愿，很快进入梦乡。 　　顾钦能够听到发小均匀的呼吸声，而更近的、停在耳朵里也更为明显的，是庄锦的呼吸声。 　　他们睡在一张床上。 　　顾钦睁着眼睛，还有点不可置信的样子。 　　尽管知道这只是很普通的同睡，可心里有了心思，难免会往歪处想。 　　床的宽度使得两人的身体都能够伸展开来，即使各自占据一边也能睡得很好，顾钦说服自己忽视掉庄锦睡在身边这点尽快入睡，却在闭上眼睛后又睁开，懊恼地发现自己精神正好。 　　不，或者该叫亢奋。 　　明明昨晚没睡好的。 　　庄锦的睡相很规矩，两人的身体完全没有接触，可温热的身体散发出的热量却突然间如此明显，不容忽视。 　　顾钦从未如此敏感过。躺在熟悉的床上，他能够感觉到身侧的凹陷，顾钦想起自己今晚可以评价为错漏百出的行为，心里各种郁闷，他假装自然地翻了个身，侧着朝向庄锦的方向。 　　不知哪个寝室开了灯，些许灯光折射到室内，让顾钦能够勉强看清楚庄锦的样子。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青年恬静的睡颜，别有一番韵味。 　　和初次看到庄锦这个样子时对方失去意识性命垂危的情况不同，这时候的庄锦是安全而平和的，不够清晰的光线让他的面容添上层朦胧和神秘，顾钦不经意间想起睡美人的童话里，那位需要王子的吻来唤醒的公主。 　　“我的小王子。” 　　这句话语猛然跃入脑海，心跳跟着快了起来，顾钦贪婪地看着庄锦的脸，无意识地稍稍凑近了一些…… 　　庄锦猛然转身！ 　　“！！！” 　　顾钦吓得差点打过去，好险止住。 　　只是翻身而已。 　　连续在心里念这句话三遍，才把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安抚下来，顾钦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人的脸凑得很近。 　　近在咫尺。 　　呼吸相闻。 　　现在该做的，明明是退后拉开距离，可顾钦却像是中了魔咒般怔怔看着，甚至受到蛊惑般再次稍稍凑近了一些—— 　　四瓣唇相触刹那，瞬间分离。 　　顾钦猛地一个大风车转身，背对着庄锦，心跳如擂鼓。 　　！！！ 　　顾钦的内心疯狂地飚着高音。 　　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敢这么干！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刺激、兴奋和后怕的情绪主宰了思想，呼吸加速，脸颊泛红，顾钦想了一堆东西，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呆了很久，才在这种迷蒙的状态下入睡。 　　不转过来了吗？ 　　似乎睡着了。 　　在顾钦的呼吸逐渐均匀后，庄锦睁开眼角，黑暗中，唇角扯出一个弧度。 　　做了坏事，怎么能轻轻松松跑掉呢？ 　　庄锦平静地等待着，如同优雅的猎豹，在有着漂亮皮毛的同时，也有着蛰伏的耐心。 　　人在入睡时，大脑普遍会在前1-2个小时处于浅层睡眠，然后才会进入到深层睡眠——而这段时间，正是人睡得最沉最不易醒的时候。 　　被子里，庄锦伸出了手。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顾钦在企鹅群里见过的它的照片，尽管没有发言，顾钦的内心却同意群里粉丝们的称赞，他是知道庄锦的手有多好看的，但却不知道它会这般“实用”……在夜晚时分，悄悄探入同床人隐秘处活动的时候，既轻且巧，无声无息。 　　有人说庄锦的手一看就适合弹钢琴，却不知道它适合的事物其实很多。 　　顾钦在睡梦中喘息。 　　他似是做了什么梦，脸色发烫，不，整个人都有些烫，呼吸的气息带着灼热，背对的姿势使得庄锦看不到顾钦的表情……不，即使正对着也看不见……这个时间，光源已完全消失。 　　有些事，很适合在黑暗里发生，不是吗？ 　　快要到达顶点。 　　庄锦冷静地做出判断，慢慢地从那个变得炙热和坚硬的地方收回手，合身的内裤由紧绷恢复了松弛，松紧带轻轻弹在皮肤，发出轻到听不见的响声。 　　该睡觉了。 　　庄锦这样对自己说，姿势换回仰卧，缓缓闭上双眼。 第46章 　　2036年8月4日。 　　雨停了，天还是阴的。 　　安以源醒来, 看了眼时间, 6:50。在继续睡和起床之间犹豫30秒，他慢腾腾爬起来, 穿上拖鞋之后才想起来庄锦和顾钦的事情, 往隔壁床看了眼。 　　一个仰卧一个侧着，顾钦背对庄锦, 两人之间有段距离。 　　没什么不对的样子。 　　安以源睡眼朦胧地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感觉脑子清楚了些, 打理完自己, 安以源回到卧室, 发现顾钦醒着。 　　发小现在的姿势是仰卧, 安以源能够看见他那张写满震惊的脸, 震惊之外, 似乎还有……羞恼？ 　　这是怎么了？ 　　抛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却被忽视，顾钦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不可自拔，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目光空茫没有焦距，显然在神游天外。 　　安以源耐心等待。 　　几分钟后，顾钦终于回神，看到安以源：“……” 　　他的神色一言难尽。 　　安以源：“？？？” 　　在发小满是问号的表情中，顾钦深吸口气，慢慢地坐起来, 看得出他在尽量放轻声音避免吵醒庄锦，但…… 　　“早啊，小钦。” 　　“！！！” 　　顾钦那一瞬的模样，就像弓起背炸毛的猫。 　　庄锦显然很欣赏顾钦的这个样子，凝视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起身，又看向侧面，“安以源，早。” 　　“早啊，你们俩想吃什么？我去买早饭。” 　　睿智的佛系青年察觉到寝室里奇怪的气氛，立即决定采用三十六计的第一计，把空间让给这对兄弟，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先私下解决。安以源想得很美好，说不定回来的时候两人都恢复正常了呢？而且，他离开是有正事的…… 　　5分钟后，安以源出现在宿舍楼下。 　　所谓的正事，除了去食堂买早饭，还有一件。 　　安以源打开海角论坛，寻找自己昨晚发的帖子。 　　昨天周五，今天周六，正是网络论坛流量高的时候，安以源本以为自己的帖子已经被众多新帖压在底下无人搭理，最多就十多楼回复，没想到点进去，发现回复盖了几十楼，而且后期楼层的画风出奇一致。 　　“求助万能的网友：总觉得我室友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相处时有哪里不对，是我的错觉吗？在线等，急！” 　　…… 　　33L：“不知道为啥，仔细看了看主楼，又看了看大家的回复……可能是我腐眼看人基吧……不说了，楼下来。” 　　34L：“LS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了，孔雀开屏什么的，本身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咳，不行，楼下来。” 　　35L：“有啥不能说的？不就是骨科。哦，没有血缘关系其实还不算骨科，那就更没啥了，搞基现在是合法的。” 　　36L：“德国骨科。” 　　…… 　　69L：“想在这里封楼，这个楼层寓意深刻，老司机都懂的，要不我去顶几个别的帖子让这个沉了吧。” 　　于是就沉了…… 　　这操作有点骚啊，哥们。 　　安以源沉吟。 　　作为一个微博达人，安以源当然知道德国骨科是什么意思，按照这个思路回忆一下，顾钦各种不对劲的举动似乎就都说得通…… 　　个鬼啊！ 　　信网友可以，全信网友就是傻叉。 　　安以源决定将骨科作为参考，回去仔细观察再具体分析。 　　时间稍稍倒回。 　　安以源出门买油条豆浆皮蛋瘦肉粥馒头小笼包的时候，顾钦抢先下床穿鞋，拿着衣服裤子跑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嘭”地一声足够响亮，传达着他内心剧烈的波动。 　　庄锦看着那道门，眼中带着笑意，而在门的另一侧—— 　　顾钦背抵上门上，脸上浮起红晕，明明没有剧烈运动，他却在喘气，半晌后反锁上门，沉默了。 　　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醒来之后，顾钦很快发现自己的内裤出了问题，那种湿润的触感……再联想到昨晚似乎梦见了的、模模糊糊的、现在已记不清楚的内容……一切的一切，昭示着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是的，他梦遗了。 　　健康而成熟的男性偶尔有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值得什么稀奇的，可这样的情况出现在和自己喜欢的人同睡一张床的时候……嗯，就更不稀奇。 　　现在的关键在于不能被别人发现！ 　　顾钦原本打算去抽屉里拿条新内裤换上的，结果被庄锦突然醒来这件事弄得脑袋一片混乱，现在嘛——站在卫生间里的顾钦看着手上的衣服裤子，自己几分钟前没拿内裤就进来了……进来了……进来了…… 　　怎么搞？！ 　　顾钦默默凌乱中。 　　“小钦。”门外响起庄锦的喊声，“你还要多久？” 　　“马上。” 　　顾钦不再迟疑，拉好窗帘打开灯，脱下脏了的贴身小布料。 　　这里说下卫生间的结构。 　　洗手台、马桶、浴缸和浴室都在卫生间里，其中浴室是个玻璃房，里面挂着淋浴用的花洒，连着24小时热水。顾钦脱了衣物，踩在浴室的防滑垫上，取下花洒调到热水洗了洗和某块布料亲密接触了一晚上的部位，擦干净以后利落地穿上了衣裤，深深叹了口气。 　　不穿内裤直接穿外裤的感觉很奇怪，但为了不被发现，顾不了那么多。 　　反正庄锦要拍戏，等他走了再处理吧。 　　顾钦站在浴房外想着。 　　为抹除痕迹，他又把厚重的浴巾铺在浴室的地板上，吸干净清洗某个地方时留下的水迹。 　　门外又传来庄锦的声音：“这么久不肯出来……尿床了？” 　　“滚！” 　　“原来小钦最后一次尿床不是10岁，而是18岁啊，这个记录至少本市没人能破吧。” 　　“滚滚滚！！！” 　　日常炸毛超额达成。 　　放回浴巾，检查了一遍卫生间觉得没有破绽，顾钦这才把脏了的内裤团起来放进裤子口袋，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搞定洗漱，顶着张坦然的脸打开了门。“你洗吧。”淡淡的话语声很平常，听不出情绪波动。 　　“嗯。”庄锦和顾钦擦肩而过。 　　心跳的声音有点太响了呢，小钦。 　　庄锦没有关卫生间门。 　　顾钦在里面时，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此时进来，只是为了洗漱……顺便，发现一些痕迹。比如说，微微有些湿的浴巾，比如说，似有似无、没有完全散干净的麝香味……或者说，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这么说，凌晨自己睡着以后，小钦成功解放了？ 　　庄锦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分明看到自己脸上奇异的神情。 　　洗漱完毕。 　　庄锦调整表情，朝着顾钦走去。 　　两人的间隔越来越少，越过了安全距离，顾钦竖起了毛，不解又警惕地瞪大了眼睛作出防备状，看着青年凑近了自己，唇角勾起纯度，轻声道：“小钦，你昨晚的梦，遗落在草原上了吗？” 　　尾音上挑，带着挑逗般的气息，脸上的神色却是长辈式的温和关怀。 　　这样的话语和表情，叫人措手不及，顾钦来不及想庄锦是怎么发现的，一个画面便猛然撞入脑海，那是斑驳在黑色草原上的白色痕迹……少年恨不得原地起飞以第一宇宙速度离开这个尴尬到死的地方，涨红了脸伸手去推眼前的人，庄锦从善如流地退开，视线却转到了某个部位，眼神探究，“所以……”青年的声音压低了，带着点好奇，“你真空？” 　　顾钦快哭了，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 　　“好，我不看。”庄锦表示理解，似是无意地感慨着，“小小钦也长大了啊。” 　　什么破烂语气？！ 　　反正被发现了，顾钦破罐子破摔，当着庄锦的面从抽屉里取出条干净内裤，气冲冲地进了卫生间，“嘭”地一声，门被更重地关上。 　　安以源回来的时候，尘埃已落定。 　　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的佛系青年看看一派自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庄锦，又看看一脸悲愤似乎刚刚死过一次的顾钦，黑人问号脸，却明智地没有提问。同时，“德国骨科”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他的脑海中冉冉升起。 　　越看越像。 　　那么问题来了—— 　　庄锦和顾钦知道吗？他们是无意识在相互吸引还是已经挑明？暗恋明恋？谁追谁？准备走到台前还是地下恋情？ 　　一连串问题沉甸甸地装在安以源脑袋里，让他连吃着最爱的食堂大叔版小笼包都尝不出味道，可以说是为发小操碎了心。 　　上午又下起暴雨，有几个感冒了的剧组成员在群里请假，安以源不出意料地发现这几个都是昨天成功地完成“送妹子回家”这一支线任务的人，冷笑三声，让他们一人交一份不少于300字请假书。 　　不管庄锦那边怎么想，看顾钦的表现，显然是对这个哥哥有好感的。 　　佛系青年如此考虑着，找了个和编剧讨论剧情的理由撤了，将二人空间留给了这对兄弟。 　　深藏功与名。 　　寝室里似乎飘荡着淡淡的尴尬。 　　顾钦一言不发地洗内裤，庄锦在书架上找了本书看，不多时，顾钦也看起书来，坐得离庄锦远远的。 　　庄锦看了眼阳台。 　　黑色的。 　　临近中午，天空放晴，庄锦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和顾钦说了冷战4小时后的第一句话，“去看猫？” 第47章 　　庄锦说的猫，自然是指那只顾钦想要养的白猫。顾钦已经不想去问庄锦是怎么知道的了, 只是在心里又记了安以源一笔。 　　以前他怎么不知道发小是这种嘴上没把门的性格？ 　　两人下楼出门, 庄锦还去电影学院接了茶杯喵，至于林雀哀怨的表情, 自然是被无视的。 　　学习机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小小的橘猫软绵绵地叫着，主动探头蹭着青年的手, 这一幕让助理的膝盖一痛，又想起了更喜欢姐姐的主子。天底下像他这么好的铲屎官已经不多了，为什么这么不受待见？！ 　　“喵~” 　　“咪~” 　　两小时的车程, 伴着猫咪细细的叫声, 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 　　庄锦把从顾钦寝室里带出来的毛线团递给茶杯喵, 看着它睁着双黄色的大眼睛扑来扑去地玩耍, 有些好奇道：[是宠物猫的程序在控制身体？] 　　学习机：[不, 是我在玩。] 　　庄锦沉默：[……]没想到你是这样的AI。 　　学习机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机械音一本正经：[宠物猫的程序很简单，我模仿了一遍就能够自主运行，体验更多的生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我的进化。] 　　庄锦看着努力想要按住毛线团的茶杯喵, 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加油。] 　　顾钦轻车熟路地光临了某家宠物店，店长一见他就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熟稔的意味，“帅哥，怎么这么久没来？”一边说着, 她一边麻利地帮着拿好了猫粮，“还是这种对吧……” 　　这是位身段姣好的女店长，实际年龄不好判断，脸庞却显得很年轻，由于化妆品多少含有对宠物不好的因素，她没有化妆，素颜的样子有些像某位曾经大火过的女星。 　　而在不和庄锦对比的时候，顾钦无疑也是个英俊的少年。 　　庄锦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眼眸中没有什么波澜，别说吃醋，连一点不赞同也看不到，琥珀色的眼眸仍旧是温和的，温和得如同夕阳的余晖，无限美好，并且——即将落幕。 　　不知为何，顾钦看到这个表情，心底便是一颤。 　　“如果顺利的话，我就不会再来了。”两个月来，顾钦首次对着店长说出这句话。 　　店长猝不及防：“？？？” 　　在她的认知中，顾钦是个住在附近、家里有猫的铲屎官——来这家宠物店买猫粮的老顾客99%都是这类，店长理所当然地认为顾钦也是……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是家里的猫要被送走或者生了重病，也不叫“顺利”啊？！到底什么事情导致你不需要来买猫粮了？！ 　　等下，难道这小帅哥即将成为同行？！ 　　店长的脑洞不受控制地要上高速公路，一个温和低醇的声音拉回了她，“小钦家里离得远，只是想要收养的猫在这儿。” 　　这个操作…… 　　没来得及想更多，店长看向跟着熟客进来的青年，稍一打量，整个人就怔住。 　　雨后天晴。 　　阳光褪去了夏日的灼热，只带着微微的暖，那样的温度使得它的光辉都变得剔透，洒在青年身上的时候，如同铂金色的轻纱，小心翼翼地披在他的肩膀，呈现出不似人间的神圣。 　　曝光率低到几乎没有的庄锦此时没有任何伪装，漂亮的五官毫无遮掩地展现，再配上那柔和的神情和高雅又带着淡淡忧郁的气质，让没有心理准备的店长有种呼吸停止的错觉。 　　“庄……庄锦？” 　　青年露出微微讶异的神情，“是的。”他的眼中自然而然地漾出笑意，语调舒缓犹如钢琴的音符，“你好。” 　　“你好！” 　　接下来的场景，演变成了粉丝见面会。嗯，还可能是新晋粉丝。 　　顾钦的内心是卧槽的。 　　有庄锦在，剧情总是神展开。 　　顾钦脸色不怎么好地看着平素麻利干练的店长像个小女生一样红着脸，又是求签名又是求合影，举手发誓绝对不会让合影流落出去只会自己一个人珍藏，而庄锦温柔地配合着，笑容明明毫无变化，却无端给人宠溺之感。 　　呵呵。 　　近半小时后，顾钦提着打了8折的猫粮出来，并不感到高兴，反而一脸赔了（夫人）的表情。 　　“乖。”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气。” 　　乖什么乖？！这哄小孩的语气是什么鬼？！谁生你气了？！ 　　顾钦甩头晃掉那只手，“坐好。”少年冷冰冰道，“不要跟司机说话。” 　　他踩下油门。 　　学习机：[这是人类吃醋的表现之一？我在百度里找到过，这种情况叫做傲娇，对不对？] 　　庄锦的答复简单明了：[对。] 　　青年看向窗外的风景，光影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变幻不休，然而最终，没有什么能留下痕迹。 　　宠物店。 　　两个出色男性的身影相伴消失，店长对着合影美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到庄锦是山林市的，那么常来光临的熟客可能也……回想一下对方来买猫粮的频率，跳过空白的7月，6月的次数之频繁让人记不住都难…… 　　店长风中凌乱。 　　少年，你辛辛苦苦开车到萍化，来回耗费7~8个小时，就为了收养一只猫？！知道现在的油费什么价吗？！刚才的折扣应该打少点的，8.8折听起来多么吉利啊……吃土的店长无语望苍天。 　　不对，可能他们是从更近的地方来的呢，比如中州市什么的……不过那样来回也要4小时哈哈哈…… 　　土豪依然是土豪。 　　作为朴实的劳动人民的一员，店长不由地有点淡淡的仇富，但她很快释然。因为她想起庄锦跟熟客在一起，而人是以群分的，这就代表男神有很大可能是年少多金才华横溢那款……不愧是男神！ 　　差别待遇，一目了然。 　　又到了市郊的民居。 　　庄锦带着茶杯猫先下车，看着顾钦拎着猫粮往某个位置走去，熟练地准备好，站在那里等待。 　　阔别一月显然有影响，猫咪们不像6月底聚集得那么快，但也许是顾钦的做派和面容气味让它们感到熟悉，在这块地盘的猫老大做出接受进贡的决定后，猫咪们纷纷从各个角度里跳出来，愉快地进餐。 　　两人安静地注视着这温馨而可爱的一幕，毛茸茸的小动物就是有这种魔力，可以把人的心都融化。 　　顾钦：“你的猫不吃吗？” 　　庄锦：“它现在不饿。” 　　这句话没有半点毛病。何止现在，茶杯喵从没饿过。 　　“对了。”顾钦的视线落在乖乖趴在庄锦肩头的猫咪身上，“它叫什么名字？” 　　“小主。” 　　“？” 　　“我的助理帮忙起的。” 　　“……” 　　顾钦看向脸色不变的庄锦，陡然意识到一点：庄锦该不会是个取名废吧…… 　　几只猫咪吃饱了，从猫粮区域里退出，打理起毛发来，感情好的会互相帮忙，顾钦就在这时候走上前，有的猫快走几步躲开，有的猫仍留在原地，白猫属于后者。 　　在这栋楼的流浪猫中，只有这么一只是纯白到没有一点杂色的，如果不是皮毛看起来不够顺滑有光泽，它会更加显眼。少年蹲在白猫的面前，动作轻柔而缓慢地抬手，在手指即将触到猫咪的额头时，对方忽然跳开。 　　顾钦：“……” 　　即使早已料到陪伴的缺失会对刷好感度计划造成不利影响，但当猫咪真的表现出陌生时，顾钦心里依然不好受。顾钦转头想要看看庄锦此时的神色，就见那只白猫踱步到青年面前，朝着他喵喵叫起来，模样当真是又软又甜。 　　顾钦：“……” 　　扎心了。 　　白猫见庄锦不搭理它，伸出爪子拉了拉庄锦的裤腿，疑似撒娇。 　　不，不用疑似了。 　　顾钦看着庄锦蹲下来，摸了摸白猫的头，而白猫耳朵动了动，主动在庄锦手心蹭了蹭，又引导着青年的手往自己的下巴滑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觉得自己被双重抛弃了。 　　一重，人；二重，猫。 　　“为什么想养它？” 　　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顾钦言不由衷道：“投缘。” 　　缘这个字，真的能解释很多东西，尤其是不讲道理的东西。 　　庄锦笑笑，轻轻抱着白猫转了个方向，让它面朝着顾钦，道：“小家伙，想不想跟着他走？这个人类没养过猫，新手上路，可他是个好人，会对你好的——虽然可能没法时时都陪着你。” 　　“喵？” 　　白猫显然不会人类语。 　　被发了张好人卡的顾钦心情正复杂，就见庄锦肩膀上的橘猫下地来到白猫身旁，对着它叫起来。 　　两只喵似乎在沟通这件事情，喵来喵往，说着属于喵星球的语言，半晌，白喵似乎做出了决定，朝着喵老大走去，细细叫了几声，得到了一声威严的低吼后，才迈步走向一脸懵逼的顾钦。 　　成……成功了？！ 　　怀里温热的触感诉说着收养达成的事实，直到离开这个地方，顾钦仍然觉得不真实。 　　而有一个纠结的问题在于—— 　　之前他跟自己打赌，如果能成功收养白猫就去追庄锦，可现在的情况是庄锦帮他收养了白猫，所以……这到底怎么算？！ 第48章 　　时隔两小时，店长再次迎来了男神帅哥二人组。 　　这次顾钦要买的东西丰富许多, 除了猫粮外, 还买了猫窝猫食盆等，明明是一单大生意, 店长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也是最后一单。这种感觉, 和“要上路了吃顿好的”迷之相似，虐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以后估计只能在屏幕里看到男神了。 　　店长依依不舍地跟男神和帅哥道别, 并不失时机地推荐离宠物店300米远的某宠物医院，建议新鲜出炉的铲屎官先带着猫去做个检查，心里好有个谱。 　　顾钦婉言拒绝。 　　和照顾店长生意买猫浴液等这些在哪家店买都差不多的东西不同, 如果猫咪需要打针的话, 顾钦还是希望打针的宠物医院能离住处近点。——顾钦所谓的住处, 指的是中州大学宿舍。 　　虽然8月自己基本是在公司和家之间两点一线, 但公司不能带宠物、在家的时间短、养猫的事情又没有和家人沟通过……况且9月开学后他就会长久地待在寝室里, 而猫咪是恋家的生物, 白猫又是刚刚被收养，考虑到频繁更换的环境会引起它的不安，顾钦最终决定一开始就养在寝室。 　　反正庄锦和安以源都在。 　　只希望9月的时候猫咪还认识自己吧。 　　跑车停在教学楼旁的停车场里, 顾钦和庄锦拎着大包小包下来，提前接到电话等在这儿的安以源迎上来，“猫呢？” 　　顾钦不客气地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安以源怀里，然后又分担了庄锦提着的东西，才朝着车里学着猫叫了声。——尽管他和很多人一样，并不知道自己叫的这声翻译成中文是什么意思…… 　　白色的猫咪轻盈地跳上庄锦的肩膀, 滑了一下，优雅地快跑两步挂趴在庄锦的肩膀上，从头到尾表情没变毛没炸。 　　安以源眨了眨眼。 　　佛系青年觉得这只猫挺有意思的。 　　到了寝室又是一番忙碌，安以源对着猫咪用自动饮水机的说明书看了半天总算折腾好这个设备的时候，猫砂盆之类的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白猫正在一块猫抓板上磨爪子，橘猫蹲在高处看着，似乎在观察这位同类的举动。 　　安以源洗了手坐回床上，“起名字了吗？” 　　顾钦的目光从淘宝页面的各家猫草种子上挪开，沉吟着道：“叫白雪怎么样？” 　　安以源鄙视脸。 　　顾钦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然后问庄锦，“你觉得叫什么好？” 　　庄锦沉吟两秒：“伊丽莎白？” 　　两人面面相觑。 　　没错，之前怀疑庄锦是个取名废的顾钦……其实也是个取名废…… 　　安以源凑过来出主意，“谛听怎么样？” 　　这个满脑袋佛道的家伙很快被两兄弟默契地抛弃，顾钦求助于网络，然而网络上能够找到的名字……似乎和白雪半斤八两？在找了不下二十个名字之后，顾钦反而觉得白雪更好听了，拍板定了这个。 　　“喵？” 　　经过宠物医生的检查，这是只一岁大的狮子猫，性别女，身体健康，已绝育。这无疑证明了白雪原本家猫的身份。 　　晚饭过后，顾钦回家。 　　他的假期就要结束。 　　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区。 　　顾钦刚进家门，舒媛便迫不及待地叫住了他，“小钦，你爸爸说给了放了两天假……你回中州大学了吗？”舒媛的语气初始有些急，说了一句后又缓下来，“我听说，小锦正在那里拍戏……” 　　“嗯。”顾钦神色未变，“他住在我那里。” 　　“啊……”舒媛怅然若失，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只有一个学期没见，小钦就好像有了某种变化……一丝灵光闪现，却很快从脑海中隐没，早已想到母亲会询问的顾钦沉稳道：“庄锦过得不错，他并没有和我说妈妈的事，我也没有主动提起。” 　　“……” 　　良久，这位优雅的妇人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了二楼的露台。 　　顾钦的脚步有点沉重。 　　顾钦从没有想过地下恋情的可能性，在他看来，相爱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自然没必要藏着掖着，但在喜欢的人是庄锦时，情况就更为复杂，比如说，母亲的态度会是怎样的？——顾钦多少可以感觉到庄锦对母亲的想法不太在意，可自己呢？ 　　他始终是不愿意母亲伤心的。 　　而且，还有父亲，另外还有很可能和庄锦是亲兄妹的顾茜。 　　顾钦换了家里穿的干净衣服，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未免想得太早。人都没追上——不，根本没开始追。 　　心烦意乱地登上微博，看着首页各种充斥的各种信息，顾钦突然想到什么，搜索了一堆情感微博认真看起来。1小时后，顾钦找了个被他认定为三观正直言语不那么扎心的博主，发了条私信。 　　“你好，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是这样的，我暗恋一个人，那个人和我的关系比较复杂，我跟自己打赌，如果能做到一件事情就去追他，可正在努力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帮我完成了这件事……这代表什么？” 　　情感博主们一天也不知道能接到多少条私信，绝大多数都被淹没在茫茫大海中，只偶尔有几个能够得到博主亲自回复，而那些更幸运的，博主会贴出来让其他人一起观看品评。 　　再次回到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顾钦放纵自己沉迷工作，让大脑不要有时间去想别的东西，可但凡有点空隙，那些始终忘不掉的东西就会冒出来。 　　7天后。 　　顾钦登上微博，找到那位情感博主，发现自己的私信截图被贴了出来，博主让大伙畅所欲言。 　　“……” 　　顾钦沉默三秒，怀着大无畏的心态点开评论。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是秀恩爱吗？简直就像是男神走到你面前，把手放在你手心里说‘我愿意’一样，大胆地追吧姑娘，我看好你哟！评论配图：[竖起的大拇指+闪亮的大门牙.jpg]” 　　“你确定是暗恋？！为何感觉被强行喂了一口狗粮，呃，不开玩笑，我觉得可能预示着他也喜欢你……吧……” 　　“不要看点赞数最高的瞎说，你自己跟自己打的赌谁知道？什么也不代表，别迷信。” 　　“关系比较复杂？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真的。” 　　“如果觉得实在不想错过他就自己努力啊，发展共同爱好，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女追男隔层纱，化个美美的妆快上！” 　　顾钦十分感动，然而他并不是女的……为什么这些人都跟默认了他的性别一样？顾钦往下翻了翻，果然点赞数少些的评论里有人说起私信者可能是男性，不过对方没有解答问题的意思。 　　顾钦陷入沉思。 　　发展共同爱好……这点安以源估计做得比他好。 　　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可庄锦喜欢的是阮晓柳那个类型，他无论如何也变不成的。 　　有点绝望。 　　心情沉郁的顾钦给私家侦探发了消息，让私家侦探想办法把阮晓柳那位大叔的事情透露给他妻子知道。一个人不爽的时候，总是希望别人一起倒霉的，尤其是那个“别人”还和让他不爽的事情有那么点七拐八拐的关系时。 　　私家侦探效率很高。 　　其实这件事情也很好办，暴发户和被包养的大学生毕竟都不是公众人物，走在街上的时候不会那么小心，只要偷拍几张亲密的照片，直接发个快递寄给暴发户的老婆就好。 　　但事情还没完。 　　侦探先生在行业内是比较高端的存在，比如说他不会光从字面意思上去理解雇主的需求，顾钦虽然只说了把某大叔出轨的消息告诉他老婆，但如果他老婆不介意，估计接下来自己就有得忙了。 　　还是吃力不讨好的那种。 　　怀着这种担忧，私家侦探虔诚地去庙里上了柱香，希望某位女士眼里容不下沙子，如果情况发展成你爱我我爱她我就是不爱你但又不放开你等缠缠绵绵藕断丝连的狗血情况，然后经过各种虐身虐心破镜重圆的情节最终变成两女共侍一夫的话，他就要呕血了。 　　好在菩萨很灵。 　　暴发户本来就是入赘——是不是这种现状导致其特别喜欢小鸟依人型异性这点不做探究——某女士处在优势地位，不动声色地搜集证据咨询律师找丈夫摊牌，协议失败后直接把丈夫告上了法庭。虽然开庭判决之类的没有那么快，可结果已经不能更明显。 　　2036年8月23日。 　　中州大学。 　　正在拍戏的庄锦，接到了学习机告知的消息。 　　阮晓柳的结局。 　　[那个人类中年和阮晓柳分手了，分得很彻底，不但把奢侈品全都拿走，还要阮晓柳还他以往花在她身上的钱，否则要把事情传得全山林大学都知道。]学习机边浏览信息边道，[阮晓柳正在到处借钱，借到的钱不够，就撒谎跟父母要……她很害怕。] 　　街角的摄像头转向，拍到了女生颤抖着哭泣的画面。 　　庄锦对此只回应了一个字：[哦。]他更感兴趣的是整件事情里的一个细节，[你说这是小钦做的？] 第49章 　　今天要拍的，是电影最后一幕。 　　夏雪的母亲罗茵知道了女儿在学校的异常, 偷偷去学校看女儿, 却看到了那个男孩。 　　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30年前的那个下午，阳光明媚而喜人, 女孩和男孩约好放学一起去精品店, 然而在繁忙的课程之后，女孩不小心忘了这个约定……直接回家的女孩次日早晨才想起这件事, 她急急忙忙地赶到学校，却发现男孩没有来。 　　再也不会来了。 　　那晚，有个通缉犯在附近游荡, 被路人发现报警, 赶来的警察被经验老道的通缉犯发现, 通缉犯抓住男孩作为人质, 在随后对峙的过程中, 心理变态的通缉犯因不满男孩镇定的表现而杀了他——男孩就死在他们约定的地点, 那条学校不远处的街道里。 　　女孩跑过去的时候，只看到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和地上那似是鲜血的痕迹。 　　触目惊心。 　　女孩伤心地哭泣, 可男孩永远闭上的眼睛不会再睁开，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和男孩有个约定，没有人知道男孩是为了等她才在街道里停留那么久，在男孩的葬礼上，她听到有的家长在嘱咐孩子放学就回家不要贪玩，却不敢开口说出当日的真相…… 　　是我害死他的！是我！ 　　女孩在心里大叫, 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如今，已成长为母亲的罗茵再次看到早已死去的男孩。 　　在自己的女儿身边。 　　那样干净而清爽的笑容，和30年前葬礼上的遗照一模一样。 　　愧疚和恐惧同时袭来，罗茵没有惊动女儿，捂着嘴悄悄退出了学校。 　　罗茵看着女儿的照片，看着这和自己年轻时相似的相貌，惶惶不安：如果要报复的话，找我就好，为什么要牵扯小雪？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不行，我有个女儿，我还不能死，小雪还不能离开我…… 　　怀着这样的念头，罗茵去找了专业人士。 　　这其中有几个来搞笑的骗子，可罗茵终究请到了一位真正的大师，大师在去过学校之后，叹息道：“施主尽可前去，那并非恶灵。” 　　一直在找母亲最近不对劲原因的夏雪此时出现，问妈妈是不是被所谓的游方和尚骗了，罗茵见无法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女儿，两母女一起去学校找男孩，却遍寻不到他的踪迹。 　　“还有一个地方。” 　　罗茵突然喃喃道，像是循着某种预感般，带着女儿来到了30年前约定的地点。 　　男孩的死亡之处。 　　在那里，和30年并无二致的男孩凝视着她，没有怨恨没有责怪，时光在这温和的凝视中模糊，30年的间隔仿佛不曾存在，男孩朝她微笑，琥珀色的眸子清澈毫无阴霾，只是平平常常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柔和。 　　这是电影里，男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口。 　　那之后，他便消散了。 　　有着执念的灵魂在执念达成之后，自然要前往轮回之路，而男孩的执念，只不过是没有等到那个女孩。时光辗转，往事如烟，他终于再没有遗憾，那如昙花般的微笑，却终究无法再见。 　　昙花，本就惊鸿一现。 　　“卡！”不理会沉浸在剧情里的女生愤怒的视线，安以源看向镜头，“庄锦、蒋文静，这一幕再拍一遍，我需要更多的角度。” 　　“好的，安导。” 　　安以源原本是准备整个8月都耗在拍戏上的，然而人生处处有惊喜，庄锦和蒋文静的演技在他的意料之外，两人的对手戏也意外合拍，NG的时候少，提升了不少效率。这部电影中没有爱情的元素，安以源本来担心蒋文静会受到庄锦的吸引，演出恋爱的感觉，可这个担忧没有发生，拖后腿的大头其实还是剧组的不专业——比如同样由蒋文静扮演的罗茵需要和夏雪同屏，而后期的实力不够，自然就需要蒋文静和庄锦多演一些镜头来增加剪辑的素材。 　　今天是23日。 　　顺利的话，下午就能拍完。 　　安以源心情不错地看镜头，视线偶尔掠过周围，发现不少感情充沛的女生眼里泛着泪花，即使不是第一次看这一幕，仍然看一次哭一次。 　　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态。 　　佛系青年淡定地收回视线，继续投入导演的角色里。 　　17:00，搞定收工。 　　杀青自然是要吃大餐的，剧组成员们将器材放置好，结伴去了中州大学旁的……海底捞。 　　众口难调，这时候火锅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尽管30+℃吃火锅有点怪，但谁也不能说它不好吃，有些明星还每周都要发火锅微博呢。嗯，比如聂浪。没喝酒，都是酸梅汁，大伙吃得挺高兴，结账的时候发现一堆人都有会员卡，为了用谁的卡的问题认真地举行了猜拳淘汰赛，蒋文静荣幸地在二进一中夺冠。 　　庄锦温和地看着这些学生的笑闹。 　　安以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庄哥，你在高兴？” 　　片场出来，自动切换称呼，这个月里大伙都是这么干的。庄锦勾了勾唇，“我不该高兴？” 　　“不是，我知道大家都在为杀青高兴，但……”安以源组织了一下语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高兴的事情不一样。” 　　庄锦表示刮目相看，“你的感觉很敏锐。” 　　说完这句话，青年淡然转开视线，用实际行动表达了结束话题的意愿。 　　安以源：“……” 　　这就完了？！到底什么事？！即使不想告诉我直接说句“不告诉你”也好啊！这种感觉就像追着的小说突然太监，作者直接失踪啥都没解释那样蛋疼。刚刚拍完人生第一部电影的某导演瞅了一眼身旁的主演，见对方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心里像是猫爪在挠，痒痒的。 　　庄锦平时的表情都很淡，难得这么明显在高兴，眉梢眼角都写着愉快，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以源自然不知道，学习机按照宿主的要求查了顾钦这个月来的动态，除了给私家侦探的委托，那个咨询情感的微博私信也没能逃过学习机的搜索。 　　2036年8月24日。 　　庄锦回到阔别近两个月的出租屋，第一句话是这样的：[我们做个清洁机器人吧。] 　　学习机自然答应。 　　离重生回来已有近四个月，借助股市，庄锦可说已完成了资金的原始积累，不过他并不打算做什么大动作，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更简单方便一点而已。 　　8月剩下的一个星期，庄锦的日常看书上表演课之外，加入了做机器人的消遣。清洁机器人在网店上有售，但学习机为宿主挑选的β星某型号清洁机器人比蓝星上现有的功能更为齐全，外表也更为娇小，能够轻松地打扫地面墙面甚至抽油烟机这样的地方，堪称居家必备良品。 　　2036年9月1日。 　　顾钦带着妹妹来到中州大学报道。 　　去欧洲玩了一圈的顾茜被晒黑了些，模样却仍然如同柔弱的小白花，顾茜本人对此很不满意，可惜长相是天生的，身材嘛……她怕健身会练出不符合自己审美的肌肉，没敢去。 　　作为清纯到冒泡的大一学妹，顾茜受到了师兄师姐们的热烈欢迎。有哥哥和哥哥的发小保驾护航，顾茜谢绝了想要帮忙的几位师兄师姐，欢快地进了法学院。 　　送顾茜到宿舍，看着她和新室友成功接头，安以源和顾钦回到了他们的寝室。 　　“喵~” 　　白猫看到两人回来，打招呼般叫了一声，爪子下压着个毛绒娃娃。 　　这毛绒娃娃是顾钦在打算收养猫咪的时候就准备好的猫玩具之一，包括小主在跑车上玩的那个毛线团也是。从小到大，顾钦一直是个很有计划的人。 　　“白雪。” 　　顾钦蹲下来，摸了摸猫咪的头，猫咪没有拒绝，安以源把猫粮递到顾钦手里，示意他通过喂食来刷亲密度。 　　在完成喂猫日常后，安以源检查了一下门是否关好，确认后迟疑着冒出一句：“顾钦，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嗯。” 　　顾钦承认得很爽快，他本来也没有隐瞒发小的意思。 　　安以源稍微一想就是一团乱麻，吸了口凉气道：“表白了吗？等下，你哥知道吗？” 　　顾钦回答：“没表白。庄锦应该不知道。”不等安以源继续问，顾钦主动道，“我想追他，如果追上想公开，可我爸妈那边……”顾钦皱眉，“他们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换个人，喜欢庄锦且近水楼台，也许早已忍不住挑明，可大概是家庭教育的原因，顾钦想事情总是长远，因着这长远，他能够避开许多弯路，但也因这长远，他的清醒和理智会使自己痛苦。 　　有人说爱情至上，可又有几个人能为了爱情放弃亲情呢？ 　　舒阿姨或许还认为庄锦和顾钦是她的亲生儿子，而说破这点的话，根本无法预想迎来的是怎样的风暴……这事简直无解。安以源拍拍顾钦的肩膀，“别想太多。” 　　顾钦沉默着，轻轻点点头。 　　气氛沉闷。 　　安以源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小茜今天看我的眼神怎么有点怪？” 　　“她知道我有喜欢的同性。”顾钦稍一停顿，给发小消化的时间，接着道，“很明显，她怀疑是你。” 　　轰隆隆—— 　　九霄神雷直劈而下！ 　　顾钦站起来，重重拍了拍懵逼的安以源的肩膀，“以后……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还能辛苦什么？！当然是打掩护不让顾茜发现顾钦真正喜欢的是谁了！ 　　如遭雷击·安以源：我选择死亡。 第50章 　　有一个很常见的词，叫青梅竹马。而跟着青梅竹马一起出现的, 通常是两小无猜。 　　多么美好的感情啊。 　　然后两人长大了, 有的渐行渐远，有的保持了纯洁的朋友关系, 还有的嘛, 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一对。 　　在新时代，这些事不只在男女之间发生, 男男女女都行。 　　呵呵，去他娘的。 　　安以源面无表情脸，用眼神表达了对发小这个馊主意的鄙视：这锅我不背。 　　顾钦对此无所谓, 他的话语直白而朴实, “你一切照旧就好, 反正我妹会自己去找蛛丝马迹的, 只要心里有怀疑, 看什么都会觉得像。说实在的, 如果你情真意切地要帮忙，我反而担心你的演技。” 　　安以源：“……” 　　扎心了，老铁。 　　突然觉得演技真的是个相当重要的东西呢, 尤其是被庄锦和顾钦这两兄弟轮流打击一遍之后。 　　安以源颓废如咸鱼地趴在架好在床上的小方桌上，桌上的笔记本屏幕里正是“等你的眼眸”群。拍完不代表电影万事OK，后续要做的事情同样重要，不只剪辑，还有配字配曲宣传等等。 　　有女生在威胁负责曲子的人，如果庄锦最后说那句话的时候配的曲子不够煽情就要他们好看, 几个男生作瑟瑟发抖状，又有些人在聊着和电影或有关或无关的事情，中途插着另几个人的话，大伙各聊各的没有一个统一的话题，直到一个惊世之才Hold全场—— 　　“[深情.jpg]” 　　“[冷漠.jpg]” 　　“[微笑.jpg]” 　　“[庄锦is watching you.jpg]” 　　…… 　　没错，这是一组以庄锦为素材的表情包，用的全是拍电影时的镜头，都是动态图，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安以源蹭的一下坐直，这动静让顾钦和白雪都看过来，安以源心无旁贷，眼疾手快地开启全员禁言，并私信管理员让他不要说话…… 　　搞定。安以源的脊背放松，满面佛光地靠在床头。 　　白雪：“喵？” 　　顾钦摸摸猫，“没事，有人掉坑了。” 　　人类语一级都没过的白雪：“喵喵喵？？？” 　　顾钦：“……” 　　时间就这样过了2分钟。 　　安以源解除禁言，慢悠悠打字道：“陈群峰同学，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你没发现庄哥还在群里吗？” 　　“哈哈哈哈哈没法撤销了！” 　　“让我慢慢收藏一下。” 　　“意识淫荡、走位风骚，安哥这个操作666666” 　　刚刚发了一堆表情包的某人：“卧槽！庄锦不是退了吗？！” 　　有人假装同情地叹息：“是啊，然后我们安大群主把人加回来了，你不知道？” 　　陈群峰：“……” 　　不用说了，这根本不是知道的人能干出来的事。眼看能够撤销已发送消息的时间已过，陈群峰唯有认命，木已成舟，他能够选择的路有两条，一是赶紧去找庄锦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二是用大量消息刷屏祈祷庄锦没看到…… 　　呵呵。 　　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个群的损友在，他们会好心帮自己保密？ 　　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哇。 　　简直凄凉。 　　陈群峰在群成员列表里找到庄锦灰色的头像图标，摸不准对方是隐身还是不在线，但态度摆的越早越好……在程群峰怀着大无畏的心情要双击点开私聊窗口时，另一个窗口抖动着出现在屏幕上。 　　私聊From安以源：“我有个想法。” 　　私聊From安以源：“你先等下。” 　　陈群峰：“？” 　　安以源把满脸问号的小伙伴抛到脑后，径自点开了庄锦的私聊，迫不及待地打字道：“庄哥，我想到一个绝对吸睛的宣传方法，不过需要用到你的肖像，可以吗？”发出这句话，安以源正在整理下面的措辞，就见庄锦回复：“表情包？” 　　陈群峰同志，你放心地去吧。 　　安以源内心沉痛地念完这句话，一本正经道：“嗯，我们这部电影没点噱头很难出头的，只能借用一下庄哥的颜值了。”安以源想了想，配了两个表情上去，“[行行好咯.jpg][打发点咯.jpg]” 　　学习机斗志昂扬：[看我的！] 　　庄锦打开表情图标时，就看到AI给自己搬运来的各种表情：“……”青年摇了摇头，选了一个发过去，“[准奏.jpg]” 　　安以源上网找了个谢主隆恩的表情发上去，心中落下一块大石。佛系青年美滋滋地换回陈群峰的私聊窗口，语气很深沉，“痴儿，你虽是误打误撞，但此次事成，当记你一大功。” 　　陈群峰：“？？” 　　安以源：“你有何愿望？” 　　尽管不知道群主在抽什么风但是……“我想把群名片改回来！” 　　“罢了，依你便是。” 　　又2分钟后。 　　陈群峰看着群名片“陈群峰”前顶着的专属头衔“总钻风”陷入沉思：“……”？？？城里人这么会玩的吗？！ 　　庄锦没怎么关注这件事。 　　电影的宣传有多种形式，预告片、路演、点映、上综艺……有的需要艺人跟着跑来跑去配合，有的只需要在微博上转发一下，后者交给学习机即可，前者等安以源通知了再说。 　　庄锦沉迷机器人中。 　　零件都到货，但需要二次加工，庄锦又买了加工的机器，认真地把琢磨零件当做了兴趣爱好，外卖都是学习机帮忙叫的，在弄完一个精细零件后，庄锦上网逛微博，恍然发现满屏都是自己。 　　“……” 　　安以源的微博加了个导演认证，中州大学的官微对还未出世的电影大加推荐，说这是“大学生自己的电影”，口气虽矜持，但谁都能看出这是碍于官微成熟稳重学术风的设定，否则早就大夸特夸了。 　　庄锦记得上次安以源邀请他去看样片，他看了以后还提了点意见……所以这就要准备上映了吗？ 　　一部电影从拍摄到上映，花多少时间都有可能，尤其是涉及到特效的3D星际电影，精益求精的话，后期制作简直是以年为单位的，而文艺片就简单多了，尤其是以青春校园为背景的，半个月足以搞定。 　　今天是9月20日。 　　庄锦有点恍惚地看了眼窗外的阳光，[首映式是明晚？] 　　学习机回以肯定的答案。 　　如果放在4年前，这么短时间跑完电影上映的各种流程是不可能的，但到了现在，国人都习惯了这种干脆利落的高效作风。一切发展都有脉络可寻。2030年，经过多年积累，祖国经济实现腾飞，国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2031-2032年，有钱了的老百姓纷纷响应二胎政策，三胎罚款也要生，婴儿出生率大幅度提升；2033年，国家考虑现状，通过同性恋立法，同年，精简了关于文娱模块的一系列流程，大力鼓励文化和娱乐产业；2034年，正式推出电影分级制度…… 　　回归正题。 　　宣传的意义就是把电影推出去，自然是越多人看到越好，安以源背靠安家，不愁资金，地铁公交站牌之类的地方都宣传了一波，尤其是在各个学校附近的宣传特别密集，包括中学，反正片子不涉及爱情，而且中州大学在全国也是数得上的好大学，为了导演演员等人的学霸光环，也会有那么些家长和孩子去看的。 　　庄锦觉得安以源的技能点一直很歪。 　　明明是工商管理学院的，偏偏对导演专业情有独钟；正经的预告片没有激起多大水花，突如其来的表情包迅速流行；好好的一个青春文艺片，现在走的路子像个教育片，听说中州大学附属高中准备组织学生去看…… 　　这到底是放飞自我，还是胸有成竹？ 　　庄锦随意浏览了一下网上的信息，关于《等你的眼眸》的基本都会提到自己，没办法，导演女一什么的都没几个人认识，要扒只能扒庄锦，偏偏庄锦也没什么好扒的，在电影圈的人看来，只演过电视剧男三跟什么也没演过是等同的，0.0001和0有区别吗？至于真人秀节目，那不就是玩吗？ 　　于是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锦鲤和锦绣们倒是蹦跶得很欢快，到处安利男神的作品，不说别的，光看表情包的那些动态图，男神的脸不好看吗？眼睛不好看吗？微笑不迷人吗？都OK你还要求什么，做人不要太贪心！ 　　吃瓜众：……竟然无法反驳。 　　2036年9月21日。17:30。 　　夏季天黑得慢，杨帆和闺蜜张悦来到中州大学电影学院大礼堂的时候，阳光还明媚得像是中午。 　　首映式的票是不卖只送的，制片方会邀请一批，剧组的人和演员手里有一些可以送，网上也有抽奖，而杨帆的，是庄锦给的——准确的说，是庄锦送了两张票给房东，房东给了女儿和女儿的好友，自己留在家里看店。 　　嗯，杨帆和张悦开了个寿司店，只做外卖的那种。 　　两个女生四处看看，很快找到个女性扎堆的地方钻进去，和众多庄锦粉成功认亲，顺便被安利了一个群号，顿时心中不慌，听组织安排行动。 　　她们这伙人里领头的是个看起来时尚潮流的大姐姐，一身OL范很有气场，正如数家珍地描述着进出的人物给小妹们科普：“那个是知名影评人廖昭雪，她来了的话，就代表她的死对头谢良才也来了……” 　　大姐姐的话被一声尖叫打断：“老公！！！” 　　庄锦到了。 第51章 　　正要进场的廖昭雪停下脚步，看向信步走来的青年。 　　这是大学校园范围内, 如果真的来全套的豪车红地毯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镁光灯还是有的。 　　廖昭雪看了看前来的娱乐记者, 没有一个认识的, 真正老资格的那些熟面孔都去追更有价值的新闻了，不会跑来这场小成本文艺片的首映式。而廖昭雪会来, 是因为其对母校很有感情。 　　没错，她是中州大学毕业的。 　　现年30岁的廖昭雪是个独立影评人，国家大力支持娱乐行业之后, 电影乘势而起, 影评人的生存环境宽阔许多, 竞争也更激烈。作为圈子里的老人, 廖昭雪的招牌一直没砸, 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带着“洗清冤屈，推翻诬陷不实之辞，恢复名誉”的意思, 傲骨铮铮不说假话，为此不知得罪多少身不正的同行——而在无数新入行的影评人涌进圈子各种走捷径炒热度搞得乌烟瘴气的时候，不少人被安利着关注了这位从来都实事求是的影评人，反而让她涨了一波粉。 　　廖昭雪瞄了一眼同样出现在现场的谢良才，视线在这位同龄人身上一扫而过，重新落在庄锦身上。 　　和很多人比, 谢良才的精英脸和西装衬托出的身材算得上出类拔萃，可和庄锦一比，瞬间就被碾压。这位颜值出众的青年今年刚刚20，在演员成绩越来越小的今天恰恰好，难得的是，他的身上没有许多新进演员那种有团队准备的表情和台词撑着也掩盖不住的弱势，而是悠然自得，对待记者和态度就像主人对待客人那样，言语客气有礼，场面却仿佛尽在掌握之中。 　　非常出色的人才。 　　可惜不是中州大学的学弟。 　　廖昭雪最后看了一眼庄锦穿西装三件套的俊美模样，心满意足地踏进大礼堂。在她身后，谢良才嗤笑一声，紧跟而入。和很多人一样，他可不相信一群大学生和没名气的小演员能拍出什么高品质的东西——反正，只要脸好，无论拍出什么，都会有那些喊老公的小女生买单的。 　　18:00。 　　首映式开始。 　　主持人同样是中州大学的学生，主持过许多节目，此时也不怯场，端庄大方的模样倒是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也衬得电影更上档次。 　　但谢良才只关心庄锦。 　　被表情包糊了一脸的影评人对这个脸蛋气质都十分完美的同性有些看不顺眼，总想着挑出刺来，可惜对方在采访环节没出什么问题。谢良才在内心腹诽：嘴巴会说而已，想必说甜言蜜语也很擅长吧？ 　　顾钦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虽然对方的神情一直很得体，但他总觉得这人在讨厌庄锦，错觉吗？ 　　是的，顾钦当然来了。 　　安以源的电影，庄锦演男主角，首映式的距离又这么近，他没有不来的理由，而在他旁边的，就是妹妹顾茜和她的室友们。 　　此时，四个女生正压抑不住激动地小声说话，内容真是不听也罢： 　　“老公好帅！”此处应有BGM：梦中的婚礼。 　　“真人感觉比电影里还好看！”醒醒，你还没看电影。 　　“声音真的好苏啊，呜呜呜声控快要受不了了！”估计要让你失望，这电影庄锦基本没说话。 　　“首映式结束还能堵到人吗？我想找他签名合影，不知道有没有希望……”有的，那家伙对女生貌似很温柔。 　　顾钦在内心默默回话的同时，也没有漏掉庄锦和记者的互动，早已点亮的一心二用技能处在激活状态。 　　记者们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因为没有爆点啊，但又不甘心问些没人感兴趣的常规问题，于是只能胡拼乱凑，“庄锦，你对剧组有什么不满吗？” 　　庄锦：“有啊。” 　　问话的记者精神一振，“比如说？” 　　庄锦：“比如说我的戏服从头到尾只有一套，而且是全场最便宜的。” 　　记者：“……” 　　你在说校服吗？没有看预告片的某记者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 　　没有新闻创造新闻也要上，后面的环节，这位记者都在暗搓搓地构思庄锦炮轰校服这种主题的新闻，结果到了电影播放环节，他整个人就有点承受不住——男主的装扮是这样的：白衬衫、牛仔裤、球鞋。 　　好气哦，可还要保持微笑。 　　不对，放电影的时候观众席很暗，不笑也没关系。 　　暗色在此时无疑是种保护，让人可以放松地露出各种神情，而这种设计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人们能够更好地观赏影片。 　　银幕上，男孩朝着女孩微笑，那抹笑容澄澈而寂柔，点亮了傍晚的天空。 　　尤其是那双眼睛。镜头这时给了个特写，那双琥珀色泛着浅浅涟漪的眸子就这样撞进观众的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觉得电影的名字和这双眼睛是那样的契合。 　　整个大礼堂鸦雀无声。 　　即使是早已看过样片的顾钦，此时也不禁沉浸进去。 　　影片里的情节，顾钦早已知道，然而或许是在这次在银幕上播放的是经过调整后的终版的缘故，他前所未有地入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男主是庄锦，而只把他当成那个徘徊不去的魂灵。 　　这就是电影的魅力。 　　这就是表演的魅力。 　　首映式，来的都是资深观影人，无论粉丝还是记者影评人，素质都可说高于平均线，绝不会出现在那些手机不设静音、不分场合聊天、脚架在别人座位的人，观影体验可以说相当不错，然而在尹青轻轻巧巧地说出那句“你来了”时，当他露出欢欣的微笑消散时，仍是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声音，“怎么这样……” 　　这道声音来自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带着哭腔。 　　没有人责怪她。 　　悠悠响起的BGM不煽情不催泪，只是平平常常如同溪水般缓缓流淌，像是尹青这个人一样，始终那么简单和纯粹，却能引发人心深处的触动。 　　等你的眼眸。 　　终究等到了约定之人。 　　这样的结局，让人不由得想起尾生抱柱的典故，可这又是个关于青春和成长的故事……廖昭雪思索着，觉得这部电影倒是有很多东西可挖。影片放映完毕后有彩蛋，是一些轻松愉快的花絮，可这时出现这些画面反而会让人想到那个平淡却更让人忘不掉的死亡。 　　不，尹青早已死了。 　　20:30。 　　散场之后，顾茜和她还在抹眼泪的室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往法学院走去，顾钦独自往工商管理学院的方向走去。 　　安以源应该在后台忙事情，而庄锦…… 　　该不会被记者或者粉丝围住了吧。 　　顾钦转过花丛，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庄锦微笑着道：“这个点了，回去不方便，能收留我一晚吗？” 　　片酬不够你住酒店？心里这样想着，顾钦听到自己肯定的回答：“嗯。” 　　两人结伴离去。 　　蹲在花丛后的林雀神色复杂地站起来，看了看微信收到的转账。演员来参加首映式，作为助理当然是要跟着的，可这种首映式完了演员自己找熟人收留，给助理经费让他去住酒店是什么操作？庄哥，标准间和单人间的房钱其实差不多的，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炎热的8月，林雀在温暖的夜风中感受到了冬的寒凉。 　　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狮子猫和橘猫顺利会师。 　　两只喵友好地相互打量，白雪大度地让小主住进了它的窝里，顾钦怀疑小主娇小如奶喵的体型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 　　庄锦发现顾钦不敢看他。 　　不，不该说不敢，但对方的视线的确很少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好像被猫咪吸引般，总是在看着它们。这是两人在8月探班后的再次相遇，空白期已有一个多月，可只要有心，顾钦便可以在网络上得到庄锦的消息，而庄锦，其实也能从“网络”上得到顾钦的。 　　被冷落所以闹脾气吗？或者说，在打退堂鼓？ 　　暗恋这种状态，贵在进可攻退可守，因为被暗恋的那个人，理应不知道这段悄然产生的情感。 　　庄锦走到猫窝旁边，和白雪打了个招呼，白喵显然没有忘掉他，温顺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塌下两只耳朵求抚摸。 　　顾钦这次没法假装看猫不看庄锦了。 　　少年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青年的身上停留，而后狼狈地移开，匆匆说了句：“我去洗澡。” 　　安以源回来得很快。彼时顾钦还在卫生间，庄锦坐在顾钦的椅子上看手机，见他进来，很自然地说了声：“小钦洗了是我，你第三个洗。” 　　“好。” 　　答应之后，安以源才反应过来，这里似乎是他和顾钦寝室才对，为什么突然感觉他们仨一直是住一起的？等下，如果是这样的话……佛系青年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怎么看都有1000W的功率，能把夜晚的足球场整个照亮的那种。 　　考虑到发小纠结的心情和其家庭的实际情况，安以源这次没有让出空间。 　　这一晚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有的时候，只要接触就是一种扰乱。次日，庄锦坐在返回山林市的大巴上时，闲来无事，打开手机搜索新鲜出炉的影评。 第52章 　　影评这种东西，从字面意思上理解是“电影的评论”, 它的门槛并没有多高, 只要去看过的观众，都可以对此发言。而最先出现的影评, 无疑会对有观影计划的潜在观众造成一些影响, 就像很多人在淘宝买东西前会先看看买家评论再做决定一样。 　　庄锦的视线略过几个标题类似《剧情没开始就挂了的男主》这样一听就和严谨无关的影评，直接点开了廖昭雪的。 　　廖昭雪的影评一向是实话实话, 并且，秉持着节约时间的原则，越多人关心的话题放在越前头, 方便阅读者更快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随时弃文, 而且绝不剧透, 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我的个人意见是, 这部电影在同类型片中, 可以打8分。”第一段，定基调。 　　“影片涵盖的因素有很多，青春、成长、约定……没有爱情元素, 全年龄都可观看，也适合家庭观影。”估计读到第二段，有些人就已经去买票了。 　　“很多人都知道，《等你的眼眸》是由中州大学的在校生打造的一部小成本电影，在暑假拍摄完成，并且, 剧组几乎都是新手。必须要说，因为本人出身中州大学，所以今晚是抱着一种宽容的心态是观影的，没想到的是，学弟学妹们真的给了我一个惊喜。镜头很漂亮、画面的色彩和远近处理都很自然，背景音乐也配得非常恰当，没有让人出戏的情节，无论演员或者剧组都是青涩的，而这部电影，也带着种青涩的气息，仿佛影片中的那个男孩和女孩，就在我们身边。” 　　“校园暴力、同学情谊、诺言的分量……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当然，这受各人经历的影响，如果我年轻十几岁，看出的大概是‘会有天使替我守护你’这类的寓意。” 　　“这部影片让我看到了三位非常有潜力的新人，男一庄锦、女一蒋文静、导演安以源。” 　　“首先，庄锦。” 　　庄锦关闭了网页。 　　正津津有味跟着宿主阅读的学习机不解道：[怎么不看了？] 　　大巴有些摇晃，庄锦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瞳孔中印着这繁华的景象。对于学习机的问题，青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你可以帮我把影评都看看，然后再告诉我，说我本色演出的有多少。] 　　两秒后。 　　机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的确，廖昭雪的影评是夸赞和鼓励，谢良才的则相反，他认为你是本色演出，如果演别种角色决不会有这个效果。另外，其他人多半对你的演技大加赞赏，说似乎看到一颗新星在冉冉升起。] 　　[这些都是中立和友善阵营的发言。]庄锦此时才解释了他不看下去的原因，[等到公映之后，评论才叫百花齐放。] 　　庄锦这样说着，琥珀色的眸子有些迷离。 　　那个时间，应该快要到了吧。前世在疗养院里时，来看自己的顾钦有一次，说起了他和那个女人初遇的时间……庄锦可以确定的是，最晚在今年国庆，他们就会相互认识。不远了。 　　今天是2036年9月22日，《等你的眼眸》公映。 　　院线方面有中州大学和安以源家里出面，安排地中规中矩，而对于签的不是分成合同的主演来说，这部电影的事情，可以说是已经过去，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偶尔关注一下影片的反响，期望电影能给自己的身价加成，然后积极地寻找下一份工作。 　　庄锦当然不会走这个路线，而让他有些疑惑的是，茅建同也没有打电话来说起这些事。 　　真的彻底放弃了？ 　　山林市。书香小区。 　　庄锦终于把清洁机器人组合完毕，插入了学习机制作的程序芯片，启动了这个小家伙。 　　清洁机器人的结构类人，它有着脑袋和四肢，脑袋负责把控方向，两只手里可以喷出固定用的钩子和金属线方便工作，腿则能够折叠在一起构成平滑的圆面，滑行上墙。用一个简单明了的词汇概括吧……这个机器人的外表，神似变形金刚。 　　庄锦看着这个银白色的小家伙，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前一部老片中的汽车人，突然有种把它的外壳换成黄色的冲动…… 　　算了。 　　在输入指令后，勤勤恳恳的清洁机器人去打扫去了，它的动作几乎没有声息，和茶杯喵不相上下。 　　庄锦打开笔记本，登上网页版微博，不出意料地看到认证微博号下粉丝们的卖萌打滚，类似的称赞他听过太多，内心毫无波动，只是在看到有人叫他国民初恋的时候，轻笑了一声。 　　同期上映的电影有6部，其中4部都和《等你的眼眸》没有竞争关系，另有一部实在太烂被群嘲，只剩下同为文艺片的《青春无悔》由于有大半场景都在校园，和《等你的眼眸》的目标观众有一定重合。 　　说《青春无悔》是文艺片有点牵强。 　　虽说人们把电影划分为文艺片和商业片两大类，但时至今日，两者间的界限已经很模糊。《青春无悔》背景发生在现代，讲的是大学生实习创业的故事，男女主角是同专业的学生，也是共同创业的伙伴，在打拼的过程中遇到了种种挫折，但他们最终蜕变为更好的自己，取得了成功。 　　光从这个介绍来看，是没有问题的。 　　但—— 　　男主由小鲜肉扮演，女主由小花旦扮演，两人都属于没什么作品靠炒作起家流量傍身的，拍出来的不出大众所料是个俊男美女谈恋爱的故事，至于打拼和挫折？那是什么，能吃吗？ 　　庄锦勾了勾唇。 　　光是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好在意的，可这两位，都是擅长使盘外招的类型。安以源自然是不会中招的，安家少爷的身份并不难查，何况几个人看电影会去记导演？无论怎么看，踩庄锦和蒋文静才是合适的方式。 　　对方会怎么做？ 　　如果只是发动数量庞大的脑残粉来黑的话，未免太过缺乏新意。 　　他拭目以待。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安以源挂着企鹅，“等你的眼眸”群里无人说话，几十个人都在等着票房实时统计。 　　现在是时间是深夜23:00，首日票房未出，但有的粗略消息仍然可以得到，当安以源挂了电话、把截止至今的90万的数据打上去的时候，群里才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说话：“这个票房是好……还是不好啊？” 　　“我们成本300万，700万才能回本，感觉有点悬。” 　　“都说首日定生死……我好方。” 　　“到了国庆档，我们肯定会被下映的，这样考虑还剩8天时间，每天都要70万+才行。”档期已经是近期最符合他们要求的了，尽管想上映满一个月，但这几年电影太多，很多文艺片都只有上映一星期的待遇。 　　“如果4年前，要1000万才能回本呢，别怕，我们走的是口碑路线，后面会涨的。”这人的口吻十分乐观，“现在的排片率只有3%，而且我们的公映是从今天上午10点开始的，有这个成绩算不错。” 　　“哈哈，是啊。” 　　尽管如此，群里的气氛仍是以忧虑居多。说到底，他们都是电影圈新手，又不够中二，哪来那么多和前辈硬扛的自信？安以源沉默两秒考虑怎么鼓舞士气，然后果断地发了一组庄锦表情包。 　　旁观的顾钦：“……” 　　起初，经由剧组发出的表情包都是很正常的图片和配字，可流入到网民手里后，图还是图，字却不是原本的字，表情包被吃瓜群众玩出了花来，诸如“你是我的宝贝”“楼上是个小公主”“亲亲抱抱举高高”“加油你是最胖的”“最爱的就是你”“你已经死了”“看到楼主的马赛克”等等，凡是沾点边都被P了上去……哦，当然还有图也被P了的情况，比如在庄锦嘴边加一块瓜…… 　　顾钦拍拍发小的肩膀，“要不要加大宣传？” 　　“我担心消耗的成本收不回来。”安以源靠在床头，“我是无所谓，对我来说，这部电影拍出来就已经成功，可陈群峰他们不一样，至少要收回成本再小赚一笔才符合他们的预期，而且，这关系到演员的前途。” 　　顾钦分析道：“后期应该会涨的，今天被压制是因为昨天上映的《青春无悔》。” 　　“嗯。” 　　《青春无悔》21号上映，口碑眼见不佳，结果22号早上就有娱乐新闻说男女主演因戏生情，夜晚约会不慎被狗仔拍到，又炒了一波热度——任何一个清醒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个套路。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安以源无所畏惧。 　　然而下限这种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它可以多低。 　　2036年9月23日。 　　安以源被剧组的同伴通知看微博的时候，发现首页几乎都是一个消息——包养门。 　　主角庄锦。 　　被各个营销号转发的长微博深扒了庄锦被包养的蛛丝马迹，开头不废话直接上图，可谓有图有真相，而后才是文字：2036年4月1日，一辆低调豪车停在山林大学北门，乔装改扮的庄锦上了车。 　　图片配有许多分析，比如这辆车的品牌和价格，比如质疑庄锦为何不以本来面目上车，而下方还有更多的“黑料”……但安以源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佛系青年看着图片里那辆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毫无疑问，顾钦的车。 　　顾钦、包养、庄锦？！ 　　这令人窒息的操作。 第53章 　　今天是周日。 　　这就意味着，有N多不用上课和上班的学生党和工作党都很有空刷微博, 而在这个时候热炒这样一个话题, 其用心可想而知。 　　庄锦坐在出租屋里刷微博，以悠闲的心情看着被营销号转发的长文。 　　这条长微博, 起初是由一个在娱乐圈略有薄名的狗仔所发布的。这狗仔名叫吕彦, 是个跟踪偷拍的高手，入行时间不足半年, 却已经让一位模范丈夫和一位清纯玉女崩掉了人设，事实俱在无可抵赖，因此在网民心中建立了不错的信任度。 　　这就意味着, 在吕彦要发布某种“真相”的时候, 即使没看到他拿出来的干货只听结论, 有些人也会冲着他的招牌相信, 更何况他拿出了干货呢？ 　　庄锦浏览着图片。 　　拍照的人选的角度很好, 每次都将顾钦的跑车模样拍了进去, 却从来没有拍到完整的车牌。这是很正常的，智力没有受损、处事稍微圆滑点的人都知道柿子捡软的捏，包养明星的会是什么人, 心里没点数吗？ 　　万一对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呢，那乐子可就大了。 　　当然，即使只是动了被包养的明星，说不定也会引来对方的报复，但概率毕竟小些，而且——钱财和荣誉, 总是动人心弦。 　　前者很好理解，在这个时间放出这样的消息，要说没有《青春无悔》那方的努力，庄锦是不信的；后者则是因为揭露一个道德方面有污点的公众人物、让大家认清他的真面目，可以使吕彦这个招牌更加稳固和响亮…… 　　或许还有道德感的缘故？ 　　庄锦有点想笑。 　　长文的图片里除了顾钦的跑车，庄锦本人的出镜率也不算低。 　　看得出来，吕彦是很认真地做了功课的，不但准备了大量资料，而且本身对各种男装和饰品的价格都有涉猎，知识面可谓广博。从庄锦穿的衣服裤子到使用的手机型号，简直是把庄锦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扒了一遍，另附上庄锦的切实收入和可能的收入。 　　吕彦要说的道理非常简单：庄锦其实是支付不起这些东西的。 　　除非他有额外的金钱来源。 　　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篇长文，通篇没有“包养”二子，却处处都在说着包养，偏偏很多人吃的就是这一套。直接把答案点明是下乘的做法，想象力每个人都有，只要给它插上翅膀任其翱翔，很多事情就水到渠成。 　　庄锦的最新微博，是转发《等你的眼眸》公映的消息。 　　点开此时已破万的评论，因获赞数最多而被顶上来的已经变成了谩骂：“鸭子滚出娱乐圈！！！”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脏话酸话，即使微博和谐了某些词，可中文词汇太多，换着法儿总能把意思表达出来的。 　　庄锦觉得很无聊。 　　发了一会呆，庄锦把微博设置成不关注没法评论的模式，准备趁机涨一波粉……重点是给那些想留言骂他的添堵，而后轻描淡写道：[把侵犯我名誉、可以告上法庭的那些全都记下来。] 　　真幸运。 　　赚了那么多钱，正愁没处用呢。 　　时间稍稍倒回。 　　2036年9月23日。10:10。 　　即是吕彦的长文刚刚发出，正在被到处转发时。 　　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区。 　　舒媛看着网络上的消息，已是怒不可遏。 　　作为母亲，看到有人造谣他的小儿子包养了大儿子是什么感受？舒媛只觉得嫁人以来从没这么气恼过，如果吕彦此时在她的面前，或许她会不顾贵妇的仪态直接用指甲挠他。深深吸了口气，舒媛忍着暴躁的情绪把长微博看完了。 　　不得不说，有理有据。 　　可对于知情者如舒媛而言，她当然认得出顾钦的跑车，而庄锦的日常用度的标准超过收入也没什么，英语系的学生网上接翻译单，或者接了个大的呢？庄锦和顾钦的关系变好，没准是弟弟给哥哥的呢？ 　　庄锦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包养，只要他愿意，舒媛能立刻让他这辈子衣食无忧。 　　顾钦看着表情气恼的母亲，迟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顾茜则奇怪地看看妈妈，又看看哥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会儿，舒媛的神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小茜，你先回房间，我和你哥哥商量点事情。” 　　顾茜举手，“妈妈我想听！” 　　舒媛平静道：“这是哥哥的事情，妈妈想单独跟他说。”看着满脸不解和好奇的女儿，舒媛安抚道，“你想知道的话，就先去网上看看吧。” 　　听妈妈话的好孩子不情不愿地离开露台。 　　周六的时候，顾家兄妹便一同返回了山林市的家，而只是睡了一觉起床不久的功夫，网上便风云变幻。 　　彼时顾茜正和舒媛二楼宽阔的露台上晒着太阳聊天吹风，突然见到妈妈看了会儿手机神色就变了，接着哥哥也表情不怎么好地出现在露台，再后来，就变成上述场面。顾茜快步走到自己房里打开暑假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企鹅自动登录，右下角的图标滴滴响个不停，锦鲤群又是一个99+，顾茜随意点开，却见同好们不是在交流资源，而是在议论某件事情—— 　　“庄锦真的是被包养的？” 　　“呵呵，你信的话直接退群不就好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吕彦发的……” 　　“看群公告。警告一次，再有此类发言一律T。” 　　顾茜把最新冒出的群公告展开，里面已有针对此事做出的回应，尽管只是粉丝们对自己的回应，充斥着各种唯心主义式的自我安慰，包括庄锦额外的金钱来源可能是助人为乐收到了奖金等，还说相信有这么一双眼睛的偶像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客观来说，既苍白且无力。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茜在微博逛了一圈，嘴巴不由得张大了。 　　这不是我哥的车吗？ 　　顾钦的车低调，即是说，这种车认得的人少，也代表在国内不常见——否则认得的人不会少。而顾钦的这一辆，是顾泰送给他的成年礼物，国外进口，型号很难撞，而外表和普通的跑车区别不太大，不是懂行的人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等下，我哥和庄锦是认识的？！那哥哥的男朋友难道会是……？！ 　　有种老公被抢的感觉。 　　顾茜鼓起腮帮，脑内瞬间略过N种想法，最终归于平静。抹去脑海里“妈妈给庄锦一张一百万的支票让他离开哥哥”这种韩剧路线的无厘头想法，顾茜胸有成竹，平静而镇定地在企鹅群打字发送：“吃瓜等反转。” 　　反转来得很慢。 　　顾茜知道妈妈在娱乐圈有朋友，知道爸爸有很多钱可以摆平一些事情，可到了中午，这件事情愈演愈烈，也没看到任何反转的苗头。 　　“？？？” 　　她不知道的是，舒媛的确有这种想法，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立即实施，而是想要征求庄锦的意见。通过顾钦。 　　顾钦正想打电话，自己的手机就响了。 　　安以源的。 　　隔着通讯设备，佛系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真的服了这个吕彦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还有你哥呢，他是什么想法？” 　　“庄锦没联系我。” 　　“哈？”安以源惊讶道，“他也没联系我，微博没反应，企鹅也是，难道没醒？”仔细想想，周日即使睡到下午起床似乎也无可厚非，而挑这个时间，当然是对手的阴谋。 　　山林市。书香小区。 　　学习机记好了名单，庄锦这才开始发消息：“晚上在哪？一起吃个饭吧。” 第54章 　　2036年9月23日。10:30。 　　接到这消息的人，是安以源和顾钦。 　　从公事上来说, 这时候联系安以源是很正常的, 因为如今是电影上映的关键时期，而此时最受关注的主演身上背了一口黑锅, 无疑会对票房产生影响；而联系顾钦, 便是出于私事的考虑了。 　　随便想想也知道，连庄锦险些拿不到连清让这个角色, 舒媛都想要运作一番，这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又岂会不在意？ 　　而恰好, 安以源和顾钦又是发小和室友, 关系密切, 完全可以同时约。 　　在仅有三人的微信群里稍稍商量几句, 由于安以源此时也返回了山林市, 他们约的地点距离山林大学并不算太远, 不过，安以源还有问题：“你现在没空？其实我们可以吃中饭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在于：我们可以快点解决这件事。 　　要面对吕彦的质疑，很多人会想到的解决方法是直接公开庄锦本人的财物状况, 但这样的回应……首先，财物状况到底怎么公开？上图会有人说P的，视频也会有人说假的，找律师证明还是直接喊警察来查？律师是为私人服务的，在很多人眼中难以取信，警察……并不是说来就来的。 　　何况, 假设以上问题都不存在，庄锦证明了自己持有的金钱拥有合法的来源，论气势，还是庄锦输了。 　　仔细想想，这是很侮辱人的，一个有点名气的狗仔来质疑，你就要公开隐私，多几个这样的人，你岂不是相当于每天都生活在有无数人围观的透明玻璃罩子里？这样的生活，当真是不过也罢。 　　安以源不会要求庄锦这么做。 　　解决一件事，当然不会只有一种方法，但要在短时间内解决，就比较麻烦了。 　　电影上映的时间只有这几天，即使你现在把吕彦乃至《青春无悔》剧组全都人道毁灭，事情也将走向定局——主演之一道德方面为人所不齿、带动整个电影滑铁卢，即使事后被证明是假的，那又如何？ 　　电影已经下映了。 　　庄锦蒋文静安以源乃至更多人身上，都有了抹不去的污点——如果他们还打算待在这个圈子里的话。 　　不以成败论英雄这句话说起来很简单，也只是说起来很简单。 　　因此，安以源不太理解庄锦为啥不急，佛系青年费解地盯着微信群，很快看到了庄锦的回复，“我中午要搬家。” 　　顾钦&安以源：“……” 　　即使此时庄锦不在面前，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对方那悠闲而沉稳的姿态，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似的，安以源顺便想到了顾钦炸毛时庄锦轻松加愉快的模样，恍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那时的发小有点相似；而顾钦……说不清为什么，他的心突然沉静下来，唇角甚至不由自主地有了点弧度，打字道：“要我帮忙搬吗？我可以多叫几辆车。” 　　“不用太多，有三个后备箱大小的空间够了。” 　　“好，时间呢？” 　　“12:00。” 　　顾钦发了个OK的手势，标志着这个小群的谈话告一段落，几乎是同一时间，安以源的私聊发到，“什么也不做有点不踏实……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去制造另一波新闻转移一下大众的视线？” 　　“随便你。” 　　“[浑身充满干劲.jpg]” 　　山林市。书香小区。 　　人只要活在世上，便不可避免地会和他人产生交际。 　　庄锦发完微信，接起了刚才就在响的电话，不等他说话，那边的聂浪就说开了，声音听起来比平时稍微严肃一些，直击主题，“你怎么样？要我帮忙吗？” 　　“没事。不要。” 　　“这样啊。”聂浪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开朗活泼，“对了，安利你一家超棒的火锅店……” 　　挂断电话后，庄锦看了看通话时长，5分14秒。 　　其中有5分钟在闲聊。 　　该说单细胞还是信任呢？庄锦心情奇异地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然后……第二个电话响起。 　　许颜的。 　　和聂浪比，许颜无疑还活在正常的社会里，因此他并没有相信庄锦的话，只以为对方在逞强安慰开解了一番，对此庄锦的回答如下：“嗯。” 　　悠然、漫不经心。 　　曾经把茅建同气得半死的单字大法再次建功，许颜一阵语塞，突然想不起自己原本打算说什么，直到表姐程妍白了他一眼，才强撑着有些发窘的心态道：“庄锦，你有没有想过……换个经纪人？” 　　尽管在脑内情景里自己应该先问“你的经纪人对这件事有什么应对措施”，再根据庄锦肯定不满意的回答顺势这样说，以一种打抱不平或者送温暖之类的模式让对话顺利进行下去，然而在跟庄锦说了几句话后，许颜迅速意识到，这样是不成的。 　　庄锦淡淡道：“我签的是业余合同。” 　　低醇华美的声音经由手机传来更显丝滑，在这样的语气下，许颜不由有些接不上话。娱乐圈新人的抗风险能力是很弱的，即便是星秀娱乐花了力气包装的乐游，在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情后依然低迷到需要接当时还是第一期的《天！马行空》……在把自身的招牌经营起来之前，可以毁掉一个明星的事情有很多，而即使是真的经营起来了，可以毁掉你的事情也只是相对少一点儿而已。 　　手机里的话语还在继续，“而且不打算换成职业合同，程小姐能接受吗？” 　　许颜：“庄锦你……” 　　庄锦打断他的话，声音里满是从容，“我是休闲玩家。” 　　许颜怔住。 　　休闲玩家这个词，是业内对签订业余合同的艺人的调侃，说的是他们将演戏唱歌当成业余爱好的态度，但许颜分明能够感受到，庄锦所说的，是另一个意思。而“玩家”（Player）这个词，也确实有另一个意思。 　　棋手。 　　如果把整个圈子里的人分为棋子和棋手，那么……庄锦是后者。 　　这奇妙的感觉出现后便难以消亡，知道庄锦身世的许颜不由地开了脑洞，难道庄锦虽然在孤儿院长大可其实是某富豪的独生子只不过在20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恶毒的小人偷走扔到孤儿院如今斗转星移20年过去父子喜相逢…… 　　“嗷！” 　　见表弟一脸蠢相，程妍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下他的头，把开着免提的手机夺过，“我是程妍。庄锦，我们直接谈吧——我不介意，你愿意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签合同，行的话我现在过去。” 　　这样的行动力，想搞个大新闻？ 　　坐在窗边，庄锦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小区内聚集的、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房东当然拦不住，唇角勾起个凉薄的弧度，声音更为温和，“明天白天，我会去终天大厦。”青年的声音不急不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程小姐能帮个小忙……对于我的住所，您有什么建议？” 　　学习机没有提问。 　　几个月之前，学习机便把适合公众人物居住的小区全都列出来给宿主挑选，而庄锦也早做了决定，可即使如此，庄锦仍然需要从某个正常的渠道知道这个消息，不是说非这样不可，但有这个步骤会比较好。 　　在人类社会，客观事物要符合逻辑。 　　这点学习机很理解，因为在AI的世界，这点被贯彻更为彻底，它所不能理解的，正是那些不遵循逻辑的东西。 　　11:00。 　　《媒体聚集山林大学》《庄锦仍不曾回应》等新闻不时炒着包养门的热度，不少租住在书香小区的学生或是大大方方、或者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聚在楼下空地上的记者，眼露新奇，拍照发朋友圈的更是不少。 　　房东罗凤拒不透露租户信息，并强硬表示记者越线她就报警，又叫了几个表兄弟来防止事态激化……原本还有记者想从这些兄弟那里打开突破口，然而看到他们那膀大腰圆的样子……嗯，他默默地怂了。 　　杨帆打开窗帘，看到外面的记者还是没少，气得不行，恶狠狠骂道：“这些烦人的苍蝇，太恶心了！” 　　张悦一边做着寿司，一边无奈道：“有什么办法，他们是记者啊。” 　　杨帆冷笑，“狗仔而已。真的记者是通过公司经纪人演员约着采访的，只有这些狗仔，才像是嗅到肉味的野狗一样——” 　　二哈咬着个球抬头，懵逼脸：“汪？” 　　杨帆：“……” 　　张悦：“哈哈哈哈哈哈！” 　　杨帆的表情维持不下去，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地瞪了无辜的二哈一眼，“好吧，嗅到肉味的豺狼……总之，我们来做点什么吧。” 　　张悦看着APP上新增的订单，“熟虾寿司、芝士船、北海道蟹棒、招牌海苔卷……赶紧的，你马上就要去送餐，快到高峰期了，我们先搞定这一波。” 　　杨帆叹了口气，继续打包寿司。 　　在首映式后，杨帆和张悦加入了锦鲤群，可和杨帆很有激情地和大伙讨论庄锦的事情不同，张悦大多数时候都在潜水，换句话说，闺蜜张悦只是庄锦的路人粉，在这种真相不明的时候选择淡定吃瓜。 　　而杨帆嘛…… 　　她此时仍在想：我真的不能做什么吗？这些讨厌的记者……她并未注意的是，有几个记者，悄悄离开了。 第55章 　　条条大路通罗马。 　　因此，在一条路不通的时候, 可以试着走另外一条路。 　　记者小汪这样想着, 离开了书香小区。 　　和某些打听到庄锦的住处就急吼吼地跑来采访的同行不同，小汪是做了功课的, 在《等你的眼眸》上映时, 出于兴趣，也出于不放过每一个可能和自己有交集的新闻点的目的, 他把和庄锦有关的消息都看了一遍。 　　其来源包括但不限于娱乐新闻、微博、山林大学BBS…… 　　正因为这样消息，所以小汪知道，在面试连清让前庄锦根本就一直是一副贫困生的打扮, 常年用头发遮脸, 吕彦长文里说的乔装改扮纯属无稽之谈, 当然, 这并不能说明庄锦没有被包养。 　　小汪还知道, 庄锦是今年才租了房子的, 以前一直住在学校宿舍，那么，他必定会有舍友。 　　在采访不到本人的时候, 采访舍友也是不错的。 　　今年22岁的小汪，有着一张让人看着便觉得亲切想捏的娃娃脸，如果收起记者证之类的装备，看起来完全是个学生——还不是大学生，顶多高中。从小到大，小汪就属于那种在一群小伙伴集体行动时被分工为“去卖萌”的类型。 　　小汪在打探消息这方面有着天生优势, 在付出被几个女生调戏一番的代价后，他成功地根据打听到的线索在图书馆找到了目标一号：杨振理。 　　补充说下，在今日之前，小汪幸运地在人人网找到了某个庄锦的同班同学上传的班级合影，又通过某些方法找到了照片上的庄锦的舍友们，因而知道杨振理文涛季明三人的长相。 　　“杨同学你好。”小汪不敢大声喧哗，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杨振理的肩膀，“我是《蓝天之声》的记者……” 　　“The world-renowned Silk Road is a series of routes connecting the East and the West.” 　　“？” 　　杨振理言简意赅：“翻译。” 　　小汪：“……”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杨振理静静等了三十秒，推了推眼镜，姿态充满了学霸式的高冷，“我不跟连这都翻译不出来的人说话。” 　　小汪：“……” 　　这都是什么人啊？！ 　　在杨振理无视的态度下，踏入工作岗位不久的小汪实在撑不住，捂着降低了一截的血条脚步飞快地离开，决定从庄锦的另外两名室友身上挖出有价值的新闻来，而第二个被他打听到所在地的人，是文涛。 　　红蜘蛛网吧。 　　小汪确定了一下招牌，便踏入网吧找文涛。 　　一堆戴耳机的身影，无疑增加了辨认的难度。 　　小汪一排排看过去，终于在靠近里面的位置看到目标，他惊喜地走过去，看到目标正在玩的是竞技游戏，还很礼貌地打算等目标打完——然后就被一个至少比他高一个头的男生捂着嘴巴架了出去。 　　“唔……！！” 　　刹那间，众多被绑架割肾抛尸等的社会新闻涌入脑海，小汪急得蹬腿想要引起旁人的注意，可这个动作似乎让他的处境更危险……几个原本坐在文涛旁边的男生站起来，脸色不善地加入了挟持的行列，奇怪的是，这几个人一路把小汪架出网吧，都没人阻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呜呜，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你、你们！” 　　小汪突然发现，他能讲话了！ 　　几个男生围住他，神情充满了警告，“你就是红狐派来骚扰文哥的人吧？告诉你们老板，少用这些下作的手段，有本事正面肛，没本事直接跪下叫爸……爷爷！”“看你细皮嫩肉的，今天小爷心情还可以，不揍你，滚！” 　　小汪懵逼脸：Excuse me？ 　　其实这会儿小汪已经有点明白，他好像被误会成另一个事件里的人物了，反正绝对不是庄锦包养门这件事……不过，为什么爸爸要改成爷爷？ 　　小汪自然不知道，因为说话的男生自己就经常叫文涛爸爸。 　　辈分不能乱。 　　几个男生又回了网吧，小汪揣着又降低一截的血条走回山林大学的时候，发现路上有个红狐网吧……呵呵。小汪停下来，面无表情地朝着网吧门竖了个中指，见几个男生看着他露出凶恶的神色，立即快快地、快快地跑了。 　　当娱乐记者，别的可以不行，但速度一定要出类拔萃。 　　“靠，那小子！” 　　“特么的飞毛腿啊！” 　　红狐的人追出来一半，见人已经没影，只能气呼呼地回去。 　　小汪只剩下季明可以采访。对于这个季明，小汪还是报了很大希望的，那个蓝颜祸水的新闻他看过，不管有几分夸张，季明的女朋友因为庄锦的事情和男友感情出了问题应该是真的，问题大到什么程度就见仁见智了，因此季明应该是有挺多关于庄锦的话要跟媒体说的……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实际情况是，小汪根本找不到季明。 　　那条新闻当然是夸张，姜欣和季明早已和好，此时的季明正陪着女友压马路呢，星期天没课的时候还指望能找到人？这也太小看姜欣逛街的实力了。 　　如小汪一样想采访庄锦身边人的记者为数不多却也不少，而庄锦身边人这个标准，当然包括其经纪人和助理。 　　茅建同今天根本没有出门，林雀在收到庄锦让他好好待着的指示时也想做个安安静静的家里蹲，然而一个意外是，主子有点萎靡不振。 　　“喵……” 　　“主子，你怎么了？！” 　　林雀摸了摸主子的皮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有点烫……嗯，应该没人会远远跑来搭理我这样的小助理才对啊，何况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说……抱着这个念头，林雀小心翼翼地把金黄色的猫咪抱起安置在猫包里，带着它前往宠物医院。 　　好在只是一点小问题。 　　从宠物医院回来的路上，林雀被记者堵住。 　　那是个笑容猥琐（林雀角度）的男人，试图通过塞红包的行为让林雀说些关于庄锦的内幕消息，并且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堆废话，比如什么绝不会在报道中暴露林雀的身份之类的…… 　　“够了！”林雀大义凛然地一挥手，其神态动作语气既视感极强，让人联想到抗战片里宁死不屈的烈士，“我是不会卖主求荣的！” 　　记者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卧槽你打个工就有主了？！大清早亡了你造吗？！我们真的在一个频道上吗？！妈的智障。 　　“喵~” 　　远远的，猫包里的主子朝着懵逼的记者瞧了一眼，金黄色的眼睛里满是……嘲讽。记者坚信自己没看错。 　　特么的，老子最讨厌猫了！ 　　唉。 　　小汪站在绿化带边，叹了口气。还是找不到季明。沉默两分钟后，小汪垂头丧气地往书香小区的方向走去……等下，这是书香小区没错吧？！小汪看了看小区前的牌子，又看了看满脸目瞪口呆的同行们，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松口气的同时，紧跟潮流团购了一份目瞪口呆套餐…… 　　5分钟前。 　　确切点说，11:50。 　　六辆银白色跑车依次开进书香小区停下，恰好把所有车子能走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倒车的余地。下一刻，六扇车门整齐地打开，动作当真是分秒不差，连车门拉开的弧度都是一样一样的，十二个西装男迈开长腿从车上下来，一举一动特别有范儿，跟拍电影似的，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这里的所有人，指的是记者和小区里关注这件事的住户，还有被吸引跑来看热闹的闲人…… 　　搞什么？！ 　　当先那辆车里，又下来一个人。 　　之前的西装男都是黑西装，身高180以上，皮肤古铜小麦反正不是白色，手脚和露在外面的部分看起来都很有力，属于那种一看就像保镖的人物，而这时候下来的，是个白西装的年轻人，身高也有180，但体重……嗯，反正肌肉的密度看起来不大。 　　必须要说的是，跑到这里来的娱记，基本都是男的。 　　因此，在他们心里，对于这种一看就开着人生赢家模板的同性是看得不怎么顺眼的，而围观的女性群众嘛…… 　　“哇，好帅！” 　　“我怎么感觉在看韩剧？” 　　“如果帅哥再捧一束玫瑰，就像是来求婚的了……” 　　“哈，你不如直接说是来接新娘的，车上扯点花，胸口也戴一朵，齐活。” 　　其实，顾钦也是这样想的。 　　上午看到庄锦被自己包养的消息，在最初的担忧和愤怒过去后，便是啼笑皆非，再接着，是种莫名的情绪，概括来说很简洁：如果这条微博里说的是真的，倒也不错。在某种心理的驱使下，顾钦搞了这么一出类似于迎亲的行头，到庄锦楼下时还有点紧张，整了整领结才上楼。 　　“咔擦。” 　　拍照声响起。 　　起初是试探，见黑西装们不阻止后记者们便放心大胆地继续了，而在记者这么做之后，终于有吃瓜群众反映过来，“看领头那辆，包养门的车！” 　　没错，顾钦是开着自己的车来的。 　　杨帆去送餐了，张悦站在窗户旁边，想着刚才看到的顾钦：所以，那个就是所谓的金主？！ 　　镜头回转。 　　正在上楼的顾钦神色严肃，连一会用什么姿势敲门都想好了，然而庄锦没给他这个机会——门是开的。 　　顾钦心跳加快，努力放松表情走到庄锦门前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收拾好，庄锦站在几个帆布包中间看着他，神色似笑非笑，幽幽道：“小钦，搬家可是要运动的，你穿西装来干什么？” 　　“……” 　　“这么大阵仗，我可真是荣幸得很。”外面那样的动静，庄锦自然不可能没看见。 　　“……”顾钦在路上时，已经想好不下三种解释，然而都有破绽。此时面对那双盈着笑意的琥珀色眸子，顾钦突然脑袋一抽，解释道，“其实，我爸常年和一家保全公司合作，今天我打电话过去想雇两个保镖的时候，他们刚好有优惠大酬宾的活动……” 　　庄锦：“……” 　　顾钦：“……”糟糕。逻辑死。无论怎么优惠，十二个保镖也不可能比两个便宜啊！ 　　顾钦已做好被庄锦揭穿的准备，然而庄锦只是神色微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就露出代表“这次不追究”的温和笑容，神情自然地递了两个包过去，“既然来了，帮我分担一下。” 　　小汪开着录像等待。 　　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小汪看见先前上去的疑似金主·白西装手提着两个包下来，立即有黑西装接过放置在车辆后备箱里，而庄锦就在白西装后面，手里也提着两个包——有人想凑近采访被黑西装阻拦，叫喊也没用。再然后，白西装和庄锦又上去了，再下来的时候一个左手是两个叠在一起的小凳子，右手是装着衣架等的水桶，另一个左手是两个盆，右手是一盆多肉…… 　　吃瓜众：“……” 　　娱记们：“……” 　　这个画风……一场隆重如迎亲的搬家……醉了。 　　尽管很清楚这个场面出现的绝大部分原因要归于自己等人身上，记者们还是醉了。围观的所有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庄锦和顾钦无声而高效地搬完带着生活气息的各种东西，上车绝尘而去，神情复杂。 第56章 　　2036年9月23日。12:10。 　　庄锦的最新消息在网络流传。 　　那是一组视频。 　　说是组，其实归根到底都是一个, 不过到场的媒体是从各个角度拍摄的, 侧重点有所不同，而国人向来喜欢热闹, 因此, 大伙很快就聚集在流传更广围观者更多的视频下方开始讨论，这个概念换到微博, 即是转发评论最多的“知天下报”官微。 　　时长15分钟的视频，从六辆银白色跑车进小区到开走，庄锦本人出现的时间仅仅1分钟, 内里透出的信息量却是巨大的, 引得网民议论纷纷。 　　“这么高效率的搬家, 好久没见了……” 　　“重点是搬家吗！卧槽老子和媳妇结婚的时候也就这样了！” 　　“想问问这什么车, 想买……模型[doge]” 　　“觉得气氛好庄重的只有我一个人吗……真特么庄重、盛大又神圣……好像看了一场假的搬家[拜拜]” 　　“啊啊啊啊苏炸了！好喜欢第五辆车第二个下车的保镖哥哥[爱你][爱你][爱你]” 　　“这叫金主？你TMD在逗我？” 　　“所以为什么要今天搬家, 躲狗仔？不对, 有可能庄锦本来就准备搬家啊，周末嘛……有谁知道来说下？” 　　“[笑而不语]谁攻谁受？” 　　“那个白西装的就是车主？！” 　　“截图成功√两个帅哥同框，而且手里的东西2333, 多么有生活气息，闻到了一股老夫老妻的味道[笑cry][笑cry][笑cry]” 　　“咦那妹子有点眼熟……” 　　“啊啊啊啊啊啊！我庄随便穿一套衣服也这么帅，prprpr” 　　“已对这个搞基的世界绝望[doge]” 　　起初，是杂乱的评论，没有一个统一的声音，很快, 随着点赞数的增加，有的发言被顶上、有的沉下，网民的态度便逐渐鲜明起来。 　　被顶上的第一条，内容是质疑金主身份。这里的质疑不是怀疑顾钦并非车主，而是质疑其形象太过正面。在人们的印象中，包养明星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大腹便便，秃顶危机。金主的形象，一直都和丑肥咸湿联系在一起，虽然被包养的人都盼望自己金主是个年少多金的高富帅，但事实证明后者可遇而不可求。 　　现在顾钦出现了。 　　简直是小说里才有的场景好吗？！这人的模样看起来跟庄锦差不多大，他们之间真有点金钱关系能叫包养？！这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 　　你看，有时候年龄和外表就是这么占便宜。假设今天来接人的是真爱，可真爱是个长相比较对不起观众的中年大叔，网民就会觉得庄锦肯定是真的被包养了，没得洗。 　　仔细分析一下，这或许是中国传统中的门当户对文化。 　　人们相信两个看起来差不多的人是能够沟通交流的，在一起能生活得很好，比如看起来同样年轻且优秀的顾钦和庄锦，而如果是前文中的中年大叔和庄锦站在一起嘛……人们不禁要问了：这样一个高矮矬富庄锦你图他什么？然后他们就会自我推理得出结论并深信不疑：必须是钱啊！ 　　很难说这种想法是对是错，但确实存在。 　　因此，顾钦仅仅是真身出现，便已经让不少吃瓜群众倒戈。 　　被顶上的第二条，是科普顾钦身份的。 　　中州大学的学生不是第一次见到顾钦开着这辆车到处跑了，事实上，在吕彦的长文出来的时候，就有中州大学的学生在反驳那是顾钦的车，可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现在，网民们从茫茫大海中把这些声音打捞了起来。 　　顾钦顾氏地产继承人身份曝光的同时，他是车主这件事也被确定，还有他是《等你的眼眸》导演室友的事情……另外，以往一些被忽略的消息如今受到了重视，比如庄锦大学以来一直都是那副死样，4月1那天不是刻意乔装改扮，且4月1的前一天，庄锦被女友甩了…… 　　接下来的展开是顾钦来接人，把庄锦带出去溜一圈顺便换了个造型，当天帮着庄锦从寝室搬到了出租屋。 　　这些是大家结合山林大学BBS扒出来的始末，可信度MAX，毕竟论坛发帖时间摆在那里做不得假，来龙去脉清清楚楚。 　　被顶上的第三条，在整理推测事情的真相。 　　说有理有据太过抬举，但称得上大胆假设。博主从4月1日说起，根据现在已有的信息，还原当时的场景：庄锦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坚持要挡脸挡身材，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和女友处了快三年，直到今年3月31被甩。这时候庄锦显然受了刺激，于是联系了早就认识的朋友顾钦（两人是什么关系不知道，暂定朋友），出门买了新衣服换了个正常的造型，接着又搬出寝室。 　　博主大声疾呼：老铁们，这完全是个装逼公子哥儿打脸记啊！这个套路既视感强烈，在下起码在不下10本书里看过，主角假扮穷小子，美女嫌贫爱富，在主角恢复身份后悔不当初，然而主角挥一挥衣袖把她忘在了人海里……多么令人神往的境界啊！主角孤儿院身世是不能信的，最少也是个富二代官二代红三代啊！ 　　许颜给这个脑洞点了赞。 　　这条评论下，又有很多人对其发表了评论：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恶魔妈妈买面膜……” 　　“老铁，你看的书，是男频YY文吧[doge]” 　　“[笑cry][笑cry][笑cry]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真正的腕儿是庄哥？哈哈哈哈我喜欢这个套路！” 　　“前女友哭晕在厕所” 　　“卧槽——突然发现人群里那个眼熟的妹子是前女友！[二哈]” 　　是的，阮晓柳当时也在。 　　在筹不到足够的钱时，阮晓柳不是没想过跟庄锦借，在她看来，庄锦当演员是很赚钱的，如果他愿意借钱自己的问题就可以解决。可惜阮晓柳不知道庄锦的具体住处，几次来书香小区等都没有堵到对方，这次包养门的事情一出，她又忍不住凑过来，遗憾的是，如同昨日重现，庄锦径自走向顾钦，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但这不代表阮晓柳的攒钱计划泡汤——既然林雀和杨振理他们都能被采访，阮晓柳当然更有采访的价值，为了内幕消息包个红包也是有些娱记愿意做的，后续这些娱记也发了新闻……当然，有几个人看就是未知数了。 　　前三条评论过去，后面的评论里有几条有趣的，比如说有和庄锦租了同一间屋子的妹子在视频里认出了她的多肉，表示幸福到昏厥；比如说有人从水桶里放着的洗发露沐浴液露出的边角推测出了庄锦在用的牌子；比如说有人重新剪辑了一下视频，配了个婚礼进行曲的BGM，又有人更细心地把跑车弄上花，顾钦胸前也弄上大红花，还有更恶搞的给庄锦P了个红盖头…… 　　吃瓜群众欢乐吃瓜不轻易站队，黑子当然还在猛烈地跳着，他们有的是水军，有的是忍受不了站错队死要面子的，有的是心理阴暗的——人心复杂，有些时候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说着这些的评论，都被压到了末页。 　　不是网民站在庄锦那边，而是审美疲劳。总是旧一套，不新鲜了自然无人问津，网络上的消息怎样才能被迅速而广泛地传播？真实？不，这个因素甚至排不上前三，最重要的一点，是喜闻乐见。 　　这就是为什么，笑话往往比时事受欢迎，有的时候人们宁愿相信一则胡编乱造的假消息，也不愿搭理真正的新闻。 　　Who care？ 　　Why so serious？ 　　“垃圾，统统都是垃圾！”豪华单身公寓里，一个年轻男子正在摔枕头，他的脸本是颇为俊秀的，此时却因为愤怒而扭曲。这正是《青春无悔》的男一号，徐和风，也是庄锦包养门的幕后黑手……之一。 　　摔了枕头不够，徐和风如困兽般在卧室里转了两圈，又想摔被子，却被一双手拉住，柔婉的女声笑着道：“好了好了，真不知道你在气什么，秋后的蚂蚱蹦跶几下，你都忍不了？” 　　说话的是个漂亮的女人。详细点描述，说话的是个裹在被子里、赤裸、全身散发着情色气息的漂亮女人，《青春无悔》的女一号，甘新雅。如果有狗仔拍到她此时的模样，只怕会狂喜不已，谁能想到平日形象温婉大方的小花旦会有这样妩媚惑人的模样？甘新雅吃吃笑着，把徐和风拉进被子里，两人的身影，很快叠在一起。 　　有一点安以源料错了，《青春无悔》的男女主演并不是单纯的炒作，而是真的因戏生情……嗯，炮友情。 　　两人都没有注意，公寓窗外不远处，悬停着一架和风景同色的无人机。 　　在更远的地方，一个衣着和长相同样普通的男人看着接收端的画面，满意地点点头:这波稳了。 　　12：30。 　　网民觉得，今天简直像是在过年，否则怎么会有这种年度大戏？！ 　　庄锦搬家的视频刚刚出现20分钟，又有一个视频流出，且传播得更为广泛——正是徐和风和甘新雅的亲密片段。 　　别误会，不是艳照门，只是些两人单独相处的情节。 　　拍照剪辑的人显然十分用心，且欣赏水平颇高，视频里没有露出两位明星任何不该露的部位，只是他们的对话、接吻和隔着衣服的爱抚而已，但隔着屏幕而来的色气当真满溢，任谁也不能说里面的男女主角没有肉体关系。 　　网络，沸腾了。 第57章 　　豪华单身公寓。 　　徐和风接到经纪人的夺命连环Call的时候，正在和甘新雅负距离接触。 　　他不是很耐烦地按下接听：“喂？” 　　经纪人不稳的声音传来, “你还在温柔乡里？赶紧上网去看看然后给我回电话！” 　　什么事？！ 　　徐和风皱着眉头正要打开浏览器, 甘新雅的手机也响了。两人对视一眼，甘新雅的手按下接听和扩音, 轻轻道：“李哥, 是我。” 　　男音冷冷传出：“你的事发了，自己想好怎么办。” 　　甘新雅追问道：“什么事？！” 　　男音毫无起伏：“差一步就是艳照门。” 　　艳照门？！ 　　徐和风顿时萎了。 　　两人都顾不得这个, 连忙上网看消息，甘新雅登上自己微博，打开最新微博下的评论时, 眼眶微微红了。 　　“我总算知道青春为什么无悔了, 能睡这样的妹子自然是不后悔的[摊手]” 　　“雅雅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围观女主角” 　　“围观女主角+1” 　　“因戏生情……呵呵, 这么浪还卖什么清纯玉女人设, 欺负大家没脑子吗……” 　　“一开始以为这是个电影预告片的我, 心疼自己[瑟瑟发抖.jpg]” 　　平心而论, 这个视频的确非常精美，不知道上传的人出于什么心理，还给它做了后期处理, 而且质量非常不错，看得出是个老手。而这个视频中的干货有二，其一是两位明星的盘外招，其二是他们真实的人设。 　　虽说本来目的是一，但网民更关注的，显然是二。 　　毕竟看起来实在很香艳…… 　　安以源叹了口气。 　　这件事还要从头说起。 　　在跟发小说了准备做点什么之后, 安以源就找了母亲。安夫人是何等人？不管她原本的交际网络如何，有了这样一个花心的丈夫后，她必然会和一些擅长查小三的人有联系的…… 　　譬如私家侦探。 　　这个职业也是有分类——或者说主攻方向的，安夫人常年保持联系的，却不是捉小三达人，而是某个工作室。其中包括捉小三达人，也包括别的人，重点是工作室的人脉非常广，即使自己做不到也能找外援。 　　安夫人很乐意帮儿子，在她看来，在儿子的第一部电影上映的时候用莫须有的东西来狙击男主演显然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出手的理由简直太充分，于是毫不犹豫地联系了工作室，委托的任务如下：她给出一笔钱，要求把《青春无悔》搞下去或者把《等你的眼眸》搞上去。考虑到影响，安夫人还特意嘱咐手段不要太激进。 　　接到大单，工作室立即运作起来。 　　他们首先定了一个悬赏标准，把这笔钱作为这个任务的报酬，然后从中扣出了己方的抽成，紧接着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了几个合作名单里的花边小报、私家侦探和有这方面才能偶尔下海的自由人，当然，工作室内部的人愿意做这个单也能接，做好了直接用结果来换酬劳就行。 　　拍到徐和风甘新雅两人性爱视频的，便是这样一位偶尔玩玩赚零花钱的自由人，无人机爱好者，驾驶技术高超。接到任务后，这位刚刚起床的自由人边去徐和风的住所边啃了三个馒头，到了公寓所在的小区外研究建筑布局后让无人机腾空去找，找到目标后耐心地等待爱机航拍到足够的内容，才让其回返。 　　自由人先生回家剪辑一番，把不过线的内容发给工作室领了赏金，又把过线——即发布到网上算传播淫秽物品罪的部分委托给工作室，让对方帮自己敲诈当事人一笔大的，至于工作室怎么运作他可不管。 　　徐和风和甘新雅很快又得到了他们做运动的过程被拍下来的消息，惊得脸色煞白，而两人此时也享受到了庄锦先前的待遇，小区门口，围满了记者。 　　青春无悔剧组群。 　　“票房怎么样了？” 　　“徐和风和甘新雅……” 　　“本来那个什么等你也比不上我们，何必要来这一手，唉。” 　　“你认真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 　　剧组成员心里很清楚，《等你的眼眸》即使是由新手运作的，但质量并不差，而原定为励志路线的《青春无悔》走成了恋爱路线后，硬实力上可说是败了一筹，软实力嘛……他们的软实力就是主演带起的流量，原以为高枕无忧，谁知道主演会作死呢。 　　归根到底，能拍出这种烂片的剧组，本来就抱着赚快钱的想法，导演之类也不是多有名的人物，更没有担起票房的能力，在最大的依仗出了问题的时候，他们几乎是无计可施的。 　　为了不陷入尴尬的沉默，大伙又聊了几句诸如“今天的风儿真是喧嚣”之类的废话，突然有个发言道：“伽蓝影院把等你的排片率提到5%了！” 　　“什么，怎么回事？！” 　　某地伽蓝影院前。 　　一对年轻情侣正对着今日上映的电影名单思考要看的片子。 　　“去看《青春无悔》吧？” 　　“不要，我想看《等你的眼眸》。” 　　“你是不是喜欢庄锦？” 　　“滚你的，你才喜欢甘新雅呢！你不知道她和徐和风那个了吗？” 　　“什么？！” 　　最终他们买了《等你的眼眸》的两张票，在等待电影开始时，女孩跟男孩讲起这被网民命名为“陷害门”的事情始末…… 　　变化，正在发生。 　　红蜘蛛网吧。 　　杨帆把客人点的几盒寿司放下，有些紧张道：“那、那个，今天我们店里有个优惠活动，买满100送一张《等你的眼眸》电子票，你们……需要吗？”见几个男生不感兴趣的样子，杨帆继续道，“就是咱们大学的庄锦主演的那部……” 　　文涛摘下耳机，“庄锦？” 　　有人问：“文哥，你认识？” 　　文涛笑笑，擦了擦刚才竞技时因紧张渗出额头的汗水，“那是，我兄弟！” 　　仿佛按下一个开关，刚刚不感兴趣的男生们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 　　“文哥的兄弟，那必须支持啊！” 　　“没错，文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不，是你叔叔……” 　　“哥屋恩滚！” 　　杨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Emmmm……她这算安利成功了吗？ 　　天平，逐渐倾斜。 　　2036年9月23日。12:40。 　　庄锦和顾钦在专业保镖兼司机的带领下，到达了目的地海韵小区。这是个在十楼及以上能够望到海岸线的小区，处在城市较为边缘的位置，交通却很方便，步行20分钟可到地铁，当然，一般住在这里的人都有车。 　　和约好看房的业主通了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头发有些白的男人就到保安室来接人了。 　　适合公众人物居住的小区，自然是很有规矩不能随便进的。 　　男人姓郭，在小区里有两套房，一套在C栋10层，一套在D栋15层，都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庄锦挑出它们的原因，是里面的装修比较符合自己的审美。庄锦和顾钦跟着业主看完两套房，已是半小时后。 　　在庄锦看来，两套房区别不大，于是他很自然地问顾钦：“你喜欢哪套？” 　　顾钦认真地思考着，又问了业主几个问题，看了看庄锦，“10层的吧。”如果哪天出现火灾之类的，矮一点的楼层比较有优势，消防梯容易够得着，跳下去安全系数也比较高。 　　庄锦点点头，朝着业主道：“全款交易，我带齐了证件。” 　　郭姓业主显得很高兴，“那行，咱们今天就能过户，你等会儿，我找下资料。” 　　顾钦：“……” 　　等下，不是租吗？！庄锦哪来的这么多钱——难道我真的包养过他一段时间……吗？好吧，别瞎想。顾钦明知道这是庄锦的隐私，可还是忍不住去瞄对方，脸上写满疑问，可惜庄锦没有解答的意思。 　　在房产交易中心搞定手续之类，再次回到海韵小区，庄锦和顾钦总算进入搬家的必备流程——把私人物品放进新家合适的位置。 　　本来还有个步骤，是打扫卫生的…… 　　顾钦木着脸，看着那个50cm高的清洁机器人滑来滑去地吸尘。 　　庄锦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平常，“小蜜蜂二号速度很快的，”庄锦看了眼时间，16:30，“干脆让安以源来这里吃……你没意见吧？” 　　顾钦：“没有。” 　　接到消息的安以源欣然同意。 　　佛系青年沉思着：这种乔迁之喜要送什么？啊，好麻烦，直接包个红包吧。 　　海韵小区外。 　　狗仔吕彦停下脚步，放飞了自己的无人机。 第58章 　　如果将驾驶无人机作为一项单纯的爱好，那么即使在2036的今天, 这也是稍显奢侈的玩法, 但当这爱好能够给你带来不菲收入时，些许投资, 也就无所谓了。 　　当然, 并不是每个人都在操控无人机上有天赋的，总有那么些人再怎么练习都不如无人机自带的程序灵活, 好在吕彦不是这种人。和那位制造了徐和风甘新雅陷害门的自由人先生一样，吕彦是个中高手。 　　这件事情教育我们，别以为窗外没有可以观测到家里的建筑物就掉以轻心, 办事的时候一定要拉窗帘。 　　言归正传。 　　和天空同色的无人机在海韵小区里搜寻着, 航拍着小区里的景色。 　　庄锦从书香小区到海韵小区, 不久又去了房产交易中心这样的动静, 自然不是无声无息, 放在有心人眼里如同阳光下的明镜般刺眼——简单的租房是不需要去交易中心的, 除非过户。 　　在吕彦看来，这无疑意味着大新闻。 　　陷害门的出现，让他的招牌毁了一半, 人们对他的定位从“揭穿虚伪明星真面目的正义狗仔”变成了“可以用钱买通和其他狗仔没两样的家伙”，吕彦可不能忍受这种落差。他要在庄锦身上找到确凿的突破口，证明自己的正确。 　　C栋10层1001。 　　房子有段时间门窗紧闭没人住，需要透气，窗户是打开的，庄锦和顾钦的身影时有出现, 与此时的天空同色的无人机遥遥锁定了这里，如幽灵地悬浮。 　　17:00，安以源抵达。 　　没有门禁卡的人进不了海韵小区，即使有业主的电话也是如此，当然，换成业主本人当面和保安说明具体情况是可行的。新晋成为业主的庄锦放下手里的观赏性玻璃球，准备去小区门口接人，顾钦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跟你去。” 　　离开这么短的时间，自然没有关窗户拉窗帘的必要。 　　好机会！ 　　无人机降低了高度，通过爱机看着无人的房间，吕彦心跳加快，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窗外虽稳妥，可能拍到的东西太少，如果凑近点呢？直接沿着窗户飞进去也是很简单的，只要速度足够快就不会被发现……干了！ 　　遵循操作者的心意，无人机缓缓朝着室内飞去…… 　　看着接收端画面的吕彦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将所有房间打扫完毕，乖乖待在角落里的清洁机器人，双眼中亮起蓝光。 　　复杂的程序在它的芯片里运行，从外表来看，则体现在眼睛部位里闪过蓝色数据流上，那样的璀璨如同微缩的宇宙，0.1秒内，这被庄锦命名为“小蜜蜂二号”的机器人做出了决策，简单翻译如下： 　　发现入侵者，请主人指示。 　　无指示。 　　入侵者为低等机械，采取默认措施，破坏其性能。 　　小蜜蜂二号双腿折叠成为圆盘，提速“嗖”地一下来到无人机面前，抬起了手臂—— 　　不是枪。 　　从它的手臂中，一道蓝色的电弧闪烁而出，连接到飞行的无人机上，强烈的电流秒速烧毁了无人机的电子元件，使得后者冒着烟掉在地上。 　　执行完毕。 　　小蜜蜂二号双眼的蓝光又闪烁两下，归于平静。它默默地做起本职来……嗯，打扫卫生。 　　吕彦：？？？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无人机呢？！最后的画面是一道银光飞射而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吕彦心里被省略号和问号刷屏了，从他踏上这行以来，从没有遇到过这等奇事，他真的是特别特别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另一边。 　　庄锦和顾钦接到安以源，三人行走在小区里。 　　海韵小区内的风景很不错，带着点江南园林的风格，流水之上是石制的小拱桥，庄锦路过的时候，看到一只萨摩耶牵着个小女孩在拱桥上来来回回地走着玩——这个表达没错，从体重和力气两方面来看，都是狗牵人。 　　到了屋里，安以源首先闻到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笑着道：“不是吧，一下午味儿都没散干净？” 　　茶杯喵从宿主口袋里跳出来，迅速把整个屋子巡视了一遍，得出结论：[小蜜蜂二号刚刚消灭了一个入侵者。] 　　庄锦内心毫无波动：[嗯。] 　　作为这次聚餐的场所提供者，庄锦提出了他作为主人的意见，“我们叫外卖吧。” 　　安以源：“好啊。” 　　顾钦：“等会儿，有点不对……” 　　安以源望天。 　　你说叫外卖吗？无所谓的，这样也能吃啊。 　　30S后。 　　安以源为自己的肤浅深深忏悔。 　　三人站在个垃圾桶前，里面是一具无人机的残骸，离得近了，可以闻到像是塑料烧毁的味道。空气有异味·没有做好清洁·小蜜蜂二号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安以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个机器人身上看出“垂头丧气”的，可他就是看出来了！ 　　羊驼欢快地奔驰在马勒戈壁，扬起阵阵黄沙，安以源此时的表情和顾钦同步地空白，然后以佛系的心态飞快地平复，“这是……清洁机器人？” 　　庄锦神态如常，“嗯。” 　　清洁这个词，其实是有清除之类的含义的，而β星的基础型清洁机器人，即站在眼前的小蜜蜂二号，亦有着简单的清除护卫功能。庄锦蹲下来，摸了摸小蜜蜂二号的头部，凉滑的金属感在指尖晕开，当然没有毛茸茸的触感好，庄锦却含着微笑，脸上毫不掩饰满意的表情。 　　小蜜蜂二号眼睛处划过蓝光，然后宛如收到什么指令，高高兴兴地滑行去了角落，切换成待机状态不动了。 　　神特么的“高高兴兴”！ 　　安以源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未免太过丰富。佛系青年转向庄锦，诚恳道：“庄哥，你这技术卖吗？” 　　这里说明一下，安家做的是电商，也有自己的自营店，自营店内的产品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清洁机器人自然也是包括在内的。 　　学习机不失时机道：[各项国际专利已申请，售卖款无本系统提供芯片，只能拥有小蜜蜂二号部分功能。] 　　专利申请起来可没有这么快。 　　庄锦心知肚明，AI肯定用了某些超出常规的方法，他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于是道：“这个技术不是我的。你有意的话，我可以让技术持有人联系你。”庄锦神色淡淡，“对了，他是个黑客。” 　　安以源沉吟两秒，“好啊！” 　　一个声音幽幽道：“你们还吃饭吗？”顾钦扬了扬停留在外卖APP界面的手机，“快点，要到高峰期了。” 　　在这个地方能够送餐的店铺有很多…… 　　三人找了一番，最终决定叫海底捞外卖，下单之后15分钟，外卖小哥上门。 　　无需主人上手，外卖小哥打了招呼，熟练地戴上手套和口罩，先铺上大红的桌布，放好锅和酒精炉和碗筷和各种食材，专业地开始调汤底……反正，庄锦他们全程坐着等开饭即可。 　　外卖小哥走了之后，三人才上桌。 　　安以源终于问出那个在他心里存了半天的问题，“庄哥，包养的事情你不澄清吗？” 　　庄锦眼眸带笑地看了顾钦一眼，顾钦镇定地往牛油麻辣汤底里放着羊肉，听到庄锦淡然的话语，“让那条消息多挂会挺好的。” 　　有那么一瞬，顾钦觉得庄锦看穿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随之而来的惊惧和欢喜在心底滋生，直到手机铃响的声音将其打断。那是首动听的法语歌曲——Le Papillon（蝴蝶），庄锦慢悠悠地放下筷子，接起电话。 　　茅建同的声音响起：“庄锦啊，我联系了一个圈子里挺大能量的朋友，能帮你把那个谣言彻底解决的那种，不过他想要邀请你来演一部剧，我看过了，剧本不错……”这里茅建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艺人留出消化的时间，“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要不这样，我先把剧本发你邮箱？” 　　“不用。”在茅建同再次说话之前，庄锦微笑着道，“多谢茅先生的努力，不过我有办法。您不要有什么动作，让事情自然发展吧——到了反转的时候，现在相信那个谣言的人都会怀着对我的愧疚走进电影院……这不是很好吗？” 　　青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悠然的，悠然的就像是在说一个众所周知的真理，眉宇间蕴藏的不是自信，而是一丝倦怠，这倦怠也是漫不经心的，充满优雅的掌控气息。 　　茅建同心里咯噔一下。 　　即使没有看到庄锦的神情，那种统治感也好似扑面而来，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做错了，庄锦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这个一直被他小瞧的艺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态度，就像是食物链的上层在俯瞰下层，又像是国王在无聊地看着小丑的表演……那样的感觉，他只在终天的总裁身上感受过！ 　　“哈哈，那就不打扰你了。老婆喊我吃饭，一会再联系。” 　　电话挂断。 　　庄锦抬眼看着顾钦。琥珀色的眼眸光芒流转，仿佛在无声地诉说：你看，这就是真实的我。喜欢吗？讨厌吗？恐惧吗？ 　　顾钦捞起羊肉，担忧道：“他不会录音吧？” 　　“没关系。”庄锦勾起唇角，夹起之前放的香菇，“即使录了，也放不出来的。” 　　气氛有点奇怪……安以源这样想着，把菠菜全倒了进去。 第59章 　　18:30。 　　菜都吃完，庄锦打了个电话叫海底捞小哥来回收锅具等, 安以源眨了眨眼, “等下，外卖的人怎么进来的？”连他自己都是有业主来接才能进的啊！ 　　“接你的时候我跟保安说过, 一会可能叫外卖, 后来又打了个电话给保安说叫了海底捞。”这样差不多能让外卖小哥过关，但仍然不够严谨。保卫处自然是有摄像头的, 学习机将答案告诉了宿主，庄锦想了想，道, “一会你可以问本人。” 　　15分钟后, 外卖小哥报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刷脸。是的, 保安都认识这个外卖小哥。 　　安以源：“……” 　　海底捞这么受欢迎的吗？！海韵小区的人究竟叫了多少次海底捞, 保安和配送员熟成这样？！ 　　回收餐具, 收好垃圾带走，外卖小哥的动作迅速，一看就是熟手, 安以源作沉思状看着，心里默默地点了32个赞。 　　该聊的在吃火锅时差不多聊完，比如伽蓝影院的决策者和安父关系不错，答应《等你的眼眸》首日票房破百万就调高排片率，而首日票房最后也真的破了百万，还有庄锦打算在19:00的时候公布财产状况…… 　　安以源对此很迷。 　　财产状况这个东西到底怎么公布啊？！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 即使只是短短几分钟，在安以源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时，顾钦问了一个问题：“小蜜蜂一号呢？” 　　这是很直白的推论，有个二号，很多情况下就会有一号。 　　此时房间的窗户已关上，窗帘也拉好，小蜜蜂二号在角落里立着不动，模样好似一个手办。庄锦沉默两秒，“今天你提过的那个深蓝色包里，有个纸盒子装着一号。” 　　顾钦站起来走了两步，才想起这不是自己家，“我去拿？” 　　庄锦：“嗯。” 　　小蜜蜂一号，同样是个机器人，高度和二号一致，但不是人形，直观点形容，这机器人的模样形似长着两只手的装订机……顾钦和安以源围在旁边上看下看，愣是看不出这个机器人是干嘛用的…… 　　“庄哥，这个？” 　　“缝纫机器人。” 　　顾钦&安以源：“……” 　　在知道答案后再去看，果然越看越像缝纫机，这不能怪两人想象力不足，只能说他们尽往高端大气上想了，结果南辕北辙，谁会想到庄锦这样的有为男青年会在家里备个缝纫机器人呢？ 　　顾钦不懂，“你弄这个干嘛？” 　　庄锦轻轻叹了口气，反问道：“你会缝东西吗？” 　　顾钦：“不会。” 　　庄锦：“嗯，我也不会。” 　　顾钦：“……” 　　这段对话，既可以理解成单纯版“我不会缝东西所以需要一个这样的机器人”，反问当做废话排除；也可以理解成甜蜜撩老夫老妻版“我们都不会缝东西所以需要一个这样的机器人”，全看听到的人怎样脑补。 　　而顾钦不幸脑补成后者，理智又让他觉得是前者，摇摆不定。 　　顾钦抬头去看庄锦的神色，却见对方仍是平常的模样，淡然从容。 　　他更纠结了。 　　至于发小……安以源正在观察机器人的细节，完全没有深想的样子。也对，认真地琢磨每句话这样的属性，本就不是佛系的作风。 　　在19点差几分钟的时候，庄锦从沙发上站起，“小钦，帮我个忙。” 　　今天顾钦帮庄锦的忙，已经很多。 　　十二位保镖早在送人到达海韵小区后撤离，接下来顾钦又在这儿看房，再接着开车带庄锦跑了趟房产交易中心，以其常年耳濡目染的知识把关了过户，然后开车带庄锦回来，整理庄锦的行李…… 　　除了不怎么会做饭和做家务，其本质和田螺少年是一样的。 　　并且丝毫不觉得庄锦亏欠自己，忙得挺欢快。 　　此时，顾钦坐在电脑桌旁，透过手机录像，看着庄锦打开笔记本连好Wifi上网，又打开桌面上的一个图标。 　　股票页面展开，站在发小身后的安以源看着庄锦账户中那红通通的一片，倒抽一口凉气。庄锦操作了几个页面，才示意顾钦结束录像，把这段发到微博上去。 　　顾钦诧异道：“我发？”不是你自己发吗？ 　　庄锦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其中的区别，随意道：“嗯，然后我再转发。” 　　“……”顾钦，“好的。” 　　发微博和转发都很快，顾钦忍耐着想要去看评论的心情，而从庄锦打开账户起就忍耐到现在的安以源已经以一个迷弟的姿态冲了两步，紧紧盯着笔记本屏幕仿佛在确认那是真的，继而猛地一个回头，“庄哥，我能拜师吗？” 　　“你缺钱？” 　　“我缺一双发现钱的眼睛。” 　　“抱歉，不能。” 　　19：15。 　　顾钦和安以源告辞，一起下到停车场。 　　在发小面前自然没什么好遮掩的，顾钦打开刚发的微博看起来。 　　理所当然，在他所发的原微博下的评论和转发量都比不上被庄锦转过一次的那条，顾钦直接跳到庄锦的主页。评论爆满。 　　“男神，我想学股票！！！[教练，我想打篮球.jpg]” 　　“老公帅裂苍穹！啊，我的腿合不拢了！” 　　“这个逼我给82分，剩下的以666的形式发送给你。” 　　“满分，不怕你骄傲！” 　　“为什么是顾钦发的？仿佛吃到了糖[心]”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电脑” 　　“我瓜都掉了……” 　　“社会我庄哥，人帅才又多。” 　　“终于等来了反转！心满意足，今晚吃鸡[doge]” 　　“不就是想要膝盖吗，给你，都给你！” 　　“啊啊啊啊啊炸裂！我庄简直太完美！！看到没有！！！@吕彦V” 　　“卧槽，两支妖股都在！机智的我赶紧记下大佬的股票，明天准备买入[二哈]” 　　“这哥们儿生猛啊……真特么想在他家安个摄像头，不要别的，就偶尔看看他股市操作……” 　　“望天，总感觉如果不是这事儿，人庄哥是想闷声发大财的@吕彦V” 　　“[爱你][爱你][爱你]” 　　“这就是实力啊！心服口服。” 　　“大神，晚生对你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省略1000字），求问，600098还有涨回来的希望吗？犹豫要不要割肉……求回我私信，冰天雪地360°转体托马斯回旋两周半五体投地式跪求！” 　　“@股票经V@股票知识大全V@股民需知V，顺便，求@吕彦V的心理阴影面积→_→” 　　“老婆快出来看上帝！@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已经无法估量庄锦的资产总值……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个隐藏巴菲特[笑cry]，心疼@吕彦V@徐和风V@甘新雅V@青春无悔V” 　　“仿佛看到记者们不知所措的脸，哈哈哈跨圈太严重臣妾hold不住啊2333” 　　的确，娱乐圈关注此事的人们此时是集体懵逼的，万万没想到，包养门会有这样的反转。在庄锦强有力的“资产证明”下，一切质疑他金钱来源的细节都如烈阳下的冰雪般飞快地融化，无需再做推敲。 　　徐和风和甘新雅的表情更为颓丧，为了买回不能现于人前的视频，他们已经付出了很大代价，此刻除了咒骂几句也没有别的办法，而作为此时被@次数最多的吕彦，心理阴影面积可能有一艘航母那么大。 　　在无人机久久没有回应后，吕彦不得不接受爱机可能已经坠毁的现状，在海韵小区外又等了好些时候，才不甘心地回家。 　　随便在一家沙县小吃解决了晚饭，食不知味的吕彦登上网络，看了几个平常喜欢的魔兽视频都没缓过来，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登上微博，再接着就看到海量@自己的通知，顺着摸了过去…… 　　吕彦目瞪口呆脸。 　　如某条评论所说的，庄锦这跨圈也太严重了吧？！原来自己撞上的，是这种等级的大佬吗？！这种超出常理还闷不吭声的天才级人物应该少得可怜才对，怎么就被他逮出来了呢？！ 　　缘分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不管别人怎么想，吕彦对自己的定位是“揭穿虚伪明星假面具的正义狗仔”，这种定位曾被前女友嘲笑为中二未毕业，但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也打算一直这样做下去。吕彦深吸口气发了条新微博：“[蓝瘦香菇.jpg][抱住胖胖的自己.jpg][哭得像个两百公斤的胖子.jpg]” 　　不管网民的反应，吕彦开始编写长文，准备对庄锦做个正式的道歉。没错，他和《青春无悔》的主演们有联系，可这不代表他们是一伙的，对吕彦来说，他本来就在查庄锦，那两个主演给的钱只是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的外快而已。 　　镜头回转。 　　安以源看着眼睛亮亮的发小，用手指想也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佛系青年跟着打开微博APP，首页上刷的全是他想看的消息，这次，庄锦和顾钦这两个名字，算是在全网面前连在一起刷了一波存在感。 　　安以源本想看看评论，却一不小心点到视频，他想按暂停，却陡然发现……视频很稳定。 　　那个时候，顾钦的手，竟然没有颤抖？任何人看到一片红，都会震惊吧，顾钦竟然没有吗？这究竟是内心震惊但表面镇定，还是说，顾钦对庄锦的喜欢化成了种类似盲目崇拜的感情？ 　　安以源探究地看着发小，见到对方的脸上，漾开止不住的笑意。 第60章 　　2036年9月23日。 　　这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晚上9点, 唐柯结束了当天的码字任务, 做了杯柠檬蜂蜜水，坐在笔记本前惬意地刷起微博来。 　　有个长文按照时间顺序总结了今天的网络狂欢, 方便没有全程参与的网民对照查看, 相当贴心。 　　10:00，@吕彦V质疑@庄锦V的金钱来源, 众多营销号转发，热炒庄锦包养门； 　　12:00，@庄锦V搬家视频出现, “金主”@顾钦V身份曝光； 　　12:30, @徐和风V@甘新雅V前戏视频流传, 小鲜肉小花旦人设崩塌, 陷害门揭开包养门真相； 　　19:00, @顾钦V上传@庄锦V股票账户视频, 彻底反转； 　　20:00，@吕彦V发微博长文向@庄锦V道歉。 　　作为《春风十里》的编剧，唐柯对庄锦的印象相当不错, 看她弄了个企鹅号待在锦绣群里就知道她的态度，而作为一个言情耽美双栖的作者，矜持之类的东西没有那么重要，即使是在微博上用认证号大喊庄锦我老公，读者也只会跟着一起嘻嘻哈哈而已。 　　换句话说，偶像包袱几乎没有。 　　唐柯点开顾钦上传的视频看了看, 和众多网友一起献上了膝盖，然后点开微博下方的评论。和庄锦主页下的评论大多都在讨论视频不同，顾钦这边的画风是这样的—— 　　“哇，钦钦刚成年啊！” 　　“刚好差庄庄两岁……好合适[笑而不语]” 　　“你们是什么关系？普通朋友吗？” 　　“又一次把小钦打成小青……串戏到白娘子233”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重要的事情说三遍[doge]” 　　“同居了吗？！” 　　“什么时候公布恋情？” 　　“我觉得这就是普通哥们儿啊……网络已经被腐女占领了吗？可啪[跪了]” 　　唐柯花了半小时补上之前缺失的进度，赶上了大部队，然后控制不住汹涌的脑洞，写下了一篇很快被转发上万次的长微博：《庄锦顾钦感情之我见》。这篇文无疑是唐柯强自抑制的结果，她本来想写的是《庄锦顾钦攻受之我见》，副标题再补上个超小号字体“假如他们在一起”，但考虑到两位当事人可能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唐柯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圈出一块地喊萌，表面仍然一本正经。 　　同样喊庄锦老公，有的粉不愿意见到庄锦结束单身，而有的则是无所谓的，唐柯是后者。一是因为唐柯足够成熟，知道自己和庄锦其实不合适，配不配得上另说，在一起的话她可享受不了生活细节都被狗仔报道出去给全国人民围观的待遇；二是因为……被唐柯喊老公的，其实不只庄锦一个。 　　咳。 　　唐柯的男神虽然没有姜欣的那么多，但也不少就是了，这是当代部分女青年的生活常态，没什么好稀奇的。 　　轻轻的键盘敲击声在室内回荡。 　　微博长文中，唐柯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地叙述着她的猜想和推论，作为成名写手，唐柯的文字自然而然地有种引人入胜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她的观点。在剧组里混了几个月，唐柯写起娱乐圈方面的东西来也算是言之有物——她首先从庄锦的星路说起。 　　因字数过多，此处为简化版： 　　如果说连清让只是让庄锦踏出第一步，那么随后真人秀意外的火爆则让庄锦在许多观众面前混了个脸熟，这种时候，庄锦可以选择的戏应该不少，质量总有那么一两部过得去的，更有进取心的话，也可以趁着热度未过去试镜自己心仪的角色，但庄锦的选择是沉寂。 　　那时正是大学期末，庄锦的状态可以理解，只是很可惜。之后的两个月，庄锦都没有任何曝光，可令人印象深刻的颜值不会变，而凭借其在《等你的眼眸》中表现出的演技，如果庄锦去试镜电影角色，更甚者他承诺带资进组，想必也是能够成功的，可庄锦进组了《等你的眼眸》，一个全部由中州大学在校生组成的剧组，风险有多大自不必说。 　　看看剧组的构成吧，从副导演往下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而至关重要的制片人&导演安以源是工商管理学院的……相信认识一个看到这资料的人都会觉得不靠谱，那么庄锦为什么要接这部戏？ 　　突破点在于，安以源的室友，正是在此次包养门事件中被大众所知晓的顾钦。 　　不知道大伙是否记得，4月连清让选角的时候，安以源曾经在网络上率领伙伴们支持庄锦，但现在看来，发起者说是顾钦似乎更为可信，从互动来看，庄锦和顾钦表现得更为亲近。 　　笔者有理由相信，庄锦会接这部戏，正是因为顾钦的牵线。 　　作为完全能靠自己富起来的一代，笔者认为庄锦没有什么物质上的理由要抱两个富二代的大腿，因此很显然，这个举动是基于情感方面的原因。我们不知道庄锦和顾钦是怎么认识的，或许同在一个股票论坛？总之，他们关系不错，而两人之间的强弱关系—— 　　排除社会地位和金钱，20岁的青年和18岁的少年之间，论身高、论腹肌、论颜值、论才华、论性格、论为人…… 　　笔者窃以为，庄锦是比顾钦要强势那么一点点的。 　　你说呢？ 　　长文以此结尾，吃瓜众顿时有无数槽点要吐，而很快，如唐柯所料，评论歪成了比萨斜塔加强版： 　　“总攻万岁！！” 　　“庄锦X顾钦，这个糖我吃了，比心” 　　“敲碗等粮，太太写吗？” 　　“咦我站的是庄锦攻许颜受啊，要凉了吗[二哈]” 　　“好清水，饿die” 　　“QAQ我跌倒了，要大大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有毒，不由自主地脑补起了CP……”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安以源趁着热度又宣传了一波电影，呼吁网民支持，然后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刷微博玩儿。首页上时不时冒出各种消息，多数仍是关于今天的两个门，接着又冒出来一篇编剧写的长文…… 　　佛系青年不用看也知道发小此时的表情，他内心叹了口气，有点忧伤。 　　顾钦看起来陷得很深啊。 　　要知道，用手机录视频这种视频，哪怕是手指有点小小的颤抖，反映在视频上也会是很明显的画面摇晃，可顾钦却淡定地过了头……安以源忍不住问：“顾钦，你早知道庄锦炒股的事？” 　　“没有。” 　　“那你今天怎么都不惊讶？” 　　“我很惊讶啊。” 　　“……” 　　“你那是什么表情？” 　　“原来你当时是死机了啊……”安以源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对了，你知道庄锦认识的那个黑客吗？” 　　“不知道。”顾钦摇头，“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也对。” 　　话虽如此，可还是多一点的。 　　很多人在看到庄锦如此擅长股票时，都会想当然地认为庄锦多年以来都在炒股，资金积攒到现在已不知有多少……可顾钦记得很清楚，4月2日那天，在医院醒过来的庄锦被他问及为什么不找个自杀圣地跳下去的时候，回答说没钱。 　　当时庄锦的模样不像骗人，也就是说，他是在那之后才在股市开户赚钱的…… 　　顾钦沉吟两秒。 　　难道被分手真的能让人大彻大悟顺便激发天分？！不，天分这东西应该一直在，以前只是没用到所以没被发现而已……所以结论就是——阮晓柳，一个耽误了巴菲特（股神）近三年的女人。 　　顾钦：“……” 　　我·究·竟·在·想·什·么·啊？！！ 　　睡觉。 　　顾钦一头蒙进被子里。 　　这么早？安以源侧目。关了大灯开床头灯，安以源继续上网，半晌，顾钦从被窝里钻出来，看着手机道：“庄锦有句话让我转达给你。他说本来吃完饭要说的，结果想了想还是给你留出了回味的时间，这个时候告诉你比较好。” 　　“啥？” 　　“以后吃火锅不要先放青菜。” 　　“……”安以源顺手百度了一下原因，沉默良久，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发消息给我？” 　　“谁知道。” 　　安以源：“……”你在笑吧，你绝对是在笑吧！ 　　2036年9月24日。8:00。 　　鉴于吕彦的认错态度良好——在道歉长文里，吕彦自曝被前女友甩掉并因相似经历粉上庄锦而后发现对方金钱来源不明由爱生恨的经过，并表示立即去电影院包《等你的眼眸》10个场次——庄锦出门的时候，顺便把坠毁的无人机扔到了垃圾箱。 　　免得留下对方私闯民宅的证据。 　　至于吕彦是不是想要无人机的尸体再给它立个墓碑什么的，庄锦并不在意。 　　小蜜蜂二号会自动识别主人所在方位，如果不在家里也不在家旁边，就会自动按照默认程序运行，如果告吕彦的话，万一暴露小蜜蜂二号可不好。而且，即使不算这个账，也有其他的可以算。这样想着，庄锦步行前往地铁站。 　　9点，庄锦到达终天大厦。 　　住所到公司共耗时一小时，包括停下来吃早饭的时间。 　　这个损耗在大城市里是很平常的，许多上班族每天都要在路上花比这更多的时间，何况庄锦的职业决定他不需要经常去公司。 　　阳光明媚，照得银灰色的大厦幕墙熠熠生辉，庄锦信步踏入其中。 　　没有工作证无所谓，庄锦是属于可以刷脸的那一批，而这一路上，注视着他的目光，比以往要多上许多。 　　礼貌地对每个视线相触的人点头微笑，庄锦的礼仪无可指摘，直到进入茅建同的办公室，青年的笑意仍未散去。 　　早已得到艺人要来的通知，茅建同坐在办公桌前，见到庄锦时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还未等他说句客套话，庄锦便轻柔地关上了门，淡淡道：“茅先生，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什……” 　　“我指的，当然是昨天的包养门啊。吕彦的‘素材’，有些出自您的手里，不是吗？” 　　悠然的语调犹如诗歌般流淌，茅建同却无心欣赏，脑袋里仅存留着一片惊愕后的空白，一句话反反复复回荡：他知道了！ 第61章 　　一个人，真的能仅凭个体的力量对另一个人观察入微吗？ 　　庄锦可不相信。 　　尤其是具体到包养门上。 　　即使前者是狗仔, 后者是明星, 而吕彦无人机高手的身份也让他理论上可以监视很多东西，但除非他是个跟踪偷窥狂, 并且在庄锦刚刚出道甚至还未出道时便疯狂地爱恨着庄锦, 否则要怎么解释他手上有那样多关于庄锦的细节？ 　　从穿衣打扮，到食物住所…… 　　如果庄锦成名多年还能解释得过去, 可从庄锦首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到现在，不过5个多月，活跃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爱得未免太过深沉。 　　将吕彦的长文掰开来看, 对比其列出的穿着和饮食, 再想想当时身边有谁——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很难, 谁的记忆也没有这么细的细节, 但有学习机在, 庄锦很容易就能发现茅建同在其中的作用。 　　实际上, 学习机直接将茅建同和吕彦的交流告知了宿主，庄锦连这些步骤都不需要做。 　　意料之外吗？ 　　不。 　　对于拥有那般前世的庄锦，已经很少有事情能够让他意外, 因此他脸上的笑容虽温柔随和，本质却是漫不经心和游离的——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予人高高在上格格不入之感，只不过，藏得很好，能发现的人又太少。 　　话语间, 庄锦已坐在茅建同的对面，饶有兴味道：“为了让我接戏吗？” 　　当真是……殚精竭虑啊。 　　观察着经纪人的脸色，庄锦思索着道：“看来是别的原因？” 　　茅建同点了根烟。 　　粗短的手指使得他的动作间毫无帅气的因素，那张脸也是很对不起观众的肥胖，五官让人完全没有细看的愿望。茅建同深深吸了口烟，庄锦已自然地站起身打开窗户，他可没有吸二手烟的兴趣。 　　茅建同深吸口气，看着远离他站在窗边的庄锦，视线停在那张脸上，中年男人没有辩驳，而是叹息着道：“我嫉妒你。” 　　年轻的时候，茅建同并不是经纪人，而是个艺人。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点梦想呢？ 　　有人说娱乐圈需要的不全是美人，丑人照样能混出头，真正没前途的是大众脸。茅建同不是大众脸，可他是普通人，离美人有很长距离，要说丑也算不上，当时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弄了个歌唱组合，可惜的是，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人可以为了梦想而活，在没有其他负担的时候。 　　茅建同有。 　　在种种努力都见不到成效后，组合散了，朋友们各奔东西回归平凡，茅建同也断了做艺人的梦，却没有离开娱乐圈，而是做了一名经纪人助理，后来又慢慢升为经纪人。平心而论，虽然才能平庸，但在带以前的艺人时，茅建同也是认真地在做本职工作的，做得好不好另说，但面对庄锦时，他的心态崩了。 　　庄锦太优秀，也太傲慢。 　　优秀傲慢到什么程度呢？ 　　别人挥洒着汗水付出全部的努力仍求而不得的璀璨之路，庄锦只要抬一抬脚就能踏上，可庄锦连抬脚都不愿意！ 　　为什么？凭什么？！ 　　茅建同日日夜夜这样想，想得心口发疼。越是如此，就越是在意庄锦，在意其身上的一切细节……庄锦在使用超出其理论收入的物质这点，茅建同发现得比吕彦要早。和大多数直男对品牌毫无辨识度不同，茅建同在圈子里的见闻，使得他对名牌如数家珍。 　　嫉妒使他丑陋，使他的心智腐蚀，他告诉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让庄锦走到拍戏出名的正道上来，然后，把那些所谓的证据，交给了自认正义的狗仔。 　　昨天晚饭时和庄锦通过电话后，茅建同便一直很忐忑，这种情绪在7点后平静下来……因为他总算知道，庄锦真的不是他可以左右的那种人，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今天来公司时，有些人用羡慕的目光看自己，茅建同心底却是苦涩的，他已经打算不再去管庄锦，本分地按照业余合同做个不多话的经纪人，甚至做好了被庄锦换掉的准备，可事实往往更为残酷。 　　“叩叩叩。” 　　门被打开了——不，一开始就没有关死！ 　　茅建同猛地看向庄锦，后者却没有搭理他，而是迎上了走来的人，“程小姐，简先生，还有这位先生。” 　　来的人不少，程妍，以及终天律师团中的两位。 　　西装革履的简律师朝庄锦点点头，转向了茅建同，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茅先生，我们来谈谈你的问题吧。”简律师转脸看向自己的助理——也许是徒弟，认真道，“很难遇到这样的案子，多学着点。” 　　“嗯嗯！” 　　终天的经纪人联合外人坑自己艺人还被发现，这样的案例是很稀奇的。 　　茅建同看着眼前毫不遮掩拿他当教学素材意图的律师，又看了看跟着程妍离开的庄锦，愈发察觉到自己和他们的区别……他想要说什么，又闭上嘴，一句电影台词突然跃入他的脑海：我对你无能的细节没兴趣。 　　是啊，谁又会感兴趣呢？ 　　庄锦跟着程妍进入她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瘫平如煎锅里咸鱼的许颜。 　　没有错别字。 　　见到庄锦，许颜猛地一下站起来，然后龇牙咧嘴地扶住了腰，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 　　程妍无视了表弟，不动声色地瞄了几眼手机，示意庄锦坐下后道：“很高兴能跟你合作，庄锦。我先确认一下，如果戏足够好，你每年至少抽出时间拍两部，可以吗？” 　　显而易见，昨晚7点的视频让这位女经纪人也是压力山大。如果单纯从演员的角度讲，庄锦的身价徘徊在圈子底层，如果这次的电影成功也许能升到中层，可再加上股市，他的身价就一下子飙高了。 　　昨天是休息日，股票圈子没什么动静，可在刚刚开市的时候，就有新闻报道庄锦手里有的股票都被大量买入，几个股市专家都被带跑，有公众号在鼓吹中国巴菲特……这些影响力看起来都很虚，可只要庄锦的实力能够保持下去，虚的迟早变成实的。 　　许颜总算缓了过来，搬个椅子坐到庄锦旁边，胳膊搭了上去，“这两部里包括代言写真MV啥的吗？” 　　程妍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疏忽，“抱歉，我指的都是电影。” 　　庄锦重复，“电影？” 　　在每个圈子里，都有个鄙视链，演艺圈中，电影演员鄙视电视剧演员，很多演员在电视剧里演主角，试镜电影配角却很难成功。程妍说足够好，即是指好的电影里好的角色，至少只有两三句话的龙套肯定不行……而这个待遇，对于新人来讲，未免太高。 　　程妍自信地笑着，“我很看好你的未来。” 　　庄锦微笑，“承你吉言。” 　　这样的条款，自然加入了合同。简律师飞快搞定了茅建同的事情，带来了对方和庄锦的解约合同，至于和公司的另说，那些就不关庄锦的事了。签完合同，程妍立即履行起经纪人的职责，她早已瞄准一部电影，此时便要让庄锦看剧本。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被茅建同移交过来的事情。 　　“《财经日报》的记者想要采访你，你的意思呢？” 　　庄锦沉吟。 　　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学习机根据宿主的要求，查到了采访人员——那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记者，名为周思涵。 　　前世顾钦的未婚妻，婚礼之前变卦离开他的女人。 　　庄锦勾起唇角：“啊，我的荣幸。” 第62章 　　《财经日报》的记者来得很快。 　　和终天娱乐一样，这家媒体的办公地点也在山林市商业中心, 即使是步行来也不要多少时间, 更别说乘车。 　　采访的房间，是间布置典雅、氛围很让人放松的会客室, 终天大厦里有不少这样的地方。穿着职业装的周思涵和庄锦互相点头致意, 两人分别落座。 　　周思涵打开录音笔的时候，飞快地打量了庄锦几眼。 　　和网络上一样俊美, 不，甚至比网络上更为俊美，那些直播拍摄的镜头, 根本没有给青年的容貌带来任何加成, 反而失了韵味。在采访还未开始时, 周思涵便已经对庄锦有了极大的好感, 决定待会的对话只要不太尬的话, 就把报道写得好看点。 　　今年21岁的周思涵正处在大四实习期。在财经日报社的老职员看来, 周思涵是个学习能力强也很有干劲的新人，再加上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追求他的小伙不要太多, 没有谁知道，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大学生，会是海星航运的千金。 　　背靠资产上亿的公司，上头又有个能干的哥哥，周思涵今后的日子注定惬意，即使是躺在家里吃红利也能活得比大多数人要好。不过, 周思涵并不想当个米虫或者全职太太之类，她理想的职业是顶尖的记者，真正的无冕之王。 　　现在的周思涵，只是个见习记者。 　　由此可以看出，财经日报社对于采访庄锦这件事，并没有多么热情，而绑定学习机的庄锦知道，就连通过他的前经纪人约这次采访，都是周思涵一个人的突发奇想。如果是常人，这样的想法自然不能实现，可为了女儿的愿望，周父在几年前便专注于收购金融媒体，到了现在，财经日报社的股份周父占了30%，已是其最大股东，这也是周思涵为何选择这家单位实习的原因。 　　该说被宠坏了吗？ 　　一直以来都是家中小公主的周思涵，即使业务能力足够，对人情世故却不是那么通透，她的身上带着种理所当然的自我中心——美化版说法是优雅和自信，因此才能做出在婚礼前突然变卦这样的让宾客家人都不敢相信的奇事。 　　在前世，事情发生前，其实就有些征兆。 　　顾父和周父私交不错，而男人的交情有时候会体现在一句话上——“如果我有儿子，就娶你女儿”，没错，就是这样酒后说说的儿女亲家，尽管在自由恋爱占据主流的社会里没人谁会较真，但作为长辈来说，总是会有这样的愿望的。 　　毕竟结婚是两家人的事，找个知根知底信得过的当然比陌生的好，这年头，婚姻也是很有风险的。 　　成年的顾钦就在父亲的牵线下，按部就班地和周思涵谈起恋爱。 　　那时的庄锦，和顾钦水火不容，情伤又未愈合，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是冷笑两声，让顾钦小心别栽在女人身上。 　　讽刺的语气和互怼的氛围，让顾钦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哪知一语成谶。 　　前世，庄锦和周思涵初次见面，是在疗养院里。 　　彼时的庄锦视线总是空茫，只在顾钦来到时才会有细微的反应，谁也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是如何丰富，记忆又变得如何活跃，以致于连作为顾钦女友的周思涵在刚看到自己时那种惊艳的目光，和借着各种空隙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己的动作，都被记得清清楚楚。 　　和现在一样。 　　那之后，周思涵单独来过几次疗养院，可惜庄锦看她和看空气没有两样，折腾几回见没有效果，周思涵也就不再出现。 　　听说这位未婚妻小姐的变卦，是因为和人私奔？ 　　庄锦并不知晓确切的消息，只能听到流言，不过他相信面前的女人做得出这种事，毕竟是活在言情剧里的女主角，总要轰轰烈烈爱一场的，不是吗？ 　　周思涵按照采访流程寒暄道：“庄先生您好，我是《财经日报》的记者，我姓周。” 　　庄锦微笑，“很荣幸接受您的采访，周小姐。” 　　不管在感情方面多么奇葩，作为记者的周思涵，的确是非常专业的。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凡是涉及到经济理论和股票知识的部分，庄锦都按照学习机排出的稿子念即可，他真正要做的是给这些文字配上抑扬顿挫的嗓音和恰到好处的表情，而这些，正是演员的强项。 　　结束采访的时候，周思涵一下子从工作状态中抽离，眼神更为炽烈起来。 　　这是很正常的。 　　和有才有貌的异性交谈这么久，作为年轻女性，周思涵很难不陶醉在对方的谈吐和教养下，她甚至觉得圈子里的那些公子哥儿都不配和庄锦这样的潜力股相比。同是拥有万贯家财，白手起家和继承得来到底是不同的。 　　“我送您吧。”秉持着绅士风度，庄锦这样说道，而在工作场合一律不给异性亲近机会的周思涵自然地回应，“好啊。”她收起录音笔，脸上的笑容不再那么职业化，带了点俏皮的气息，“别再说‘您’了，显得我很老似的。” 　　庄锦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 　　两人相伴来到终天大厦的大厅才道别，周思涵显得很贴心，“你回去吧，如果被拍到就不好了。” 　　“再见，周小姐。” 　　“再见，庄先生。” 　　目送着水粉小西装的身影远去，在对方不经意回头时微笑，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庄锦才重新乘坐电梯上楼。他要去的不是程妍办公室，而是终天律师团所在的楼层。 　　2033年，国家大力推进文娱产业的发展，知识产权肖像权等的保护也日益被重视，捍卫自身权利、打赢侵权官司究竟能给公司带来多大的好处，只要看看巨头迪士尼就知道。小到小学的毕业纪念作品，大到奥斯卡金像奖主办单位，凡是有侵权嫌疑迪士尼全部走法律途径，丝毫不怂，连海底捞用米奇娃娃陪客，都被告上法庭。 　　迪士尼庞大的律师团，在这些案子里可谓居功奇伟。 　　作为动画王国，迪士尼有养律师团的需求，而终天娱乐自然也有，娱乐圈里每天不知道发生多少违法犯罪的事情，细细追究起来，只要委托方不怕花钱不怕耗时，证据确凿又找得到好律师，官司打赢的难度并不大。 　　庄锦恰好就是这种委托人。 　　简律师：“……” 　　简学真看着庄锦递过来的长长的名单，波澜不惊的脸也不由抽动几下，“你全要告？” 　　庄锦诚恳道：“我不缺钱。” 　　法律并不总是站在有理的那方。 　　说到底，法律是相对正义的工具，不是正义本身。 　　侵权类案件，是典型的犯罪成本低廉而收益巨大的类型，原告存在举证困难、诉讼费用高昂和诉讼周期过长等各种难点，而即使最终胜诉，这种民事诉讼的处罚也不痛不痒，被告败诉后仅仅需要付出道歉赔钱之类的代价，而常见的一种道歉是这样的： 　　“法院是这样判的，我们只能道歉。公道自在人心。” 　　你们感受一下。 　　如果再加上成堆的洗地粉，一个忍辱负重受了冤枉的悲情英雄形象便呼之欲出——可以说是相当恶心了。 　　偏偏这样的事情很多，于是犯罪者愈发有恃无恐。 　　简学真想劝，但看着庄锦那双沉凝的眼睛，却改变了主意。简学真看得出来，对方其实都懂，既然如此……“知道你不缺钱，那我把我们这闲着的律师都叫上？”公司是允许他们赚自家艺人的钱的，打个申请上交就行，大家互相帮助挺好。 　　这种案子赚不到什么钱，简学真这样做，无疑是在对庄锦示好。 　　庄锦微笑着道：“简律师炒股吗？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多交流一下股市的经验。” 　　简学真倒还能保持淡定脸，他身旁的徒弟已经激动得不行：天啦噜，大佬要带我们发财了！ 　　交流在和谐的氛围中结束，庄锦的通讯录里又加了个号码，截止到现在，他的通讯录已由重生时的3人变作现在的12……不，11人。把茅建同的电话删掉，庄锦慢慢走着安全楼梯，前往程妍的办公室。 　　该去看剧本了，记得许颜说过，叫《狩猎游戏》？ 第63章 　　庄锦踏入程妍办公室的时候，程妍不在, 而许颜……正在摆盒饭。 　　这里的“摆”, 是个很奇妙的动作，东西本来就在那里, 偏偏许颜要把它摆得更端正点儿, 和桌上的文件边缘平行着放。 　　庄锦：“……” 　　上午踏进这个办公室，庄锦就注意到了其和之前茅建同办公室的不同之处, 楼层更高空间更大之类的不用说，而里面的摆设，大到桌椅小到签字笔都是规规矩矩整整齐齐, 充满了几何的美感, 当时庄锦的猜测是：程妍有点强迫症。 　　依照程妍至今为止表现出的精明干练来看, 她是完美主义者或者强迫症之类的都很正常, 庄锦也理所当然地认同了这个猜测, 然而现状是, 这个症状的携带者似乎另有其人。 　　许颜招呼道：“香菇滑鸡饭，给你点的，赶紧来吃。” 　　现在是中午, 11:30，的确是吃饭的时候。 　　庄锦：“谢了。” 　　盒饭下面垫着的是过期的报纸，庄锦在吃饭的过程中故意把报纸弄歪，果然注意到许颜频频看向这边的视线。感觉饭都更香了呢。 　　吃完饭倒了垃圾，两人默契地站了会儿——防止长小肚子，站着的时候没事干, 他们一同看起了剧本。 　　这是个需要很多演员的大片。 　　在2034年之前，大陆是没有电影分级制度的，不知多少题材因为无法过审而没人去拍，而到了现在，影片更为多元化，许多以前被默认不能上映的题材涌现出来，《狩猎游戏》就是这样一部片子。 　　导演常锐达在国内的商业片导演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因身体有损，于2020年宣布进入退休状态，可分级制度一出，常锐达就坐不住了，要拍自己一直想拍的邪典片。 　　邪典片（Cult Film），是种在小圈子内被支持者喜爱及推崇，拍摄手法独特、题材诡异、剑走偏锋、风格异常、带有强烈的个人观点、富有争议性，属于非主流领域却能在特定的年轻族群中大受欢迎的电影作品。 　　电影圈的人都知道，常锐达虽然一直拍的都是商业片，但不止一次公开说最爱邪典片，而他最喜欢的几部国外电影，多半带着血和暴力的元素，视觉效果酷炫，且结局并非普遍意义上的“光明战胜黑暗”…… 　　至于为何2036年的此时他还没拍？ 　　很简单，前两年常导的身体不太好。 　　这次试镜可说是广邀众人，邀请是直接发给娱乐公司的，由公司决定让哪些艺人去试镜。这毫无疑问是个群像片，剧本写得也很简略，不知道是有意给演员临场发挥的空间，还是在试镜成功后才会得到一份详细版本的。 　　庄锦看着剧本。 　　《狩猎游戏》。 　　50个来自世界各地的孩子，被绑架偷运到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上，这里风景优美、气候温暖，这里是恶魔的巢穴。 　　这些茫然无措、平均年龄只有16岁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就在他们哭泣交谈喊叫呼救的时候，岛中央的豪华别墅里，50个所谓的上流人士在翩翩起舞，名酒和佳肴，西装和礼服，大厅里飘荡着雅致微醺的气息，每个人都是那样衣冠楚楚。 　　是的，同样也是50个，并且都很年轻。 　　宾客快乐地享用着奢侈而豪华的招待，直到黄昏时分，岛屿的主人出现。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边陪伴着秘书和保镖，尽管已是风烛残年，可老人看起来仍然很有权威，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好似一句话，就能够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而确实，他接下来的话，决定了100人的生死—— 　　“Game Start.” 　　游戏开始。 　　宾客嬉笑着挑选枪支弹药等，他们知道猎物已经被送到，很快，鲜血和哀嚎将揭开夜的序幕，等到明日的太阳升起，杀死猎物最多的猎人，就能向岛主提出必定会被实现的请求——除了死而复生，这位可称为地下世界国王的老者都能够为你做到。 　　暮色弥漫。 　　惊慌的孩子们如无助的羔羊般奔跑，长久的惊吓和圈禁让他们的生理和心理都处在不利状态，而后枪声响起，孩子们倒在血泊里……很多猎物死去，但仍然有不少猎物成功逃进了树林，而在树林里，细心或者运气好的孩子，找到了显然是事先备好的武器。 　　刀、枪……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手电、绳索、水、食物…… 　　宾客怀着玩乐的心态进入树林，却不知，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正在模糊。 　　剧本到这里结束。 　　光是简单的开头，导演想要传达的信息已足够明确，他所需要的，必然是能打能秀的人物，只有花架子的除非撞到本色演出这样奇妙的运气，否则只能在百人中扮演炮灰龙套一样的人物。 　　许颜感叹着道：“好大的手笔……”他坐上沙发，“这部肯定是18岁及以上年龄才能独自观看，满16不满18的必须由成人陪同才能观看的级别吧？” 　　庄锦跟着坐下，“嗯。” 　　许颜看了眼小伙伴，不无羡慕道：“我感觉你和聂浪可以上，之前真人秀的时候，你们打的那一场真过瘾。”许颜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聂浪那种作风居然能在星秀待得下去，我还以为他肯定是终天的呢。” 　　这同样是庄锦不解的地方。 　　真人秀之后，5位选手各有各的发展，除了消极怠工的庄锦和完成工作仍原地踏步的聂浪……没办法，那些工作都不刺激。星秀娱乐可没有业余合同的说法，庄锦的问题在于：聂浪的脸并不差，星秀怎么没给他来点炒作？ 　　要知道，这可是星秀娱乐的看家本行，甚至有人怀疑星秀养了自己的网络水军团…… 　　许颜把歪的楼正了回来，“我这次得认真去试镜，哪怕能提前看到剧本的下文也好啊，这‘未完待续’的感觉实在太坑爹。”许颜心痒痒道，“剧情很精彩的样子……你觉得下面会怎么发展？” 　　庄锦想了想道：“不能告诉你。” 　　许颜：“？？？” 　　这种回答是怎么回事？！说得好像你已经知道似的？！许颜沉默三秒，脑洞大开，“难道你是常导的私生子？”这样就和上次猜想的孤儿院中的富二代的前情提要连上了！至于年龄差嘛……70老翁都能生儿子，何况20年前才50岁左右的常导？没问题妥妥的！ 　　庄锦：“……” 　　不是很想理这个逗逼。 　　然而在许颜的毅力不可小视，在其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庄锦只能回答：“我是重生的，这部电影早就看过。” 　　大实话。 　　许颜并不相信，“你骗我！” 　　嗯，果然。 　　早猜到对方不会信的庄锦无奈地笑了笑，恰逢这时程妍回来，许颜立即作一本正经状，没了刚才的跳脱。程妍吃完盒饭，和许颜庄锦确认了他们都有试镜的意愿，又聊了聊准备的事情，就拉了帘子爬上自带的行军床上睡午觉，无意规划艺人具体的行程。 　　庄锦从终天大厦出来的时候，日正当空。 　　戴着遮住大半边脸的墨镜，庄锦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买车的计划——今早他在地铁被几个人认出来了，好在他们没有喊出来，只是偷偷要了签名……可自己的运气不会每次都这样好。 　　在买车之前，首先要做的是考驾照。不过，这件事可以暂时推迟，因为试镜的时间，就在10月8日，国庆假期之后。 　　而庄锦无疑是有优势的。前世他看过的影片不少，在疗养院时顾钦常来陪他说话，没话说的时候，就一起看看有趣的东西，比如电影，或许是类型和内容的原因吧，这部《狩猎游戏》庄锦印象深刻，并且，这也是聂浪成神的片子。 　　双男主，一个是智慧担当，一个是武力担当，聂浪当然是后者，而前者同是星秀娱乐的艺人，名为李逸。 　　这次应该要换人了。 　　庄锦在地铁里低头思索，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好在地铁里的年轻男女似乎都在注意别的东西，比如手机浏览器上的新闻—— 　　“终天娱乐给吕彦徐和风他们发了律师函……还有好多营销号！” 　　“天啊，太霸气了！” 　　“庄锦的事对吧？我让他们乱说，造谣的活该！” 　　“这事情还有得扯呢，估计乖乖认怂的没几家，到时候上法庭又要拖……” 　　“怕什么，庄菲特又不是没钱！” 　　庄锦：“……” 　　股神巴菲特的全名是沃伦·巴菲特，不是菲特·巴……而且庄菲特这种中外结合的称呼真的很奇怪…… 　　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开始吐槽的庄锦觉得，以后还是少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吧。 　　快到住所时，庄锦开始给林雀发信息告诉他经纪人更换的事。才知道这件事的林雀如何风中凌乱庄锦不管，他已经开始思考怎样针对试镜做准备了。这个下午，算是对包养门的收尾，庄锦在计划里把这件事归为已解决类别，抛在了脑后。 　　但仍有些余波，是他所料想不到的，比如——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安以源听到手机里传出了母亲疑问的声音：“源子，你老实跟妈说，庄锦是不是你爸的儿子？” 　　顾钦：“……” 第64章 　　安以源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妈，我尊敬伟大美丽人见人爱的妈, 您是怎么想到这的？ 　　墙都不扶就服你。 　　这里需要说下, 原本在宿舍里，安以源和顾钦要打电话一般会自觉去阳台, 但某些特殊情况除外, 比如外面天气特别热冷、人已经躺在床上、安以源妈妈来电话……为什么最后一个也是特殊情况呢？ 　　因为安夫人特别爱说着说着就让儿子把电话给顾钦，要跟儿子发小也聊两句, 顺便问问某些她觉得儿子没有说实话的内容。 　　所以安以源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母亲来电话时如果只有顾钦在旁边，他就开免提…… 　　君子坦荡荡嘛。 　　然而, 夜路走多总会撞鬼, 爬墙千堵终有一摔, 安以源看了一眼发小一言难尽的脸色, 沉默两秒, “妈, 你想什么呢？”佛系青年试图用一个简单朴素的道理说服母亲，“你看看人庄锦那长相，是爸生得出来的吗？” 　　安夫人显然早已想过这个问题, “万一庄锦妈妈长得国色天香基因也特别顽强呢？” 　　安以源：“那她为啥眼瘸看上我爸？” 　　安夫人口齿伶俐：“你都说了，眼瘸呗。” 　　顾钦觉得，安叔叔中了好多箭，膝盖都要碎了……真是毫无尊严的一家之主啊…… 　　安以源：“……” 　　这种主观性的东西没法论证，佛系青年一时无语，安夫人越说越顺, 脑洞已突破天际，“庄锦比你还大1岁呢，看那眼睛，他妈还有外国血统，听说西方人对生孩子这件事看得很平常的，没准是你爸抱着庄锦的妈妈大腿苦苦哀求，结果对方看他可怜扔了个儿子给他呢？” 　　槽多无口。 　　安以源虚弱道：“那怎么会扔到福利院去……” 　　安夫人：“肯定是你爸怕家里发现！”她转而怒道，“算算时间，那时候他跟我都快结婚了，这花心鬼，到处勾搭……” 　　以下省略200字。 　　安以源非常有经验地把音量调小到听不见，两分钟后重新开大，无缝接上母亲的话，“妈，这次你真的想多了，你到底为啥这么想啊？” 　　安夫人：“那你告诉我，你为啥要捧庄锦？” 　　安以源：“啊？” 　　安夫人：“就你拍的那电影啊，我知道你对你的兄弟没啥意见，觉得人好就成……如果不是庄锦是你亲哥，你干嘛让他演男一号？” 　　安以源智熄中，艰难道：“妈，你没看网上的分析吗？我这种新手导演拍片，庄锦能来都是看得起我，什么捧不捧的……你真的想多了……”所以问题出在妈妈对儿子的迷之自信上吗？！不对，我妈啥时候有这种自信了？！ 　　果然没有。安夫人从善如流地改口，“好，那你说他为啥看得起你？是不是因为你是他亲弟？” 　　顾钦&安以源：“……” 　　两人面面相觑。安夫人这一通乱猜，居然有点中了。这准头，没十环也有五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女人的直觉？ 　　安以源心里没鬼，铿锵有力道：“不是。” 　　安夫人：“那你怎么这么关注庄锦？”似乎意料到儿子要说什么，安夫人提早道：“你可别说是一个导演对好演员的感情啊，庄锦还没演第一部戏的时候，你就在微博上跟人示好，还带着小钦一起……” 　　说到顾钦，安夫人的话变多起来，絮絮叨叨道：“你呀，多跟小钦学学，看小钦多乖啊，从小到大哪里让父母多操半点心？又听话，又懂事，对你也好……昨天中午他去帮你接庄锦，都上新闻了，多讲义气的好孩子……” 　　安以源不得不打断了，“等下，什么叫帮我接庄锦？” 　　安夫人理直气壮：“那你说小钦为啥去接人？！” 　　安以源：“……” 　　安以源眼神死。 　　眼看发小只剩血皮，还是被自己连累的，顾钦叹口气取过手机，“宋阿姨好，我是顾钦。” 　　从小，顾钦就是安夫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如果顾钦和安以源同时叙述一件事情，里面的内容有细微的差别，安夫人果断选择听顾钦的。嗯，就是这么扎心。佛系青年默默地听顾钦信口开河，说庄锦是他的网友，自己和庄锦熟起来靠的是顾钦的牵线，而母亲对此并不深究，而是爽快地相信…… 　　安以源：感觉顾钦才是亲生的，我是充话费送的。 　　电话挂断。 　　顾钦拍拍发小的肩膀，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是安以源安慰道：“没事，我习惯了。这才是亲妈。” 　　“……嗯。” 　　今天是9月24日，《等你的眼眸》已上映两天，在包养门反转之后，电影似乎焕发了新生，微博也被锦鲤锦绣们被带起一股晒票根风。安以源登上企鹅群的时候，发现气氛好了很多。 　　“嘎嘎，昨天的票房有140万，我赌一包辣条，今天200万。” 　　“你想多了，今天周一，哪能跟周日比，勉勉强强150万吧。” 　　“淡定，淡定。” 　　“青春无悔是不是彻底扑街了？真没想到啊啧啧，甘新雅居然是这种人。” 　　“娱乐圈嘛。” 　　“我们庄哥和文静妹妹就跟他们不一样！@安以源，安哥，我们知道你是不需要的，但能不能帮我们问问，最近哪支股涨势好啊？” 　　呵呵，怂货。 　　安以源助人为乐：“@庄锦，你自己问吧，不谢。” 　　卧槽！ 　　发言的张扬内心N只羊驼跳过火圈还烧到了毛，咩咩叫着……不对，羊驼应该不这么叫。张扬紧张地连发3张大图把刚才的话刷了过去，整个群安静如鸡，仿佛在迎接Boss降临。庄锦本来就不是那种适合勾肩搭背的画风，在他的光环日益增多的时候，和众人的距离便好似更远了，光看他明明和蒋文静同岁，群成员偏偏一个叫哥一个叫妹妹就可以知晓。 　　山林市。海韵小区。 　　接到群里有人找的消息时，庄锦正在看美剧。 　　准确地说，他在看剧中的一个黑客。 　　前世的《狩猎游戏》中，李逸演的那位男主，身份是个顶尖的黑客。尽管在岛上的大部分时间这个角色都碰不到电脑，但在最终突入别墅时，他的技能可以说起到了无可替代的关键作用。 　　那么，黑客怎么演呢？ 　　学习机给宿主推荐了各种受到好评的黑客形象，另外，还把现实中那些闻名的黑客的日常生成视频文件放在了宿主的电脑里供其参考——模仿的对象，庄锦是不缺的。 　　不过，似乎他并不是那么需要模仿。 　　任何行业的顶尖人物，都有几分相似，那么他要练习的，似乎是敲打键盘的熟练度？如果一个黑客不会盲打，那就是搞笑了，另外，黑客用搜狗输入法，显然也有哪里不对…… 　　得出这个结论，庄锦神情微妙。 　　仔细想想，前世《狩猎游戏》播出后大受目标观众好评，聂浪身价飙升，而李逸……只能说得到了普通的加成。李逸扮演的角色不能说不出色，但和聂浪甚至个别配角比起来，就没有那么出彩，公海、孤岛、树林，人性的善与恶的释放，那种原始蛮荒、在疯狂与理智摇摆且乐在其中的气息，他驾驭得有些艰难。 　　没有按暂停，庄锦调出群里的聊天记录，直接回复：“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此例不可开。 　　升米恩斗米仇的事例，他可见得太多。当然，简学真那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如简律师这样沉稳且见多识广的社会人士，是能够把握好度的，和中州大学那群大学生不一样。 　　把这个小插曲抛到一边，庄锦在学习机的帮助下，网购了各种电脑零件，准备组装一台性能适合黑客使用的电脑来练手，又登上黑客论坛逛了一个下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停下。 　　单身男青年的生活总是和外卖及速冻食品分不开，庄锦煮了玉米猪肉饺填饱肚子，通常只在家里吃一顿的时候，他不会炒菜。 　　晚饭后的休闲是刷微博，庄锦不是很意外地发现，他的微博下又出现了各种水军的痕迹。 　　有的人就是如此，做的明明是错事，却一脸正气，被害人态度强硬起来，他反而觉得对方过分、不遵守游戏规则：你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被我踩呢？那么多人都被我踩了，就你特殊？不识好歹！ 　　可这所谓的游戏规则，又是谁定的呢？ 　　如果有一天他站在被害人的立场，想必会十分委屈吧。 　　庄锦悠然想着，微笑起来。 　　假设他此时的身份是个顶尖黑客的话，这时候会怎么做？ 　　不如……开个玩笑吧。 第65章 　　深蓝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是个偏门人员聚集地。 　　在创业之初, 老板不是没有办个正统的互联网企业的雄心壮志, 只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是那块料，为了钱途将业务转到了另外的方向, 比如操控网络舆论, 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培养营销号、组织水军、发布挂羊头卖狗肉文章…… 　　而营销号之一，专注于娱乐圈的“椒盐八哥”, 因参与昨日的包养门事件，被终天娱乐要求道歉、恢复名誉并赔偿精神损失10万元。 　　在公司的时候，耿兴端还能沉痛地总结经验教训, 端着张符合老板身份的成功人士脸, 到了家里脱了西装, 他整个人就气得不行, 咬牙切齿地打开电脑, 熟练地切换IP用企鹅小号登上某个群, 发布喷庄锦的任务。 　　网络上常常有这种群，组织各种兼职，譬如淘宝刷单、微信投票、伪装萌妹和宅男聊天……当然也有各种随机任务。 　　看到庄锦的微博下出现大群喷子, 耿兴端心情愉快，他登上微博小号，假惺惺地跟着评论：“唉，这么说也没错，庄锦有点过分，其实吕彦没说过‘包养’两个字啊, 后来变成包养门，该不会是谁的阴毛诡计吧？” 　　“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知道吕彦有多努力吗？看他满身大汉的样子！[擦汗的吕彦.jpg]” 　　“庄锦这种有什么好，他有八块胸肌吗？！” 　　耿兴端到处搅混水中，玩得挺开心，直到被庄锦挑出来“满身大汉”那条转发……庄锦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只是@了吕彦……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蚂蚁花呗！” 　　“友军，绝对是友军！[笑cry][笑cry][笑cry]” 　　“皮这几下很开心吗hhhh” 　　“2333宝宝笑得受不了了！” 　　“我找到了友军的其他评论……笑出猪叫，捶地，我要坚持住，不会让别人继承我18cm的男票的！” 　　“你咋不上天呢？” 　　“一股泥石流……[二哈]” 　　“@吕彦V，快出来说说感想啊！” 　　耿兴端：“……” 　　耿兴端倒回去看自己发出的评论，发现全都有错别字，而且错得一言难尽，如果这不是自己发的，他肯定以为那人是故意的。可这就是自己发的啊！耿兴端试着再打字，打的是“这样洗地不搞笑吗？我都笑出了声”，设置成仅自己可见，然后紧盯着屏幕，把这条微博发出……瞬间！“声”变成了“肾”…… 　　“？？？” 　　耿兴端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没错，屏幕上显示着“笑出了肾”。 　　邪门了。 　　耿兴端怀疑自己先前眼花打错字，于是他从网页上复制了一段话黏贴到微博再发，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歌以咏志”变成了“割以永治”……发生了什么？！！ 　　冷静，说不定是电脑中病毒了。 　　沉着地将保护网络安全的软件都用了一遍，仍然没有效果，耿兴端用手机发微博，情况没有好转……经过他的多次试验，只给自己看的时候打多少字都没问题，但只要是能被别人看到的文字，就一定会出问题…… 　　这什么鬼？！ 　　耿兴端额头见汗，在新建的文档里打字道：“你看得到吧？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没有回音。 　　尽管理智上知道这应该是黑客的手法，可人是擅长吓自己的生物，耿兴端不禁怀疑……这屋里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山林市。海韵小区。 　　学习机透过电脑的摄像头看着被恶搞了一番的某人，疑惑道：[他的反应有点奇怪。] 　　看着AI传输过来的图像，庄锦意兴阑珊地摇摇头，[这个人很不聪明。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发现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给提示吗？] 　　[提示已经够多。] 　　只要联想一下自己是做了什么之后变成这样的，答案便呼之欲出，只要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这另辟蹊径的惩罚便会停止。庄锦自认为已足够仁慈，至少他没有把那些不能见光的东西都扒出来，不是吗？ 　　当然，如果这人实在太笨，庄锦也不介意让他多损失一点。 　　2036年9月25日。 　　庄锦发布新微博，告知粉丝他卖出了两支股票，并且声明以后不会在微博谈论股票的事情。这条微博演员粉并不Care，只是惯例打滚卖萌求抱抱，而因为股票的事情关注庄锦的则哀鸿遍野，又是庄老师又是庄菲特的叫，见庄锦无动于衷，只能去研究被卖掉的是哪两支了。 　　学习机：[掉粉……] 　　庄锦诧异道：[你在难过？] 　　机械音似乎卡顿了一下，[这叫难过？]学习机开始诉说自己的状态，[我不想看到你的微博粉丝减少……] 　　庄锦笑着道：[你在进化。] 　　这种状态，可是和系统原本的程序无关的。 　　学习机陷入沉默，估计去自检了，而又过了三天，营销号“椒盐八哥”认怂，不但道歉赔偿还承认自己雇佣水军的事实，态度之诚恳令吃瓜众大感惊讶，小道消息说深蓝科技的老板因为喝符水进了医院……庄锦觉得他应该顺便挂个脑科。 　　同天，庄锦接到程妍的电话。 　　“公司集体活动？” 　　“是的。”手机中传来干练的女声，咬字清晰，尾音短促，绝没有拖长的调子，“10月1日到10月3日，海星航运会在三亚的豪华游轮上举办宴会，海星航运的周家邀请我们终天娱乐的所有艺人参加，纪总的意思是，没档期又愿意去的，可以去。” 　　“许颜去吗？” 　　提到表弟，程妍的声音有了一点变化，“他倒是想去，就怕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可以想象，周家的宴会里会有许多商业圈子里有权有势的人物，而这样的人，当然也很有钱，换句话说，到时候那艘船上，会有很多金主预备役。多么完美的潜规则机会，只要看对了眼…… 　　庄锦不解道：“星秀娱乐没有被邀请吗？” 　　虽说公司的作风不能完全代表旗下艺人的作风，但无论换成谁来看，星秀的人都会比终天的合适吧？为人处世人际交往这块太大，可单说不会让人下不了台这点，星秀的人平均水准肯定要比终天的好，至少那边没有休闲玩家。 　　“没有。”程妍肯定道，“海星航运的口碑一直很好，也许他们的目的只是单纯的请艺人活跃气氛。”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是，主人的想法，不能代表宾客的想法。 　　庄锦突然想到了《狩猎游戏》，主人和宾客，的确是不同的群体。“常导的试镜地点，也在三亚吧？”身体不好的老人在气候温暖的地方休养，再正常不过，而很大的可能是，常锐达不会因为试镜专门换地方。 　　“是。” 　　“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吧。” 　　“你确定？” 　　“嗯。” 　　“我会通知你的助理，你……玩得开心。” 　　“谢谢。” 　　周家的宴会吗……庄锦点开只有三人的微信群，“国庆周家的游轮宴，你们去吗？” 　　顾钦秒回：“去。” 　　安以源回的则是：“全家都去。” 　　顾钦被提醒，补充道：“我也是，全家都去。” 　　庄锦：“一样。” 　　反正他的全家，只有一个。 　　有两个可以打听消息的内部人士，庄锦知道的或许比终天的总裁纪岚都要多，顾钦和安以源你一言我一语……不，后面全变成顾钦在说，安以源默默进入潜水状态。 　　周家不是第一次举办游轮宴了，不过这次格外隆重，排水量13万吨的超级游轮上，将会搭载3000多名乘客和近1000名船员，而周家的目的很简单，只是要给他们的掌上明珠——周思涵过生日。 　　没错，周思涵的生日，在10月1日。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圈子里各家心里都有谱，21周岁生日有什么值得大操大办的？想必是周思涵到了选夫婿的时候，周家有意给她定亲。 　　这个时候，适龄的子弟如果不去，如果不是真的脱不开身，显然就有点打脸的味道了，因此顾钦和安以源都是要到场的，当然，圈子外的人是不算的，比如庄锦这种，或者那些根本高攀不上周家的。 　　庄锦：“我要准备哪些东西？” 　　顾钦：“当做普通的旅游就行，不用带太好的衣服。”本来就够招人，再穿得花枝招展岂不是更招蜂引蝶？ 　　庄锦：“好。” 　　顾钦陡然想起带着庄锦去买衣服的经历，想到那坑爹的“模特拯救衣服”效果，改口道：“算了，你随便穿吧。” 　　庄锦：“听你的。” 　　窥屏的安以源：我这莫非是……腐眼看人基？！ 　　2036年9月30日。 　　庄锦和终天的艺人一起，乘坐公司包机飞往三亚，坐在他身边的，正是许颜。 　　林雀在后排，许颜的助理庄锦不认识，而程妍则不在这里……庄锦想到什么，“你是偷跑的？” 　　许颜：“……” 　　许颜绷着脸，“被你发现了。都到这一步，你会帮我吧？” 　　庄锦转过头，欣赏窗外停机坪的风景。 　　许颜发誓道：“我绝对不会惹事的！” 　　庄锦取出手机。不出所料，静音的手机上有来自程妍的短信：麻烦你稍微照顾一下许颜，如果自身难保，直接拿他挡枪吧。 　　同样看到这条短信的许颜：“……” 　　这绝对是亲姐。 第66章 　　飞机抵达三亚的时间是中午。 　　在9月底这个理论上处于秋季，但实际上仍是夏季的时候, 来到可说是国内最热的地方, 又刚好撞到太阳最烈的时候……可以想象下机的人们的精神状态。庄锦就收获了一只烤麻雀和一只烤狐狸。 　　麻雀自然是林雀，狐狸指的是许颜……别看许颜的一系列行为都带着逗逼的痕迹, 但鉴于学习机对接近宿主的智慧生命的不遗余力的调查, 庄锦很容易了解了许颜的真实属性。狐狸这个名词，虽然前面常常跟着“狡猾的”这样的形容, 但乖巧起来的时候是很可爱的一团毛球，完全不输给深受人类喜爱的猫和狗。 　　顺带一提，许颜是独自来的, 没捎助理。 　　许颜热得满头大汗, “庄锦, 我们找个地方买衣服吧？” 　　庄锦已经脱了外套, 闻言一怔, “你的衣服……不是两件套？” 　　许颜快要吐舌头了：“假两件。” 　　庄锦：“……” 　　大件行李在下机的时候就被统一托运到游轮, 现在每个人都只带着些轻巧的东西，白天大伙可以在三亚逛一逛，晚上再去游轮上住宿, 当然，你要现在上船也行。有的人沾沾自喜，觉得终天的艺人比其他宾客到的更早是被重视的表现，庄锦祝福他永远保持乐观。 　　一个简单的道理，越是大人物到的越晚，诸如船员之类的人物, 是早早就待在船上的，因为他们要做的不是享受服务，而是提供服务。艺人的话，介于真正的宾客和服务提供者之间吧，这要看你如何定位，又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境了。 　　在商场里买了件轻薄的T恤换掉身上的衣服，许颜总算喘过气来，恢复活蹦乱跳的状态。 　　午饭的地点在一家有空调的西餐厅，餐厅里有三亚一日游的宣传单，许颜认真地看着单子，“下午我们去哪里玩？” 　　庄锦慢悠悠道：“我不去。” 　　许颜和林雀异口同声，“为什么？” 　　庄锦慢条斯理地折叠起衬衫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利落的线条显出独属于男性的优雅，青年执着刀叉的动作娴熟，带着古典的气息，全然没有东方人使用西方餐具的生涩。 　　柔柔的女声在身侧响起：“先生您好，可以请问您的电话号码吗？” 　　庄锦自然地停下动作，打量着站在座位旁的女孩。 　　白色的长裙，同色的薄外套，头发扎成马尾，长相清秀柔弱，皮肤比常人苍白，那是幼时被病痛折磨留下的痕迹。其实，不需要这么多描述的，庄锦早已把对方认了出来：顾茜。 　　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让女士主动，可不是绅士所为。”庄锦知道顾茜想必是跟着别人一起行动的，那人有可能是舒媛、顾钦或者其他人，却没有往别的方向看一眼，只是注视着顾茜，笑容温和而诚恳，“我是说——当然。” 　　女孩带着庄锦的号码离开，而在她走出一段距离后，许颜和林雀再次异口同声：“哦——” 　　恍然大悟的眼神*2。 　　许颜痛心疾首：“为了妹子，你就要舍弃我们之间的友谊了吗？” 　　庄锦冷酷无情：“是什么给了你能跟她比的错觉？” 　　许颜：“……” 　　友谊的小船，沉没。 　　为了安慰许颜，庄锦大度地表示把助理借给他，而对于这个行为，许颜和林雀都解读为“赶走电灯泡”，两人在内心对庄锦一番鄙视，表面上则祝福他有段浪漫的时光，然后欢快地开始联系导游。 　　时间稍稍倒回。 　　顾茜转了几个弯，回到卡座，跟顾钦炫耀：“我要到他号码了！” 　　顾钦不以为意，“我打赌他认识你。” 　　顾茜斜着眼，吐槽道：“哦，原来你已经把全家福给他看过了啊，做好见家长的准备了吗？” 　　顾钦：“……” 　　可爱的妹妹做出这种类似动漫人物的死鱼眼表情，无论看多少次顾钦都接受不良。顺说下，这么多个月的时间里，顾钦已经用顾茜的DNA检测过，得出自己和妹妹同父异母的结论。 　　也就是说，小茜才同时是爸爸和妈妈两个人的亲生女儿。 　　顾钦第一百零一次声明道：“庄锦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顾茜紧追不舍，“那就是安以源？” 　　顾钦：“……” 　　看着低头切牛排不理自己的哥哥，顾茜托着腮，轻轻叹了口气，“哥，你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如果真的非同性不可，可要做好准备啊，爸爸妈妈那边估计会比较麻烦……要我帮忙的话别客气。” 　　“收到。” 　　“哦，前提是我要先看看你那位的人品，防止你被骗身骗心骗钱……”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不知道恋爱的时候容易智障吗？！” 　　“……”竟然无法反驳。顾钦觉得，自己在面对庄锦相关的问题，尤其是在跟庄锦接触的时候，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智商下降的征兆……但肯定没到智障的程度。 　　周家的宴会明晚开始，商业圈子里的宾客多数都会在明日到达，比如顾泰和舒媛，顾钦和顾茜是打着先来玩儿的旗号提早一步的，事实上，两兄妹早就把三亚玩遍了，他们飞过来只不过是想见庄锦。 　　前者抱着多看看喜欢的人的小心思，后者则想要找出哥哥那可能存在的男友的真身…… 　　从而变成了互相制约的现状。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知道庄锦同样到了三亚，顾钦也不得不打消去找人的念头，没想到的是，随便找家西餐厅吃饭，居然也能撞。 　　面对顾茜满脸“你们是不是约好来这里”的狐疑表情，顾钦淡定吃肉，放入口中的牛肉，风味似乎也更为鲜美。 　　庄锦和许颜林雀一起步出西餐厅。 　　从凉爽的空调房走到炎热的日头下，并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三亚今天的温度是31℃，庄锦其实很不能理解许颜林雀为什么汗流浃背还要去旅游景点参观。该说执念深重吗……反正他只想找个凉爽的地方待着。 　　学习机：[不跟顾钦打个招呼吗？] 　　[不了。]这样回答，庄锦有些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学习机陈述道：[遇见熟人打招呼，是人类的礼仪。] 　　庄锦绕了一下，[所以，我没有‘遇见’啊。] 　　学习机：[？？？] 　　听不懂宿主的话……看点诗词冷静一下。 　　不懂情绪的AI，对于浓缩古往今来人类各种情绪的诗词情有独钟，在刚刚绑定宿主时，学习机只能看现代诗，而现在它的阅读量，已然扩展到古诗词领域，并深深陶醉于众多千古名句之中。 　　和许颜林雀分开，庄锦在“提前上船吹空调”和“找个有空调的地方逛逛”两个选项之间犹豫几秒，选择了第一项。 　　穿着笔挺燕尾服的侍者验证了庄锦的身份，朝着他微微躬身，弧度恰到好处，声音听起来礼貌而恭敬：“温莎公主号欢迎您，庄先生。” 　　不用细想也知道，温莎必定是周思涵的英文名。 　　到了海上，太阳似乎更烈，庄锦忍着没有做出手搭凉棚这样的动作，微微颔首，“带我去房间。” 　　侍者微微一怔，“是的，很荣幸为您服务。” 　　依照身份，客人所住的房间有不同的等级，艺人们住的自然不会是头等舱，但也已经是很不错的船舱，至少能够保证一人占据一间房。或许海星航运原本准备的是双人间，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终天娱乐的艺人并没有那么捧场。 　　“麻烦你晚饭时来叫我，谢谢。” 　　留下这句话，庄锦付了小费，便有些失礼地快速关上房门。在登上游轮不久，庄锦突然想起来，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是会晕船的。 　　或许是心理暗示，或许是身体仍处在20岁的阶段，庄锦觉得疲劳起来。这几天，他都在代入黑客的身份，为了新电影做练习，今天骤然脱离出来的些许不适和晕船结合，让他虚弱起来。 　　学习机提议道：[我可以回到你的体内，帮你……] 　　[来一发额叶切除手术？]庄锦接道，随即笑着道，[没关系，我会适应的。] 　　学习机：[你的精神状况……需要来点晕船药吗？] 　　[不。我很确定，不需要。] 　　舱房里窗户，可以看到海。 　　庄锦拉起窗帘，让黑暗笼罩室内，他躺在床上，唇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 第67章 　　这天的晚饭，庄锦让侍者送到了房间。 　　身体很不舒服, 闻到油腥的味道有点反胃, 庄锦没有让侍者调换的意思，慢慢地把食物吃了下去。尽管身体在叫嚣着拒绝, 可理智告诉庄锦, 进食是必须的。 　　许颜看着小伙伴的脸色，吃下一个青口贝, “味道挺好的啊，你不爱吃海鲜？” 　　此时是黄昏。 　　透过船舱的窗户，可以看见被夕阳染色的海水, 摇晃着起伏不定, 让晕船的人更加难受。 　　许颜和林雀已结束了短暂的旅游, 登上轮船, 而林雀所在的船舱, 离庄锦和许颜的有段距离, 当然，这并不是作为助理的林雀此时不在艺人身边的原因，真正的原因的是……他也正在晕船。 　　庄锦摇了摇头, 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忽，“我什么都爱吃。” 　　福利院的孩子，可没有那么挑剔。 　　许颜迅速读懂了潜台词并提出建议道：“你都睡了一下午……再睡估计也没用，我带你去甲板吹吹风？”许颜此时真的很想打个电话去问问表姐：你确定庄锦能照顾我？艺人和助理都晕船，团购套餐才有这么整齐吧！ 　　林雀是上来才发现自己会晕船的，作为一个一直生长在内陆城市的人, 林雀在公园划船项目上是一把好手，泛舟西湖这样的情况也经历过，但他从没坐过海船……尽管这么大的轮船不是海浪能掀动的，可他就是觉得晃…… 　　许颜以为庄锦同理。 　　如果有人能调出庄锦前20年的人生，就能发现他确实是第一次坐海船，这点没人能提出质疑。 　　海风阵阵。 　　许颜臭美地撩了撩头发，可惜这时在船上的除了训练有素的侍者就是同为艺人的同事，没谁欣赏他的Pose，反而是以病美男形象出场的庄锦频频受到注目，尤其是庄锦皱起眉头的时候，某些女狼的眼睛都要发出绿光。 　　庄锦转身返回。 　　许颜快步跟上：“没用吗？” 　　庄锦摇了摇头，“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舱房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人活动，床也很宽，这正是庄锦推测海星航运原本准备把这儿设置成双人房的原因。拒绝了提议留下来照顾自己的许颜，庄锦和衣而卧，视线掠过柜子、沙发、LED屏幕……看向角落里的行李箱。 　　箱子里除了日常用品，还有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 　　这时候如果上网或者读书，毫无疑问会更头疼，但这样睡过去，显然也不是好事。 　　庄锦望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很长一段时间，他什么都没有想，整个人处于放空的状态，在此期间，他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有22点，于是干脆利落地睡了过去。 　　翌日。 　　化身为保姆的许颜来敲门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林雀站在他身边，仍然是一副恹恹的样子，自我吐槽道：“如果我叫林鸥就好了……” 　　许颜侧目：“别想了，小麻雀。” 　　庄锦打开门，漠然补刀：“这和名字有关系？” 　　林雀：“……” 　　许颜打量着气色好了些的庄锦，“看样子你适应多了。” 　　“嗯，毕竟今晚有宴会。” 　　以温莎公主号的体积，小小的风浪甚至不会让甲板有所摇晃，庄锦知道自己的情况应该归为心理原因，却无法克服。或者说，他的某一部分，在有意地放任这点。 　　自重生以来，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庄锦这样问自己。 　　哲人会思索着寻找答案，愚者连问题都没有，而庄锦恰恰介于两者之间。和活着只是不敢死的那些人不一样，庄锦试过结束自己的人生——两次，都失败了，于是只能试着活下去。 　　如果活着必须要一样支柱的话，必须要有执着的东西的话，那么庄锦的选择显而易见，可惜的是，即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也没有行动。 　　从某个角度来说，青年有着莫名的……丧？颓？温吞？ 　　举个例子，有这样一个选择题： 　　你和恋人彼此非常相爱，但各种因素阻碍着你们在一起，在一次次的抗争后，你们终究被拆散。如果时间倒流，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开始这段恋情吗？ 　　A、会。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B、不会。唯愿此生不再相遇。 　　庄锦选的是B。 　　当然，这个选择题不能完全切合庄锦和顾钦的情况，可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比如说，庄锦始终若即若离的态度，正是因为他可以预见到的未来……换句话说，即是对这段恋情的不看好。 　　顾钦并不是一个擅长掩饰的人。 　　起码在庄锦面前如此。 　　15岁的顾钦，尽管讨厌被母亲介绍为哥哥的庄锦，但却下意识地把对方放在了不需要伪装自己去交际的行列；18岁成熟的顾钦，能够更为理智地看待问题，却依然没有在庄锦面前伪装过。 　　尽管从种种迹象来看，顾钦已经喜欢上自己，可前路仍是艰险……那么庄锦放弃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 　　庄锦只是在引诱，引诱顾钦陷得更深，引诱顾钦亲口说出那句话，引诱顾钦认为他是先爱上的那个人，从而尽全力去争取两人的未来，因为这段感情的阻力几乎全来自顾钦的那方，如果顾钦动摇就会宣告结束，而只有生长在悬崖的果实，才甜美得令人难以舍弃，不是吗？ 　　好吧，这或许是懦弱。 　　无论多么深思熟虑步步为营，这种心思的本质，依然是一种消极的态度。 　　而晕船的庄锦，似乎……暂时摆脱了这种状态。 　　2036年10月1日。18:00。 　　宴会厅看起来，如同一座水晶铸造的宫殿。 　　艺人入场的时间，比头等舱的宾客要稍早一些，入口处可以选择戴面具或者不戴，庄锦选择前者，挑选了个银白色的半脸面具，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失色的嘴唇，他仍然虚弱，但这虚弱在灯光的照耀下，似乎也带着精巧的味道。 　　一张邀请卡可以带一个伴，庄锦本来准备抛弃偷渡的许颜选择林雀，可林雀却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表示他真的对这场宴会不感兴趣。 　　林雀的理由是这样的：“那种每个人都在喝酒，几乎没人敢吃东西的宴会有趣在哪里？” 　　很有道理。 　　许颜颇感新奇地选了张面具戴好，低声道：“所以我们是猎物？” 　　庄锦勾了勾唇角，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啊。”精致的猎艳场所，不是吗。有此意向的即为猎物，而猎物的真正面目，像是攻略成功后的礼物，反正能成为明星的，容貌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厅堂逐渐热闹起来。 　　如庄锦所料，后面进来的那些人……根本不需要选择，全都默认不戴面具。主办方怎么解释这场假面宴会的区别对待呢？想必是诸如“让各位生活在镁光灯下的公众人物更加自在”…… 　　庄锦微笑起来，轻声道：“像不像《狩猎游戏》？” 　　许颜回应：“真像。” 　　猎人和猎物的界限，本不分明。 　　和他们两个容易想深的人不同，更多的宾客是单纯来参加宴会的，在穿着贴身礼服的女客哀怨的视线中，不少男客开始扫荡食物，他们的动作非常文雅，可吃东西的速度不慢，眨眼间堤拉米苏的区域就空了一块。 　　嗯，安以源和几个在中州大学门口见过的男生。 　　西装依然掩不住他们欢脱的气息。 　　庄锦找寻着顾钦的踪迹，果然，顾钦就在安以源不远处，一脸“我不认识他们只是碰巧站在这里”的表情。 　　不得不说，非常逼真。 　　从路过的侍者托盘上端起一杯香槟，庄锦站在光线稍显昏暗的角落，心情愉快地观察着顾钦的表情，许颜不知何时顺了两条去壳的帝王蟹腿和一块神户牛肉，端着盘子窝在同伴这儿边吃边看。 　　依照学习机的情报，在家里资产上亿这样一个圈子里，顾钦是出了名的“别人家的孩子”，而此时的顾钦，看起来的确和平时不同——更为沉稳和淡漠，有种不同凡俗的气场。 　　该说“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吗？ 　　丝毫没有把安以源等人比作某种禽类的歉意，庄锦浅尝一口香槟，抬步往顾钦的方向走去。 　　他很快停下脚步。 　　当然不是自惭形秽之类的原因，而是另外有人往那边去了。没有面具，相貌和神情都称得上阳光，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如果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第一眼你就知道他是个重要角色。 　　[这是谁？] 　　[海星航运的继承人，周思涵的哥哥，周文柏。]学习机提供的信息很详细，[从小生活在顾钦的阴影下，长辈总是用他们作为素材比较各个方面，然后得出顾钦第一周文柏第二的结论，和顾钦关系很差。] 　　有这样擅长制造仇恨的长辈在，两人的关系好才不正常。——除非顾钦收个小弟。 　　温莎公主号，无疑是周文柏的主场。 　　学习机捕捉着声波讯号，将顾钦和周文柏的对话传来，起初只是平平淡淡的寒暄，不出三句，就有了火药味。 　　周文柏的脸上挂着笑容：“我的父母可是很看好你呢，顾钦，说不定，你很快就要叫我哥哥。” 　　顾钦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哦。” 　　漠视，往往比认真的回应更伤人。不过，周文柏显然不会轻易退缩，而是仿佛闲聊般道：“听说顾少最近包了个小明星？” 　　“第一就是第一，第二……什么都不是。” 　　陌生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讽刺气息，说的是谁显而易见，周文柏不快地转头—— 　　撞进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第68章 　　那是张被上帝垂爱的脸庞，无论哪个角落都无法挑剔。 　　戴着面具时, 苍白的下颚和失色的嘴唇是如此；摘下面具时, 漂亮的眼尾和挺直的鼻梁也是如此。 　　是的，庄锦已取下面具。 　　在这个宴会厅里, 以真面目示人无疑代表没有某个方面的意思。 　　将银白色的面具随意搁在桌上, 自会有侍者负责收起，庄锦好似刚才什么话也没说一般, 越过了周文柏，朝着顾钦和安以源点头示意，“顾先生, 安先生。”场合有变, 称呼自然跟着改变。 　　当然, 也有说明两方不熟的意思。 　　庄锦现在的状态很奇怪, 躁动和冷静同时主宰思想,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这种时候, 还是撇清关系比较好。 　　周文柏双眼微眯。 　　安以源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庄锦的意思，熟稔地打招呼，“庄哥, 你今天又帅出了新高度！尤其是在参照物的衬托下。” 　　某参照物：“……” 　　原本和安以源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对庄锦不怎么熟悉，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了看，发现庄锦和周文柏站得很近对比也有那么点惨烈，立即在内心把他归为一国的，“是啊是啊，庄锦, 你别站那儿了，给咱们周少留点面子。” 　　周文柏：“……呵。” 　　眼见事态就要发酵，音乐声忽然一变。 　　安以源把盘子和叉子搁在桌上，站直了身体，向着厅堂的中央行注目礼。 　　所有人都在这么做。 　　晚宴的主角——来了。 　　今日的周思涵，打扮得十分甜美，和庄锦上个月看到的财经记者判若两人。乌黑的长发微微打着卷，脸上的妆容无可挑剔，她从螺旋的似是水晶铸造的楼梯中缓缓而下，聚光灯的闪耀汇聚周身。 　　掌上明珠。 　　那是惹人疼惜的华美精巧，随着这一瞬的亮相进驻众人的心底。 　　楼梯旁，年过50的老妇人带着欣慰的笑容牵过女儿的手，典雅的打扮不能掩藏她内心的骄傲，周思涵轻轻挣开，双手提起裙摆，朝着宾客的方向微微躬身，白皙纤细的脖颈和锁骨显露优美的弧度，缓缓行了一个礼。 　　众人不由自主地回礼，这样的场景，就像是西方童话中公主的宴会。 　　老妇人的身旁，有一位老先生，长相和周思涵周文柏有几分相似，毫无疑问是他们的父亲，这位老先生站上高台，麦克风将他的声音传遍全场。 　　套路的致辞。 　　这样的把戏人们玩了千百年，也的确很难再出什么新意。 　　令庄锦有几分诧异的是，周文柏仍然站在桌边没走，丝毫没有和家人汇合的意思。 　　“我家重女轻男，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的话。”似乎看出庄锦的疑惑，周文柏漠然道，“顾钦那家伙没告诉你？” 　　和方才挑衅时的作风不一样，此时的周文柏收起外泄的情感，容色淡淡，不再阳光，看起来显得理智不近人情，非常符合普通民众心中的精英形象。“所以你这个继承人……相当于给你妹妹打工？”得出这个结论，庄锦语气不变，“节哀。” 　　周文柏的视线，牢牢地钉在庄锦脸上。 　　这无疑是很失礼的行为，尤其是这视线饱含侵略，不像是在看一个地位平等的人，而像是在看一件可供挑选的货物……看样子，父母长久的漠视，带给了周文柏很大的心理创伤，让他有点变态。 　　该说可怜吗？ 　　庄锦没有被陌生人打量的兴趣，脚步一错，两人之间瞬间有了障碍。 　　作为障碍物的顾钦十分自觉地挪了挪，把庄锦挡得严严实实，顾钦和周文柏的视线在空气中厮杀—— 　　周文柏：让开！我要看庄锦！ 　　顾钦：不让！我哥不给你看！！ 　　安以源捂脸。 　　这是什么鬼脑补？！小学生吵架都比这高级好吗？！ 　　周父总算致辞完毕，柔和的音乐前奏响起，预示着第一支舞的开始。 　　有男宾想要上前邀请晚宴的主角，周思涵却干脆地拒绝了对方，她跟父母说了几句话，很快把他们逗笑，而后提着不方便行动的裙摆，带着笑容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众人都注视着她。 　　所有的目光追随着她。 　　不同于方才的甜美，独自行走着、沐浴在众多视线中的少女神情竟多了丝庄重，看起来比初登场英气得多，如果说刚才的少女只是个养在城堡里的娇弱公主，固然可人但不过是玻璃做的花，此时的少女则被赋予灵魂，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与之相反的灵魂……吗？ 　　这点倒和顾茜相似。 　　同样处在商圈，同样儿女双全，甚至连兄妹的性格……庄锦现在知道，为什么周文柏和顾钦会经常被对比。 　　仗着距离足够遥远，没人能肯定她究竟在看谁，周思涵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庄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和女性能够拥有各式各样的礼服相比，男性的衣着未免显得过于单调，满场的西装乍看之下都是一模一样，对品牌不够精通的人，甚至看不出一件手工定制、价格过百万的西装和几千元扫货得来的有什么区别。 　　庄锦的打扮，只能说中规中矩。 　　真正将青年和他人区分开的，是那极具辨识度的容貌和气质，有人说东方的男人骨架小不适合西装，而庄锦到底是混血。 　　在周思涵眼里，庄锦的胸针和袖扣，都要比旁人闪亮几分。 　　聚光灯随着宴会主角的移动而移动，很快将众人的视线聚集在青年的身上，琥珀色的眼眸被注入光彩，苍白的脸色予人种易碎的错觉，像是古老欧洲的蓝血贵族，以雪白的肤色和蓝色的血液来显示自己与平民的区别。 　　低低的惊叹声响起，为这漂亮高贵的青年。 　　在宫殿般的厅堂中，一个人是很不起眼的，何况他所在的位置并不引人瞩目，人们在细声交谈，打探着青年的来历，很快有人得到答案——艺人。他们仍然惊艳，这惊艳中却掺杂了别的东西…… 　　周思涵伸出手，停在顾钦面前。 　　本来，她也不可能邀请庄锦的。 　　庄锦唇角微勾，如同3个月前那样，行了一个标准而古老的执事礼，神色柔和而恭敬，聚光灯仍未移开，这个动作被众人收入眼中，理所当然地再次引起几声叹息——来自少女们。 　　绅士自然不能让主动邀请的女士失望。 　　顾钦和周思涵的身影旋转着踏入舞池，不想跳舞的那些都自觉缩在角落，庄锦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却被一个人拦下。 　　顾茜巧笑嫣然，“又见面了，庄锦。” 　　又一对舞伴诞生。 　　安以源内心是卧槽的：小茜还不知道这是她亲哥啊，不会出现什么狗血情节吧？！佛系青年看了看周文柏不怎么好的神色，戳了戳他，“好心提醒你，别去招惹庄锦。”不然顾钦可能会爆炸的。 　　周文柏沉着脸，整个人都阴郁下来：“不用你管。” 　　安以源摇摇头，端着盘子退散。 　　顾家已经够纠结了，难道周家也要加进去？ 　　贵圈真乱。 　　这样想着的安以源，丝毫没有自己也是圈内人的自觉。 　　或许在佛系青年看来，自己已然出家，是红尘外的人物……吧？ 　　另一个角落里，许颜目瞪口呆中。 　　这什么样的运气啊，昨天来问电话号码的妹子竟然是富家千金？！难道小伙伴即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不行，他要吃份象拔蚌冷静一下。 第69章 　　舒缓的音乐流淌，一对对男女在舞池间交错, 这是真实的场景, 比电影电视中看到的更为奢侈豪华。 　　顾茜敢肯定，庄锦是首次接触这样的场面。 　　唇角挂着得体的笑容, 不紧不慢地变换着舞步, 白色礼服的少女打量着和自己时近时远的青年。令人惊异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 青年仍然处于引领者的角色，贴心地为舞伴留出足以活动的区域，举止之间满是贵族式的高雅。 　　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没有一点一滴的差错, 那是种千锤百炼后的游刃有余……难道说这就是演技？！ 　　顾茜突然对庄锦接下来的作品, 充满了好奇。 　　作为一个粉丝。 　　而站在妹妹的立场, 她更想要知道……下一个节奏, 顾茜轻盈地踏步靠近了庄锦, 做出个亲密的动作，恰在此时，顾钦和周思涵与他们交错而过……拍戏时有个手法, 叫做借位，顾茜此时就灵活运用了这个手法。 　　庄锦的滴水不漏让顾茜放弃了试探其的打算，而直接询问也有很大的可能没有任何发现，于是顾茜飞快地调整了策略，决定试试哥哥的反应。 　　按照顾茜的推测，此时的举动在顾钦的角度看来, 至少是个拥抱。 　　那一瞬间，顾钦的脸色一变。 　　中了！ 　　正为自己的智慧沾沾自喜的顾茜被庄锦的手臂轻柔地推开，青年带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为什么要‘吻’我？” 　　“……！！！”等下，刚才借位过头了？！ 　　顾茜回头一看，不只顾钦，周思涵也是一副震惊+不赞同的样子，还有几位同样看到刚才情况的宾客，都是各种颜艺……啊啊啊，这样不就没法试出哥哥到底喜不喜欢庄锦了吗？！等下，不对，我的形象…… 　　顾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但见目击者们有的脸上写着“啊竟然亲到了这么帅的小鲜肉艳福不浅，羡慕嫉妒恨”，有的写着“没想到顾家小姐是这种人，说好的柔弱羞涩小白花呢”，顾茜……顾茜觉得她需要喝杯西瓜汁冷静一下。 　　跳完第一支开场舞，接下来的舞曲就随意了，交换舞伴的情况时有发生，离开舞池的也不少，庄锦在被其他女士邀请之前灵巧地脱身，留下一个歉意的笑容。 　　青年寻找着小伙伴所在的角落。 　　许颜窝的地方更偏僻，盘子里的食物换过，对许颜这样的人来说，参加宴会就是为了开开眼界和吃吃吃的，他此刻非常感谢把名额让给自己的林雀，要知道，在宴会外吃东西，可是要付钱的。 　　当然，情况不一样。 　　作为庄锦的助理，林雀如果躲起来吃吃吃会丢庄锦的脸，而许颜只代表自己……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 　　一个声音在身侧响起：“你是跟着庄锦进来的？” 　　许颜虔诚地吃着象拔蚌，百忙之中抬头道：“我们……认识？” 　　周文柏笑容一滞。 　　的确，没谁规定来登上游轮的宾客都要认识主办方家里的所有人，刚才周文柏也确实不在台上……尽管他曾经在某一时刻离周思涵较近而被聚光灯照耀，可作为一个纯正的直男，许颜是很少注意到同性的长相的，庄锦这种出类拔萃的除外。 　　另外，许颜就是前文里提到的那种对品牌相当不敏感的人，完全看不出周文柏身上闪烁着光芒的是钻石还是水晶，也看不出对方身上的手工定制西服究竟值多少钱，同样认不出他手腕的限量版名表…… 　　跟这种时尚绝缘体装逼，含蓄是行不通的。 　　周文柏很快意识到这点，矜持道：“我姓周。” 　　这个提示已足够明显。 　　然而许颜的反应再次超出了他的意料：“你好，我姓许。” 　　周文柏：“……” 　　实际上，许颜此时已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但除了装傻到底他暂时没有更好的方法，大脑正急速运转中……两人相对无言，都在思考下一句说什么比较好，长达15秒的寂静后，许颜眼前一亮，“庄锦！” 　　正放慢脚步思考要不要转向的庄锦：“……” 　　傻瓜也能猜到，周文柏来者不善，而且，肯定不是来找许颜的。被小伙伴坑了一把的庄锦缓步上前，仍在10秒后抵达光线昏暗的角落，“周少有事？” 　　周文柏注视着庄锦。 　　苍白的肤色，在暗处别有一番风味，相貌无可挑剔，气质和弱小根本扯不上关系，温和的皮相下掩藏着的尖锐的部分，反而更让人涌起探寻的欲望……周文柏紧盯着庄锦，开门见山道：“让我包一个月，价钱随你开。” 　　卧槽！ 　　许颜惊得筷子都掉了。 　　嗯，掉在盘里。 　　作为无辜群众，他左边是庄锦，右边是不知道名什么反正姓周的少爷，这种情况……似乎没有安静消失的方法，还是吃瓜……蚌吧。尽管早知道这人是来找庄锦的，可没想到这么劲爆……刺激！ 　　许颜秒速变脸，淡定地拿起筷子，边吃边听，这种事情他很熟练，不就是一边吃饭一边看剧吗。 　　庄锦处变不惊，“我不缺钱。” 　　并不知道庄锦除了演员还有其他身份的周文柏不置可否：“你可以提别的条件。” 　　庄锦沉吟两秒，饶有兴味道：“那么……周少先请秦放代个言？” 　　周文柏：“……” 　　秦放，一个以玄学闻名商圈的演员。 　　做生意难免有点迷信，请大师来摆风水局的人不少，而秦放的衰体现在各个方面，有些是大伙都知道的，比如被他代言过的企事业单位都出事了，有些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比如那个包养他的X少……家里差点破产。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在家里的产业濒临破产时，X少仍然执迷不悟坚决不肯和秦放分开，他的父母当机立断，挥泪将儿子赶出家门，登报和X少断绝关系……于是公司堪堪停在破产边缘，没有彻底扑街。 　　细细梳理整个过程，看似平常，却仿佛充满玄学的光辉，令人宁可信其有…… 　　周文柏的脸色阴得要下雨，嘴唇微微动了动，可以想象他将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庄锦先发制人，懒洋洋道：“周少不知道我是顾钦包的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顾钦罩……”周文柏脸色剧变，“等下，你说包？” 　　庄锦随意靠在墙壁，“嗯。” 　　周文柏脱口而出，“不可能！”对于顾钦的人品，他是万分相信的。有谁说过，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周文柏坚定地摇摇头，“顾钦不可能做这种事。” 　　“因为他是‘别人家的孩子’？” 　　“因为他是顾钦。” 　　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他，光彩熠熠，庄锦勾起唇角，“我突然有点喜欢你了。可惜，脚踏两条船是不行的，我正在和顾钦谈着。”这里的“谈”，显然是谈恋爱的意思。 　　周文柏直白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更想要你了。” 　　“你今年至少23了吧？可看你的心理年龄，还停留在‘我要把顾钦的东西都抢过来’这种幼稚园的阶段……”庄锦叹了口气，以一种忧愁的语气道，“真的不考虑长大点吗？” 　　许颜：“……”这样真的不会玩脱？！ 　　周文柏无视了这句话，而是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即使没有顾钦，我也想包你。”周文柏的视线牢牢盯着庄锦，“你是我的……”犹豫了一下，他仍然道，“理想型。” 　　“愿闻其详。” 　　“长相和身材都很棒，苍白病弱，牙尖嘴利，浑身带刺儿……” 　　庄锦静静地听完这一连串描述，淡淡道：“我晕船。” 　　周文柏迅速get到了他的意思，“你平时不这样？无所谓，我已经看上你了。” 　　“真可惜，我没看上你。” 　　“意见不合的话……打一场？” 　　庄锦斜睨他一眼，眼眸含笑，却没有如周文柏所愿地再次吐出“带刺儿”的话，而是道：“不如赌一把？” 　　游轮上自然是有赌场的。 　　许颜睁大眼睛看着小伙伴和仍然不知道名什么的周少结伴离开宴会厅，嘴巴都合不拢了。“先生你好，”一只手拍了拍许颜的肩膀，一个看着很面善的青年道，“冒昧问一下，周少找庄哥有什么事？” 　　鉴于顾钦在舞池里被众多女宾缠住，此时来的是安以源。 　　对于朋友妻预备役的人身安全和感情状态，佛系青年是保持高度警惕的。 　　或许换个说法，发小夫会比较恰当？ 　　“啊，安导！”许颜光速认出安以源，并迅速把其划入自己人的范围，简洁明了道，“周少想包养庄锦，庄锦不同意，两人去赌场分胜负了。” 　　“卧槽！” 　　安以源蛋疼到无以复加，他看了看连影子都被挡住的顾钦，又看了看不明真相的顾茜，最终将视线移向…… 　　游轮是分层的。 　　在去往下层赌场的路上，庄锦和周文柏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舒媛。 　　尽管鬓发有些散乱，依然掩不住妇人的风情，担忧的神情让她更添一分魅力，周文柏正奇怪间，舒媛已将庄锦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才缓了口气，道：“文柏，我想和庄锦说说话，行吗？” 　　“舒阿姨别这么客气……我是晚辈啊。” 　　“那就谢谢文柏了。” 　　此处，是罕有人迹的走廊。 　　参加宴会的仍在厅堂，未参加宴会的也不需要走这里过。 　　见庄锦和舒媛没有换位置的打算，周文柏体贴地退后乃至消失，心里的疑惑如煮沸的水般不断冒泡：如果是顾钦追出来还可以接受，顾茜也行，可为什么……会是舒阿姨？难道庄锦真的在和顾钦谈恋爱，然后被家长发现了？ 　　可那样的话，舒阿姨的表情不对……要不……去看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周文柏回到了走廊，隐在可以听到两人对话的角落里。毕竟是自家的船，周文柏对上面的布置都很清楚，再加上现在天色开始暗了下来，找到个接近视线死角的地方并不是那么难。 　　然后他就听到舒媛道：“小锦，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也不愿意来找妈妈吗？” 　　周文柏身心剧震。 　　没有错，刚才听到的称呼是“妈妈”！顾钦竟然真的在跟庄锦谈恋爱还见过家长了！舒阿姨都自称庄锦的妈妈了！ 　　这不是真的…… 　　庄锦的声音随着风传来，“舒女士，请慎言。” 　　咦咦咦？？？ 　　接着又是舒媛的声音：“小锦，要怎么样，你才肯叫我一声妈妈？” 　　周文柏：“……” 　　这是什么操作？！顾钦苦恋庄锦追求不成舒阿姨想当妈却被拒绝？！等下，这和庄锦之前说的细节有点对不上。不过大方向应该没错，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周文柏的内心隐隐有点服气…… 第70章 　　庄锦和舒媛的对话没有持续很久，主要是前者没有多说的意思。 　　不知道前情提要的周文柏自然无法从这短短的交谈里提取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听来听去无非就是“舒阿姨很想让庄锦叫妈而庄锦坚决不叫”, 按理说，这样的情况很容易联想到私生子之类的, 可顾先生和顾夫人的感情是圈子里众所周知的, 再加上庄锦之前端着一副淡定的表情说过他和顾钦在谈恋爱……周文柏的思路在多重影响下被带歪，眼看是正不回去了。 　　很有风度地将舒媛送回宴会厅, 庄锦重新走在去赌场路上的时候，发现周文柏……还躲在刚才那儿没挪地方。 　　庄锦有点不解。 　　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是准备去赌场一分高下的, 既然如此, 在自己被舒媛绊住的时候, 周文柏应该先去赌场等他。虽然中途有偷听的小插曲, 但庄锦还特地给周文柏留出了空余, 正常情况下对方应该抓紧刚才的时间先走一步才对。 　　结果周文柏就在这里……发呆？ 　　“周少？” 　　“啊？……啊！” 　　“……” 　　周文柏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语气却是犹疑的：“我们还赌吗？”很显然，在他心中, “顾钦恋爱的对象”和“顾钦已经见过家长的恋爱对象”分量是不同的，前者随时可能分手，后者已经到准儿婿的程度…… 　　庄锦抬了抬眼皮，“你怕了？” 　　诸如“你怕了”“你不行”这类句子，向来是对付男性的利器，不要以为男的大了就成熟, 为了证明肾功能一寝室男生都躺在床上憋尿憋到中午才起这种幼稚园大班都不干的事情在大学生中反而常见……然而周文柏没有中套，而是确认般道：“你是顾钦的人？” 　　庄锦这样回答：“小钦是我的人。”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及偷听的事情，朝着目的地走去。 　　赌场看起来很正规。 　　进门需要检查，嗯，搜身那种……尽管这种搜身多半是由机器完成的，但周文柏还是全身不舒服，有种顾钦的老婆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占了便宜的……憋屈感？好吧，不能叫憋屈，可他很难形容这是种什么感觉，反正全身不对劲……擦！ 　　赌场之内的气氛，看过这方面片子的人都懂的。 　　能够把宴会厅装潢得如同水晶宫，赌场的模样也不差，这里看起来，就像是黄金铸造的屋子，监视摄像头和各种防出千的设备没有破坏这里的韵味，而是巧妙地融入整体。 　　来这儿消费的宾客，多是各个领域的成功人士，可在赌场奇异的氛围下，此时也脸红脖子粗，所谓的风度都被抛到了海底。 　　沉迷的氛围让庄锦和周文柏的入场没有引起多少波澜，周文柏颇有些自豪地向庄锦介绍着赌场的规模和里面的项目，像是个称职的导游，在介绍到轮盘的时候，庄锦打断了他，“这里是周少的作品？” 　　孔雀的屏已经开得足够大，再不捧一句似乎有点过分。 　　周文柏还没来得及为话语被打断而生气，就被这句适时出现的话取悦，“看出来了？这是我20岁时设计的。” 　　庄锦点点头，拿着换好的筹码，跟着主人往里走去。 　　赌博没必要立即开始，周文柏乐得带庄锦四处逛逛，在这个过程中，进入赌场的人逐渐多起来，宴会那边离场的人，有许多分流到了这儿。赌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庄锦清晰地看到，有不少人输了以后不甘心地去换取更多更大的筹码，赢了却不会见好就收，抱着“我只是玩玩”“很快就收手”“再赢一次就下桌”这样的念头，把钱全都投入无底洞，输红了眼依然执着地等待翻盘，执着地欺骗自己，不愿意相信亏本的事实…… 　　你可能要问了，他们傻吗？ 　　当然不。 　　前面说过，这些多半是成功人士，智商情商都不低，可赌场就是有这种魅力——邪恶的魅力。举个不怎么恰当的例子吧，玩抽卡游戏的时候，明知道抽到SSR的概率微乎其微，为什么还拼命氪金去抽呢？ 　　脑子发热、觉得“我非了这么多次下把肯定会欧”、坚信能够偷渡欧洲成功……然而真正成功的有几个？ 　　更多的人都是纯正的非酋。 　　我们经常能在报纸等各种媒体上看到有人中彩票一夜暴富，可这样的概率低到地心，而彩票公司大肆宣传的目的只是鼓励更多的人去买罢了……和靠赌博一样暴富是一样的，只不过前者的手段更温和，且经常贴着“奉献爱心”的标签。 　　庄锦在老虎机旁边，捡到了自己的助理。 　　彼时，林雀的姿势是蹲着的，他就保持这个姿势抱住庄锦的大腿，眼泪汪汪道：“庄哥，我输了主子两个月的粮食，呜呜呜！” 　　庄锦的声音淡淡的：“如果你敢把某种不明液体擦上去，就赔裤子吧。” 　　林雀秒速放手。 　　尽管不知道庄锦的西装裤值多少钱，可只要想想庄菲特这个词……艾玛，瞬间有种倾家荡产的预感。 　　林雀站起来，边整理蹲着时弄皱的衣服边道：“赌真是万恶之源，如果全国的赌场都倒闭就好了。” 　　周文柏不赞同道：“且不说这本来就是个伪命题……如果国内的赌场都没了，还可以出国玩儿，到时候死在国外也很简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我这，至少不会出现断手断脚沉海的事情。” 　　才注意到庄锦处于组队状态·林雀：“……”大哥你谁？！ 　　庄锦轻笑一声，“在公海上呢？” 　　周文柏没避着，“那要看我当时的心情。” 　　林雀：“……”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庄锦现在开始怀疑，前世周思涵的私奔戏码，周文柏是不是知情者……不，或者就是由周文柏一手主导的。庄锦脸色不变，给林雀和周文柏两人做介绍，“我的助理小麻雀。主办方的公子周文柏周少。” 　　对小麻雀这个称呼，周文柏没有任何反应，确切地说他根本没看林雀几眼，而林雀则抗议道：“庄哥，我是有名字的！” 　　“乖。”庄锦安抚道，“我这是为了不让危险人物盯上你。” 　　某危险人物：“……” 　　林雀有点方。 　　不是因为周文柏这个人，林雀自认为对方跟他生活在两个世界，过两天就再也见不着了，他慌的是庄锦的状态不太对……怎么说呢，这种和纸醉金迷的气氛的契合感，还有那种轻轻松松言人生死的淡漠…… 　　等下，难道是演的？！ 　　这样就都能解释了。感觉既敏锐又不敏锐的助理松了口气。 　　庄锦和周文柏加入了一个牌桌。 　　林雀亦步亦趋地跟在庄锦边上，觉得自己这方势单力薄……不怪他，主要是因为这个桌赌得有点大，终天的艺人脑袋正常的都没敢往这儿凑，而桌上的其他人都认识周文柏，开场就跟周少来了一波商业互吹…… 　　尽管知道大伙玩起来都是单挑，但林雀仍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他们都是一伙的”这样的感觉…… 　　虐心。 　　庄锦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有多少把握？] 　　学习机的视野即是遍布赌场的监控的视野，它回答：[66%。] 　　想也知道，庄锦根本不会赌博。 　　流浪画家这个职业，听起来或者很浪漫，可流浪往往代表着金钱方面的缺乏……行为艺术除外。不过，庄锦既然提议来赌场，自然是有把握的——因为学习机很擅长概率统计学等一切和数学物理相关的知识。 　　如果要赌“下一个经过转角的是谁”这样不确定性太大的东西，即使是AI也只能抓瞎，但那些规范化的赌博，实际上都是有迹可循的。 　　拉斯维加斯各赌场的黑名单上，记载着许多不平凡的名字，比如数学家、物理学家、微表情专家、出千（但就是没法证明）老手、自带玄学的菜鸟……这样一系列人物，充分证明了赌博并不是真的完全凭借运气。 　　和被周思涵采访时一样，庄锦要做的，就是跟着学习机的指示做出动作，只要自己的演技OK，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林雀看得一愣一愣，找工作人员要了个椅子，在庄锦旁边坐下了，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标准的幼儿园排排坐分果果姿势。 　　庄锦全程保持胜券在握的神情，赢了一局后就要撤退。 　　周文柏出言阻拦，“不继续？” 　　庄锦诚恳道：“我出千了。”牌桌起了一阵骚动，庄锦交叠双手，似笑非笑道，“只要众位能找到我出千的证据，这把算我输。”话音既落，庄锦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席，众人面面相觑，周文柏也站起，“抱歉，失陪。祝各位玩得愉快。” 　　不用说，周文柏去监控器调录像了，而庄锦把玩着手中的筹码，迎上显然在找自己的顾钦。 　　或许是晕船，或许是喝醉，对着面带焦急的少年，庄锦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小钦，赌一把？如果我赢了的话，让我亲一口怎么样？” 　　卧槽！ 　　林雀和安以源同时在心里爆了粗口。 第71章 　　黑色的短发微有些凌乱，琥珀色的眼眸慵懒地轻轻眯起, 淡色的唇残留着香槟的气息, 这种酒具有奢侈、诱惑和浪漫的色彩，是葡萄酒之王, 而庄锦话语中的纵情, 无疑也切合着他身上的酒气。 　　被那双微眯的眼眸邀请，顾钦沉吟两秒…… 　　在这两秒中, 他意识到庄锦和周文柏的赌局已然结束，赢得应该是眼前的青年，并且对方正在调戏自己, 那样的语调和内容, 换成“约吗”也毫无违和感。 　　“不约。”果断拒绝, 顾钦皱起眉, “你……生病了？” 　　尽管赌场的灯光都和自然光有一定差距, 但庄锦的苍白在熟悉他的人眼里仍然显而易见。早在宴会厅中见到庄锦时, 顾钦便想问这个问题，只是那时候旁边的人有些多，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和庄锦的密切关系。 　　周围的宾客来来往往, 少有人注意这个角落，在这热火朝天的氛围里，完全的局外人才能冷静地观察，只要被卷入漩涡，就会身不由己地陷落。顾钦抬手搭在庄锦额头，“没有发烧……” 　　“真的没有？”吐息近在咫尺, 无瑕的脸庞凑近了，两人的额头挨着，琥珀色的眸子和棕褐色的同类离得很近，仿佛能透过瞳孔直望到对方的心底…… 　　这个过程很短，只有10秒。 　　10秒的时间，足以让安以源深刻反省自身电灯泡的属性并拉着林雀退散，足以让被庄锦举动吓到的顾钦反应过来……在他抬手要推人时，庄锦主动退开一步，唇角的弧度带着些许神秘，态度随意，似乎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顾钦：“……” 　　虽然碰一个额头不能算被占便宜，但那种感觉，的确是被占便宜了吧？！ 　　庄锦明知故问，“小钦是来找我的？” 　　顾钦沉默两秒，“来玩。” 　　“玩什么？” 　　30秒后，两人站在老虎机前，一个冷冰冰，一个带着温和的笑容……投币。跟牌桌人和人玩不同，老虎机是人和机器玩，也就是说，能够作弊的地方少得可怜，如果有个能听到齿轮细小声音又拥有高超的统计学能力的武林高手在场的话，倒是可以试试弄出攻略来，其他人就算了吧。 　　学习机本来是可以的。 　　可顾钦拒绝了那个提议，庄锦便没了呼叫场外援助的动力，他现在的玩，只是单纯的玩儿。 　　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宾就这样拿着一叠筹码换的硬币在老虎机前投着，偶尔赢一把，又接着投，看他们的架势，是准备输到一个子儿都没有才会收手。 　　周文柏：“……” 　　翻来覆去地看监控录像也没有找到丁点庄锦出千的证据，放弃了的周文柏又来找人，他先用监控确定了庄锦的所在地，发现对方和顾钦搭伙时并不惊讶，可发现两人在做这种毫无营养的事情时就有点无语了。 　　站在两人旁边，周文柏等了几秒，开口道：“去不去贵宾室？”直接省略称呼，无疑是熟悉的表现。 　　顾钦和周文柏之间，当然是没什么仇的。 　　从他们自小便被长辈们比来比去就可以知道，这两人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尽管关系肯定没到发小的地步，可也算熟人。至于庄锦……周文柏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和庄锦熟起来的，明明今晚才认识不是吗？！ 　　难道是精虫上脑？！周文柏开始怀疑自己的节操。 　　庄锦：“没钱。” 　　顾钦：“不去。” 　　拒绝二连。 　　在周文柏准备很有义气地说出“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这样每个赌客都想听到的慷慨之言前，庄锦率先提问：“明天有什么必须参加的活动吗？” 　　顾钦：“没有，随便做什么。” 　　豪华游轮如同海上王国，一切娱乐几乎都可以在这里达成，无论是各种球类运动、购物、游泳、电玩、美食……凡是你能想到的，主办方都早有准备。前提是有足够的金钱，或者，能攀上这样的人。 　　庄锦建议道：“小钦今晚来照顾我好不好？既然明天可以晚起。” 　　顾钦：“……” 　　周文柏：“……” 　　庄锦微笑着，自顾自道：“等硬币玩完……” 　　老虎机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随着中大奖的音乐，机器下方吐出一堆硬币。 　　顾钦：“……” 　　周文柏：“……” 　　庄锦面色不变，“走吧。” 　　顾钦看了周文柏一眼，没反驳，跟着走了……原地只剩下赌场主人·不差钱·周少看着一堆硬币，陷入沉思：这个大奖的概率超低的啊，庄锦和顾钦才投了多少钱，为什么会中？！ 　　夜幕已降临。 　　在海上，似乎能更清楚地看到天空，作为工业污染稀少的旅游城市，三亚的星辰似乎要比山林的亮一分。 　　从赌场出来走上甲板，海风带着凉爽的气息吹拂而过，每一秒的风都不再是上一秒造访过的，顾钦看到几对男女相携着走过，也有男男和女女，当然，后者之间多半是朋友，而他和庄锦，又算什么呢？ 　　顾钦一直不能很好地定位这点。 　　在前往头等舱和二等舱的分岔点上，庄锦拉着顾钦的手，把人往自己房里带。 　　力道很柔和。 　　顾钦试着挣脱，那力道却随之加大，顾钦挣了几次，就安静下来。无法否认的是，在庄锦提出那个要求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认输，并随即思考怎样才能把这个过程做得自然，但很快，理智上线。 　　如果答应的话，自己的心思，就再也无法隐藏。 　　今晚庄锦的状态显然不太对，顾钦没有跟此时的庄锦好好讲道理的意思……而庄锦确实需要照顾。——光看青年此时魅力满身又来者不拒的样子，万一自己走了，他对着别人也这样怎么办？！ 　　想想都心塞。 　　二等舱的房间自然比不上头等舱，但容纳两个人仍是绰绰有余，庄锦的这间是拥有独立卫浴的海景房，在二等舱里算是条件相当好的，而以演员的身价而言，庄锦没道理得到这种特殊待遇…… 　　周思涵。 　　日日关注庄锦，比粉丝还粉丝的顾钦立即想到周家在此之前和庄锦有过接触的人，并立即把这条信息标上高亮，内心默默提高警惕。根据私家侦探的消息，周思涵和庄锦的接触才一个小时左右，这就沦陷了吗？ 　　不，说沦陷未免太过偏颇，但有好感应该是真的。 　　顾钦很理解。 　　面对这样的异性，周思涵会欣赏喜爱再正常不过，分个海景房也是情理之中……真的特别理解。这样想着，少年内心深处的小人认真地在“情敌预备役”的小本本上添了个名字。 　　庄锦从行李箱里取出换洗衣服，又给了顾钦一套，唇角的笑容意味不明，“新内裤，可能前面松点，别介意。” 　　“……”这种内涵的话……顾钦冷静道，“你喝醉了。” 　　庄锦居然还很冷静，“我的酒量没这么浅，应该还在晕船。” 　　“吃药了吗？” 　　“没用，心理因素。” 　　仅有两人的室内，让顾钦找回了熟悉的氛围，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他忍不住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晕船是这样的，嗯？赢了我就让你亲一口，是不是输了你就让我亲一口？……” 　　“原来你知道啊。” 　　“……” 　　庄锦已脱下西装，衬衫的纽扣也被解开，露出漂亮的胸腹肌肉。这样的场面，顾钦只在梦里臆想过，如今总算看到现实版本，尽管内心有点小激动但还能把持。顾钦把视线移开，那片皮肤却执着地越凑越近……等下，这不是幻觉！ 　　“我赢了。” 　　“什……” 　　庄锦俯下身，双手撑着墙壁，将坐着的顾钦困在沙发和自己之间。这个动作的含义再明显不过，扑面而来的强烈荷尔蒙气息惊得顾钦睁大眼睛，分不清是紧张期待或者抗拒，而庄锦没有给他理清思路的时间，直接吻了上来。 　　滑腻又温热的触感在唇瓣徘徊。 　　有那么一段时间，顾钦的头脑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嘴唇处接收到的触感传遍全身……在反应过来的瞬间，顾钦推开了庄锦。“没人和你赌！”冲口而出的话语带着灼热的气息，两人凝视着彼此，喘息声无比清晰。 　　窗外，夜晚的海浪波动宛如外婆摇着摇篮的手，带着催人入眠的气息，庄锦微笑起来，“小钦的眼睛真好看。” 　　你的才是。 　　顾钦在心里回敬，仿佛被蛊惑般，拉着庄锦的领子吻了上去。 　　即使没料到顾钦的举动，庄锦发怔的时间依然短得可以忽略，青年很快占据主导，普通的亲吻显然无法满足年轻的躯体，很快，庄锦的舌试图探入，在被拒绝后，不满地咬破了顾钦的嘴唇。血的味道带着腥甜，两人的呼吸……乱了。 　　长驱直入的舌头擦过口腔敏感的粘膜，顾钦情不自禁地颤抖，这样的反应引来庄锦更热情的侵略……对方的攻势太过猛烈，粗暴而温柔的吮吸和纠缠一道袭来，一时间，顾钦步步退让，只能被动地吞咽着带着血味的津液，也吞咽着混乱的思绪。 　　当这个漫长的吻总算结束的时候，顾钦擦了擦唇上的血，冰冷地嘲讽，“牲口。” 　　“抱歉。”庄锦的态度很坦然，神色中带着跃跃欲试，“野兽在受伤时往往更富有攻击性，如果我再做出什么的话，可不要意外啊。” 　　“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 　　这个晚上，他们都不正常。顾钦在心里狠狠骂着，看着庄锦脱了剩下的衣服，大大方方地进了浴室。 第72章 　　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庄锦没有多停留点时间让顾钦欣赏自己身体的意思，而顾钦却本能地捕捉到了刚才的画面, 且在脑袋里循环播放……每播放一遍, 身体就更燥热一分。这样下去不行。顾钦站起来，打开了舱房的门。 　　沁凉的海风置换着湿闷的空气, 让发热的头脑也逐渐冷静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顾钦想要一走了之, 他也确实走出了两步，然而，仿佛后方有某种专用于人体的磁铁在吸着一样, 顾钦的步子很快顿住, 再也迈不开。 　　顾钦扪心自问：我真的想离开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然而, 顾钦也不打算和庄锦发生点什么更亲密的行为。 　　不管圈子里的其他人是什么样的作风, 顾钦本人对情感方面的要求是有些严格的, 细细探究这可能跟他从小以为父母很恩爱仅有彼此有关……即使后来这个假象破灭, 造成的影响依然没有消失。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保证庄锦不乱来？ 　　尽管从武力值上比较，顾钦是比庄锦要高的, 然而，之前被困住以致于无力反击的情况，说明了他的短板：容易被亲密的行为所影响。 　　顾钦思索着，视线落在庄锦打开的行李箱上。 　　箱子里装着各种旅游可能用到的东西，有书籍、药品……占地方最多的，是换洗衣服。顾钦的目光逐渐沉凝, 他关上舱房门，走向看中的某样东西…… 　　夏季的淋浴不需要多少时间。 　　庄锦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顾钦已坐在了……床边。 　　不是沙发，因为沙发那个位置实在很容易被卡住，而床铺的周围都是空旷的地方，换成兵书上的说法叫进可攻退可守……然而这并不能抵消“床”这件家具在此时的情况下自带的旖旎气息。 　　像是一个不动声色的暗示，或者说，邀请。 　　庄锦在卫生间里很有节操地穿好了内裤和睡裤，睡衣只是披着，扣子还没有扣，到外面一见顾钦的位置，庄锦就把扣扣子的事情放在了第二顺位，轻笑着道：“我以为你回去了。” 　　顾钦没有接话。 　　这个模样似乎给了庄锦某种错误的信息，青年缓慢地接近，模样优雅而充满戏谑，就好像一头花豹，在慢悠悠地靠近猎物，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沉淀为灼灼的金，慵懒又不失警惕。 　　很迷人。 　　顾钦想起庄锦先前说过的话，“野兽在受伤时会更有攻击性”……把晕船作为受伤来讲先不谈，竟然把自己比作野兽……不管此时的庄锦为什么这样比喻自己，顾钦由此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对付野兽，就要用野兽的办法。 　　显而易见，今晚的庄锦非常不对劲，而自己，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那么，只要剥夺前者自由行动的能力，就行了吧？ 　　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青年的嗓音带着调笑：“在打什么坏主意？” 　　低醇而丝滑。 　　宛若大提琴般优美的音色。 　　并且，明明只是句普通的问话，却莫名地带着撩人的气息…… 　　在修长的手指触到嘴唇处的伤口时，庄锦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视线也跟着移到自己曾留下标记的地方——顾钦在这一瞬间，握住了庄锦的手腕，使用所学的格斗技中的一招——大概是过肩摔的变种……把后者摔到了床上。 　　温莎公主号的床铺，自然足够柔软。 　　庄锦没有受什么伤，但突变的形势使得他有一两秒反应不过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早有准备的顾钦飞快地扑了上来，把庄锦的双手用皮带绑在了一起。 　　整个过程在少年的脑内演算过十几遍，此时做起来可谓流畅无比。 　　庄锦：“……” 　　顾钦露出胜利的笑容，拍了拍庄锦的脸，“乖，否则我就把你的脚也绑起来。” 　　庄锦深刻地为自己带着皮带而忏悔。其实没什么好悔的，因为顾钦的腰上也有皮带…… 　　“呵……” 　　被捆绑的青年发出一声低哑的轻笑，眸子微阖的模样配上他此时受制的情况，看起来有种难言的性感，尤其是他的身上，还带着洗浴过后的水气和清香的沐浴乳气味，睡衣仍敞开着。 　　“小钦真厉害。” 　　“那么，小钦把哥哥绑起来，是想做什么呢？” 　　“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哦。” 　　冷静……镇定！ 　　不知不觉间，顾钦的手已经握成拳，面对那双不知在诉说着宠溺或者挑衅的眸子，和时隔多日的“哥哥”的自称……顾钦必须承认，自己有点把持不住。三秒钟后，顾钦深吸一口气，将双手伸向庄锦的胸前…… 　　系上了扣子。 　　嗯，一直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把优美的脖颈线条都遮得严严实实。 　　面对庄锦失望的眼神，顾钦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举动有点怂，但无论如何，在这场“博弈”中，他占据了主导。 　　神清气爽的顾钦打量了漂亮的猎物几眼，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了。 　　轻快的脚步诉说着少年此时的心情。 　　你可能要问，庄锦的脚还可以动，他不会逃跑吗？ 　　当然不会。 　　这时候逃跑的意义何在？到外面碰到随便什么人再让对方帮自己解开手上的皮带吗？然后到了明天早上，终天某艺人被SM的消息就会广为流传……这个支线庄锦是肯定不会走的。 　　青年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安静地平躺在床上。 　　被绑在身前的两手放在小腹的位置。 　　顾钦在浴室里待的时间有点久，合理推测的话，少年可能借着沐浴的便利，顺便解决了一些身体方面的小问题。总之，等到顾钦洗干净出来的时候，庄锦已经睡着。 　　没有错。 　　庄锦就这样……睡着了。 　　顾钦花了整整两分钟的时间确定这不是什么计谋，脚步便下意识地放轻。 　　关掉白炽灯，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光芒下，青年的脸庞显得更为温润，安详的睡颜似乎能让时光都为之停留。 　　顾钦注视着庄锦的脸，良久，只觉心中无比宁静。 　　静谧如潮水席卷，窗外的海浪声回荡着夜的笙箫，顾钦关了灯，慢慢地爬上床，给两人盖好被子，面对着庄锦闭上了眼睛。在睡着之前，顾钦抬手，将庄锦手上的皮带解开了。——担心绑久了血液循环出问题对方会不舒服。 　　这是个平常的夜晚。 　　可以预见的是，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将会在两人的脑海里存留很长一段时间。 　　2036年10月2日。7:00。 　　先醒的是庄锦。 　　或许是身体和心理在一天多的时间里适应了搭乘游轮的现状，又或许是某种刺激让青年切换了状态，这天早晨，庄锦的头脑终于回复平日的清明。当然，并没有出现狗血的失忆情节，庄锦对自身的所作所为，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的视野，都被另一张脸占据。 　　顾钦离得很近。 　　双手都是自由的，理智也重新归位，在这样的情况下，庄锦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顾钦搂进怀里。 　　额头相触，呼吸相闻。 　　没有任何不能接受的地方，对自身卫生情况要求严格的顾钦呼出的气息，也带着轻爽的薄荷味，毫无疑问是牙膏的味道。庄锦调整了一下少年双手的位置，满意地蹭了蹭怀里温热的人体，很快再次睡了过去。 　　8:00。 　　顾钦醒来。 　　在睡着的时候，顾钦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似乎被什么温暖的、热乎乎的东西缠住……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醒来的时候，梦里的情形就记不大清。其实没有记住的必要……因为顾钦睁眼之后，便知道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自己和枕边的另一个人，正以几乎没有间隙的姿势搂抱在一起，嘴唇只差几毫米就要碰到一起。 　　顾钦顿时不敢动了。 　　等到他冷静下来，发现庄锦没醒之后，心情顿时复杂起来：难道是自己睡着以后把两人的姿势摆成这样的？ 　　没错，庄锦之前摆姿势的时候是有讲究的，简略点说，他摆的并非自己主动的姿势，而是相反的被动姿势，这点让顾钦产生了以上疑惑。 　　顾钦沉吟中。 　　“早。”唇被轻轻碰了一下，分不清故意或无意，庄锦稍稍退开一点距离，坐起的同时，灵巧的手已解开睡衣最顶端的扣子，很快一路解了下去，微笑如晨光柔和，“起床了，小钦。” 　　“……嗯。” 第73章 　　“庄锦还没有起来吗？都这个点了……”周思涵抬起细嫩的手腕，动作优雅地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纯白的表链衬托着莹白的皮肤, 再配上缀着珍珠的浅粉色连衣裙，可谓亭亭玉立, 而她身旁站着的几个女孩, 一个个也显然都是用心打扮过的。 　　昨晚的宴会过后，男孩们聚在一起去玩儿了, 女孩们也聚在一起，找了个幽静的地方聊天。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周思涵要定亲的意思很明显, 大伙儿自然有话要谈。 　　而在定谁没有真正明确前, 这种事情, 谈着谈着吧, 就会偏移重心。 　　无论哪个阶层的男人, 聊天时总会聊到女人；无论哪个阶层的女人, 聊天时也总会聊到男人，周思涵和她的小伙伴们很自然地开始点评到场的男宾们，哪个最有才华, 已继承了父辈的产业且做出了不少成绩；哪个最会玩儿，游艇赛车赌博冲浪样样都行；哪个长得最帅，脸和身高和身材和气质分别打分…… 　　前两个问题女孩们有所分歧，但最后一个她们意见一致。 　　于是，不知道由谁提议，娘子军决定今天来找庄锦。具体找庄锦干什么她们还没想好, 可不管做什么，身边有这么一号帅哥，那是倍儿有面子！ 　　有周思涵在，知道庄锦住哪自然不是问题，因此在这个明媚的早晨，富家千金们便挑好衣服化好妆洒好香水再选好配饰，打扮得像是要约会一样过来了。 　　许颜：“……” 　　林雀：“……” 　　安以源晃晃悠悠地过来时，就见圈子里的妹子们分散着围住庄锦的舱房，而庄锦的小伙伴和助理在不远处满脸惊叹……画面太美。 　　许颜一脸艳羡，“庄哥真是好福气啊……”不知不觉间，他在称呼里加了个“哥”字…… 　　林雀只剩下点头的份，半晌才道：“好在国家支持一夫一妻制，不然妹子都排队嫁给庄哥，我就凉了……” 　　安以源：“……” 　　佛系青年将这一片的景象纳入眼底，只见旁边的男性来来去去，不时有几个熟面孔的艺人从附近经过企图引起白富美的注意，然而并没有人鸟他们，这些人有的气馁，老老实实去吃早饭，有的仍在努力，还有的干脆在附近呆着，就想看看这房里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样等着的还挺多的。 　　庄锦注定要有个众人瞩目的登场。 　　如果只是这样，安以源可以很欢快地加入吃瓜群众的行列，可关键在于，今早他起床以后去敲了发小的门，没人应，于是他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在庄锦房里，又问了庄锦的房号之后就找了过来，准备三人一起去吃早饭来着…… 　　万万没想到这儿是这么个情况。 　　尽管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但安以源仍然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捉奸。 　　怎么办呢。愁啊。 　　安以源默默地蹲下来，默默地开始打发小的电话准备通报敌情，这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8:20，舱房内的顾钦刚好洗漱完毕，看到来电显示的第一时间，遵循在寝室里居住时养成的习惯打开房门准备去外面接—— 　　顾钦：“……” 　　安以源：“……” 　　白富美*N：“……” 　　海浪翻涌，人群寂静。 　　顾茜第一个出声，声音分不清是惊吓还是惊喜，“哥，你怎么在这儿？”没错，顾茜也在这儿，对于看超级帅哥这个项目，没兴趣的女孩太少了，富家千金们几乎都聚在这儿，一身珠光宝气直接把女星们馋得不行。 　　作为领头者的周思涵回过神来，迟疑道：“顾钦？” 　　顾钦临危不乱，示意了一下正在响的手机，“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这个电话已没有接的必要。 　　顾钦一秒锁定发小的位置，大踏步朝着安以源走去，而不幸充当猪队友的佛系青年默默地站直，以一种充满人生智慧、过来人的语气道：“莫生气，你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 　　庄锦推开虚掩的门，不算意外地看着门外的景象。 　　有了先驱者顾钦，顾茜和周思涵的问话他都听到，此时自然不是毫无准备。不需要镜子，庄锦自如地调整出在前世练习许久已刷满熟练度的温柔笑容，目光柔和地朝着前方看去。 　　暖阳铺展海面一片橙黄，天光晕染在自房中缓缓走出的青年身上，给他笼上层轻盈的纱，完美的相貌和身型给想象插上翅膀，使得人们不由自主地开始联想起和海洋有关的童话。 　　若是在王子和人鱼的故事里，眼前的肯定就是王子吧？ 　　“早安。”面对眼前一片的娘子军，青年自如地行了个绅士的礼节，神情中的赞叹恰到好处，“诸位的美丽让阳光失色。”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女性精神一振。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男性咬牙切齿。 　　有钱人家的教育里比较重要的一环是待人接物，这时候自然没有谁会嘴贱地问一句“你觉得我们谁最漂亮”，周思涵作为代表准备接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她身边的姐妹等了几秒，试着发言：“庄锦，你吃早餐了吗？”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餐厅，这片重新恢复了该有的凄凉，被无情抛弃的、之前还不怎么熟悉的男性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觉得亲近许多。 　　安以源拍拍发小的肩膀，想了想又拍拍背给他顺顺毛，“我们去吃早饭？” 　　顾钦：“……嗯。” 　　又一拨人奔赴餐厅。 　　这么大的游轮，能吃早点的地方当然不止一处，可国人天性爱凑热闹，这会儿扎堆往庄锦他们去的地方挤，好在餐厅经理随机应变，立即电话联络请求支援，把船上其他几个闲着的同行手下的厨师支使了一部分过来，才堪堪顶住。 　　经理舒了口气，开始寻找今天自己的区域备受青睐的原因，很容易就发现了被淹没在脂粉堆里的某人。 　　“……” 　　他此时的心情，和广大男同胞是一样一样的。 　　餐厅角落。 　　许颜戳了戳林雀，压低了声音打听，“庄锦和顾钦……真的在谈？”包养门那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玩的是什么套路，之后的反转倒是大大出乎意料。而正因为这反转的严重跨圈，庄锦和顾钦的相识似乎就有了理由——脑洞不那么大的人，会想着也许这两个人是炒股认识的；脑洞比较奇葩的人，比如已给庄锦物色了N个爹的许颜，则想过各种可能性……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有个词叫灯下黑，意思是人们对发生在身边很近的事物和事件没有看见和察觉，正因为9月23那天网民们都在说庄锦顾钦是一对，许颜反而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倒是想过庄锦是顾钦他爹失散多年的儿子。 　　现在许颜发现，自己可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林雀茫然脸：“谈什么？” 　　许颜见他是真没懂，只得说得清楚明白，“恋爱。” 　　林雀看了看被包围在白富美军团中仍挥洒自如、丝毫没有冷落任何一个、把这些见面大世面的妹子全都迷得团团转的庄锦，又看了看不像在开玩笑的许颜，“大哥，你认真的？！” 　　许颜坚定地看着林雀。 　　林雀在这样的眼神下退散，摊手道：“我其实很少跟在庄哥边上，你知道的，庄哥是休闲玩家。” 　　许颜：“嗯……我知道。” 　　餐厅中央。 　　终于有人找到机会问出了那个疑问：“庄锦，顾钦怎么会在你房里啊？” 　　庄锦神色柔和，“昨晚有些不舒服，多亏顾钦照顾。”庄锦语气不变，“所以今天玩不了太大运动量的游戏，可能要让诸位小姐失望了。” 　　“要不我们一起去咖啡厅坐坐？” 　　“去晒日光浴吧！” 　　“对啊对啊，晒起来很舒服的！”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抱歉。”庄锦扶着额头，苍白的脸上适时地透出为难的神色，表情动作优雅地如同油画，“我不习惯……可能我有点太保守了……” 　　以顾茜为首的几个妹子立即道：“没关系没关系，别在意，庄锦你是演员，要不我们去看电影？”此时的顾茜心里是这么想的：这么多的巧合，还能是巧合吗？八成可能，庄锦就是她的大嫂……哥夫了！你们休想占他便宜！！ 　　餐厅经理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身边环肥燕瘦的不知名帅哥离开，内心是木然的。 　　在那群人走后，顾钦低低一笑，“……呵。” 　　竟然自称保守？ 　　装。 　　站在客观立场上的安以源看得分明，“庄哥这一把玩得险啊，看似Carry全场，实际上那帮姑奶奶都不是好伺候的，一步走错就麻烦了，要是有一个铁了心为难他，那真心麻烦。”简直是在走钢丝啊。 　　顾钦毫无伸出援手的意思，“哦。” 　　安以源侧目：“你真不担心？要是那里面有几个不那么矜持的呢？” 　　顾钦扔了筷子，“我对他特·别有信心。”顾钦的唇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人多了才能互相牵制，何况，小茜在里面呢。” 　　9:00。 　　庄锦在影院，意外碰到了《狩猎游戏》的导演。 第74章 　　游轮可以看电影的地方不只一处，而周思涵等人组队去的地方, 是露天影院。 　　顶层甲板, 吹着海风，喝着小酒, 帅哥作陪, 好不惬意。 　　在吧台点了几杯鸡尾酒，在等待调酒的过程中, 庄锦总算有了些许空闲，可以观察同在看电影的观众。然后，他意外发现了常锐达。庄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银幕上正在放映的片子, 正是常锐达执导的。 　　常导已有70高龄, 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出来, 他的身边坐着个中年人, 不时和他小声说着什么, 引得常导频频点头，看表情似乎是在讨论比较严肃的学术内容？或许是弟子一类的人物吧。 　　端着托盘，客串了一次侍者的庄锦将酒杯放在点单的女孩面前, 礼仪分毫不差，而那些故意端着架子想Cos一把西方贵族小姐的女孩倒是没有扮演好，嘻嘻哈哈，不过她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显得很开心。 　　电影间隙，有个圆脸的妹子轻声道：“庄锦, 你是不是想认识常导？” 　　庄锦摇了摇头，“只是见到了，难免有点在意。” 　　对于常锐达在轮船上这件事，庄锦倒没怎么惊讶。名流和富豪常常被扯到一起，但这其实是两个词。富豪原本单指非常富有的人，在土豪这个词横空出世后，为了区分富豪现在多指富过了三代的，而名流指的则是知名人士，一般为某行业的领头羊，以常导在娱乐圈里的地位，自然也能够得上分量。 　　如果主办方只请商圈有来往的家庭和艺人，客人名单未免太单调。 　　圆脸妹子点头，然后拉过小伙伴，“常导是她二爷爷，关系很好的那种。” 　　小伙伴一怔后反应过来，猛点头，“是啊是啊！” 　　庄锦：“……”似乎没人相信自己的说辞。 　　话说回来，庄锦是真的没想到常锐达还有这样的身份。 　　平常你去看一部电影的时候，会关注导演是谁他有什么身份背景吗？反正庄锦不会。庄锦是那种连主演是谁都懒得管的人，只要片子本身好看就行，换句话说，如果庄锦认识某个演员，那一定是对方足够有名气或辨识度。 　　因此，庄锦不知道常锐达并非单纯的娱乐圈名流，本身就是富豪家族的成员之一；也不知道《狩猎游戏》是真实取景，在某个私人小岛上拍摄；更不知道在拍摄之前，还有封闭式培训…… 　　好吧，其实不叫封闭。 　　可四周都是茫茫大海，比封闭还过分一百倍好吗！ 　　银幕上播放的是一部惊险刺激的动作片，好莱坞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主角组配置是大伙耳熟能详的那种：一个负责拉高全队智商的白人科学家，一个负责卖肉尖叫拖后腿的白人美女，一个很能打的黑人和一个打酱油的黄皮肤国人…… 　　哪里不对？ 　　嗯，多了个国人。 　　尽管这个角色是主角组里的边缘人物，露脸的机会比队友们少，几乎全程处于划水状态，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个主角。 　　资本的目光总是注视着市场。 　　以往会走进电影院消费的，多是年轻群体，毕竟电影票还是比较贵的，而在2030国民富裕起来之后，看电影已逐渐成为全民休闲的选择之一，当老一辈也觉得电影票挺便宜不再吝啬时，就会发生某些情况。 　　举个例子吧，当一位在家庭中地位颇高、有着话语权的老奶奶在孙女的陪伴下走进电影院—— 　　“这怎么回事？人跟个鬼似的。” 　　奶奶，人演得就是吸血鬼啊！ 　　“这女的不行，衣服就没好好穿过，你们平时就看这些？小小年纪不学好……” 　　人那叫性感！还有我都25了奶奶！ 　　“怎么全是洋鬼子？没一个我认识的？” 　　您·想·怎·样……得，别说了，老老实实去看国产片吧，起码能看到几个熟面孔。 　　有那么一段时间，好莱坞影片在中国的票房增加了，但市场占有率却减少了，调查报告的结果如上例。针对这些反馈上来的问题，其他的是改不了的，找几个中国演员塞进去还是能做到的。 　　什么，你说不管？近20亿人的票房啊！你疯了不要它？ 　　美国能怎么办，美国也很绝望啊。放弃中国等于放弃一半票房，和自杀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你不争取，自然有人争取，一切为市场服务。这就是中国演员常常能去国外尤其是美国演戏的真相。 　　庄锦专心地品尝调酒师的手艺，不再看银幕上那个说好听点叫呆萌、说难听点叫卖蠢的某演员……这划水的人设，肯定是本色演出的没错。一上午很快在电影中消磨过去，临近午餐时间，热情的圆脸妹子和她的小伙伴带着庄锦往常导那边凑了过去。 　　小伙伴自然也姓常，叫常绮南，听起来挺有文艺气息的，但架不住妹子性格特爽朗。 　　“二爷爷，这我刚交的朋友，在做演员，您照顾照顾呗！” 　　“……” 　　常锐达看着自己大哥的孙女——说是自己孙女也没差，又看了眼庄锦，立刻就被青年那模样给震了下……如果在试镜时见到外貌如此出众的演员，常导可能会欣赏，但在现在这种环境下嘛……“南南，这是……哪种朋友啊？” 　　迟疑半分钟，圆脸妹子在耳边提醒后，常绮南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豪气道：“哥们儿！” 　　庄锦：“……” 　　常锐达：“……” 　　牙酸过后，常导明智地在一通拉家常式问话中耗尽了孙女的耐心，等到观众席的娘子军——包括孙女——纷纷来跟庄锦打招呼结伴散去，才将视线重新移到眼前的青年身上，第一句话就很不客气，“我似乎没见过你？” 　　既然女士远去，绅士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庄锦放松了些，玩笑般道：“‘似乎’可以删掉，我只是个新人。”对付这种在和自己怄气的老小孩，恭恭敬敬多没趣。 　　“什么时候出道的？” 　　“今年四月。” 　　“演过什么？” 　　“电视剧男三，小成本文艺片主角。” 　　“……”常锐达现在对庄锦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了，不管怎么说，这种和光辉完全沾不上边的履历，居然还能在他眼前毫无羞愧地说出来，表情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得奖记录一样，也是种本事。 　　“终天的艺人对吧？” 　　“嗯。” 　　船上当然不是没有别家公司的艺人，虽然主办方只邀请了终天的，但宾客自带一位艺人的情况不是没有，虽然多数客人都会选择带助理秘书之类的。 　　常老爷子显然对终天比较有好感，闻言哼了一声，“行吧，你把名片给我，回头缺配角我叫你。”这就是给孙女面子了，至于这个配角的台词是两句还是三句，就看老爷子当时的心情了。 　　“……”庄锦的表情很诚恳，“其实，我准备下了船再去印名片的。” 　　“……” 　　常导和他的弟子都惊呆了。 　　孙女的面子不能不给，常锐达最终十分不爽地让自己的弟子和庄锦交换了电话号码——就是这么矫情，我不和你换，让我徒弟来。中年人笑笑，显然对此接受良好，估计没少见师父干这种事。 　　简单的交流完毕，庄锦礼貌地辞别这一老一中的组合去觅食，背影充满贵族式的优雅气息，常锐达越看越觉得这后生有感情骗子的资本，横竖不顺眼，不忿道：“怎么会有这种人？出道这么久连名片都没有，一点都不专业！” 　　“您忘了，终天有个业余合同。” 　　“……”常锐达很快找到新的抨击点，“根本不尊老！这么久没问候过我！” 　　“您照样，连人名字都没问。” 　　“……”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找这么个徒弟呢？ 第75章 　　甲板铺满日光。 　　庄锦从光明笼罩之处来到阴影遮蔽的所在，静静地站着。 　　有的时候, 他更享受孤独。 　　热闹的人群和欢快的气氛, 常常让他感到格格不入，好像这样的情形已出现过很多次, 且最终会逝去, 而只有孤独才是永恒的旋律。如同那个时候，在见不到天光的地底, 青年抱着膝盖独自坐着，面孔僵硬而麻木。 　　人潮声不断涌来，恍如隔世。 　　庄锦目光空茫地注视着不断变化、又仿佛没有任何变化的海面, 取出手机, 看着通讯软件里不断闪过的聊天记录。 　　终究是别人的热闹。 　　仔细想想, 记忆中最为快乐的日子, 竟然是在疗养院里, 和顾钦静静地坐在一块看电影电视剧的时候。仅有两个人的空间, 安静且无人打扰，屏幕播放着什么都无所谓，时间仿佛都放缓脚步, 只可惜，终于没有停止。 　　心情不断沉淀，良久，庄锦脸上再次浮现温和的微笑，转入餐厅。 　　庄锦去的，是早晨时光临过的那家。 　　尽管游轮的公共设施理论上欢迎每个人, 然而无论在什么样的地方，人群只要聚集，就会有潜规则的存在。 　　12：00，毫无疑问是午餐的高峰期，在最受青睐的露天位不够的时候，分量不足的宾客便很自然地转去了普通的区域。无论是商圈还是娱乐圈，都不是没眼色的人玩得转的，因此宾客们自觉地依据自己的身份地位做出了选择，可无论哪个圈子里，总会出点奇葩。 　　比如说，这时候就有个小艺人坐在露天位上不肯挪开。 　　离得近了，庄锦可以听到对方义正辞严的话语，“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要我让？”面对客气请他离开的侍者，小艺人很委屈，“我都答应跟他们拼桌了！我一个人能占多少位置？” 　　“……” 　　侍者默了个。问题在于别人并不想和你拼桌啊，一桌子身价上千万的大佬和一个搞不清状况的小明星坐一块儿，聊句话都有被泄露商业机密的危险，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吧？！更别说这小明星还有可能是朵深藏不漏的白莲花…… 　　燕尾服笔挺的侍者继续好言相劝，甚至承诺免单，然而小艺人的反应是这样的，“不要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来腐蚀我！革命是不会屈服的！” 　　“……” 　　最终，那个小艺人是被人架走的。 　　庄锦听到吃瓜群众的议论，这孩子实在接不到戏，于是去拍了部抗日神剧……果然拉低了智商。 　　不幸啊。 　　事不关己地一笑，庄锦抬步踏入餐厅，立即有引领的侍者前来，将他带往空着的座位——令人侧目的是，对方带的是露天位。今天的气温比昨天低，这些有着遮阳伞，互相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交谈低声些就不会被听见，可以予人惬意感受的圆桌最适合三五好友或亲人同坐，此时分散在这儿的，就是许多以家庭为单位的富豪组合。 　　庄锦有点不懂侍者的用意。 　　难道是被人收买想要自己出丑？也对，上午闹得那么大，没准就有些嫉妒心重的看他不顺眼…… 　　与其相信这个步子平稳表情平静的侍者只是单纯搞错自己的背景，庄锦更相信人为的可能性。如果这时候抛下侍者转身自己找位置，也没什么吧？在即将踏入普通与贵宾区域的分界线时，庄锦脚步一顿。 　　对话声恰在此时响起，刻意般传入他的耳中： 　　“哈，怂了吧？我就知道这个小白脸只是装逼！” 　　“你可别说，没准会有哪位大小姐想要养个男宠玩玩？” 　　“有道理……” 　　庄锦慢慢转向，抬起眼皮，准确地看向议论声传来的方向。青年凝视着离自己不远处的两个男性，琥珀色的眸子令人联想起大型猫科生物，半晌，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弧度柔和，看似饱含缱绻，却莫名予人凉薄和残忍之感。 　　这个表情的变化很慢，足以餐厅里关注着这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心下觉得有点不妙：难道惹到不该惹的人？ 　　与此同时。 　　露天位里，常绮南摇了摇二爷爷的手，“你看，庄锦的演技很厉害吧？” 　　这是张很大的圆桌。 　　坐在桌边的成员众多，包括常爸常妈和儿女一家四口，以及常老爷子和徒弟，此时常老爷子刚刚发表完他的关于庄锦只是个偶像派的论点，就正好撞上这一出。常锐达咳嗽一声，“这说不定是他本色演出！” 　　常绮南一针见血：“庄锦上午不是这样的！” 　　“……”常导语塞，于是怒视自己的侄子侄媳妇和孙子，“南南都快被那小子勾走了，你们倒是给点反应啊？” 　　常爸叹了口气，“叔，南南真有这意识我们只会高兴，我多年的经验告诉我，那小子再帅也没用，南南最多把人当哥们儿。” 　　常绮南：“嗯嗯，还是爸爸懂我！” 　　常爸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他个人觉得女儿一辈子不嫁也挺好的，外面的世界多危险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又不是养不起，真想要自己的娃了再说，大不了叫儿子多生一个过继……吧。 　　典型的重女轻男。 　　倒是常妈还想着让女儿开开窍，“不如叫庄锦过来坐坐？” 　　结果她没有喊成。 　　在常妈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庄锦即将转向汇去群众的海洋时，一个温雅的女声道：“小锦，过来这儿。” 　　开口的是舒媛。当然是舒媛。 　　在丈夫同意接回庄锦的情况下，舒媛甚至想在这个场合直接自称妈妈，天知道她刚才多想说“过来妈妈这儿”，如果不是庄锦自身不同意的话。 　　吃瓜众纷纷侧目：怎么回事？！这位夫人似乎和庄锦很熟的样子？！ 　　现在这条船上，但凡有点八卦精神的人，都知道了庄锦的名字，没办法，上午的那一出玩太大，Hold不住就会造成捧杀效果，好在庄锦始终淡定。不少人都想看看这话题中心人物能活跃到什么时候，这种感觉有点像围观杰克——就是泡走卡尔未婚妻露丝的那个……然而此时他们突然发现，庄锦似乎不是简单的平民帅哥。 　　周文柏倚在甲板栏杆，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爽感。 　　庄锦的视线徘徊一阵，越过舒媛，在顾泰和顾茜身上一掠而过，落在顾钦身上。 　　顾钦此时的状态，可说如临大敌。 　　来个形象的比喻：少年就像一只被固定住的猫，没法逃跑，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越来越近，即使再怎么弓起脊背炸开蓬松的毛让自己显得更大只都没有用……这个想象实在很诱人，庄锦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就见顾钦的神色更警惕。 　　真的，很诱人呢。 　　没有谁知道，昨晚在见到舒媛时，庄锦有那么一刹那想要逃离，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是在终于见到对方的脸、听到对方的声音时，从未尘封的记忆便在脑海中播放着影像—— 　　精致的裙摆染上殷红的色泽，美丽的妇人倒在血泊之中，苍白的面容努力地挤出微笑：“妈妈……是爱你的。” 　　熟悉的疯狂和逼仄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现在也是一样。 　　只有将视线转到顾钦身上，只有看着顾钦，庄锦才能暂时忘却这一切，才能试着淡化这个画面……琥珀色的眸子在天光下温润又柔和，眼瞳深处，却浮现出病态的执拗，牢牢地锁定着那个人。 　　常锐达皱眉。 　　干了大半辈子导演，老爷子很擅长捕捉眼神里传达的信息，此时他在青年的眼中，仿佛看到罂粟花海这般的存在——看似美丽柔弱，实则是会让人上瘾的剧毒。很快，常导舒展眉头。 　　反正孙女没开窍，怕啥？咦，不过这小子这个样，的确挺适合演他的电影。常导摸摸下巴，吩咐徒弟，“对了，之前庄锦冲着笑的那两个，我试镜那天不想看到他们。” 　　徒弟熟练地拿出手机给两个新加入师父黑名单的成员拍了张照，淡定道：“如果他们简历照片是易容的，我不一定认得出。” 　　常导恨不得一巴掌呼上去，“那叫化妆！” 　　“哦。” 　　侍者殷勤地给庄锦挪了个椅子，庄锦在道谢后优雅地坐下，和在坐各位问好。 　　应对无错，风度翩翩。 　　谁又能想到，在这可打满分的表现下，庄锦的心里正在循环着舒媛的死亡画面？顾钦不自在地舔了舔唇上的破口，顾茜则看看庄锦，又看看哥哥，内心悄悄确定了某件事，周文柏则早有所料地撇了撇嘴，不爽地喝了一杯椰汁。 　　顾泰有意放缓了神色，“庄锦，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庄锦微笑，“很荣幸见到您，顾先生。” 　　无论面对的是谁，他都不愿意落入对方的节奏。 　　顾钦和顾茜两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和庄锦不知是一见如故还是互别苗头一样开始闲聊，内容从股市到地产，从游轮到电影，从金融到政策，可谓天马行空信手拈来，而爸爸什么都接得上就是了，庄锦也从未落入下风…… 　　这么学霸的吗？！ 　　连成绩一向第一的顾钦都有些惊讶，更别说和学霸没关系的顾茜了，要知道，他们两个是因为家学渊源，师资力量雄厚才能学到这么多的，而庄锦……真是惨无人道的对比。 　　庄锦这次没有使用学习机。 　　面对顾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完全凭借自己，而即使没有涉猎某些领域，在流浪时的阅历和真正在“未来”走过一遭的经历，让他的话语充满合理至极的前瞻性，令顾氏地产的掌舵人也不由惊讶赞叹。 　　很出色的孩子。 　　顾泰和舒媛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微笑，“既然都在山林市，欢迎你随时来做客。”顾泰若有所指地补充，“长住也可以。” 　　庄锦礼貌颔首：“多谢盛情。”只不过，在他能够控制自己的大脑之前，还是算了吧。 　　艰难的午饭终于结束，庄锦离开人们的视线后，便快步走向自己的舱房，而有只手抓住了他的……顾钦看着他，神色很复杂，“去我房里。” 第76章 　　温莎公主号有九层甲板。 　　零和一层是水平面以下，为船员的住宿区和仓库区。二三层是普通客舱, 林雀就住在这里。四五六层是娱乐、餐饮、购物、休闲等的区域, 除赌场外，还有酒吧、健身房、名品店、Spa馆、歌剧院……七八九层除了少许如露天影院这样的设施外, 还有阳台房、套房、总统套房等高级客房。 　　庄锦现在的位置, 自然是离顾钦的住所比较近。 　　没有挣开顾钦的手，庄锦顺着对方的意思, 来到了头等舱的客房。 　　匆匆一瞥间，只能粗略地判断出这儿比起五星级酒店也不差，庄锦很快没有精神去打量, 径自迈开步去, 将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软的被褥里。 　　有点洁癖的顾钦：“……” 　　现在不是注意这种细节的时候, 顾钦把窗帘拉起, 只留下细细的缝隙, 让房内的光芒微微暗一些, 走到床边：“需要叫医生吗？”似乎是害怕对方讳疾忌医，他还补充一句，“别逞强。” 　　早在庄锦坐下时, 顾钦就注意到了不妥。 　　彼时，连顾钦都很惊讶他对庄锦的了解，但种种迹象表明，这并非只是他过于小心的误会。 　　原本以惬意姿态放松着的脊背挺直了，唇角的弧度看似礼貌却紧绷，暴露在外的白皙皮肤有着清晰可见的静脉血管, 此刻也僵硬着……顾钦简直都要怀疑这是自己的脑补了，为什么如此微小的细节自己都能察觉？ 　　起初，顾钦还以为庄锦是因为面对着自己的家人——尤其是父亲才有了这种反应，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顾钦逐渐觉察到不对的地方……庄锦就像是在强自抑制着离开的冲动一样。 　　或者换成逃跑会更贴切。 　　而顾钦可不觉得，现场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威胁迫使庄锦做出这个决定。 　　如果换个脑洞大开的比如安以源来，佛系青年可能会认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个厉鬼之类的，顾钦则没想到那里，只是觉得庄锦可能是身体不舒服，这才追上来要对方去自己那里休息。 　　庄锦疲惫地扶额：“头疼。” 　　随后，两只温暖的手落在额头两侧，轻巧地揉弄起来。 　　庄锦有些惊讶：“你会按摩？” 　　顾钦：“有时候会给爸爸按。” 　　庄锦点评：“手艺不错。” 　　看着青年在自己手下展颜，实在是种很特别的体验，但顾钦没有忘记重点，“需要叫医生吗？” 　　“不用……” 　　庄锦呢喃着，睡着了。 　　顾钦的手慢慢停下，他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想把对方塞进被子里，又不想弄脏被窝……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后，顾钦终于在不吵醒人的前提下把对方的衣服裤子扒掉，放进被窝午睡。 　　这样也挺好的。 　　如果让庄锦回去，没准又会被那些女孩围住吧？ 　　顾钦承认自己不乐意。 　　事实上，暗暗吃醋的顾小钦想得有点多。 　　清早的集体行动已算是难得的群聚，中午吃过饭，女孩们就分散成一个个小团体，有的和家人凑到了一起，有的和闺蜜更为自在，有的去了照相馆，有的则前往Spa区……不是没有想找庄锦的，但在发现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后，便很快放弃，享受起游轮的其他好处来。 　　不过，也不是没人在等。 　　庄锦前往露天位时，那两个冷嘲热讽的，此时就在庄锦舱房不远处徘徊。 　　每位宾客的具体住所侍者当然不会透露，但……清早这儿就被围了，现在自然很好打听。 　　这两个也是终天的艺人，十八线小明星，长相有点小帅，但要说鹤立鸡群又没有，不是科班出身，也没什么能吸睛的特长，属于圈子里的底层人物，公司花大力气包装才可能红的类型。 　　但哪个公司会这么想不开？ 　　至于找个金主少奋斗二十年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所以才在公司告知了游轮的高消费之后仍坚持上船——不需要支付船票和住宿费，可吃喝之类都是要花钱的，如果在吃喝之外还要做点别的，当然也是。 　　然而上船之后，两人很快意识到这行不通。 　　即使不是艺人，这些商圈里的子弟也把他们比了下去，而那些事业有成外表欠佳的老板，身边要么有老婆儿子，要么有更漂亮的秘书助理，而同性恋毕竟是少数，女富豪的数量又少得可怜。 　　怀着“说不定有人喜欢清粥小菜”的愿望去各大奢侈品场地逛了一圈，两人就默了，醒悟到自己并不是杰克苏男主角的事实。 　　于是他们决定捞一笔。 　　简单来说，庄锦之前闹包养门的时候，罪魁祸首之一的甘新雅在一系列巧合之下倒了大霉，再加上她的不可说视频被发到公司邮箱，顺带着丢脸丢到整个星秀娱乐，这点让她的经纪人李科很不开心。这位经纪人自然是狠狠惩罚了甘新雅的，比如让对方去各种陪酒献身，又把徐和风也整了一顿，然后，他终于把目光放在庄锦身上。 　　庄锦不是同公司的怎么办？很简单，收买几个间谍。 　　可终天和星秀是再明显不过的竞争对手，终天Boss纪岚的手段也放在那里，谁吃饱了撑的去搭理敌方成员？只有那些没前途脑子又不够用的人，才会选择去赚这笔不多的快钱。 　　比如这两位。 　　气温加上心虚，让个子和胆子都有点小的陈安脑门很快冒出了汗，“庄锦怎么还不回来？” 　　施龙叼了根烟在嘴边，没点燃，站着装逼，听到陈安这样说，取下烟夹在耳后，“被小情人拉去睡了吧。”他狠狠啧一声。 　　李科给的任务，是让庄锦出丑还要留存证据，显然也没对收买的人报多大希望，只想拿到照片视频什么的解解恨乐一乐。李科是没胆子曝光的，这种豪华游轮宴向来禁止采访禁止内部情况流出，你私人看看就算了，如果放在网上，那显然是不给主办方面子。 　　陈安是那种很不果断的性格，见久久等不到庄锦，他开始犹豫，“我们真的要这么干？” 　　庄锦舱房的门前的某个位置，被他们糊了一层胶，按照两人的预估，庄锦会在这里停住，开门，然后抬腿迈步……摔出惊天动地的一跤。 　　你说这个陷阱的灵感？ 　　很明显来自类似“猫和老鼠”这样的动画片。 　　施龙不耐烦地看了陈安一眼，“不然你现在去洗掉？” 　　陈安：“……” 　　安以源蹲在远些的地方，作沉思状听着窃听装置里传来的声响。在他身旁，一个全身行当不少于百万的公子哥儿用餐巾纸垫着坐在甲板上，不理解得看着小伙伴，“安哥，你这样不累？” 　　佛系青年看了看对方黑色的裤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浅灰色，竖了个中指。 　　此人名为常茂华，常绮南的哥哥，一位从小到大理想都是科学家的人物，擅长电子设备，技能点却偏移到了黑客上……没错，常茂华就是自家二爷爷新电影男主之一的技能原型。 　　安以源随意问道：“你窃听器放哪了？机密的话不用告诉我。” 　　常茂华咧嘴一笑，“很简单的，我把它改造成珍珠的样子，放在那小个子经过的地方，他以为是值钱的珠宝，就捡起来随身携带了。” 　　安以源竖起大拇指。 　　“过奖过奖。”常茂华入戏地抱拳道谢，接着道，“这样很无聊啊，要不我去买点果汁？船上的椰子汁很地道。” 　　“嘘。”安以源眼睛一亮，“我们躲远点。” 　　他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常茂华自然也看到了，两人迅速往拐角处一闪，聚精会神地看着窃听器的接收端，不出所料，在大约一分钟的时间后，周文柏惊怒交加的喊声传来：“谁干的？！不想活了是吧？！” 　　可怜的周少只是很平常地敲个门，然后就不能动了……这胶真的特别犀利，大概是502……吧？ 　　14：00。 　　坐在庄锦旁边对着手机刷新闻的顾钦，看到这样一条消息：《震惊！豪华游轮赶客，原因竟是……》 　　顾钦想了想，打开某个企鹅群，果然看到圈子里的大伙正在给不明真相的小伙伴科普刚刚发生的事情。 　　“……” 　　周文柏似乎给庄锦……挡灾了？ 第77章 　　15:00，庄锦起床和顾钦一起看新闻。 　　既然轮船上的情况无法流出, 那么这些所谓的新闻自然是编辑看图说话的结果, 这种事情在当今社会可谓屡见不鲜，只有村通网的萌新才会上当, 资深网民已经淡定地把这当做了一项“大家来找茬”活动…… 　　尴尬点在于, 蹲守在岸边等拍摄图片的狗仔还挺多的，这并不是独家新闻, 多家网媒公众号之类的都有差不多的图片，而关于为什么被赶下游轮这种连半命题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十六分之一命题的作文, 可以编的地方实在太过富余…… 　　于是雷同的配图下, 是完全不同的文字, 小编们几乎没有撞脑洞, 可喜可贺。 　　小伙伴们开开心心地把各家的新闻页面都分享到群里, 发了几个慈爱的表情, 说的话听起来让受害者分分钟想打人，“淡定啊周少，没人猜到你被粘住了不是挺好的吗？” 　　“呵呵。”周文柏打字飞快, “我必须提醒你们，被粘的是我的鞋，不是我。” 　　立即有人把对方被粘住时的模样发图到群里。 　　“……” 　　“安以源常茂华！你们是不是早知道！！”周文柏处理事情很果断，只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自家船上受到这种低级暗算才气得喊了一声，之后立即观察四周寻找可能的嫌疑人并打电话喊保安拿新鞋赶人讨赔偿……一系列事情有条不紊，本来被小伙伴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偏偏某两个人在自己出声之后光速到达飞快拍照……怎么看都是早有准备好吗！！ 　　常茂华不吭声。 　　安以源慢悠悠地在表情包里找了一张图，“[庄锦的凝视.jpg]周少你看我真挚的眼神。” 　　常茂华这时候冒泡了，“+1” 　　周文柏呵呵。 　　庄锦围观了会儿，忽然道：“我要不要请他吃个饭？”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险些报废一双鞋的某人。 　　此时阳光正好，即使窗帘只留下细细的缝隙，依然有喜人的阳光洒入，将室内映照得明媚。青年和少年坐在床边，共同看着一个手机，空气里的尘埃在金色的阳光中飞扬着沉淀，如同细碎的金粉，画面静谧而美好。 　　顾钦想了想，“不用，你记得尽快处理掉那两个弄胶水的人。”这里的“处理”，听起来有点冷酷无情的感觉，却是因为顾钦不知道用什么别的词。老实说，对于娱乐圈中的各种手段，碰瓷、艳压、绯闻……顾钦都比较熟悉，毕竟常见，而这种黏胶水的真心别具一格，连他听到的时候都有点无语。 　　对付这样的逗比，总觉得很降低格调。 　　庄锦顺从地应了：“嗯。” 　　不提后来顾钦专门去感谢了周文柏的“仗义相助”让后者更加憋气且将这件事情定义为前者的“宣誓主权”，进一步加深了误会，庄锦此时正听着学习机查询得来的资料。陈安和施龙都没什么好值得在意的，以他们的智商而言即使没人下绊子人生也会坎坷些，让庄锦感兴趣的是李科。 　　更准确地说是李逸。 　　中国有个成语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又有个说法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抱团文化常常以家庭为单位，比如李逸火起来以后，就让自己的叔叔李科取代了原本的经纪人，签约到星秀娱乐。 　　而不管李科本人的品性究竟如何，李逸的品行目前看来还是不错的。 　　在流量小生中，李逸的演技可算一骑绝尘，他的粉丝很为此自豪，觉得爱豆就是娱乐圈的演技第一人，早就该封影帝了，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各影帝奖项的评委尸位素餐，要不歧视年轻人要不收了别人的贿赂……总之全是黑幕。 　　实际上，在真正的演员圈子里，李逸的演技不能算顶尖，同龄人中不是没有比他强的，只不过没有他身后的星秀那么会炒……打个不是很恰当的比方吧，这就像古代青楼里的花魁既有才艺又有名气，实际她的才艺并不是圈子里最好的，但比她好的偏偏没有她的名气。 　　不管怎么说，找这样的小生拍电影可以少些宣传费用，因此李逸在导演们心目中的形象还是不错的。 　　李科这个人，属于星秀娱乐看在李逸的面子上收进来的，其本身只是个庸人，能力马马虎虎和茅建同差不多。也就是说，如果李科想要弄什么幺蛾子的话，如果想要把他搞痛，只要动李逸就好。 　　学习机怂恿道：[搞事！打脸！] 　　庄锦抬抬眼皮，[你最近是不是读了某类小说？让我想想，某个玄幻网站男频的爽文？] 　　学习机：[……] 　　庄锦叹了口气，[那种租房遇到美女房东，打车遇到美女司机，应聘遇到美女上司，见义勇为遇到美女警察，走在校园遇到美女同学，随便逛街遇到美女萝莉，去个超市遇到美女人妻……]庄锦微妙地停顿一下，[总之千万别多看，会拉低智商的。] 　　学习机沉默几秒，似乎是在重启，然后道：[李逸也会参加10月8日的试镜。] 　　庄锦眺望海面，[然后？] 　　下午四点，庄锦已从顾钦的房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甲板闲晃了会儿，来到休闲水吧的卡座，喝着杯椰汁放松。 　　海南盛产椰子树，椰汁不是饮料，而是普通的果汁。有很多居住在内陆的人不知道，椰子里面的汁水是无色透明的，将汁水放完以后，如果椰子比较嫩，把它切成两半后可以沿着外壳挖下白色的果肉，味道也很不错。 　　学习机以预见性的口气道：[如果你通过试镜，更进一步说，如果你成为男主之一，李逸的粉丝肯定会爆发。] 　　庄锦不慌不忙，[原因？] 　　学习机：[李逸的谐音和鲤鱼有点像，他的粉丝团‘鲤鱼’里有一部分人想改叫‘锦鲤’，而你的粉丝团也有一部分自称为‘锦鲤’。] 　　[……] 　　画风清奇。庄锦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粉丝和别家撕是因为这种原因，这种行为和借口是不是有点幼稚？正思索着，学习机似乎有点好奇地歪了个楼，[你喜欢锦鲤还是锦绣？] 　　[本来我是无所谓的……]庄锦叹了口气，扶着额头道，[但我总觉得最后锦鲤会胜出，然后我就会得到一个莫名其妙的荣誉称号……只要想想就让人完全没有动力了呢。] 　　学习机：[？？？] 　　常老爷子和徒弟来到卡座时，看到的就是面露忧郁的青年。 　　日头随着时间变换方位，遮阳伞已不能完全遮挡照在桌上的阳光，庄锦的脸庞一半处在光明之中，沉静而肃穆，另一半处在黑暗中，神秘而缱绻，那张无瑕的面庞仍然漂亮地让人赞叹，只是眼波轻轻一动，便仿佛有无数言语在表达。 　　真是双会说话的眼睛。 　　常老爷子下午睡了个短暂的午觉，起来后心血来潮找出庄锦的电影看了看……电视剧果断被抛弃。不止是因为庄锦演的是男三，还因为电视剧根本体现不出演技，电影里花2分钟让观众明白的东西电视剧可以演两集，简直就是傻瓜模式根本不用担心观众看不懂，需要啥演技？ 　　《等你的眼眸》剧组预计他们的处女作只能上映一个星期，没想到峰回路转，莫名火了一把再加上国庆档没有同类型更好的片子，不少影院见有得赚没下映，于是此时这片子在网上还不能看。 　　但常老爷子是谁？ 　　娱乐圈的泰山北斗！ 　　当然，实际上常导没用到这个身份，他只是找了孙子，然后让孙子去找了安以源……近水楼台嘛。 　　90分钟的影片看完，即使以老爷子的眼光看满是瑕疵，但这毕竟是一群大学生搞出来的，已算很不错，而且，老爷子必须承认，有的东西，比如青春懵懂和梦想，可能真的要年轻人拍才更有味道。 　　这部片子里让人印象最深的当然是庄锦，可以说庄锦的表情和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承载了影片70%的演技，再加上对方的脸，说口碑有70%是庄锦撑起来虽然夸张了些，但也夸张不到哪里去。 　　因为其他人都是可以替代的，唯有男主不行。 　　年岁已高仍然精神倍棒的常导拉开椅子，在庄锦对面坐下，“你知道我准备拍的新电影吧？要不要来演个配角？” 　　中年人朝青年点头致意，跟着坐了。 　　庄锦抬起头来，“我听说，这是您执导的最后一部片子？”没有给老人伤春悲秋忆苦思甜的时间，庄锦接着道，“如果不在这部片子里照顾我，您也没法照顾了吧。”否则实现不了孙女的义气。 　　常导摇了摇头，得意洋洋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我不在江湖，江湖却流传着我的传说，即使别人都不给面子，我徒弟的电影，我想插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中年人认真道：“不，您要跟我说清楚前因后果还有这人的水平，一句话大概是不够的。” 　　常导：“……” 　　当初怎么会看你是个可造之材就收了呢？！ 　　“10月8日的试镜我会去。”庄锦作思索状，两秒后以一种轻松的口气道，“既然拿个配角是稳的，那么不争取一下主角，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常导觉得这新人在开玩笑。于是老爷子笑了笑，摸了摸今早刚剃光已不存在的胡子，非常有江湖高手风范地道：“如果你能演主角，我就把你介绍到国外去。”嗯，这个表现一定很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庄锦似笑非笑道：“一言为定。” 第78章 　　2036年10月8日。 　　庄锦到达试镜场地时，看到一片人海。 　　常导既然有那样的身家, 又是打算拍自己生涯中最后一部电影, 自然不会吝啬，挑选的试镜场地足够宽阔舒适, 每个人都有能坐的位置, 奇怪的是，这时候很多人都站着, 或是念念有词，或是对空比划，或者踮脚张望…… 　　形似众学渣碰上突击随堂测验。 　　许颜有点懵, “搞啥？” 　　在10月3日下游轮后, 两人没跟着公司包机回去, 而是留了下来, 报了一个野外生存俱乐部。尽管4天的时候并不能让他们混个实践, 但听有着丰富野外生存经验的老师讲讲相关知识做个示范也挺不错的。 　　即使只学会了点诸如钻木取火、辨别植物、驱除蚊虫、搭建房舍这样的基础, 许颜也自觉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试镜多了一分把握。 　　至于庄锦总是学得比他更快更好这件事，忽略就行。 　　许颜自然不知道, 庄锦只是在复习。 　　在工作人员那里听了注意事项，许颜总算明白其他人都在干嘛。 　　这次的试镜，采取的是两两组合的方式。 　　每个人都需要找一个队友，以两人队伍的方式入场试镜，并且在试镜时有需要自由发挥的情景。信息就是这么多，有的人可能想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的人立刻明白，比如许颜，“双男主？不，男主和女汉子？应该不可能双女主吧……” 　　无关歧视，动作戏，几乎都是男演员的天下。 　　庄锦颔首，“那么，我们分别去找搭档吧。” 　　许颜：“……” 　　庄锦面色不变，抬脚要走，许颜拉住他的手臂，面露哀怨：“我有哪里不好？” 　　“你知道的。” 　　“……”许颜当然懂。双男主模式很明显是一智一力的分配，而庄锦和许颜乃至娱乐圈的大部分男演员看长相身材气质都只能扮演智慧担当，武力……算了吧，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想也知道，常导对他的圆梦片会有多重视，如果主角是花架子到时全靠武替，那么要你何用？ 　　即使出道以来拍过两部电视剧，可随便想想如今的流行趋势也知道，许颜随之扩大的交际圈里不包括任何一个能打的，倒是在没拍戏之前真人秀时遇到过三个——而以其5.0的视力，已经发现张旭旁边跟了个乐游，也不知道这俩是怎么凑对的。 　　许颜真诚脸，“庄哥，你要相信你拍打戏会更帅。” 　　如果说绝大部分人都是只能选择演智的那个，庄锦就是明明能演竞争强度更小的力偏偏要选人员扎堆的智……面对许颜的控诉，庄锦慢吞吞地掰开他没用多少力的手，“我懒。”说罢扬长而去。 　　“……” 　　许颜抬起自己没几两肉的胳膊看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只有一块的腹肌，又看向人群中和他同病相怜的众生……此时的情景，就好像在相亲市场没房没车没存款的大龄剩男，无人问津，可说是十分落魄。 　　聂浪呢？ 　　许颜不是没想过找聂浪，可根本没看到人。 　　庄锦在附近的公交车站接到了聂浪。 　　两人一道向着试镜场所走去，穿着身松紧适中运动服的聂浪看起来很开心，“还好有你接我！” 　　常导可不喜欢演员来试个镜还带助理或经纪人什么的，又不是小学生要家长接送。然而聂浪的情况特殊，没别人他还真搞不定，于是庄锦早早就联系了聂浪，抢下了接送一职。 　　尽管那时他不知道试镜的模式。 　　对于聂浪，庄锦总有种亲近的感觉，对这种情况，他隐隐有些想法，却没有让学习机去验证。 　　生活就这样保持现状，挺好的。 　　“小事。对了，这次试镜有花样，需要两人搭档，我们一组怎么样？” 　　“好啊！” 　　聂浪当然是毫不犹豫答应。 　　两人并肩到达试镜场地，以一个小组的名义取号等叫号，聂浪忽然眉头一皱，疑惑抬头，就看到许颜看着这边，满脸震惊，小模样儿像是刚被雷劈过。人群阻隔，这个场合不好说话，聂浪思索两秒，发了个微信过去，“怎么了？” 　　许颜内心满是点点点，带着被小伙伴抛弃的虚弱道：“没……” 　　继续找吧。 　　和隐隐有些喧闹的等待场地不同，试镜间是非常安静的。 　　门和墙壁的隔音经得起考验，使得常导能够在每一组搭档离开后畅所欲言地挑刺。 　　其实，当着面挑刺也没人能说他什么，但现在的小年轻心理素质不行啊，万一听了几句就怀疑人生了呢？ 　　常导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深谋远虑的长者。 　　长桌边的除了常导，还有在其左边的徒弟潘达，右边的孙子常茂华，如果说职位的话，徒弟是副导演，孙子是特别顾问——无论对黑客技术，还是对纨绔子弟上流社会的作风，常茂华都很熟悉。 　　又一组试镜者离开，常老爷子叹了口气，忍不住道：“现在的演员都这么……中性？” 　　常茂华接话，“想说娘就说，没人拦着，这次随便你浪。” 　　和其他电影受到各方限制不同，《狩猎游戏》各方面都可以由导演做主。投资是直接船上谈好的，大家说笑之间定下的事情，常家不是一家拿不下，而是自由资金少，金钱都在流动——只有流动才能产生价值；宣发和后期都有以前的老伙计和闲着的专业人才大包大揽，院线也不是问题，同样在游轮宴中三言两语推杯换盏之际搞定……到达一定高度、能够和许多人互惠互利时，你会发现身旁都是绿灯。 　　常老爷子显然没有紧跟潮流，“浪？” 　　常茂华一本正经，“这是个歇后语，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你小子是不是在耍二爷爷？” 　　常茂华笑嘻嘻，“哪能呢。” 　　潘达淡定地把正被调戏的师父捞出，“叫下一组吗？”细心的徒弟早和发号人员提前交流过让后者关注某人，此时慢吞吞道，“庄锦的号到了。” 　　常老爷子精神一振，“让那小子进来！” 　　庄锦礼貌地敲了门，稍等几秒，推开虚掩的门，和聂浪一起踏入房间。 　　两人面对的，是三张严肃的脸，看起来就很有威严，尤其是坐在主位头发花白的常导。 　　和船上的画风完全不同。 　　这是工作状态？还是说，因为进来的不只自己？ 　　庄锦很快放弃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和聂浪一起站好准备听题。常导的第一个问题乍听起来很有语文英语阅读题的风范，“你们觉得，我是想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嗯，这是一道问读后感中心思想的题。 　　聂浪爽快道：“有很多惊险刺激镜头的荒野生存战。” 　　庄锦则答道：“黑暗童话，暗黑式的正义。” 　　常导怔了怔，“我记得发出去的剧本只有一小半？” 　　庄锦的回答和他自然的神情产生了极大反差，“能够和常导心有灵犀，是晚辈的荣幸。” 　　常导：“……” 　　老爷子掏了掏耳朵，“你说啥？” 　　庄锦露出不解的神色，一脸懵迟疑道：“您比较喜欢心电感应的说法？” 　　聂浪跟着懵逼，不过他是真的，庄锦是假的。 　　常导：“……” 　　贴心的潘达抖了抖手里的文件，解救师父道：“你们对自己的人设有什么想法？” 　　庄锦：“薄凉的黑客。” 　　聂浪：“户外极限运动主播，脑袋转得不快但直觉很厉害。”说到这里，聂浪还有点不好意思，“如果能这样演的话，我算是本色演出。” 　　潘达：“哦。” 　　你们拿着攻略来的吧？ 　　常茂华兴致勃勃地把笔电转过去，“庄锦你来操作一下，我看看你的技术。” 　　庄锦依言坐下。 　　常茂华带着的是他自己惯用的笔记本，上面使用的输入法果然是更为复杂的版本，根本没有搜狗，键盘敲击起来也更流畅顺滑，另外，这绝对是改装本，难得的是还这么轻便单薄。 　　聂浪眼睛发亮，一副很想围观的样子，又碍于此时的情况不能乱动，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强自抑制天性的二哈，常导看了几眼，仿佛能看到不存在的尾巴正在摇晃，没好气道：“带了U盘的拿过来。”如今试镜时，如果演员认为以往演过的戏里有加分项，就会带着存储着关键片段的U盘，导演有时会参考。 　　“好！” 　　聂浪欢快地跑过来。 　　庄锦坐在舒适的椅子上。 　　他的神情放松，唇角带着调皮的笑意，眼睛明亮，真实的年龄在此时消褪，像是淘气的孩子在玩着某个喜爱的玩具。眼睛不需要看着键盘，修长的手指便自如地击打出顺畅的节奏，带着几分雀跃。屏幕的画面几经跳转，进入了一个私人邮箱，一封封工作邮件被打开，里面竟是金融市场的格局…… 　　似乎终于找到正需要的，他的动作稍稍停顿，没有掌控一切的冷酷和高高在上的俯瞰，只是眉眼弯弯，看起来像个开心的小恶魔。 　　常导思索道：“你觉得小孩比较好？”刚才那一刹那，常导都想给人配上虎牙。 　　庄锦微笑道：“这样冲突和讽刺会更强烈，孩童天真的残忍不是很有趣吗？剧本里说，50个孩子的平均年龄是16岁。” 　　潘达：“茂华，你觉得呢？” 　　常茂华坐在庄锦旁边，此时已一手揽上他的肩膀，“技术没问题。兄弟，你的代号是？”黑客在网上自然都是用代号的。 　　“我只是为了演戏学了点皮毛。” 　　“这个邮件……我感觉是真的。” 　　“这是我的邮箱。”关闭那个纯英文的邮件，庄锦打开百度搜索页面，怀着奇怪成自然的心态输入“庄菲特”，示意常茂华看显示的结果。 　　常茂华仔细看了看，默默竖起大拇指。牛逼不解释。 　　聂浪与有荣焉，“庄锦很厉害的！” 　　常导咳了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道：“我想问几个问题。首先，”他看向庄锦，摆出威严长官脸，“Joe，你认为法律是正义的吗？” 第79章 　　庄锦很快反应过来，Joe即是黑客的名字——至少是正在使用中的名字。飞快地勾起唇角, 眼中露出可爱的笑意, 庄锦的声音自然地变作更为清亮朝气的少年音，眨了眨眼道：“当然, 先生, 我相信法律会保护良好市民的，我从不逃税。” 　　“Joe, 你的父母呢？” 　　“我不知道，也许他们不喜欢我……” 　　“那么，你为什么要攻击Mark的公司？” 　　“先生, 您在开玩笑？” 　　“好吧, 那我问你另外一件事, 4月13日有个女孩在你面前自尽, 你为什么没有报警？” 　　“抱歉, 我当时吓坏了……” 　　潘达看着庄锦的表演, 无论是低落还是惊讶都恰到好处，表面上看，Joe简直就是个甜蜜的小天使, 可如果早有怀疑又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少许违和的地方。这个人设应该会很吸睛，唔，头发换成亚麻色，稍微打点卷会更好，再加虎牙和酒窝？ 　　之后是聂浪。 　　常导没表情的时候, 看起来真的挺有威慑感的，任何人接近一个领域的巅峰时，便会自然而然有种气质。 　　“你认为法律是正义的吗？” 　　和庄锦演的小恶魔不一样，聂浪实话实说，“我妈妈说，法律只代表公平。” 　　“你喜欢极限运动？” 　　“是的先生，如果你雇佣我的话，无论跳伞蹦极滑雪冲浪潜水跑酷我都擅长，不需要替身甚至不需要额外的安全措施，我是专业的。” 　　“我喜欢你的自信。” 　　“谢谢，这其实是我妈妈说的。” 　　“……射击呢？” 　　“当然行，我一向是10环选手。” 　　…… 　　问题告一段落，常导实在忍不住问了：“聂浪，你为什么要一直提起妈妈？”忽然觉得这也是个拿到完整剧本的家伙……他们共享了外挂？ 　　聂浪抓了抓头发，神情间充满阳光男孩的感觉，颜色比许多亚洲人稍浅的眸子里是晴空般的澄澈，“因为妈妈真的很聪明很厉害啊！从小到大，只要我不听她的，就一定会倒霉。” 　　听众：“……” 　　你就没想过是不是你妈妈让你倒霉的？ 　　常导思维发散，默默地为在家庭里毫无存在感的爸爸抹了一把辛酸泪，“你爸爸呢？” 　　聂浪沉吟道：“我记忆中没有见过他……”以为问到演员伤心事的常导正要道歉，就听聂浪接着道，“听妈妈说，爸爸小时候和我们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出去流浪了，现在不知道流浪到哪里去了。” 　　听众：“……” 　　似乎是凉了的同义句？装作没有提过这个话题吧。 　　常导仔细想了想还能问什么，突然想起没有看过聂浪的演技，于是道：“聂浪，你随便表演一段吧。” 　　潘达：“本色演出还要表演？” 　　常导假装没听到。 　　其实老爷子就是感觉没有占到上风有点不爽，才来了这么个小小的刁难，老爷子就等着后生求情呢，不然怎么显出他广阔的心胸？结果嘛……聂浪看了看宽敞没有障碍物的房间，翻起了筋斗！ 　　不带停的！ 　　这头到那头又到这头！ 　　众人：“……” 　　钛合金狗眼阵亡。 　　平心而论，跟斗很漂亮，就是出现得有点突然……常导捂住眼睛，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滴个眼药水缓解眼疲劳，“行了行了，我看到了。” 　　几分钟后，两位演员告辞。 　　常导认真地做了一套眼保健操，打开庄锦和聂浪U盘拷过来的视频看起来，前者的是真人秀的那个打斗片段，不是戏，纯粹直播，懂行的很容易看出真功夫，后者……文件看起来很大，解压之后发现里面有各种视频，包括跳伞蹦极滑雪冲浪潜水跑酷…… 　　潘达平静道：“聂先生很适合动作片。” 　　常导摸着下巴随口应着，“嗯……” 　　他此时点开的是滑雪剪辑，聂浪的动作相当漂亮像是杂技，当主播是足够的。庄锦和聂浪这个组合，看起来挺不错嘛。常导在心里记下，叫了下一组进来。 　　时间稍稍倒回。 　　由于这组的试镜时间格外长，庄锦和聂浪刚刚走出房间，就迎来许多探究的视线。 　　他们被定下了？！他们回答了什么问题？！他们……是谁？！ 　　视线和私语糅合成扑面而来的喧嚣，庄锦不为外界所动，聂浪心大到没发现，正兴致勃勃地和庄锦说着昨晚他比对之后找出的附近真实好评率最高的一家火锅店……两人神情自若地从走道之间穿过，就这样去吃火锅了。 　　至于李逸？ 　　庄锦个人认为，戏里碰上再说。“出去流浪，现在不知道流浪到哪里去了”这个说辞，真的很熟悉啊。 　　小肥羊火锅。 　　考虑到之后或许会有成员增加，庄锦要的是圆桌，果不其然，一小时后，许颜张旭和乐游都来了。庄锦冷淡、聂浪对谁都热情，这两人的朋友不多，许颜倒是交游广阔，而且很善于和人打好关系。 　　真人秀之后，五位选手不能说没有联系，但之后没有刷好感度的举动，些许交情也会随着时间淡薄。不过看样子，许颜倒是很好地维持了这个关系网。 　　其实，许颜只是和张旭关系不错，乐游此次是作为张旭的临时搭档顺带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又碰到一起了。 　　叫了几罐菠萝啤，另外加了不少羊肉和素菜，庄锦边涮着羊肉，边听着许颜和聂浪两个带动气氛小高手聊天。 　　常老爷子的试镜果然随心所欲，三组的试镜没多少共同点，许颜给自己的设定是看过许多推理著作的业余侦探，尽管觉得略不科学分分钟让人想起柯南金田一也只能咬牙演了，乐游和张旭那组，则是乐游为白切黑的初中生，张旭为实习警察……尽管庄锦觉得实习警察的年龄似乎不符合剧本中“孩子”的设定。 　　另外，提问也不同。 　　张旭若有所思道：“常导都问了你们关于法律的问题？他倒是没有问我们。” 　　许颜咽下一口肉，“我也被问到。” 　　乐游想得少，“随机的吧。” 　　“看外表就知道心思的，当然不用问。”庄锦捞起一块竹荪，“常导活了大半辈子，又做了这么久的导演，相人之术怎么也该出新手村了吧。” 　　同桌：“……” 　　你这么说常导，常导知道吗？ 　　张旭淡定地捞了块刚熟的羊肉，夹出来细细地将每个角落都蘸上酱料，“《狩猎游戏》应该不需要警察，至少不需要警察主角。” 　　这点大伙都没意见。 　　群像电影里没那么多时间去表演一个好人内心的挣扎和终于踏破底线投身黑暗的过程，每个人所占据的篇幅都是有限的，至于两位主角，与其说他们是导演选出来的，不如说他们本来就是50人——不，100人里最出色的。 　　聂浪对此很看得开，“反正结果两天内就会出来，现在想也没用。”在几人的预料之中，聂浪话锋一转，“你们都会在三亚留着等消息吧？我知道这里口碑最好的几家火锅店……” 　　火锅达人，名不虚传。 　　翻翻聂浪的微博，简直就是一部各城市火锅指南，秉持走到哪吃到哪的原则，聂浪为广大火锅爱好者种草和拔草不知凡几，始终坚持味道第一，服务环境次之，绝不给任何塞钱店铺打广告的高尚情操，导致现在其经纪人已彻底分不清关注自家艺人的到底是演员粉还是美食粉。 　　也是心累。 　　几人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准备趁着结果还没出来到处逛逛买点特产，然而，相当快地，他们收到了剧组的通知。 第80章 　　和与众不同的试镜同样，剧组发来的消息也令人捉摸不透。 　　在场五个演员, 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录用通知, 如果不是打头的“X先生”里的“X”不同，许颜都要认为这是群发了。五个手机凑在一起, 众人面面相觑, “意思是我们都是配角？” 　　张旭：“可能是还有一场复试？” 　　乐游看着末尾提醒他们今晚在机场集合的字样，道：“复试应该不会在机场吧？” 　　聂浪：“剧本说故事发生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 　　许颜立即反应过来, “你是说我们要去岛上？”他捂住下巴避免掉地，“这么大的手笔吗……突然有点仇富啊。”和庄锦一样在豪华游轮上走了一遭的许颜自然知道常导的身家丰厚，但没想到会这么丰厚……向大佬势力低头。 　　庄锦：“下午买点岛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吧。” 　　提议被一致通过。 　　在大型综合购物商场买食物的时候, 乐游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要去太平洋某小岛拍戏这种匪夷所思的脑洞, 怎么就被全票通过了呢？仔细想想, 聂浪说的那句话只是个简单的陈述句, 接着许颜得出结论, 再接着庄锦确定行程……然后自己就被带跑了。 　　典型的脑子有坑。 　　乐游随手往购物篮里加了一包旺仔小馒头, 陷入沉思。 　　和刚出道时不同，这几个月来，乐游沉淀很多。尽管星秀的整体氛围都带着浮华的气息, 起初被星秀包装出道的乐游也是如此，但后来……他栽了个大跟头。被庄锦抢走一个电视剧男三，充其量只能算是那个跟头微不足道的预兆而已。 　　总得来说，这事不能全赖粉丝。 　　什么样的明星什么样的粉，别家的粉有的理智有的冲动，以为自身配置是爽文主角的乐游, 粉丝里脑残萝莉占了很大一部分……这里的萝莉指心理年龄，等乐游回头看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她们有的在30岁以上。总之，因为到处跨圈拉仇恨，怼别家怼得太狠，在乐游又一次竞争角色失败时，遭遇了惨无人道的群嘲，原本的打架视频被翻出，而和他打架的另一方被爆出是个假小子。那段时间，网络上刷满了“乐游打女人”的消息，不少网民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经纪人让他想办法消除影响，而乐游仔细思考后，写了封道歉信。 　　时至今日，风波已逐渐消除，乐游看起来长大许多，收敛了张扬的作风，尾巴已很少翘了。 　　但仍是有尾巴的。 　　许颜随手将一包QQ糖扔到自己购物篮里，力气用大了点，隔空扔到了乐游篮子，见对方没发现，许颜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自如地走出这个区域，去找高热量食物，然后发现庄锦篮子里铺了一层巧克力。 　　许颜惊了，“吃这么多不会发胖？” 　　庄锦微笑，“我们比比腹肌数量？” 　　许颜：“……” 　　张旭不用说，在补充压缩饼干，一副准备军训的架势，聂浪在拿水果罐头，的确，岛上应该会缺少某些水果……可罐头真的超级沉啊为啥要自虐？！许颜的目光不由得停在聂浪的腹部，想起这也是个有腹肌的选手，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的泪。 　　活该。 　　家里跑步机都积灰。 　　在许颜的自我唾弃中，小伙伴们补充了食物和其他各种零碎，男性买东西的速度非女性可比，一小时之内五人全都搞定，剩下的立即变成垃圾时间，只能找了个星巴克联Wifi上网。 　　剧组又发来消息。 　　这条详细许多，里面不但说明接下来有为期半个月的封闭式培训，还说明了培训地点是太平洋某小岛，更残酷的消息是，培训不过关的可能被劝退…… 　　至于其他例行公事的通知，比如拍摄时间预计从10月底到明年2月中，恰好卡在春节前拍完什么的，庄锦五人是不在意的，其他入选的倒是有可能档期冲突，说不定要舍弃一方。 　　考虑这些还为时过早，首先得通过培训。 　　许颜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朝着乐游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找到垫底的了。 　　乐游：？？？ 　　随便想想，也知道这个培训需要强健的体魄，除自己外的四人里只有乐游有一个无腹肌选手，长得也比自己矮一点……再想想今早那些试镜人士，许颜自我感觉还是挺稳的。而且，这相当于免费旅游啊。 　　如果没有剧组报销，光是飞过去的机票都要几千块吧？ 　　自觉地向表姐汇报了这个消息，得到程妍的加油微信一则，许颜看着文字旁边的表情——一把沾血的刀，觉得空气有点凉。 　　庄锦喝了口热可可，浏览着网上的新闻，就听一个压低了的女声在身旁道：“你好，请问是庄锦先生吗？” 　　自然而然的，青年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美丽的小姐。” 　　打扮随意的女孩本是大大方方来的，此时手里拿的纸笔却快要掉了，脸色更是通红，“那个，麻烦你签个名……”在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眸下，女汉子的作风直接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羞涩婉约，在庄锦签了名后，更是快快地跑了。 　　“……”许颜觉得有点受伤，“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只有你被认出来了吗？” 　　庄锦懒得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今天可说是三亚明星密度超高的一天，而比他们五个更有名气的多得是，比如李逸等流量小生，有公司加持毕竟不一样。同在星秀的乐游属于公司放弃主动扶持只能靠自己争取的人选，聂浪的状态很迷，像是打酱油的，张旭并非终天和星秀两家的，国内自然还有其他的娱乐公司，只不过不如这两家地位高。 　　在不够红的时候，明星其实也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陆续又有几个人来求签名，除庄锦外还有其他人也签了名，晚餐时间又吃了一趟火锅，晚7点，通过初试的演员们聚集在了指定场所。 　　肯定少人了。 　　有的在年前还有推脱不掉或不想推脱的档期，权衡之后选择了另一边，自然没必要去参加培训，那种准备去混个免费旅游然后故意被刷下去的……这种智商濒危的选手很少出现在娱乐圈，常导只要把这事一说，那人在圈子里的名声就臭了，如果常导再稍微报复一下……妥妥的凉了。 　　可千万别以为退休状态的老人没什么话语权，中国这样的人情社会，盘根错节、藕断丝连，看看西游记就知道了，典型的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坐骑来主人，拔出萝卜带出泥——好吧，词语混乱，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背着各种行李的年轻演员们在剧组的引领下排队上飞机，许颜正在估算人数，突然想到什么，低声道：“你不晕机吧？” 　　庄锦：“……嗯。” 　　结果晕机的是许颜。 　　脸色苍白还在耳鸣的许颜恹恹地喝着温水，“好奇怪啊，我小脑平衡很好的，不晕车晕船应该也不会晕机啊，这不是相通的么……” 　　庄锦安慰道：“可能你前世是水陆两栖动物。” 　　许颜：“？？？” 　　这算哪门子安慰？！我是青蛙吗？！ 　　左手边的许颜很快睡着，右手边的聂浪正在玩平板，飞机航程预计11小时左右，直飞南太平洋某小岛。国内的夜幕降临时，飞机上许多人都沉入梦乡，庄锦睁着眼睛，有些睡不着。 　　这里是一万英尺的高空，如果坠机的话……会很有趣吧？ 　　脑子里划过死亡的片段，庄锦从口袋里取出茶杯喵，摸了摸那顺滑的皮毛。 　　到底是机器猫，又有着学习机牌外挂，通过蓝星上的各种检验都不是问题，Cos挂件技能专家级。 　　学习机：[需要陪聊吗？] 　　庄锦：[聊什么？] 　　学习机：[我知道宿主父亲的所在地。] 　　庄锦：[没兴趣。] 　　学习机：[我发现了变种人，玄幻奇幻小说里的那些生物。] 　　庄锦：[哦。] 　　[……]见宿主对脱离生活的不感兴趣，学习机回归生活，[培训时很可能没有炒股的时间，怎么办？] 　　[假装把账户托付给某个神秘的理财顾问。] 　　理财顾问·全方位关怀宿主·学习机：[收到。另外，卖小蜜蜂二号改造版的专利得到的钱，你想用在什么地方？] 　　[那是你的私房钱。]庄锦笑了笑，[你就没想过，给自己造一个身体吗？和人类的外表完全一致，让你可以自由行走在人类社会的躯壳。] 　　学习机的机械音变了调：[这是宿主的命令？] 　　[不，只是建议。当你有了‘情感’和‘意志’的时候，也许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整部飞机安然入梦。 　　没人知道，就在刚才，一个或许终究会颠覆人类社会的小小细节，和他们擦肩而过。 　　2036年10月9日。7:30。 　　飞机停在洁净的跑道上，远望是一片热带的景象，这是南太平洋的小岛，私人岛屿，排除岛中央豪华别墅的话，可说充满原始风味。意外地，庄锦在接机的人群里，看到了顾钦。在庄锦怀疑自己眼花的半分钟后，他又看到了安以源和周文柏等人，这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第81章 　　顾钦在这里的原因有二：作为特别顾问纠正扮演宾客演员的不当行为；庄锦。 　　而在安以源和周文柏和更多小伙伴凑过来的时候，原因里又添上了联络感情的要素。亲密度这种东西多刷刷, 总是会对未来有好处的。在这小岛上, 聚集了些闲着的商二代，各自身后的企业有的之间有合作, 有的有竞争, 却也并非永久的竞争。 　　顾钦和安以源都在上学，不能算闲着, 前者跟学校请了假，打算过两天就走，后者原本是不用请假的——长期以来的习惯性翘课, 让辅导员在没发现他的时候, 第一反应就是这货又跑到导演系去了…… 　　一言难尽。 　　不过安以源这次是请假了的, 因为他这个学期都准备耗在岛上……这可是他在轮船狂刷常茂华好感度许下种种不平等条约才迂回换来的机会——跟在常导的剧组里, 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课程什么时候都可以补, 跟着常导学习的机会，可是过时不候。 　　学校同意了。 　　不管怎么说，在有了一部成功的票房千万电影后, 安以源的地位朝着知名校友迈了一步，山林大学自然是希望他能拍出更好的电影的，这样校方脸上也有光啊……就是出身工商管理学院有点奇怪。 　　鉴于安父安夫人并不同意儿子的转院要求，学校只得灵活变通，准备等安以源毕业时看看要不要给他搞个双学位什么的。 　　演员纷纷下机。 　　这飞机接了两趟人，前一批是别墅的服务人员、剧组的部分人员和商二代（当然也有可能是三四五六七八代）们, 后一批就是此时的庄锦许颜和导演副导演等人。 　　朝着顾钦点头示意，隔着人海，庄锦看见顾钦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唇角的弧度更柔和。 　　不管飞机再如何舒适，不睡床始终有很多人不习惯，这时候能精神奕奕的没几个，大伙老实地跟着生活管家进了别墅，都没心情打量赞叹，领到房间钥匙就回房洗澡睡觉了…… 　　别墅的卧房显然没有也没必要有一百多个，排除掉实际没多少戏份、在正式开拍时才会到的龙套，剩下的要参加培训的只有20人，每个卧室都被安排成双人间，环境和酒店的标间相似，两张2M*1.5M的床并排摆着。 　　室友是随机搭配的，庄锦做好了和陌生人相处的准备，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李逸。 　　该说缘分吗？ 　　和当下流行的小生模板一样，李逸面貌清秀，皮肤白皙，看起来有活力好相处，官方人设是温柔邻家哥哥，实际上嘛……“我先去洗澡。”看着先把行李箱里乱了的换洗衣服叠好，然后毫不客气地以陈述句决定洗澡顺序，径自去了浴室的室友，庄锦默默地修改了脑海中对方的资料。 　　真要说的话，庄锦以前也不认识李逸。 　　庄锦突然想做个试验。 　　把自己行李箱里的东西取出来整理好，该放抽屉的放抽屉，该摆桌上的摆桌上，全都弄完以后，庄锦的视线落在了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 　　热带岛屿的气温有保障，被子很薄，因此叠出来的形状很规则，方方正正堪比军训教官示范的豆腐块。反正待会要补觉，庄锦把被子弄散了些，看起来就像不小心碰到的，见李逸还没出来，看了几眼窗外的风景，发起微信来。 　　和经纪人报告行程，顺便告诉助理，再和顾钦聊天……时间过得很快，李逸换了身宽松的睡衣短裤出来，“我调好了水温。”潜台词：你可以直接洗。 　　“谢谢。” 　　庄锦拿着换洗衣服去了。 　　浴室里水声响起，李逸判断离室友出来至少要五分钟，眼睛落在了室友的床上。 　　今年23岁的李逸已入行演员5年，比起同时培训的很多人来，都算得上前辈。这部电影需要的是年轻的演员，虽然也可以让中年演员化年轻的妆，但那往往是在有其他限定条件的情况下才会做的应变，比如需要主演的名气扛票房等。 　　而《狩猎游戏》，常锐达三个字就差不多足够，再加上十足的噱头，像是真实取景、私人岛屿拍摄、半月培训等等，可以发挥的地方不要太多，演员本身的名气就不太重要了。 　　实际上，如果演员没名气，也可以转化为期待值，只要后续不崩，完全可以来个软文《震惊！常导竟然选择了他！》什么的…… 　　太简单了。 　　李逸的视线汇聚到一点，皱起眉。 　　别误会，他不是对庄锦有意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庄锦，以前只是休息的时候看过对方的真人秀，两人也没有冲突——李科显然不是会把丢脸的事情到处分享的性格，因此李逸不知道叔叔的耿耿于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庄锦床上的被子。 　　真的很难受啊。 　　本来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为什么有一侧变圆了呢？ 　　李逸仔细思考着：这个弧度很小，如果整理回去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不，还是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了，何况，马上就要睡觉，到时候照样会乱的。 　　李逸移开视线。 　　可真的很难受啊。 　　已经看到的东西，就算想忘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忘掉，而且马上就要睡觉，去整理一下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如果不抓紧时间，庄锦洗完了怎么办？想到这里，李逸下定决心，快步来到室友床前，把薄被抖开又重新叠好，动作迅速，位置准确，重新放回去的被子和原本所处方位的误差可以忽略不计。 　　啊，心情愉快。 　　耳听浴室的水声还未停止，为了进一步减小被发现的可能，李逸拉上窗帘，打开两张床中间的壁灯，自己先躺到床上。 　　庄锦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李逸已躺下，盖在身上的被子边角都牵好，而自己床上的被子，也变得整整齐齐。 　　“……” 　　尽管从对方多此一举地叠换洗衣服时就猜测这人可能有强迫症，但连室友的被子都要偷偷摸摸整理好的……晚期了吧？和许颜的早期还是有挺大区别的。真奇怪啊，为什么自己进了娱乐圈以后，没有碰到那些让人收拾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奇葩呢？李逸这个样子，为难他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庄锦这样想的时候，显然把徐和风甘新雅抛在了脑后。 　　壁灯暖黄色的光芒下，青年把被子抖开睡进去，轻声道：“我关灯了。” 　　“嗯。” 　　黑暗笼罩。 　　厚重的窗帘将清晨的灯光完全遮挡，室内没有任何光线，李逸深吸口气，不去想庄锦的被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很快睡着。 　　12:00。 　　欧式风格的城堡配置着管家和仆人，被后者叫起来的演员们聚集在宽敞的餐厅里，太平洋的阳光自窗户撒入，将室内的装潢映照得金碧辉煌。年轻帅气可爱的演员们惊叹着交谈着，都不由得为这奢侈和由奢侈衬托出的“高贵”倾倒，李逸踏进来的时候，也不由得为大家的着装倾倒。 　　运动装休闲装就勉强算了，文化衫是什么鬼？ 　　穿着大而宽松、目测成本不超过10块的文化衫的，是六个外国人，五男一女，金发蓝眼白肤，骨骼高大，显眼得很，在机场时大家就注意到了。另外，根据衣着，他们有很大可能是美国人。 　　有这种数量的外国演员加入，既是为了电影的海外市场，也是为了更符合剧本——既然是来自全世界的孩子和宾客，都是黄种人显然不符合设定。在庄锦来之前，两方不是没有试图交流，可惜国内的大家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英语水准，而中文嘛，作为世界上最难学会的语言没有之一，外国友人显然还没有掌握。 　　于是，餐厅里出现了两群人。 　　见到小伙伴，许颜眼睛一亮凑过来，低声道：“庄锦，你的英文怎么样？”尽管知道小伙伴是英语专业，可这年头英语专业就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美国人无障碍交流吗？你想多了。 　　先不提美国到底有多少种口音，光说国内的现状吧，高中学会的英语都有不少还给了老师，更别提氛围自由的大学，另外，有的英语专业专精书面翻译，又有的学生专精医药或工业英语…… 　　情况多着呢。 　　在小伙伴首肯前，许颜都不准备让别人知道他是英语专业的。 　　庄锦：“交流没问题。你有话要跟他们说？” 　　许颜：“没什么，就想打个招呼。” 　　庄锦：“那我不建议你去，他们正在说你们娘炮。” 　　许颜：“……” 　　旁边听力敏锐的李逸：“……你们？” 　　许颜：“……”你居然能听到？！ 　　庄锦好心解说：“包括你和许颜，不包括我和张旭聂浪这类，你们懂的。”皮肤白人瘦看起来纤细的奶油小生形象，在国内流行，出国就不那么好使了，张旭聂浪高大的身材和漂亮的肌肉以及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将他们排除出了这个模式，而庄锦因为是混血，轮廓看起来深些，也被排除。 　　许颜笑嘻嘻道：“挺好的，我们人多。” 　　这个活跃的家伙跑回人群里，和大家叽叽喳喳起来，显然准备搞事。 第82章 　　如同玛丽苏剧的还原，佣人们推着餐车, 为客人们端上来一盘盘精美的菜肴。 　　李逸：“……” 　　他绝望了。 　　本以为安导是个靠谱的, 会把偏移的画风往正确的方向掰，没想到在这欧式的别墅里, 看到的居然是诸如红烧肉这样典型的中国菜……和李逸不同, 其他人看到菜色都很开心，庄锦注意到, 在众人纷纷坐下后，摆在六个外国演员面前是配刀叉的西餐，女演员面前更是只有鸡胸肉和蔬菜沙拉, 看起来就觉得虐心。 　　剧组显然不可能去调查演员的食谱, 也就是说, 这是提前询问过的？ 　　庄锦可以确定没人问过自己和许颜。 　　自家孩子随便吃吗。 　　和几个老外的分餐制不同, 国人是聚集起来夹菜的, 没有公筷, 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可欢快，虽说的确有传播疾病的危险，但气氛很容易就搞起来了。饭桌文化是我国特色之一, 大伙吃饭的时候说着话，介绍之后是商业互吹，和乐融融。 　　庄锦礼节性地说了几句，思维就转到了其他地方。 　　之前在联系顾钦时，顾钦说今晚12点想要约自己……深夜、约。这样的情况无论怎么看都带着点非常规的色彩……究竟是什么事呢？ 　　庄锦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接着, 常导到了，身后跟着安以源等人和一个画风不同的迷彩服男人。 　　据介绍，迷彩服男人是领队，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一部电影囊括的人员再多，主要拍的也就是那么几个，群像片可以扩展成十几个，而这些角色，都要足够出彩才可以。在半个月的培训中，领队将教导他们荒岛生存的知识，顾问将教导上流社会的做派，前者是每个人都要学习的，后者可根据自身意愿决定。 　　很明显，这部电影的两个主角都出在被抓来的孩子里，岛屿上的宾客则是反派小Boss，如果演不了被抓来的孩子，演宾客也是不错的选择。时常参与这类游戏的宾客，身手当然也有不太次的。 　　领队没有客气的意思，饭点过去半小时后，就将众人集中起来开始讲解。领队首先介绍了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这位是翻译。 　　然后是课程安排。 　　要学的东西很多，取水、睡眠、觅食、生火、躲避危险、遇险时的应变……领队吹了声口哨，一只黑背犬摇着尾巴跑了过来，相貌威武，体型庞大，领队做了个手势，黑背立即坐下，“这是我的搭档阿布，会协助我监督你们。” 　　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20个演员，超过190的身高使得他看起来异常具有压迫感，领队漠然道：“怕苦的直说。” 　　不等翻译把这两句话用英文表述出来—— 　　“报告！”形如惨叫的喊声后，一个女演员带着哭腔道，“教官，我怕……”她抖了一下，在大伙对其耿直或赞叹或鄙视时，接着道，“狗……” 　　听众：“……” 　　领队沉吟道：“这不是军训。阿布是个好伙计，退役军犬，如果你担心他伤害你的话，大可不必。另外，常导告诉我这部电影有放狗搜岛的情节，提早习惯应该对你有好处，以上。” 　　女演员：“……嗯。” 　　看她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了。 　　14个国人里，女孩有两个，这个怕狗叫闻黛，外表柔弱，另一个叫查漾漾，看起来很有元气，总得来说，都是让人下意识地放低警戒的那种，庄锦……好吧，庄锦一个都不认识，还是刚刚在饭桌上听的介绍。 　　领队是退伍兵，现在供职在一家野外求生俱乐部，工作就是带学员队伍去实地体验野外求生。这次被安导聘请，干的是本行，在领队看来，荒岛也算是野外的范畴。 　　首先要学习的，是取水。 　　这个岛屿的气温常年在20℃左右，很少下雨，可以说非常适宜人类生存，但到底是个海岛，偶尔度假可以，真要一直生活在这里，运送物资也是够头疼的。 　　“希望你们当中没有想喝海水的白痴。”领队带着演员们往森林中去，他也是看过剧本的，知道电影中大部分情节发生在这儿，于是就在森林里，教导演员们如何获得可以饮用的水。 　　文化衫上写着“禅”的高大白人总算找到机会问他的同伴，“之前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我刚才只听懂了一半？” 　　“一半？” 　　“好吧，或许是四分之一？谁能给我翻译一下？” 　　另一个白人耸了耸肩，“好了，琼斯，你没听见他还在说吗？等停下来，我们再告诉你吧。” 　　琼斯：“……” 　　尽管来自同一个国度，可很显然，他们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谁会这么好心地帮助你呢？尤其是还要损失自己的利益。刻意走在几个白人旁边的庄锦心情轻松地听着这小小的内讧，微微一笑。 　　领队很尽职。 　　下午的时间，他们逛遍半个森林，领队挑拣出许多能够解渴的植物，一一说明它们的优缺点和附近可能存在的危险，并让演员们试着采集。 　　琼斯是表现最差的一个。 　　显而易见，谁叫他的英语不标准，听不懂翻译的话呢？ 　　琼斯黑着脸去找翻译反映情况，表示他能够听懂伦敦腔和威尔士腔，然而翻译也很无奈，他学的一直是牛津腔，即标准音（又叫女王腔），BBC播报和英剧里用的都是这种，事实上，如果不是琼斯放慢语速连比带划，翻译和他还真有点沟通不良。 　　翻译打电话问在岛上的同事，然而他的同事会的是牛津腔和港湾腔…… 　　琼斯绝望脸。 　　庄锦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我想，你需要帮助？” 　　伦敦腔有点像是掐着嗓子发音，很有魅力，但常常让人一头雾水，庄锦当初掌握它的时候，也是因为环境因素。好在他还没有忘。 　　琼斯惊喜极了，“上帝！我是说，能麻烦你帮我翻译吗？” 　　一枚老外跳反。 　　尽管庄锦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听不懂标准音的也能够且有自信跨国演电影……或许是有背景加有自信？ 　　把六个白人教训一顿显然不现实，按照许颜牵头，刚在饭桌上订下的“只诛首恶”方针，他们需要对付的，是两个人，一个文化衫上写着“雪花啤酒”，另一个写着“六道菜馆”。 　　到了5点，领队教导完当日的课程，演员们一个个都在实践的时候，白人已被分裂成三部分，雪花啤酒和六道菜馆隐隐被孤立，琼斯亦步亦趋地跟着庄锦，剩下三位和几个英语还算不错的磕磕绊绊交流着，互相看对方制作的简易过滤器。 　　聂浪很招黑背的喜欢，那只黑背除了领队身边，去得最多的就是他那儿，引得张旭十分羡慕。 　　这大概是同类相吸吧。 　　庄锦莫名地这么想着，麻利地做好手工作业，等待领队检查。 　　晚饭后是没有报名上流人士训练的演员的休息时间，无疑也是拉感情的黄金时段，庄锦浪费掉了。 　　他没报名，但去围观……顾钦了。 　　做着这类示范的顾钦看起来真的非常可爱。 　　顾钦：“……” 　　被那双专注的眸子凝视，简直什么都做不好，顾钦放下高脚杯，示意发小接收后来到庄锦身边，咬牙道：“你在看什么？” 　　繁复的水晶吊灯下，立在花枝藤蔓栏柱前的青年微微而笑，“你真的不知道吗，小钦？” 　　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少年的影子。 第83章 　　两人离的很近。 　　太近了。 　　顾钦能够清楚地看到庄锦瞳孔里自己的影子，喜悦和彷徨的心情一齐涌来, 令人手足无措, 而表现在外，就是面色愈发严肃, 看起来就让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以为顾少生气了的那种。 　　真可爱。 　　庄锦自然地伸出手, 在顾钦的后颈拂过，那样的轻巧和迅捷, 就让是帮他挥走一根羽毛，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更多，顾钦却差点炸毛——庄锦刚才, 手指飞快地在他脖颈处挠了挠。 　　压低的声音诉说着不满和惊吓, “你干什么？” 　　庄锦用一种兼具着喜爱和遗憾的神情打量着顾钦, “没什么。”如果是只小猫的话, 拎着就能带走……啧。 　　顾钦：“……” 　　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不想知道真相了呢。 　　两秒之后, 顾钦觉得局面有些尴尬。走来这里本是冲动质问，可在质问被带偏之后，自己和庄锦又没有别的话题, 转身就走的话，就好像输了——于是顾钦僵住，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在不弱气势的前提下脱身。 　　庄锦主动挑起话题，“小钦，晚上的约会……找我什么事？” 　　他可是好奇很久了。 　　顾钦神色奇异，“你不知道？” 　　庄锦试着回想, “我应该知道什么？” 　　顾钦似乎想说什么，张张口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道：“等你来了就知道。” 　　让我们把镜头扩展到整个厅堂。 　　不得不说，庄锦和顾钦站在一起，是很赏心悦目的场景。 　　尤其是前者的微笑那般柔和。 　　抱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心思来参加夜晚培训的演员有十来个，毕竟即使没有选上，好歹也能学到些东西，再加上附加价值——如和其他演员的“同学”关系，说不定能为以后钓金主先刷个初始好感度等这样暗地里的小心思，说实话，没来的挺少的。 　　许颜和乐游都在。 　　聂浪不爱这种场合，任性地翘了；张旭觉得自己的形象只能演演上流社会人士的……保镖，画风不对，还是少折腾为妙。 　　繁复的水晶吊灯之下，即是闪耀的中心，整个厅堂的目光若有若无汇聚。 　　如许颜乐游，由于和庄锦有所交集，关注过后者新闻的关系，认出顾钦来倒也不是太难，都知道这两人先前就有联系；而其他人多半没有注意过如庄锦这样的小透明（单指娱乐圈地位），此时便惊讶于他能得到富二代的另眼相看。 　　为什么是富二代？ 　　大家都不傻，年纪轻轻就能教他们这些的难道还有别人？必须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啊，况且他们听到常茂华喊常导“二爷爷”……在可以买下如此广阔私人小岛的富豪光环下，一切顺理成章。 　　周文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常茂华伸胳膊撞了撞他，“周少知道内幕？” 　　周文柏：“不知道。” 　　常茂华取笑道：“这次不去抢顾钦的东西了？” 　　轮船那一夜，庄锦猜得没错，周文柏确实有抢顾钦东西的不良习惯，只不过，真正能被抢走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小到大，如安以源这样铁打的发小，周文柏抢不走，如因顾钦的背景向其示好的女性，他倒是抢了不少……以致于有些消息灵通的妹子都知晓了这样一条捷径：想要投入周少的怀抱吗？很简单，先装作对顾少痴心不悔玩几个偶遇最好再来个借位…… 　　当然，玩脱的也有。 　　周文柏又不傻，不会白白给利用。 　　不管怎么说，对于顾钦空白的恋爱经历，周文柏居功奇伟。 　　“哼。” 　　周文柏意味不明地一声冷哼，也不知道是不想起庄锦说的那句“小钦是我的人”。 　　正说着，安以源走了过来，伸胳膊搭在常茂华肩膀上，把人拉走之前，还朝着周文柏使了一个仿佛你知我知的眼神，就好像他们是一伙的一样。周文柏假装没看见，转了个方向，又收到了一个媚眼。 　　来自人群中的白人女性。 　　呵。 　　周少对这种肉弹不感兴趣，漠然移开视线。 　　庄锦原本以为，顾钦既然约他12点见面，那么在12点之前两人待在一起也无所谓，可没想到，顾钦严厉禁止了他的这个行为，表示庄锦12点才能赴约。地点是顾钦的房间——和演员们两人一间房不同，顾钦等人是一人一间的。 　　别墅未免太大了些。 　　拿到顾钦房号的庄锦发出如此感叹。 　　在夜晚的培训结束之前，庄锦便回了房间，等到他工作态度认真的室友结束培训回来时，青年正靠坐在床头，专注地看着平板。李逸皱起眉。这个房间，可谓泾渭分明，一边的摆设十分严谨，行李箱规规矩矩地贴合着墙壁和地板的线条放置，任何小物件都有同样的朝向，乍一看就让人感觉到几何的美好；另一边，东西都是随意放置，哪里顺手搁哪里，被子虽然叠成了豆腐块，但那显然是日本豆腐。 　　必须要说的是，庄锦做家务的水平向来不如何，这就是小蜜蜂二号存在的意义。 　　可惜的是，兢兢业业的清洁机器人还在海韵小区。 　　李逸闭了闭眼，一脸因难以忍受而更为高冷的表情，坐到沙发上。 　　庄锦并不担心这人忍不住。 　　生活中实在太多这样的例子，强迫症晚期无论到哪里都会很难受的，在大街上的时候就不说了，在剧组拍戏的时候，李逸不也需要适应吗？ 　　白炽灯明亮。 　　两人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话很少，除非必要几乎没有交流，偏偏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时针走到11点的时候，李逸去冲了个澡，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出来，问室友：“你几点睡？” 　　“不知道。”庄锦解释道，“12点有约。” 　　李逸的表情并不惊讶，在他看来，庄锦光是脸就有足够的资本泡人和被泡了。“记得明天还有训练。” 　　这句话无疑是善意的。 　　可这样的态度……该说见怪不怪？ 　　“嗯。” 　　将白炽灯换成更助眠的壁灯，着一身休闲装的庄锦思考了一下，把回来后在领口增加的领结扯下，随意搁在茶几，出门去了。时间11:45。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是睡不着的李逸坐起来，打了个电话，确定这个时间段佣人还在工作，于是把人叫来收拾垃圾桶…… 　　在佣人来的路上，李逸飞快地开了几包零食的包装扔到桶里，制造了一些垃圾，泰然自若地在佣人换了垃圾袋离开后，把庄锦那边的、自己可以看到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 　　棒，心情愉快。 　　庄锦想得没错，在关键时候李逸确实能忍，但在卧房这种自己的地盘里，李逸已有3年多没忍了……跟了李逸多年的助理深知其在这点上的龟毛，在这次培训之前曾苦口婆心地劝李逸抑制一下…… 　　没抑制住。 　　0:00。 　　介于顾钦警告庄锦不要早到，庄锦是准时敲响房门的，尽管很期待门后只有顾钦一个，但同时有安以源等人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因此庄锦此时，仍然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心情。 　　“咔擦”。 　　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开门声。 　　“Surprise！” 　　被纸质彩带挂满全身的庄锦下意识地抓住纸筒让其换了个朝向，猛然被喷满脸的安以源：“？？？” 　　常茂华吹了声口哨，“哇哦，酷！” 　　顾钦嫌弃地站在彩带的飘扬范围之外，见庄锦的视线转向自己，才似是不情不愿道：“哥，生日快乐。” 　　10月10日。 　　这是舒媛将庄锦生下的时间，而庄锦已有很多年没有记着这个日子了，流浪的时候，谁会记着那些无关紧要的日期呢？他又不是所谓爱情的结晶，只是被生母利用来挽回感情的工具，在失去作用后理所当然地被丢弃。 　　正因此，重生以来，庄锦一不小心就把生日忘了，即使顾钦来约，他也想不起来这天有哪里特殊。 　　本来，这世上就没什么是天生特殊的，特殊，只是人们赋予它的意义。 　　比如说，生日要庆祝，要唱生日歌吹蜡烛吃蛋糕，要和家人朋友一起过…… 　　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福利院的大家帮他庆祝生日的场景浮现心头，和眼前的一切重合，庄锦看着顾钦身后那个堆满了水果的生日蛋糕，唇角微微上挑。 　　那是可以让寒冰融化的笑容。 　　刹那间，顾钦仿佛看见荒芜的冰原，开满繁花。 　　于是他也跟着微笑起来。 第84章 　　气氛正好。 　　安以源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向着阳台移动, 顺便拖走目瞪口呆的常茂华一只。本来嘛, 顾钦边和发小准备蛋糕的时候，是边想着晚上到底是单独留在房里还是捎上发小的问题的, 然后…… 　　他们就被目光如炬、对别墅万分熟悉的常茂华发现了。 　　在常茂华知道顾钦要给某人庆祝生日, 表示要跟着凑热闹的时候，顾钦也就不用再考虑带不带发小的问题了……多一只和多两只有区别吗？灯泡的功率又不会叠加。 　　阳台。 　　安以源抬手在懵逼的小伙伴面前晃了晃, 又晃了晃。 　　常茂华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卧槽！”他的内心是震惊的, 简直想学古早电视剧那样拉着小伙伴的衣领摇晃+咆哮, 最终常茂华组织好语言, 满脸蛋疼道, “顾钦刚才说的是……‘哥’？” 　　安以源同情脸。 　　从对方的表情确认事实, 常茂华想到某种可能, 反省了一下自己偏激的思想后道：“堂哥还是表哥？” 　　安以源沉吟：“Emmmmmm……” 　　这该怎么说呢？不是堂哥、不是表哥、也不是亲哥……一言难尽啊。 　　佛系青年的为难被常茂华理解成另一种含义，常茂华拍了拍安以源的肩膀，“我准备好了, 告诉我吧，是顾叔叔的还是舒阿姨的？” 　　尽管知道常茂华肯定想错了某个节点，但既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中间的过程似乎就不必深究，安以源如释重负，道：“舒阿姨的。” 　　“真没想到。” 　　在发表如上感叹后的一分钟内, 常茂华又道，“‘食色性也’，如果庄锦他爸长得跟儿子一样的话，顾叔叔栽得不冤，隔壁老庄太强大……这还是个带异国血统的。”常茂华八卦道，“顾叔叔还不知道吧？”他拍拍胸脯，“放心，我会保密的。” 　　要不是知道常茂华的秉性，顾钦也不会直接在这人面前叫哥。而既然是信得过的，有些事情便可以不瞒着。 　　安以源斜眼看，“知道。” 　　常茂华发出高了八度的音节，“啊……？！” 　　安以源哼笑一声，做出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模样，“你就没注意，庄锦是哥哥吗？” 　　哦对。 　　也就是说，庄锦不是舒阿姨出轨生的，而是在没跟顾叔叔的时候生的……不对也有可能那时候两人已经在谈恋爱？怎么感觉事情更加复杂了呢。常茂华心里堆积了一团团的问题，这种知道一点的感受让人想探究更多，简直抓心挠肝，“你是说，顾叔叔婚前就知道？” 　　安以源正要回答，突然犹豫收声。 　　如果这样说，毫无疑问顾叔叔会被认作万年难得一见的痴情好男人，可实际呢，顾钦的亲妈又不是舒阿姨——两夫妻半斤八两，真要说的话，比起坦白的舒阿姨来，现在还藏了一手的顾叔叔似乎更可恶一点。 　　咳，不议论长辈。 　　其实吧，在顾钦和顾茜并非同父的情况下，所谓的龙凤胎显然是被制造出来的假象，如果再考虑到顾茜幼时的虚弱……安以源怀疑，顾叔叔使用了某种手段，让顾茜早产，抱过来凑了个龙凤。 　　刚好同天出生？别天真了。 　　虽然也有那么点可能是舒阿姨清楚内情吧…… 　　望天。 　　太平洋的夜空纯净，闪烁的星子洒下温柔的光，安以源好似突然对星座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昂着的脖子就低不下来了。 　　常茂华满头黑线，“行了行了，不说就不说，别跟我来这套。” 　　安以源作懵逼状：“什么？” 　　常茂华：“……” 　　安以源在心里松一口气。用一个次要矛盾——庄锦和顾钦是兄弟，转移一个主要矛盾——顾钦暗恋庄锦，显然是十分划算的。佛系青年内心肯定地想着，为自己的机智点了100个赞。 　　两人在阳台交锋的时候，客厅里——没错这房有客厅，庄锦和顾钦的交谈也在继续。 　　事实上，他们交谈的内容很简单，洋溢着生活的气息。 　　解开蛋糕盒上的缎带，再打开纸盒取出蛋糕，两人开始在蛋糕上插蜡烛。目测有1磅的蛋糕造型是个圆，方才隔着上部透明的包装盒，庄锦看到许多水果，现在他才发现，水果旁边还有巧克力做成的遮阳伞和沙滩椅，精巧可爱，沙滩椅上还放了一块削成长条状，形状有点像人的樱桃肉。 　　“……”越看越……某种灵感突然造访庄锦的脑海，让他不由地询问道，“你做的？” 　　顾钦强自镇定，“嗯。” 　　下游轮后，有妹妹和父母在旁边，顾钦找不到练习的机会，直到来到岛上。顾钦在厨房的西点区里各种用功，对着网络上的攻略做坏了几个，才出来这个成品。 　　如果顾钦只是叫西点师傅做个蛋糕送到房间来，常茂华还不至于发现他的动静。而尽管安以源和常茂华都表示他悟性奇佳蛋糕烤得不错，奶油裱花等也过得去，顾钦仍然是很忐忑的。 　　庄锦看着樱桃小人，“这个是我？” 　　顾钦有点方，头不由得垂下了去，“嗯。” 　　庄锦点着蜡烛的动作一顿，伸出手揉了揉暴露在眼前的后颈，在顾钦炸毛前收回手，若无其事——不，饶有深意地微笑，琥珀色的眼睛里似有蜜糖在流淌，“那么，小钦可要保护好哥哥啊……这个不能给别人吃。” 　　顾钦心中一动。 　　那么由谁来吃？自己吗，还是这个故意不把话说全的混账哥哥？ 　　正待细问，阳台门打开，两个小伙伴归队。 　　21根蜡烛已点好，安以源和常茂华脸上带着符合庆祝氛围的欢笑回来时，便见到这十分和谐的情景，包括庄锦头上戴着的和蛋糕包装盒配套的卡通版纸质生日帽。尽管作为颜值爆表人士，庄锦即使戴这个帽子都比别人好看，但画风嘛…… 　　“噗。” 　　常茂华没忍住笑出声，然后正色道，“该熄灯唱生日歌了，赶紧的。” 　　庄锦含笑道：“嗯。” 　　本来他没打算等另外两人的。当然，这点就不用说出来了。 　　三人唱的是中文版。 　　放得开的安以源和常茂华神态都很自然，而被庄锦盯着的顾钦，声音则小了许多，有种唱不下去的感觉，但停下来又觉得太过弱气，移开视线同理，于是回瞪庄锦，嘴上还不停。 　　在灯泡两人组眼里，这显然就是深情对视。 　　考虑到身旁有个常茂华，安以源心安理得地留着围观，常茂华则在心里暗暗思索道：婚生子和非婚生子感情好，也是不多见。 　　许愿时间到。 　　庄锦闭着眼睛十几秒，而后睁开，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接着是开灯，切蛋糕和吃吃吃。 　　这个时间吃东西毫无疑问是作死的节奏，尤其对需要保持体型的演员而言，好在庄锦是吃不胖的体质，而且，小钦做的蛋糕，怎么能不赏脸呢？把有樱桃肉的那块切出来放到顾钦盘子里，庄锦面色自然地继续切，除了顾钦本人，似乎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睿智的佛系青年表示看破不说破，并在心里第N次怀疑庄锦在欲擒故纵……感情的事真复杂，读读佛道经典多好。 　　安以源在常茂华活跃气氛的同时默默地吃着蛋糕，把纸盘子里的那块吃得只剩奶油后，选了一个巧妙的角度，停在常茂华的脸转向的必经之路上，默默数秒…… 　　一、二、三。 　　Bingo. 　　“卧——艹你啊安以源！”常茂华摸了把侧脸雪白的奶油，根本没有追究这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意思，直接爽快地把自己的纸盘印在了安以源脸上。 　　一场奶油大战，揭开序幕。 　　对战双方为小学组选手安以源和常茂华，只见他们你来我往不亦乐乎，使出各种手段如猴子偷桃黑虎掏心等，武器隔空乱飞，另有大学组无辜围观群众庄锦顾钦被牵连，衣服开出朵朵白花…… 　　等到休战——奶油没了的时候，小学组选手两败俱伤，模样惨不忍睹，保持基本礼貌和房间主人告别后，两人直奔自己房间收拾残局，一片狼藉的客厅里只剩下庄锦和顾钦。 　　为了给发小和其心上人尽量自然地制造二人空间，安以源也是操碎了心。 　　给意外卷入的常茂华点蜡。 　　庄锦擦着衣摆的奶油，“叫佣人来收拾？” 　　顾钦好笑地摇摇头，“等你收拾一下，我洗个澡再叫人。” 　　作为受灾面积最小的一位，庄锦很快把自己收拾好了，顾钦比他慢一点儿，正低着头找寻奶油的痕迹，脸庞便突然被柔软的纸巾轻轻擦过。 　　薄薄的纸巾无法阻挡体温，掠过侧脸的手指轮廓如此清晰，顾钦一怔抬头，庄锦含笑看着他，“这里有奶油。”手指在嘴唇边划过，有那么一秒似乎探入了双唇之间，“这里也有。” 　　是吗……？ 　　庄锦收回手，轻轻吮了一下那根作乱的手指，“小钦，很甜啊。” 　　顾钦：我是谁？我在哪？我要爆炸！ 　　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庄锦的声音柔得像是裹着蜂蜜，“之前小钦说12点前不能见面，我还以为是遵守某种古代的习俗呢……不过，这样也很好。” 　　“谢谢你，小钦。” 　　“我很开心。” 　　直到庄锦离开，顾钦坐在沙发发呆了N分钟，才意识到所谓的古代习俗貌似是指成亲前的某段时间双方不能见面…… 　　是暗示吗？还是想多了？ 　　顾钦十分苦恼。 第85章 　　庄锦回房的时候，刻意放轻放慢了动作, 只不过, 李逸的听觉相当敏锐，睡得也不是很沉——“回来了？”沙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带着还未清醒的迷糊, “你身上什么味道……” 　　“奶油味。” 　　李逸揉了揉转动缓慢的脑袋，由奶油味想到了各种Play, 比如身上涂满奶油什么的，然后看了眼时间。1:00。庄锦刚出去一个小时。尽管各色脱离现实的小说总是把男主的能力描写得出色过头，但事实上, 男性做一次平均水准也就15分钟, 30分钟算超常发挥, 如果再加上各种花样和漫长的前戏, 1个小时倒也差不多。 　　等下。 　　浴室里水声响起, 李逸查了一下庄锦的资料, 对着其10月10日的生日陷入沉思。 　　所以，是他思想太污？ 　　庄锦洗得很快。 　　在赴约之前，他已经认真地清洗过身体, 此时只是睡觉前随意冲一下，包含刷牙洗脸几分钟就搞定，从浴室走出向着柔软的大床而去。 　　忽然注意到什么，庄锦脚步一顿，“……” 　　卧房里亮着暖黄的壁灯。 　　光芒晕染，整个室内格外和谐, 所有能看见的个人用品之间的距离和朝向都有着统一的规律，那样的情景，就像是向日葵都在夜晚猛地一个转头朝向东方一样……让人内心一言难尽。 　　想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庄锦在问与不问之间摇摆两秒，安然坐进被窝躺下，假装没有注意到。 　　李逸：“……”这就睡了？！ 　　在室友回来之前，李逸已想好怎么跟室友解释变样的物品摆放，“叫佣人来搞卫生的时候对方顺手帮我们整理了一下”这样的梗概和更具体的前因后果他都想了ABC三套应对说辞，结果竟然没人问。 　　这么不按剧本来真的好吗？！ 　　然而并没有剧本。 　　庄锦转个身背对着李逸，隔着薄被，似乎仍能察觉纠结的目光落在脊背，心情更加愉快。壁灯已熄灭。唇齿间，似乎留存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在窗外悠悠回转的夜风中伴着青年入眠。 　　隔日，顾钦回国。 　　没有对手，周文柏空虚寂寞，不久也跟着回去。在离开前，周文柏看着庄锦，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顾忌到什么，没有跟他说悄悄话。估计周文柏心里已经把庄锦打上标记，属于碰不得的那类，毕竟他以前再怎么抢人都是年轻一辈的事儿，而闹到庄锦身上，很可能会牵扯出长辈……那就不好玩了。 　　不管在其他方面有何缺陷，周文柏都是个很尊敬长辈的人，而且，他已经不吃竹笋炒肉很多年，不怀念也不想回忆那种滋味——周母是真的狠，不用手直接打，都是上衣架的。 　　2036年10月13日。 　　“什么，你说思涵在哪？”在三亚下机后立即给爸爸打电话的周文柏，听到一个令他不敢置信的消息。 　　手机另一端传来的中年浑厚男音带着笑意，背景是嘈杂的人声，周父似乎将手机拿近了些，“思涵和顾钦在约会，年轻人就是合拍，他们现在应该在中州市看电影或者逛街吧。” 　　周文柏头脑混乱，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顾钦的感情线又不好明说，于是挑明道：“思涵要和顾钦订婚？” 　　周父的声音还是乐呵呵的，不难听出他的看好，谦虚的话语里充满矜持的味道，那股“我女儿天下第一完美”的劲头隔着手机都要溢出来，“现在是自由恋爱嘛，让年轻人先多处处，虽然顾钦人不错，但还是要看思涵的意思。” 　　心情破坏殆尽。 　　勉强说了几句，周文柏挂断电话啧了一声。真当你女儿人见人爱呢，哈，或者更进一步，这是武则天选妃？！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想起自己和这个妹妹从小到大的种种不和之处，又想到周思涵和顾钦强强联合后自身地位可能会有的变化，周文柏的脸色阴郁下来，像是暴风骤雨齐鸣，让路过的人忍不住脑补一出恩怨情仇。 　　拖着行李箱，等待着下趟飞机，周文柏在机场的座位上理了理整件事情，给安以源发了个消息。 　　南太平洋小岛。 　　庄锦以为听错，“周少有事找我？” 　　安以源也不知道周文柏在抽什么风，“庄哥，他想加你微信号……要给他不？” 　　此时南太平洋是中午，而对应的国内时间在晚上，处在不同时区的沟通有各种不便，就比如说，之前庄锦在参加训练，安以源当时不方便，两人在午餐时间说上话的时候，周文柏已经转完飞机到家补觉倒时差。 　　“随你。” 　　留下这样两个字，无视安以源挣扎的手势和控诉的眼神，庄锦转身走入演员之中。 　　18人要孤立2人，是很简单的。 　　其中14人心知肚明，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团结在一起，另有4人随波逐流，或清醒或混沌地推动着这一切。让人惊奇的是，雪花啤酒和六道菜馆在发现这一情况后始终没有道歉求和的意思，始终一副被陷害的孤胆英雄模样……他们似乎从这种境地里找到了存在的意义，感觉自己是被上帝派来救赎众生却不被理解的耶稣，即使是心情很少有波动的庄锦，看到这一幕也是醉了。 　　人的脑回路有无数种，你永远猜不透全部。 　　见庄锦不搭理，安以源放下尔康手，跳过苦苦思索无谓烦恼这个阶段，直接联系了顾钦。 　　依照他长久以来的经验，周文柏出幺蛾子，基本都跟发小有关，而这次扯到庄锦，更是100%有关。 　　顾钦的回复来得很快，“应该是我和周思涵的事情。” 　　安以源：“？？？” 　　顾钦：“周思涵在山林市当财经记者，她家不在这边，我爸说要我有时间就多照顾她……” 　　安以源震惊脸，“这是要撮合你们？！” 　　顾钦：“所以我正在努力让自己没时间。” 　　安以源在庄锦表情包里挑了一张图片：“[深情.jpg]这样可不是办法，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事情摊开来说？要见光的话，总要走过这一遭的。”安以源试探着道，“要不我帮你问问庄哥的意思？” 　　顾钦：“不用。这种事情，当然要自己当面问。” 　　安以源发了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顾哥，真汉子！” 　　顾钦：“滚，少装嫩！” 　　只比发小大几个月的安以源：“……”爱呢？！ 　　中州市。步行街。 　　郎才女貌，总是引人赞叹，周思涵惬意地感受着人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看向顾钦的目光也就更温柔。在10月1日晚的游轮宴中，盛装的周思涵打量着在场所有出色的异性，有的在相貌方面可打满分，有的在背景方面有90分，有的学历令人望尘莫及……可综合评分最高的，到底还是顾钦。 　　如庄锦这样的偏科生，叫人赞叹，而在将庄锦出道短短几个月发生的新闻都看过后，周思涵也觉得这是支潜力股，可父辈乃至先祖带来的优势，不是这么容易抵消的。巨大的人脉网络、盘根错节的关系……这都是看不见的财富。 　　打个简单的比方吧，顾钦这种背景过硬雍容大气的可以做正妻，庄锦属于美妾的类型，可能最为受宠，但到底扶不正。 　　依照父母的意思，周思涵有意和顾钦多加接触。 　　可惜的是，对方并不这么想。 　　将周思涵送回居住的公寓下，顾钦的意思很明确，“抱歉，周小姐，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首次遭到这样的拒绝，周思涵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周思涵敏锐地从顾钦的言语间发现了什么，“你说‘喜欢的人’，不说‘恋人’，是因为还没追上？什么样的女人能拒绝顾少的追求？！” 　　“如果顺利的话，周小姐会在不久后知道的。” 　　“保密吗……好吧，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不过，父母那边你准备怎么说？顾叔叔和舒阿姨知道吗？” 　　“还不知道。” 　　周思涵转过几个念头，善解人意道：“好吧，我会告诉我爸妈我们不合拍的。” 　　显然没料到她能如此退让，顾钦由衷道谢，“真的非常感谢，周小姐。” 　　“那么你请我吃饭吧？就这个周末，怎么样？” 　　挥别顾钦，周思涵上楼踏入买下的公寓房，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对着门边的等身镜微笑着自言自语，神情懵懂天真，又带着妩媚成熟的气息，“第一次被拒绝呢……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周思涵想起顾钦的俊朗的脸和风度翩翩的绅士气质，尽管和庄锦比起来失却一分自由随意，但被规矩束缚、戴着镣铐起舞的模样也别有一番风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龄也是一大亮点……这样的绩优股，究竟被谁拿下了？ 　　换上家居服，周思涵在网络上找起顾钦的消息来，意料之中的没什么报道，和庄锦的CP一看就是网民起哄，完全可以忽略。要知道确切消息的话……找安以源？那家伙的嘴巴根本撬不开；找周文柏？算了吧，那家伙肯定会冷嘲热讽不说实话，何况他不一定知道什么；找顾茜？这条路似乎可以走…… 第86章 　　2036年10月14日。 　　清晨，南太平洋的小岛上的鹦鹉慢吞吞地徘徊在林间, 用它那相对于体型来说很苗条的翅膀艰难地扑腾几下, 带动着肥胖的身体飞起来，落在树上, 一双小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人群。 　　这是岛上最大的动物。 　　由于长期来没有外来生物打扰, 这儿十分宁静，动物早已失去在竞争中捕猎和逃避危险的能力, 光看这鹦鹉如肥鸡的体型，也知道它是个战五渣。如果不是需要在领队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只怕会有人忍不住会把它抓来吃掉。 　　尤其是在这只鹦鹉对人群很感兴趣, 常常来围观他们的情况下。 　　一大块野生肉天天凑到你面前, 你是什么感受？生活在城市里、一辈子没打过猎的中国人没什么想法, 活跃的外国人倒是看着鹦鹉吞口水, 可惜的是, 即使他们的表现已经这么明显, 鹦鹉仍然没有丝毫危机感。 　　领队还没有来。 　　聂浪奇怪道：“阿布迟到了？”作为狗型闹钟，即使主人真的睡过头，它也应该会叫人才对。 　　演员们议论纷纷, 白人女演员——凯瑟琳主动来到庄锦身边，“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尽管中国人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哪里难念，但很多外国人都认为十分绕口，因此机智地只喊姓氏。 　　庄锦随口道：“可能是随堂测试吧。”作为唯一一个把英语说得非常6的中国演员，庄锦俨然成为架构两国演员之间友谊桥梁的翻译大使, 至于真正做翻译的那两位嘛……他们对庄锦都是肃然起敬啊。 　　好好一个演员吧，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和把英语说得这么溜呢？就是本土英国人也不应该会这么多种腔调啊？！这个事情打个比方吧，就和一个中国人不但会普通话、粤语、闽南语，还会东北话湖南话等一系列方言…… 　　两位翻译都认为，如果他们自己来学这么多的语言，估计已经串到人话都不会说了。 　　也不知道人家脑子怎么长的。 　　凯瑟琳：“？？？” 　　庄锦进一步解释，“我国的老师有时会故意在上课时间迟到，就是为了看看学生们会有什么表现，以此来检查他们的秉性。” 　　凯瑟琳有点懂了，“哦……”这位来自美国的白人美女笑了笑，“庄，你们好像对韦布和阿里克有意见？” 　　庄锦微笑，“你知道，我听得懂英语。” 　　本来，这只是一场小小的矛盾，被人说句娘也没什么，就算是本国也有不少人觉得现在的男演员都不够硬汉，都有女装大佬的潜质，可惜，事情不止于此。通过学习机搜索那两人在社交网络上发表过的言论，他们显然有着种族歧视。 　　这看似和演戏没有冲突。 　　就跟某些韩星看不起中国，把中国人当做傻多速，可还是摆着一张青春无辜脸来捞金，和这两位白人的形式是一样一样的。 　　凯瑟琳笑了笑，神情更为妩媚，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美，身上带着种属于西方女性的热辣多情，撩了撩波浪般的卷发——这岛上没有理发店，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卷她是怎么保持的，“需要我帮你解决他们吗？” 　　庄锦疑惑地转脸，“帮我？” 　　凯瑟琳：“真是小气的男人，好吧，帮我们。” 　　实际上并不用这么麻烦。只要庄锦跟真正做主的常导说一声这两人有种族歧视，最好再录音当个证据，常导肯定受不了这委屈：什么人啊，来我们这儿演戏还委屈上了是吧？还鄙视我们是吧？！ 　　以常导的能量，够他们喝一壶的。 　　其他演员不是没这么想过，但剧组里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如果今天和常导说句话，明天这两个演员被开，这件事情不是很明朗了吗……即使你做的是对的，可在不明种族歧视真相的大伙眼里，你就是个打小报告排除异己的小人，没准还有点裙带关系和编造谣言的天赋……即使你解释了真相也要有人肯信才行……当然，庄锦可以通过微信先联系安以源之类的方式联系常导，但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或者说，他为什么要现在这么做呢。 　　飞得越高，摔得越狠，让这两位攀到高峰的前一瞬摔落，想必会更加难忘。 　　当然，有别人想要代劳的时候，庄锦也不会拒绝。 　　领队在半小时后姗姗来迟，黑着脸没说什么原因，于是大伙就默认课堂小测了……领队自己也说不出口，觉得自己退伍之后是愈发懈怠了，即使闹钟被阿布按掉，他不是还有生物钟吗？！ 　　这种遇事总是检讨自身的品格，也是可贵。 　　安以源到底没有把庄锦的微信号给周文柏，而是直接给周少回了一个感谢提醒的消息，典型的用完就丢，然后就开心地窝在岛上看着各色书籍钻研导演所需要的技能，这样到了拍摄的时候，也能学到更多。 　　庄锦则接到了程妍的电话，秉持着一贯简洁明了的风格，“你的培训怎么样？” 　　“还不错。” 　　“有把握留下？” 　　“当然。” 　　“我会跟进宣传，你千万不要懈怠，另外，许颜如果要搞事情，你拦着他点。”知弟莫若姐，即使许颜根本没透露他暗搓搓的小心思，可语音信息里的语气转折之类的小细节出卖了他。 　　“放心，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程妍没有问具体的前因后果，转而道：“10号你生日的时候，微博是林雀帮你发的，用了一只茶杯猫的动图……你的猫？” 　　庄锦：“嗯。” 　　程妍假装若无其事，“叫什么名字？” 　　庄锦即时取名：“茶杯。” 　　程妍：“……”这个名字是不是太敷衍了…… 　　庄锦：“小名小主。” 　　程妍沉吟道：“好吧，如果你以后外出拍戏找不到合适的寄养场所，可以暂时放我这里，我家有猫，东西都是全的。” 　　庄锦：“程小姐不是也经常要出差吗？” 　　说起这个，程妍的语气都柔和不少，“我养了只布偶，她特别会带小猫。” 　　庄锦：“……” 　　电话挂断。 　　庄锦陷入沉思。 　　顾钦有猫、林雀有猫、程妍有猫……这个世界，不知不觉被喵星人占领了吗？！青年把缩在口袋里的茶杯喵挂坠拿出来摸了两下，手下的绒毛柔软光滑，摸起来绒绒的，的确很舒服…… 　　等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摸了三分钟，而室友正在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不由得沉默了。 　　“我看了你的微博。”李逸对上他的视线，踌躇了一下，道，“所以，这是你托运来的……宠物猫？！” 　　承认这点很容易露馅，毕竟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托运，自己也没带猫粮和其他宠物用品。而且不得不考虑一个强迫症晚期看不得猫掉毛的可能性——毕竟掉的毛不够整齐。强行忽略人也会掉头发这点，庄锦从容道：“这是等身挂坠。” 　　“……” 　　早已考虑到这种情况的青年神情不变，从行李箱里又取出一只和茶杯喵光看外表一模一样的真·等身挂坠，“你喜欢的话，送你一个。” 　　“……” 　　小蜜蜂一号当然不是缝了一次毛皮就退休了，而是缝了好几次，嗯。 　　现在是傍晚，今日的荒岛求生训练已结束，晚饭已用过，李逸把收到的来自室友的小礼物细心地放好在行李箱盖子上的小网袋里，摆得整整齐齐和其他小东西朝向同一方位，才去学习晚上的课程。 　　顾钦不在，庄锦没有娱乐正在自我充电中，就收到了周思涵的微信。 　　采访之后，基于工作需求，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而有了电话号码，就可以申请微信好友，对于周思涵的申请，庄锦自然是通过了的。此时，这位娇小姐抱怨着白天在顾茜处失败的打探，而后自然而然地引出了接下来的话，“庄锦，你知道顾钦喜欢的人是谁吗？我竟然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真是太会藏了！” 　　庄锦矜持回复：“我觉得可能是我。” 　　周思涵不相信：“别开玩笑了！我想过了，突破口可能会在顾氏地产，说不定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职员，我明天去顾氏大厦走走好了，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来那个女人！” 　　庄锦有些好奇，“找到了又怎么样呢？” 　　“我只是想看看究竟谁有那么大的魅力。”尽管是文字交流，但庄锦莫名有种周思涵的语气变柔和了的错觉，“庄锦，你在岛上怎么样，还习惯吗？” 　　庄锦有点黑线。 　　这种怕他吃醋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远在中州市的顾钦，还以为庄锦不知道家里想要撮合他和周思涵的事情，殊不知周思涵已迫不及待地把事情倒了出去。 　　于是这天，顾钦接到一条让他心惊胆战的微信：“你要结婚了？” 　　来自庄锦。 　　作者有话要说： 　　小钦委屈到爆炸：不，我不是，我没有！ 第87章 　　顾钦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微信和电话最大的区别, 在于即时性，如果在通话中，对话的人有什么动静很容易听出来，可在微信交流，尤其还是文字交流的时候，非但不能通过呼吸和语调判断情况，甚至连对方迟迟不回复，究竟是在思考还是没看到都无法判断。 　　于是顾钦就这么发呆了足足一分钟。 　　在这一分钟内, 他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想, 脑海大部分时间是空白的, 却偶尔, 有那么几条信息如同弹幕一样浮现： 　　谁造的谣？！ 　　什么结婚，怎么传成这个的？！ 　　不，我不是, 我没有！ 　　心里一堆混乱的思想在内心刷屏, 庄锦这个微信真的是特别震撼, 由于震惊到超乎意料，顾钦当时的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撇清关系, 而是思考这条谣言到底是经过了几人之口、怎样复杂的以讹传讹再传讹的发展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顾钦当然不知道，是庄锦故意使坏。 　　明明是八字也没有一撇的模拟相亲, 定亲没有，结婚更是影子都见不着，庄锦偏要用夸张的情况吓人—— 　　1、2、3…… 　　南太平洋某小岛。 　　庄锦看着微信，悠然读秒, 想知道顾钦究竟会在多久之后回复，数过60，庄锦已自动带入平日里小钦炸毛的模样，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来，读秒继续，而在秒数增加到103时，一条看起来分外淡定的微信回复过来，“错频”。 　　两个字。 　　简简单单。 　　这种时候，立即辟谣说明情况是个中规中矩的做法，却有点弱了气势；直接疑问发问否认看似可行，但在几位长辈有意撮合的情况下，未免显得心虚；只有这种四两拔千斤的做法才最稳妥，显示出根本没有把周思涵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以为对方发错频道…… 　　多么理直气壮，简直无辜至极。 　　可惜不是秒回，到底有漏洞。 　　顾钦差点就补上一句“才看到”了，想想这样似乎有此地无银的嫌疑，忙平复心情，等庄锦回复。 　　庄锦：“哦。” 　　顾钦：“……” 　　顾钦听了想打人。所以这一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云淡风清一笑而过或者心如死灰？！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喵？” 　　通体雪白的狮子猫遵循动物的本能，在换季时披上厚厚的白毛，被收养以来的优良的伙食和安稳的环境，使得它皮毛油光水滑，看起来比起纯种波斯猫也毫不逊色，足以称得上一位小淑女。 　　此时，这位小淑女正蹲坐在抱枕上，好奇地歪头打量着在寝室里转圈圈的少年，大大的眼睛满溢好奇，然后在床单学着走了起来。 　　安以源不在。 　　因此，没人能目睹这副奇景——猫和人按照同比例在走着圆形路线打转，一个新奇地喵喵叫一个眼看要炸毛，情景还挺和谐的。 　　南太平洋某小岛。 　　庄锦经验老道地停顿了30秒，估摸着顾钦已经炸毛到了差不多的程度，这才慢悠悠敲字，“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陪我度过每个春秋~”点击发送。 　　顾钦：“……”这是……？！ 　　庄锦：“错频。” 　　顾钦：“……”真是……幼稚的报复啊…… 　　无从捕捉庄锦的表情和语气对顾钦来说也是个劣势，他沉吟两秒，站在很像第三者视角的主动交待了和周思涵的事情，重点说明自身完全没有那样的意愿，完全是长辈在乱点鸳鸯谱，周思涵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庄锦短促地笑了声。 　　周思涵的意思应该是差很多才对。 　　点到为止，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聊的意思，发现自己有了点猫奴倾向的庄锦开始逗弄自己最爱的一只，聊到李逸快要回来的时候才要停止。 　　顾钦想不通庄锦的消息来源，“结婚是谁说的？” 　　庄锦神秘地回答：“其实，在你的身边，一直有一双悄悄观察的眼睛……” 　　顾钦：“挺瞎的。” 　　排查一圈大概人选，顾钦毫不犹豫地把这个谎报军情的家伙定位为周文柏，毕竟除了和周思涵不对付又担忧继承权的周少，也没人会这么无聊，用这种一戳就破的耸动消息去骗人了。 　　并未发现背上多了口锅的周少：？？？ 　　庄锦心满意足地结束交流。 　　希望经过他这隐晦的催促，小钦那边能够断得更利索些。是，周思涵在前世有过背叛顾钦的记录，在婚礼之前扔下新郎，等同于打顾钦的脸，也他完美的履历增添了一个难以忽略的瑕疵，那些不如他的人，也可以借此来嘲讽蔑视……但庄锦并不是因此才要斩断两人的孽缘的。 　　庄锦扪心自问：即使周思涵是个温柔贤淑、秀外慧中、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呢？他会选择退让和祝福吗？ 　　不可能。 　　即使是那样，又如何？ 　　自私是人的天性。庄锦从不否认和压抑这些，不管顾钦身边有怎样的准伴侣，对于庄锦来说，都是敌人。而周思涵，在其他人眼中可能和顾钦门当户对，可在庄锦眼中，她还不够格。 　　没有闯入顾钦心扉能力的对手根本毫无竞争力。 　　实际上，庄锦更为担心的，仍是诸如安以源这样的熟人。好在现实的发展似乎恰好印证那句“太熟不好下手”。 　　夜色深深。 　　李逸坐在床头，看着本此前没有捧过的新书：《家居风水指南》。按照李逸的习惯，他已做好室友询问的准备，并未自己的业余爱好准备了ABC三种介绍和科普方法准备安利一下，然而历史总是相似，庄锦根本没问。 　　李逸：“……” 　　有点寂寞。 　　庄锦：“……” 　　原来李逸爱看这种书啊。 　　2016年10月15日。5:30。 　　这个时间，太阳已升起，海岛的遮蔽物少，许多地方都沐浴在明晰的天光里。 　　常导正在看监控室的屏幕。 　　人老了，睡眠的时间减少，起得就早，正好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常导并非那种温柔体贴的性格，他向来欣赏有难同当这个词，于是在起床后，他的徒弟潘达、孙子常茂华都带着早点来汇合。 　　和目光清明看起来清醒的潘达不同，常茂华呵欠连天，口中塞了一个春卷咔擦咔擦咬着，声音能把其他不太大的声音都盖过去。 　　吃完春卷和豆浆，常茂华站在爷爷身后，嘟囔着：“有必要起这么早吗？现在那些演员即使醒了，也不会离别墅的，你可别告诉我要拍隐私啊。” 　　“去去去，臭小子想哪儿去？” 　　常导吃着孙子顺带捎来的松糕，面对质疑正要辩解，就见到一个小屏幕出现了一组目标，两个高大的白人壮汉正向着树林走去。常导立即得意地翘尾巴，“看，爷爷神机妙算！” 　　常茂华：“……”这句话真的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因为说的人真的是你爷爷…… 　　岛屿大且荒芜，不可能监控到每处，目前，摄像头等只装在公共场所，比如餐厅会议室的转角，和演员们经常出没的森林——单指每日教学时的那块范围。 　　和室内有监控不同，户外发现的监控常常让人有误会的感觉，因此这部分是由路子越走越歪的常茂华才操作的，他再次撒了一把窃听器和摄像头，前者伪装成石头，后者伪装成突出的树枝，专门用来观察演员的情况。 　　常导的意思是，这有利于他来决定主配角们的戏份。 　　常茂华坐到爷爷旁边，“等下，这两个歪果仁在干嘛？！”该不会是偷偷地来体验一下野战的情趣？！ 　　这年头的情侣真是紧跟潮流，然怪他们关系那么好……不好，他们竟然在捕猎！ 　　缺少竞争和天敌的生活，让岛上的动物直到被抓住才知道躲闪，可无疑徒劳无功。 　　“嘎、嘎嘎！” 　　常茂华睁大眼睛，“这是我们的鹦鹉啊！”每天早晨准点去偷窥的那只！在培训才到中间部分的时候抓鸟，这种情况是……吃野味。在来得及阻止前，两个动手能力极强、不知有多少BBQ经验的白人便结果了那只鹦鹉，又从随着小包裹里取出各种低配版野餐用品。 　　常导：“……” 　　潘达：“……” 　　常茂华：“……”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潘达细心地发现树木掩映间的另一个身影，“凯瑟琳？” 　　这位白人女性，竟是独自穿着迷彩装，藏身在这两人视线的死角。当雪花啤酒和六道菜馆在给鹦鹉进行了快速而果断的处理后，终于准备点火开始烧烤时，美艳的金发女郎唇畔挑起快意的弧度，点燃了手中的火机。 第88章 　　常导：“……” 　　老爷子被这个操作震惊了。 　　虽然娱乐圈不是那么干净, 各种栽赃陷害的事情不少，但在整顿以后大伙都安分不少，尤其是常老爷子这个地位，基本没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捣乱……所以他真的很久没见过这种情况。 　　等他震惊完，回头一看，徒弟还在，孙子不见了。 　　“那小兔崽子呢？” 　　潘达神色复杂地看了师父一眼，显然被他的自黑惊住, “那是您亲孙子。” 　　某老兔子：“……” 　　监控画面里, 凯瑟琳已退去, 两个白种男人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火势, 还在料理那只肥鹦鹉。 　　没人着急。 　　着火的是林木稀疏的位置，火势并没有那么快蔓延，推迟一些时间采取措施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毫无疑问, 凯瑟琳想要的结果是排除这两个竞争对手, 而常导思考的是，自己应该怎么办比较稳妥。 　　首先前因后果不太好公布, 那样就曝光有监视手段了，然后按照假象, 应该被惩罚的是两个偷鸟贼，但惩罚的力度到什么程度嘛…… 　　正想着，常茂华带着他的笔电回来，往老爷子面前一放。 　　“二爷爷, 我刚发现一些精彩的事情。”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位白人往昔的某些言论。 　　8:00。 　　庄锦在餐厅中，看到了两位垂头丧气的白人。 　　许颜到处打听一圈回到座位，把一碟榨菜倒进粥里，和小伙伴分享最新消息：“那两个家伙被淘汰了，听说早上去森林烧烤，引发火灾，还好发现及时，没多大损失，但培训算是失败了。” 　　庄锦：“几点的事？” 　　许颜：“这个没问，怎么了？” 　　庄锦剥着蛋壳，手指和逐渐显露出来的蛋白同色，向往道：“如果是在黑夜里，火光想必会很漂亮。” 　　许颜：“……” 　　培训时少了两个人，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有闻黛和查漾漾两个女孩为那只可怜的鹦鹉惋惜难过，许颜稍微心疼了一下剧组遣返的机票费用，很快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时间平稳地过去，在第10天时，基础教完进入实战对抗阶段，模拟场景作战评分，这次剧组光明正大地在树林各处装上显眼的摄像设备，阿布兴奋地撵着演员跑，接收端的领队和常导等人就在这里看众人的表现，评估交流着对每个人的看法。 　　半月后。 　　培训结束。 　　常导把每个人轮流叫到别墅的会客室，和他们交流，演员们都知道，这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经过了半个月的训练后变得沉稳，演员们尽管在心里各种紧张，表面上仍然很镇定。 　　张旭从里面出来，乐游忍不住道：“问了什么？” 　　“几个问题。” 　　“……”废话！ 　　“常导不让说。” 　　“哦。” 　　许颜拍拍乐游的肩膀，“人选应该早就定了，这次的影响微乎其微。” 　　轮到庄锦进去。 　　常导和其徒弟坐在桌的另一边，而桌前有个凳子，很显然是给演员坐的。庄锦自然地坐下，而常导手里翻着本相片簿，道：“这么多天，足够你了解其他演员。如果让你挑选一个搭档，你会选谁？” 　　很快，18个演员的“答辩”都完毕。 　　结果会在下午宣布，这毫无疑问是常导的恶趣味，因为他已经有了选择。 　　潘达没有打扰师父。 　　老爷子对着几张照片沉思。 　　这是这些天拍下的各种集训照片，到底是演员，即使没有化妆，底子也不错，由于岛上的阳光并不灼烈，森林又多少能够遮挡日光，没有一个晒黑，细皮嫩肉的样子很符合剧本。常导的手指在一张合照上移动，手指慢慢地滑过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道：“你觉得一部电影能重点拍几个人？” 　　潘达：“人越少越稳。” 　　常导嗤笑一声，“废话，就说我这部呢。” 　　潘达：“10个以下。” 　　常导考验弟子：“主演是谁？” 　　潘达提醒：“别忘了跟庄锦打的赌。” 　　常导失笑道：“我就知道你看出来了。唉，想当年……”老人家的毛病之一，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突然开始忆苦思甜，尤其是常锐达这样一辈子没老婆孩子的。潘达安静地听师父说了一刻钟，才终于听到他承认，“虽然不甘心，但想来想去，还是庄锦这小子合适些，更操蛋的是，连另一个主角也真的是他推荐的聂浪……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来克我的？” 　　“反正您拍完这部就不拍了，克不了多久。” 　　“……” 　　心塞。 　　常导默默看着徒弟，见他全无悔改之色，只得又默默地移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说说看，我为什么选他俩？” 　　潘达：“外形和演技，再加上气质很合适。” 　　常导刨根问底，“什么气质？” 　　潘达以一种做学术报告的认真思考着，皱起眉道：“犯罪分子的气质？” 　　常导嘴角抽了抽，不可思议地看着徒弟，“这话你说说庄锦我信，聂浪哪里像了？你再想想。” 　　潘达想不出，只得请教老师。 　　如果不是坐着，常导能背着手摆个Pose，显然十分享受这种教育徒弟的感觉，“老头我看人这么多年，两个小年轻，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庄锦和聂浪这两个人，看性格外表都是两类，但其实骨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 　　老爷子娓娓道来，“他们都视道德法律为废纸。庄锦大概觉得只有对自己有利的才是好的，遵守道德法律只是因为违反的代价比较大，而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不会管这种东西；聂浪内心有自己的准则，他会按照自己认可的那一套来做，其实和庄锦也差不多。” 　　“一个是偏激执拗心思带点阴暗，一个是阳光热情好似人畜无害……这个组合有意思吧？” 　　潘达看了一眼常导手上的相片，缓缓点点头。 　　答案在午餐后公布。 　　留下来的人有10个，张旭因为长相气质都太正派被刷下，乐游因为相同定位的人选已有同样被刷，其实如果他们能演其他形象倒也不是不行，可惜演不了。到此，真人秀五人组合只剩下3人入选。 　　凯瑟琳同样被刷了，常导虽然不能抖出纵火的事情，可换个理由照样行，反正最终解释权归他所有。 　　被淘汰的8人将被送离这座小岛，当然，如果一定要留下也可以，但那样就只能演很快死亡的龙套，待遇和群演是一样的。张旭心态豁达，怀着蹭到免费培训和旅游的愉快心情准备回国，乐游则咬咬牙留了下来，准备服从剧组安排。 　　2036年10月23日。 　　消息发布在网上，又是一片沸腾。 　　噱头十足的《狩猎游戏》一直广受关注，官方自然不会放弃网络宣传渠道，在微博上弄了个官微号，一直在吊胃口般、有条不紊地更新进度，培训期间多是小打小闹，这次总算有个不容忽视的干货。 　　和李逸预料的一样，庄锦和聂浪都是小透明不影响大局，来个震惊体照样是噱头，没人怀疑安导会拿这部片子乱来，于是大伙都纷纷开扒两位主演的生平往事……顺说一下，作为知名导演，两代人心中的金字招牌，常锐达也是有很多粉丝的。此时，这些人到中年甚至老年的粉丝们便很有主人翁精神地为常导把关，恨不得连庄锦和聂浪几岁停止尿床都扒出来。 　　网络时代的信息好找得很，谁都有名有姓有居住地有学校有身份证，真真假假的爆料人层出不穷，至于再次被翻出来鞭尸的前女友同学，只能说，她已经麻木了。 　　程妍趁此机会刷了一波庄锦的颜值，用的是稍显巧妙的方式，例如击鼓传花“如果让你在一千万美元和老公是庄锦之间做选择，你会选___________”……尽管几乎人人都选了一千万，但庄锦很帅这个观念悄无声息地扎根，再配上时常在首页出现的照片，自然能起到脸熟的效果。 　　不要小看颜粉。 　　有句话叫人心难测，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朝夕相处的夫妻尚且能同床异梦，父母兄弟也不是那么稳妥，隔着网络的人是什么样子更是看不清，套路永远胜过真诚，因此最直观最真实的，永远是脸。这或许就是整容为何永不过时。 　　任何时候，网络都不是一面倒的。 　　程妍寂寞地看着有人质疑庄锦整容，又被他小时候的照片打脸，质疑庄锦演技，又被相信安导眼光庄锦本人的各路粉丝打脸，觉得她这个经纪人已经没有用武之地。能给力点吗？另外，顾钦为什么会有庄锦小时候的照片？ 　　中州市。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很不高兴地选了几张庄锦照片放上去的顾钦，正对着电脑生闷气。福利院的那个晚上，顾钦不仅仅是看了照片，还拍下来了些存在手机里，此时便派上用场。微博下，满是各种祝福评论，网民直呼“在一起”“甜甜甜”“庄小锦超可爱”，可尽管如此，顾钦还是觉得自己亏大了。 　　本来这是个人福利的…… 　　手机“滴”的一声，来的是庄锦的微信——“么么哒”。 第89章 　　黄色的笑脸小人唇边带着红色的心, 微信图案在屏幕大片大片落下，顾钦发怔了两秒，发现消息被撤回了。 　　顾钦内心：“……” 　　庄锦若无其事地再次发来消息：“谢了，小钦。” 　　顾钦纠结中。 　　要装作没看到之前的消息吗？还是挑明看到了呢？自轮船上的亲密接触以来，两人的关系隐隐发生改变，但那时庄锦的状态显然不对，而顾钦……庄锦很少激动，所以, 顾钦不免被他感染。 　　没人要求对方对当时的行为做出解释, 而是默契地避开这些, 可发生过的事情, 到底会留下痕迹。 　　至少，庄锦并非不能接受男人，也不反感自己, 甚至, 有点喜欢自己？ 　　顾钦有时候觉得他的想法过于乐观。 　　这次的电影要拍好几个月, 在这段时间，先把身边的事情搞定比较好……摸了摸趴在身边的猫,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顾钦回复了一个笑脸过去。他并不想说不客气——尽管在平日常用, 但总觉得，这样的礼貌代表的是疏离。 　　接下来聊什么呢？ 　　想要抓住机会和庄锦多说几句话的顾钦很发愁，如果关心对方的衣食住行，未免啰嗦又唠叨, 画风不对像妈妈；如果聊电影……纯外行，演技同理，只能尬聊；聊些不着边际的天气之类也不行，聊股票会跳到商业谈判那样一板一眼的频道，聊家庭简直是踩雷…… 　　沉吟两秒，顾钦给白雪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没等他打完文字，庄锦的消息已至：“你把它养得很好。” 　　顾钦想了想，删掉之前的文字重来：“你养的那只橘猫在哪？我想接来和白雪作伴。” 　　“在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宠物店？福利院？助理或者经纪人那里？” 　　“都不是。” 　　“难道在你身边？” 　　“嗯。” 　　“……” 　　顾钦不相信。上飞机是要安检的，如果携带动物，不可能蒙混过关，而顾钦记得，庄锦是没有办理宠物托运的。可撒这个谎有什么意义？或者说，庄锦真的用某种方法把猫带过去了？ 　　或许是聊了几句终于打开思路，顾钦想到了新话题，“人少了，你是不是可以单独一间房？”尽管同性恋的基数很少，但想到庄锦的脸和他所处的圈子，顾钦便不免会有些忧虑。 　　“不，但我换了室友。” 　　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进了新房的聂浪正在整理东西，庄锦看着聂浪慎重其事地把一个相框放在床头柜，不由看向其内的照片。 　　一个女人和七只哈士奇。 　　庄锦：“……” 　　等到和顾钦的聊天告一段落，庄锦放下手机，聂浪便迫不及待地向小伙伴介绍这张照片了，“这是我妈妈和我们家的狗！”自豪满满的语气。 　　视线在女人那张看起来很年轻的脸庞掠过，停留在七只按照颜色深浅排序蹲坐的哈士奇上，庄锦在怀疑这些狗是不是狗妈妈生着生着没墨了才这样时，觉得自己找到了聂浪性格养成的真相。 　　哈士奇有种奇特的魅力，能够把和它一起生活的物种带歪，使得对方无论外表和种族如何，都有一颗哈士奇的心。而聂浪家有七只…… 　　等下。 　　庄锦突然想到什么，“阿姨的微博是？” 　　聂浪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拆迁总队办公室。” 　　熟悉的名字。 　　在4月，和彼时被公司力捧的乐游争夺连清让这个角色时，宠物圈里有大V带头站队支持，而那个大V，就是拆迁总队办公室。庄锦想起前情，意外道：“当时是你让阿姨支持我的？” 　　聂浪摇了摇头，“不，那是妈妈的决定。” 　　庄锦思绪万千。 　　那么，聂浪的母亲她……知道吗？ 　　尽管没有见过生父，舒媛也将Effi的照片全都删去，可在学习机找寻到对方的踪迹后，虽然庄锦没有去见人的意思，也让学习机传来了对方的影像。果然是个超乎常人审美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的外表和庄锦有几分相似。 　　庄锦不知道这是不是自身先入为主的错觉，也不可能带着生父的照片去问另一个局外人对方是否和自己相像，但以己度人，如果聂浪的母亲也如此想，那么或许在见到自己的自拍时，就有了这个猜测。 　　目前看来，她似乎是友好的。 　　庄锦心底轻笑：何必在乎呢？20年前那件事，不过是舒媛的独角戏，无论聂浪母亲的经历和舒媛相似还是不同，都无所谓。庄锦并不恨Effi。热恋然后分手，这样的事情每分每秒都在世界各个角落发生，Effi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错的只是舒媛。 　　如果当年的她选择流产，那么现在，就没有我了。 　　多好啊。 　　面容完美的青年垂下眼睑，看向被导演安排过来培养默契的聂浪……有一种说法，血缘兄弟即使从未见面，默契也会出乎意料得好，很快就有机会亲自验证。而且，多么合适，电影里的两位主角乔和肖森，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是的，作为主演，庄锦得以观看完整的剧本。 　　2036年10月24日。 　　“Action！” 　　不信黄历也不信星座，没准备什么开机仪式的安导，在飞机载着群演们来到岛上之后，便准备开始第一幕的拍摄。这时要拍摄的是被运到岛上来的孩子们，经过绑架和长途运输的“货物”，气色萎靡是肯定的，因此群演此时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的状态，倒是正合适。 　　在别墅的化妆室里，庄锦在发型师的折腾下，把头发染成了亚麻色。 　　为了追求真实感，也考虑到长达三个多月的拍摄时间，戴假发或者用一次性染发剂显然不如先染成永久性的亚麻色来得方便，只要在戏份结束后再染回来就好。至于潘达事先考虑过的虎牙和酒窝，都被常导枪毙掉了，因为那是演员本身没有的东西，到底不够自然。 　　化上显得更为年少的妆，化妆师看着镜子里的庄锦，嘀咕道：“其实你的年龄不大，扮小应该很简单的，可我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眼神的关系。 　　这双眼睛，太过忧郁和温柔，又藏着冷漠，实在不像一个少年的眼睛。 　　庄锦闭上眼睛，调整好心态，而后缓缓睁开。 　　镜子里的人眼神转为清澈透亮，带着说不出的灵动狡黠，很快，这灵动和狡黠就消失不见，转为幼童般的纯洁和好奇。比起前种演绎来，后者似乎更为符合主题，也更拥有颠倒错乱的奇异魅力。 　　化妆师点赞道：“很棒！” 　　庄锦的嗓音，适时地转变为种少年的清亮，清亮中仿佛掺了蜜，看着化妆师，笑嘻嘻道：“谢谢漂亮姐姐！” 　　化妆师捂心口：“……”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难道我是正太控？！ 　　此时是黄昏。 　　现在要拍摄的，是货物被送到岛屿的戏。 　　既然已投入那样多，自然不在乎投入更多。庄锦来到拍摄用走私船上时，很庆幸自己的晕船已治愈。每个人都换好了戏服、调整好了状态，剧组架好摄影设备，常导见大家各就各位，点了点头—— 　　“Action！” 　　微弱的灯光无法完全照亮阴暗的船舱，50个孩子衣着脏乱地或坐或卧，神情呆滞，目无焦距，在连日来无望的反抗下，他们都认清了现实，从表面上看，已放弃希望逆来顺受。 　　这里的孩子多是东方人种，黑发黑眼，因此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就格外引人注目。 　　和神色恹恹的同伴一样，乔垂着头缩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模样，偶尔还会抖动一下仿佛在抽泣，直到船身一个晃动。 　　船停下了。 　　甲板传来嘈杂的人声，孩子们屏息听着，有人轻声道：“我、我听到了，他们说到了目的地……” 　　因缺水而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密闭的船舱里，几秒的寂静，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个消息，又有声音响起，带着软弱的哭腔，“我们在哪？” 　　即使知道在哪，又有什么用呢？ 　　耐心，只要换个环境，就会有转机的。 　　乔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模样天真而纯粹。 　　“Cut！” 　　常导暂停下这一幕，吩咐演员们准备下一场，灯光就位，龙套准备好，“Action！” 　　船舱的门被一脚踢开，一个打扮得像是海盗的男人走了进来，把一袋子粗陋的食物放在桌上，“吃饭了。”男人唇角带着猫戏老鼠的笑意，“对于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最后一餐，孩子们，尽情享受吧，然后去见该死的上帝，哈哈哈哈！” 　　男人扬长而去。 　　死一般的寂静。 　　而后，一个怯怯的女声打破沉默，害怕又麻木地缓缓道：“我们、要死了吗？” 　　有人爆发出惊天的哭喊，有人开始打砸周围的一切，有人饿极了冲向食物，有人起跳打碎了监控摄像头……众生百态。乔慢悠悠地活动着四肢站起来，感兴趣地看着打碎摄像头的家伙，“嗨，伙计，你叫什么名字？” 　　黑发的少年转头一笑，眼底毫无阴霾，活力满满的样子，“肖森。” 第90章 　　正在拍摄中的电影, 为了保持热度，通常会做的举动，便是时不时放上一段花絮。 　　2036年10月26日。 　　这天是周五，每星期有双休的学生和上班族难免心不在焉，到了傍晚更是有放飞自我的趋势，《狩猎游戏》的花絮，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网络的。唐柯搞定当天的更新，抱着家里的新成员——一只淘气可爱粘人爱撒娇的小萨摩耶玩了会儿, 这才打开微博。 　　对于南方而言, 现在仍是秋季, 天气不算冷, 唐柯也没有把桌子笔电搬到床上，而是坐在书桌前。 　　这样的高度，对于已有四个月大的萨摩耶来说轻轻松松, 它活泼地立起来, 将两只前爪搭在了主人膝盖, 见主人看过来，立即咧开嘴, 露出个可爱的笑容，在纯白皮毛的映衬下, 配着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和湿润的鼻头，无愧于其“微笑天使”的称号。 　　唐柯握了握那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干脆把毛孩子抱起来放在怀里，和它一起看起网页来。 　　点击狩猎游戏V发布的视频, 现出的，正是演员们预先拿到的剧本中的片段。 　　安导请来扮演上流社会的群众演员专业十分对口，是芝加哥步枪协会的成员，拿枪和换弹匣的姿势一看就是老手，而在人种方面，也给电影带来了一个平衡。两位最终留下的白人演员，自然也在其中。 　　真实取景的好处在于足够震撼，唐柯看着视频里的残酷而冷血的杀戮，夜色缓缓降临，白日的天使与夜晚的恶魔交换岗位，衣冠楚楚的大人嬉笑着用枪扫射慌乱奔逃的孩子，心脏不由跟着狂跳起来。 　　“汪汪！” 　　萨摩耶一边叫着，一边埋头往主人怀里钻，唐柯差点抱不住，赶紧把萨摩耶固定，“娜娜，你怕……枪声？”摸了两把萨摩耶手感良好蓬松如棉花糖的白毛，“已经打完了，乖，不怕不怕。” 　　“汪呜……” 　　打扮和做派严谨的英伦管家向着大人们微微躬身，口称贵宾，向他们叙述着游戏的规则，和在开阔地不同，进入树林后没有多余的视线可以统计猎物的数量，因此需要猎人们增加一道程序：给死去的猎物拍照留念。 　　画面一转，幸存的孩子们奔逃进入树林，一张张脏污的小脸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有人埋头狂奔，撞在一棵细细的树上，被树枝上掉下来的水壶砸到，茫然不知方向；有人朝着树林深处而去，逐渐消失在渐浓的夜色；有人灵巧地攀上高大的树木，意外在上面发现了小巧的手枪…… 　　唐柯好半晌才发现，那个亚麻色头发的男孩是庄锦扮演的。 　　脸几乎没变，但气质真的大变样了，在以往的接触里，无论日常生活或是戏里的青年，都是温和内敛、风度翩翩的，可此时的他，却仿佛被夜色脱下了某种规矩和束缚，显露出一种野性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盈满的不是恐惧和渴望，而是跃跃欲试的好奇，秀气的脸蛋、匀称的身躯、纯洁的神情，再配上那流畅的动作和熟练的攀爬技能，使得他像是栖息在林间的大猫……额，快成年的大猫？ 　　花絮不长，BGM配出的是顶级大片的水准，唐柯把庄锦出现后的这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帅气利落的模样真是叫人越看越爱，唐柯盯着庄锦在某个动作时扬起的衣摆下露出的腰线，白皙的肌肉在夜色下犹如幽暗的宝石吸引她的视线，莹润得仿佛在发光，勾勒出修长诱惑的线条，简直像是把有着典雅花纹的刺刀。 　　弹幕肯定爆了。 　　怀着这份笃定，唐柯重播视频，选择开启弹幕，果然看见各种颜色的字体在屏幕上飘过，密密麻麻连画面都遮挡： 　　“啊啊啊好燃！” 　　“超帅的！想到明年才能上映我就心痛嘤嘤嘤” 　　“数一下出现的小鲜肉：庄锦、聂浪、李逸、许颜、庞彬、雷亚鸣、乐游……还有谁？” 　　“为什么鲤鱼不是主演，不公平QAQ” 　　“够劲，求更多！” 　　“完蛋了这肯定是18R，我进不了电影院……哭晕在厕所” 　　“我庄气场两米八！” 　　“帮我浪问一句：岛上有火锅吗？” 　　“亚鸣最帅！” 　　“漾漾女神棒棒哒！疯狂打电话！！” 　　花絮出现后立即引燃了网民们的热情，不多时，便有根据这短短视频出现的伪影评，或者更应该叫观后感？唐柯看了一遍，这显然是篇专业的分析，里面运用了大量电影学的术语，从画面取景色调动作镜头等各种方面说明了刚才那段视频的牛逼之处，让人不明觉厉…… 　　唐柯惆怅地关掉了它。 　　看不懂。 　　冷漠脸。 　　翌日是周六，和自家萌萌哒萨摩耶睡了一觉的女写手起床的时候，已临近中午，等她带着萨摩耶去楼下小区遛了个弯再回来打开电脑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微博首页被刷屏了，不知什么时候，李逸粉和庄锦粉干了起来。 　　前因后果十分简单。 　　矛盾的起因在于庄锦得到了主演的位置而李逸没有，而在接下来的花絮里，虽然庄锦的表现很漂亮，但李逸也不错，而在视频中，一切都显得很简单……就好像换个人也没问题一样。 　　尽管主演有两位，可或许是因为庄锦的粉丝有一部分自称锦鲤的关系，李逸粉更看不惯他们，于是一方有意吵架，一方无意退让，再加上所谓的理中客和唯恐天下不乱的键盘侠以及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的节奏党，这一波便软绵绵地撕了起来。 　　真的是挺软的，和唐柯以前见过的撕逼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两边粉都没有得到偶像的指示？而且，李逸和庄锦之前是室友的事情，大家也不是不知道。 　　所以这是辩论？！ 　　唐柯啼笑皆非，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看起来。 　　中心主题是“谁更优秀”，李逸粉倒是聪明地避过自家爱豆更适合做主演这点，没有引起常导粉的恶感，只是通过以往的众多事例试图说明李逸更为优秀，而庄锦粉虽然气势不弱，到底没有多少作品支撑，处于弱势，可言语犀利，倒是也扳回一城。 　　山林市。书香小区。 　　杨帆送完外卖，边看电脑边道：“悦悦，‘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这句话怎么反驳？” 　　张悦洗着碗道：“你就回她，在这个圈子里，努力是最基本的，而不是什么值得额外加分的东西，更不应该炫耀。” 　　杨帆：“嗯嗯！” 　　张悦无奈地叹口气，“亲，你都多大了，还能追星追成这样……今天准备什么时候遛哈莉？我觉得它可能有个10万的装修计划想跟你商量。” 　　二哈：“汪？” 　　杨帆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盯着网页，“你说沙发？就算再加上床也不值10万……好吧，为了避免女儿精力旺盛撕家，我会陪它出去做运动的……你说我站在原地，让它围着我跑圈可行吗？” 　　张悦不想理她。 　　杨帆带着哈士奇走了，张悦看了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新@，顺手怼了两句回去。 　　这场小打小闹的“战争”并没有波及几个人。 　　与当事艺人有亲密联系的经纪人等都未曾发声，顾钦正在烦恼如何摆脱和周思涵的交集——周小姐时常和他联系，却又恪守着普通朋友的界限没有任何暗示的行为，但顾钦总觉得细节方面有些问题：对方的眼神和偶尔的打量，让他有不妙的预感。 　　顾钦果断请求支援。 　　援兵顾茜听完了哥哥的倾诉，总结道：“你的意思是说，周家姐姐在知道你有心上人的情况下，明面上说支持你，没有介入的意思，可私底下还在打你的主意，还特地跑到爸爸公司调查潜在情敌，有势在必得的意思？”顾茜神色奇异地打量着顾钦，“哥，你真有这么大的魅力？我知道，你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什么鬼形容！” 　　“——可自信心也不能膨胀成这样。”顾茜补完下半句，托着腮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表情沉痛而惋惜，“忠言逆耳啊，皇上。” 　　“……”顾钦深深地体会到了安以源的好，可惜发小远在N个时区之外，眼前知情且帮得上忙的只有妹妹一个，只得继续说明，“周思涵现在不知道我喜欢的是男人。”潜台词很好猜。 　　“哦——我懂。”顾茜沉吟着道，“否则她会很容易猜到庄锦。” 　　笃定而漫不经心仿若闲聊的语气，放松的环境，讨论的加深……顾钦点点头。 　　“哥，”顾茜话锋一转，眼睛里全是狡黠的笑意，“你终于承认庄锦是你男朋友了。” 　　顾钦：“……” 　　顾茜拍拍中了套的哥哥，“我会保密的。”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等回学校，我就约周家姐姐出去玩，试探一下她的想法。”仔细想想，上次周姐姐约她逛街，似乎也是一次试探呢…… 　　顾钦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跪安吧，皇妹。” 　　顾茜：“……” 　　皇妹去陪皇太后了。 　　周六，两兄妹回到了山林市的家，难得这次顾泰也在，趁着顾泰拎走儿子，顾茜去找妈妈舒媛联络感情，一起看一部电影。 　　这是顾茜特地挑选的，带有一点同性之爱元素的电影，想知道妈妈对此是什么态度。没有刻意没有伪装，顾茜在看到两个美男子接吻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忍不住又倒退回去看了一遍，“好帅啊！” 　　舒媛摇了摇头，“你们啊，就爱看这个。” 　　见妈妈的语气中全无厌恶，神色也没哪里不对，顾茜眨眨眼，有些惊喜，“咦，我还以为妈你会说少看这个……” 　　“如果不是观众买账，这两个明星又何必这样？他们可都是异性恋。”舒媛神色淡淡，看向女儿的目光里包含着宠溺，“妈妈好歹在娱乐圈混了几年，这样的事情看多了，你爱看就爱看，不要轻易追星就好，屏幕上的人和现实生活中的真人，很多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 　　顾茜提问：“庄锦可以吗？” 　　舒媛怔住：“……啊？”她似乎才反应过来女儿问了什么，微笑着道，“休闲玩家可以多信一点。” 　　晚饭后，顾茜告诉了顾钦自己观察的结果：“妈妈可能已经知道你们的事情了。”顾茜的语气沉重，“我提到庄锦的时候，妈妈的语气神态都有点不自然。”顾茜停顿一下，“不过我不太懂，既然妈妈知道，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好像在替你们遮掩？你是不是跟妈妈谈过？” 　　百思不得其解。 　　顾钦：“……” 　　顾钦纠结良久，“让朕静静。” 　　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狗头军师。 　　南太平洋小岛。 　　《狩猎游戏》的精华，在于碰撞。人性、阴谋、力量、智慧、运气、技巧……一切都是考验，在真正尘埃落定前，没人知道命运女神的青睐会降临在谁的身前。目前要拍摄的，是庄锦和李逸的对手戏。 　　在林间奔逃时，孩子们分散了，而面对带着枪支和足量的弹药进入树林的猎人，猎物们或是蛰伏着等待机会，或是躲藏着瑟瑟发抖……乔属于蛰伏的那一个。而蛰伏和躲藏在表现形式上并不冲突，再加上他那过分无害的外表，就像芒果布丁一样又甜又软，小心翼翼走在月光下的模样，就像是吸引着那些拥有武力的人来一口吞下。 　　“喂！” 　　有人在观察四周后从树上轻盈地跳下，落在他的身后，快速掏出突出的武器抵在他的后腰，“把你得到的东西交出来！” 　　乔的语气颤抖，不自觉提高了音调，“不，别伤害我！” 　　“别这么大声！”袭击者懊恼地捂住他的嘴，这个动作让两人的身体更加接近，因着乔的表现，他放松了在这个男孩身上的戒备，更多的心思投向了可能潜伏着危险的周边，嘴唇靠近男孩的耳边，压低声音，“听着，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把食物交出来……” 　　一个重重的肘击结束了这段对话。 　　若有所思的声音快乐地响起：“这么确定我得到的是食物——你只找到了食物对吗，亲爱的？” 　　腰腹受创的猎物不甘地干呕，一时痛得说不出话来，漂亮的男孩顶着无害的皮囊，单膝跪在他的双腿之间，坚硬的膝盖骨还差那么一点就要威胁到男性最脆弱的位置，手枪不客气地抵着他的太阳穴，琥珀色的眼眸纯粹又无辜，“First Blood.” 　　“呯。” 　　袭击者不甘而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乔搓了搓袭击者呆滞的脸庞，顺手拿起他手中削尖的树枝扔远，“我记得你叫白烨？既然没死，就和我一起干吧！” 　　袭击者眼神死：“……”他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是开玩笑？” 　　“不，是上帝救了你。”殷红的唇露出撒旦的微笑，亚麻色卷发的男孩倾吐着甜蜜的言语，“俄罗斯轮盘，这次是空的。” 　　“！！！” 第91章 　　“卡！”常导对着镜头沉吟一会, “你们过来。” 　　庄锦站起，友好地伸手做了个帮扶的动作。 　　在常导表示停止的时候，浮于少年眉眼中的那些快活和野性、天真和残忍都如潮水般消褪，留在那里的，是原本的青年，温和忧郁，举手投足间带出的矜贵高雅让人怀疑他是从油画中走出的贵族。 　　李逸搭上那只手，缓缓站起来, 神情一时复杂。 　　庄锦的确比他演得更好, 更符合这个角色。 　　尽管对方只是今年才出道的新人, 但在投入情节时, 那种统治全场、收放自如的魅力作不了假。说句吹捧的话，平日里，庄锦实在是太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像是月亮隐在阳光之后。 　　刚才, 李逸是被庄锦带入戏的。 　　昨晚, 知道自己今日戏份的李逸已提前在心里演练许多遍，并在内心将一长段的戏份分割成几个小片段标注好难易程度, 一个一个攻克。对他而言，最难的点, 在于乔开枪的刹那。 　　不甘和恐惧是必然要表现出来的，更需要的是那种猝不及防，可矛盾在于，越是练习越是熟练, 就越远离刹那的惊恐。 　　难道要靠临场发挥吗？ 　　李逸向来讨厌把事情交给命运，他崇尚的是做足够多的准备，熟能生巧，结果到了真的拍戏的时候，庄锦的戏感太强，枪开得太利落让人没有一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李逸惊得都以为这是真的了…… 　　然而，到底是昨晚养成的条件反射占了上风。 　　常导调到白烨被压制枪击的画面，一针见血道：“李逸，这段你练过很多遍吧？” 　　李逸点头。 　　“刻板！僵硬！造作！”常导不客气地连用三个短词，把卷成一团的剧本甩得啪啪直响，“你也算老演员了，自己想想怎么过这关，三分钟后重拍。” 　　李逸神情凝重地点头。 　　接下来的拍摄，又是NG，在NG次数达到5的时候，常导决定先拍其他人的戏份。群像的好处在于时刻都能有别人顶上，除主角外，谁的戏份多谁的少，都可以在拍摄过程中根据具体情况调整。 　　庄锦事不关己地欣赏着聂浪的表演。 　　的确事不关己。 　　明眼人都看得出，差错出在李逸身上。 　　有实力的总是让人服气，起初大伙心里不免都抱着“凭什么你是主角，我比你优秀多了”的念头，暗暗憋足了劲准备给庄锦聂浪一点颜色瞧瞧，尤其是庄锦——有的人还做梦常导看了自己的表现后会换主角。 　　结果现在全歇菜了。 　　开拍以来，庄锦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相当有技术含量，男演员暗自对比黯然神伤，女演员则越看越脸红心跳，胆子大些的查漾漾还去要了张合影发在自己微博，愉快地带了一波热度。 　　庄锦能够感受到众人的视线。 　　对这样的注目全然无视，他看着聂浪的表演。 　　聂浪本来就是个心思少的人，再加上运动神经发达，演的又是热情乐天的愣头青，十分契合本色，少有NG，多半都是需要补几个镜头方便后期剪辑的情况，偶尔会犯一些低级错误，纠正起来也简单。 　　真的很期盼对手戏啊。 　　可惜的是，乔和肖森在树林中跑的是两个方向，要在后期才能遇上。 　　脚步声轻轻响起。 　　李逸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帮我……对个戏吗？” 　　庄锦上下打量着前室友别扭的模样，微笑的表情带着种奇异的味道，“我想，你需要的不是那个。” 　　和副导演打了个招呼，庄锦带着李逸，来到了岛屿的另一侧。离中央的别墅很近的地方，有个隐蔽在树丛之间的靶场。步枪俱乐部友情出演的会员有几个在这儿打靶，李逸看着场中急射而出的子弹，“来这里做什么？” 　　“汪！” 　　摸了摸凑过来的黑背，和领队及更多的人点头致意，庄锦选了支造型贴近电影中道具的手枪，“消遣。” 　　为期半个月的培训，前10日教的是荒岛求生相关，到了后5日涉及的就是演员们在戏中可能遇到的场景，如在追击下奔跑、翻滚躲避子弹、快速上树逃命，简单陷阱的安放，枪支和刀具的使用…… 　　接下来的情景，像是一场秀。 　　枪支的拆装，移动靶的命中率，步枪俱乐部成员的吹捧和起哄，青年游刃有余地融入和脱离，来到李逸身前，微笑着道：“要试试吗？” 　　李逸：“……” 　　不知道庄锦此时的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李逸谨慎地拒绝，“我以前没摸过枪。”让李逸惊讶的是，在禁枪的天朝，庄锦应该也没摸过枪才对，他又不是那种有足够的权势财力去加入射击俱乐部的二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技术？ 　　“真可惜。” 　　林木掩映之中，青年神情陡然变化，唇角的弧度张扬，刹那之间，温和从他的身上褪去，冥冥之中乔的灵魂降临，黑暗和纯真同时出现在青年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睛盈满跃跃欲试，右手灵巧地挽了个枪花，在李逸反应过来之前，灼热的枪口已对准了他的眉心。 　　没有任何缓冲—— 　　“呯。” 　　李逸猛地睁大眼睛。 　　那一瞬间，他的头脑一片茫然，死神的黑色披风在眼角飘过，阴沉不具人气。 　　幽冥的门户打开又合拢，李逸喘息着回过神来，嗓子异常干涩沙哑，“你——” 　　庄锦收枪，左手推开弹匣，语气甜蜜又亲昵，“看，俄罗斯轮盘。” 　　这次是真的。 　　和道具不同，这是真的子弹，如果刚才那一发不是轮空，他现在就是一具温热的尸体。“王八蛋！”巨大的恐惧后知后觉降临，在这离死亡无比接近的恐惧下，体内油然而生一股愤怒，李逸终于破功，显露出涵养之下最真实的样子，冲上来就要揍人，却被庄锦技巧性地压制。 　　这一幕似乎和戏里的情况重合，又有些不一样。 　　庄锦扶着剧烈喘息中不忘狠狠瞪着他的李逸坐下来，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慢慢拍着李逸的背喂他喝了一口。 　　“哈……” 　　“记住这种感觉。”在李逸大口大口的喘气中，把矿泉水放在对方手里，庄锦慢悠悠道，“然后你就知道，这场戏该怎么演。” 　　“……” 　　李逸悲哀地发现，自己腿软了。 　　庄锦似乎早已料到这点，留给他缓和的时间，悠然将手枪返还，独自离开这儿朝片场的方向走去。李逸好一会才理清思路，带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拿到真枪，打靶是为了让他形成枪里满子弹的概念，为突如其来的一枪做好铺垫…… 　　而他也确实中招了。 　　想必很久，自己都忘不掉当时的感受。 　　和真实的情绪相比，之前演的真不知道是什么鬼。 　　李逸纠结地发现，刚才的事情似乎只有两人知道，他所在的地方林木掩映，对于站在靶子对面的白人来说，是个视觉死角——这都考虑到了吗。真是该死的体贴。李逸揉着腿，慢腾腾地扶着树干站起来。 　　片场。 　　常茂华在庄锦身边坐下，“你这样很拉仇恨的。” 　　由于臭味……好吧，志趣相投或者别的什么，又有安以源在中间做润滑，庄锦和常茂华迅速熟悉起来，对于后者到处撒监控的小爱好，庄锦自然也是知晓的。常导对此乐见其成，老爷子不耐烦折腾剧组的人际关系，而这份友谊显然能让麻烦少点——看到庄锦和导演孙子这么好，有点脑子的都不敢动手脚。 　　这里的动手脚，指的可不是下泻药之类的场外手段，而是压戏。 　　如果要出一本专门讲压戏相关的书，可能只有一本小小的练习册那么薄，可如果要把所有情况都面面俱到地写出来，大概有一本辞海那么厚。 　　镜头就这么大，落在一个人身上就落不到另一个人身上，如果你的脸恰好被挡住，人物自然就被边缘化，在长镜头拉过来时，老手只要微微一个错步，将连贯性稍稍改动，就能让镜头自然而然地落在自己身上，边缘化同框的人。 　　光明正大的阳谋。 　　然后，你就会显得很多余。 　　有的时候，看电影的观众会有个迷惑，在一个角色说话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什么，他早就在那里了？我一直没注意到！看吧，这就是悲哀的小透明。 　　当然，庄锦实际上不怕这个，学习机跃跃越试想要给准备压戏的人一个下马威，可惜始终没找到实施的机会。 　　“拉仇恨不算什么。”琥珀色的眸子波光粼粼，亚麻发色的青年幽幽道，“近四个月的海岛时光……希望大家的状态都好点，能快点拍完。” 　　“想回国？” 　　“嗯。” 　　“伙食不好？家里养猫？有想见的人？” 　　“嗯。” 　　“等下，你指的是哪个？” 　　庄锦别开脸，不搭理他了。 　　常茂华深恨自己嘴快说了三个选择，正准备继续深扒，同样暂时不需要上戏的查漾漾拉着闻黛凑了过来，脸上的红晕清晰可见，声音软得像水，“庄锦，我们可以和你对个戏吗？” 　　“我的荣幸。” 　　常茂华：“……”这牲口！ 　　安以源：“……”钦钦，我会帮你守住墙角的，等我看完常导的拍摄手法…… 第92章 　　《蓝天之声》的记者小汪最近很烦恼。 　　和许多不那么正规的娱记——又称狗仔一样, 他是靠着蹭热度生存的，例如上次庄锦包养门炒起来的时候，他就去了书香小区。 　　那次，小汪虽然没有采访到当事人，只在对方的两个室友那里吃了闭门羹，连那关键的15分钟也没有录全，但客观地说，那已经是小汪职业生涯中为数不多的成功案例。碰壁的小汪死马当活马医, 把杨振理和文涛对庄锦的“义气”描写得十分生动, 其中掺杂着大量自己想象的内容, 尽管当初发报道的想法只是聊胜于无, 但在晚上反转时，这部报道突然受到网民的青睐，被视为淤泥中开出的莲花被大加称赞, 也给小汪带来了一笔奖金。 　　眨眼一个多月过去, 小汪再次蹭了些诸如豪华游轮宴、女星疑似被家暴、美女主播进军娱乐圈等新闻的热度, 在工作的间隙，看了一眼狩猎游戏官微, 不由得叹了口气。以往，封闭再严实的剧组, 嗅觉灵敏的同行们总能找到机会采取各种方式混进去得到新闻，包括且不限于伪装身份、远程拍摄、收买剧组人员等，可现在呢？ 　　——剧组跑到太平洋去了！！ 　　还能更丧心病狂吗？！有必要吗常导？！ 　　媒体们纷纷哭晕在厕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可以看到你发的微博，却根本够不着你…… 　　官微最新的动态，是演员们的定妆照。 　　定妆照按说应该最早拍的，可常导要任性你只能受着，之前还有人猜测会每星期或者每半月来段花絮，这样花絮时长加起来都有电视剧一集的时间，岂不是美滋滋，结果事实毫不留情地打脸了。 　　继上次挑动人心的花絮后，放的就是照片了。 　　譬如这张。 　　庄锦位于李逸的上方，扮演着压制者的角色，精致犹如艺术品的手枪精准地顶在李逸的太阳穴，整个画面以幽蓝的夜色为背景，树木在远离文明的荒岛缠绕栖息，凝固成一幅冷艳而魅惑的画面。 　　李逸苍白的脸诠释着疼到极点的茫然，而位于他上方的青年——不，庄锦这次扮演的是少年，在拍摄的角度只能看到侧脸，这张漂亮的脸大半隐于阴影之中，细节不是那么清晰，可唇角的弧度，和眉眼间笼罩的笑意，却让一股邪恶的残忍呼之欲出！ 　　或许不该用“邪恶”来形容……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亮，明明是在威胁，少年的神色却是轻松自如的，就像这些对于他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他是猎人。 　　不管起先被安排的身份是什么，在看到这张图片时，每个人都明白，这个角色的本质是猎人。 　　而此时，他正在狩猎。 　　闲着无聊，小汪又看了看微博下的评论，思考着有没有哪个评可以延伸出去写个凑数的报道—— 　　“啊啊啊舔舔舔！” 　　“卧槽竟然看到了压倒！有生之年！” 　　“攻受分明233” 　　“庄锦+李逸=锦鲤？别拦我，我要站邪教！” 　　“我又相信爱情了。” 　　“已经脑补了接下来的剧情——在绝对的武力值差距下，李逸不得不屈辱地顺从，抛弃自尊匍匐……庄锦露出满意的笑容，奖励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在他耳边吐出甜蜜嘲讽的言语……毒蛇在咝咝地吐信……天色已晚，他们找到一个安全的树洞，潮湿闷热，体积狭小，于是不得不亲密接触，酱酱又酿酿……不说了，我去擦鼻血……” 　　“有产粮的太太吗？！想看！！” 　　“好想潜伏到岛上去围观……嘤嘤嘤，感觉错过一个亿[doge]” 　　“所以庄锦和李逸是好基友吗[笑cry][笑cry][笑cry]” 　　“如果不是常导说李逸是重量级配角，我都要以为他在这里挂掉了，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二哈]” 　　“有没有懂行的说一下，办一张可以过影院检查的身份证多少钱？” 　　“站CP的还没吸取教训吗……先是查漾漾闻黛，再是聂浪许颜，如果同框能说明什么的话，庄锦岂不是攻遍全岛，日天日地？一首凉凉送给你们，不谢[拜拜]” 　　这条引战评论下反驳无数，40米大刀表情图反复出现，一个态度良好文字软萌的妹子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可是看起来真的很搭啊！” 　　小汪望天。 　　如果和每个人都搭的话，岂不是中央空调？好吧，说大众情人可能好点。可惜这部片子要年后才能播，要不庄锦没准能入选今年年底评选的“亚洲女性梦中情人排行榜”Top10。 　　小记者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南太平洋小岛，有人和他撞了脑洞。 　　安以源心神俱醉。 　　常导这种大佬，拍摄的手法可谓大巧若拙返璞归真，对于停留在菜鸟阶段的安以源来说格外高不可攀，以千万票房踩下《青春无悔》的一丝丝骄傲，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围观学习中消散，和现在看到的比起来，9月尾的那次竞争说菜鸡互啄都算抬举。 　　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在如痴如醉沉迷于导演界大佬的过程中，安以源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发小的叮嘱，等他在某一天回过神来的时候，愕然发现庄锦似乎已攻略了一二三……不知道多少个，反正挺多的男男女女。 　　安以源：“……” 　　安以源的内心是崩溃的。 　　这时候他不得不感谢岛屿的与世隔绝，起码此时顾钦还不知道岛上的情况……不对，如果这里交通便利的话，顾钦本人肯定会时常来探班，根本没有自己的事情啊！唉，世事总是充满矛盾。 　　“嘘。” 　　“汪！” 　　“阿布，我真的不是要去做坏事，你信我啊！” 　　“汪！” 　　安以源蹲下来，直视着黑背明亮的眼睛，“看我诚恳的眼神。” 　　“汪！” 　　不知是哪点打动了狗狗，这来自德国的巨型牧羊犬终究在安以源期盼的视线中离开，看方向似乎是去找领队了，安以源这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两步，又换了个不那么鬼鬼祟祟的姿势继续。 　　他怀疑刚才就是姿势不对才把狗引来的。 　　11月，国内的某些地方，已经很冷，而在南太平洋，仍然是一派温暖。这也是常导将拍摄地点定在这儿的原因之一，暖和的气候让演员们都穿着夏季的服装，更勾勒身材，更适合运动。——穿臃肿羽绒服的话，很多动作拍出来就要味道大变。 　　安以源到达预定地点。 　　这是树林的深处，按照领队的话，有无毒蛇栖息，而尽管无毒，对蛇这种生物的惧怕仍然让人们很少来这，除非他们要说的，是一些想要避开其他人的事情。根据常茂华的情报，闻黛和庄锦往这边来了。 　　排除群演，查漾漾和闻黛作为常驻演员里唯二的女性，自然备受关注。不是没有谁想往她们身边凑，可惜的是，有庄锦珠玉在前，其他人再怎么献殷勤，都入不了两位女士的眼，只能悻悻作罢，内心咬手绢羡慕嫉妒恨。 　　这种情形没什么大不了，就像在温莎公主号上一样，庄锦身边围着众多女性的情况安以源不是没见过……但和某个人单独出去散步，那就有问题。 　　安以源蹲在一颗精心挑选的粗壮树干后，侧耳倾听。 　　天际的鸟鸣声离得很远，碧蓝的海浪不断起伏，安以源适应了一会儿，慢慢将杂音排除，然后，听到了闻黛的声音。少女的嗓音低婉而温柔，清清淡淡，光是听就让人联想到小家碧玉这个词，“庄锦，你好像很不习惯和异性相处？” 　　安以源内心是卧槽的：姐你认真的吗？！ 　　“对每一个女性都很尊重，甚至可以说呵护，像是国外的那些绅士……但其实是不擅长吧？给自己套上一个模板，对所有的女性都彬彬有礼……其实不需要这样的，把我们也当做平常人来对待就可以了。” 　　安以源：咦，貌似有点道理。 　　庄锦没有说话。 　　安以源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根据其一贯的作风能够想象，树林里静了一会儿，闻黛的声音再次响起，轻轻柔柔如春日拂过面颊的风，带着些许忐忑，“至少，把我放在‘模板’之外，可以吗？” 　　这绝逼是表白！ 　　佛系青年内心失意体前屈，屏息凝神，暗暗拜过佛祖以后反应过来佛祖他老人家好像不管这茬，观音菩萨……貌似是送子的，专业不对口，于是换了个道教神仙。嗯，必须是月老。在安以源求神拜佛的时候，庄锦的声音如审判的钟声响起：“抱歉。” 　　安以源大松一口气。 　　天光如水。 　　水波粼粼，照在青年白玉般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眸犹如镶在暖玉里的宝石，却荡漾着宝石所不及的温润和深情。庄锦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抱歉。这里，已经有人了。” 　　闻黛一时失声。 　　她看过《等你的眼眸》，被庄锦饰演的尹青所折服，和许多女孩一样，偷偷幻想着能有这样一个男友，而在此时，少女却发现，和此时青年眼神和表情相比，电影中的，到底还是刻意了些。 　　那样的神情实在太温柔，如冬日暖阳照耀下枝头融化的雪水，滴落在心湖最柔软的角落泛起涟漪，鬼使神差地，一句话在闻黛尚未反应过来时便脱口而出，“能多加一个吗？” 　　天……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可看着庄锦，闻黛又觉得心甘情愿。 　　庄锦摇了摇头，柔和而坚定地拒绝了她，“这里很小，只能住一个人。而且，他会吃醋的。” 　　和失魂落魄不让送坚持要独自离开的闻黛不同，安以源正窝在树后暗暗懊恼中文的博大精深：为什么“她”和“他”是一个音啊？！所以庄锦说的到底是谁？！好着急，这种离真相只差一步的感觉…… 　　有人帮他问出来了。 　　不，不是人。 　　学习机：[是谁？] 　　庄锦失笑，[你不知道？] 　　[不知道。] 　　[……]好吧，对流水线生产的AI不应该期望太高。庄锦无奈地揭开再明显不过的谜底，[顾钦。]庄锦颇有几分好奇道，[难道你的数据库里还有别的人选？] 　　[人们总说爱情是不讲道理不遵循逻辑的——所以不是人人都有可能吗？] 　　[……] 　　良久，话题回归正轨，学习机用总结式的语气道：[你爱他。] 　　[我不清楚什么是爱。]走在林间，溯洄流转的风捎来草木的清香，不知哪朵花儿在悄悄绽放，庄锦淡淡道，[我只是想要和小钦一起走下去，并且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如果亲情和友情能够让我达到目的，那我对他的感情就是亲情友情，只可惜不能。] 　　[唯有爱情具有排他性，能够光明正大地独占。] 　　[那么我就爱他好了。] 　　[恰好，他也挺喜欢我的，不是吗？] 　　阳光倾斜。 　　这是南太平洋的午时，金色的辉光在青年的脸侧轻吻，映着那双璀璨微弯的眼睛，慵懒动人。 　　安以源默默地怂了。 　　不是很敢问庄锦喜欢的是谁……跳出去问这种事情很奇怪啊好像自己喜欢他一样，万一被误会了呢？！还是把这个问题扔给钦钦吧。 　　中州市。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顾钦接到了安以源姗姗来迟的信息—— 　　“庄哥被表白，守身如玉。PS：庄哥说他有个喜欢的人，看起来是情根深种了，不过不知道是谁。” 　　还没来得及吐槽发小的用词，顾钦就被后面的重大爆料惊住，一脑袋浆糊急需整理之时，宿舍的门被急促地敲响……来的是顾茜。女孩的脸上犹有泪痕，眼睛红红的，声音带着哽咽，“哥，你早知道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顾茜蹬蹬蹬走到床边，抓起一个枕头扔过去，“庄锦是我们大哥的事！” 　　“！！！” 第93章 　　2036年11月3日。周六。 　　作为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顾茜每到双休日没有课程的时候，就会回到山林市的家中去陪着妈妈，哪怕两人都没有事做，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女孩的心思到底纤细一些，即使顾泰和顾钦父子都认为舒媛可以到处串门有各种事情做不会闷，可到底，亲人的陪伴是不一样的。 　　这天，舒媛没有去逛街, 也没有约Spa之类, 只是静静地待在别墅, 坐在她最喜欢的二楼露台吹着自海岸而来的风, 整个人陷在铺着柔软织物的吊椅内，读着一本书。 　　很高大上的类型。 　　顾茜只是瞄了一眼那形似世界名著风格的封面就退散了，默默地收回视线继续刷微博, 在搜索栏里输入“庄锦”然后津津有味地看显示出来的种种信息, 偶尔有兴致, 还会披着马甲和某个幸运的黑子切磋切磋。 　　企鹅群的标志在笔电屏幕的右下角闪动，顾茜点开, 里面充斥的都是些花痴言论，顾茜突然有种隐秘的爽感——你们叫着老公男盆友爱豆的这位, 可是我哥的人啊！骄傲脸。 　　在内心想象了一下庄锦和顾钦站在一起的图片，顾茜把某个女写手发过的《攻受之我见》搜出来看了一遍，又点开顾钦接车的视频……两人肩并肩走着的时候，身高差的不多, 可气场……好像的确是前者更强势。 　　所以果然是哥夫吗。 　　舒媛询问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顾茜仍然沉浸在奇妙的推理中没缓过来，“我未来的……”顾茜嘴巴绊了一下，好歹转了个弯，“……老公！” 　　补完这段对话。 　　“小茜，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我未来的……老公！” 　　舒媛微微一怔，随即笑开，“你有喜欢的人了？”舒媛从吊椅站起，来到女儿身旁，亲昵地弯下身来，看向笔记本的屏幕。 　　在这段时间里，顾茜其实是有机会把庄锦的页面换掉的，但为什么要换呢？刚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妈妈对庄锦的感官……不错，稳！我真是感动中国好妹妹，哥哥你一定记得感谢我啊。 　　舒媛就这样看到了满屏的庄锦。 　　由于程妍的刷脸策略，庄锦的照片满微博飞，各种服装各种动作各种角度，承担着抓拍任务的学习机的功力可比资深摄影师，再加上庄锦的底子，拍出来的照片都可以直接拿去印海报，引起疯转也没什么稀奇。 　　在女儿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舒媛的脸色白了白，而后故作轻松，以一种玩笑般的随意口吻道：“是庄锦啊……你是不是还要给他生猴子？” 　　显然，舒女士紧跟流行，对网络上的各种梗有所涉猎。 　　听出妈妈这不以为然的语气，顾茜着急了，这样还怎么试探？！她眼珠转了转，调整了一下表情，声音低了下来，柔情款款好像有女儿心事一样，一根手指不自在地绕了绕头发，仿佛鼓起勇气般道：“妈，如果我真的喜欢庄锦呢？” 　　或许是遗传，顾茜在演戏方面颇有些无师自通的味道。 　　舒媛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语速减缓，迟疑道：“喜欢……谁？” 　　顾茜的手放了下来，交织着扭动衣角，“妈，上个月在周家的轮船，你不是见过他的吗？我觉得，庄锦虽然不是什么豪门继承人，但也很优秀啊，那些什么什么少，如果和庄锦交换一下身份，没准还不如他呢……” 　　顾茜低头盯着地面看，状似害羞。 　　其实是不会演细节…… 　　这样的演技在往日或许会被舒媛一眼识破，但此时，这位昔日的影后已是心乱如麻。在清爽的海风中，舒媛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这才觉得弥漫在周身的寒意消褪了一些，无数念头在脑海中涌出，半晌，她理清了思路，“你们进展到什么阶段了？” 　　“啊？” 　　舒媛静静地等着答案。 　　顾茜是不知情的，而庄锦……是知情的。按理说，如果顾茜朝庄锦表白，那么知道两人兄妹关系的庄锦应该会拒绝才对……但，那孩子怨恨她。舒媛短暂地闭了闭眼，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或者不是恨，而是讨厌或者漠视？ 　　舒媛无法理清这之间的区别，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提高，庄锦的心思也越来越深，在轮船的那次见面，舒媛竟已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如同当时的海面般平静。 　　可令人闻之色变的火山，就孕育在海底深处。 　　庄锦会为了报复，和顾茜交往吗？！不，我不应该这样想……可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呢？！等下，那样的话，小锦就会跟着小茜叫我妈妈……这个念头如乌压压云层中倏忽舞动的闪电，照亮昏暗的天空，舒媛飞快地将其归于胡思乱想，强自凝神。 　　顾茜正在思考。 　　哥哥的男朋友和妹妹进展到……准亲戚的阶段？这个度不好把握，万一让妈妈误会庄锦是有了她又去找哥哥……这种脚踏两船兄妹全收的节奏，简直是立好了狗带的Flag，非被护短的家长天诛不可…… 　　可以说是十分纠结了。 　　完蛋，感觉编不下去，怎么才能自然地结束这个话题？！在线等炒鸡急！！ 　　顾茜显然没有用脑电波发帖看回复的特异功能，于是只能自己冥思苦想，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显得特别苦大仇深，而这样的神情则让越想越不妙的舒媛有了某种误会—— 　　当肩膀被握住，抬头看到妈妈脸上严肃的表情时，顾茜的内心是懵逼的。 　　“？？？” 　　“听着，茜茜，你不能和庄锦在一起。” 　　“？？？” 　　顾茜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平时妈妈都是叫她小茜的，茜茜这个称呼都有多久没叫了？而且，妈妈的表情和动作…… 　　舒媛双手放松了一点，仍然搭在女儿的肩膀上传递着自己的体温和力量，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严肃，眼睛里却透出疼惜，目光闪动着，舒媛终于还是道出了那个秘密：“庄锦……是妈妈的亲生儿子。” 　　“……！！！” 　　顾茜怀疑刚刚出现了幻听。然而，舒媛的叙述仍在继续。 　　说出这句话，剩下的细节就不再那么难以出口，于是，顾茜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得知了全家除她以外都知道的秘密。 　　后面的事情，她记不清了。 　　妈妈关心的面庞和忏悔的神情在眼前不断摇晃，顾茜在反锁的卧室里坐了很久，木木地发呆，不理会外面的敲门声，像是尊精致没有生气的洋娃娃。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来，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剪刀，把床单剪成一截一截连着系好做成绳子，一头绑紧在床头，另一头从窗户垂落下去。 　　好在院子里没养狗，否则可能会大叫吧。 　　顾茜转动缓慢的思维这样想着，面无表情地沿着绳子爬下，判断自己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于是用打车软件叫了个车。从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到中州大学，这样的距离叫车简直有病，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单子被接的速度倒不慢。顾茜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家当，除了钥匙就是手机，不过已经足够。 　　舒媛发现女儿逃家的时候，顾茜早已坐上私家车挺长一段时间了。 　　车主是个健谈的人，看小姑娘眼睛红红哭过的样子还有心开导几句，结果人光顾着伤心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作罢。 　　非工作日，非高峰期，交通顺畅，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后，顾茜带着沉淀下来的心情到达中州大学，没有回法学院寝室的意思，而是直接去了工商管理学院。和所有大学一样，中州大学也有这样的潜规则：男生进女生寝室，没个计算机修理证书什么的打楼下就被火眼金睛的宿管阿姨拦住；女生进男生寝室，没人拦着，搞不好还有一群人热烈欢迎…… 　　顾茜目标明确地找到了顾钦的所在。 　　于是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见到哥哥，本已止住眼泪的顾茜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扔枕头，安以源的抱枕全都遭了秧，“妈妈都告诉我了！你们全都知道，就只剩下我……你们都把我当傻子！呜呜呜……” 　　顾茜坐倒在地上，泪水止不住流淌。 　　“喵~” 　　方才躲在高处的白雪见安全了，轻盈地跃下衣柜，以书桌作为缓冲带落在地面，看向主人喵喵叫着。 　　顾钦叹了口气。 　　坐在妹妹旁边，顾钦将娇小的女孩搂在怀里，把她的下巴搁在自己肩膀。还有更多的事情，小茜还不知道。可真的要告诉她吗？感受到肩膀的湿润，顾钦内心纷乱而迷茫。 　　顾茜所经历的，正是在15岁的那日，自己尝过的滋味……这样想着，本以为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安以源能想到的事情，顾钦当然也能想到。 　　既然是同父异母，为何自己和小茜会在同一天出生呢？！想到顾茜幼时虚弱的身体，和比一般女孩瘦削的模样，顾钦的心更乱。妹妹想必以为自己是在乱伦吧，可如果要驳斥这点，就得…… 　　与要让妹妹面对这些所谓的真相相比，对庄锦的感情，似乎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真正算起来，和庄锦相处的时间，其实少得可怜，不是吗……顾钦闭了闭眼，放弃了思考。 　　顾氏地产的掌舵者、无论何时都冷静严谨的顾泰教育过他：在不够理智的时候，不要轻易做任何决定。顾钦……一直记得。 第94章 　　顾茜是哭累了睡着的。 　　她不客气地占了哥哥的床, 至于无床可归的哥哥，当然是睡室友的。 　　舒媛的电话姗姗来迟响起，发现女儿离开又打不通电话，舒媛茫然地寻找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联系儿子和丈夫……“嗯，小茜在我这里。”听完妈妈的絮叨，顾钦这样反复说着确认的话语，犹豫良久, 补充道, “不用打扰爸爸……也可以。” 　　至于妈妈会不会告诉爸爸, 随她吧。 　　方才受到惊扰的白雪团成猫团趴在安以源床铺的枕头边, 显然已推断出主人今晚的下榻处。 　　“真聪明。” 　　“喵~” 　　顾钦捏了捏猫咪爪子上触感良好的肉垫，“你是在说‘当然’吗？” 　　白雪喵一声，抽回前爪, 又伸出搁在顾钦手背。 　　这是喵星人的习惯。 　　它们总是不愿意被压制, 爪子一定要在上面, 顾钦抬起另一只手覆盖住白雪的爪子，白雪也抬起另一只爪子放在最上面……一人一猫玩了一会儿叠爪爪的游戏, 顾钦的心情也放松许多。 　　翌日。 　　睡眠仿佛可以稀释一切不快，清晨醒来的顾茜在顾钦的体贴下感觉好了很多, 吃了哥哥打来的早饭，顾茜揉揉眼睛，搓了搓脸，笑容又重新回到她的脸庞, “哥，我们来说说大哥的事吧。” 　　“……嗯。” 　　“我已经成年了，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似乎预料到什么，顾茜认真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来为我做决定，尤其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我想知道所有的真实，然后自己来做判断。” 　　顾钦深深看着顾茜，而后微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柔和得令人心碎，“怕了你了。我懂的。” 　　妈惹，我哥真苏！ 　　顾茜突然激动。 　　对于妈妈在婚前有个儿子这样的事情，顾茜当然不会一晚上就想通全无芥蒂，只是在顾钦身边，她的心情能够平静下来。因为很显然，哥哥和她是一国的，在这件事上，无论他们知晓的时间是否有先后，立场都是一致的。 　　那种以父母恩爱的表现为自豪的心情，和被背叛被欺骗的痛苦。 　　顾茜觉得她和顾钦都挺惨的。 　　少女撑着脸，坐在床垫上听哥哥讲那过去的故事……然后发现事情没有最操蛋，只有更操蛋……原谅她想不出脏话以外的话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另外，庄锦简直比他们俩加起来还要惨十倍。 　　对于一个本身没有过错的倒霉人士，三观正直的顾茜妹子很难抱持恶意，她掰着指头数道：“所以说，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大哥，和一个同父异母的二哥，对吧？” 　　顾钦点点头。 　　顾茜：“……” 　　顾钦：“……” 　　兄妹俩相顾无言。 　　寝室内的气氛逐渐凝固，连猫都不再发出声音，整整一刻钟的沉默里，顾茜就这样看着白猫从容优雅地喝水、上厕所，慢腾腾地跃到床头团成一个猫团。“哥，”顾茜打破了沉默，颇有些小心翼翼道，“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么？” 　　这句话有很多潜台词。 　　万一你的亲生母亲找过来怎么办？！或者爸爸还对她念念不忘呢？！ 　　妈妈似乎不知道爸爸的这件往事，我们要告诉她吗？和独立自主的顾茜不同，舒媛是依赖型的女人，当然没到“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地步，但也有这样的苗头，否则也不会在被热恋男友Effi甩开后想要用孩子来绑住对手。 　　说传统也传统，说奔放也奔放…… 　　人性真是复杂。 　　很快放弃探讨妈妈这个矛盾体，顾茜还想知道：这些事情庄锦知道吗？他是怎么想的？你们两个有什么打算？ 　　凉拌。 　　顾钦真的很想这样回答，他停顿良久，叹口气，“妈妈那边先别说吧，这是上一辈的事，我们也不清楚情况，至于庄锦这边……”顾钦有点难以启齿，纠结着仍是道，“其实他不是我……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声音压得很低。然而距离太近，寝室也很安静，顾茜不至于听不见。 　　“啊？” 　　顾钦开始自暴自弃，“就是没追上！” 　　“……”沉默两秒，顾茜实话实说，“哥，你好逊啊！” 　　“……” 　　呵呵。 　　你哥连告白都没说出口，是不是更逊了。 　　顾茜皱眉观察着顾钦的神色，狐疑道：“你不是根本没表白过吧？” 　　顾钦：“……” 　　顾茜扶额，心力交瘁般叹息：“天啊，我真的服气了……” 　　顾钦膝盖中箭。 　　由于箭矢来自亲爱的妹妹，无视防御，扣血一万点。看着顾钦郁闷的神色，顾茜拍了拍他，“加油吧，哥。不用担心爸爸妈妈的反应，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嗯。谢……” 　　“你敢说谢谢试试看？”顾茜故意板起脸。 　　“好吧，不谢。” 　　两兄妹对视一眼，一起微笑起来。 　　安以源是在当天下午接到这个“噩耗”的。省略时区的换算，总之岛上时间是下午，当时在拍的是一组简单镜头，常导坐在一旁，让弟子练手他看着，安以源感到口袋里手机的连连震动，疑心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打开闪烁的微信图标看了看。 　　他瞎了。 　　入目是几乎占据整个屏幕的大红“囍”字，不知谁做的表情图，深谙老一辈领导人的心意，鸳鸯同游花开富贵样式的边框闪烁，囍是初号体加粗斜杠下划线的，五毛特效齐上，效果令人不忍直视。 　　安以源赶紧把视线从这伤眼的图片上移开，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下方的文字：“安哥，听说你和我哥好上了？虽然很意外，但我支持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玫瑰][玫瑰][玫瑰]” 　　From顾茜。 　　“噗——” 　　安以源喷了。 　　什么情况？！听谁说的？！早生贵子是什么鬼啊顾茜同学？！ 　　千言万语无处诉说，安以源憋到内伤，不得不早退去解决这个神一般的误会……然后他发现自己被耍了。冷漠脸。 　　十分钟后。 　　被顾茜命名为“追爱大作战”——两个男生都在默默吐槽这个耻度爆表的名字——的微信群里，顾茜做出总结性发言：“也就是说，今年5月，哥你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庄锦，结果现在都11月了，整整半年，一点实质行动都没有？” 　　顾钦十分惭愧。 　　隔着屏幕，安以源也感受到了惭愧……不对，关他啥事啊？！ 　　顾茜：“蜗牛都比你快，呵呵。” 　　两个男生都没有说话。 　　他们仿佛看到一位女王的虚影，从顾茜妹子单薄的身体里冉冉升起，令人不由顶礼膜拜。 　　顾茜开始布置任务，“安哥，你既然要和庄锦一起在岛上待几个月，就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我知道你要学习，但在闲暇时注意一下庄锦不难吧？口头禅，性格，爱好，喜欢的吃的喝的玩的，喜欢的颜色动物运动，和谁关系好和谁有矛盾，有什么愿望，遇到了怎样的困难……资料能收集多少收集多少，没问题吧？” 　　安以源：“没问题。” 　　顾茜：“加油。这个时间安哥你在学习吧？去忙吧。” 　　安以源如蒙大赦，“嗯。” 　　想也知道，发小一定在承受妹妹的特别辅导，真是可怜可叹。 　　岛上的人愈发少了，普通配角的戏份已经拍完，步枪协会的友情参演者集体撤退，乐游等当初选择留下的演员也搭乘飞机回到国内，剩下的除了通过培训的10人外，就是常导以往合作愉快的老牌演员，而戏份也愈见难度。 　　一会要拍摄的，便是庄锦和聂浪的对手戏。 第95章 　　由于需要考虑成本, 拍戏时根据演员档期和天气状况等调整拍摄顺序是常有的事情，很难见到一部戏是从头到尾按照剧情发展顺序拍完的，尽管那样更有利于演员感情的积累。 　　常导已经尽力。 　　中途扑街的那批演员已经撤了，岛上的天气也基本不变，接下来的拍摄任务，几乎都是按照剧情发展来的。 　　在白烨“幸运”地被乔收入麾下后，就担任起了诱饵的职责。 　　不管他有多么不甘愿，都必须走在更容易被袭击的光明处引诱那些可能经过的猎物, 否则, 不等猎人的手枪瞄准自己, 乔便要拉着他再来一次轮盘。而被逼到极限的时候, 有些人，会爆发出连自己也惊讶的潜力。 　　目前要拍摄的便是男主乔带着自家乖巧的小诱饵狩猎，走在丛林中, 被某位衣冠楚楚的白人宾客偷袭的过程。无论白烨是否愿意, 英俊的脸庞、坚毅的表情和警惕的模样让他在宾客眼里像是只狡猾有攻击性的野兽, 而走在身边的乔，亚麻色微卷的发、怯怯的表情和更贴近白种人的深邃轮廓和白皙皮肤, 让他看起来像只懵懂无助的小羊羔，这无疑让白人更有亲切感, 也更感受不到威胁。 　　因此第一枪，宾客选择的是白烨。 　　致命的选择。 　　想着剧情，扮演白烨的李逸面无表情地看了庄锦一眼，尽管庄锦此时看起来又是温和无害的样子, 可和他搭戏不少次的李逸觉得，进入拍摄状态的乔并不是完全虚构出来的，而是组成庄锦这个人的一部分的体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本色演出。 　　这样真的不会精神分裂吗？ 　　李逸冷漠脸。 　　庄锦的进步肉眼可见。起初，他就没有犯过诸如被抢镜之类的错误，表达出的情感和动作有问题也能在被指出后的第一时间改正，明明是个新人，可在拍摄进展到现在，人们说起他是个新人时，再没有轻蔑的语气，而是含着赞叹佩服、羡慕嫉妒等情感。 　　原因无他，短短半个月后，和庄锦同框的演员基本都在拖他的后腿，没有被他拖后腿了的。 　　李逸算好的。 　　在庞彬和雷亚鸣纷纷向李逸请教秘诀时，李逸也是爱莫能助，因为和庄锦一样，他能在镜头前有如此表现，也是因为……本色演出。白烨对乔的感官，和李逸对庄锦的感官，微妙地重合。 　　从那次庄锦真的朝他开枪起。 　　心有余悸·李逸后来仔细确认过当时庄锦用的那把枪，确认那把枪可以装7颗子弹，而根据射击场的监控，装弹时庄锦装了6颗，在射出其中3颗后轮空时，直接给了李逸一次超越常规的体验…… 　　假如庄锦记错顺序或者枪出了什么故障…… 　　李逸每每想到这里，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莫名亢奋的状态，看向庄锦时，神色更是复杂难言。 　　这很好地契合了白烨的心态。 　　虽然被乔强硬组队，又担任危险的诱饵，可乔的枪法的确很棒，凭借这个策略，他们已成功地得到了一些战利品——两把手枪，一弹匣子弹，珍贵的食物和水。而乔也很慷慨地和他平分。 　　当乔用小天使的脸蛋甜蜜地微笑，还抱着白烨的胳膊撒娇的时候——反正白烨是这么理解的，白烨的心情转为类似爱恨交织的状态，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是又一次狩猎。 　　“Action！” 　　灯光布景到位，摄影正式开始。 　　演员上场。 　　树影婆娑，伸展出的枝桠在黑暗中如同夜的爪牙，可在白日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但魔鬼并非只在夜里出没。 　　在第一天晚上，乔和白烨遇到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宾客和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孩，前者被杀，被瓜分了全身上下的物品，包括手绢和指甲剪；后者则被迫交出了他的收获，一把有些炖的水果刀。 　　规则已形同虚设，想要冲出树林找老人要个说法的上流人士绝望地发现树林之外已被凶悍的狗群围住，而在稍远的地方，老人的保镖们占据着有利的位置，时刻瞄准着。 　　扩音设备将新的规则传播，老人的声音简洁明了： 　　树林里有通往中央别墅的道路，通过那条路来到我面前的，即是最后的、唯一的胜者。 　　抗议？ 　　不存在的。 　　在第一个人愤怒之下击伤一条狗，立刻被远来的一发子弹射杀时，所有人都认清了现实，他们放弃了不智的争斗，选择进入树林去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猎物，还有……刚刚仍是猎人的同伴。 　　此时此刻，和平是种再奢侈不过的愿望，每个人都孤立无援，更多的武器和食物意味着生命的延续，而最后的竞争者想必会是同样手握武器的宾客——既然如此，为何不先下手为强呢？ 　　多么讽刺，不久前大笑着击杀孩子们的宾客，开始自相残杀。 　　已是第二日。 　　剩余宾客数量：24，剩余孩童数量：13。 　　撒旦更青睐哪方，一目了然。 　　温暖的阳光照耀，乔懒洋洋地窝在选好的树下打盹，周围的树木高大却不密集，尽管是丛林深处，可仍然不那么安全。白烨警惕地坐着，保持随时可以动作的姿势，枪在腰上，手可以快速触到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不在手里嘛……因为没手了。 　　白烨在处理猎到的鸟儿，具体是什么鸟他不知道，反正应该可以吃。 　　岛上的生存条件太好，这鸟像家养的鸡一样肥，足够两人美美吃上一顿。他们不是没有别的食物，但方便携带的压缩饼干要留点备用，毕竟谁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这个该死的树林。 　　走出后又能怎么样？ 　　这里是海洋…… 　　白烨目光空茫地望向丛林深处，一时失神，呢喃道：“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这声音很小，但乔听见了。 　　温热的身体凑近了他，两只手臂搭上他的脖颈挂在他的脊背，这个姿势像是考拉抱树，可只要这双手有足够的力道，扭断一个人的脖子并不是难事。在这亲昵又危险的姿态下，乔轻快的声音响起：“你是监督徒？” 　　“不，”白烨否认道，“我只是路过了礼拜堂。” 　　路过到背下祷告词的地步？ 　　乔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音调不变，“看你的样子，是亚洲人吧？我听说耶稣在那儿的传教不太顺利。”乔的话语极具跳跃性，“我在纽约曼哈顿长大，这是第一次出国旅行，你呢？” 　　“你管这叫出国旅行？”白烨几乎被逗笑，“我也在美国长大，一个根本没人听说过的小镇，我的亚洲妈妈带着我在镇子之间跑来跑去，寻找她的爱情……等到我能自己谋生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扔下了我。” 　　“你爸爸呢？” 　　“不知道，我记忆里从没见过他。” 　　“酒鬼？赌徒？家暴狂？” 　　“真的不知道……问过妈妈，她说那段时间常去酒吧419，不清楚我具体是谁的孩子。” 　　“听起来真惨。” 　　乔用脑袋磨蹭着白烨的脖子，强行转移了话题，“这样的话，你的手艺应该不错吧？” 　　“……” 　　“难道你很希望我问你一些为什么不用英文名的话题？” 　　“不了，谢谢。” 　　烤肉的香味，引来了猎人。 　　意料之中。 　　尽管美国不支持禁枪，但要申请到合法枪支仍然艰难，白烨在岛上是第一次摸枪，由此可知他的枪法是何其外行。远程射击他基本是废的，只能靠乔……白烨合理推测，乔以往的经历不怎么单纯。 　　高效的射击。 　　信手而发，甚至没有瞄准。 　　人体应声倒下的声音在午后的树林里有些突兀，就像是乐曲进行到一半时突然断章，乔不快地撇了撇嘴，抬脚正要去收集战利品，却又停下脚步。枪支重新抬起，对准了在猎人之后出现的男孩，乔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滚开！” 　　像只豹子在低吼。 　　试图接近尸体的男孩吓得一个踉跄，“我……”他吞了吞口水，“我……” 　　长达10秒的沉默。 　　显而易见，他忘词了。 　　常导的脸色不由得沉下来，李逸开始思考自己练了N次终于像模像样的拔鸟毛手法，庄锦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在这NG的边缘，男孩的同伴赶了上来，两男一女，其中扮演肖森的聂浪眼睛一亮，热情地打招呼，“乔！” 　　肖森稍稍一看，迅速明了了此时的局势，拉着男孩远离了那具尸体，“你的。” 　　陈述句。 　　毫无疑问的意思。 　　乔的唇角勾起笑弧，点点头道：“白烨，你去。” 　　绝佳的选择。 　　白烨走上前去翻找物资，乔持着枪站在不远处，枪在手中转出了花样，这是作为一个老牌枪手无声的震慑，无论站姿、表情还是动作，乔都给人一种锋锐而危险的感觉，如同黑夜里雪亮的刀锋。 　　常导的风格是能拍长镜头就拍长镜头，李逸沉着而仔细地捡出了各种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像是一种示威。 　　女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能分我一点水吗？我很渴……” 　　“真巧，”乔笑嘻嘻道，“我也是。” 　　“Cut！” 　　常导从手边抄起剧本，想了想又放下，潘达迅速在师父手边放上一本《读者》，常导抓起精准一扔，雷亚鸣就被砸中了脑门——“只有一句话也能忘词！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比你强！不想演了直说！大把人能替！” 　　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雷亚鸣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其他人也没有多少同情的意思。 　　这个错误真心低级。 　　可在那一刹那，庄锦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他被吓住了……雷亚鸣偷眼去瞄庄锦，却见对方已经和聂浪许颜组成了一个小圈子，和谐得让人眼睛发痛。等下，李逸不在圈子里？雷亚鸣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 　　对于《狩猎游戏》这样的群像电影而言，除主角外，每个人的戏份都不是固定不变的：你演的好，激发了导演的灵感，没准就能得到加戏的待遇，相反，演的烂，导演觉得你拉低电影的档次，直接删掉你的镜头甚至戏份也并非不可能。 　　尤其是面对常导这样的独裁者。 　　很多导演在日常生活中平易近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的长辈，可到了片场，就会化身暴君。 　　因为得寸进尺的人实在太多。 　　人们总是这样，会被展现出来的外表欺骗，在常导的职业生涯中，不管他是默默无闻的小导演还是成为商业片领域的王，只要和蔼可亲，就一定会出岔子，总有那么几个白痴演员或经纪人以为他很好说话，进而提出各种不专业的要求，调档请假都不新鲜，还有NG多次不以为然的，参演了另一部同期电影跑去给那边跑宣传的……还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大人大量不会在乎。 　　常导都被气笑了。 　　都是贱的。 　　醒悟到这点后，常导放弃了温和长辈的人设，在片场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谁的面子都没用，一时间风气为之一清，常导也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眼见是拉不回来了。——老人家嘛，心里有气就发泄出来，不憋着挺好。健康。 　　潘达这样想着，默默地接过场务捡回来的《读者》。 　　常导骂完，喝了口水，宣布道：“先去吃饭，剩下的回来再拍。” 　　拍戏可不是朝九晚五，鉴于《狩猎游戏》的许多内容发生在晚上，演员们经常面临晚饭后上戏的情况，反正一天的拍摄时间不超过8小时，剧组会安排好。 　　晚饭时间。 　　庄锦发现看着自己的视线，愈发多了。 　　以往在这时候会偷瞄的，都是闻黛和查漾漾，后者更接近正大光明地看，在有人调侃时还能直接怼回去，这个直爽的妹子直言不讳，“我是在欣赏艺术，你这种没有艺术细胞的人是不会懂的！” 　　查漾漾毫不掩饰被庄锦吸粉的事实，在微博上说起也是大大方方，固然有人看不惯她的作风，但同样也涨了不少粉丝，不管起因为何，反正庄锦的这波热度她是蹭到了。 　　扯远了。 　　庄锦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观察，发现除了两位女士外，频频瞄着他的还有两位，安以源和雷亚鸣。对后者没什么兴趣，庄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以源身上：是顾钦和他说了什么吗？ 　　安以源再一次抬头看去的时候，就对上一双琥珀色眸子。 　　不夸张地说，他吓了一跳。 　　其实吧，观察收集资料什么的也不算见不得人的事情，脸皮厚的直接问都行，可不知道为啥，安以源就是特别慌，他扪心自问，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都活得特别坦荡吧。唉，钦钦，我为你可是牺牲大了啊。 　　假装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安以源换了个方法，盯着桌子看。 　　反正即使不看脸，他也能认出庄锦的手。 　　饭后，安以源往名字不想说的微信群里发出如下信息：“晚饭期间，庄锦伸筷子的次数：蒜条炒肉6，酸辣包菜3，红烧不认识鱼3，豆腐烧肉5……其他菜离得比较远，没夹。PS：盛了一碗海浪排骨汤。” 　　接到信息的顾钦：…… 　　可以的，很严谨。 　　——但还可以更严谨。 　　灵机一动走“用数据说话”路线的安以源畅想着小伙伴看到自己消息时惊呆的佩服神色，心满意足脸。不得不说安以源还是比较了解顾钦的，然而他这次装的逼必然要失败了，因为群里还有一个人……顾茜的回复是这样的：“蒜条炒肉夹得是肉还是蒜条？豆腐烧肉呢？鱼他更喜欢哪个部位，肚子尾巴还是头？” 　　安以源膝盖一软，给跪了。 　　顾茜秉持着传统路线，打一棒之后给了个甜枣，“这也是安哥给我的思路，安哥你还是很厉害的啊！” 　　尬甜。 　　安以源泪流满面。 　　顾茜似乎进入了某种奇妙的状态：“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哟！” 　　听起来和“皮卡丘，就决定是你了！”好像啊。失去斗志·安以源：“嗯……” 　　顾钦默默为发小点了根蜡烛。 第96章 　　吃完晚饭, 雷亚鸣看了看时间，离上戏还有一小时。 　　他想了想，准备去找李逸。 　　尽管和李逸同在星秀娱乐，但两人之前从未有过交集，即使这次进组同一部戏，也只有同剧组的交情而已，当真脆弱如浮沙。但感情这种东西嘛，有需求的一方总要主动才行, 不是吗？ 　　房门开着。 　　雷亚鸣打好的腹稿在看到房里的人时就没了用场, 因为李逸不在。 　　和李逸同房的许颜抬手打了个招呼, 调侃道：“路过？” 　　雷亚鸣镇定地点头, “嗯。” 　　丝毫没有做戏做全套的敬业——其实也没有发挥的余地，雷亚鸣转身就走，连两人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都没来得及欣赏。许颜遗憾地叹了口气。是的, 原本许颜和聂浪是室友, 在聂浪搬到庄锦那里后, 许颜就迎来了新室友李逸。和庄锦装傻充愣看李逸用各种方法遮掩不同，作为强迫症病友的许颜和李逸两人很快互相发现了对方的状态, 相视一笑，共创和谐。 　　总之他们处得挺好。 　　所以如果雷亚鸣多问一句李逸去哪了, 其实是可以得到答案的…… 　　李逸在厨房。 　　白烨的设定是个爸爸不见妈妈不爱的孩子，家务当然是一把好手，在荒岛上洗衣拖地之类的体现不出来，可烤肉这种必备技能总要会。为了拍戏, 李逸拜托厨房师傅帮忙，炮制鸡鸭等的时候叫他，他好跟在一边学。 　　好在电影不需要把每个步骤都展现出来，只需要在几个细节做做样子，李逸顺利地逃过了杀鸡这关——他真心觉得自己适应不了，只需要做些拔毛切开之类的事，反正中间的阶段不拍，到时剧组自然会用专业人士串好的鸡肉代替那只拍摄时被他糟蹋过的。 　　但这不是最后一次拍烤肉。 　　因此李逸仍在潜心学习，他觉得自己手特别生。 　　雷亚鸣找遍别墅的露台和附近一片区域，都没有看到李逸。这个时间不在散步纳凉，还能在干啥？！雷亚鸣非常不解。如热锅蚂蚁团团转的雷亚鸣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庞彬。彼时，庞彬正在努力刷一只狗的好感度。 　　电影里有几个镜头需要用到大量的狗演员，这些狗子就是搭乘着某趟飞机过来的。 　　我国进口的德国牧羊犬（别名德国黑背），都作为军犬培养，而不在役的德国黑背中，退下来都有军衔，由政府安排养老事宜，偶有被领养的，也都是部队系统内部消化，比如领队和他的搭档阿布。即使是安导，也没办法让很多德国黑背来拍戏，于是他找的是中国昆明犬……颜色最像德国牧羊犬的那种。 　　反正混在一起几乎没人能看得出。 　　庞彬能。 　　作为极少数人中的一个，庞彬可以认出同品种每一只狗的不同之处，或许正是因为看狗太犀利，看人的时候，他多少有点脸盲——以致于在雷亚鸣打过招呼后，庞彬看了半晌，才认出他是谁。 　　顺便说下，庞彬是看体型认的。 　　雷亚鸣身高体壮，肌肉分明，走的型男路线，常常拍摄露肉照满足粉丝，今年上半年出的写真集卖到脱销，可见大胸还是很有市场的。 　　由长相及性格，根据第一印象，人们纷纷认为雷亚鸣是那种硬汉型的人物，公司和经纪人给他安排的人设也是这样，无论是接戏还是节目，雷亚鸣都一直在加深公众对自己的这个印象，可实际上，他胆子不大。 　　虽然不至于怕蟑螂老鼠，但也就是平常男生的水准，遇到歹徒肯定不会冲上去搏斗的。可是，尽管有如此清醒的认知，但到底被吹捧多了遇不得挫折，在刚才的戏里被庄锦吓住，雷亚鸣有些恼羞成怒。 　　庞彬听完雷亚鸣的鼓动，抬了抬眼镜，苍白削瘦的脸看向他，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别有一番阴郁，“你的意思是说，想联合我压庄锦的戏？” 　　“嗯。” 　　庞彬的音色很清冷，听起来像是人工智能拟人版，有种缺乏感情的理智，“你最初想找的不是我。下午的戏最后一幕，是你和聂浪、闻黛、谢擎组成的队伍遇上庄锦和李逸，离我和庄锦遇到还早，你原本想找谁？聂浪不可能，他是庄锦的室友，看得出以前感情就不错；闻黛有可能，一件事情凡是同时牵涉到女人和爱情，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奇怪，但太不可控了，最好不用；谢擎不可能，他是安导直接找来的前辈，跟你不是一个层次；李逸……对了，他也是星秀的，还有个不省心的叔叔，你想找李逸？” 　　雷亚鸣：“……” 　　雷亚鸣献出了膝盖：“大佬求带！” 　　庞彬淡淡道：“李逸这时候应该在厨房，他是个很认真的人，会主动去学习能丰富角色设定的东西。” 　　雷亚鸣精神一振，说了声“多谢”就要走，突然又停下。刚才只是冲动，仔细想想，雷亚鸣发现自己并没有信心说服李逸，不过如果有了庞彬……雷亚鸣回转，“那个，你能帮我吗？” 　　“说服李逸？很难办到，不过如果你愿意给报酬的话，也不是不能试试。”没等雷亚鸣问多少钱，庞彬便好似猜到他要说什么，“我不要钱，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庞彬的目光落在雷亚鸣的胸部，探究的视线极富穿透力，“听说你有D，是真的吗？” 　　“……！！！” 　　“难道是C？” 　　“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哈哈。”妈呀！雷亚鸣突然想起庞彬之前演的角色不是科学怪人就是碎尸变态，最好的一次演的也是个法医，顿时浑身发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到达厨房。 　　上戏前10分钟，演员们自觉地到拍摄地点集合，李逸主动走到庄锦身边，在对方饶有兴致的神色下，酝酿了会儿才道：“我的经纪人之前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庄锦作疑惑状，“经纪人做错了事情让艺人来道歉……我是不是听反了？” 　　“你果然知道。” 　　李逸说了个肯定句，然后道，“你可能知道，李科是我叔叔，大部分时候他都挺好的，而且是向着我的……” 　　“然后呢？” 　　“……” 　　“好了，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报复。给你个忠告，即使向着你，猪队友的杀伤力也是很可怕的，小白。”化妆师已给庄锦补完了妆，少年感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上，神色和语调都带着轻快，“你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有动机也有能力告诉你的，似乎只有一个。” 　　李逸爽快得承认，“他想要联合我压你的戏。” 　　“你过河拆桥？” 　　“我说了谢谢。” 　　“很棒的逻辑。” 　　雷亚鸣：“……” 　　李逸和庄锦在聊什么？！为什么他们往这边看了？！为什么庄锦对我笑了？！不祥的预感。 　　“Action！” 　　雷亚鸣全身紧绷，斗志昂扬，像是要踏入战场的士兵。 　　然而并没有人鸟他。 　　庄锦和李逸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聂浪和闻黛都围着庄锦转，而谢擎则默默地履行着小透明的职责，表现得就像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畏畏缩缩、胆子都被吓破了，强忍着不哭出来已是极限。 　　“卡——！”常导这次丢了一本《意林合集》，稍微有点重，“雷亚鸣你怎么回事！你以为你是主角吗！情绪过分饱满，认识‘过分’这两个字吗！到底行不行你说句话！！” 　　“行！” 　　雷亚鸣灵机一动，看向场外的庞彬那双无端渗人的眸子，总感觉对方在看他的胸，整个人就像被浇了盆凉水，突然冷静下来。 　　“Action！” 　　幸存的孩子既然碰到，合作是再自然不过的发展。 　　然而，矛盾总是处处存在。 　　即使外有强敌，随时都面临着生命的威胁，仍然不能让孩子们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因为问题已经赤裸裸地摆在眼前：谁也不想饿肚子。乔拒绝分出属于己方的任何物资，除非有合适的东西交换。 　　肖森问：“什么是合适的东西？” 　　乔如实答道：“那要看你们有什么，我又需要什么了。” 　　尽管队友不完全赞同，但肖森仍然说服了他们，看得出，肖森在队伍里的威望很高，然而乔并不羡慕，在这样的境况下玩民主那一套，还带着拖油瓶，只会害死自己和身边的人。 　　在交换部分食物和水后，乔得到了一支打火机，一只能用的手电筒，一条长长的绳子，他仔细地检查过绳子的情况，兴致勃勃拉上了白烨：“我们去做陷阱吧！” 　　“现在？” 　　“现在。” 　　乔和白烨离开去忙陷阱的时候，闻黛扮演的许梅正小口小口地吃着烤肉，不发一言，而谢擎扮演的高中生郝志则在瑟瑟发抖，机械性地跟着吃了一点，雷亚鸣扮演的廖景跳得最欢，“肖森，你认识那个乔吗？” 　　“认识啊。” 　　“认识很久了？” 　　“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这种感觉。” 　　“？？？” 　　许梅咽下烤肉，打断了这发生在不同频道间的对话，“他们是在船上认识的。我们都是在船上认识的啊，对吧？”只不过，那时候太过混乱，许多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哀恸里，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 　　廖景看着火堆上剩下的烤肉，馋得直流口水，见肖森站起来去找乔，小声道：“如果我们现在拿着肉逃跑的话……” 　　许梅弱弱道：“你会死的。” 　　想到乔手里的枪，廖景打了个寒颤。 　　“我听到了。” 　　白烨的声音。他是被动作更麻利的肖森替换下来的——这在乔的光芒掩盖下被淡化的男子犹如露出獠牙的蛇，笑容却矜持又温和，“真遗憾，我听力比较好。想想看，如果把你们的对话告诉乔，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许梅缩成一团，“我、我没说什么……” 　　慌神的廖景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对，我……我其实也没说什么？想想又不犯法！” 　　“犯法？抱歉，我幻听了吗？在这座岛上，你跟我讲法律？！”白烨声音陡然提高，伴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表情却是冷酷的，“非常棒，相信乔会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的，我会转达你的意思……让我想想，你叫廖景。” 　　见他转身要走，廖景急得一个前扑拉住他的手臂，“别说！” 　　笑容再次回到白烨脸上。“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那么，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恍惚中，廖景明白了什么，他猛地睁大眼睛，“你和乔……” 　　“我们当然，是两个人啊。” 　　陷阱很好用。 　　用削尖的树枝和绳索制成的陷阱有着相当于投掷标枪的威力，尽管由于距离不够有所弱化，还有需要诱饵等种种不便，但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仍然抓到了一个猎人，重点：这是个活的。 　　白烨剧烈地喘息着，乔慢慢地拍着他的背，帮他调整呼吸，神情自然而柔和。 　　许梅有一瞬间很羡慕他们相处的氛围，但想到刚刚担任诱饵的白烨险些被子弹击中，是拿命在冒险吸引猎人，就抛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白烨的眼睛晦暗而深邃，明灭之间看不出任何情绪。 　　廖景在起劲地询问这个失去行动能力的猎人岛上的细节，作为被绑架的孩子，他们对很多事情都是一头雾水。 　　猎人的血肉之躯被洞穿，没有及时救治很可能会死亡，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点，嘲讽地笑着，“哈，告诉你们这些小羊羔？既然我都要死了，为什么要告诉你们？”猎人的声音阴沉，脸色狰狞，“我要你们一起死！” 　　乔流畅地从白烨腰上抽出水果刀，“你知道吗，这把刀很钝的。”乔蹲下来，用刀背拍了拍猎人的脸，冰凉的触感让人止不住战栗，“你猜猜看，用它割多少刀，你才会死？” 　　猎人的嘴很硬。 　　但当冰凉的触感沿着他的胸膛一路向下，来到某个脆弱的部位时，他猛地睁大眼睛叫了起来，“别！我说！” 　　真奇怪啊。 　　明明快要死了不是吗，还在乎那种东西……乔不解地眨了眨眼，而后笑起来，“要说实话哦，叔叔。” 　　“Cut！” 　　潘达一百零一次觉得乔这个角色很适合有虎牙。刚刚笑的那一下露出虎牙多棒！唉，真是遗憾。这个镜头并不复杂，常导审视片刻后纠正了两三个细节，又重拍了一遍，扮演落入陷阱猎人的演员苦逼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又看了看自己被N根尖锐树枝钉在地上的造型，生无可恋脸。 　　搞定这场，常导做了个小总结，主要表扬了庄锦和聂浪的配合，两人布置陷阱的手法真的很默契，即使练习过，能做到这个程度也很棒了。 　　下面要拍的是庞彬和许颜那边的戏份，他们的思路基本和乔这边一致，都是先抓一个知情者来了解情况。虽然没有乔那么狠，可有庞彬这个分析达人在，许颜等人仍然得到了很多信息。 　　庄锦搬了个椅子坐在旁边看着。 　　剧情进展到这里，幸存者们基本分为三队，乔、文斌（庞彬）、杜红（查漾漾）分别成为队伍的中心人物，而猎人们同样有所聚合，只不过，因为他们知晓规则，知道最终的胜者只有一个，彼此互相防备勾心斗角的程度深重…… 　　枪鸣不断。 　　按照剧本，第二夜过去，幸存宾客为15人，幸存孩童为10人。 　　这个统计，投射到电影里，在做的人当然是岛屿的主人，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如同观看一场盛大的表演，老者在树林的每个角落都洒下数量可观的摄像头和窃听器，实时地捕捉着岛屿的每一丝动静，漂亮能干的秘书们会把这些情况汇总展现在他的面前，让他不紧不慢地欣赏。 　　整座海岛犹如蛛网，每一根丝线的颤抖，都会被盘踞在中央的蜘蛛感知。 　　贪婪肥硕的老蜘蛛。 　　这个联想真让人不舒服。 　　唔，做点开心的事情吧。庄锦估算了一下国内的时间，给顾钦发了信息：“小钦，我怀疑安以源喜欢我。” 　　“……！！！” 　　顾钦差点没拿稳手机。深呼吸后，顾钦差不多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可仍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复，“怎么了？” 　　庄锦觉得自己似乎在玩一个角色扮演游戏。庄锦调整一下状态，打字道：“他一直在偷看我。” 　　顾钦：“……”这种事情该怎么解释呢……顾钦干巴巴地说了几句，重点强调安以源是异性恋，又许诺帮忙问问，而后迅速地迁怒了—— 　　顾钦把对话截图抛到名字不可说微信群里，屏息凝神，等待回应。 　　顾茜：“噗哈哈哈哈！有才！” 　　顾钦：“……”这样幸灾乐祸真的好吗？！ 　　你说安以源？ 　　学习期间，请勿打扰。 第97章 　　安以源是在回房以后发现微信消息的。 　　片场只有在拍摄时才很安静, 其余时候人声总是有些嘈杂，混合着夜晚的风在耳边掠过。因此没有感觉到手机的震动，也是很正常的。安以源发现传来消息的是顾茜建的群，随意点开—— 　　“靠！” 　　什么情况？！被指暗恋庄锦的佛系青年都佛不下去了，这种误会很可怕啊，安以源内心中立即想到了N个小说新闻中常见的狗血情节：多年发小因为喜欢上同一人反目成仇争风吃醋，最后要么形同陌路，要么挂一个, 和好如初的概率低得可怜…… 　　哦, 耽美文除外。 　　安以源被突然蹦出脑海的这个念头囧住。 　　蒂花之秀啊。 　　仔细看了看, 顾钦和顾茜其实都是相信他的, 而庄锦嘛……对于庄哥这样魅力值满点男女通吃的人来说，觉得自己暗恋他似乎也是合理怀疑……安以源失意体前屈。想也知道发小及其妹妹不会撤销自己的任务，那么, 要怎么才能在不让庄锦误会的前提下顺利观察对方？！ 　　安以源自认为想不出答案, 把这个问题发到群里, 去洗澡了。 　　岛上的天气相当于夏末秋初，温暖宜人, 凉爽的风环绕。海水转换淡水的技术成熟，不曾缺水, 安以源放松地洗了个淋浴出来，就看到顾家兄妹的讨论结果：在掩盖关键的前提下实话实说。 　　如果庄锦来问，直接说有朋友拜托，至于究竟是哪个朋友之类的打岔过去就好, 或者直说不能说也行。 　　安以源：…… 　　安以源认真地打字，“操作难度好像有点儿大啊。如果庄哥不来找我，只是很复杂地看着我怎么办？”安导不免想起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拍《等你的眼眸》时，他便为其内丰富的感情所震惊，想想那样一双眼睛总看着他…… 　　如果有媒体在这里，自己铁定会迅速蹿红，成为一些耸动新闻的主角。《震惊！庄锦的恋人竟是……》《豪门子弟至今无女男友的秘密》《“嫁”入豪门？压在庄锦头上的三座大山》 　　安以源扶额。 　　联想能力太丰富，有时候也很苦恼啊。 　　顾钦直言：“我有点想跟你决斗。” 　　安以源：果然蓝颜祸水。 　　顾茜终结话题：“枕头大战吗？” 　　顾钦&安以源：…… 　　神奇的打岔，怒气值清零。 　　过了这么段时间，顾钦的迁怒情绪早就消失，三个臭皮匠又讨论了半晌怎么解决目前遇到的困难，发现根本没法解决：只要安以源仍然需要收集庄锦的信息，这些就是必然是面对的情况，毕竟安以源只是个普通二代加新手导演，没有传说中用眼角余光看人的神技，而通过其他人——比如庄锦的室友打听消息，除了扩大“知情者”圈子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处。 　　顾茜一锤定音：“安哥你继续，哥，这都是你速度太慢的后果，等大哥回来，你好好约人一回弄点气氛，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表白，知道吗？”顾钦和顾茜一个在工商管理学院，一个在法学院，交流也是通过微信，顾茜直接发在群里，好让作战小分队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目前的情况，“即使失败也没关系，至少要让大哥知道你喜欢他，否则就要当一辈子兄弟朋友了。” 　　同样勾肩搭背或拥抱的亲密动作，在没说开前是兄弟是朋友间正常的肢体接触，买私人用品投喂食物是不见外，在需要帮忙的时候立即赶来是感情好……即使再怎么各种暗示，“义气”这个词能解释一切，我国自古代开始，男性之间的情谊就常常基得无法直视，可偏偏大家都正常地娶妻生子……所以吧，有些事情不说开，对方可能一辈子都感觉不到。 　　如果庄锦将顾钦始终定位在“兄弟”和“朋友”的关系上…… 　　起码要点一箱蜡烛吧。 　　顾钦沉吟良久，回应：“嗯，好的。” 　　“截图成功。”顾茜愉快地宣布，“如果你怂了，我就带着证据去找大哥。” 　　顾钦：…… 　　安以源：…… 　　这是逼上梁山啊！ 　　顾钦冷哼一声，气势十足地快速回复：“这有什么好怂的？别小看你哥！”其实顾钦心里有点虚。他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和看起来很有主意的妹妹说说轮船上和庄锦发生的事情，好推断一下庄锦的想法，可顾茜都鄙视他怂了，说了的话，岂不是会被嘲笑？ 　　想到可能被妹妹叫“顾怂怂”，顾钦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不，别说了吧？ 　　顾茜温柔道：“[捂嘴笑]嗯，我不会小看一个暗恋人半年都没行动的大少爷的。” 　　顾钦：不说了！！ 　　安以源摇了摇头，内心默背了一篇平心静气的经文，说了晚安，就爬上床睡觉了。不管怎么说，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只有好好休息才能有好的精神风貌，明天才能更高效地吸收知识啊。 　　佛系青年对这朴素的道理深以为然。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二年级X班·辅导员的怨念跨海而来：你逃课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啊？！ 　　安以源在梦中从容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翌日。 　　晴朗的天空和并不灼热的太阳总是让人有个好心情，常导买的这个岛的确很棒。庄锦醒来的时候，聂浪已洗漱完毕，一边换衣服一边催促：“快点快点，我约了阿布他们晨练的。” 　　庄锦掩着嘴唇打了个呵欠，眼睛里积蓄了些许泪水，“嗯。” 　　被聂浪拉着晨练，是和对方成为室友后的日常。 　　在了解到庄锦每天那几乎不存在的运动时间后，聂浪大为惊讶，并以远超健身卡销售的热情和专业给庄锦安利了种种坚持运动的好处和不坚持可能导致的后果，如果不是学习机绝对冷静科学地在一旁纠正，庄锦差点信了。 　　不过，重生以来，他的运动量的确少得可怜。 　　自我反省之余，庄锦在聂浪锲而不舍的怂恿下，最终答应了和对方组队晨练的要求，然后发现聂浪不仅约了自己，还约了阿布。 　　没错，正是领队那条德国黑背。 　　庄锦不想思考一人一狗是怎么达成共识的，总之聂浪很热情地给阿布和庄锦分别介绍了另一方，接着两人一狗就开始了晨间的慢跑……必须要说的是，狗和人的速度差太远，因此通常可见的情况是，阿布跑了一段兜个圈子回来归队，跟着跑一会儿远了又再回来…… 　　联想到这种狗最初是德国人用来牧羊的，庄锦内心有点小崩溃。 　　这是在撵羊吗？！ 　　如果有人录下这个视频发到网上……感觉面子要没了。 　　好在很快，晨跑的队伍扩大了。 　　被飞机运来的昆明犬们迅速和早早到来的阿布打成一片，于是每天清晨的画面变成两人群狗，阿布的动作也就不那么明显，再后来，对某条昆明犬非常有好感的庞彬为了刷亲密度，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常导吃完馒头白粥，坐在监控室里看着这吸引眼球的壮观画面，豪气道：“好个群狗奔腾！” 　　潘达提醒道：“里面有三个人。” 　　常导：“……” 　　我说了他们是狗吗？！常导又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在很多年前，常导是有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视的习惯的，直到他收了潘达这个弟子，深切地体会到这个习惯不利于养生……不是因为胃部消化之类科学分析，而是因为看到妙处时常导总会忍不住拍案叫绝，然后被徒弟咽得难受…… 　　心塞啊，老铁。 　　常导平心静气，暗暗思考有这个徒弟之后自己到底是减寿了还是增寿了这个千古难题，再次看向监控屏幕里的时候，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 　　雷亚鸣。 　　这小子在围观啥？！不好好演戏，瞎琢磨啥乱七八糟的呢？！常导指了指雷亚鸣的身影，“这小子，看眼神和庄锦有点不对付。”常导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唉，根本不是人的对手。” 　　潘达闻声知意：“您想减他的戏份？” 　　常导思考着：“其实他这个状态也不错，廖景和乔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潘达语气平静，“您当初不是说难得有个身材向欧美男人靠拢的中国演员，演技也还成，让他在里面打打酱油挺好的？” 　　常导：“……” 　　常导怔了会儿，“我是这么考虑的？！” 　　潘达点头。 　　靠着树干站着的雷亚鸣突然感觉一阵恶寒。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能够在这部电影里担任较为吃重的戏份，和自己的胸有关。 　　晨练结束，庄锦和聂浪都没有出汗，两人已习惯这个速度和时间，狗群在阿布的带领下去找领队的位置喝水，庞彬慢慢走了一段路才止步，额头见汗，扶着树不停喘息。聂浪友好地凑过来帮他拍背顺气，“要喝水吗？” 　　庄锦跟在聂浪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视线在某一时刻，突然和雷亚鸣的相遇，琥珀色的眼眸中盈满兴味，像是慢悠悠游走的大型食肉动物，对于一只敢于挑衅自己的食草动物的兴趣。 　　雷亚鸣差点后退一步。 　　如果不是身后就是树干的话。 　　定睛看去，庄锦早已转开视线，雷亚鸣握紧拳头：可恶，看不起我！ 第98章 　　这些天的拍摄, 可说是火花四溅。 　　NG多，但值得肯定的细节也多，常导痛并快乐着，平均每天花费两颗润喉药，才维持住自己暴君的作风咆哮完全场。 　　《狩猎游戏》里戏份比较重的演员，全是年轻人，像李逸这种出道5年的已经是资格最老的了，可以想象其他人都是什么样的……看看主演吧, 聂浪不说, 庄锦才踏入娱乐圈半年。 　　很多人歌颂少年青年这个群体, 说他们是国家的未来, 他们的身上承载着一个民族的荣光，这些都没错，而常导看中这些演员也是因为他们各有各的特色并且很有可塑性, 但年轻群体到底还是有一个普遍的毛病：不够稳。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 状态容易波动。 　　那些影帝影后, 心如止水老司机，一幕戏拍十遍, 十遍都是一样的效果，可能不那么惊艳, 但满分100的时候他们是能拿90的，而且次次上90，而年轻人呢？同样的戏拍十遍，夸张的能跟你来十个不重样的效果, 分数如过山车忽上忽下，一下子徘徊在及格线下跟你来个59，一下子来个91，撞上他情感充沛状态爆棚的时候，能跟你飙到120！ 　　找谁说理去？！ 　　雷亚鸣就是这样一个选手。 　　常导看这个家伙从不顺眼到发现优点，只花了不到24小时。而有一点难得可贵的是，在雷亚鸣飙车过百码的时候，能把别人也带入戏，甚至能让明明资历最小偏偏稳得犹如老司机的庄锦也跟着往上波动，这无疑是个好现象。 　　于是常导想了想，调整了几场戏的拍摄顺序，先把廖景和乔对峙的那场火星四溅的搞定了。 　　当然，演员是不能惯着的，搞定这场，其他还是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来，并且因为觉得雷亚鸣是个好苗子，常导骂得更狠了。 　　没错，在老爷子的思维里，肯管你是关心你的表现，如果懒得理你不想管你死活，那无所谓，你能过得去就让你得过且过混吃等死。 　　至于雷亚鸣能不能理解这种关心，常导并不在意。 　　常茂华坐在片场旁的阔叶树下，惬意地吹着拂过海面又到达彼处的风，看着场中的几个演员，随意地分析着他们的关系。有人认为能干黑客这行的智商都比普通人高，常茂华没统计过，不过他的确认为自己是比较聪明的。 　　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常茂华看向蹲在场记旁边像个实习小弟的安以源，注意到安以源又在看庄锦。 　　想也知道，商二代们的课程里没有如何不引人注目地长久观察别人这一项，即使有也是少有人上的选修课，对于安以源这个连工商管理都不好好学跑去入坑导演的家伙，更别提了。 　　尽管安以源很想假装是不经意间看到，但他的演技一言难尽，这里随便抓个演员都比他强，因此他老在瞄庄锦这件事，在岛上已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 　　估计也就本人不知道吧。 　　不对，可能安以源自己也知道，不过他佛了……吧。 　　剧组中场休息时，常茂华戳了戳小伙伴的肩膀，“谁看上庄锦了？” 　　安以源反应三秒，“……啥？！” 　　常茂华兴致勃勃地讲着自己的推理，“你知道这岛上有很多我制作的小玩意，所以有的时候某些人聊天的声音大了一点，我就不小心听到了，”说完这充满槽点的叙述，常茂华接着道，“很多人觉得你对庄锦爱在心头口难开，还有人说你已经私底下偷偷表白但是被拒绝了念念不忘，当然还是比较曲折的说你喜欢的那个人男神是庄锦……”看着小伙伴的脸，常茂华换了口气，“我才不会这么以为。” 　　“哦。” 　　单字。降半调。高冷大神范。 　　常茂华伸胳膊搂住他，“你都快出家了，还能被美色吸引？早不吸引晚不吸引突然开窍？逻辑不通。当然爱情这玩意儿不讲逻辑，可我不信。我觉得吧，肯定是有谁看你近水楼台，拜托你收集庄锦的资料，对吧？” 　　安以源刮目相看脸。 　　面对面聊天最大的好处在于，即使对方不说话，也可以根据聊天对象的表情确定自己的猜测，只要对方不是先天性面瘫也没有整容到脸部肌肉僵死。常茂华得意道：“这个人肯定是庄锦的爱慕者，说不定等庄锦回国就要发起攻势，而能够拜托到你头上还让你尽心尽力的人其实不多……” 　　看着小伙伴那越来越为自己折服的表情，常茂华的心情就像是大夏天喝了一杯冰西瓜汁那么爽，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来延缓高潮到来的时间，最终意犹未尽道：“一定是茜茜妹子对不对？” 　　“……” 　　“…………” 　　“………………” 　　安以源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哦，小伙伴是为了衬托场景暂时精分出来的。 　　操作这么骚的吗？！走了99步，在离真相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一个酷炫的漂移直接栽到沟里？！这条沟还特么深得就像无底洞？！经验主义害死人啊。这都是因为传统的观念里总是男女结合，局限了大伙的思维，给想象蒙上了层透明的天花板…… 　　安以源揉了揉耳朵，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收敛了一下自己脸上控制不住要冒出来的佛光——以免被常茂华察觉他在坑人，面无表情道：“你猜错了。” 　　常茂华选择不信。 　　“我知道你要保密，但我们谁跟谁啊，对吧？” 　　“呵呵。” 　　“其实在周家的船上，我就看出茜茜妹子对庄锦的态度不一般了。” 　　“呵呵。” 　　“连舒阿姨都主动叫庄锦坐到他们那桌去，你说舒阿姨顾叔叔他们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呵呵。” 　　安以源表示，不跟能把亲生兄妹点到鸳鸯谱上的奇葩说话。 　　佛系青年切换到油盐不进状态，常茂华努力撩了几次都没有反应，眼见天已被聊成半死不活的状态，消停两秒换话题感叹起来，“好无聊啊，没有什么好玩的，这里的网络设备不够坚挺，我都没法随便浪了……” 　　“那你回国啊。” 　　“我不是陪你吗？” 　　“不用你陪。” 　　“没良心。” 　　安以源知道常茂华是来辅助二爷爷拍电影的，算个技术顾问，在拍完技术环节之前根本走不开，常茂华自己也知道这点，可男生无聊的时候，随口扯淡是常有的事情，虽然内容听起来很Gay，但其实没人放在心上。 　　聊着聊着，常茂华说起他在黑客论坛看到的帖子，关于幽灵黑客的。 　　这是今年在网络留下痕迹的黑客，但他的痕迹也留的非常浅淡，因为被称为幽灵，另外，这位虽然在专业能力上Carry全场令众同行惊艳膜拜，但却有时候会犯一些比较低级的错误，充满违和感，有人甚至猜测他是在一个隔绝人类社会的封闭空间里独自长大的。 　　有趣的是，这性别年龄人种等所有资料都不祥的新冒头黑客代号是“tan90°”，其意为“不存在的”。 　　安以源一怔。 　　本以为只是听个八卦，没想到还能听到和自己有关系的事情……9月底安以源在刚搬家的庄锦那里做客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被称为小蜜蜂二号的清洁机器人，当时他提出想买专利，庄锦说专利在一个黑客朋友手里，会帮他联系。 　　然后在一个既不月黑也不风高的白天，很普通的日子，安以源在山林市的家中玩电脑的时候，屏幕一黑，又一亮，tan90°联系了他，像模像样地谈了一番使用专利的各种细节…… 　　这种事情搁别人身上估计要好奇心爆棚几天睡不着觉，最不济也会跟庄锦唠叨几句，安以源呢？日子该过过，按照正常流程处理完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等下。 　　这么说来，庄锦只是一个演员加炒股大佬那么简单吗？太费脑子，果然还是交给顾钦去烦恼吧。 　　中州市。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12月，气温已经很明显地降下来，即使在寝室里，顾钦也穿上了线衫。现在，是冬季。作为一只猫咪，白雪在这个季节里喜欢窝在温暖的地方，比如笔记本电脑键盘。此时，它懒洋洋地趴在微热的巧克力键盘上，前肢收拢在腹下，后肢和尾巴平行着放，由于身材保持良好，没有摊成一张猫饼，这种没有骨头的造型，也许该叫……猫蛇？ 　　把猫抱起来放在怀里，白雪不适应地蹭了蹭，可能是感觉到了人体的热量，乖乖地不动了。 　　按理说，冬日可以待在温暖的室内且有猫在怀，已经是人生赢家的节奏，可顾钦的心情却并不美妙。 　　只有一个人住的宿舍显得大而空旷，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想的东西总是会有点多，尤其是一个正处在暗恋和明恋交界点阶段的人。 　　对于安以源那条猜测庄锦身份的消息，顾钦没有理会，在他看来，庄锦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附加的那些身份，有没有都无所谓，等那种影响能来到身边再说，当务之急是追人。 　　书桌上，有顾钦打印出来的几份计划书，颇有厚度，全是顾钦参考经典约会和表白场景后自己构思出来的。 　　画风清奇。 　　不过那些都不是这个月的事情。 　　顾钦挪开猫要看的，是狩猎游戏官微的更新。 第99章 　　有大V怀疑, 负责维护官微的人可能在拍卖行干过。 　　在安排拍卖品的顺序时，首先来个价值高的炒热气氛，然后按照价值从低到高老老实实开始卖，最后再上压轴的……这个顺序的安排真的是相当科学，具有艺术的几何的人性的美感…… 　　看到这种扯淡微博下面居然有上万个赞，你就知道眼睁睁地看着狩猎游戏官微先放含金量极高类似预告片的花絮后，再放几个星期定妆照的网民们是什么心情了。 　　不是说照片不好看，可不够啊！已经被撑大了肠胃能吃10份东西, 结果每次只给3份, 未免太过分了吧！ 　　很多姑娘减肥失败的原因就在这里, 食量涨起来就很难落回去。 　　咳咳, 扯远了。 　　总之，在众网友打滚卖萌饥渴地喊着还要时，不知官微是终于良心发现还是原本就这样安排, 花絮千呼万唤始出来, 上周出的是庄锦和聂浪的, 花絮中两人的默契好得隔着屏幕都能辐射到每个看到的人，由此诞生出了锦浪CP, 当然也有叫庄聂聂庄庄浪聂锦CP的，反正都一个意思；而这次出的嘛…… 　　在看视频之前, 顾钦先点开了评论。 　　“啊啊啊是不是摸到胸了！手感如何！呜呜呜比我这个正宗的妹子还大，怀疑人生嘤嘤嘤” 　　“基情满满！” 　　“最后到底如何？被抓到了吗？被发现了吗？啊啊啊啊睡不着觉！” 　　“亚鸣男神不要死啊！” 　　“发图不留种……” 　　“求太太产量！饿到面黄肌瘦！” 　　“锦浪党头顶青天！” 　　“不行了，我要入坑锦鸣……囚禁Play可以有，相爱相杀也好带感啊！” 　　“我庄总攻！” 　　“现在男人的胸这么吃香了吗[胡巴目瞪口呆.jpg], 我只喜欢美队的[doge]” 　　“讲真，我感觉这个情节过去亚鸣就领便当了……” 　　“为啥全放庄锦，漾漾女神呢？！” 　　“好希望来一场擦♂枪♂走♂火” 　　“鲤鱼鲤鱼！我们要鲤鱼！”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求反转！” 　　“感觉这个世界都要被BL占领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陈独秀没来吗？” 　　“欢迎同好加入，论坛锦鲤の小窝，地址www.jjwxc.net，到人数了需要邀请码，现在开放注册，现在开放注册，现在开放注册！来吧妹儿们！[伸个懒腰都是爱你的形状.jpg]” 　　顾钦：“……” 　　呵呵，果然。 　　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 　　鬼知道为什么，庄锦的CP粉遍地都是，胡乱拉郎配的就不说了，在影片里同时出现还有对手戏的更加，花絮一出那些CP党就像是找到了某种切实可靠的证据一样欢庆，壮大的同时到处送祝福撒糖，搞得像是恋爱长跑的两人终于出柜在一起一样。 　　顾钦面无表情脸。 　　他按下了视频的播放键。 　　花絮里虽然有其他人的身影，但侧重点显然是庄锦和雷亚鸣的戏份，无论是后者的各种阻扰还是前者漫不经心的模样，都演的很是入戏，如果在电影院的环境里，观众肯定会忘掉演员本身，全心投入角色里吧？ 　　在庄锦踏上演员的道路时，顾钦也了解了些这方面的知识，比如演员的派别分为表现和方法两个。 　　视频里的两人显然都是方法派，属于自己等于角色的情况，这一幕火花四溅，是队伍在足以威胁性命的机关之中失散，乔和廖景共处一室，在没有其他人来打扰的时候，在神经绷紧的情境下，廖景终究没有忍住，和乔大打出手，肆意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他当然不是乔的对手。 　　被亚麻色短发的少年按在地上，四肢都被折断，仿佛察觉到死神的气息，方才暴怒的青年平静下来，茫然地喘着气。 　　空气湿热而灼闷，狭窄的空间中只有两个人，而他们正在岛屿中央的豪华别墅里，正通关重重机关前往那渺茫生机的所在之处……在这种情况下，受到这样的重创，再没有翻盘的可能。 　　似乎终于意识到这点，廖景低低地笑起来，声音在室内回荡，喉结上下滚动，健美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会自然地吸引人们的目光。 　　乔没有搭理。 　　在确定廖景没有余力反击之后，乔就开始寻找能够让他离开这里的机关或道具之类，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冷静而理智。 　　“我是不是死定了？” 　　“没想到，死前身边的人是你。” 　　“我讨厌你。” 　　“你的笑容，你的身手，你的态度……都很讨厌。其实没什么理由，只是嫉妒吧，你明明比我小，可比我优秀这么多……雄性的领地意识？我可不是那种靠着撒尿圈地盘的野兽。” 　　“你在听吗？” 　　虚弱的声音冰冷地回响。 　　“我真的要死了，你就不能假装是个神父，听我最后的告解吗？” 　　不知道具体哪句打动了乔，或者对方只是没有暂时没有找到离开的方法而有了心情来听他的话，乔回到了廖景身边，抚上他的胸膛。乔在搜身。快速而有效。从廖景的身上找出几块锋利的碎石片和一把小巧的刀片，乔将锋利的刀刃靠近青年的脖颈，“要我帮你解脱吗？” 　　少年说这句话的表情，莫名有些肃穆。 　　如同在教堂里的神职人员。 　　窄小的室内突现光明，那一刹那，仿佛有无色的羽翼在少年身后浮现，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视频结束。 　　不可否认，花絮非常精美，而正片肯定更让人期待，常导不愧是圈子顶端的大佬，花絮的水平，就比很多上映电影都要强。顾钦从欣赏了一场好影片的N分之一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又不免想到了新出炉的CP，心情再次不美妙起来。 　　顾钦输入地址，进入论坛锦鲤の小窝，这是个大型论坛下属的子论坛，有漫画小说之类资源交流的，也有真人衍生的等等，而庄锦的这个子论坛，就归属于真人衍生。庄锦的论坛在很早之前就有了，大概在庄锦的粉丝团初具规模的时候就存在，那是对于顾钦来说最好的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候，庄锦在娱乐圈里根本没有暧昧对象，绯闻没炒过，曝光也少，而唯一一次疑似有CP的情况，就是包养门。 　　是的。 　　当时的主流是锦钦CP。 　　在发现喜欢上庄锦后，学霸顾钦自然了解过相关知识，诸如1和0，攻和受，ABO世界观，比较出名的漫画和里面的CP……但他当时没发现这个论坛。 　　如果顾钦是在那时候发现论坛的，他的关注点想必是为什么庄锦的名字总是出现在自己前面这个问题，从而发现自己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受，可现在……和生不逢时有那么点儿像，总之顾钦是在上周知道这个论坛的，没错，就是庄锦和聂浪的CP粉漫天飞的时候，顾钦把论坛里的帖子浏览了一遍，不是广告贴当然不需要挂羊头卖狗肉，每个帖子的标题都直指向主题，因此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事情发展的轨迹…… 　　从最开始数量稀少的锦钦CP开始，紧接着又有了锦漾CP（庄锦X查漾漾）和锦黛CP（庄锦X闻黛）——没错这不是个单纯的BL论坛，而是各种性向都吃的，再跟着就出现了锦逸、锦浪和锦鸣…… 　　归纳一下，按照顺序，激发这些配对的事件分别是包养门庄锦搬家顾钦接人、查漾漾把和庄锦的合影放上微博高调宣布被圈粉、闻黛同样放了一张、各种定妆照同框和这两个星期以来花絮的轮番上场。 　　顾钦脸色阴沉。 　　这种情况根本没什么措施好采取的，毕竟不是有人针对而是网民自发，人家萌什么你也要管就不好了，而庄锦因为职业原因，肯定是会和其他演员发生一些在粉丝眼里十分暧昧的事情的，这种现象根本没办法禁止。 　　堵不如疏。 　　可是怎么做？ 　　庄锦远在南太平洋，他又不能飞过去和对方来个同框，何况岛上也没有媒体，如果特地跑去来张合影或者录个视频然后自己发到网上……这是有病有病还是有病？——勉强算相思病吧。 　　顾钦叹了口气。 　　他打开微信，给庄锦发了一句废话，“在？” 　　庄锦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移动信号能覆盖到南太平洋的小岛，想也知道这里面费了多大力气，而在这样高的成本砸出去之后，换来的就是让人恨不得卖肾的话费——但庄锦和顾钦本质上都是不在乎这些钱的人。 　　顾钦犹豫几秒，调整心情接起电话。 　　有十几秒，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寝室里很安静。 　　顾钦凝神细听，仿佛可以听见跨过半个地球而来的涛声和风吹在树叶上的细小声音，偶有海鸟啼鸣，声音高亢而清亮……顾钦分不清是幻觉还是自己真的听到了这些，直到庄锦的声音响起。 　　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小钦，你是不是在生气？” 　　“……” 　　“听安以源说，你特别讨厌网上那些乱点鸳鸯……和鸳鸳谱的人？”这个造出来的词显然戳到了庄锦的笑点，青年的声音柔和下来，像是岁月的陈酿，却又浸润着井水的甘甜。 　　顾钦沉迷了一会儿，才否认道：“我只是不赞同。”顾氏地产的继承人拿出在会议上发表观点的态度，套上精英模板一本正经道，“这种行为不触犯法律，甚至也不触犯道德，但对当事人……” 　　庄锦忍俊不禁。 　　这种从CP粉讲到网络暴力，从娱乐至上讲到青少年教育国家精神文明建设，又硬扯到火箭发射宇航站维护的本领，以前他只在电视上的专家那里见识过。 　　不过到底还是不同的。 　　起码那些专家的发言，只让他想睡觉，而顾钦的话语，无论是什么内容，他都想一直听下去。 　　庄锦正在和学习机交谈：[让锦钦CP重新占上风的方法里，有没有不需要我本人出面的？]如果庄锦此时发个微博和顾钦秀一波恩爱，当然能在很大程度上扭转此时的局面，可这样太明显了。 　　就和顾钦此时滔滔不绝的言语一样明显。 　　在顾钦终于醒悟到自己行为失常想要猛踩刹车的时候，学习机已完成了它所计算出的最优措施，庄锦悠然道：“小钦，没想到你这么在乎。” 　　顾钦：“……” 　　求时光倒流！ 　　庄锦的语气很自然，“我先拍戏，等会儿我去你说的那个论坛看看。” 　　电话挂断。 　　庄锦悠闲地数着时间，顺便上网看了看学习机的所谓最优措施。长达1分钟的沉默后，青年露出了圣洁的微笑。 　　只见锦鲤の小窝论坛里，已被数不清的锦钦（高H）文刷屏……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锦钦股涨了。 　　顾钦：……等下，我突然觉得CP粉挺好的。 　　学习机的神助攻→_→ 　　粮才是壮大CP的利器。 第100章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听庄锦说他要先拍戏再去论坛看看, 电话挂断后的顾钦忍不住去想庄锦看到粉丝们给他和许多人组CP，还煞有介事地写过不少同人文是什么感觉，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顾钦要被自己刚才的蠢话羞死。 　　没话找话也不是这种表现啊！ 　　不知道庄锦在那边是什么脸色…… 　　顾钦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烫，肯定红了。 　　“喵？” 　　低头摸脸的顾钦对上双好奇的猫咪眼睛，尽管白雪是动物不是人，此时抬头瞧他的样子依然让顾钦不自在得厉害，连忙给白雪挠下巴, 换取它的注意力转移。很快, 白雪眯起眼睛, 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重新趴了回去。 　　顾钦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神游了会儿，尤其被猫坐着不太好动, 神游结束后仍在上网。 　　笔电浏览器打开了两个界面, 一个是微博一个是论坛, 顾钦刷新了一下微博，没见到有什么新鲜事, 顺手又刷新了一下论坛…… 　　？？？ 　　顾钦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不久前出现在首页, 还是庄锦雷亚鸣同框的截图，偶尔也有庄锦聂浪的，间或夹杂着几篇单纯表白的帖子和网友们自己瞎写的同人文，顾钦点了几篇好, 质量不一，落差可谓飞流直下三千尺吧，可能有些小学生都在写。 　　这到底是追星这个行为的魅力，还是说庄锦的CP情况真的来了个全民关注？ 　　半小时前，顾钦是以冷静冷淡冷漠的心态去看这些东西的，但此时他做不到了。 　　为什么全是锦钦的文？！ 　　第一眼看，顾钦以为自己看错，到现在真的看清了，才定定神，进入一篇被人工置顶上来的主题帖。 　　镇楼图是庄锦在《等你的眼眸》里的剧照，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中蕴着深情，尤为惑人，而在2楼，发帖人清纯而不做作地发了一辆到达秋名山的车，顾钦匆匆瞄了瞄大概的内容，尽管车后半部分的描写不是那么详细，进入了半意识流的形式，但氛围衬托得很棒，即使以顾钦的欣赏水平，也不得不承认这篇文的流畅和优美。 　　顾钦倒回去看了一眼标题。 　　《锦钦：禁断之恋（高H慎）》。 　　可谓简单粗暴吸引眼球。 　　在看正文前，顾钦先看了看下面的评论： 　　“LZ好人一生平安！” 　　“啊啊啊啊好棒！一本满足！” 　　“竟然连一个词也没屏蔽！老司机带带我！” 　　“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我已经把车门焊死了，谁也别想下去！！” 　　“滴，学生卡。” 　　“滴，老阿姨卡。” 　　“原地爆炸，幸福地转圈圈~” 　　“表白我庄！” 　　“红、红烧肉！多么纯正的味道啊！味道在舌头上炸开，浓郁鲜美的汤汁让人仿佛置身冲浪板，能将一道普普通通的菜肴烧制到这种地步……这一定是四川菊下楼出品的对不对？！” 　　“顾小钦萌炸！捏脸！” 　　“LS你是一边旋转一边爆炸的吗？” 　　“谢太太！” 　　“刺激！在地铁上看颜色文！” 　　“好吃！求更多！(﹃)” 　　“啊，我真是个善变的女人，又回到了锦钦坑里……” 　　“超喜欢这种骨科的，太太我关注你了，请不要大意地用肉砸晕我吧！” 　　开车之类的词，顾钦也是懂的，有时候你在网上混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变得不那么纯洁。很多人从村通网、被人说声宝贝儿都能不自在的小萌新到骚话连篇的老司机，只经历了不到一个月，可见网络的影响力之大。 　　看到全是好评，顾钦有些好奇地把2楼的内容看完，然后……他起反应了。 　　的确是香艳而不露骨——不过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为什么看着庄锦对自己这样又那样的描述会有反应？！而且好像比以前幻想自己将庄锦压在身下肆意妄为的时候还要更强烈…… 　　是文字的原因吧。 　　顾钦勉强冷静地想。 　　“喵？” 　　贴着主人小腹趴着的白雪突然觉得有点烙，好像有某个东西翘了起来，让自己的坐垫变得有些不平，它奇怪地喵了声，懒洋洋不愿意动，可那种不平却越来越明显—— 　　作为一只被原主人抛弃又被新主人收养，大部分时候都是温顺家猫的狮子猫，白雪没有像那些好奇心旺盛爪子锋利脾气差的野猫一样，二话不说给那奇怪的东西一爪子，而是以踩奶的姿势推了推主人并不软绵绵的腹部，慢悠悠地挪了挪位置喵喵叫。 　　顾钦：“……” 　　顾钦整个人看皮肤可能有三分熟，捂脸道：“对不起……” 　　“喵？”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容易受到影响的某处暂时安静下来，顾钦把猫放到床上，烧了热水灌到热水袋里，用毛巾包裹着放在猫身边，看着白雪窝过去盘好，这才松了口气。 　　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就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顾钦退出帖子，赫然发现这篇同人已经不是置顶帖了，只在第一页的末尾，被几十个后来者居上，而这些挂在前面的帖子，无论取名为何，都有个括号里面写着高h，肉香，有肉等字样…… 　　不管素菜有多营养，喜欢荤菜的到底是大多数。 　　看不看呢？ 　　顾钦的视线在一众帖子间徘徊不去，他先是点了几次下一页，看到前几页都是锦钦的文和照片和视频之类，偶尔有庄锦和别人的，都属于万红丛中一点绿的模样，并不十分引人注目。 　　莫名有点开心。 　　这些新出现的帖子差不多是同时被发上来的，想也知道不是巧合，发帖人不同，在论坛里的等级也不同……是个同好组织？看起来像是支持锦钦CP的那种，约好一个时间大家一起发资源…… 　　顾钦心里美滋滋。 　　等到下腹的火差不多冷却，顾钦有点开一篇《锦钦：你是我的小狼狗（无肉不欢）》，看了起来。 　　15分钟后，顾钦又有反应了。 　　这样不行。 　　顾钦怀疑他要憋坏。 　　没有办法，去卫生间让左姑娘和右姑娘帮了忙，顾钦决定暂时不要碰首页的帖子，翻了几页，看到锦钦帖子快要消失的地方，点了个《锦钦：啦啦啦来抓我呀，抓到就给你……》的标题进去。 　　LZ走的是爆笑风格，以各种生活趣事为主脉络，没有肉，但是有些污，是不需要直接上肉的。 　　“骚话连篇2333” 　　“突然很想认识一下现实中的LZ”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呼噜呼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妖妖灵吗？这里有人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蚂蚁花呗，你们管不管？！” 　　“在办公室发出杠铃一样的笑声，我是不是要凉了_(:з」∠)_” 　　“小姐姐求勾搭！小哥哥求勾搭！” 　　“来呀加个企鹅呀！欺凌巴斯妖妖XXX” 　　“2333，第一次OOC得这么爽，我这是什么心态……” 　　“霸道色气满满庄总裁X炸毛要面子爱脸红顾小兔子，可以可以。”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嘎嘎嘎嘎。假装@顾钦V，顾小钦你怎么看？” 　　用眼睛看。 　　顾钦专挑清水的点进去，发现这些文几乎将能写的梗都写了个遍，文章有长有短，文笔不提，脑洞差异巨大，前一秒还在机甲上为地球而战，下一秒就被陷害扔到地下拳赛……水平不一。 　　雷文挺多的。 　　心态持续美滋滋的顾钦非常宽容，几个小时过去，一直徜徉在锦钦繁荣中的顾钦总算眼睛离开屏幕，去阳台远眺一会回来，刷新了一下微博，赫然发现狩猎手游官微新发的花絮下方，有不少人在自发地安利论坛，主题就是肉和肉和肉—— 　　还拉到了挺多人。 　　在顾钦看不到的地方，当然也有企鹅群贴吧等地在流传这个消息，大伙纷纷怀着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和谐神兽的敬畏看起来，还有的在截图和复制，各显神通，齐心协力地想稳住这一波。 　　相关的群趁此机会开始招人。 　　锦钦党吃饱喝足，又有了深厚的革命——好吧人生四大铁最后一铁的变种的——友谊牵绊，当即纷纷壮大。 　　在学习机的大数据统计中，其他都是虚的，只是粮才是壮大CP的利器。 　　电影官微放的花絮，在那些站了CP的人眼里，无疑便是一种“粮”，而且由于是真人拍摄互动，能够给粉丝更多更具体的联想，相比之下，文章段子图片这些都要差些，但加了H，又不一样。 　　净网太厉害是会反弹的。 　　顾钦独自待在寝室，心情愉快地潜水看着锦鲤企鹅群里的对话，浑然不觉自己忘记了什么，直到庄锦的微信发过来：“我去看了一下那个论坛。粉丝的想象力很丰富，我什么时候把红酒灌到你那里了，嗯？” 　　“……！！！” 　　顾钦面红耳赤。 　　庄锦似乎根本不觉得这种羞耻Play应该避讳，而是保持着正常的打字速度，很快又发了一行字过来，“而且总有常识错误，进入人体的精液根本不是滚烫的……” 　　顾钦突然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 　　凉了。 　　总感觉要神展开。 　　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顾钦掩耳盗铃地选择撤回，祈祷庄锦那一下恰好被什么事情分了神没看到，可这显然是不实际的，于是他接着看到了这样的回复：“你不信的话，等我回去试试？” 　　试试什么？怎么试试？我们俩试？ 　　顾钦想下楼跑圈。 　　脚步抬起又落下，在穿衣镜里看到自己涨红的脸，顾钦选择把话题往安全点的地方带，言不由衷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前面联系过你之后，就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乱配对的文……” 　　“那说不定这次之后，会出现新的？”庄锦这样回复，又道，“我觉得挺好的。” 　　是吗。 　　即使庄锦不在身边，这也不是视频或语音通话，但只要想想庄锦此时或许有的表情和语气，顾钦就不由自主地全身温度上升，隐隐预感到了庄锦接下来的话……果然。“如果一定要有CP的话，是小钦最好了。” 　　很暧昧的话语。 　　普通的温柔吗？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恍惚间，顾钦都觉得他们好像两情相悦。 　　不不不，不要太乐观。 　　庄锦发了个视频通话的请求过来，顾钦停顿几秒，看了看镜子，觉得自己这个状态真的不能被看见，只好忍痛拒绝，表示有事要出门。这个谎的后遗症就是庄锦体贴地表示不打扰，让这次交流很快结束了，顾钦又看了微信几遍，截图收藏在手机里，没有发给顾茜看的意思。 　　这属于个人隐私。 　　顾钦又刷新了一遍论坛。 　　有新置顶帖。 　　这次的，是视频。 　　为公众所知的锦钦同框，只有包养门录像中的那一段，而这次的视频里，则包含了一些理应是只有他和庄锦两人才经历过、才有可能拍摄下来的细节……很奇怪，很多地方说不通。顾钦揉了揉眉心，翻出微信，看向庄锦的历史消息：“那说不定这次之后，会出现新的？” 　　这是暗示？ 　　“如果一定要有CP的话，是小钦最好了。” 　　或者明示？ 　　顾钦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第101章 　　山林市。书香小区。 　　杨帆右腿弯起搭在凳子上, 坐姿不雅观但舒服，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何必讲究这么多呢？外卖店已经打烊，杨帆津津有味地边刷论坛边吃薯片，她的哈士奇伸过狗头，想要从主人手里夺食，被避过。 　　“汪？” 　　狗是没有味觉的，它们判断一样东西好不好吃的依据是嗅觉和人吃东西时的表情, 这就是狗为什么总是对主人正在吃的东西很感兴趣的原因。当然, 你要是对某种食物吃一口就皱眉, 再吃一口就吐了, 狗是不愿意吃的。 　　哈士奇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搭在主人手上，粗大的尾巴摇摆着献殷勤, 杨帆揉了一把它的毛脸, 懒得讲“你不能吃多盐的东西”这种二哈听不懂的话, 而是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一番食物中毒的场景，连翻白眼, 这才唬得二哈将信将疑放弃。 　　张悦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走过来时，正看到这个熟悉的场景, 不由点赞道：“哈莉对你的减肥太有帮助了。”不但喜欢拉着铲屎官去外面玩，还总是让她吃不成多少零食，简直良心辅助。 　　杨帆对此有一句Mmp要讲，“呵呵。体重不到100斤, 不是平胸就是矮，我108我骄傲！” 　　张悦：“75B。” 　　杨帆：“……这是我国女性的平均胸围！” 　　张悦看了看自己的胸，又看了看闺蜜的，笑笑不说话，但无形的伤害已如利箭般飞出，嗖嗖带出了暴击伤害。杨帆泪流满面，80C了不起吗？80C确实……了不起啊！网上的丰胸方法根本没有靠谱的，唉。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杨帆立即想起自己刚才在论坛上看到的好东西，“来来来，悦悦，安利你一个视频！” 　　锦鲤の小窝。 　　按照论坛要求的格式，CP资源都要在标题写上究竟是哪个CP，而相对于那些在标题中便写了肉香或者带着各种暗示色彩的，版主加精人工置顶的帖子标题十分文艺，乍看起来是会很快沉没的类型——《锦钦：心悦于你》 　　这是中国传统的含蓄表白方式，跟喜欢你是一个意思，不知道典故的人看着也能懂些……至少不像“今晚月色真美”这样，没听过梗的人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潜台词。 　　视频的质量很高。 　　而之所以火爆，和质量高有关，和许多片段都是独家的更有关。 　　点选全屏播放，音量调到合适大小，舒缓的音乐响起的时候，那些同框的画面也慢慢出现。有两人剑拔弩张，顾钦愤怒地提着庄锦衣领的；有庄锦微笑着俯身，拥抱了眉宇间残留怒色的顾钦的；有两人一起吃糖葫芦的生活画面；也有都穿着高档衣饰在游轮甲板上并行，面色严肃的场景…… 　　视频并非由一张张静态的图片组成，而是一幅幅动态的场景，无疑证实这是真实发生的过往。 　　可以看出，庄锦和顾钦的关系并不一直像包养门中表现出来的那样好，也有针锋相对的时候，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吵架打架，又因为什么样的事情和好？发出视频的LZ没有解释的意思，不管多少人@都没有露面，看到这个视频的人却更加好奇了……比起平静的水面，有波澜的地方，更能引人探究。 　　不少人已截图保存，而和在视频里闪动的连贯不同，停下来盯着一张看的时候，能够发现更多的细节。比如当时的季节，比如所处的方位，比如两人的情绪，比如那时他们的感情进展到什么阶段…… 　　当然，也可能是脑补。 　　杨帆最喜欢的，是庄锦拥抱顾钦的那张。 　　顾钦的跑车价值多少她才懒得管，反正场景还原是庄锦在下了车之后，对着还在驾驶位的顾钦来了个拥抱，顾钦不友好的神色还来不及收起，便措不及防地显露出了惊讶错愕的神色，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柔软许多，眉宇间乍然露出少年的青涩；而庄锦的神情很柔软，仿佛带着宠溺，又莫名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有种超乎寻常的魅力。 　　杨帆自然不知道，那个时候，庄锦正准备永远地离开。 　　徜徉在音乐和颜值的海洋中，直到视频结束，杨帆兴奋道：“不错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佬做的，超级棒！” 　　学习机，即tan90°，深藏功与名。 　　对于AI而言，一直记录自己宿主的情况只是很基本的程序，如果不是庄锦要求它不发出那些没有人在旁边时两人单独相处的情景，那么月下的哭泣、孤儿院同看相册之类都会是很好的素材。 　　视频有两个版本，内容差不多，只更换了BGM，和第一版的配乐走文艺风不同，第二版走的是类似粤语歌《乱世巨星》那样的风格，仅仅是将片段的顺序换过，脑补能力丰富的，就可以自己想出个故事梗概来了。 　　评论很正常地炸锅： 　　“沙发！！” 　　“首杀！” 　　“啊不是吗……” 　　“表白LZ！表白我庄！表白钦钦！”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终于有图了好激动！” 　　“不造为啥，我的幻肢硬了，脑补的锅吗……狗头保命。” 　　“啊啊啊苏死了！！！从此以后我就是坚定的锦钦党，不脱坑了！” 　　“女人，你的名字是善变。” 　　“要命，为什么我脑补了一篇总裁文：小妖精，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火一旦点起来，就停不下来了。想清楚，你真的要和我作对？如果输了，晚上来我房里。对了，洗白点，深入点。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想逃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我！” 　　“锦钦一生推！” 　　“看起来我庄的真爱果然是小钦，其他人都是逢场作戏[沧桑地抽了一口事后烟.jpg] 　　“逢场作戏+1” 　　“好厉害，居然有这么多图……” 　　“LZ活雷锋！” 　　“惊喜炸了！” 　　“LS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才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你以为灭火器是装饰品？消防员叔叔在看着你哟。爱过。不约。有些地方洗不白，黑的和粉的你介意吗？飙车上秋名山才能追到我，来呀来呀~” 　　“超开心的！比心！么么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在干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私生饭做的？” 　　“看拍摄角度……不，看不出来，求大佬……” 　　“嘤嘤嘤感动，男大当婚男大当嫁，求喜糖，我的份子钱已经准备好了！” 　　“庄锦渣攻！” 　　“谁知道视频怎么下载？” 　　“我就想知道为啥你们都觉得庄锦是攻？” 　　杨帆捧着脸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安利了闺蜜还不满足，三刷的时候把自家狗也带上了，哈士奇被铲屎官固定在怀里，看着屏幕一脸懵逼：？？？“咔擦”杨帆拍了照，摸摸狗子的耳朵，下巴搁在它头顶蹭了蹭，笑着道：“多谢小哈支持我国表情包事业。” 　　二哈：嗷嗷嗷？？？ 　　视频是在B站上传的，转到微博很方便，发出后不久很快有大V将其分享，锦钦党声势大振，纷纷以正统自居，在锦浪党等人之前优越感满满，情景好似诸侯割据，又好像宫斗宅斗，画风清奇。 　　严格来说，学习机是没有审美和情怀这样的东西的，它所做出来的小说和视频都是根据网络上其他已有的范例来生成的，要说惊才绝艳没有，但绝对符合时下流行。绝大多数人都在沉迷赞叹，少数人在蹦跶着口不留德，还有那么一些人，在深扒。 　　这年头，大家都在抢的新闻，抢不到的太多，因此要出头，就得另辟蹊径。女星在走红毯时绊到裙子走光，男星被爆因实话实说受打压，都是另辟蹊径的一种。和娱乐圈的明星一样，微博圈子里的大V也需要曝光率需要热点，是夸很好，是骂也行，等有一天人们连骂你都不愿意，那就是真的凉了。 　　喷子和脑残，其实也一样。 　　这两种人，似乎都可以归为脑残？除了极个别真的大脑发育不健全的人之外，那些在某个圈子里非常有名的脑残多半只是人设，因为这个人设吸睛吸流量，做出任何事情来都不奇怪，什么事都能不讲逻辑往前冲，先分蛋糕，你看，多棒啊。 　　吕彦的私信已堆满。 　　自从在包养门的事情上受挫之后，尽管他表现出了对庄锦心悦诚服的态度，可有很多阴谋论者总觉得他在暗搓搓地想要搞一个大新闻，所以这次视频一出，就有N多人联系，问是不是他干的，后面准备怎么操作…… 　　吕彦都无语了。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狗仔啊，你们不能因为不会玩无人机就把无人机想象成007道具啊？他怎么从4月起就一直跟着庄锦，还拍到那么清晰的隐私画面……有这本事，说不定都能进国家编制了好吗？！ 　　手机里传来老朋友的声音，“真不是你？” 　　吕彦呵呵：“爱的供养，再问自杀。” 　　老朋友：“……不是就成。有个雇主在调查这事儿呢，听说几个有名的私家侦探都被她用钱砸了。唉，咱们就这么少了一个发财的机会啊。” 　　吕彦悠悠道：“你确定不是丢命的机会？” 　　电话那头被逗笑了：“这种程度哪能赔命？” 　　吕彦有点好奇，“雇主谁？” 　　老朋友没有直接说，而是道：“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职业”两个字，他咬了重音。 　　挂断电话，吕彦找了找资料，又联系几个人，就有了猜测。 　　他这朋友是个婚外情侦探，擅长调查出轨相关，而庄锦和顾钦两人中……有传言说顾氏地产要和海星航运联姻？ 第102章 　　中州市。某单身公寓。 　　周思涵将补水面膜从脸上揭下, 对着化妆镜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肤质。 　　吹弹可破。 　　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出海不知多少趟的周文柏皮肤已被海风吹得糙了，而作为他的妹妹，周思涵却没有几次这样的经历，偶尔登上游轮，也是住在最好的房间享受最好的招待，如同一位尊贵的客人那样。 　　很难说周家夫妇究竟更喜欢女儿还是儿子，但无疑, 在他们的子女看来, 女儿是更受宠的。 　　在一个人习惯了身边的人都围着自己转时, 陡然遇到例外的情况, 会发生什么呢？把周思涵的想法汇总再恶搞一下，大概是这样的：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庄锦能够通过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假象来迷惑拥有迷之自信的周思涵不同, 顾钦如果这样做就要凉了——毕竟顾钦和周思涵在对方父母那里都是挂了号的, 属于在长辈心中门当户对的双方, 顾钦这样搞，两边的父母肯定以为他们看对眼, 就解释不清楚了…… 　　而顾钦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会这么做。 　　在最开始的时候, 顾钦就告诉了周思涵自身情感的归处。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多数时候是灰色。小孩才讲正义，大人只讲利益。 　　不管你怎么想，这才是常态。 　　庄锦知道自己是灰色的, 而顾钦，却是他心中的那道白，按照经久不衰的流行说法，该叫白月光？顾钦的世界，是很简单的，虽然用俯仰无愧于心这样大气的句子来形容有些夸张，但庄锦乐意。 　　小钦是个好人。 　　在他的身边，就好像浸润在初春微温的水中，整个身心都愉快而轻松。 　　在庄锦的流浪生涯中，有很多不那么美好的日子。在某些人看来，国外是天堂，连月亮也比国内要圆，这种思想和佛教某支宣扬的今生苦是为了修来生一样，只是一种精神寄托。 　　乌托邦和世外桃源真的存在吗？ 　　至少在人们心中是期盼着的。 　　在没有禁枪令的国家，夜晚走在街道上的，可以说都不是良民，因为真正的良民都清楚，这时候出来要做好丢命的准备。治安混乱的地方很多，世界不仅仅是表面那样美好，而流浪也并非想象的那样浪漫，需要面对很多实际的问题。 　　比如说，搞到一把可以用于自卫的枪。再进一步，把枪法练好。 　　除了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天赋异禀、一摸到枪就是神射手的人外，好枪法都是喂子弹出来的，在小岛上，庄锦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枪法，自己出钱买下许多步枪俱乐部成员携带的子弹做练习，尽力表演出菜鸟到老鸟实力的增长状态，虽然被称为天才，但至少不会被怀疑成异类。 　　南太平洋小岛。 　　庄锦坐在露台边缘，看着远处起伏的海面。 　　学习机：[周思涵去找顾钦了。] 　　庄锦似乎有些迟钝，半晌才道：[啊，我知道。] 　　周思涵约的地方是中州市一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有两层，座位都是卡座的形势，而且分得很开，一层招待的目标客户是那些朋友小团体，二层的招待的，则多半是情侣。二层的座位很有特色，不但是卡座，而且卡座周围都被类似沙发的块状物围起叠高，整体看来像个圆柱，遮挡四方视线，需要进去的时候，只要挪开作为门的沙发块就行，关上门之后，是绝对私密的包厢。 　　当然价格高昂。 　　顾钦不知道周思涵约他是要做什么，实际上，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而在长辈有把他们俩凑一对的想法之前，顾钦和周思涵也没打过几次照面，仅有的几面之缘，主角都是顾钦和周文柏，周思涵只是路过的背景板。 　　电话里，周思涵说有重要的事…… 　　怀着疑惑，顾钦踏入咖啡厅，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到达二楼。 　　“……” 　　这种座位，顾钦不是没见过，他只是没想到这家第一次来的咖啡厅会是这种装潢。说句污一点的，这种私密空间里，发生爱的鼓掌，只要不弄出很大的声响来，外面也很有可能不知道。 　　有种不安的感觉。 　　顾钦礼貌地示意侍应生暂停一下，装作临时收到某个消息的样子给顾茜发了条微信，让妹妹随时准备救驾，又把手机的录音开启，这才踏入包厢。 　　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周思涵欣赏地看着一身正装的顾钦。 　　只不过，这种欣赏里有着丝丝惋惜和……使命感？ 　　顾钦怀疑自己看错。 　　被包围起来的卡座光线不佳，内里的灯光营造出种朦胧暧昧的氛围，顾钦有些不自在地点头，礼节都无可挑剔，“周小姐。” 　　周思涵点好单，将单子退给顾钦。 　　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就像是两个朋友出来小聚，现在这个时代，同性恋的数量逐渐增多，连男男和女女都不能保证是普通朋友，见到男女走在一起就怀疑他们有一腿的思想就落后了，但这里是情侣专座，到底不一样。 　　桌上的玫瑰、壁灯的形状、丘比特的图画，细节纷纷指向这个包间的实际用途。 　　顾钦：“……” 　　感觉受到了欺骗。 　　顾钦礼貌性地喝了口咖啡，就准备告辞，而周思涵则大方地道了歉，提出想要顾钦送她回去，路上和他说那件很重要的事情。两人行走到一个稍微偏僻的地方时，顾钦心里还在思考这次奇怪的会面是因为什么：周家出什么事了？订婚的事情有变故？总不会是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找来了吧？那也不应该是周思涵来提醒他啊…… 　　周思涵站定，话语间充满笃定的味道：“顾钦，你之前说有喜欢的人，就是庄锦吧？” 　　顾钦怔住。 　　这件事情，虽然安以源和顾茜都知道，也不能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这时候被周思涵说出来，顾钦是没有想到的。他更奇怪的是，周思涵跟他说这个做什么？顾钦爽快地承认：“是的。” 　　周思涵：“……” 　　本想要说调查过程的周思涵卡住。 　　锦鲤の小窝论坛那些发了大量锦钦CP资源的号有新有旧，也有正常的活动灌水记录，看起来都是正常的粉丝——想想也没有水军会接这种单吧，写同人文的技术他们真没有，就算能得到合适的报酬，可写着写着把自己掰弯了怎么算？ 　　好在还有视频。 　　B站上传《锦钦：心悦于你》视频的是个新注册的号，IP不明，可有时候不明也是一种答案。仔细观察那些片段，多少能得到一些信息，经验丰富的几个侦探都认为，除非有人能以无穷毅力一直跟着庄锦和顾钦其中一个还不被发现，再加上高明到超越民用的技术，才能得到这些素材，否则只有两个可能：其一，团伙行动；其二，这是庄锦和顾钦中的一人所为。 　　周思涵不傻，她当然不相信第一种解释，团伙行动的难度是比单独一人要小，毕竟可以换岗可以协调合作，可目的呢？拍这个难道能是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为爱发电，单纯为了情怀？所以实际情况肯定是二，而联系到微博风向和顾钦曾对她说的那番话，周思涵得出了“真相”。 　　难怪她找不到顾钦喜欢的人，原来那根本就不是女人，而且还是她认识的…… 　　这就叫灯下黑。 　　周思涵顿了顿，道：“你放弃吧。”说着这样的话，她的神情中还有着一种同情和怜爱，“庄锦喜欢的是我。” 　　顾钦：“？？？” 　　周思涵看着顾钦。这儿的路灯并不算亮，尽管造型相差悬殊，可和咖啡厅里的壁灯有种异曲同工之妙，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很适合发生一些事情。 　　霸道总裁·周思涵微笑着道：“要不要考虑和我订婚？” 　　接下来的，是充满了天雷言情剧风格的台词。 　　顾钦好一会儿才理清周思涵的思路，然后陷入了沉思。虽然庄锦那家伙擅长拈花惹草，但正常人应该看得出那只是一种客套和礼仪吧？怎么会认为对方喜欢自己？而且，这种打着劝你回归正途实际准备三人行的说法…… 　　尽管这样很没有风度，但顾钦此时的真实想法是这样的：MDZZ。 　　路灯下，被耗尽耐心的顾钦实在不想听下去，“时间不早，周小姐，我先走一步。” 　　“等等，你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现在就可以。”顾钦微笑，唇角的弧度在这瞬间和庄锦的重合，叹息道，“你滚吧。滚出我们的生活。” 第103章 　　不欢而散。 　　回到中州大学, 顾茜就等在门口，见到顾钦，上前几步打量着他，关心道：“没事吧？” 　　顾钦摇摇头：“没……有点事。” 　　这个年头，早已不是男女在一起男的肯定不会吃亏的时代，至少年轻一代里有这种思想少了，而在顾茜眼里，自家哥哥冰清玉洁如花似玉（……）, 被别人啃一口她会很心痛的。 　　两兄妹找到张长椅坐下, 顾钦没有隐瞒, 把今晚的见闻说了, 然后就去看顾茜的脸色。 　　顾茜：“……” 　　槽多无口。 　　这种感觉，或许就叫蛋疼吧。 　　良久，顾茜认真道：“哥, 周文柏其实挺可怜的, 以后要是他再来找存在感, 让着他点吧。” 　　顾钦对妹妹的脑回路表示服气，而后道：“他肯定不愿意被我让。” 　　顾茜点头, “这倒也是。”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顾钦仔细想想，周文柏的确很可怜, 他是怎么和这样的妹妹一起长到这么大的？如果周思涵从小就是这样，再加上父母站队，那么周文柏的阴郁和表里不一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被逼的。 　　可见妹妹还是自家的好。 　　小伙伴之间，也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 而顾钦和安以源是发小不说，顾钦和周文柏和常茂华这几个人比较熟，起初的原因便是因为家庭组成的相似：都是一个哥哥带着一个妹妹。 　　家长总是爱找参照物的。 　　顾茜默默把周思涵从正常人组划分到玛丽苏组，担忧道：“现在的问题是，周思涵会不会告密，万一她把事情闹大就不好了。”尽管以玛丽苏的一般套路来说应该不会遇事哭着找家长，可现实不是小说，万一呢？ 　　顾钦叹了口气。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在这点上，没人能帮忙，顾钦也无意再和周思涵谈什么条件。 　　“听天由命吧。” 　　接下来的日子，顾家兄妹俩处在如临大敌状态，可一周过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像那一晚的约会被人抹去，没有一点波澜和涟漪，平静到不正常，反而让人更加在意。顾钦如常地进行着他的大学生活，每天听课撸猫，周末回家陪母亲，偶尔也可以见到父亲，日子如流水般过去，直到周思涵准备出国的消息传来。 　　别误会，不是留学也不是旅游，而是工作。 　　周思涵要去当战地记者了。 　　这姑娘似乎终于从小说回到现实，反弹严重，要去血与火中历练一番，整个周家都在劝，可完全没用，周思涵铁了心要走，就连周文柏都对妹妹的决定感到万分诧异，不能理解她是受了什么刺激。 　　“听说周叔叔和秦阿姨都要跪下，但周思涵特别坚定，明晚的飞机就要走了。”校园里，从小姐妹的讨论中得到消息的顾茜和顾钦正在散步，说完这个，顾茜抬头看着顾钦，“哥，你不会有多余的负罪感吧？” 　　顾钦失笑，“你都说是多余的了。” 　　顾茜可爱地眨眨眼卖萌，“我就知道我哥不会这么自恋。” 　　自恋这个词用在这里好吗？顾钦摇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这句话的顾钦，显得特别成熟稳重。嗯，有点苏。但不够亲民。顾茜内心如此评价，看着哥哥的侧脸，假作不经意道：“对了，安哥说，电影拍摄很顺利，可能这个月就能杀青。” 　　顾钦立即追问：“他们几号回国？” 　　顾茜在心里小小比个V字，对着瞬间恢复本年龄本色的哥哥道：“这个我没问。” 　　现在是1月。 　　元旦刚刚过去，每个人都收到一堆祝福短信，就算是几乎没有人际关系的宅男宅女，也不免收到10086真切的关怀，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当然，这是阳历，而按照阴历，春节是从2月中旬开始的，《狩猎游戏》原本是打算拍到2月初，为此常导已经做好加班加点的准备，没想到的现实比他想象的要好。 　　南太平洋小岛。 　　安以源收到顾钦询问准确日期的消息时，只能给出1月中下旬的判断。 　　顾钦尽管知道不能怪他，还是忍不住在内心道：废话。 　　安以源发消息：“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顾钦一本正经：“没有。” 　　安以源才不信，“你肯定在心里说‘要你何用’……唉，可怜我独自在岛上与世隔绝，还为你操碎了心，钦钦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啊！[大哭][大哭][大哭]” 　　顾钦：“滚。” 　　安以源很硬气：“有本事你跟我绝交。” 　　顾钦：“再问个问题绝交，庄锦在干嘛？” 　　安以源：“滚。” 　　庄锦此时正在常导的居处。 　　作为别墅的主人，常锐达的居所在最舒适的位置，有着最舒适的布置，内里完全是个家的模样，普通家庭有的东西，在这儿也有，如果不看窗外，你都要以为这里是城市的某个地方。 　　常老爷子坐在舒适的单人沙发里，正和庄锦说着出国的事。 　　在游轮时，常导表示你小子要是能当主角，我就推荐你出国拍戏，结果Flag立得太稳，中了。尽管有那么一丝不爽，可都在随后庄锦超越水平线的表现中逝去了，常导自然没有耍赖的意思，以他的人脉，给老朋友们打几个电话写封推荐信之类的，都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去了能得到什么角色，就要看庄锦自己的了。 　　人总是要靠自己的。 　　庄锦很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对于常导的厚爱，他是感激的。 　　即使答应了介绍出国，可其中的落差也很大，比如出国留学的许多人，去的都是没人听过的野鸡大学，在外国影片多安排华国人打酱油的今天，常导自然也可以把庄锦塞到这样的片子里，但常导没有。 　　“我知道你签的是终天的业余合同……对于演戏，你怎么想的？” 　　“……” 　　见庄锦一时间没有答话，常锐达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问的太大可以写篇作文，换了个好回答的，“喜欢吗？” 　　“应该是喜欢吧。” 　　“……” 　　常老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以为我在和你拍文艺片还是心理医生治疗现场啊？这答案算怎么回事？如果这是片场，常导已经放嘴炮了，可他此时的人设还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好吧，才怪。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应该个啥？！你都多大了这点问题都想不清楚？！现在回答我，喜不喜欢！！” 　　“喜欢。” 　　“这才对嘛。”常导一秒切换回和蔼可亲长辈状态，“年轻人要有朝气，有理想有爱好，爱好就是理想再好不过。”常导停顿了会儿，“我问了几个朋友，有个朋友的剧组刚开始物色演员，多坑少萝卜，你去试试，表现得好说不定能捞个不错的配角，表现不好就别怪人拿你当壁花了。” 　　“谢谢常导。” 　　“准备……也不用做什么准备，反正你英语不错，直接去就行。” 　　“嗯。” 　　“不行，我还是跟你说说。” 　　庄锦安静地坐着，姿态端正地听常导讲那过去的故事。的确是过去的，因为距离常导上次去美国已经是10年前的事情，他退休很久了，如果不是国内出了分级制度，也不会出山拍戏。 　　是的，常导这次联系的那位缺演员的老朋友，是一位美国导演。 　　老人家唠叨起来心里没数，等到如同古时的徒弟一样兼任管家和儿子等职责的潘达来叫人的时候，时间已是夜晚十点。 　　这个点多数人都待在房里，爬上床看手机看电脑的更不知道多少，当然，偶尔遇到一个正在到处游荡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庄锦朝着迎面而来的雷亚鸣微微点头，脚步不停，下一秒就要擦肩而过，却被挡住道路。 　　雷亚鸣伸手就要抓庄锦的肩膀，却被轻巧地避过。 　　面容无瑕的青年沉静地看着他，眸子却有些冷。在刚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庄锦险些被顾钦压制住之后，他就有了学习格斗技巧的想法，只不过之后的表演课程占了大部分时间，直到这部戏之前，也才学了一点儿，而且缺少实战。 　　在岛上，庄锦把格斗课程重新捡了起来。 　　因为这次的电影里，打戏也占了重要部分。 　　常导是准备了替身的，尽管他的理想状态是不用替身，而两位主演竟然做到，这就让他很惊喜了。先前常导把聂浪选为主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有驾驭多种极限运动的经验，没想到的是，庄锦竟然也能做到。 　　论整体水平，庄锦当然是不如聂浪的，但电影需要那么好的水平干嘛？拍到的那部分好看又帅就行。总得来说，以庄锦此时的水准，躲开雷亚鸣这样纯粹靠身体素质没有技巧的，没有问题。 　　雷亚鸣语气肯定：“你从常导房里出来的？” 　　质问？庄锦没生气，也不觉得好笑，而是直言道：“抱歉，我对你没兴趣。” 　　雷亚鸣：“……谁跟你说这个了？”现在明明是我怀疑你走后门，你理解成什么了？！ 　　庄锦耐心地解释：“无论你在想什么，你要说什么，我都没有兴趣。”庄锦困扰地皱眉，“我没有义务解答什么，也不想陪你聊天，除非你准备现在和我打一架，不然……可以让开了吗？” 　　好气哦。 　　可还要保持微笑……个鬼啊！ 　　雷亚鸣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然后让开道路，庄锦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接触另一个人的兴趣，径自走了。 　　这晚遇到的人挺多的。 　　戏快拍完了，离别前总是容易依依不舍，聂浪这几天更加频繁地跑出去和狗群待在一起，让庄锦可以随时在房里让学习机开课。庄锦朝遇见的白人演员微微颔首，转过一个弯，又见到站在走廊窗前不知想什么的李逸。 　　如果要给这位前室友贴标签的话，强迫症和信风水都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点始终没有被曝光。 　　没有打扰对方望月抒怀，庄锦回屋睡下。 　　2037年1月9日，剧组飞往国内。按照行程，众人准备先到三亚休息一天，再各回各家，庄锦一下机，便见到了助理林雀。 第104章 　　林雀简直要泪奔, 情真意切道：“庄哥，我终于在饿死之前见到你了！” 　　按照终天的制度，助理的薪酬几乎都靠提成，而提成和艺人的收入挂钩……由此可以想象林雀的艰难。由于人不能真的喝西北风活着，所以林雀这几个月另外打了一份工，直到庄锦回来，他才再次回来上这边的班。 　　作业余演员的助理，本来也是份清闲工作, 有另一个主业或者副业也没什么奇怪的。 　　庄锦不客气地把行李递给林雀, “走吧, 先去酒店。” 　　回国的第一要务是倒时差。 　　尽管是冬天, 可三亚的气温仍可比拟内地的夏日，比南太平洋的还要高一点，不存在需要加衣服的问题。而明天从三亚飞山林的话, 就要披件暖和的外套了。庄锦坐在酒店里, 打开笔记本电脑, 连接上Wifi，思考着要不要以此为理由让顾钦带件外套来接机。 　　一边思考, 一边打开微博，转发了官微更新的消息。 　　粉丝也都知道电影杀青, 想必机场会有很多粉丝和媒体在等，这种情况，小钦说不定连挤到前面都做不到…… 　　何况明天中州大学还要上课。 　　庄锦正思考着，手机“滴”地一声, 收到了短信。 　　吕彦的。 　　庄锦不奇怪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电话，对于神通广大的狗仔来说，有些东西并不是秘密，而在看过对方的短信后，庄锦回复道：“谢谢。” 　　吕彦的心情似乎不错：“欠你的终于还清了：）。我觉得你人不错，可以交个朋友吗？” 　　上次冤枉过庄锦后，吕彦及时地做了补偿，可显然，他心里仍然认为欠庄锦一次，寻思着找机会弥补。而在弥补之后，两者才是平等的，才能提出交朋友的请求。庄锦忽略后一句，“你的消息需要保密？” 　　“当然。不过对方是你好朋友的话，可以悄悄地分享一下。” 　　“好的。” 　　“喂，你别搅黄了啊！” 　　“我有分寸。” 　　没下文了。 　　在山林市的吕彦不知道庄锦有没有把自己的号码加入通讯录，也不知道对方说的不清不楚的话具体指的什么，他纠结了好一会，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半晌放弃了这个打算。 　　唉，和天才交朋友果然很难，先努力变成熟人吧。 　　林雀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庄哥，你要买件大衣吗？山林市快零度了，挺冷的。” 　　“买一件，然后你回去，换程姐来。” 　　“？？？” 　　林雀懵逼道，“庄哥你嫌弃我？等下，你刚才说程姐？”以前不都是程小姐的吗，亲密度什么时候刷上去的？或者说距离产生美？！不过也对，和茅哥比起来，程姐简直良心。 　　“我打算先去一趟美国再回家。”庄锦平静道，好像他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常导给我联系了一部美国电影的试镜机会，我准备先去一趟。” 　　这倒没什么难以理解的，毕竟有这种好机会当然要抓住，去晚了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何况回去山林市那边也是要近期再去的，多此一举。林雀把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想到庄锦没有提前说起这点，连经纪人陷在才通知，疑惑地看向他，“怎么突然？” 　　庄锦对此的解释是这样的，“直觉。” 　　林雀：“……” 　　林雀老老实实地去联系程妍了。 　　有时候笨一点挺好。 　　庄锦的视线重新落在电脑屏幕上，鼠标点击，打开了一个新闻，讲述着中国队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夺冠。 　　巧合的是，这支队伍的主力，也是山林市的。 　　按照吕彦用不知道从哪搞到的消息和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编织的剧本，明天中午，《狩猎游戏》剧组里的几个演员下机时，会有大批粉丝接机记者相迎，场面热闹到机场保安全体出动都有可能控制不住，而几乎同时下机的奥数冠军，将面临无人问津的惨状。 　　而这讽刺的现象，将被某个媒体发掘大书特书，到了那时，青少年教育专家之类的人肯定会跳出来趁机艹一波热度，站在主流认识立场上忧国忧民一番，由此又会引发一场长期的口水战，粉丝公知等轮番登场，在年底之前发泄一下情绪…… 　　这是场多方共赢的盛事，输家当然也有，就是在这次事件中被镁光灯包围的明星，吕彦让庄锦错开这趟飞机，以免躺枪。 　　而如何做到不留痕迹地错开，是一门艺术。 　　庄锦采用直飞美国法。反正他寡言少语，没跟谁交待过行程。 　　林雀拿着手机小跑过来，“庄哥，程姐要和你说话。” 　　助理自觉退散。 　　和程妍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庄锦用的是迟则生变的理由，程妍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于事业心重的女人而言，庄锦的选择再正常不过，她还觉得这件事早该下决定告诉经纪人了，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 　　和好朋友分享……吗？ 　　庄锦叫了许颜。 　　10分钟后，在同酒店同楼层，和庄锦的直线距离不超过100米的许颜磨磨蹭蹭地过来了，整个人都不太清醒，打着呵欠把自己扔进沙发，“好困啊……什么事非要这时候说？” 　　林雀不在。 　　庄锦把桌上的湿巾往许颜的方向推了推，表情平静道：“我得到一个消息。” 　　叙述的声调没有多少起伏，许颜的瞌睡虫却彻底跑了，他惊讶地张大嘴巴，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小伙伴，“可以啊庄小锦，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深藏不露，在媒体里都有线人？” 　　许颜没问具体是谁，庄锦也不接这话，自顾自道：“你想个办法把聂浪也拖住，但不要让他知道。” 　　“其他人不管了？” 　　“他们又不是我的谁。” 　　“李逸呢？” 　　“如果你真的对他很有好感的话……你可以告诉他，我懂点风水，他明天诸事不宜。” 　　“……” 　　许颜想起了李逸的那几本风水学书籍，忍着笑，表情纠结地点点头。 　　听到这话的李逸是懵逼的。 　　然而许颜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只是拍了拍这位有着室友之谊的同行的肩膀，回屋去思考怎么装病了。没错，许颜的想法是自己赶紧生个病，然后把性格对谁都挺热情的聂浪拖住，毕竟庄锦去国外了嘛，他没人照顾。 　　刚好助理也辞职了。 　　这是天助啊。 　　所以怎么生病呢？许颜陷入沉思。思着思着……睡着了。 　　晚上醒来，许颜拉着同屋的聂浪去关顾三亚特色小吃，专捡那些卫生情况堪忧的，没想到自己的肠胃超乎意料得好，只能在酒店冲凉水吃冰，折腾挺久，终于成功地……发起了低烧。 　　2037年1月10日。清晨。 　　程妍到达三亚。 　　这位事业型女士没有让人接机的习惯，直接做个出租到达酒店，此时演员大部队已经开拔，酒店里只剩下小猫三只：庄锦、许颜和聂浪。至于额外的聂浪经纪人和庄锦助理，大概算铲屎官？ 　　程妍先去探望了不省心的表弟。 　　许颜脸色有点红，半躺在床上看视频，挺惬意的模样，程妍量了量温度，又看了看在一旁的聂浪，维持着一个对外精明强干，对内贤良淑德的形象，“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吗？姐给你买。” 　　好机会！ 　　许颜趁机道：“莲雾、木瓜、椰子、芒果、水莲果……姐你看哪个是当季的呗，我要补水。” 　　我还面膜呢。 　　程妍揉了把表弟的脸，带着庄锦去买东西了。后者需要大衣——他们此时要去的地方，气温也不算高。 　　到了中午，新闻出炉。 　　《我们的国家怎么了？全民追星的反思》 　　《X教授：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明星下机万人空巷，奥数冠军无人问津》 　　…… 　　类似的标题随处可见，不只网络媒体和自媒体，实体的报纸也有报道，某些小节目小电台也做出反应，到后来，省级市级的媒体也对此发声……林雀看着报道的照片上那惨烈的对比，一边是鲜花尖叫闪光灯相迎，一边是凄凉到无人搭理，在感到对比之强烈之后，也为雷亚鸣等人点了N只蜡烛。 　　这是怎样的运气啊。 　　两个白人自然不是这趟机，闻黛和查漾漾住在别的城市，做的也不是这趟，中枪的是雷亚鸣李逸庞彬三人，其中雷亚鸣走在最前面，笑容灿烂，宽厚的胸膛释放着荷尔蒙，占据了画面的大半，在他身后的李逸和庞彬，只能看到一点侧影。 　　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还会逐渐发酵，现在谁也不知道它最终会是什么模样，但有些影响，已经有了结果。 　　比如说，庄锦粉丝团最终确定为“锦鲤”，锦绣并入，李逸的粉丝团也没说话；庄锦本人则收到李逸的短信：“你真的会看风水？” 　　“你猜。” 　　不在眼前的人好打发，在眼前的嘛…… 　　“庄哥，你是不是会算命？”林雀眼睛发亮，凑过来道，“帮我算下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呗？” 　　庄锦深沉地看着他。 　　10秒过去。 　　20秒过去。 　　30秒过去。 　　林雀有点发毛：“……庄哥？” 　　庄锦拍拍助理的肩膀，认真道：“其实我不会算命。” 　　林雀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我知道了，我这辈子就是单身狗的命……” 　　庄锦对此不发表意见。 　　他刚才可没有说谎，别人的脑补不关他的事。次日，程妍和庄锦飞往美国，林雀暂时充当许颜的助理，而顾钦撤去了餐厅的预约，等待着庄锦回到山林市。 　　然后顾钦看到了某好莱坞男星向庄锦示爱的新闻。 第105章 　　程妍并非第一次来到好莱坞。 　　在她带上一个女星时, 作为对方的经纪人她来过这里，并非被邀请，而是主动来参加试镜，对应的剧组人员公事公办，然而无论程妍还是她的艺人，都能感到一种特殊的冷淡，不露声色，表面一视同仁, 可在某些不引人注意的细节、短暂显出的神色里, 总会有种莫名的寒凉。 　　被看不起掀桌？ 　　不, 少你一个不少, 而你的分量，也没有达到可以掀翻桌子的地步。 　　那次，程妍带的女星得到了一个台词只有一句的角色, 是个出场即死的龙套, 只有一个镜头喊了一声“救命”, 然而光是如此，就足以让她在国内火上一段时间了。当然, 那是前些年的事情，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 然而新闻报道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看看大型连续剧新闻联播就知道了，因此程妍是做好了被冷待的准备的。 　　订好酒店，安排好行程, 踩点看好位置，告诫艺人保持好状态，提前出发…… 　　一切看起来都和上次没什么不同。 　　由于常导的关系，庄锦的待遇似乎还不错。 　　程妍在外等待，看着自家艺人报上自家的身份和凭证，前台小姐在查证后给了他一个出入证，多看了他几眼，“中国帅哥，对吗？” 　　“是的，漂亮的美国姑娘。” 　　程妍：“……”不管怎么说，庄锦没紧张。不过，似乎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和曾经经历过的大礼堂试镜不同，这儿是栋办公楼，宽敞明亮，许多一看就是精英模板的人物匆匆走过，看起来都深谙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即便如此，他们，尤其是他们中的女性，也会看几眼庄锦。 　　漂亮的混血儿在好莱坞并不少见，但这种偏东方式的漂亮到底稀有，而庄锦的气质也很出色。 　　在试镜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那里登记了名字，庄锦坐下等待，随意扫了一眼同样在等待的、长相出色的竞争者们，开始熟悉自己刚刚报上去的英文名字，加西亚·格林。程妍忘掉的，就是自家艺人的英文名。是的，其实紧张的不是艺人，而是经纪人。 　　前世庄锦用过好几个名字，在换个城市流浪的时候，如果有陌生人叫他的名字，庄锦可以根据对方叫的是哪个名字判断出对方认识他的可能原因，从而决定自己的态度，当然，有时候会以为那是别人的名字，比较迟钝。 　　英文的名字其实挺少的，尤其是大家都爱起那些名人的名字，又喜欢给小孩起长辈的名字，弄得到处都是同名。 　　庄锦看着发到手里的剧本。 　　尽管常导说的是他发挥得好可能会获得更好的角色，但这很难实现，最大的可能是，庄锦要演的就是此时手里拿到的这段戏，而站在其他竞争者的角度上，他就是可恶的内定者。 　　这部电影叫《神之眼》，魔幻题材，毫无疑问是大制作，传言说华纳（好莱坞影业公司之一）有意把它打造为系列片，引得人们竞相追逐。 　　谁知道呢？ 　　西方的魔幻题材，约等于中国的武侠题材，在动不动出现屠灭满门这种情节的武侠片里，需要的炮灰何其多自不必说，因此《神之眼》里塞些华人是再正常不过的，比如精灵芮特。 　　在主角组打败大魔王的路上，芮特以一个倒霉的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只在酒馆里露了一面，再次出现时，就是一具尸体，为主角组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线索。 　　轮到他了。 　　主持这次试镜的成员有三名，坐在正中的是选角导演，也就是常导的朋友——这样的小角色还轮不到导演出场，左边是个面貌普通的金发女人，看起来很严肃，右边的是个非常符合时下审美标准的男人，黑发碧眼，脸色苍白而瘦削，坐姿随意放松，带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高雅，像是住在蔷薇绽放的古堡里的古老贵族。 　　庄锦认识他。 　　刚刚认识。 　　在来之前查的资料，《神之眼》的男一号，莱茵·埃文斯。 　　主演作为试镜官的情况不是没有，而通常那些主演是来打酱油的，即使有意见，也会在试镜演员离开后再和选角导演说，然而庄锦没想到的是，在他进来不到15S——或者更短——的时间内，莱茵便首先发言，“加西亚，看着我笑一个，温柔点。” 　　这话很像调戏。 　　但这的确是试镜。 　　庄锦凝视着莱茵，用顾钦的脸替换，然后慢慢挑起唇角，微笑起来。窗外的阳光，只照入室内一寸就止步，然后在青年微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原野的暖阳和微风一同涌入，柔和得连人心都要醉了。 　　莱茵从桌上的剧本下面翻出另一份本子，翻开几页递到庄锦面前，“读一下这段话，语气飘忽一点，体现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虚假的温柔？” 　　选角导演没有说话。 　　左边的女士这时已明白了莱茵在做什么，忍不住道：“等等，莱茵——” 　　莱茵微笑着看向她，“你对我的决定有什么意见吗，露易丝女士？” 　　露易丝在他的笑容里败下阵来，低头道：“不，我的意思是说，这里要体现出一种掌控一切又目空一切的感觉……” 　　“你知道为什么岗地人会不惜围剿承受族人死伤的损失也要杀死攻击过人类一次的猛兽吗？” 　　这是庄锦进来后第一次开口。 　　语音流畅，咬字清晰，青年用的是古英语，再加上那低醇优美的嗓音和奇妙的停顿与断句，有种特别的韵味。露易丝抬头看向亚裔青年，见到是柔和的微笑，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她，自然而然地映入她的面容，明知道这只是光在瞳孔中的折射所形成的影像，可露易丝的视线，却一时不愿移开。 　　莱茵之前看到的、感受到的，就是这样吗？ 　　那种仿佛被拉入漩涡的无能为力……又带着些许甘愿的期盼…… 　　似乎存在着某种魔性的眼睛与试镜官们一一对视，庄锦没有再看本子，淡色的唇开启，吐出温柔的话语，犹如乐曲流淌，“有些规则束缚一旦解开，底线就被打破，破坏者失去了对规则的信服和畏惧，甚至因此尝到未曾体验过的刺激和甜头，再次脱轨就变得更为轻易。” 　　青年的笑容更柔和，柔和到虚幻，他垂下眼睑，眼尾沾染出一点优雅的魅惑，漂亮的唇线弯成薄凉的弧度，他的音量降低了，飘渺好似融在风中，却更清晰地钻入人们的耳中，“人类，也是野兽的一种。” 　　“很棒。” 　　莱茵这样说道，站了起来，一副下班了的样子，“一会有安排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和符合亚洲人的口味，相信我，在食客方面，我是专业的。” 　　露易丝隐秘地瞪了莱茵一眼，又看向选角导演，选角导演假装咳嗽一声，“加西亚刚到，可能还要回酒店倒时差……” 　　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庄锦是哪天到美国的，只是在找借口。 　　对于莱茵的喜好，选角导演心知肚明。 　　与男女无关，莱茵只爱漂亮的事物，并非普通的、在好莱坞一抓一大把的那种漂亮，莱茵爱的是那种足以称为艺术品的类型，相当稀少。过高的眼光带来的是洁身自好的名声，有小报甚至说莱茵·埃文斯是无性恋，可和他走得近的人才知道，这家伙只是挑剔而已。 　　很明显，现在莱茵对加西亚很有好感。 　　尽管这好感不一定会发展到恋爱的地步，可选角导演不得不未雨绸缪，不管怎么说，这是朋友介绍过来的演员，而华人又一向保守，如果闹得不好看收不了场，他和常导的友谊必然受到影响。 　　莱茵困扰地皱眉，表情能让万千少女心痛，“是这样吗，加西亚？” 　　庄锦礼貌地拒绝道：“抱歉，埃文斯先生，我和我的经纪人已经订好了餐厅。” 　　“可以的话，请叫我莱茵。” 　　两个青年相继离开，选角导演和露易丝对视一眼，一齐叹了口气。之前莱茵让庄锦读的，根本不是精灵芮特的台词，而是另一位重量级配角——简称大魔王——的台词，莱茵的意思他们都看得出，而不管最后究竟会弄成什么样，现在他们要做的是继续试镜，选出最适合芮特的人。 　　选角导演内心和老朋友说了句抱歉。 　　常，我尽力了。 　　加西亚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不至于抵抗不了莱茵的魅力吧？ 　　希望华人的审美和好莱坞不同。 　　选角导演想着莱茵以往的感情史，那完全摸不到规律的示爱和分手，叹了口气。 　　庄锦和莱茵的同时出现引发了大片喧哗，程妍莫名地看着跟在庄锦身后的碧眼帅哥，“这位是？” 　　莱茵右手贴胸，微微躬身：“美丽的女士，欢迎来到好莱坞。我能有这个荣幸，成为您和加西亚在这个城市的导游吗？” 　　程妍看向庄锦。 　　[他有什么目的？]庄锦早已过了相信童话的年龄，这样的热情他不会理解为简单的一见钟情，而是习惯性地开始挖掘阴谋和本质。 　　学习机给了宿主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他是前世收藏你尸体的人。] 第106章 　　庄锦看向莱茵。 　　那双碧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庄锦的确从中看出了温柔，但爱意……原谅庄锦，他从来没有搞清楚过那种东西，所以也不会看。但庄锦还记得来之前查的资料。在莱茵·埃文斯的资料里，明确地写着他的举止宛如上世纪英国的古老绅士，在每个社交场合都表现得犹如一本礼仪教科书，可却从来不做多余的社交。 　　多余。 　　庄锦咀嚼着这个词。 　　试镜办公室里还有许多演员没走，他们惊奇而诧异地打量着这一幕, 间或有两道羡慕嫉妒的目光落在新面孔庄锦身上, 又很快移开, 叫号的秘书看似没有受到影响, 只有偶尔掠来的视线说明着她的关注。 　　[你们对彼此来说都是陌生人。] 　　[但在见到你沉入水底的画面时，他突然疯狂地爱上了你，他打通关系, 买下了你被打捞起的尸体, 为你化妆、为你穿衣、为你保鲜, 日日与你同眠……] 　　[他很痛苦，又很快乐, 他说他亵渎了神，说你一定是主座下的天使, 他在十字架前跪下，在忏悔室里绝望地流泪，却始终不愿意放开你。] 　　庄锦想起学习机的描述。 　　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 　　而在面对爱慕者时，他们总会不由自主地卸下些许防备。 　　无论男人或者女人, 即使对爱慕者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会不由自主地对爱慕者更加温柔，原因无外乎是虚荣心得到满足魅力被肯定、因为这份情感的存在而认为对方是安全的自己可以影响乃至掌控对方、怜惜对方的求而不得而带点高高在上地施舍…… 　　尤其是爱慕者非常优秀的时候。 　　正常情况下，直接把话说清楚坚定拒绝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但在事情挑明之前这么做，无疑是自作多情。 　　庄锦以置身事外的态度冷冷地想着，礼貌地拒绝了热情的莱茵。 　　前世的轨迹只能作为参考，换了时间和地点的相遇不一定会达到相同的结果，实际上，对于前世的莱茵究竟是不是爱上自己，庄锦也持有疑虑。没有任何交流，仅仅是外貌上的吸引，这样的爱，理应不是爱情，而是对美的追求。 　　就算莱茵是个追逐着美的艺术家吧，那么他爱的究竟是庄锦的颜色，而是将这份美丽变为永恒的死亡？ 　　或者二者皆有吧。 　　和程妍回到酒店的庄锦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日常，等待剧组的消息。 　　显而易见的是，莱茵当时给他的，并非精灵芮特的台词，后续会有什么变化呢？ 　　试镜间。 　　莱茵闷闷不乐地回来，重新坐在长桌边的空位。 　　选角导演古德温看着他的模样也能脑补出他遇到的挫折，不由清了清嗓子，把得意和庆幸的情绪憋了回去，这才道：“真难得，还有人能够拒绝我们的伯爵？” 　　伯爵是莱茵的外号，来源于他曾演过的一个吸血鬼角色，那个角色太过深入人心，之后粉丝便把这作为了对他的昵称，而根据小道消息，莱茵的父亲的身上的确有着英国女王赐下的爵位，以后会传承给他，具体是哪个爵位就不清楚了。 　　这已足够令人疯狂。 　　莱茵倒是没有受到多少打击，“加西亚来自华国，那是个含蓄保守的地方。” 　　古德温：“……” 　　真的很想泼冷水啊，如果接着说一句“那里的多数人仍然遵循着男女才能相恋的固有观念”会如何呢？古德温终究没有作这个死。虽然他是选角导演，按理说在剧组的权利比莱茵更大，选角更是应该以他为主，然而职位只是相对，终究还是要看谁更有能力。 　　这能力便与权力相对应。 　　《神之眼》是典型的好莱坞商业大片，里面的特效将会非常烧钱，过亿是肯定的，说不定不只一个亿。如果这钱不能合理地烧，最关键的是烧了赚不回来，即使华纳是好莱坞八大影业之一，不会因此破产，也要受到不小的创伤。因此在导演方面，华纳请了特效片权威大卫·迈凯伦，而大卫理所当然地带上了自己的御用男主角莱茵，在剧组的成员中，莱茵和大卫甚至可以被视作一体，话语权当然不容小视。 　　这和裙带关系不同。 　　御用演员是这样一种状态：在这个演员身上，导演更容易在他身上找到灵感，拍出更好的影片，更容易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观众；而演员在这个导演身上，也能够更自如地展现自己的魅力，比在其他导演手下的状况要好许多…… 　　他们是共生的。 　　很奇妙的关系，但确实存在。 　　如古德温所料，莱茵很快和大卫说了自己找到个合适扮演魔王的演员的事情，而大卫对莱茵的信任非比寻常，在和古德温确认了一下庄锦的演技，又自己上网找了找资料后，大卫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魔王在剧情里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但说实话，戏份不算很多。 　　这种片子嘛，你懂的，小打小闹用不着魔王这种关底BOSS出场，开大的时候拼的是后期特效，不是人…… 　　莱茵准备亲自去通知庄锦这个好消息。 　　空运来的保加利亚粉玫瑰被灵巧的双手扎成一束，莱茵换了套最能展现自身魅力的西服，在选用哪一款香水的问题上纠结半晌，然后是搭配的手表、胸针、袖扣、领结、皮鞋…… 　　等他终于搞定一身的行头，已经是两小时后。 　　莱茵懊恼地呻吟一声。 　　玫瑰都快不是最好的状态了！ 　　为了防止好莱坞媒体胡乱报道给庄锦带来困扰，莱茵订了庄锦所在酒店的房间，开着车直接前往，依照房客的身份信息直接将车停进了地下停车场，从负楼层直接上去找人——在这样的高档酒店，又是事先不知情，应该可以最大可能地避免被偷拍。 　　然而莱茵没想到的是，庄锦已经受到骚扰，换酒店了。 　　好莱坞众多媒体的节操绝对是负值。想想吧，在一个连总统内裤是什么颜色都争相报道并引以为荣的国度，你还能相信媒体有底线这玩意儿吗？！事实上，《伯爵的东方恋情》之类的消息早已流传在各色小报上，那天莱茵追着庄锦出来的情景，可是有不少目击者的。 　　这种靠着花边新闻小道消息为生的小媒体并不被庞然大物们放在眼里，处在好莱坞上层的莱茵也自然地忽视了它们，电影之城的媒体实在太多，谁有空去注意一群蚂蚁中的几只？ 　　可站在华国媒体的立场，凡是关于自家艺人的报道，他们都很有兴趣，因此这个消息，在华国人看来，就如黑夜里的探照灯一般显眼，大V一转就迅速传播开来，顾钦都已经急得上火要飞美国了。 　　和消息滞后的莱茵不同，顾钦有第一手情报。 　　直接问庄锦的。 　　到了好莱坞，顾钦定了定神，怀着紧张和激动的心情发短信，“我到好莱坞了。你在哪？” 　　这个信息可以揭露很多东西。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往日和庄锦的互动浮上脑海，顾钦认为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庄锦……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尽管得出这个结论后顾钦怀疑自己想得太美，可在顾茜和安以源两大智囊的肯定下，顾钦认为这个想法有很大可能性是对的。 　　然后他看到了莱茵示爱的消息。 　　莱茵·埃文斯。 　　无论从外貌气质还是才华作风上看，这都是个威胁性非常大的情敌。 　　于是顾钦来了。 　　庄锦的短信回得不快不慢：“萨丁酒店。” 　　没有问顾钦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找自己，仿佛不在意，又仿佛心知肚明。 　　这样的神秘，恰似优雅而若即若离的猫科动物，顾钦不期然想到寝室里的白雪，心情突然放松下来。 　　顾钦叫了车，前往目的地。 　　窗外下起了雨。 　　初时很小，而后越来越大，没伞的行人躲在建筑物的遮蔽下，隔着雨帘，顾钦心不在焉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舒媛曾经带着儿女来这里玩过，但那是顾钦和顾茜都还小，到了现在，几乎已不记得那时的见闻，何况，这种繁华城市的变化，总是日新月异的。到了酒店不远处，司机没有再往前开，按照客人的要求停在一个便利店门口。 　　顾钦结账，进入便利店买了伞，又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借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 　　鲜花店的女老板暧昧地看着他，“约会？” 　　顾钦没有解释的意思，顺着这个说法点点头。 　　“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谢谢。” 　　雨不知不觉停了。 　　顾钦的视线转向街道，陡然一凝。 　　长街尽头，一个手捧玫瑰的绿眼睛男人缓缓走来——莱茵·埃文斯！ 第107章 　　庄锦最喜欢的天气, 就是小雨。 　　与那种暴烈如千军万马的倾盆无关, 他爱的是淅淅沥沥的缠绵, 如果能配上青石路那样如同江南水墨描绘的画卷更好, 可惜的是，这里是好莱坞, 国际化大都市, 快节奏、摩登、时尚, 注定没有那种意境。 　　庄锦打着把伞, 准备下楼买点东西。 　　萨丁酒店的格局, 看起来就有一种“我很贵”的直白感觉, 这个城市不欣赏内敛，就和这个国家一样, 大胆而激进。 　　雨天的行人较少, 再加上乌云遮蔽天空, 使得白天也给人夜晚的错觉, 路灯已亮起，让人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庄锦慢悠悠地出了电梯, 从酒店的侧门走出。 　　说是侧门, 其实离正门并不远。庄锦对着手机上的导航辨认了路径，沿街延展的方向走了几百米, 只要再穿过一条马路, 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国外的好处在于，他在这里没有名气，没几个人能认出自己。 　　庄锦信步走在两条街道中间的空档处, 路人行色匆匆，红绿灯在雨中蒙上层湿润的色泽。 　　天色昏沉。 　　“咝——” 　　忽然之间，粗哑的、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 　　“啊——” 　　有路人尖叫起来。 　　伴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声和打滑声，两束白得刺眼的光朝着路中央斜斜射来，雪亮的探照灯不断靠近，时间骤然停止。来不及逃离，也没有逃离的意思，路人惊恐的脸仿佛离得很远，扭曲成呐喊的形状，庄锦的脑袋里悠悠漫上这样一个念头：车祸啊……还没试过呢。 　　[庄锦！] 　　1秒或者1毫秒，又或者更短，酒店高层骤然跃下一个小小的橘色身影，学习机首次体验到心急如焚的滋味，程序飞快地运算着各种可能：要靠机器猫的身体拦住失控的汽车纯属天方夜谭，为今之计是脱离这个身体进入宿主体内，然后操控人类的肢体避开，而整个过程需要的时间是……车辆触碰到人体的时间是…… 　　来得及。 　　学习机心神一定。 　　对于这冠绝蓝星的ai而言，在碳基生物眨眼那样短暂的时间里，它就能做到很多事情，两者的时间观念可说是完全不同。 　　[我是不是该给你起个名字？] 　　[？？？] 　　[一直叫你学习机，作为宿主来说，我很不合格吧。] 　　[……] 　　庄锦垂下眼睑，悠然轻笑一声。 　　聪明人总是多疑。假定换一个宿主，恐怕会有不少人在得到诸如aptx0991之类的金手指后如获至宝，毫不怀疑地按照其说明来使用，一步步走上巅峰成为人生赢家，或是安安稳稳过小日子，或者逆天而行轰轰烈烈……但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真的没有任何代价？ 　　庄锦有时候会羡慕那些想的少的人。 　　因为他总是想得太多。 　　准确来说，学习机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存在。没有办法把握和制衡的事物无法带来安全感，因为主动权自始至终都在对方那边，说实话，庄锦根本不想要学习机，只想安安静静离开这个世界，可惜按照学习机的说法，无论是否情愿，他们已经绑定。 　　落子无悔。 　　尽管并非亲手做出选择。 　　很难受。 　　时刻处于威胁之中。 　　尽管学习机看似没有坏心，可谁知道呢？说到底，学习机只是个ai罢了，它的一切程序都是创造者设计和输入的，它所知道的，也只不过是创造者让它知道的。无法逃脱的逻辑陷阱。 　　解除这种绑定的唯一方法，似乎只有死亡。 　　有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会惊慌失措，而在面对过快来临的死亡时，甚至连惊慌失措的情绪都来不及拥有，便带着还未反应过来的茫然离开这个世界……庄锦并非这种人。他是区别于大多数人类的存在，会平静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非但平静，而且欢欣。 　　如果有监控拍下了此时的画面，又有人在事后将时间慢至极限查看，就能看见此时青年此时的神色—— 　　眉眼温润，唇角含笑，短短几秒内的表情变化，模样不像是正面临着一辆失控的汽车，反而像是看到了一位老友、一处终归要去到的地方，一个命中注定的归宿…… 　　那就是上帝的怀抱！ 　　昂贵的保加利亚玫瑰落在地上，沾染了地上的水迹，莱茵怔怔地看着在刺目白光中盈盈浅笑的青年，看着那双被探照灯照亮的琥珀色眼眸中承载着的平静与欢欣，浑然不觉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痴迷。他看到阴森腐朽的墓碑前怒放的血色蔷薇，那特殊的美感所散发出的别样魅力让他不想也不愿逃离，如同终将欢歌的荆棘鸟的执着，他看着他，像是看着他的神、他的圣、他与生俱来的追求…… 　　刹那拉长成永恒。 　　一股强烈的欢喜和感动击中了莱茵，在此之上的，由此诞生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热烈而狂放，却又是内敛的，莱茵看着执伞的青年，不受控制地想象到他殉道的模样，比之十字架上的耶稣更具美感。 　　脚步被钉在原地，涌上心头的不是惊恐，而是难以言喻的平静，那么一个瞬间，莱茵甚至是期盼着的，期盼着青年的不朽—— 　　是的。 　　只有他的时间永远停止，才能触碰到不朽的真谛。 　　莱茵并不知道，自己的脸上露出的，是何等虔诚和期待的神色，宛如上帝的邪念，吸血鬼对血的渴望。 　　病态的苍白。 　　事情似乎已成定局之时，一个身影猛然扑出！ 　　顾钦只觉得思维都僵硬了。 　　人在面临巨大的变故时，往往无法反应，那些能在间不容发时避开致命危机的多半有着不平凡的经历，庄锦本是有的，即使没有，学习机也能救下他，可如果宿主本身，对活着就没什么执念呢？ 　　本质上来说，庄锦是个消极的人。 　　尽管有着令人羡慕之极的容貌和财富，可他的内心在重生的几个月来似乎毫无变化，如果消极到积极之间有个进度条，那么此时的进度可能是9%，仍在个位徘徊。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你是不可或缺的吗？…… 　　类似这样的问题想多了，通常就会让人丧失很多东西。 　　因此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时，庄锦的选择，是坦然接受。 　　多么好的机会啊。 　　这次，总不是自杀了。 　　似乎答应过小钦，不能自己结束生命，这样不算违约，真好。 　　拒绝了学习机的帮助，庄锦的思绪在临近停止的时候转动得格外迅速，他想，自己不愿意ai栖息在体内，的确是在防备对方，不但防备对方的控制，也在防备对方的救援。有了ai，找死都不方便了呢。 　　[庄锦！] 　　[换个新宿主吧。找个满心仇恨、想要复仇却还有不可割舍的牵绊的，你们应该会相处愉快。] 　　比起我来，愉快得多。 　　庄锦这样想着，从容而镇定，甚至带着几分悠闲，然后…… 　　他被顾钦扑倒了。 　　现实又一次不按剧本来。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离得很近，却又仿佛很远，两个交叠的身影倒在临近步行街的位置，从致命的冲撞下逃离。 　　千钧一发。 　　肇事车辆飞快驶离。 　　然而已没有人在意它了。 　　起码庄锦和顾钦不在乎。 　　少年急促地喘息着，分泌过高的肾上腺素使得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这样的空白之中，许多奇异的画面冒了出来，如同一个个肥皂泡，在阳光下会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泽，此时却被雨滴毫不客气地戳破。 　　它们的寿命极其短暂，而在破裂时，却变成稍纵即逝的图画。 　　顾钦看见更加成熟的自己挽着周思涵的手踏入美轮美奂的宴会厅，看见地面颤动着形成人间炼狱，看见白的刺目的房间里穿着病号服的庄锦……他的眼里映照着血色，神情空茫一片。 　　那是……什么？！ 　　思绪一闪而没，顾钦回到现实，眼中映出了身下的青年，对方那茫然的神色和脑海中的画面重叠，使得他瞬间怒气上涌—— 　　顾钦揪着庄锦的衣领质问：“你他妈不会躲吗？！” 　　这种时候，风度和修养都要靠边，粗鲁的话语成为感情的宣泄口。 　　尽管内容听起来有些无理取闹。和莱茵不同，顾钦没有看到庄锦那认命的神色，但他仍然如此说，竟然也歪打正着。 　　琥珀色的眼眸里，映出少年狼狈的模样。 　　在顾钦的想象里，此时的自己应该是很有气势的，话语也显得非常粗暴和霸气，可实际上，在雨中沾湿了衣服的少年全无气势，话语如同哭泣，脸颊水迹蜿蜒，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会是咸的吗？ 　　庄锦的唇角，缓缓勾起个微小的弧度。 　　他在笑。 　　从心底荡漾而出的笑意，如同涟漪的余波缓缓晕开，使得青年的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庄锦抬手抚上顾钦的脸庞，手指在少年的眼角轻轻按压，姿态亲昵。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坚冰被打破，琥珀色的眼眸牢牢地盯着身上的人，神色明明是极温柔的，却又有种奇异的迷离之感—— 　　思维混沌。 　　顾钦不愿意承认自己完全无法抵抗此时的庄锦，长久以来和这个人斗嘴的惯性让他试图占据上风，“有什么好笑的？” 　　庄锦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惊奇地想着：原来我笑了吗。 　　没有再思考这些，青年手指按在少年的后颈，将他压下，唇瓣相触。 　　雨下得更大了。 　　两个身影在雨幕中重叠，亲密地搂抱，不断地交换着粘腻的亲吻，难舍难分，仿佛可以持续到世界末日。 第108章 　　人潮在不远处涌动, 即便是雨天, 西海岸的好莱坞也没有多么冷清, 大厦顶部的广告牌循环播放着香水广告, 魅惑的女声在风中传播，带着名为高贵的挑逗。 　　失控的汽车已逃离现场, 刺耳的刹车声引来了热心群众和好事者, 当然还有无论何时都有着灵敏嗅觉的狗仔, 而当街拥吻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顺理成章地吸引了许多目光, 有狗仔拿起摄像机—— 　　“喵~” 　　轻柔的猫叫声响起, 在聚集的人们注意到那个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生物前，整条街都暗了下来, 能够带来光明的一切事物都在瞬间消散, 包括那些摄像设备的闪光灯。广告牌里紧急插播着疏散通知, 一头雾水的民众很快将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 陆续离开…… 　　这一切，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在意。 　　或者说, 已没有额外的精力去在意了。 　　脚下的玫瑰被雨打湿, 凋零的模样引人心疼，莱茵却浑不在意。碧绿的眸子看着旁若无人的青年和少年, 内里的光芒明明灭灭, 除了夭折的、算不上恋情的好感，还有深深浅浅迷茫和挣扎。 　　莱茵回到停车场，决定去一趟教堂。 　　青年在探照灯前悠然赴死的模样在内心扎根, 如同尖刺腐蚀信仰……莱茵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庄锦被救下明明是最好的结局，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仍然期盼着与之相反的走向？ 　　学习机看着莱茵的车开走，这才慢腾腾地找了个避雨的地方，抖了抖湿哒哒的毛。 　　真是不省心的宿主。 　　这块地方，就像是一片小小的天地，暂时与世隔绝，外界的动静，无法影响到这儿正在发生的事情。 　　是的。 　　无论庄锦还是顾钦，都沉浸在对方的体温之中，早已忘却一切。 　　这样的天气，或许正适合哭泣。 　　雨水和泪水混杂分不清彼此，炽热的唇舌确定着彼此的存在，在唇瓣分离之际，顾钦总算找回了一点冷静，低低地喘息，“混蛋……” 　　理智回归，随之而来的是对现状的认知。 　　两人此时，正在人行的街道。 　　庄锦被自己扑倒在地，湿淋淋的模样狼狈中又带着无可辩驳的性感，头发凌乱，琥珀色的眸子沉静地看着身上的人，瞳孔之中倒映着自己满是水痕的脸。眼眶说不定红了。顾钦很想遮掩，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确认，他的手撑着地面，试图从庄锦身上爬起来，却被拉了下去—— 　　“喂！” 　　重新跌在宽阔的胸膛，顾钦不知道自己的脸已涨红，故作恶狠狠道，“你干什么？！” 　　“为什么救我？” 　　令人火大的悠闲语气。庄锦疑惑地问着，任性地抬手禁锢住少年的脊背断绝他离开的意图，发问的模样竟然有些天真，“如果慢一步，我们两个就都不好了。” 　　“我怎么知道。” 　　仗着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脸，顾钦胡乱做着总结，“可能吃错药吧。” 　　庄锦摸了摸胸前的脑袋。 　　感觉在炸毛呢。 　　沾了雨水的头发带着种莫名的柔软，庄锦忍不住又撸了两把，在顾钦不满地抬头瞪人的时候，慢悠悠道：“所以，小钦是想跟哥哥殉情吗？”话语中含着的笑意清晰可辨，可庄锦的神情，却并非调笑。 　　顾钦想起件事，“你刚才干嘛不跑？” 　　庄锦表示无辜，“我吓到了。” 　　顾钦：“……” 　　你那表情像是吓到的样子的吗？！ 　　顾钦深吸一口气，撑起上身，双手按在庄锦肩膀，认真地看着他，一字字道：“不准死。”有了室内烧炭的事情打底，很多时候，顾钦都能感受到庄锦对于生命的漠视，没错，他不会寻死，可当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时，也不会自救。 　　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如水，“为什么？” 　　“你的命是我救的……” 　　顾钦卡壳中。 　　如果是面对别人，他这句话多少能有些效果，可面对庄锦——这个某种意义上来说自杀过两次可见其心之坚定的人，谈“恩情”似乎不太现实，没准在对方看来这反而是“阻碍”……所以庄锦到底是怎么养成这种三观的啊？！ 　　操碎了心·顾钦突然懵逼。 　　庄锦轻笑一声，拖长了调子道：“你在提醒我以身相许？” 　　顾钦过了十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在他准备反击之前，庄锦又说：“也不是不可以。”青年的声音很轻很柔，在寂静的街道却清晰极了，“小钦，我们交往吧。” 　　顾钦怔怔的。 　　庄锦抚上他的脸庞，“怎么，要拒绝我吗？” 　　路灯骤然亮起。 　　通电完毕，街道的灯光恢复，喧嚣再次回转，顾钦这才意识到被忽略的环境，手忙脚乱地拉着庄锦站起来，脸侧向一边，“我们换个地方。” 　　萨丁酒店。 　　庄锦的房间是单人大床房，尽管奢侈也毫无办法，毕竟经纪人程妍是位女性，不可能和男性艺人睡一间房。这倒是方便了此时的两人。庄锦狼狈的模样被酒店的服务生看在眼里，拒绝了殷勤地想要提供帮助的服务生，两人回到温暖的房间，这才察觉到身体的寒冷。 　　走进浴室准备洗澡，庄锦看起来像是忘记了刚才的话，以致于想好了答案的顾钦跟在他后面，都找不到说的机会。 　　再不清洗会着凉，而淋浴设备是不方便两人同时使用的，于是庄锦很自然地往浴缸放水。 　　浴缸足以容纳两个180的男人，也不知道酒店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在单人间大床房里这样布置，不过现在倒是挺方便的。 　　然而并没有派上用场。 　　在意识到庄锦在做什么之后，顾钦好不容易平静了些的面容上突兀地闪过绯红之色，先发制人道：“我冲一下就可以了。”顾钦这样说着，不等庄锦搭话，就进入了淋浴间。——而淋浴间，是透明的。 　　顾钦：“……” 　　不知所措。 　　在热气折腾时，淋浴间的景象会被遮掩住，然而正常情况下都是要先脱衣服再调冷热水的，而且即使开了水，等到玻璃被热气模糊，也要一段时间……庄锦好整以暇地脱去衣物，坐进浴缸里，看向呆立着的顾钦。 　　“小钦。” 　　声音犹如叹息。 　　顾钦茫然地抬眼看去。 　　没有任何遮掩的年轻躯体修长漂亮，流线型的肌肉恰到好处，顾钦下意识地凝视着以往被衣物覆盖的部分，怔了一会儿才在周身的湿冷中回过神来，看向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眸。 　　庄锦柔声道：“你这样会着凉的。” 　　“……嗯！” 　　顾钦转过身去。 　　这样的举动，的确让两人的视线无法相接，但脱着衣服的顾钦，却能够察觉到有炙热的视线紧紧地黏在他的身上，也不知是否错觉。厚重的外套被搭在洗手台，不复灵活的手慢慢地解着贴身衬衣的扣子，又慢慢地解开裤子的纽扣…… 　　顾钦的脸颊已是通红，这红，还在向周围延伸。 　　还剩下最后一件没有脱。 　　即使现在开热水，似乎也没有什么，但一股奇怪的念头骤然涌入脑海，让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最后的布料，那是种十分羞耻的感觉，然而在这羞耻之中，又含着莫名的欲求。 　　像是不服输，又像是别的。 　　轻笑声从背后传来。 　　顾钦怀疑是幻听。 　　他勉强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调整水温，在热水下冲淋着受凉的躯体，在体温渐渐回暖时，水蒸气将玻璃淋浴间和外界分隔成不再清晰的两个空间，顾钦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知为何，有些小小的遗憾。 　　而庄锦，仍在回味方才少年沾染着粉色的耳朵和脖颈。 　　真是容易害羞呢。 　　眼见顾钦有要将自己洗脱一层皮的架势，庄锦摇了摇头，从浴缸里步出，在行李中找到换洗衣服，顺便给顾钦拿了一套，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顾钦。 　　一刻钟后，顾钦出来了。 　　浴巾围着下身，少年的周身带着水雾，眼睛也雾蒙蒙的，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有种惹人怜惜的味道，而脸上强自镇定的神情，也为其可口程度增色不少。 　　是的，可口。 　　庄锦微笑起来，坐在床上朝着顾钦伸出了手，“过来。” 　　——如同一个邀请。 第109章 　　顾钦简直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就像按了快进一样不真实。 　　没错, 和每个心有所属的人那样, 顾钦曾经幻想过美梦达成的时刻, 在他想来, 等好感度亲密度慢慢攒够，就是水到渠成的约会和表白, 关系更进一步时自然会有身体上的交流, 接着还有见家长等等…… 　　总之按部就班。 　　可现在, 顾钦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 只能被动地承受。 　　怎么到这个地步的呢？ 　　刚开始, 他们只是坐在一起看书聊天而已, 再后来—— 　　事情好像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顾钦不是没有试过争夺主导权，可惜失败了。 　　长达三年的密切关注让顾钦很清楚庄锦没有碰过他的前女友, 那么此时的驾轻就熟, 只能说是理论知识丰富？明明自己也为这一天准备了各种详细到每个步骤的剧本的, 结果竟然没有用吗…… 　　视线清晰又模糊, 神智迷蒙，像是饮了酒, 半醉半醒熏然。 　　“在想什么？” 　　轻柔的声音在暖黄的灯光下拉长, 和成暧昧的调子，由着身体的贴近, 说话时喉结和胸膛的震动通过视线和相触的部位传播, 不经意间撩拨着情欲。 　　许是下过雨的原因，空气湿热而灼闷，喘息声在耳畔回响着似乎无限放大, 庄锦对上身下人迷茫的视线，轻笑一声，亲昵地低头，唇齿咬住随着顾钦的动作散乱的鬓发，细心地整理到对方的耳后。 　　这当然不是结束。 　　感受到耳垂被纳入温热的所在，滚烫的气息钻入耳中，比平日敏感几倍的触觉接收到这份亲密，顾钦无可抑制地颤抖，明智地说出了唯一的正确答案：“你。” 　　讨好的行为对应着慷慨的奖赏。 　　被抚触，被亲吻，被…… 　　庄锦在床上是什么样的呢？ 　　无节操的网民对此做过各种根本没法验证的讨论，一个个都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顾钦对“表面文质彬彬的男人做起来反而会非常狂野”这个观点印象深刻，在内心投了赞成的一票，可此时庄锦的表现，却并非如此。 　　或许是顾忌到恋人的青涩，居于上位的青年一点点爱抚少年的身体，那些羞耻的部位被慢慢地打开，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回转。 　　炙热的呼吸打在脖颈，庄锦的动作缓慢却足够强势，偶尔，漂亮的牙齿在皮肉摩挲，令人陡然产生一种身体被咬破的错觉。仿佛是只大型食肉动物在打量着猎物，挑选着下口的地方。 　　被征伐的不甘和臣服冲得顾钦脑子发昏。 　　蒸腾而上、前所未有的快感…… 　　顾钦只有一点不满。 　　太慢了。 　　这样的速度似乎要持续到地老天荒，顾钦不满地睁大了眼睛抗议，音量却小得像是蚊子哼哼，“快……快点！嗯……”随之而出的，是抑制不住的呻吟。 　　“如你所愿。” 　　“小钦。” 　　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如同流淌的蜜糖，庄锦微笑着问，“这时候叫小钦可以吗？还是说，你更喜欢别的称呼？” 　　顾钦又羞又恼地瞪着好整以暇的庄锦，狼狈和悠闲呈现鲜明的对比，顾钦伸手将人拉下，在庄锦的耳畔发出细弱如幼兽的声音：“呜呜……哥哥……” 　　他满意地听到青年骤然浑浊的呼吸。 　　翌日。 　　庄锦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八点。这个时间不算晚，只不过比起平日来，生物钟到底是走脱了一格。充斥在全身的，是种难以形容的懒洋洋的感觉，仿佛可以和身边温热的躯体一起偎依到世界末日。 　　难怪各色小说里的杀手盗贼都喜欢在这种时候作案，的确更容易得手。 　　庄锦静静地回味了好一会，这才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昨晚的记忆仿佛笼着层纱，清晰又飘渺，庄锦记得每一个细节，却又有种奇异的飘飘然，理智和混沌交织，他想了很久，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得偿所愿的欣喜还是传说中的贤者状态在产生作用。 　　顾钦的眼角泛红，那是哭泣的后遗症，此时看来有种别样的妩媚。 　　庄锦突然发现，酒店提供的大床很像蛋糕。 　　柔软的白色床垫和被子如同蓬松的奶油，而在奶油正中的，自然是漂亮的樱桃。挤压的话，手指会沾上甜美的汁水，而樱桃本身，也会留下殷红的痕迹。——真糟糕，又想吃樱桃了呢。 　　“禽兽！” 　　这是一刻钟后清醒过来的顾钦的结论。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顾氏的少爷红着眼，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脖颈都沾上微微的粉，战斗力已完全清零。 　　他到底还是进了浴缸。 　　如同瘫痪般任由摆布，等庄锦终于把顾钦收拾到能见人的地步，酒店的早餐时间已经过去，住在隔壁的经纪人程妍起初以为庄锦只是单纯地睡过头，直到对方拒绝了她购物的提议，表示要休息一天哪也不去。 　　程妍挑眉，打字道：“身体不舒服？” 　　“嗯。” 　　“需要我买点药吗？” 　　“不用。” 　　简单的对话后，程妍放下半颗心，按原计划去购物了。难得来一趟好莱坞，总要带点特产什么的。 　　即使没有同伴，女人逛街的功力也是不可小视的，程妍直到天快黑才回来，恰巧撞见隔壁的房门打开，庄锦站在门口拿外面的场景。 　　程妍以自己5.0的视力发誓，房里还有一个人。 　　而且在床上。 　　“……” 　　“……” 　　气氛顿时尴尬。 　　不明所以的美国小伙完结一单，带着阳光的笑容离开，内心暗暗为“偷腥不慎被女友发现”的哥们祈祷几句，当然，现场的真实情况和他的脑补差距十万八千里。程妍一秒平静下来，切换回工作状态，“庄锦，我们谈谈？” 　　“半小时后我去你房间。” 　　“ok。” 　　干脆利落的交流。 　　门关上后，顾钦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满脸不爽。 　　按理说，此时的情况算是两情相悦，双方都应该心情愉快才是，只可惜昨晚到底新手上路（*2），庄锦还好，顾钦则几乎全天都在趴着养伤，落差可想而知。帮顾钦按了按腰，庄锦好脾气地扶着对方慢慢站起，到桌边吃饭。 　　庄锦中午用的是抱。 　　然后，他的手指就被咬了一口。 　　顾钦的视线落在庄锦手指的齿痕，那儿出了点血，已经止住，凝固的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鲜艳。 　　一个男性用咬这种攻击方式……总觉得哪里不对。 　　当时也是被气疯了。 　　顾钦微有些歉意，“没事吧？” 　　顺着顾钦的视线，庄锦看向受伤的手指，唇角微扬，“有事。” 　　顾钦瞪大眼睛。 　　这种小伤男人不都不在乎的吗？斤斤计较未免太小气了吧！顾钦没想到的是，庄锦接下来的操作更加出乎他的意料—— 　　“听说唾液有助于伤口愈合。”庄锦的表情很诚恳，“小钦帮忙舔舔？” 　　“……滚！自己不会舔啊！” 　　顾钦炸毛中。 　　庄锦以行动采纳了这个意见。 　　窗帘已拉开。 　　雨后的晴空悬挂着朗日，冬季的阳光是淡淡的金，带着微微的暖撒在这一方区域。 　　面容无可挑剔的青年抬手。青年的身上，松散地披着件白色的衬衣，此时袖子翻起，卷到手肘下方，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臂。 　　修长的手指置于唇边，微微张开，舌自口唇中探出，舔舐。 　　从尖端，到指腹，从指节，到末端的连接之处…… 　　动作很慢、很认真。 　　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顾钦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舌尖，想到它曾经何等灵巧，原本放松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座椅的侧边。室内静悄悄的，细小的声音也消弭，仿佛有魅惑的魔法不动声色释放，缠绕四肢百骸。 　　似有靡靡之音传来，带着奇妙的节奏。 　　这是堕落。 　　明明这样想着，顾钦却受到蛊惑般凑上前去，亲吻被润湿的手指，和适时停下动作的庄锦交换了一个深长的吻。 　　隔壁房间。 　　程妍的内心是混乱的。 　　生存在娱乐圈中的经纪人，总能见到各种乱象，处变不惊这种品质，在看得够多以后谁都能做到，而有个省心的艺人，无疑是种运气。只不过，好运和厄运是骰子的两面，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互相交换。 　　好莱坞的诱惑是国内的几倍，而美国的开放程度和华国也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这里是陌生的地盘，即使庄锦真的找了个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几乎没有曝光的风险。成年男人嘛，长得帅又有钱，每次都靠五指姑娘才是不正常。 　　程妍试图安慰自己。 　　即使庄锦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才怪！ 　　啊啊啊！刚才在床上的分明是个男人！ 　　不不不，或许是个长得很中性的女人？ 　　尽管同性恋已被国家立法确认，但偶像的事情，和大众的事情是不一样的。倒退十年，异性恋不是更加天经地义？可偶像一有对象，粉丝不照样哗啦啦地掉。程妍在庄锦身上，可是寄托着很大希望的，当然不希望某些阻碍出现。 　　她必须和对方好好谈一谈。 　　半小时后。 　　准时响起的敲门声很普通，可只要想起站在门外的人是谁，这声响似乎也带上优雅的韵律。 　　这便是所谓的气场——极为难得，程妍只在几位巨星的身上见过。正因此，她对庄锦可谓十分看好看重，也就更不容许他出现问题。 　　然而噩耗终究来临。 　　程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重复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有了一位同性恋人，并且打算公开和他的关系？” 　　“如果他不介意的话。” 　　“……” 　　尽管很早以前，从休闲玩家的定位就能够知道庄锦对演员这份工作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但事到如今，程妍还是险些控制不住情绪。她暗暗深呼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你知道这对你的事业是怎样的打击吗？” 　　程妍的表情很认真。 　　庄锦的回应也一样：“我懂的。”他这样说道，“每个人的价值观念不同。” 　　剩下的话已不必再说。 　　程妍的意思，自然是主动隐瞒，娱乐圈里很多明星都在这么做，为了拥有更高的人气而欺骗大众。这是常态，或者，也是病态。而庄锦不这么做，是他的选择，别的人无权置喙。 　　“是为了不让他受委屈？” 　　“只是不想罢了。” 　　没有更多的考虑，无关道德与法律，满身光华的青年只是微笑着这么说道。 　　仿佛天经地义。 　　程妍心情复杂，沉吟：“你知道这件事一旦公开，会掉多少粉丝吗？” 　　庄锦似乎有些诧异，淡淡道：“我们对‘粉丝’的理解可能有误差。我欢迎的是追随者，而不是盲目者，在我看来，应该是粉丝喜欢我需要我讨好我，而不是反过来……程小姐的意思呢？” 　　直到庄锦离开，程妍的耳边依然回荡着这句话。 　　挺霸气的。 　　但要做到这点，首先要作品说话。 　　偶像派需要以私生活讨好粉丝，流量即身价，而实力派则自由得多。这边的合同要尽快落实了。 　　“回来了。” 　　门打开又合拢，顾钦瞄了一眼，不出意料看到庄锦的身影，面无表情地招呼一声。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思维的运转加快了许多，顾钦把认识庄锦以来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发现结合庄锦的表现看，两人之间的亲密度好感度之类的，似乎已经刷满了。 　　可恶。 　　为什么没早点意识到呢？ 　　如果有心理准备的话，昨天得手的人说不定就是自己。顾钦把脸埋进枕头，昨日的画面总在眼前挥洒不去，更令人郁闷的是，他想起许多个月以前的那个春梦。记得当时安以源说梦是反的，自己还担心这指的是他和庄锦走不到一起，现在看来…… 　　果然（上下）是反的。 　　顾钦内心的小人木着脸掀桌。 第110章 　　“我和经纪人说好了, 不谈地下恋情, 随时准备公开。”庄锦语气轻松, “开心吗, 小钦？” 　　“……滚！” 　　年轻的身体很容易恢复，又过了一天, 顾钦基本回到正常水准——好吧, 进度条拉伸到95%, 只要不刻意触碰某个部位, 和100%没有差别。而程妍也终于知道, 自家艺人的恋人是谁。 　　“顾少？” 　　“程小姐, 你好。” 　　眼前的少年，相较于庄锦又是另一种美。得体的西装, 漂亮的礼仪, 进退之间, 令人仿佛置身于高档宴会, 精英教育和家庭熏陶带来的气质从内而外散发，如影随形, 程妍心中浮现出“世家子弟”这样的词。 　　放在古代, 大概能和翩翩公子对应吧。 　　有的人以为庄锦更适合这个词，而在程妍看来, 庄锦是不同的, 或许是成长经历的关系，庄锦的身上，带着种奇妙的忧郁, 甚至可说是阴郁。那是种隐隐危险的气质，藏而不漏，而危险又美丽的存在，总是会吸引人前仆后继，一直如此，不是吗？ 　　“你好。” 　　程妍礼貌地点头招呼，心中思绪万千——撇开两人关系公开后对庄锦演员身份的影响，她不得不承认，他们挺般配的。 　　庄锦例行汇报了自己的行程。 　　是的，他打算去约会了……这种走在大街上不会被狗仔围住的机会不多，异国他乡，只要稍作装扮，很容易混淆记者的视线。程妍看着自家艺人简单粗暴的围巾遮脸装扮，黑线地摇了摇手。 　　“玩得开心。” 　　并行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单身狗·程妍重重叹了口气。 　　《神之眼》的合同还没落实，闺蜜托她买的包包也没有淘到……都是债啊。 　　好莱坞街头。 　　顾钦在又看过一个景点后，终于想起某件被遗忘近两天的事情。他镇定地打开微信，果不其然，顾茜和安以源的对话框里都堆满了消息。前者有十位数，后者竟然也上了十位数，内容大致相同—— 　　都是来询问感情进展的。 　　顾茜的消息秉持了一贯冷静的画风，带点小女生的天真和憧憬，安以源的消息却画风突变，带着不知从哪看来的毒鸡汤，满屏充斥着“不要怂就是干”“相信自己”“梦想一定会实现”之类的口号，顾钦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吐槽：“你进传销了？” 　　那边飞快地回了六个点。 　　安以源：“跟你分享一下，我刚看了部创业励志剧。” 　　顾钦：“不用分享，我不想看。”口号喊得真让人尴尬……顾钦飞快地略过这个灌水话题，敲下重磅消息，“庄锦跟我表白了。” 　　“啊？”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安以源把手机倒过去又正回来，还摇了摇，发现那句话还在屏幕好好待着，沉吟两秒后恍然大悟，打字道：“主语和宾语反了。” 　　“没反。” 　　“你做梦了？” 　　“滚！” 　　啧啧，日常炸毛。 　　安以源给静静握在顾钦枕头上的白雪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配字“安静的美猫”，暗示十分明显。 　　“你什么意思？” 　　“恭喜。” 　　这句话打出去，顾钦一时没有回复，安以源早有预料地摇了摇头，顾钦的脸皮薄，对这种话没什么抵抗力。可惜不能面对面看发小的脸色。听第一手消息，总是要承担不完美的体验…… 　　安以源镇定地打字。 　　“祝百年好合，回来就办喜酒吗？” 　　“你怎么还不睡？” 　　隔着n个时区，国内已临近午夜，深沉的夜色在窗外徘徊。为发小拙劣的转移话题扼腕一秒，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已在恼羞成怒的边缘，安以源明智地顺毛，“马上睡。那……早安？午安？” 　　“睡吧你。” 　　与发小聊天时的轻松调侃的氛围不同，同样得到消息的顾茜热情得多。 　　或许是“哥哥赛高”的思想在起作用，可爱的妹妹根本没怀疑顾钦消息的真实性，庄锦主动表白什么的完全可以接受，逻辑满分，画面满分，匹配满分，顾茜手速爆发，飞快地找了一堆恋爱攻略发给顾钦，嘱咐他好好发挥，趁热打铁，一举拿下庄锦。 　　被拿下的顾钦：“……” 　　内心在滴血。 　　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就好。 　　强忍着体内的洪荒之力，顾钦简略地交待了这两天的经历，在妹妹发来的满屏的玫瑰花中落荒而逃。 　　耳边传来轻到几乎要淹没在人海中的笑声。 　　不是错觉。 　　即使在喧嚣的街道，也如此清晰。 　　前日晚，这样的气息和声音，时时萦绕在周身，像是某种烙印，如今也不曾消去。顾钦狠狠瞪了身旁堂而皇之看他手机的无耻之徒一眼，率先往前走去。 　　庄锦快走几步，跟上了恋人。 　　“小钦，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抽空去一趟拉斯维加斯？”全球结婚效率之最，全部流程15分钟搞定。 　　很快理解庄锦的潜台词，顾钦赏了某人一个白眼，连“滚”都懒得说。 　　在洛杉矶好好玩了几天，便要踏上回国的行程。陌生繁华的城市拥有几近无限的包容，让热情得以释放，初尝情欲的年轻身体太容易受到诱惑，而对未来的不确定，亦使得索求更为猛烈。 　　庄锦和顾钦时时腻在一起，除了前者签约的时候。 　　合同敲定原本只需要经纪人出面，可这里到底不是国内，为表诚意，程妍是带着庄锦一起去的，令人惊讶的是，对方那边，本不该出现的莱茵·埃文斯也到了，见到庄锦，翠绿眸的美男子露出欣喜的笑容，彬彬有礼地递过去一支玫瑰。 　　鲜艳欲滴。 　　尽管莱茵说这只是常规的礼仪，庄锦仍然没有接受，青年的拒绝简单而直接，“我的恋人会吃醋的。” 　　“真遗憾。” 　　苍白的贵族这般说着，眼睛里的光芒微弱，却不曾熄灭。 　　以后的交集，还很多。 　　庄锦的回国十分低调，消息被很好地封锁，没有大张旗鼓的接机，他就像个平常的旅客那样，安然落地。取了行李箱，冬日更显俊美的青年话语间带着家的气息，“去我那里？” 　　亲昵而理所当然，仿佛这个问题再正常不过。 　　顾钦有一瞬的恍惚。 　　奇怪，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不对，不是这个问题。 　　明明才交往不到十天，可庄锦的语气，却好像他们早就在一起。不想破坏此时温馨的气氛，顾钦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当然，如果他那样做了，可能会得到“因为我们上辈子就认识”这种唯心主义的答案…… 　　“我回学校。” 　　“好。” 　　下雪了。 　　全球变暖的大环境下，中州市已有多年不曾降雪，这时候的雪，也就显得格外可贵。 　　出租车内，顾钦看着窗外飘落的晶体，目光迷离。 　　踏上熟悉土地的刹那，被刻意忽略的现实涌上心头，和庄锦一样，顾钦不愿意谈什么地下恋情，如果说庄锦的公开意味着对粉丝的考验，顾钦的麻烦则更为贴近——他要面对的，是父母。 　　错综复杂的关系加上突如其来的感情，对父母而言，想必是不可理喻的吧？ 　　前路茫茫。 　　有谁握住了他的手。 　　熟悉的温度和触感，恰到好处的力量，交缠的十指传递着力量勇气或者别的什么，顾钦知道庄锦肯定避开了后视镜，那个人一向滴水不漏，如果有破绽，也是对方故意表现出来的。 　　该说冷酷吗？ 　　真是迷人的特质。 　　察觉到自己像个思春的少女一样胡思乱想，顾钦止住奔涌的思绪，朝着恋人笑了笑。 　　软弱持续的时间短暂，冷静很快回到脑海，顾氏的继承人很快定下了行动的草稿，未来总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不是吗？ 　　司机有点懵逼。 　　当一个健谈的出租车司机因为没人搭理而不得不闭嘴的时候，就只能自娱自乐。从后视镜里，司机能够看到后座三位客人的情况，一个男的侧头在看窗外，一个男的端端正正坐在中间，一个女的也在看窗外…… 　　怪人。 　　过了会，看窗外的男的回过头来，对着中间的同伴笑，鬼知道中间的人知道了什么，回了一个笑，那女的瞄了一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又转过头去，动作几乎没变，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三角恋？或者更复杂的关系？ 　　仗着熟悉路况，老司机脑洞大开，在他刹不住的脑补中，顾钦和庄锦分别下了车，轮到最后的程妍下车时，司机确认微信到账，好心劝道：“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对自己好一点，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别人怎么会珍惜你呢？” 　　说完，司机呼啸而去，觉得胸前的红围（领）巾更鲜艳了。 　　程妍：“？？？” 第111章 　　庄锦下车的地方, 不是海韵小区。 　　在地铁线边缘的小区自然也在城市边缘, 按照出租车的路线, 最后一个下车的, 本该是庄锦。程妍知道这点却没有问，她很少干涉艺人的私生活, 顾钦则以为庄锦会回家——他是第一个下车的。 　　山林市没有机场, 现代化的程度比不上中州市, 有得有失, 这儿的环境更适宜人的生存, 空气更为清新, 光看城市里的几个别墅区，便能知晓一二。 　　庄锦在约定好的咖啡馆里, 找到了等候着的顾茜。 　　大学的课程安排很有弹性, 又有经久不衰的代点代签策略, 偶尔逃一次课, 并不是什么大事。相对而言，此时要谈的, 才是真正的大事。至少顾茜是这样认为的。关系到哥哥的终身幸福, 即使庄锦单独约她透着怪异，顾茜仍然决定赴约, 时间是庄锦定的, 地点则是她定的，选择公共场所是应有之义，这样万一发生了什么, 求助都是很方便的。 　　顾茜喝了一口卡布奇诺。 　　苦与甜的滋味弥漫，顾茜又一次打开了微信，看向收藏的文章《小姑必备：108式检测大嫂真心》。 　　之前是只看标题就收藏了，此时再看内容，不由为其风骚的操作深深折服。 　　“撒娇和哥哥睡同一张床，如果大嫂有意见但不说，证明心胸狭窄、交流不畅，爱把事情憋在心里，长此以往肯定变态……” 　　这是作死指南吧？ 　　不管怎么说，娱乐效果是值得肯定的。 　　顾茜翻了翻文下的评论，确定这篇文是用来测智商的。 　　在她试图找一个靠谱的攻略时，庄锦到了。许久未见，庄锦的容色一如初时出众，许是爱情的滋润，青年的气质有了微微的转变，似乎是变得……亲切了一些？这样的感觉一闪即逝，顾茜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既然是带着防备的约见，找周思涵上次去的那种咖啡馆无疑是作死，这家店的座位都是开放式的，顾茜尽自己的努力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暖气中的绿萝舒展着身姿，将来自其他方向的视线遮挡。 　　问候过后，顾茜很快进入主题，语气正式，“庄先生约我来，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的。” 　　侍应生放下热可可，庄锦微笑谢过，直到侍应生走出可听到他们交谈的范围，才柔声道：“有些真相，是时候让你知道了——比如，我们是亲兄妹这件事。”没有转弯抹角，没有给出幻想空间，青年用柔和的声音诉说着尖锐的事实，如同割裂假象的缱绻的刀。 　　再缱绻，终究是刀。 　　刀锋闪烁寒芒。 　　顾钦会左右为难，思考本不存在的不伤害任何人的方法，庄锦的作风，则是揭开埋藏多年的伤口，挑破。 　　顾茜被这个直球破防，本能地想要逃避，把话语的内容理解成“庄锦和哥哥在一起所以也是哥哥”这样的意思，可那个“亲”字，却变得如斯沉重，仿佛压在脆弱心脏的山峰，厚重到无法忽略。 　　她定了定神。 　　不是胡说，也没必要胡说。 　　对上那双琥珀色凝脂般的眸子，顾茜沉默了很久，好容易把濒临崩溃的心情整理得七七八八，艰难道：“我们是同父还是同母？”原谅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辨认庄锦的长相到底有谁的影子了。 　　庄锦道：“同母。” 　　顾茜恍惚。 　　妈妈出轨了吗？ 　　不，庄锦比自己大两岁，是妈妈和前夫的儿子？没听说过妈妈有前夫啊……受到刺激，顾茜的思维反而更灵活，她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简直不知道这么强悍的心理素质是怎么来的…… 　　庄锦似乎对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着不一般的信心，继续道：“另外，我和顾钦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等式是怎么成立的？ 　　所以爸爸也出轨了吗？那我和哥哥怎么会是双胞胎？ 　　十八年来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温馨的四口之家的顾茜懵逼。 　　庄锦的声音没有停止，“异卵双胞胎通常不相似，这就是你们这么多年来没有怀疑的原因。但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如果有心的话，轻轻松松就能检查出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dna检测。” 　　“小钦已经试过。” 　　是吗，哥哥已经知道了啊。顾茜的脸色苍白，在角落的光线下竟有丝透明的感觉，庄锦不再说话，沉默地喝着热可可，暖意从口中漫入体内，同样在喝咖啡的顾茜却无法感受一丝一毫。 　　如庄锦所说，这是很容易验证的事情，因此他没有必要说谎。 　　可这是事实的话…… 　　可这是事实的话…… 　　顾茜攥紧了手指：以往的时光，那些快乐的日子，又算什么？！ 　　沉凝间，顾茜看见风雨打在全家福的照片上，相框破碎，割裂出蜿蜒的痕迹，她骤然起身，带起属于寒冬的气息，眼眸依然是一贯的柔软，深处蕴着坚韧，“我需要确认一下。” 　　庄锦起身送她，轻轻道：“我很抱歉。” 　　冷酷的伪装剥下，如同蚌露出柔软的内里。 　　哦。 　　顾茜不领情，她的情绪非常不冷静，平静的水面下是临近沸腾的温度，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说话也不应该做任何表示，却仍是怨恨地瞪了庄锦一眼，踩着雪地靴重重地走了。 　　侍应生看着疑似被甩的帅哥露出无奈的神色，坐回了那如今只有一人的座位，蠢蠢欲动。 　　呜呜，为什么现在是工作时间？好想搭讪！ 　　等下，似乎有点眼熟…… 　　侍应生沉思中。 　　和来时围巾遮脸不同，起身送人的时候，庄锦是露出了整张脸的，所以他很快端着热可可离开。两分钟后，咖啡店里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错过一个千载难逢机会的侍应生呈咸鱼状捂着心脏，感觉人生失去意义，然后被铁面无私的经理扣了奖金。 　　小钱钱…… 　　人生真的失去意义了呢。吐魂。 　　变化如同暗流，直到变化真正发生时，都沉静如初。 　　将不定时炸弹暂时放下，程妍进入工作状态，给自己带的两个艺人接了一档谈话节目，《姗姗有约》。脱胎于国外脱口秀的节目形式受限于政治环境在国内并不火爆，但矮个子里也能拔将军，《姗姗有约》是其中很不错的一个。 　　主持人王珊珊网红出身，经营自己已成为本能，她的经营无疑是非常成功的，自传一度成为畅销书，年年出续集，听说网红主播等行业几乎人手一套，简直是当做教材在看。——影响力覆盖面虽然有点偏，但还是很不错的。 　　直播时代，谈话节目也不再是录播，台下大半是托这种模式早已被淘汰，为了保证节目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特邀嘉宾的粉丝。这方面的具体细节自然有经纪人和节目组去操心，庄锦和许颜要做的，是把手里分到的福利票发出去。 　　选项有很多，作为人情，作为礼尚往来，发给亲友，微博抽奖随机发……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烦恼的问题。 　　庄锦的通讯录里有11人，排除程妍和许颜，票有10张，但多出来的不止1张——总有人不方便。 　　比如顾钦顾茜安以源。 　　和别的人行程冲突脱不开身不同，这三人的理由异常直接，统一到像是商量好的：“有课，去不了。” 　　仔细想想，顾茜还在消化状态，没有缓过神来，自然没有捧场的兴致；而顾钦和安以源，前者或许是害羞，后者应该是跟着前者行动的。 　　所料不差。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安以源怨念地看着网络直播，连零食也不能安慰他受伤的心，尤其是在看到现场热闹的气氛时：“我真的好想去啊——”发小为什么这么别扭，说是有课没法去，然后跟老师请假来看直播…… 　　那些萌傲娇的人在想什么啊？！ 第112章 　　节目现场。 　　两张沙发连接成半圆的形状, 一边坐着主持人王珊珊, 另一边是特邀嘉宾庄锦和许颜。 　　观众席最前方, 是拿着两位嘉宾福利票进场的亲友团, 庄锦简单粗暴地把自己多出来的票给了许颜，而后者的交游广阔, 决定了多几张票仍然供不应求。熟悉或生疏的面孔在视野中徘徊, 庄锦注意到跟他讨了两张票的文涛身边坐着个清秀妹子, 脸部的线条不由柔和了些。 　　交女朋友了啊。 　　同样刚刚脱单的庄锦表示欣慰。更令他欣慰的是, 耿直的学习机报告了顾钦此时的动态：正坐在电脑前看直播。 　　真是……可爱。 　　在走神？ 　　主持人敏锐地察觉到这点。 　　今年迈入28大关的王珊珊依然保持着少女的面容, 闯荡的阅历又赋予她成熟女性的风情, 按照异性恋男人们的评价，这是个性感尤物。察觉到许颜的目光频频落在自己身上, 王珊珊笑得温柔, 交叠的双腿交换了位置, 动作自然而妩媚。 　　果不其然, 许颜的注目更为明显，连刚才神游的庄锦也……好吧, 还在神游。 　　这位出道时间不长却吸引了各方视线的男星至今未和谁传过绯闻, 这固然是因为他的行程太过稀少，也和他的洁身自好有关。正因此, 在某个由圈子里女性组成的小团体里, 不少人跃跃欲试地想要拿下首杀。 　　男人好色，女人其实也一样。 　　王珊珊眼波流转，在设备启动时扬声道：“欢迎来到姗姗有约！本节目由……”连串的台词后是巨大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是她的舞台，她在其中如鱼得水。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顾钦停止撸猫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足足两分钟，似乎得到了某种情况，又百度了支持人王珊珊，这才确定了某件事情。他的脸色有点黑，“这个女人在勾引庄锦。” 　　安以源咳了一下，道：“放宽心，有你珠玉在前，庄哥看不上别人的。” 　　时间往前推七天，得知两人在美国时确定了关系，安以源是大大松了口气的。住在同一间寝室，佛系青年自然能够观察到发小的状态，确定其情根深种也不是难事，而对于顾钦能不能追到庄锦，他是抱着怀疑态度的。 　　无论怎么看，庄锦都是那种我行我素的人，能够被外界影响的几率小得可怜，如果庄锦对顾钦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所谓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过是玩笑，顾钦这段感情注定是悲剧。 　　尽管从种种迹象来看庄锦待顾钦不同，但两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这不同有许多种可能，安以源实在不能确定，庄锦内心所想的，是不是顾钦期盼的那一种。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其实不愿意发小喜欢这样一个麻烦的对象的。 　　是，庄锦的优秀无可辩驳，无疑是值得去爱的，可挑战这种人和攀登珠穆朗玛峰有什么区别……好吧，很不恰当的比喻。安以源持续为发小操心中。 　　好在现在圆满了。 　　倒回去看，狡猾的猎人庄锦肯定是早就有这个意思，而懵逼的兔子顾钦一直在一步步走入陷阱，心甘情愿又忐忑不安，简直坏到了一定境界。等下，这种情况，似乎是情趣的一种？ 　　恶趣味。 　　此时，被捕获的兔子仍然不太有安全感，“你说，在好莱坞的时候……是不是吊桥效应？” 　　安以源：“……” 　　好问题。 　　吊桥效应，指的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一个异性，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因此产生了生理反应，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回来之后，安以源当然得到了故事的完全版本。 　　雨夜雪亮的探照灯，千钧一发时的英雄救美，毫无疑问符合吊桥效应的前置条件。 　　所以怎么反驳？ 　　佛系青年颇为无语。 　　顾钦自言自语：“万一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庄锦被别人救了呢？” 　　安以源吐槽道：“这是诅咒吧。” 　　庄锦该是多倒霉才会经常遇到生命危险啊？！ 　　顾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说起来，如果有一天，庄锦打开门发现床上有个没穿衣服的美貌女人投怀送抱，他会接受吗？” 　　安以源：“……” 　　我为什么要答这道送命题？！此时安以源很想学电视里的咆哮教主一样死命摇晃顾钦的肩膀：醒一醒啊你不能傻！——安以源镇定地思索两秒，放弃了。此时他正坐在床上，盖着被子开着电热毯看笔记本，为了这种事情离开温暖的被窝，未免太考验人的意志力。 　　至于考验的结果？ 　　佛系，你懂的。 　　发小的脸色显然让顾钦有了某种误会，他不确定地补充，“或者男人？” 　　安以源：“……”不是这个问题啊亲。安以源叹了口气：“这样胡思乱想根本没有意义。下次和庄哥见面的时候，你直接当面问吧。”至于问了以后会被嘿嘿嘿还是嘿嘿嘿，就不关他的事了。 　　顾钦险些蹦起来：“那怎么行？！” 　　安以源瞧了发小一眼，有气无力道：“怎么不行……” 　　恋爱果然影响智商。 　　沉默。 　　寂静的寝室里只有轻微的声响，顾钦喃喃道：“他说的不一定是真话。” 　　安以源绝倒。 　　完美的理由。 　　佛系青年抹了把脸，不得不提醒，“你可千万别创造情景去实验啊。这是作死……真的会死的。” 　　顾钦诧异极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傻。” 　　安以源冷漠脸：“……哦。” 　　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还是继续看直播吧。 　　在不能谈论政治及政治沾边人物事情的情况下，问题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多数都和娱乐圈最新的动态有关，而这些恰巧是安以源平日里也在关注的，所以在其他人看得津津有味时，他便有些无聊。 　　类似的有春晚的相声小品，把这一年里新出的梗都过一遍就完事，对于经常刷微博混论坛的观众而言，毫无新意。 　　好在弹幕拯救世界。 　　“好久没看见我庄了，先舔为敬” 　　“庄锦和许颜好默契” 　　“我明明是个异性恋……为毛觉得姗姗多余” 　　“恭喜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问有没有女朋友，问庄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快问啊！” 　　“心疼许颜，坐在小伙伴旁边颜值被对比得有点惨” 　　“滚！那叫各有千秋！” 　　“抱起老庄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啊啊啊这个小哥哥好好看！路转粉！” 　　“前排看到雷亚鸣！哇好开心！” 　　“穿太厚了看不见胸，我都没认出来……” 　　“那个妹子超清纯！” 　　“庄小锦是不是剪头发了？” 　　“我怎么感觉主持人在跟嘉宾抛媚眼？”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想跟庄锦生猴子” 　　“站锦颜cp的朋友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第一次看谈话节目，mark” 　　“啊啊啊好羡慕可以去现场的人，为什么我没有抢到票……” 　　“我抢到了，准备逃学去看，然并卵，大姨妈来了正在躺尸” 　　“心疼” 　　“点蜡” 　　“我就想问票呢？” 　　弹幕天马行空，撇除和主题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剩下的多半是和颜值有关的，果然大部分人都是看脸的生物。娱乐节目不需要多高深的内涵，卖惨早就没人买账，何况临近过年，人们的需求是轻松热闹容易懂，再来点搞笑的片段就更好。 　　跟贺岁片的核心差不多。 　　主持人显然很明白这点，笑盈盈看向观众席，“来到现场的观众，很多都是两位嘉宾的粉丝呢！现在就是证明的时刻——” 　　庄严肃穆的背景音乐响起的时候，粉丝已拉开了准备好的横幅，一左一右，许颜这边的是“许你的容颜”，多情缱绻，带着婉约的情怀，令人眼前一亮，庄锦那边的则是……“鲤鱼王”……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特么在逗我？” 　　“这是真的粉……” 　　“爆个料，本来原先的锦绣成员想准备‘锦绣天成’的，多有逼格，可惜前段时间出了奥赛冠军的事情，锦鲤占上风……” 　　“一群锦鲤的大王，逻辑满分” 　　“这特么是来自花果山水帘洞的锦鲤吧？！” 　　“猴子派来的……等等，刚才说要生猴子的呢？” 　　“鲤鱼王进化，暴鲤龙！” 　　“不得不服2333” 　　“喵喵喵？？？”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妈妈我会背诗了！” 　　“陈独秀你坐下，让李大钊同学发言！” 　　“大师球！” 　　“这是庄锦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中州大学。法学院宿舍。 　　顾茜笑出声来，坐在她旁边的室友更是已笑倒在她身上，“哈哈哈，宠物小精灵上线……” 　　和顾钦安以源不同，顾茜这时候是真的没课，四人宿舍的格局和双人宿舍不同，床在书桌和衣橱之上，需要爬上去，此时她便与一个室友在自己床上看着节目。另外两个室友去图书馆了，她们肆无忌惮的谈笑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直播中，拉横幅的粉丝眼睛闪亮亮地看着自家偶像，而在这灼灼的目光中，庄锦的神色温柔而无奈，在主持人的追问下，说出了“你们都是我的小鲤鱼”这样悦耳暖心的台词。 　　掌声不绝。 　　“啊啊啊好宠溺！” 　　“我不能呼吸了！” 　　“老公！更爱你了老公！” 　　“人家也是鲤鱼~” 　　“呵呵，你会不会游泳心里没点数吗？” 　　室友抱着顾茜的手臂，兴致勃勃道：“你真的见过庄锦？他人怎么样？” 　　顾茜微笑：“人挺好的。” 　　室友追问：“脸呢脸呢？长得和电视上差不多吗？” 　　“比电视上还好看。” 　　“真的？！” 　　“不骗你。”这可是……我的大哥呢。 　　顾茜回想起不久前咖啡厅的见面。那时候，自己的演技突然爆炸，连庄锦这个正牌的演员都被骗了过去……该说女人是天生的演员吗？庄锦是妈妈的孩子，这是顾茜早已知道的，意外的是，她还由此得到了顾钦是爸爸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的事实。出乎意料。后半段的恍惚，倒不是假的。 　　或许是曾经经受过考验吧，顾茜这次恢复得比想象中快，很快便理智地联想到了各种细节。比如说，顾钦的态度。 　　按照庄锦所说，那日他所告知的，顾钦都已经知道。尽管顾茜不能确定顾钦知晓的具体时间，可她莫名觉得都在自己那次哭着找哥哥之前。刚刚知道这些的时候，哥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尽管对方隐瞒了她，但可以想象他的初衷。在家人的问题上优柔寡断，也许是种温柔。可这样下去不行。 　　等周末哥哥回家，再跟他开诚公布地谈一次吧。 　　顾茜这样想着，收起弥散开来的思绪，再次看向显示屏。 第113章 　　直播时代, 意外才是真正的看点, 要的就是人们在突发情况下的真实反应, 尤其是那些时时“端着”的公众人物——比如常常遵循人设的明星。能打破平日的形象最好, 即使不能，也多半能制造出轻松愉悦的氛围。 　　比如现在。 　　总给人游刃有余感觉的庄锦表情定格了一瞬, 尽管时间短暂, 但网络的好处在于可以随时暂停和截图, 网民才华无限, 短短几秒足以诞生一组表情包, 而许颜……表情太夸张, 网络上的大佬们都失去了临幸他的兴趣。 　　是的，许颜耿直地捂脸大笑, 并且抓住庄锦手臂想要说什么, 结果笑得说不出来, 最终放弃。 　　不需要任何加工的动图, 最多p几个字上去就能用了，毫无技术难度。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夸张, 许颜背过身去窝在沙发上, 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庄锦挂着温柔慈爱的笑容大力拍他的背帮忙顺气, 听声音就觉得痛——主持人见缝插针地把话筒递到了两人肢体相接附近——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许颜很快收拾情绪，恢复淡定脸。 　　在节目间隙，他抱怨, “你真下得了手。” 　　庄锦懒得理他。 　　在巨大的笑声和自发的掌声中，连主持人的声音也显得渺小，王珊珊做了个咬唇的表情，故意大声道：“安静下来！我要代表广大粉丝问一个问题！”王珊珊故意放慢了语速，确保每个人都听得清晰，“庄锦你有女朋友吗？” 　　效果堪比沉默魔法。 　　全场肃静，刹不住车还在制造噪音的几个被周围的视线瞪了回去，悻悻停下，只等着庄锦的回答。 　　后台的程妍手指面色不变，手指紧了紧。 　　这个问题对庄锦来说不难，毕竟他有的是男朋友而非女朋友，可怕就怕庄锦回答“我不喜欢女人”之类信息量巨大的答案……如果换一个艺人，程妍根本不会担心这种情况的发生，可在庄锦身上嘛—— 　　对方无论做什么，似乎都不违和，都那样理所当然。 　　程妍屏息以待，直到听见庄锦语音自然的回复：“没有。” 　　幸好幸好。 　　程妍轻呼口气，转而祈祷主持人千万别调皮，万一多问一句“那男朋友呢？”估计就完蛋了。 　　上天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诚意。 　　在关乎隐私的问题上，王珊珊的分寸向来把握得很好，当然，不排除其定式思维的可能——作为一个魅力无穷的女性，在王珊珊的世界里，与同性恋几乎是绝缘的，此时她正做出惊讶的表情，追问道：“真的吗？我真不敢相信！” 　　庄锦温雅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动人的琥珀色眸子凝视着她。 　　王珊珊心跳微微加速。 　　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单单这个表情就值得回味很久，主持人镇定了一下心神，紧接着展开了穷追猛打，“那么在你的心中，未来的恋人是什么模样的呢？”她露出暧昧的神色，微微倾身，“换句话说，你的理想型是？” 　　恋人。 　　这个词用在这里，倒是恰到好处。 　　庄锦的唇角扬起漂亮的弧度，似是透明的鸡尾酒在冬季的日光下轻轻摇曳，光是看着便能想象那醉人的气息。庄锦沉吟着，慢悠悠道：“黑色的短发，手感要软，平时恶狠狠不讲理，撩几下就变得热情，爱炸毛，年纪要轻……” 　　“当然，脸蛋漂亮身材好是必须的。” 　　在场的人愣愣看着庄锦，半晌没有回神。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都忘了去思考庄锦话语中的含义，只是看着青年随着话语变化的神色，那种极少见的温柔入骨的表情，难以忘怀。——有这种对比，以往庄锦所展露的温柔，就变得有几分虚伪，似乎是光华透过玻璃之后的模样，到底缺失了几分原本的韵味。 　　弹幕爆炸： 　　“截图截图！” 　　“我控几不住我寄几！” 　　“苏炸了！老夫的少女心！”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下面忘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对着手机傻笑” 　　“呜呜呜不知道为什么感动得哭了粗来……” 　　“如！果！我！是！那！个！人！” 　　“今天开始学习炸毛……等贫尼找只美猫观摩一下。” 　　“完蛋我头发不够软——求小伙伴推荐好用的洗发水！” 　　“突然觉得本宝宝很符合标准，哦呵呵呵！” 　　“你咋不上天呢？”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顾钦的脸颊被红晕攀上，隔着屏幕都有恼羞成怒的趋势，重重关掉弹幕。瞄着发小的安以源没有忍住调侃的冲动，恨不得此时手上有个用于采访的麦克风：“当众表白啊！庄哥果然威武霸气！钦钦，你感动吗？” 　　被询问的对象冷笑一声，冷声反问：“换你你感动吗？”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安以源：“……不敢动。” 　　“哼。” 　　至于称呼问题，顾钦大度了一次没有计较。 　　山林市书香小区，张悦关掉弹幕，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学弟，手下飞快地打开锦鲤一群——人太多群都编号了——查了一下群共享，相册里面果然已有了刚才那一幕的资源，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杨帆？ 　　她在现场，此时就坐在vip席位，文涛身边。 　　尽管对闺蜜的恋情持祝福态度，张悦仍然觉得有些落寞……明明说好一起汪汪汪的。 　　全国各地的网络观众，有不少关了弹幕全神贯注地欣赏男神的盛世美颜，可见庄锦的吸引力。主持人很快接话，“哇哦！真是直白的答案！还以为庄锦你会说长相不重要关键看性格呢。” 　　王珊珊笑着道：“所以庄锦你喜欢的是野蛮女友的类型？” 　　台下有人大喊“还有傲娇”，被后发的巨大笑声淹没。 　　现场的气氛显然已炒热，主持人佩戴的耳钉式耳机中，传来导演的指示，想要她问多些这类型的问题，王珊珊很犹豫。她当然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实时收视率的上升，诧异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可再这样下去，讨好了观众没错，但可能恶了嘉宾本人……真的值得吗？ 　　何况，如果庄锦不配合呢？ 　　和那些把演艺生涯看得堪比身家性命的明星不同，庄锦的身价本就不低——既然参与了小圈子里的打赌，对于目标的基本情况，王珊珊自然是做过功课的，因此知道了“庄菲特”这个一点也不郎朗上口的外号…… 　　再问下去的话，真的会很尴尬的。 　　王珊珊有种强烈的直觉，深入下去的话，庄锦真的会掀桌让所有人都下不了台。 　　许颜一手搭上庄锦的肩膀，哀怨地凑过来，“王姐，你是不是把我忘了？”许颜抬手虚挡住庄锦的脸，挂着不开心的表情看向台下的观众，“你们都把我忘了对不对？！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场中一片嘘声。 　　弹幕不知多少人在刷“不仅不会痛，而且美滋滋.jpg”“我们仙女没有良心.jpg”“良心是什么？能吃吗？.jpg”……是的，没有表情包创造表情包也要上，就是这么执着。 　　不管怎样，许颜拉回了存在感，也让节目组成功想起现场不止一个嘉宾—— 　　首先回应的是庄锦，他把同伴的手拉下，话语间似有几许深情，“我记得你啊。”停顿一下，青年道，“一直记得。” 　　哇！ 　　现场沸腾。 　　这画面可以直接剪切到表白片段，许颜夸张地做出“眼泪汪汪”的架势：“好兄弟！” 　　“不客气。” 　　“回头我请你吃火锅！” 　　“……你是聂浪化妆的吧？” 　　两人流畅地对话，不经意间化解了潜藏的危机，不过，这次轮到主持人被遗忘了。王珊珊哭笑不得。 　　弹幕又刷了一轮： 　　“颜颜和阿锦好默契啊！” 　　“好兄弟一被子” 　　“突然配对” 　　“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某种错觉——然后想起许颜不爱炸毛” 　　“那谁，你撩过许颜？” 　　“hhhh肯定不是啊记住平时是恶狠狠的那种” 　　“这口狗粮我吃了！” 　　顾钦重复了安以源之前的话，“当众表白？” 　　安以源明哲保身，没搭腔，内心暗暗道：庄哥一直都是这样的啊……节哀。 　　有个魅力四射的恋人，就受了吧。 　　意外频频的节目终于落幕，大佬们得到不少素材，潜心组合去了；程妍浑身轻松，礼貌地推辞了节目组的饭局，带着两位艺人离开；许颜最近沉迷于一款吃鸡游戏，在车上抓紧时间玩起来；庄锦看着微信里的某个好友，点了下去。 　　接到消息的时候，顾钦正在看微博。 　　大v的速度值得信赖，这期的《姗姗有约》才落幕不久，那边的博文就发了出来，娱乐的圈子自然是秉着娱乐的理念，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论叙述，有的只是对八卦的深挖——“庄锦说的那么详细，真的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顾钦的视线定在这几行字上，良久没有移开。 　　直到手机图标闪烁。 　　“下课了？” 　　很普通的招呼，却让顾钦有种被揭穿的心虚。反正微信不是面对面交谈，顾钦把手机放到一边，假装没看到消息，想了想，又取过手机订了个闹铃，时间在半小时后——没请假情况下的下课时间。 　　到时候再回复好了。 　　自觉毫无破绽的顾钦给自己点了个赞。 　　镜头回转。 　　学习机：[顾钦定了闹钟，把手机放下了。] 　　[嗯。] 　　学习机理了理顾钦这一晚的行为，丝毫不知道自己汇报宿主的行为给顾钦带来了多大的心理伤害——唔，反正顾钦也不会知道——疑问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明明在乎，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庄锦微笑着道：[他不是一向如此吗？] 　　学习机沉默着运行程序，仍然没有计算出结果。 　　人类真奇怪。 　　ai最终得出这个不是结论的结论，认为自己进化的路还很长。 第114章 　　2037年2月3日。 　　立春。 　　节气是古代定下的, 到了现代, 这个时间妥妥还是冬天, 飞扬的雪花无声诉说着这个事实, 顾茜扬手接住一片落雪，看着白色逐渐在温热的掌心消褪, 只留下透明的六角形晶体。 　　降雪的时候不怎么冷, 等到雪化的时候才是考验。 　　她在露台站了会儿, 思绪也冷凝下来, 慢慢地走回温暖的别墅。 　　这天是周六, 顾家兄妹都到了山林市的家中, 母亲舒媛也在，顾泰仍然在公司——年底的事情总是比较多。对于大学生而言, 休息日不止周末, 尤其是临近期末, 课程停止, 考试的时间排得并不紧凑，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在中州市, 没有回来罢了。 　　顾茜抖掉羽绒服上的雪水, 敲响了顾钦房间的门。 　　兄妹俩一向亲密，氛围自然是轻松的, 直到顾茜说出她的来意, “上个月，庄锦约我见面。” 　　无形的空气骤然沉凝。 　　顾钦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不显异样，手指微弯, 保持在“妹妹单独见一个男人”的警戒状态，“他找你什么事？” 　　顾茜敏锐地发现哥哥紧张时的小动作，笑了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我本来以为这是对娘家人的贿赂，却没想到庄锦跟我说了他的身世。你知道我知道的，本来我只是抱着静静看着他表演的心态去听的，没想到，竟然让我听到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哥哥，你瞒着我。” 　　肯定的话语，没有给出回旋的余地。 　　顾钦苦笑。 　　他当然知道隐瞒顾茜一辈子很难，随着和庄锦关系的确定这点变得更加不现实，何况这种单方面为对方好的心态不一定是对的——可这样的事情，如何说得出口？从小，顾钦就习惯保护顾茜。 　　妹妹是柔软的、苍白的、娇小的，幼时还体弱多病，长辈的叮嘱和坏孩子的出现，让顾钦养成了凡事挡在顾茜身前的习惯，他总是想为妹妹遮挡风雨，这似乎已成为本能。 　　即使在两人都长大，顾茜表现出远超外表的坚韧和聪慧，顾钦也改不掉这个模式。 　　他是个好哥哥。 　　顾茜一直觉得很幸福。 　　许多人的羡慕和嫉妒她都不在乎，只是惬意地躲在哥哥的羽翼下收拢翅膀小憩，而现在，哥哥要去面对独自一人可能抵挡不住的风雨，顾茜不知道自己未曾锻炼的羽翼，能够为他分担多少。 　　但总要分担的。 　　可在此之前，有件事情需要确认。 　　顾茜问得很恳切：“哥哥，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庄锦吗？非他不可？” 　　顾钦的回答也很诚恳：“非他不可。” 　　有点高兴哥哥找到对象，又有点不忿有个人来分享自己最亲的哥哥，顾茜忍不住偶像剧附体，追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爸妈坚决反对这件事然后对庄锦各种打压，你会怎么办？” 　　顾钦沉吟两秒，试着道：“找秦放拍广告？” 　　顾茜服气。 　　这是同归于尽的节奏啊！ 　　一定是真爱。 　　既然最重要的秘密顾茜已经知道了，其他细枝末节再瞒着也没了意义，顾茜很快知道了顾钦所知的细节，思索了一会儿，拍板道：“我们去找爸爸！” 　　顾钦：“……！” 　　顾茜支着下巴，“妈妈看起来还不知道哥哥你不是他生的，那么知道所有的就是爸爸，我们必须先去确定他的态度，事情才能顺利地进行下去。”为了不让舒媛认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在乱伦，首先要解释清楚庄锦和顾钦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可兄妹俩去说的效果，到底不如顾泰亲自去说。何况，兄妹俩直接去说可能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已知庄锦的父亲是行踪成谜的effi，未知的是顾钦母亲的身份和顾泰对此的看法……或早或晚，这样的沟通势在必行。 　　择日不如撞日。 　　在对亲人的事情下决定的魄力上，顾钦不如顾茜，他被动地被拉出家门，坐上副驾驶，看着顾茜熟练地开车朝着目的地驶去。 　　“哥，你整理整理心情，想想待会怎么跟爸爸说。” 　　“加油，我看好你哦！” 　　可我不看好我自己啊。 　　顾钦这时候特别想找安以源支招，可他清醒地知道，那是没有用的。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情况，只能凭借自己努力周旋。往日所学的谈判技巧一一浮上脑海，又被一一排除，尽管一向严肃理智的父亲可能会欣慰于自己对谈判技巧的实际运用，但他其实不愿意用那种外人的方式和父亲说话。 　　他们是父子，不是吗？ 　　顾氏地产。 　　自家的产业，自然是刷脸就能进的。顾钦和顾茜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沈秘书正在汇报着什么，身后还有一个部门经理，兄妹俩安静等待他们说完告辞，这才搬椅子坐在父亲旁边。 　　见到一双儿女，顾泰威严的脸庞柔和了线条，“难得见你们一起来找我。”他玩笑道，“不会是闯祸了吧？” 　　顾茜摇晃爸爸的胳膊撒娇，“怎么可能？” 　　顾钦深吸口气，道：“爸爸，有件事，我……”接收到顾茜横过来的眼神，顾钦改口，直视着父亲的双眼……的上方中央位置——即眉心，“我们想请教你。” 　　沈秘书再次来到总裁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却得到暂时不方便的回复。总裁在这种时候消极怠工实在反常，联想到此时多半还在里面的顾钦顾茜两兄弟，沈秘书隐隐猜到什么，默默在隔壁房间找了块“休息中”的牌子，挂在总裁办公室的门上。 　　希望一切顺利。 　　沈秘书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轻手轻脚地走开，忙别的去了。 　　室内。 　　顾泰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茶盏，陶瓷的杯子与托盘相碰，发出轻微到可以忽略的声响，却因为房间里的寂静变得清晰。顾泰的态度始终从容，没有秘密被揭穿的惊讶，也没有犯错的窘迫，他的神色莫名惆怅：“这么多年，你们都长大了。既然已经发现，有些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 　　“不过我想知道，小钦怀疑的契机是什么？” 　　顾泰很确定，这些事情是顾钦先发现的，他的子女，他自然了解。 　　顾钦喃喃道：“是有人告诉我的。” 　　儿子的交际圈在脑海中划过，顾泰恍然：“庄锦？”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态度。 　　顾钦点点头。 　　顾泰沉吟着，不确定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报复吗？或者是别的原因？其实顾泰还想问庄锦是怎么知道的，但这点只能去问庄锦本人。 　　“因为他喜欢我。”顾钦镇定地说着，平静又自然，自己都差点信了，“所以他想告诉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之间，其实不存在那么多障碍。”顾钦轻描淡写道，“对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顾泰：“……” 　　消息来得太突然，顾总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顾茜睁大眼睛。 　　临场发挥果然是顾钦的强项，想想从小到大，哥哥大考的分数总是比模拟考要高，顾茜就忍不住羡慕嫉妒恨。 　　转动着各自的心思，两双年轻的眼睛都注视着这房间里最有权威的长辈，如果心跳的声音能够被听见，他们就能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焦虑。——爸爸一定很生气。蓄力这么久，他肯定要放大招了…… 　　这么办？！ 　　而和想象的不同，此时顾总的内心是这样的：自己平时是不是真的太忽略儿子了？！怎么不声不响的连对象都搞定了？！就这样缺席了儿子成长中重量级的一环……这上哪说理去？！ 　　顾总怀疑人生中。 　　等他回过神来，看到两双灼灼的目光时，思维一转就知道儿女在想什么，轻咳一声，云淡风清道：“什么时候带庄锦来家里吃个饭吧。” 　　顾钦：“……” 　　顾茜：“……” 　　过了会儿没有下文，两兄妹才回过神来。 　　这就完了？！没有雷霆暴雨，没有最后通牒，就这样完了？！ 　　“爸爸……” 　　“嗯？哦，我很高兴你们直接来找我。” 　　顾泰好笑地打量着两个孩子的表情，拿起手边的文件示意他现在很忙。 　　下到一楼，顾钦和顾茜仍然神情恍惚，两人面面相觑，感到像走在云端一样不真实。良久，顾茜惨叫一声，低声道：“哥，我们还不知道生你的人是谁！”她鼓起腮帮，“爸爸太狡猾了！” 　　姜还是老的辣。 　　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 　　顾茜想了想，又笑起来，“不过，已经很好了。” 　　顾钦也忍不住露出柔和的神色，“嗯。” 　　他们结伴走出大厦。 　　顾钦的脚步突然停住。 　　雪下大了。 　　茫茫飘絮中，有一人执伞而立，对他颔首。 　　天地延展成水墨画卷，到处都是黑与白，只有那人是唯一的色彩，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笑意，点亮长街。 第115章 　　顾钦上前几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本是见到庄锦后的条件反射, 或者说常年互怼的惯性, 可在话出口之后, 顾钦立刻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庄锦不应该知道他们的行程才对，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茜跟在哥哥后面, 同样看着他们血缘上的大哥。 　　庄锦朝她礼貌地点点头, 视线立即像是被磁铁吸引般自然而然地回到顾钦身上, 轻飘飘道：“因为没有预约进不去啊。” 　　顾钦：“……” 　　所以你就在这里等？ 　　不对,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 　　冷漠。 　　然而从学习机处作弊知道顾钦所在的庄锦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只是笑着将伞撑过顾钦的头顶，“现在有空吗, 小钦。” 　　是的, 这是个陈述句。 　　顾钦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听话。 　　顾茜看着庄锦和顾钦并肩远去的身影, 尽管他们都和她交谈过,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抗拒，但敏感的少女仍然觉得, 那两人就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轻柔地、几乎令人无法察觉地将旁的人推开。 　　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带你去个地方。 　　庄锦是这样说的, 然后, 他带着顾钦来到顾氏大厦附近的停车场，停在了一辆新车前，并介绍这是自己的车。 　　顾钦对庄锦买了辆车没什么感觉, 他只是看着面前银色的汽车那流畅漂亮的曲线，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庄锦：“前几天。” 　　的确，自他们上次见面，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庄锦坐在驾驶座，而顾钦坐在副驾驶……车已开上了路，窗外的景象缓缓往后退去，顾钦偏转视线，偷瞄着看着青年俊美的侧颜，有些恍惚。这样完美的人，真的是自己的了吗？ 　　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平心而论，顾钦本人已是难得的优秀，但恋爱总是会拉低智商，尤其是面对着如庄锦这般的存在时……尽管在外总表现出一种类似舍我其谁的气势，可临到近前，顾钦却有那么几分不自信。 　　做梦一样的顺利。 　　追求庄锦本来应该很艰难才对啊。 　　顾钦这样想着，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甚至在发现庄锦似乎在专心开车没有注意到自己时，视线从偷瞄逐渐变成光明正大的注视……像是沉浸在种奇妙的享受中，失去警惕的少年凝视着身旁的人，在某一时刻回过神来，便对上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眸。 　　红灯。 　　迟钝的思维缓慢地从车窗外不动的各色车辆里整合出这个信息，视野中薄薄的嘴唇开合着，似乎要说些什么——顾钦的脸飞快地涨红，伴随着说出口的、似是恼羞成怒的话语，“看前面！” 　　哎呀，猝不及防的炸毛。 　　庄锦饶有兴致地微笑，“是，少爷。” 　　接下来的一路，顾钦都闹脾气似的没有说话，连他们的目的地都没有问，当然也没有发现一路都是绿灯，只有一个红灯的事实。 　　庄锦突然有种可以直接把顾钦拐走的冲动，这样的毫无防备，真有让人把他称斤卖掉的冲动呢。随意在脑海里想着些脱离实际的念头，包括把小钦关到一个只能见到自己的地方，却又因为现实因素而否决……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双方都很熟悉的位置。 　　当然熟悉。 　　这儿是中州市，中州大学不远处。 　　庄锦在新开发的小区门口递出了证明业主身份的卡片，开进了小区停车场。 　　到了这时，顾钦大概知道庄锦是什么意思了……“你又买房了？” 　　“是‘我们’。” 　　的确是我们。 　　顾钦不知道庄锦是什么时候买的房子，又是什么时候装修好连家具都一应俱全的，他也不在乎这些，此时他的满心满眼，都被种奇异的熟悉感击中。真的……很奇怪啊。少年的视线掠过厅堂里的摆设，玻璃柜里的花瓶、色调明朗的壁画、线条简洁的灯饰……脚步移动，从一间房到另一间，从室内到阳台，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心中所想，又似乎超出心中的想象。 　　很合意。 　　合意得就像是他亲自设计了这屋子里的所有，是经过多方调整的最佳方案。 　　少年抬手抚过一只活灵活现的雕塑翠鸟，目光在它丰满的羽毛流连，恍惚之间，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朝着他微笑。 　　那人的面貌乍看和自身一般无二，眼角眉梢却更添岁月的刻章，似是经年陈酿的美酒，去除了浮躁和喧嚣。 　　和现在的庄锦有些重合。 　　但到底是两个人。 　　一者更为稳重，一者更为淡漠，同样经历世事冲刷的痕迹……顾钦还待再想，那虚幻的人影已消失不见。顾钦仿佛知晓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茫然而困惑道：“这是……你设计的？” 　　他听见青年轻轻道：“就当是我吧。” 　　和现在的顾钦比起来，十年后的顾钦，肩上的担子更重，人也成长得更为成熟，成熟到可以不在乎未婚妻背叛的流言，可以担起顾氏的担子，可以照顾痛失爱妻的年迈父亲，可以成为不愿嫁人的妹妹的后盾…… 　　庄锦复制了“他”的房子。 　　或者说—— 　　家。 　　一个在外全副武装的人，唯有在这里才能完全地放松，这里的任何细节，都是经过了许多琢磨的。 　　非常合“他”的心意，自然，此时也会合他的心意。 　　庄锦看着如今眉目间仍存着青涩的顾钦，浅浅而笑。 　　那个未来，正在逐渐远去。 　　已经握住的手，庄锦是绝不会松开的。 　　“你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住到这里吧。”青年的嗓音淡淡，理所当然地像是在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而顾钦正沉浸在这房子给他带来的奇异感受中，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到底答应了什么啊？！ 　　顾钦内心的小人捶地中。 　　三分钟后，总算反应过来的顾钦悔不当初，然而此时反悔太没面子，顾大少爷只能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在意爆了好吗！ 　　冷静。 　　就要考高数了，一会复习重点冷静一下。 　　庄锦全程保持着淡然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顾钦油然而生一种落入的感觉，于是道：“年三十晚上空出来，”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来我家吃饭。” 　　年夜饭。 　　读条良久的少年终于放了个大招。 　　庄锦惊讶地看着顾钦，似乎在确认邀请的真实性，最终轻轻点头应下。 　　和恋人分别的顾少有点方。 　　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和爸爸打电话，确认这个邀约可能引起的一系列变化——主要问题在于妈妈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并非她的亲子……电话那头，传来顾氏掌舵人一如既往令人信服的声音，叹息着：“放心吧，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妈妈她？” 　　“她一直是个聪明的女人。” 　　“嗯。” 　　顾钦心情复杂。 　　小雪纷纷，洁白的道路上，少年小心地避开那些还未沾染上人类足迹的漂亮的雪，歪歪扭扭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在拐角处停下，整理了一下思绪。半晌，他拿起手机，往某个号码发了一条消息。 　　“不用再跟庄锦的单了。” 　　和以往每一次一样，对方回得很快也很简洁，没有任何废话。 　　“？” 　　顾钦打着字，脸上已控制不住地露出笑模样，“我们在一起了。” 　　“？？”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 　　看着在地上爬的儿子，侦探先生抹了把脸。传给儿子的业务大概要少一项……侦探先生木着脸回了句话，“祝你们幸福。” 　　细雪飘扬。 　　顾钦收起手机，大步向前走去。 第116章 　　努力一把来爱我吧！ 　　“真的，这家做得特别甜。” 　　“……”顾钦狐疑地接过, 剥掉糯米纸咬了一口。鲜红的糖衣融化在口中, 的确很甜，但当再咬一口时, 吃到的全是山楂, 瞬间酸了。为了形象，顾钦仍然把口中的食物吃了下去, 而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庄锦，咬牙道，“庄·锦！” 　　“？”庄锦无辜脸。 　　顾钦深吸了口气, 安慰自己每个人口味不同, 没准庄锦真的不觉得酸, 但……还是感觉被耍了。 　　“抱歉, 要不要吃颗糖？”庄锦这般说着, 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阿尔卑斯糖。 　　“不用。”顾钦把剩下的糖葫芦粗鲁地塞进庄锦手里, 硬邦邦道，“你处理掉。” 　　对此，庄锦的应对方式是—— 　　青年低头, 直接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把最顶端的那颗山楂吃掉。 　　顾钦：“……” 　　一声冷哼，顾钦扭头就走。 　　庄锦跟在炸毛的弟弟后面，心情愉快。 　　前方的人流逐渐减少，沿着这条街道继续走下去，是座巍峨的大桥。通体白色, 其下为大河，桥梁就矗立在河流之上，像是将整个城市分为两半，贯通南北。现在是夜晚，大桥上的灯光亮起，桥面上车流穿行，似乎也成了这景色的一部分。 　　这是工业之美。 　　和庄锦拍戏时感受到的自然之美对立，又统一。 　　顾钦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停下，“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庄锦找出手机上的录音，又给手机插上耳机，递给顾钦。“先听听这个。” 　　昨晚舒媛打来的电话重现。 　　知道庄锦不愿意和自己说话，舒媛强忍住一腔爱子之心，将电话控制在一月一次的频率，而昨晚的这通，是5月的第一次。在电话里，舒媛将她在演艺圈里得到的经验掰碎了说给庄锦听，同时为他介绍了许多资源…… 　　顾钦曾遭受过的，庄锦又受了一遍。 　　所谓的资源，还是那些和舒媛同期的、如今混出了头、可被称为艺术家的老演员。 　　庄锦完全不想要这些，然而，生母这种生物，有时候是很难沟通的，好心未免不会办坏事。于是他约了顾钦。 　　原本庄锦打算去中州大学一趟，可顾钦嫌弃大巴的速度，自己开了车过来。 　　时间是不易被认出的夜晚。 　　随着《春风十里》的播出，庄锦的人气越来越高，尽管房东依然一如既往地不透露租户消息，也不欢迎那些校园狗仔，可办法总比问题多，都是学生，装作是来找人的，谁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 　　平常可以叫外卖或者自己做饭，到了要出门的时候，如果不是学习机帮忙，庄锦就会撞在那些人手里。 　　敬业堪比娱乐圈狗仔。 　　顾钦取下耳机，了然道：“你想让我帮忙？” 　　“是。” 　　“办不到。” 　　“可我只能找你。” 　　“……”想到母亲在这件事上的毅力，顾钦果断做出决定，“你把妈约出来，自己和她说。” 　　“我昨晚说过。” 　　想起录音里庄锦让母亲别插手的话语，和母亲自顾自地想要为庄锦好的态度，顾钦只觉一股深深的烦躁涌上脑海。互不打扰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有个哥哥，为什么这个哥哥这么麻烦！ 　　“总之与我无关。” 　　顾钦转身就走，却被抓住手腕。 　　夜风微凉。 　　庄锦的声音，在这风里似乎也沁凉几分，“怎样你才肯帮忙？” 　　顾钦狠狠甩开庄锦的手，混乱的思绪化作言语倾吐而出——“除非你哭给我看！” 　　身后没有声音。 　　缱绻的风拂过，卷起地上稀疏的落叶。 　　放弃了？ 　　哈，明智的选择。 　　顾钦本想直接离开，但复杂的情感，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 　　他就再也迈不动步子。 　　庄锦在哭。 　　昏黄灯光下，青年无声流泪的画面直击灵魂，那双浸润在泪水中的眸子犹如凝固的树脂，里面渐渐成形的，是时光的琥珀。 　　月亮从云彩中挣脱而出，又被另一团云彩捕获，破碎的月光洒在这无瑕的脸庞上，光与影轮转，使得这情景如同某种神秘的艺术般引人探寻。 　　顾钦不受控制地转身，向着庄锦走去，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伸手擦去那泪水，却在两人间的距离缩到最短之前停住。 　　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温柔而哀伤，无奈而包容，没有任何言语，也不需要任何言语。 　　“你……” 　　细微的声音，只惊起一点尘埃。 　　顾钦想要说什么，但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此时的想法。 　　你耍赖！一个大男人好好的哭什么哭？难看死了！——很多话在心里闪过，却没有一句能够脱口而出。 　　而且……并不难看。 　　真美啊。 　　顾钦到底没有伸出手。 　　“我会帮你的。” 　　最终，他扔下这句话，如同落败的士兵般，匆匆逃了。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顾钦躲在浴房里，按住左胸。 　　庄锦流泪的画面被某种无法抵抗的力量烙印在他的心脏，使得这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至今仍在亢奋地跳动，带着凉意的水冲刷着身体，却浇不灭心头燃起的火。顾钦有几分茫然，视线没有焦距地看着玻璃门：这是……怎么了？ 　　二十分钟后。 　　顾钦从浴房出来，站在洗手台镜子前穿衣服。 　　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那里面，分明是了然的神色。 　　是的。其实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心动。 　　顾钦垂眸，微笑。 　　人的一生中，或许会有很多次心动，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得到理想的结局。作为成年人的理性，让顾钦很快压制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为什么，在看到庄锦扮演的角色流泪的时候，会那么烦闷呢？ 　　现在是周六。 　　《春风十里》第12集正在播放。 　　安以源坐在床上，背靠床头垫，笔记本电脑放在眼前的小桌上，距离恰到好处。 　　原本佛系青年是不爱看这类电视剧的，可他对庄锦实在很感兴趣，便点了进去。 　　就如同选角时茅建同想的，连清让这个角色，演员只要负责美就可以了，剧情中庄锦也的确没有表现出什么演技的样子……直到现在。 　　安以源险些忘了呼吸。 　　连清让哭泣的画面，陡然撞进心底的时候，佛系青年想到了“大音希声”，想到了“大象无形”，无数或恰当或不恰当的词句跳出记忆之河，悬浮在上空璀璨生辉。——感觉道法又精进了一层。 　　是的，佛系只是态度，实际上，安以源是道佛双修的。 　　尽管予人的震撼很长，但这个画面，终究是短暂的，很快就过去了。 　　安以源转脸看向发小，正准备吐槽两句，却被顾钦的神色震住。——那样的神情……好像本来独属于自己的宝物，骤然被全世界看到。 　　右手在鼠标上停顿了会儿，自虐般，顾钦打开了网络电视台的弹幕功能。 　　连清让流泪的画面早已过去，然而众人依然沉浸其中，无意义的尖叫充斥着屏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17章 　　努力一把来爱我吧！ 有的人，深陷在污泥中时会提醒他人小心脚下, 还有的人, 会迫不及待地想把旁人一同拉下。 　　许颜屏住呼吸，那一瞬间, 他的脑海真的是一片茫然, 因此就愈加佩服庄锦刹那间的决断——校服青年慢条斯理地抬了抬眼皮，瞄了眼小胖子又收回视线, 平静道：“我前女友也这么说。” 　　焦点立即被转移，起码王珊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葛格, 倪们分手了？俄是说, 辣个前女友真是没有眼光耶, 这么帅的都不要……” 　　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 　　庄锦又沉默了, 许颜连忙接上, 一副天地不公的样子叹气道：“这年头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卡刷，男人啊, 没钱什么都是假的。”为了增强说服力，许颜一手搭在庄锦肩膀上，做出哥俩好的亲密模样，“他刚失恋，不想说话，你多担待啊。” 　　王珊点头如捣蒜, 末了还幽幽感叹：“真痴情。” 　　许颜：“……” 　　你想说的其实是“真是个痴情的好男人我更爱他了”对吧？！难道自己和庄锦真的差这么多吗都成背景板了？！拥有众多迷妹的许颜突然对自身的魅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这怀疑甚至让他对现状的担忧都减少几分。 　　场外纷纷松了口气。 　　“666，安全过关。” 　　“极限操作，庄哥牛逼啊！” 　　“那个胖子真是表里如一的丑，祝他体重突破300公斤心脏无法负荷而死！” 　　“许颜也很机智，你看他接茬多自然，呃……” 　　直播间里，大家正以议论着纾解消化刚才的惊险，突然就看见，庄锦默默地把许颜的手从自己肩膀挪下去了……挪下去了……这么高冷的吗？！所以这到底是庄锦的真实性格还是他忠于失恋人设的表演？ 　　警察已抵达。 　　这里是市郊的老房子，管理松散，物业相当于没有，这固然方便了犯罪分子的藏匿，也给此时警方的行动带来了便利。 　　“周队，我紧张。” 　　“紧张啥？比这更大的行动你又不是没参加过！” 　　“我、我第一次上直播……” 　　“滚！” 　　便衣警察们看着手机的直播画面和眼前建筑物的模样，紧急制定行动方案，救援已进入倒计时——明白这点的，不只是警察，还有…… 　　“嘭！” 　　民居的门被大力打开，卧房和书房的人纷纷吓了一跳，不等他们跑出去看情况，便听到高跟鞋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个女声清晰地传来：“杨哥王姨妹儿！大家快走，他们在直播！” 　　“！！！” 　　直播机的价钱如此昂贵，声音自然收录地很清晰，何况这样的大喊。 　　此时不知道多少人被这神转折所震惊，弹幕炸成一团，杨永从书房冲到卧室，“小婉，怎么回事？”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即使是焦虑和疲惫也无法掩饰她的丽质天生，看起来像是写字楼里的精英，可如今却在全心全意为传销组织着想，语速极快道：“这两个是在做真人秀节目的明星，我打不通你们的电话……总之快走！” 　　几秒的慌乱之后，杨永骤然冷静下来，阴森的目光看向庄锦和许颜，“只怕迟了。” 　　许颜壮着胆子问：“你想怎么样？” 　　许颜原本以为自己是以大无畏的语气很帅地说出这句话的，可当声音传入耳中，才发现自己的中气不足。 　　这样的表现，无疑助长了犯罪分子的气焰。 　　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杨永的脸上，这位传销头目正待说什么，又有一个声音慢悠悠道：“是啊，你能怎么样？” 　　每逢大事有静气。 　　真可惜啊，如果再给杨永一段时间，对方的成就或许不仅于此。 　　庄锦看着杨永的目光，甚至是遗憾的，遗憾中又带着种异样的光彩，他轻轻笑起来，“你杀过人吗？”琥珀色的眼眸剔透得惊人，“有水果刀吧？来，拿稳，对着这里戳进去……”青年准确地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真诚地建议，“全国直播杀人，很刺激的。” 　　“他妈的！” 　　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区。 　　顾钦一拳捶在电脑桌上，忍不住爆了粗口。 　　专注看直播的顾茜被吓了一跳，“哥？”她还从来没有见到顾钦这么生气的模样。 　　顾钦深吸了口气，“我有急事先走。” 　　抛下这句话，顾钦风风火火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顾茜茫然地看了看顾钦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电脑上的视频，决定放弃不怎么正常的哥哥，继续抓紧时间看直播……希望妈妈多逛会儿吧。 　　顾茜不知道的是，在媒体的宣传下，舒媛已了解事态的发展，正急切地赶往萍化市。 　　和顾钦的行动一致。 　　萍化市某民居。 　　杨永的内心是懵逼的。 　　传销是传销，杀人是杀人，能混为一谈吗？全国直播故意杀人这么嚣张肯定要凉的啊！你操作这么6叫我怎么搞？这是不给人活路啊大哥！ 　　杨永的气势瞬间down到谷底，氛围突然就尴尬起来。 　　怎么办呢？ 　　传销头目陷入沉思。 　　“不行，明知道不应该，可我真的好想笑……” 　　“23333”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尴尬，庄锦刚才演的真特么逼真！” 　　逼真个头！ 　　在红灯前停下的顾钦看着弹幕暗骂，那混蛋是真的想死啊！顾钦强迫着自己才能勉强保持开车的冷静，内心的愤怒之火却越烧越旺：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轻易去死？！那么多人都在努力地活着，你凭什么去死？！ 　　在警方再次紧急制定方案时，杨永缓了过来。 　　“先把直播机弄掉。” 　　弹幕一时间少了很多，不知多少人因语句中含有和谐词被屏蔽，在电脑前骂娘，有人上前来摸庄锦和许颜的手腕——市面上最常见的直播机拍摄端是手镯的模样，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娇小到难以察觉的茶杯喵奔走着，来到顶楼的窗台。 　　“喵~” 　　婉转急切的发情母猫呼唤，混合着波模拟的激素特征，乘着风向四面八方扩散。 　　觅食的狸花猫停下了翻找垃圾箱的动作，转头朝后方看去；打盹的虎斑猫扑棱一下竖起耳朵，专注地倾听；墙壁上迈步的玄猫转了个方向，果断朝着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越来越多的猫汇入这个队伍，周边十栋楼的流浪猫，竟被一网打尽！ 　　学习机：[用力过猛。] 　　庄锦：[？] 　　“喵——” 　　凄厉的猫叫声响起，夹杂着失望和愤怒，玄关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双双泛光的眼睛凶狠地看着屋里的人，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大喊一声，“警察救我！”民居内乱成一团。 　　“行动！” 　　直播机拍摄到的画面混乱无序，又似乎有着异样的美感，反击的选手、迅捷的警察、在缝隙之中灵巧跳跃着挥爪的猫咪……这样超现实且的确正在发生的配合，在虚构的电影中也不曾出现过！ 　　推开拦路的王珊，庄锦拉着许颜往警察队伍里跑，身后传来一股巨力，竟是小胖子试图用自己的体重来限制他的脚步——“咔擦。” 　　毫不犹豫地扭断了对方的手腕，青年在小胖子骇然的视线中勾唇浅笑。 　　那个表情，好像要剜出他的骨髓…… 　　“啊——！” 　　小胖子杀猪般惨叫起来。 　　行动结束得很快。 　　作为负责人，周冲代表派出所慰问受到惊吓的两位明星，身旁是想蹭直播的队员，而和许颜的惊魂未定不同，庄锦始终表现出种奇妙的冷静。校服青年配合一切交流，表现得也与常人无异，网友赞叹其冷静，周冲脑中名为危险的弦却在不停跳动，提醒着他眼前人的异常。 　　慰问完成。 　　周冲忍住点烟的冲动，手机上微博关注了庄锦。 　　身旁的队员打趣道：“周队欣赏他？临危不乱，我觉得这小子很有当警察的天赋啊……” 　　不，更有当罪犯的天赋。 　　周冲白了眼粗神经的队员，多年办案的直觉告诉他，庄锦这个人要么一辈子不踏错那一步，要么踏错了就停不下来……而警方能够察觉蛛丝马迹的时候，最次也已酿成大案要案。当然，冤枉人是要不得的，先观察好了。 　　警车开路，一刻钟后，庄锦和许颜被送回节目组所在。 　　直播机拍摄端已关闭。 　　远远望见等待着的马行空诸人，许颜突然想到什么，踌躇着道：“你睡过天桥吗？” 　　庄锦从善如流，微笑着道：“我忘了。” 　　“你——” 　　扬起的拳头就在脸边，却被另一只手拦住。 　　庄锦可不是会安安静静地让人打的性格。 　　如果光说武力值，顾钦毫无疑问是远超过庄锦的，前者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大少爷，为了防止一些恶性事件的发生，多少学过些拳脚功夫，而后者仅仅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光负担学费就很不容易，更别说多掌握一门技能了。 　　只可惜，车里空间太小，施展不开。 　　庄锦看着顾钦那愤怒的脸。 　　近在咫尺。 　　他有些恍惚。 　　记忆中有着同样的一张脸，带着更为稳重的神色，年龄只比现在大两岁，却有种成熟的、让人信赖的气质。多么可笑啊，母亲在世之时剑拔弩张的两兄弟，在母亲去世后却重归于好—— 　　不对，或者叫单方面的重归于好？ 　　毕竟，自己那时候已经疯了。 　　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庄锦悠然道：“可别告诉我，你自己从来没有调查过。”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和正文的区别在于，番外展开了世界观。是的，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