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主角令人退避三舍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文案】   穿越到一个被各种小说主角占据的世界,写手纪陌已经接受现实并且快速进入了坑主角炮灰反派这个角色。但是就在他又一次磨刀霍霍向主角的时候,对象却出现了意外。那边的夜明君,你一个烂尾文的后宫主角绑定恋爱攻略系统是几个意思?大家都在玩世界争霸你居然只想谈恋爱?   等等,这货的攻略目标是他?好好的主角说弯就弯,他们男频的尊严呢?真是成何体统!   夜明君:我对人类的爱很好奇,你来撩我吧。   纪陌:滚,是大佬就能无所欲为吗?   无敌土豪仙君攻X穿越求生写手受   专栏仙侠文《掌门食草否》预收中,这篇完结就开。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系统 穿书   主角:夜明君,纪陌 ┃ 配角:苏格,任青崖,虚空,叶君侯,李大爷 ┃ 其它:大乱斗,系统,穿书 第1章   若是三年前,纪陌就算被打死也不相信自己会有在街上摆摊算卦的一天。然而,如今他头上是被轻盈细雨洗刷的青砖小瓦,身后是春燕停留的木制花格窗,眼前穿梭于雨中街道的是一朵朵暗黄油纸伞,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世界截然不同。   也不只是环境,若换做从前,他绝想不到这个一袭道袍覆着银制面具的神秘人会是自己。   纪陌初临异世时是二十二岁,如今已是二十五岁。二十二岁的他每日捧着手机对着电脑从不去看任何风景,唯一的目标就是时刻紧跟潮流,用笔下的故事养活自己。而到了二十五岁,他虽看着现代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种种风景,心中却已没有任何故事。   纪陌过去虽想成为职业写手,却从不相信异世界的存在,出现在这个世界时也是用了许久才接受现实。不过,人是最能适应环境的生物,三年后的现在他已经能够完美融入当世人群,若非今日的雨下得太过缠绵,大概也不会再想起那些过往。   这个世界生产水平仍停留在古代,但情况却远比一个正常古代社会更为糟糕,因为这里有一种名为天人的存在。   最早出现的天人是谁现在已不可考,如今世人只知,某一日天空突然出现了数道裂缝,各种奇装异服之人从缝隙中降落。他们皆是身怀异能远胜当世修士,就连最强的军队也能毫不费力地击退。那时,试图对天人进行捕获的朝廷第一天便被消灭,各大修真门派也在惨败中选择归顺,此后世界便成了天人的战场。   三十年后的现在,曾经的国家悉数灭亡,世界被最强的五位天人分作五洲各自管理,而纪陌所在之地便是属于大祭司苏格所统治的昊天神洲。   就算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修士也无法猜出天人到底是何来历,然而纪陌在听见他们名字时便震惊地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是小说中的主角,而且性情能力和他看过的分毫不差!   他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令一众主角齐聚一堂,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作者会莫名其妙地混进来,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脑中的主角资料对任何势力都极具价值。   就凭这些信息量,他虽没有任何能力,却也成功依附于大祭司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不工作的人没饭吃,这个道理不论哪个世界都通用。前日江阴城天空雷云聚集,大祭司预计又一名天人即将降临,便命纪陌带人守在此地好生观察天人来历,若是可用之人便留下,若对昊天神洲具有威胁,定要抢先出手处理干净。   类似的事纪陌在过去的三年里做得多了,初时还会因和主角敌对而惴惴不安,如今却是轻车熟路地将人布置好,只待对方落网。   整个江阴城看似正常,实际上不论过路行人还是雨中嬉戏的孩童皆为昊天神殿神侍,只需纪陌一声令下便可结成阵法进行围剿。   城中各处都已安排了探子观察,纪陌本人更是扮作算命先生就停在那片雷云下方,然而此次自异象出现已近三日,那天人却不见任何踪影,和他过去所遇上的情况全然不同。   纪陌深知这些天人都是气运非凡之人,和他们为敌稍有不慎就要沦为炮灰。所谓反常必妖,看着那积压许久的雷云,纪陌心知这一定是新主角在作妖,一时只觉自己距离炮灰之路又近了几步。   比起纪陌本土居民对天人的畏惧只会更甚,负责巡逻的神侍青叶在转了三圈后终是忍不住对他这个领头人问道:“纪先生,怎么天人还不出现?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兴许是这次的天人能力特殊吧,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更为谨慎地收集情报。”   纵然在这个世界停留了许久纪陌还是不大习惯被这么称呼,不过他虽也心慌却知不可扰乱军心,只故作淡然地回应,“叫我们的人警醒一些,断不能让其它四洲之人抢先接触新来天人。”   对昊天神殿诸人而言,总是能准确根据降临天人性情制定出伏击计划的纪陌无疑是最为可靠的领队,听他如此说青叶总算放心地继续巡逻。倒是纪陌看着周围伪装成百姓的神殿人员,眼眸闪过一丝担忧,只暗道,若来的真是个凶残系的角色,也不知这些人能活下来几个……   罢了,他自己都没把握全身而退,又哪来的多余功夫担心别人。现在也只能祈祷来者是个识时务的成年人,不必动手便能自发归顺让他完成任务。说到底,他可不想和任何主角扯上关系,这年头不论是做主角敌人还是朋友都太容易炮灰了。   “纪先生,雷云中有人下来了!”   就在纪陌考虑着是否该置办一套灰色衣衫来坐实自己炮灰身份的时候,青叶示警的声音传来,他赶紧抬头,果然那让他们等候许久的漆黑雷云总算有了动静。   终于来了,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家主角竟如此与众不同。   那处雷云积在空中已近三日,过去都是仿佛被什么约束着一般不敢有丝毫动静,如今束缚消失便是顷刻解放,只见天空被闪电瞬间撕裂,雷声轰鸣中,一道白影踏过重重阴霾飘然而至。   早在他出现时纪陌便已将手按上自己戴着的面具,这出自大祭司之手的神器立刻穿过所有阻碍将雷云中的场景展示在他的脑海。   那是一名手持画卷的英挺男子,一袭白衣干净无尘,只在衣领袖口以金线绣出古朴文字作为纹饰,若看面容当是俊秀清逸的儒雅青年,可披散着的长发却已一片苍白,鹤发童颜腾云驾雾,一瞧便知定非凡人。   和过去降临的天人不同,他落地时没有半分惊恐或不安的神色,只平静地扫了一眼非常敬业地饰演着受惊百姓的诸人,然后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向前走去。   自古主角甚少有长相不合格的,神仙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纪陌虽因来人风姿顿了顿,思考着的却是他的真实身份。只可惜就凭白衣白发这个特征很难推测出什么结果,唯有主动叫道:“这位侠士请留步。”   来人气质不似凶暴之徒,听见纪陌声音也是停下了脚步,偏过头看向了这扮相神秘的面具人,姣好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神色却仍是淡淡的,没有无视他,也不曾出声回应。   很好,性情还算正常,至少不是报社流主角。   快速得出第一个结论,纪陌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这就凭借和众多主角打交道的经验做出高人模样轻笑着开口,“阁下面相非凡风姿出众,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姓名算上一卦,说不定这对你的未来颇有助益。”   纪陌知道自己覆着面具的模样颇为神秘,在开口时便已预测出了对方可能做出的种种反应。内心演练着面临各种情况该如何套出情报,就在他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严阵以待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听见的回应居然不是人声,而是一句——“仙君,你完成了前置任务被人搭讪,请问是否开启恋爱攻略系统?”   等等,这个糟糕的系统名是什么?为什么他家的系统声音是外放的?这个套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作为熟知所有外挂的写手,系统流纪陌自然不会陌生,恋爱攻略系统虽然废柴了些却也不算猎奇,但是他可没听说这世上还有对同性发动的恋爱系统,这一位难道是隔壁某个绿色频道穿进来的?   就在纪陌对这个意外展开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那方被系统称作仙君的男人也认真地打量了一番他,视线在他被面具藏住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这便淡淡问道:“你对我有兴趣?”   “也可以这么说。”   照常理来说,纪陌想要套出对方身家来历要说有兴趣完全没问题,然而配上那诡异的系统音,他答出这话时总觉气氛更不对劲了,怎么有种他在勾搭这个男人的错觉?   然而,很快事实就证明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因为男人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轻轻答了一声,“是。”   这肯定回答当然不是对纪陌说的,就在此话落下时,那毕恭毕敬的系统音又冒了出来,“恭喜仙君成功绑定任务目标,现在进入恋爱攻略初级阶段,发布前置任务:请问出攻略对象姓名。”   系统纪陌见得多了,这种仿佛客服面对高级VIP一般哄着人做任务的倒是头一次碰上,但是,他现在可没心情研究此人到底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个没出息的系统。因为,那仙君在任务下达后便走到了他的面前,很是好奇地开了口,“你既然想认识我,不如先自报姓名。”   唉,纵使他早已对男频套路了然于胸,又怎能猜到这世上还有在性取向上作妖的主角呢?   纪陌发誓真的不是他心邪,可这话就算换成“你既然想约我,不如先自报姓名。”也毫无违和感,不,或者说这么理解才更符合那人语气。   这一刻,身经百战的纪陌终于沉默了,虽然这个主角的态度非常温和,也是一副很好拐走的样子,但他总有种报上名字就是同意搞基的不妙预感。   为了活下去他的确是把良心给扔了,可是,对于性取向要不要一起扔掉这一点,纪陌表示他可能更想选择死亡。   默默看着那立在细雨中宛如天仙落下凡尘的白衣男子,纪陌经过百般思考,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直男,不约。 第2章   积蓄的雷云散去,飘动的细雨也随之停滞,天空虽未放晴却似隔着窗纸一般洒下了一层清淡平和的光,被雨水洗刷过的石板街道显得格外黑亮,白衣仙君就这样踏着石阶从天光乍破处缓缓走来,仿佛世界正是因他降临而绽放光明。   纪陌知道这不过是一个错觉,他早已明白世界算不上多黑,却也没有多少光辉,就像是这积雨的阴天,有些冷有些麻烦,可加上一件外衣并非不能过。人都是自我的生物,这些能登上世界顶峰之人更是自我到要让世界为自己改变的存在,和他们打交道断不能抱着自己可以主导对方的愚蠢想法。   他绝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情况随意展现给一个陌生人,此时也是装出根本没发现对方意图般轻描淡写地回应:“乡野之人无名无姓,阁下只当我是过路的算命先生就好。”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般回应,仙君抬了眼再次认真打量着这坐在屋檐下的年轻人。他身上是普通的青色道袍,论打扮和面容并不显眼,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便是眼部罩着一桔梗纹饰的银制面具。面具应当是高人制作的法器,虽纹路精细却不宽大,仅仅覆盖住了他的双眼,奇怪的是即便如此这人的视线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甚至在他踏破虚空时便第一个捕捉到了他的踪迹。   一个很复杂的人,不过,研究未知事物正好是他的兴趣所在。   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男人没有达成目的也不动气,只无奈地叹道:“狡猾的人,就算我告诉你名字,你也不会告知我真名。”   大哥,我们只是在互相试探,你为什么说得我好像在骗婚一样?   莫名从对方话语中读出了这诡异的深意,纪陌用力握着手中毛笔仿佛一个不慎就会将其捏断,他应付过的主角不少,可断袖之气如此扑面而来的这还是头一个,此人真的没拿错剧本吗?   忍住,他是文化人绝不可以上前揍人,总之,一切等到套出此人身份再做定夺。   强压下自己居然被一个男人约的火气,纪陌内心虽是波涛汹涌,面上却仍是淡然地开口试图进行第二次套话,“阁下——”   然而,今日剧情是注定无法按纪陌预料的发展,就在他准备继续和此人斗智斗勇的时候,城门忽地就是一声巨响,街道人群看似慌张实则有序地进行逃窜,青叶更是故作焦急地大叫,“大家快逃啊!魔洲派妖兽袭击城镇了!”   会被派来抓捕天人者都是昊天神殿精心培育的神侍,即便遇上意外袭击也将城中百姓身份扮得极好,听见这提醒纪陌便知这是不敌对手叫自己赶紧撤离。   江阴城距离魔洲领地只有一江之隔,他们之前早已在江边布下重重防线,对方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就发动大规模袭击?   心中疑惑,纪陌立刻催动面具将视野移向城门,只见数条暗紫大蛇正盘旋于城门之上。此蛇有大有小,视线中最大的一只几乎比城墙还高,然而不论大小尾部皆是锋利双钩,只要看见活物便以尾将其穿透吞噬入腹。   一眼认出这正是上古妖兽钩蛇,纪陌终于明白为何魔洲能突破己方防御,只因魔洲皇子竟是亲自出手了。   如今世界分为五洲四海,五洲分别由最强的五位天人占领,其中属于黑暗系主角的自在魔洲和追求正道的昊天神洲一直不对付,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此时撕破五洲和约再度掀起天人之战。   纪陌知道主角的进益远比常人要快,大约魔主是得了什么奇遇实力大幅提升,因此才会借新天人降临之际发起突袭。不过此时他并没有余力担忧世界,对方既然出手定要拿出战果鼓舞士气,而作为神殿三大白衣祭司之一的纪陌无疑就是最好的祭品。   果然和主角作对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炮灰,但愿大祭司的主角光环比魔主更闪耀吧。   默默哀叹着自己的霉运,纪陌心知主角儿子亲自出手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但是对上另一个主角可就难说了,这便心思一转对着眼前人祸水东引,“那是魔洲皇子的妖宠钩蛇,阁下,它们恐怕是冲你来的。”   这话其实不假,古人云一山不容二虎,这些年降临的天人不少,可除了少数本就胸无大志甘为人臣之徒,大半都折在了五位统治者手里,这之中又以魔主手段最为残酷。纪陌瞧这位仙君虽脾气不错大约也不是什么听话的主,若被魔洲皇子发现定容不下他。   然而这人虽行为诡异却也不傻,即便他如此说也不为所动,望着钩蛇将守城兵士逐一吞噬,对那接连不断的惨叫没有任何表示,只皱眉道:“这种喂宠物的方式可不好。”   非正非邪,果然是完全不理会凡俗之事的仙人。   见他神色虽不喜却没有半分出手相救之意,纪陌心中对此人阵营已有了判断。他非常清楚天人和凡人实力差距有多大,即便赌上整个江阴城防备力量大约也挡不了魔洲皇子多久。想着此时众人能否保住性命全在此人一念之间,他终于不再维持神秘人逼格,率先放下了架子出言相求,“我观阁下不似凡人,不知可否出手救下城中百姓?”   在纪陌想来自己既然是对方攻略目标,救下普通百姓这样刷好感的支线定不会被拒绝,不论因何出手,只要他除去魔洲皇子一切问题就可解决。   只可惜,这位仙君似乎生来就是和他作对的,闻言只有些为难地回答:“可是我封印了自己修为,唯有完成任务才能解开封印。”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纪陌虽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仍挣扎着问,“阁下的任务是……?”   “弄清楚什么是爱。”   “阁下,还真是性情中人。”   不好的预感果然变成了现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淡定答出如此不靠谱之事的某位仙君,纪陌嘴上虽然勉强客套了一句,内心却是恨不得把此人按在墙上揍一顿。   为了谈个恋爱居然封印修为跑到乱世之中,他看了一辈子小说都没见过这种傻叉操作!这年头哪个主角不是穿越之后后宫成群,找个对象而已需要这么拼吗?创造他的作者是不是单身到疯魔了?   实在想不起这种令人窒息的操作到底是哪本书里出来的,纪陌知道这个天人是靠不住了,终究没有放任他傻乎乎地站在这里送死,一把拉过他就开始自救,“魔洲既然入侵就不会空手而回,跟我来,我们从密道出城!”   既然无法抵抗那就赶紧撤退,历来谨慎的纪陌在进城时便命手下挖出了一条密道,此时只拉着这位天人试图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急于逃生的纪陌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匆匆抓住对方时白发男子眼中露出了几分讶异,似乎颇为意外他没有抛弃不具备利用价值的自己。   短暂的情绪很快就消散,这位仙君虽修为不再,却没有将城门前肆虐的妖兽放在眼里,只动了动自己被拉住的手腕,对携带的画卷问道:“他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就牵了我的手,这是不是不合流程?”   一句话令纪陌下意识就是一停,就在他犹豫是不是该放任这个断袖去死的时候,那外放的系统音又传了来,“仙君你怎么看?”   这人虽性取向不明却也没有自虐的癖好,自然不会提出惩罚自己,只坦然地点头,   “我觉着无妨。”   于是系统也延续了其狗腿的作风,这就附和道:“仙君说得对。”   这系统还可以更没原则一些吗?居然对宿主如此言听计从,简直是系统之耻啊!   内心腹诽着这人果然从头到脚都不正常,纪陌终究没有真的放开此人自寻生路,倒不是他那腐烂的良心又长回来了,只因就在方才,一颗硕大的蛇头刚好自密道入口蹿了出来,此时还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们。经过纪陌解读,那大概就是一觉睡醒突然发现一顿美好早点自己跑到了嘴边的惊喜目光。   当然,作为早点的他并不会因此感到高兴。   钩蛇尾部钩刺极为锋利又可喷射剧毒,心知不具备攻击能力的自己不可能降服此等妖兽,纪陌只能最后再对身边的主角抱有一丝期待,“阁下,在你继续作死之前我要提醒你,和一个男人一起被蛇吞掉这个死法并不怎么浪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纪陌发誓如果这个人还意识不到情况严峻,自己就一脚把他踹过去,叫其亲身体验一番什么叫蛇蝎心肠。   好在这位仙君到底没有成为妖兽点心的癖好,此时终于是把蠢蠢欲动的钩蛇放在了眼里,然后保持着那仿佛只是在散步的态度淡淡道:“我需要做任务才能解开封印。”   如果他没记错,方才系统给这个人布置的任务是……   只一瞬就反应过来对方言语里的意思,纪陌终于明白这人为何如此不慌不忙了,他就是在等着自己乖乖就范。   攻略同性就算了,居然还不肯主动出手非要这个同性自发完成任务,他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主角!这个人想泡他竟然还要他把自己掰弯了送过去,还有没有天理了?有外挂就了不起吗?主角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好吧,有外挂就是可以无所欲为的。   看了眼逼近的钩蛇,他还是决定做个能屈能伸的男人,散去一切戾气强作镇定地开口,“纪陌,我的名字。”   得到满意回答白发仙人露出了高兴神色,只是款款一笑天空便又明亮了几分,随即便在洒落的阳光中缓缓道出了自己来历,“你可以唤我夜明君。”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这个任性的主角到底是谁弄出来的!快把他领回去!   夜明君:莫急,你可以先把自己掰弯了然后再来掰我。   纪陌:关怀傻子的眼神.jpg 第3章   《君临大荒》在男频是一本神奇的小说,它曾以主角无形装逼的爽文剧情和作者仿佛根本不需要睡觉日更三万的手速荣登畅销榜之首。然而,就在大家以为又一名大神即将诞生的时候,只用了一周时间便成了差评最多的坑文,甚至令读者自发集结各种搜索作者信息,发誓定要组队给他寄刀片。   从此,但凡有烂尾文出现读者们就要对比一番《君临大荒》,然后欣慰地发现不管太监还是剧情扯蛋总比蛋糕吃到一半惨遭喂屎好,这就放过了颤抖的烂尾作者们,然后回到此书评论区再问候一番某人的直系亲属。   这种日常在《君临大荒》完结后持续了整整一年,女主不收没关系,主角智障没关系,甚至作者突然进宫做太监,放下键盘大家依然可以谈笑风生。但是,谁夸一句《君临大荒》,抱歉,请从好友名单圆润地滚出去。   纪陌在成为写手前还是十年老读者,自然也看过这部烂尾文中的江湖传说。据他分析,《君临大荒》的爽点就在于夜明君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淡然态度。各大势力机关算尽抢破头的天材地宝他随手就掏出一个更好的,女主想要天下想要征服仙界他也是回了一句“哦,那就给你吧。”,然后就真的征服了天下仿佛买玩具一般送给了自己后宫。   诸国王侯,漫天仙神,在他眼里不过等同于向自己要糖吃的孩童,谁哄得他高兴就给其奖赏,谁调皮捣蛋便出手教训,逼格可谓相当高。   然而,这只是前半部分,当进入神界这本书剧情忽然就迎来了惊天反转。主角的后宫竟是费尽心机在利用他,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别人阴谋所至,这些女人指鹿为马编造种种谎言,利用他得到权势地位残害正道,甚至还逼死了他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而发现这一切时,唯一对他真心的结发妻子早已在宫斗中失败备受冷落。   紧接着,神一般的结局出现了,男主后宫开始自相残杀,出手解决她们的夜明君想要同结发妻子重归于好却被其捅了个透心凉,全剧终。   故事的最后,白衣仙人看了一眼那臣服于自己的世界,没有任何留恋地选择了兵解,神情一如他来时的淡漠,只留下了一声叹息,“人间爱恨,不过如此。”   是的,爽文虐主,后宫争斗,反派惨死后突然洗白,最后死男主死女主但凡有名有姓的角色没一个迎来好结局,仅仅用了一周时间,这篇文就飞流直下三千尺崩成了庐山瀑布。   更可怕的是,纪陌曾认真地回去翻看,居然在前期就发现了种种伏笔,也就是说这种报社结局居然不是写崩了,而是一开始就定好的。那一瞬间,纵然以他的定力也忍不住开小号加入了怒骂作者的队伍。   不论根据小说套路还是文学追求,纪陌都想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对主角充满恶意的剧情,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本书的作者隔壁老王要么是被一个叫夜明君的人戴了绿帽,要么就是被女朋友踹了报复社会,反正精神状态绝对不正常。   当然,他现在关心的问题并不是这本烂尾神作因何诞生,而是,为什么最后已经看破红尘的夜明君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而且还带着恋爱攻略系统这种奇葩道具?   在纪陌的印象中,虽然天人降临时的剧情线没有定数,但只要是完结文主角,出现在这个世界时基本就是大结局的状态,而且因完本加成,远比连载中的主角强大。   他确定《君临大荒》中绝对没有系统存在,以夜明君对所有倒贴后宫照单全收的剧情来看此人也不可能对男人有兴趣,若对方没有胡诌一个名字骗他,就是这人和其它天人有哪里不一样。   或许从这位夜明君身上,他们可以寻出天人降临的原因。   “前置任务完成,封印解开百分之一,请问是否马上发布初级攻略任务?”   就在纪陌本能地分析对方身份时,系统宛如极品客服的声音传来,原本已做出攻击姿态的钩蛇仿佛突然失去目标一般从他们身边溜了出去,男人的解释也适时从他耳边传来,   “我现在的修为只能用隐身术这些小法术,它看不见我们自会去别处。”   这连条钩蛇都打不过的家伙真的是那个装逼达人夜明君?   很是怀疑地看了这人一眼,纪陌发现这位仙君似乎丝毫不觉自己隐身避开一只妖兽有什么不对,委实和其它主角的霸气凌云相去甚远。不过,虽无法确定对方的实力,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很快就抛开了一切个人情绪,做出了当前最合适的应对,   “魔主只有这一个皇子,既然是他亲自出手,不可能简单占领一座小城就收手,我估计他们会立即攻下周围城市封锁神洲南部地区。阁下如今既然没什么自保能力,不如和我一同行动,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经过纪陌分析,夜明君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正需要从自己身上获取情报,而不擅长打斗的他也需要一个天人合作,彼此各取所需对方应当不会拒绝。事实上夜明君也的确没有拒绝,不过做出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只见这人瞥了一眼走远了的钩蛇,似乎根本不觉前方道路有何危险,只轻笑道:“好,我罩着你。”   这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迷之自信?难道封印一说是诓他的?可是,做这种无聊的事又有什么好处?   《君临大荒》的剧情很迷,夜明君这个主角的行为模式更是完全无法以常理估量,纪陌暂且探不出对方虚实,唯有秉持谨慎小心的原则,以友好的态度对他点了点头,“合作愉快。”   纪陌的面具唤作无厌,乃是神洲统治者大祭司苏格亲手为他炼制的神器,只要覆于面上方圆百里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感知,而作为得到这神器的代价,他也成为了白衣祭司听从神殿号令。   纪陌并不觉这有什么不好,过去多亏了无厌的探查能力他才能于种种纷争中全身而退,此次若非被夜明君绊住了心神,也不至于漏过魔洲皇子动静无法及时撤退。   是他大意了,在这种乱世稍有不慎便会葬送性命,以后断不可再被任何无关情绪干扰。   走在黑暗的地道默默警醒自己,纪陌如今再不敢放松,时刻关注着身后之人的动静。   无厌的感知不受光线影响,所以他命人建造密道时没有放置任何照明物,为的就是万一需要紧急撤离可凭借这个优势阻碍敌人。据他一路上观察,这夜明君虽封了修为,在黑暗中行走时却没有任何停滞,甚至不用他提醒就避开了所有陷阱,看来主角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不可因这人行事诡异而掉以轻心。   不,正因此人诡异才要更加小心,落进旁人手里不过是小命不保,若着了他的道可是性取向不保,就结果而言无疑是后者更为惨烈。   就在纪陌果断将某仙君危险程度上升到了最高级别的时候,原本一直沉默跟着他的夜明君终于有了动静,虽然声音来源是他别在腰上的画卷,“发布初级攻略任务:仙君,你们冷场时间太久不适宜培养感情,请保持正人君子的姿态主动和对方聊天超过五分钟。”   夜明君性子淡漠不爱管闲事这一点和小说描写一致,奈何他还带着一个负责搞事的系统,听见那任务的瞬间纪陌就是一惊,正人君子?这是什么骚操作?他只听说有人追妹子不择手段耍流氓的,可没见过有谁谈个恋爱还提升思想品德素质……   然而虽然他对这种神奇逻辑表示完全无法理解,夜明君却是颇为信任这个系统,居然当真打破沉默对他淡淡问道:“你怕蛇?”   “我怕一切对生命有威胁的事物。”   抱着让他多解开点封印总算是多条生路的想法,纪陌还是配合地开始了对话,只是在心里又暗暗补了一句,还有你这个对贞操有威胁的死基佬。   “那你怕黑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个造型像是会怕黑的人吗?   纪陌原还在想这系统布置的任务也太简单了些,直到此人再度开口才明白,对这种随时能把天聊死的人而言,五分钟已经很具有挑战性了。   不过他一直是理智优先的人,虽然内心不愿去聊这个话题,仍是平淡地答道:“还好,习惯了。”   只是习惯,并非不怕。   瞬间捕捉到了话语中隐含的深意,夜明君看了看自己先前被纪陌拉过的手,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也听闻对人而言肢体接触便象征着关系亲密,虽然不太明白仍是提议道:“如果害怕,你可以抱紧我。”   我拒绝,比起黑暗你才可怕好吗!   虽已万般嘱咐自己要保持冷静,纪陌还是在听见这话时忍不住咬牙,然而还不待他思考如何委婉拒绝,裁判已开始喊停,   “仙君你犯规了,拥抱是攻略中级阶段才可以进行的互动,作为惩罚请用歉意的目光注视你的攻略对象直到他原谅你为止。”   这真的是恋爱攻略系统?他怎么感觉像是小学生思想品德教育系统?现在的套路已经这么纯情了吗?让男主三章就和女主抱在一起的他是不是太开放了?   虽然自己就是被调戏的对象,纪陌仍是情不自禁地为夜明君喊冤。然而这位仙君似乎真的是不通人情,居然丝毫不觉这判决有何不对,只为难道:“可我成仙五千年从不知道什么叫歉意。”   这个人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恶劣的话?   “那请换成真诚的。”   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做出让步有什么意义吗?给我换一种惩罚!拿出系统的威严揍他一顿!   用尽全力忍耐着后方一人一系统对正常逻辑的践踏,纪陌还没开口就发现这人竟是真的开始执行了。在这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密道,一名白衣男子无声无息跟在后面时刻凝视着他,这惊悚的场景分明是在惩罚他吧!   无法忍受背后的寒意,他唯有装作根本没听见系统音,回头很是得体地笑道:“我知道仙君只是在开玩笑,不会介怀。”   “仙君,惩罚结束,五分钟计时重新开始,请冷静自持地完成任务。”   “仙君初至神洲,不知可有什么想问的?”   心知放任这人下去只怕折腾一天都无法完成任务,为了不再碰上奇怪的惩罚,纪陌果断开口给了他一个绝对能聊完五分钟的话题,并在内心安抚着自己,   五分钟而已,坚持住,他可是要出去通知神殿及时迎敌干大事的人,不能再陪着一个神经病浪费时间了。   唉,天知道他维持这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需要多大的自控力,这位仙君的聊天技能完全为负啊!   从夜明君出现开始纪陌就没有一次准确预测过他的反应,此时也不例外,这人到了异世界全然不在意自己处境,面对如此适合套取情报的话题竟只注意到了纪陌加快的脚步,有些好奇地问:“你似乎在担忧外界情况?”   “因为我们神殿一直在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   面无表情地做出回答,纪陌终于放弃了挣扎,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神仙聊天吧,听不懂,听不懂。   “我看的一本书里写过,世人趋利而争,为争而战,因战而亡,唯爱可止戈,复天下于太平。”   “哦,如果能用爱感化魔洲,天下百姓定视你如再生父母。”   真是感人肺腑的正直对话,大祭司听见简直要哭了。   “只要你让我明白爱是什么我就会恢复全部修为,到时连世界都能送给你。”   也就是说他还要承受九十九次这种令人窒息的操作?这和看九十九遍《君临大荒》有什么区别?很好,他选择死亡。   只要想象一番那可怕的未来纪陌就觉背上发凉,立刻就试图让这人打消此等可怕的念头,“仙君说笑了,我只求安稳活着就好对世界并没有什么欲念,也没有爱这种奢侈品。”   只可惜夜明君对他的话总是能得出奇妙见解,此时竟是有些惊讶道:“所以,你不要我为你做什么,只是对我有兴趣?”   他什么时候说过对男人有兴趣这种蠢话?   不对,好像真的承认过……   无奈地发现他好像真的给自己挖过坑,纪陌瞬间牙酸得很,总算是无法维持那客套了,这就转身对他诚恳道:“我这个人唯利是图,十句话有八句是假话,剩下的半真半假,请务必把我当作卑鄙无耻的骗子,谢谢。”   此话一出纪陌就觉后悔,他清楚知道这等情形必须和一切可用之人打好关系,明明讨好夜明君很简单,可不知为何一对上他那些八面玲珑的处事手段便用不出来,正想着如何补救之际,白衣男人却是更为高兴地笑道:“我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说自己,也从未见过如此口是心非之人,你真有趣。”   默默看着这人似乎丝毫不觉被冒犯的面容,纪陌忽地就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夜明君对他的态度太过和善,这种莫名其妙的善意总让他有一种回到了过去世界的错觉,好像他还是那个身处校园的普通少年,不用去权衡利弊,也不必时刻斟酌言行举止,可以随性发表任何言论,相信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来伤害自己。   这是一种可怕的错觉,一旦习惯,在这个世界可是会死的。   “任务完成,目前封印解开百分之二,恭喜仙君,不到一天你已经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开局!”   系统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前方隐隐可见光亮,纪陌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已走完了密道,这也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人回不到过去,只要从这里出去就能清楚地意识到何为现实,他不会再去相信任何天人。   深吸一口气,走到出口时纪陌神情已恢复平静,一如往常地开口:“仙君,魔洲之人大概不会放弃追捕我们,出去后还请一直维持隐身术。”   夜明君的神色并没有因此有所变化,只是一接触到光线那双眼眸便好像又明亮了几分,微微一瞥便叫刚从黑暗中走出的纪陌觉着有些晃眼。   只要系统不布置任务这位仙君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此时也是足下一点跃上出口,确定四周并没有危险,这才向下方的纪陌伸出手,想了想,还是淡淡嘱咐了一句,“如果害怕就来我身边,我能护你平安。”   以主角这种任性妄为的群体来说,夜明君脾气算是挺好的。   仿佛之前的郁闷都已遗忘,被他拉上去的瞬间,纪陌心中下意识就划过了这样的念头。他虽弄不明白为何此人会如此异常,也无法估量所谓百分之二的修为到底是何实力,但是对夜明君的观测终于有了第一个结论——   并不是坏人,但真的是个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这家伙应该是佛系主角,这把稳了。   夜明君:哦,我们修仙之人脾气都不错。   系统:仙君说得对。   请求打码的作者王先生:不,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这是位超级难伺候的大佬啊!   抓个虫 第4章   江阴城是神洲南部边境,与魔洲领地只有一江之隔,因此执行任务之前纪陌便已命人连夜挖出数条密道,一旦遇上袭击立刻撤离。然而即便是他也没想到魔洲竟是突地就发起了攻势,照这情况来看,魔主叶君侯怕是当真要和大祭司苏格打上一场。他们两个主角光环在身的天人自然是什么都不怕,只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洲百姓今年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纪陌知道一旦江阴失守周边城镇定会接连被破,路上没有停留片刻,带着夜明君连过数条密道,不到三天便已来到南方距离昊天神殿最近的临光城,接下来只要转走水路就能进入金乌骑兵的巡逻范围彻底脱险。   也幸亏他走得快,当二人到达临光城渡口时,魔洲军队已在进攻城门,城中人纷纷试图挤上仅剩的两艘大船,拥挤中不断有人落水,男人斗殴声、女人尖叫声、孩童啼哭声等等嘈杂声音不绝于耳,此时一切法纪都彻底失效,不论何处皆是一片乱象。   夜明君虽被封印肉体能力却是远胜凡人,凭借隐身术二人早早便跃上了甲板,此时看着渡口混乱的人群,这位仙君微微皱眉,很是不解道:“他们为什么不排队?这样拥挤反而耽误时间。”   “魔洲入侵大乱将起,生死面前谁愿意落后,我们不也隐身抢先上来了吗?”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不明白人的求生欲望,纪陌对这样的情形却是早已司空见惯。城中的富贵人家早已撤离,剩下的都是最后得到消息的普通百姓,这两艘船便是他们最后的生机。   结果,胜者是一群拿着武器的壮年男人,他们用斧头菜刀强逼前方人让路,甚至将早已上船的妇孺扔下水,在血腥威胁面前无人敢有任何怨言,唯有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仍在苦苦哀求领头人,至少让她的孩子也跟着离开。   纪陌知道自己和他们其实没什么区别,他如今能站在甲板上看着这一切只是因为夜明君的存在。这就是天人和凡人的差距,就算只有百分之二的修为,一个天人也能轻易从战乱中存活下来,而强大的天人更是一个兴起便可令天下血流成河。他们把主角设置得太过强大,以至于世上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约束这些人,即使是他们这些创造者也做不到。   他如果要活下去必须向夜明君展现自己的价值,在条件允许范围内和对方达成交易。不能被外表的淡然骗了,夜明君现在修为被封印,定会需要他这样了解世界规则之人协助,他神殿白衣祭司的身份在主角初临异界时也颇有助益,只要姿态放低一些不去触发主角通用的倔脾气,定能达成真正的合作关系。   冷静地分析着当前情况,纪陌经过这三日的同行已经确定夜明君并非凶暴之人,他有信心利用这位天人对自己的兴致回到神殿。   至于这个人说的保护,别以为他不知道在小说里男主保护女主的代价可是以身相许。   不,他的情况比这个还有糟糕。夜明君根本不是在刻意追求他,所谓恋爱系统就像他过去在电脑上玩的恋爱文字游戏一样,这个主角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设定新奇的纸片人在玩而已。虽然攻略途中可以绞尽脑汁做任务仿佛他就是世间最珍贵的人,一旦得到或者遇上了更感兴趣的角色,就会抛下他重启游戏开始下一轮攻略。   如果他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土著或许会上当吧,可惜本身就写过系统流的他非常了解这些套路,绝不会放任自己成为主角玩完就扔的炮灰。   呵,想和作者玩套路,你们这些主角还嫩了些。   夜明君并不是话多之人,纪陌在这样的环境也没有聊天的兴致,就在这位仙君观察下方人间百态时,一道系统音打破了他们的沉默,“仙君,攻略对象对你好感度减一百,目前好感度为负一百。”   “啊?”   这下夜明君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被扣好感度?而且这个人一直对他笑着怎么好感度会是0?难道系统坏了?   纪陌没想到这个系统居然还有好感度检测功能,可他也没强悍到连自己内心都能控制的地步,唯有试着岔开话题,   “仙君,此时情况危急我只能简单告诉你一些当前情况。我们将你这般突然从天而降的强者称为天人,没人知道天人为何出现,也无法统计当前到底还有天人隐藏于民间。当前天下被最强的五位天人分作昊天神洲、极乐佛洲、自在魔洲、逍遥仙洲、混沌妖洲,这里便是属于昊天神洲的临光城,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   如他所料,夜明君并没有把一个纸片人的好感度放在心上,听见世上居然还有其他主角存在便是疑惑道:“你是说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可仙人里应该没几个像我这么无聊的。”   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心中暗暗腹诽着,纪陌也对此人来历颇感兴趣,趁势便问:“仙君可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提到这个话题原本遇到任何事都淡然处之的夜明君居然有了一丝窘迫,不过想想自己那为负的好感度,还是对他如实答道:“我本是与地府约好前往小世界历劫,踏破虚空路上发现此地颇为诡异,一时好奇便划破空间研究了几日,谁知那天系统居然认为已到达目的地,它一开启我修为被封就这么掉了下来。”   熊孩子翻车现场啊!皮这一下你很开心吗?   纪陌看了十年书还没见过这么皮的穿越理由,不过听他言语似乎早知会穿越到异世,这和《君临大荒》的开头可不一样。心中颇觉奇怪,纪陌一时便将视线落在了这多出来的系统身上,“这书卷不知是何来历竟能口吐人语?”   夜明君和系统对话时一直很坦然完全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此时也不例外,只随口答道:“老王说找不出能让我心动的女性,于是把它送了来叫我自己去大千世界游历,碰上感兴趣之人便开启攻略。”   作者都说要找女主,你一来就绑定个男人是几个意思?穿越路上自己跑去别的世界还顺手把频道都给改了,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皮的主角!   终于发现了这位仙君淡定外表下深藏着的搞事之心,纪陌暗暗发誓一旦脱险定要远离此人,表面却维持着平静试着套出关键情报,“这位老王是何许人也?”   他当然知道《君临大荒》作者的笔名就是隔壁老王,可夜明君居然知道作者存在还和对方有交流,难道他并不是作者创造的角色,而是作者根据真实存在的他写出了故事?   可是其它天人的作者有不少他都在作者年会见过真人,应该不可能是什么超自然存在……还是说,夜明君的设定就是和作者交流过的主角?毕竟他穿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不排除隔壁老王开新书的可能性。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然而原本有问必答的夜明君却是突然停了停,只看向了悬在腰间的画卷,“我和他现在是什么阶段?”   “暂且结伴同行的陌生人,好感度负一百。”   系统的回答非常诚实,于是白衣仙人点了点头,对纪陌笑道:“老王是个亲切的好人。”   这当然是一句没有任何用的废话,此人分明是察觉出了他试探的意图,那笑容里明晃晃地就写着一句话——想知道?献祭性取向主动来和我刷好感度啊。   这一刻,纪陌突然理解了《君临大荒》的作者是何心情,这家伙如果是他笔下的主角,一定要往死里虐!   “仙君,攻略对象对你好感度减一百,目前好感度为负两百,好感为负无法继续攻略任务,请立刻让对方意识到你的正直可靠。”   正直可靠?这里面有哪个字和夜明君沾边的吗?   暗暗冷笑一声,纪陌看着攻略失败陷入沉思的夜明君,终于忍不住提出了一个在心中憋了许久的问题,“仙君,你知道这声音旁人也可以听见吗?”   “我不喜欢被他人入侵灵识。”   这个人果然是故意的!不喜欢戴耳机所以你就开外放?这系统其实是百度地图吧!   再次深刻意识到了此人的任性,纪陌不解地问:“仙君不怕旁人借此窥破你的意图?”   然而,很明显对夜明君而言怕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此时非但不尴尬,甚至还理所当然地回:“这样你就知道该做什么了,可以大幅提升完成任务的效率。”   哦,原来系统存在的意义就是提醒他,我要开始撩你了,你做好准备配合我。   平静地领悟了对方的真正意图,纪陌果断撕掉了之前为此人贴上的好人标签,   呵呵,性情温和?脾气好?世上根本没有这种主角!   “仙君,攻略对象对你好感度减五十,目前好感度为负二百五,警告,你在他心里已经变成二百五了!”   系统警钟再度响起,夜明君仍然无法理解为何他的好感度会下降得如此之快。根据他千年的观察,人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高兴,满足他们欲望就会被爱戴,明明寻常凡人收到鲜花钻石或者房屋地契就能进入爱情阶段,可是,为什么他都愿意完成纪陌愿望了,这个人的好感度还是没有丝毫提升?是因为没有针对他的欲望做出正确应对吗?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看来他对人的观察还不够,今后仍需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   不过,现在比起反思攻略方式错误,夜明君更在意的是,这个人明明对他好感度为负,脸上却始终挂着亲切和善的笑容,甚至连言语间也不见任何不敬,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的脸也是神器?   夜明君何许人也,为了研究人的爱恨就能自封修为入世历劫,路上碰上诡异的空间也要停下查看,如今好奇心一起立刻便将想法付诸实践,伸手就去捏了捏纪陌的脸颊,确定那真的是人的皮肤后还微微惊讶了片刻。   纪陌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仙人的手指很凉,细致地在他脸颊从下至上抚摸而来的触感更是无法忽视,快被拿下面具时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退后一步质问道:“仙君,能告诉我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吗?”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的表情和内心差距如此之大,让我研究片刻。”   夜明君的回答很诚恳,确定他没说谎,纪陌果断更新了给这个主角的标签——任性,迷之自信,好奇心比猫还旺盛。   好在有道德标准奇高的系统在,夜明君并没有把研究冲动付诸实践的机会,“仙君,你又越级进行了肢体接触,鉴于是第二次犯错,请用一千字书信恳求攻略对象原谅。”   我并不想收到这种奇怪的书信,谢谢。   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种伤害自己眼睛的惩罚,纪陌也寻回了理智,只得体地笑着,“无妨,是我冒犯了仙君。许是此地环境影响,我的情绪有些不稳,还望仙君见谅。”   夜明君手指差点就要碰到眼睛时,久违的恐惧让纪陌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赶紧警醒自己这是一个拥有许多底牌的天人,绝不可因为对方亲和的举动而掉以轻心。   都怪那个系统让他产生了自己的好感度对夜明君有些重要的错觉,纸片人就要有纸片人的样子,待在卡池里勾引人氪金就够了,万不能把这些玩家口中的老婆老公当真。   对,就是这样,利用他!榨干他!送上门的肥羊为什么不宰?   重新找回了自己腐烂的心脏,纪陌在确定了应对夜明君方针后笑得越发和善,如此场景任谁见了都会感叹这二人关系真好,尤其是这年纪小一些的,看他笑得多开心啊。   不过此时夜明君不会再被他的外表欺骗,瞥了一眼毫无反应的系统,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变脸了,小家伙心里应该正在不满吧。明明知道他并没有恶意,却还是竖着刺对他百般防备,人类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正是如此才让他更好奇,这样的纪陌如果真正信赖自己该是个什么模样。那就认真地试试看吧,为了探索未知事物的乐趣。   就在这二人一点也不纯爱的心思几乎让正直的系统陷入当机模式的时候,仿佛为了给他们实践机会一般,一名浑身浴血的男人闯上船,高喊出了一句让纪陌瞬间僵住的话,   “别等人了,快开船!魔洲军队攻破了城主府,守城神侍全部被擒,那魔洲皇子还说要把他们凌迟了喂蛇!”   作者有话要说:  老王(点烟):曾经我也以为这是个出手大方又脾气好的主角,然后,这位大佬逼着我写了一千万废稿,而且毫不犹豫地放了我两次鸽子。兄弟,你,保重。   纪陌: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在玄幻频道,后来以为转到了纯爱频道,结果他跟我说这是走进科学???   夜明君:充满求知欲的笑容.jpg 第5章   自五洲划分以来天人都在休养生息甚少发生大规模冲突,虽然各方下属都知道他们仍在伺机而动,多少也存了几分大约不会在自己活着时打起来的侥幸。只可惜,所有人都低估了主角的修炼速度。   五洲高层如今大半为天人,昊天神殿也是如此。神殿三位白衣祭司皆身怀异能,其中更以纪陌最为特殊,他从出现开始便能准确看破天人隐藏的底牌,甚至只需只言片语就可推导出天人隐藏极深的过去。在天人便是最强兵器的这个世界,他虽没有任何攻击能力,却一直被各洲上层视为危险人物。也正因如此,魔洲才挑了纪陌外出执行任务时发动袭击,并不惜由唯一的皇子亲自出手,只求除去大敌。   此行任务既然是捕获天人,纪陌带来的神侍自然是神殿精锐,奈何魔洲皇子叶破可是主角儿子。听来人言语纪陌便知,叶破这是在用神侍们引自己现身,他绝不能跑去送死。   “你的同伴似乎遇到了危险?”   那人喊话夜明君自然是听见了,看着他询问的眼神纪陌却是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叹了一声,“叶君侯不好对付。”   纪陌算是新兴写手里发展较好的一个,这里不少天人的作者他都打过交道甚至讨论过设定,魔主叶君侯的创造者深黑便是其中一位。深黑文风如其笔名,是以黑化残酷为卖点的写手,他笔下的叶君侯更是宛如反派的报社流主角。   纪陌的储物手镯中仍有大祭司为降服新天人准备的封印卷轴,用来对付叶破并非不可能。但他完全没想过要去和叶破为敌,因为,今天他若是伤了叶破一根头发,明日叶君侯便会亲自出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你动我儿子我杀你全家的护短主角放在小说中自然是看得很爽,若是作为敌对立场可就算不得什么好事了。   普通人和主角作对没几个能有好下场,这三年神殿的神侍不知换了多少,纪陌早已不去任何人深交,这一批下属也只对青叶稍稍有些印象。   那是被神殿收养的少年,据说父母皆在战乱中死去,只有他幸运地被旭日祭司发现捡了回来。   神殿每年收养的孤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旭日祭司早就忘了青叶的存在,他倒是一直不曾忘却救命之恩,在江阴城埋伏期间更是时常向纪陌打听恩人消息,也曾期待地跟他说,自己的梦想就是努力修炼然后跟随诸位祭司庇护神洲平安。   虽是个性情不错的少年,到底只是聊过几句的交情而已,不值得去冒险,更不值得为他和睚眦必报的魔主对上。   很简单就判断出了当前局势,纪陌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然后继续利用夜明君回到神殿,这之后大祭司自然会来替神侍们报仇,主角们的战争,他这个凡人哪有插手的实力?   可是,即便明知如此,他却听见自己向夜明君犹豫地问:“仙君没什么想说的?”   “系统没有给我任务。”   仙人的回答一如既往淡然,纪陌却是悄然握紧自己衣角,是啊,他在期待什么,《君临大荒》也是死人无数的玄幻小说,主角夜明君的正义值自然不会多高。像大祭司那样一味追求正义的主角,当初数据可是扑到了作者直接弃坑的地步。他们早已自己淘汰了这些被称作圣母的角色,又有何面目期望无私英雄降临拯救世界?   罢了,为了一群陌生人被叶君侯盯上的确不值得,可是,如果只是未来过得忍气吞声一些,对早已习惯带着面具活下去的他也没什么区别。   诱导旁人出生入死,自己却不愿做出牺牲只躲在暗处伪装善良,倒也符合他腐烂的人设。   无声地叹了叹,他终是做了决定,佯装平静地对这位天人开口:“魔洲皇子手下不缺水中妖兽,待到占领临光城便会在前路拦截船只,我们若要逃脱或许趁他不备发起偷袭更为合适,不知仙君完成多少任务才有把握将其击退?”   此话半真半假,叶破手下的确有水中妖兽,但只要叶破本人留在临光城观看凌迟之刑,纪陌就有把握安全回到神殿。然而还不待他思考如何引导夜明君相信击退叶破是最好选择,这人却是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你想救他们?”   “像仙君这样的侠义之士,定是不喜魔族皇子虐杀旁人的恶行。”   试探着用奉承让此人答应却没有任何作用,纪陌知道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只能继续道,“当然,他们毕竟是我带来的人,如果仙君愿意出手,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此话一出夜明君的眼眸瞬间深了几分,他伸手勾起一缕纪陌落在肩上的黑发,手指细细把玩着发丝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轻轻笑了笑,“老王说得没错,只是看着无法真正了解人类,我就没看出,你原来是个好人。”   “仙君说笑了,在这世上一旦遇上危险最先死的就是好人。”   这绝对是纪陌一生中听到的最可笑评价,可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去纠正这个说法。无厌代替了他的视线,也令他对声音和气味格外敏感,清晰地感知到夜明君离自己越来越近,对方雪白的发丝几乎拂上脸颊,他虽在心中安慰自己系统不会允许夜明君做得太过分,却也情不自禁地紧张了起来。   纪陌因不习惯被人靠近而有些脸色发白的模样夜明君全看在眼里,他倒也没做什么,只是低头嗅了嗅指尖发丝,心中颇有兴致地想着,   明明之前遇险时怎么也不肯对他低头,现在为了一群不重要的人却愿意求他,做着好事反而因为心中的道德标准厌恶无法完全善良的自己,有时胆小到恨不得用刺把自己团团围住,有时又能咬牙去做危险行径,真是矛盾又复杂的人。   不过,这就是他想要寻找的,纠缠着浓烈的爱与恨,只存在于人身上的神秘味道。   白衣祭司的生活历来不错,纪陌的发间仍残存着神殿熏香的气息,闻着很是安神。似乎很满意这个味道,夜明君抬起头,眉目间是只属于仙神的自信,“如你所愿,我们去救人。”   就这样?摸摸头发就满足了?不用他配合去完成那些奇怪的任务?难道是他估算错误,夜明君的思维其实和系统一样停留在小学生的纯洁水平?   没想到夜明君这么简单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纪陌一时也无法确定是这人不知道对手有多难应付,还是仙人皮起来真的什么都不怕,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该做出警示时,那人却已踏着围栏对他伸出了手。   临光城是神洲阳光最好的一座城市,先前纪陌从不觉这洒落的阳光有什么特别,直到白衣仙人走进光辉之中,蒹葭般的白发被风吹起,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眸含着浅浅笑意朝这方一望,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今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是一个极舒服的好天气。   这人的眼睛倒是生得好看。   被夜明君带下船时,纪陌摸了摸自己眼上大概一生都无法摘下的面具无厌,心中有些艳羡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失落,仙人在阳光下忽地回头,眼神依旧如往常一般带着七分和善三分兴趣,只是语气比以往正经了许多,“纪陌,我喜欢人,在我眼里人是一种很可爱的生物。我是因为喜欢才会想要了解你们,这一点希望你别忘记。”   人?可爱?所以,这家伙摸他,其实相当于人在撸猫?   凭借写手的发散思维瞬间领悟了他言语里的深意,纪陌的心情顿时诡异了起来,   说着甜言蜜语哄骗主角卖命才是他给自己的人设啊,为什么最后被骗的那个一脸心满意足的欢快表情,他反倒苦大仇深地在思考人生,这是个什么情况?想用零食引诱猫结果被猫给撸了?   被这个想法又惊了惊,纪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内心只觉完全无法理解,这样虚伪又弱小的可悲生物到底哪里值得喜欢?   夜明君果然是一个奇怪的仙人。   “攻略对象好感度上升二百五,仙君,恭喜你好感度归零!”   就在纪陌试图分析夜明君心态的时候,系统也及时更新了攻略情况,这倒是让夜明君有些懵了,   他什么都还没给纪陌,好感度怎么忽然就上升了?这不符合以前观察人间总结出的规律啊……难道,人类喜欢被摸?   是了,他寻找的参考书籍中的确有许多人类做了亲密接触就住在一起的例子,所以,系统禁止他和攻略对象做肢体接触是因为人被触摸就会产生舒适感,这种感情是通往爱的捷径?   凭借完全偏离正规的思维认真地得出了结论,夜明君好奇心空前膨胀,这就跃跃欲试地想着,   有趣,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是否准确,得想办法消除小家伙的警惕心多摸几次做实验。   如此神奇的想法纪陌自然是猜不到,但这并不妨碍他发现某位主角身上越发浓郁的搞事气息,可惜如今形势不利,也唯有没底气地安慰自己,   他……应该只是在考虑怎么对付魔洲皇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人真可爱,我也想养一只每天抱着撸。   纪陌:这是什么特殊爱好?   作者:把你当成SSR和猫,真爱无误了。   纪陌:你出去! 第6章   南方城市历来精致,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秀气得仿佛根本经不起多少刀光剑影。然而,就是这样清静典雅的地方,偏生就和五洲中最为好战的魔洲接壤,百年来从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纪陌从临光城出发执行任务时这里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正是一年之中最为朝气蓬勃的时节,如今节气未变,阳光依旧,这些庭院却是人去楼空,街道只余一片荒凉的静默。   魔洲的行事方式不难推测,昊天神洲每座城市都有祭祀用的分殿,既然他们要立威,便要选在最能挑衅昊天神殿的地点处死神侍。果然,当纪陌和夜明君隐身来到临光城分殿,伪装成各色百姓的神侍皆被吊在殿门前,来不及逃往渡口的百姓被魔洲士兵赶到一处,应当是要让他们见证行刑过程杀鸡儆猴。   空气中的血腥味仍未散去,试图反抗之人的尸体被草草堆在一处,余下的人乖顺地听从士兵指挥,眉目间唯有麻木。   然而,就在一片死气沉沉中,被吊着的青叶却没有半分屈从,即便手腕已被勒得青紫,仍是横眉怒目,“魔主与大祭司有约,三十年内互不侵犯,如今不过十年魔洲竟占我城池残害百姓,如此背信弃义,必受天诛!”   “可笑,世间自古强者为尊,十年前苏格那老东西抵抗得厉害,我父皇便放了你们一马,现在是魔洲更强,我们打过来了,你们又能如何?”   在钩蛇吞下城主后已没几个人敢发声,他这一开口,坐在蛇头上的华衣少年便看了过来,面上满是讥讽之意,   “你们信神,没有神来救你们,我只信父皇,父皇便给了我足以踏平天下的妖兽大军。在这世上,强者就是天,我父皇最强,所以他说的话就是天理!”   这华衣少年便是魔主之子叶破,他年岁和青叶相当,二者境遇却是天差地别。魔洲只尊强者,对敌人从不手下留情,单论杀戮能力也是当世最强,然而面对这凶名在外的魔洲皇子,纪陌印象中总是腼腆笑着的青叶却是没有任何惧怕,少年脸上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讽刺神色,“若魔主当真天下无敌,世上又怎会有其它四洲存在?我且看着你在大祭司手下如何惨败收场!”   “你这小子倒也有点骨气,可惜,实力太弱了些。”   似乎没想到世上还有胆敢对抗天人的凡人,叶破扬了扬眉毛,魔主临行前暗中给他下了任务,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定要活捉晨星祭司纪陌。他不明白自己无所不能的父皇为何会如此看重一个神洲祭司,但他绝对不能让父皇失望。   “父皇早晚会送苏格下去和你们作伴,至于现在,既然晨星祭司不在意你们死活,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面上露出残酷的笑意,叶破视线移向了跪在地上的男人,高傲地抬着下巴问,“你是临光城最擅审讯的执法者?”   神洲执法者原是每座城市负责维持法纪之人,然而此时只是在敌人面前恭顺地跪着,甚至对破坏城池之人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是的,皇子殿下。”   男人的笑让叶破有些恶心,他们魔洲之人一生只求痛快二字,所以最瞧不上为了活下去一言一行都迎合神殿规矩的神洲人,不过他此时倒是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挑衅地瞥了一眼面露厌恶神色的青叶便道:“每人凌迟一百零八刀,就从这个最有骨气的这小子开始,若是他开口求饶,我便留你一命。”   此话一出执法者几乎是欣喜地掏出了行刑之刀,眼睛渴望地看着不久前还挺身保护这座城池的少年神侍,“青叶大人,反正你一定会死,不如服个软救我一命,也算是为神洲百姓献身了不是……”   青叶到底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这是他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跟随的白衣祭司也是从不进行战斗的纪陌,如今面临凌迟之刑难免有些惧怕,可是真正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却是行刑之人。   从小接受神殿教育坚信人应当为光明奉献一切的少年神侍对着魔洲皇子也敢怒目而视,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惜以性命保护的人们在这种时候一句话都不敢说,为什么本该和他一同守卫城市的执法者会跟恶犬一样服从于敌人。这一切对向往着光明的少年而言太过黑暗,他终于迷茫了起来,可他不想求饶,最终唯有颤颤地垂下眼,如同过去每日在神殿早起时一般,充满希望地道出一声,“神佑世人。”   “青叶已是高阶神侍,如果不是留下守城,定能乘坐上一批渡船离开。”   这一切发生时纪陌面上都毫无波动,这样的事他见多了,早就出发时就告诫过下属,一旦任务失败立刻分散回到神殿向大祭司汇报情况,被抓住的这些神侍颇为面生,应当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所以才会忘记他的叮嘱现身守城,落得了如今下场。   队伍中还有许多人不在这里,估计是照他的吩咐回了神殿,其实纪陌也知道回去的那些人以后多半没多大出息,真正能成为一方豪杰的人都被魔洲皇子吊在了此地,很快便要成为一具尸体。可是,在天人不断出现的这个世界,凡人的才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就算付出一生努力修炼,又哪里抵得上主角自带的外挂。   明知救下他们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他还是回来了,既然来了,就要得到完美的结果,这才符合晨星祭司唯利是图的人设。   扶了扶面上的无厌,纪陌看向了身边的白衣仙人,“请问仙君准备何时出手?”   “现在。”   夜明君惯是直来直往,此时也不例外,话音一落便已带着纪陌现身人前,还没待纪陌反应过来,突然眼前就出现了两个大活人的叶破反倒是被吓了一跳,立刻喝道:“来者何人?”   直到这质问入耳纪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夜明君竟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就带着他冲进了敌军包围。一秒分析出局势,纪陌面上虽维持着一贯的淡然,仿佛胸有成竹根本不将什么魔洲皇子放在眼里,内心却仍觉着有些晕,   这个人就这么平A上来了?只有百分之二修为就带着一个武力值为0的祭司和魔洲皇子打团战?现在主角都这么浪的吗?   在场众人皆在震惊,始作俑者倒是淡定得很,只用一贯的亲和语气对叶破开口道:“劳烦把这些人给我。”   纪陌面上无厌是天下无双的神器,只一眼叶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稍作猜想便知这白衣男子定是新至天人。每一个天人都不简单,世上除了纪陌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奇怪能力,叶破虽傲却也不敢小觑天人,在他们出现时便召来钩蛇护体,见夜明君没有动作方才冷笑道:“居然向我魔洲要人,如果我不答应呢?”   每一条钩蛇都是庞然大物,如今整整二十条盘旋在屋顶,仅是那属于冷血动物的冰冷视线便已将不少围观百姓吓晕过去,夜明君却是没什么反应,只一脸平静地回答:“我会温柔地把你抓起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就连纪陌也猜不出夜明君的真正想法,只能做出恭敬的模样问:“仙君,我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是温柔的?”   难道连叶破这种德行他都觉得可爱?这审美也太奇怪了吧?   然而被万众瞩目的仙人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温和地看着他道:“我太久没用低阶术法,若出手重了些,恐怕会吓着你。”   你就装吧,还吓着我,百分之二的修为你能用什么大招?   内心虽腹诽着,纪陌仍是配合着主角的装逼演出,只敬仰地对其叹道:“仙君仁慈,在下佩服。”   叶破作为魔主之子生得也是极为英挺,再加上那在血腥中养出的邪魅之气任谁见了都要怕上三分,如今这白衣男人竟是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即便被包围也一脸平淡地和纪陌谈笑风生,只怕不是普通天人。   神殿晨星祭司可占过去算未来,此人既然是纪陌找来的救兵,能力定不一般。再看纪陌这地位不低的白衣祭司居然对夜明君表现得如此恭敬,叶破心中越发警惕,只是他乃魔洲皇子在外便是魔洲脸面,此时绝不可后退,唯有做出愤怒模样派出钩蛇试探虚实,“钩蛇,给我温柔地吃了他!定要细嚼慢咽!”   他这复杂的内心纪陌倒是不知,见钩蛇来袭瞬间就紧张了起来,连忙就瞥了一眼夜明君,结果这人居然还是那不慌不忙的模样,只抬眼瞧了瞧那些大蛇,几丝流光自明亮眼眸划过,皱着眉就道:“你们长得真难看。”   没想到这种时刻他在意的居然是这么个问题,纪陌心道这个主角果然靠不住,打开储物手镯便要拿出自己底牌,谁知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来势汹汹的二十条钩蛇忽地一齐栽倒在地,仔细一看,竟是全部失去了意识。   刚刚发生了什么?夜明君有出过手吗?难道这些钩蛇就因为他这句话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羞愧到昏迷了?   生在毒潭的钩蛇自然不是内心如此纤细的妖兽,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和夜明君站在一处的纪陌都没发现任何端倪,内心情不自禁就升起了如此荒缪的念头。   此人一路上莫不是刻意隐藏,其实他修为并没有被封?   心中如此怀疑,纪陌暗中移动无厌视野试着观察对方动静,然而夜明君仍是那平淡神色,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还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面具。赶紧避开这人的熊孩子行为,纪陌实在寻不出破绽,也唯有无奈地叹着,   这个设定诡异的夜明君,他是真的看不透啊……   连最为了解天人的纪陌都看不破夜明君虚实更别提旁人,尤其是深知钩蛇实力的叶破最为震惊,心中对他引为大敌,此时也不再顾及表面风光,立刻就退到护卫之中颇为忌惮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叶破:对面打野绝对是王者段位,大家小心被抓!   纪陌:呵呵,对面赶紧投吧。(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夜明君:看看这些小可爱,为什么要欺负他们?   纪陌:相信我,这把输了你一定会失去自己的攻略对象。   夜明君:好吧,这些蛇长得挺丑,我打它们。   钩蛇:MMP! 第7章   叶破身为魔洲皇子见过的天人不在少数,但如此无声无息解决二十条钩蛇,在他印象中也就只有自己父皇能够做到。晨星祭司行事历来谨慎并且对旁人颇具戒心,过去各方天人想尽办法都不曾抓住他,能够让这样的纪陌安心闯进他们包围之中,这位天人的实力绝对不一般,说不定是和他父皇同级的强者。没错,此人的镇定并非伪装,而是真的没有把他们当作威胁,他眼里的是属于顶尖强者的绝对自信。   这样一想,叶破眼里有了几分退意,他是叶君侯唯一的儿子,知道任务失败父皇也不会惩罚自己,可他更想被父皇夸奖,一时也颇为犹豫是否该放出上古妖兽再搏一次。   然而,就这犹豫之时,夜明君却已绕过重重护卫,飘然落在了叶破的身边。没有任何护卫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身法,只觉眼前一道白影晃过,这人便站在了皇子身后,然后抬起了手,在众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中将白玉般的手掌放在了叶破头上,摸了摸他的头发,很是亲切地劝道:“乖,别闹了。”   他……他摸了魔洲皇子的头?那可是七岁就下竞技场杀人的小凶神啊,他居然就像碰上小猫小狗一样这样调戏,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人?   此举一出,满场尽是抽气声,就连原本担忧夜明君出手太重招来叶君侯的纪陌也愣住了。   夜明君不怕叶破他并不奇怪,毕竟《君临大荒》前期是装逼打脸流小说,在剧情还没崩的时候,这一位的人气可比叶君侯高多了。但是,他现在非常担心此人对叶破有了兴趣,毕竟就夜明君连他都能看上的奇怪品位,说不定叶破在他眼里也是可爱的小狮子呢?   围观群众丰富的内心戏夜明君是无从得知,事实上他只是在实验刚才得出的猜测,想着能否用抚摸这种方式令人放下戒心,既然系统不许他摸攻略对象,那么就拿能摸的先练手好了。   然而这练手的效果似乎并不好,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叶破顿时怒了起来,也不顾对手深不可测伸手便要招出上古妖兽,“竟敢摸我的头!通天臂猿,给我捏碎他!”   通天臂猿乃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十大妖兽之一,可惜在妖王降临后这十大妖兽悉数战败,最后更是被妖王捕获成为跟宠。这通天臂猿便是三年前妖王送给魔主的寿礼,后来魔主又转手送给了自己儿子叶破让他养着玩。   这妖兽在几个强大天人手中虽堪比宠物,实力却是当真强悍,世上也就只有五洲主宰在其之上,叶破此次当真是拿出了保命手段。   但是,夜明君的所作所为从来都在世人预料之外,就连纪陌这个作者都猜不出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比如,现在叶破已咬破手指发动血契,只需按上血灵石便可召出通天臂猿与之一战,然而,空间袋中的血灵石竟是不翼而飞,不由让他呆愣当场,只茫然地问:“我的通天臂猿呢?”   回答他的是正拿着血灵石对着太阳打量的某位仙人,“你们人类喜欢把其他动物关起来自己却又讨厌被束缚,这样可不好,没收放生。”   世上十大妖兽之一的通天臂猿,这就被没收了?   瞪圆了眼睛看他,叶破从没见过有人能够凭空从空间袋中取走物品,甚至根本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而这样的强者此时就站在他身后,一抬手就能扭断他的脖子。   终于认识到了这是何等危险的处境,魔洲皇子背上顿时生出一层冷汗,只能色厉内荏地叫道:“你若是伤了我,魔洲一定不会放过你!”   此话一出纪陌便知这位魔洲皇子是真的怕了,他不知道夜明君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从空间袋中取走血灵石,不过他很清楚叶君侯的金手指便是能够驱使灵魂的血契,一旦没了这血灵石,叶破定是不敢和一个强大天人死战,而这也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知道夜明君不可能主动劝退,他这就站了出来用平静的语气开口,“皇子殿下,你在神洲也闹得够久了,请回吧。”   末了见叶破神情有些愤怒,又淡淡补上了一句,“这是魔主和大祭司的战争,要知道,我们忌惮的只是你父亲,而不是你。”   他这话其实不假,对付叶破大祭司赠予的底牌已经足够,纪陌之所以选择退让只是不愿招惹叶君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天人面前多么无力,如果可以,不愿去管任何闲事,今日选择出手,也只是有了夜明君这个其他选择而已。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和他在同一阵营,牺牲自己去救异世界土著,这样的蠢事纪陌早已不再去做。   纪陌的话令叶破很是恼怒,但他也是真的忌惮夜明君,心知这不是逞强的时候,唯有选择退却。可恶,这个晨星祭司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只是短短几日就叫这样强大的天人对他言听计从,父皇说得没错,此人果然不是个小角色。   不甘地看了一眼纪陌,他果断下达了撤退命令,“晨星祭司果然厉害,你等着,我们走!”   明明装逼的是夜明君,为什么仇恨值都跑他身上来了,连攻击目标都找不准,叶君侯生得这是什么傻儿子?   完了,等这小子跑回去告状,叶君侯那个护短又睚眦必报的主角定是要来找他麻烦,今年还是去大祭司房里打地铺吧。   心中无奈地翻着白眼,纪陌面上仍是平静如水,甚至还轻笑地对他挥了挥手,“皇子殿下如此盛情,我自会告知大祭司备好茶水坐等魔主来临。”   那方魔洲军队终于退出了临光城,已被占领的其它城市却是不会再吐出来,之后神殿自会派人去同他们交涉,纪陌不知道大祭司会不会因此同魔洲开战,不过,这些事都与他无关,哪个主角不是天之骄子,谁会愿意对他人俯首称臣?只要还有天人出现,世界就不会改变,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努力活着而已。   因为害怕死亡的痛苦所以努力活着,这样的人生,当真没什么意义。   看着劫后余生的百姓神情或欢呼或悲泣地散去,纪陌放下了被抓住的神侍,吩咐了他们为城中死者收尸定要以最快速度调来船只,正要和夜明君商议今后行程,青叶却是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纪先生,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我们!”   少年的眼神很干净,虽曾对人性有所怀疑,到底因纪陌的出现而重新坚定了自己的信仰。这样自不量力想要去拯救世界的天真模样,让纪陌想起了初临异界的自己,不过他运气没这么好,没人来救他。   或许正是这微妙的相似勾起了他的相救之心,不过,也就止于此了,他不会和任何人深交。   轻轻推开少年,他没有做出任何安慰,只是淡漠地回应,“你们违抗命令擅自行动,回神殿后全都自行领罚。”   纪陌对人一贯如此,青叶也是早已习惯,这便笑道:“遵命!纪先生,下次我一定不会再被抓住了!”   也就是说,即便再来一次,依旧会选择留下守城吗?这年头的小孩子都不会吸取教训啊……   被他离去时的笑容晃了眼,纪陌心情有些复杂,然而只是片刻,头发被人拉动的触感便驱散了一切心思,他转头看向某位被忽视许久于是忍不住又皮了起来的仙君,“请问你的手在干什么?”   “我还是喜欢你的手感,明明想躲得远远的却不情不愿地对我笑着的样子很可爱。”   虽是偷偷拉人头发这样的小学生行为被发现,夜明君的语气依然是他惯有的理直气壮,只在心知暗道,可惜系统不让他和攻略对象做肌肤之亲,连头皮都不许碰到,不然真想仔细研究一番到底摸哪个部位小家伙才会放松警惕。   “哦,那我可真荣幸。”   面无表情地无视了此人对可爱的错误定义,纪陌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夜明君的诡异行为,然而此时看着对方那眼神,心中仍是隐隐有些惴惴,   怎么感觉这家伙的视线比以前更GAY了?应该是他的错觉吧,在这个仙人眼里人就是和猫狗差不多的存在,应该不会有人想日狗的吧?   虽对这人又警惕了几分,纪陌也知此时弄清对方真正实力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他差不多也摸清一些夜明君性子了,也不兜圈子,只如普通谈话般问道:“仙君,不知你降服钩蛇用的是什么法术?”   “我的本体可镇天下邪物。”   如他所料,夜明君很随意地就答出了实情,说完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对他笑道,“过去所有仙人都想得到我,如果你更喜欢我一些,我就让你摸一次。”   他就觉夜明君言行很奇怪,原来并不是由人修炼成仙,倒也难怪行事作风与别不同。听起来他的本体应当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不过,对于摸一次这种奇怪的奖励,纪陌表示他一点也不想要甚至想把这个大宝贝直接扔进河里。   完全无视了这个诡异的建议,纪陌只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又是如何拿到血灵石的?”   储物空间对任何天人都很重要,这样悄无声息从空间袋中拿东西的术法对他们威胁极大,即便是纪陌也是颇为忌惮,全然想不出到底是何原理。然而,夜明君的回答马上就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叫物种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我还未修成人形时不喜欢在仙界宝库待着,无聊了便划破空间跑出去,碰上喜欢的仙人也会在他们的芥子袋里待上几日,就连仙帝的山河社稷图也关不住我,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哦,原来世上真有宝物自己长腿跑出去溜圈这种事,这个人的皮果然浑然天成。   默默看着一脸浅笑的仙君,纪陌对他的实力仍没试探出几分,但这并不影响他再次深刻意识到了此人有多难搞,一想到自己居然还要把他一路带回神殿不由就有些胃疼。   但是他此行的任务就是把天人带回去,为了自己的饭碗也唯有皮笑肉不笑地维持他们虚假的基友情,凉凉地夸赞一句,“仙君始终如一,在下佩服。”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我很贵的,你想摸我吗?   纪陌:我这个人比较穷,对贵重物品历来敬而远之。   夜明君:那我氪金摸你。   叶破:垃圾,居然用美人计诱拐王者!   夜明君:笑摸对面狗头。   叶破:可恶,我要叫我爸爸砍死你们!   纪陌(冷漠):请允许我友好地问候你们直系亲属。 第8章   率先回到神殿的那批人已将南方情况及时汇报给上层,没多久神殿派来的援兵便到了临光城,这些政务上的事历来由旭日祭司处理,纪陌也懒得越权,只叫青叶寻了艘船就踏上了归程。   时节正值阳春三月,江上的风却透着丝丝凉意,此番事了,纪陌也换下那身用作伪装的算命先生打扮,穿上了代表晨星祭司的白袍。   昊天神殿以大祭司苏格为首,其下是日月星三位白衣祭司,每位白衣祭司手下又根据职务不同分配了多名高等祭司,高等祭司又掌普通祭司和神侍,由此层层分封,形成了以大祭司为核心的管理体系。   论地位三名白衣祭司大致相当,纪陌因不愿管事历来放任手下的高等祭司自由活动,神殿众人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见到他,甚至除了苏格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真容,可谓是神殿最神秘的白衣祭司。   似乎是为了凸显神秘这个特点,他的祭司服饰虽以洁白为主色调,袖口和衣摆却以墨色丝线绣出了星辰图样,黑与白融为一体,比起圣洁更为接近混沌。江上风大,纪陌拉起了祭司服自带的兜帽,秀丽黑发被其隐藏,银色面具遮住上部面容,只能隐隐看见光洁的下巴和薄到有些无情的唇,就外表看来高贵又神秘,正是夜明君最喜欢的风格。   第三次躲开这位好奇心旺盛的仙人试图揭开自己面具的手,纪陌虽恨不得叫属下绑住此人双手双脚,奈何对方修为高深莫测,最终也唯有警告道:“如果你拿下我的面具,我保证好感度会跌落至负五百。”   夜明君面对魔洲军队也没有丝毫惧色,被这么一威胁居然还真止住了手,不过什么都无法阻止这位仙君旺盛的求知欲,略经思考便笑道:“也就是说我把你的好感度刷到五百就可以摘下它了?”   一个男人的脸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就非要手贱一次吗?五百?不可能的,你连五十都刷不到!   内心磨着牙,纪陌表面仍然保持那礼貌的微笑,只轻轻道:“仙君真有自信。”   在纪陌的忍耐力和夜明君的迷之亲和态度共同维持下,他们的表面友好关系仍在继续。在外人看来,此时白衣仙人和神殿祭司立在船头,彼此皆是带着浅浅笑意,明显是相谈正欢的模样。   至少,此时正在汇报情况的青叶就是如此理解的,心中感叹着不愧是晨星祭司居然这么快就和陌生天人打成了一片,他忍不住就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晨星祭司,你说大祭司会和魔洲开战吗?”   在青叶看来,叶破进攻南方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葬身蛇腹,神殿自然要给百姓一个交代,然而听见这个问题纪陌只是果断回了两个字,“不会。”   “为什么?”   少年神侍的神情很是错愕,纪陌却只暗暗苦笑,为什么?因为苏格所在的小说早已腰斩,他的实力也就永远停留在了结局部分,而叶君侯降临时正值小说的巅峰剧情,升级路上还有非常大的提升空间。若要硬碰硬,是他们败北的可能性更大。   这是纪陌根据二者近年情况做出的分析,在世人眼里五位主宰仍是不相上下,只怕叶君侯自己也摸不准神殿虚实,他不可能将实情说出扰乱人心,此时只是平静地回应,“若你想活得长久,就先学会多用脑,少动口。”   他历来就是这样的性子,青叶倒也不觉奇怪,只诚恳地点头,“嗯,我会努力去想明白的!”   “你养的小家伙倒也有趣。”   夜明君原本对其他人并没有多少兴趣,如今听见他们对话才发现好像纪陌身边的人也有些意思,打量了一番满脸稚气的青叶,又看了看身边千帆过尽的纪陌,心道明明年岁没相差太多却能如此不同,果然人类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世人对天人很是敬畏,过去青叶对天人的印象全是如祭司大人般高贵冷漠的存在,如今这位令魔洲皇子不战而退的强大天人却是随和得很,一时便有些惊奇。不过他也没忘记救命之恩,这便鼓起勇气对夜明君行了礼,“青叶还未感谢这位大人仗义相救。”   青叶待人历来热情,夜明君就外表而言也算个高人,纪陌并不意外会有此展开,没想到的是就在青叶主动和夜明君对话时,沉默许久的系统忽然有了动静,“仙君,此人对你好感颇高,请问是否开启攻略?”   这话青叶倒是完全听不懂,只是睁大眼睛看向了那悬在仙人腰间的书卷,心中很是惊奇地想着,会说话的卷轴?天人携带之物果然与众不同!   在确立恋人关系之前系统可以绑定多个目标,夜明君并不意外这少年对自己心存好感,毕竟至今为止只要他愿意展现能力,没几个人类会不喜欢他……嗯,除了纪陌这个不论何时都对他退避三舍的异端。   过去不是没有单纯想要利用他之人,可纪陌害怕的却是被他喜欢,仿佛生怕他会错意一般,连半分虚情假意也不肯给。然而,越是如此他就越好奇,这样的纪陌对人敞开心扉该是何等模样。   在夜明君的认知中人是一种占有欲极强的生物,纪陌定是不肯把他分给旁人,此时便试探着问:“我和别人做任务,你的好感度会下降吗?”   他这算不算当面被绿?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个惊悚的想法,纪陌望了望某位仙君那仿佛写着“来啊,用好感度威胁我啊”的神情,面上头一次露出温柔的笑意,   可以,这绿色他喜欢。春天来了,请务必让他头上长满青青草原,最好立刻被弃之如履打入冷宫。   “如果这样,我对仙君的好感一定会上升五百。”   好吧,看来好感为0的现在距离他的目标还颇为遥远。   这情真意切的回答让夜明君难得挫败了片刻,只懒懒对系统答了一声,“否。”   春风还没吹出一片新绿就半途夭折,纪陌笑容一僵,“为什么?”   “你对我就没说过一句真话,所以你说的话我都反着听。”   似乎还没从被嫌弃的挫败感中缓过神来,纪陌居然从这人飘来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委屈。   所以,他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不接受被同性当作恋爱攻略对象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这对话听起来好像他是个渣男一样?这个人对世界的打开方式完全不正常啊!   “仙君,今后也请和我一路同行。”   沉着脸用这人的理解方式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拒绝,纪陌用行动表示,他宁渣不弯。   然而没想到的是此话一出夜明君的神情却是瞬间明朗了起来,当即就答了一声,“好啊。”   “这你又不反着听了?”   偏头看他,纪陌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预测这位仙人的思维,至于夜明君,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用充满迷之自信的笑容回应,“我做事比较随性。”   也就是说你不想听的都是反话,想听的就是真话,可以,这波唯心判定我给满分。   强行维持面上的友好笑容不崩溃,纪陌选择诚恳地赞叹,“仙君果然是性情中人。”   嗯,写作性情中人,读作脑子有病。   “晨星祭司和这位大人感情真好。”   他们二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常相处,青叶却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如此谈话,明明这些话都不是外语,他居然一句都没听懂,一时只能在心中感叹,   原来天人间的谈话是这样的,难怪他每次见到旭日祭司都聊不了几句,他一定要做好笔记努力学习天人的说话方式!   来自围观群众的真心感慨差些就让纪陌的笑容崩坏,他可不想神殿多出一些晨星祭司袖子断裂的流言,立刻就冷冷道:“就你话多,还不去巡逻?”   “好的,我们晚上就能到达神殿,二位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   青叶对白衣祭司历来言听计从,被下属任劳任怨的灿烂笑容闪得眼前一晃,纪陌再对比了一番时刻罩着虚假好意的自己,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此听话粘人的小哈巴狗不要非得缠着他这只吃瓜土狗,夜明君此人品位果真十分低下。   青叶一走纪陌便有心回船舱休息,然而系统总是要在他意想不到的时间搞事情,此时也不例外,还没来得及开口告辞那方便已发布了新任务,   “仙君,好感降低惩罚时间已过,为了确定攻略路线再次发布初级任务——请通过谈话了解攻略对象对你的真实印象。”   认识、聊天、第一印象,这个系统倒是会走程序。   暗中撇了撇嘴,纪陌如今也知道挣扎是没用的,为了能够早些摆脱夜明君纠缠索性就主动回道:“仙君实力深不可测,性情更是与凡人不同的率真,在下从未见过如此妙人。”   这个回答似乎让夜明君颇为满意,这就看向了腰间书卷,“他这么说。”   然而耿直的系统只给了他一个回应,“系统检测不到真实度,请重新执行任务。”   闻言夜明君不满地抬了眼,只道:“连我都听得出来他在骂我隐瞒实力性情诡异,你的智能真低。”   既然听出来了你倒是别撩我了啊!就不能换一个把你当成偶像崇拜的攻略对象吗?我看青叶的智商就和你天生一对!   “根据系统判定准则,请让攻略对象直截了当地辱骂你。”   这是什么羞耻PLAY?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样变态的恋爱任务!   表面假装镇定地看风景实际内心跟着这一人一系统时起时伏,纪陌正在不动声色地进行自己丰富的心理活动,那方夜明君却是再次做出了令人窒息的操作,只见他思考了三秒,确定自己并不想被骂,于是随手一抛,那一直携带的画卷就扑通一声没入了平静的江水之中。   不想执行任务就把系统给扔了?还有这种操作?大佬都是这么为所欲为的吗?   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纪陌有些怀疑人生,“仙君……”   “它会自己回来的,大概。”   夜明君的表情很淡定,仿佛他只是扔了个白菜,然而纪陌却无法忽视这背后隐藏的事实,立刻提醒道:“仙君,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需要系统解开封印。”   心机叵测想要利用主角的炮灰角色时刻担忧着他修为不够,主角自己反而淡定得很丝毫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纪陌发誓他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剧情,然而现实是夜明君当真没在意自己被封的修为,听他一说反倒是有了新的主意,这便笑道:“别管这些小事,你似乎对我的修为颇为在意,这样吧,你真心说出一个喜欢我的地方,我便告诉你我的真正修为。”   不,这根本不是小事吧!你就这么想被夸吗?找老师要大红花的小学生也不过如此啊!   看着这完全没找到重点的人,纪陌嘴角忍不住就抽了抽,最后还是败给了夜明君奇怪的执着,终于开口说了句真话,“虽然仙君性情与常人不同让我有些难以理解,但是,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和你对视的时候仿佛世界也明亮了起来。”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刻意友好,正因如此夜明君才确定是真心之语,完成目标后便心满意足地不再闹腾,只跃跃欲试道:“其实我在晚上更漂亮,今晚给你看看?”   终于认清了如果不让这人如意他就一定会不断搞事情的可怕现实,纪陌不由开始担忧自己的未来,然而这并不影响他拒绝一个性取向不明朗的男人半夜摸进自己房间,“仙君一路颇为劳累,纪陌不敢叨扰。”   仿佛是感应到了这方某位仙人试图突破纯洁防线一般,就在夜明君想要开口的时候,一枚画卷自江面飞出还裹来了几只肥硕的大鱼,抖了抖沾上的水草就兢兢业业地继续着自己的任务,“仙君,恭喜你完成任务,以及,在进入中级阶段前不可以未经允许进入攻略对象卧房。”   一时兴起的夜袭计划被系统撞破,夜明君也不恼,指着这画卷就对纪陌道:“看吧,它很结实。”   他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这么惹人怜爱的系统!   默默看着那几条蹦跶的大鱼和如此敬业的系统,纪陌一瞬间就领悟到了职场的辛酸,并深刻认识到了做一个听话的下属有多么不容易,然后,捧着自己觉醒的良心就把鱼扔给了正在巡逻的青叶,“青叶,拿去炖了给自己补补身子。”   那方青叶因为白衣祭司突如其来的关怀感动到热泪盈眶,夜明君却没忘记他们的约定,也不理会正在自行清理的画卷,这便道出了实情,“我产生灵智至今差不多五千年,解封的修为也是按照年份来算,如今差不多相当于寻常修士一百五十年的修为,不过我生来克制一切邪物,妖魔鬼怪在我面前至多只能发挥出三分实力。”   原来如此,单论年份这人的修为倒是比已知所有天人都高,难怪封印状态下也令人看不破深浅。虽然和五个最强天人比拼仍是难说,就这样无害的性子倒也是个值得招揽的对象。   理智地判断出夜明君的价值,纪陌也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真正任务,这便抛却个人恩怨对他发出邀请,“请问仙君可愿成为神殿客卿?我认为比起其它四洲,神洲更适合你长住。”   客卿,这就是纪陌认为最适合夜明君的位置,他对权势没有兴趣,也不可能听命于人,但只要被人喜欢就会心情极好,单论招揽难度反倒是天下最低。至于如何让他对神殿产生归属感,那是大祭司该担心的问题。   “我会留在你身边。”   纪陌对夜明君提出的要求一直都是经过细心考量,自认他不会拒绝,然而这个答应的理由还是让他默了默,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声,“因为我抗拒的样子很有趣?”   按照纪陌的猜想,夜明君对自己的兴趣也就是源于这种被拒绝的新鲜感,然而,此时的仙人却做出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回答,   “你看上去总是很寂寞的样子,唯有和我说话时才多了几分朝气,所以我想留下陪陪自己喜欢的小家伙,只是这样而已。”   这一刻,夜明君忽地褪去了外表上的玩世不恭,微凉的风拂动着他雪白的发和如云衣袂,飘渺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可这人到底没有离去,反倒是从属于仙人的云端落入了凡尘,就这样站在了纪陌的面前,对他说,我想陪陪你。   这一瞬间纪陌就有些后悔了,他宁可夜明君一直用玩耍的语气和自己调笑,这样至少还能时刻保持冷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唯有狠狠将指甲嵌入手心用疼痛维持清醒,他感受到了心脏隐隐想要升起的热度,然而很快就用理智让其重新冰冷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这个仙人只是在玩而已,如果他真心和此人相交,待到夜明君抽身离去之时定会比现在凄惨百倍。   仙人散发的光芒的确明亮温暖颇具吸引力,可他绝不能做那只自取灭亡的飞蛾。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我和别人组排你会不高兴吗?   纪陌:太好了,这个不抓人只靠限定皮肤装逼还整天瞎撩我的打野终于要滚蛋了!   夜明君:我决定和你双排到关服。   纪陌(冷漠):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恶毒的诅咒。   青叶:仰望你们这些高端玩家.jpg 第9章   神殿所在之地原是一个国家的都城,其在天人斗争中灭亡后,大祭司的信徒便将此地移平,完全建成了侍奉苏格的祭神殿堂。大祭司出身西域,因此神殿的建筑风格也颇具异域风情,带着夜明君走在布满石雕的长廊,纪陌的心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纪陌做事历来小心,此次行动除了大祭司没有告知任何人,可叶破偏就准确地找到了他所在位置,而且直到江阴城被攻破神殿探子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这固然是因为叶破身为魔洲皇子能力远胜凡人,可若要说中间神殿没出任何茬子,纪陌是绝不相信的。   有人把他的行踪卖给了魔洲,甚至可能配合叶破袭击想要除去他。   纪陌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心,早在船上便已确定了这一点,只是仍无法锁定目标,大祭司那样的圣人应该不会对他动手,是剩下的二位白衣祭司吗?还是其它四洲插入的间谍?也不排除这个世界的土著想要让天人们自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能性……   无奈地认清了自己就算回到神殿也没有休息时间的事实,纪陌突然觉着和夜明君同行反倒更为轻松,这位仙人虽然思维清奇,至少不会谋杀自己的攻略对象。   夜明君历来是个闲不住的,此时打量着这些圣人救世的浮雕,发现并不是自己熟知的神话故事,这便对纪陌问道:“你们信奉的是哪路神明?”   “我们追随的是大祭司,大家只知道大祭司深爱着一个被称为神的存在,至于具体是谁,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浮雕夜明君自然看不懂,因为那就是大祭司苏格行走人间时的所作所为,他从不对任何人提起自己信仰的神明,只守在高耸入云的白塔之中寻找神的踪迹。对苏格而言,信仰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的陪同。   似乎没想到神殿首领竟是这样的角色,夜明君有些惊讶,“你们不传教吗?”   他有此一问纪陌并不意外,想着这人早晚要被拐进来,便也耐心解答道:“大祭司根本无意组建自己势力,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追着神的足迹寻求天道。但天人里只有他不喜杀戮看见任何百姓遇难都会出手相助,于是战乱后无家可归之人便自发在他身边结成了神殿,后来旭日祭司也选择跟随大祭司,在旭日祭司的打理下神殿才有了如此规模。”   其实纪陌还是没说实话,苏格的神明虽然神秘,看过剧情的他却是心知肚明。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在纪陌最无助的时候是苏格救了他,他不想这位圣人在真相面前崩溃。   “也就是说,你们的大祭司不需要同伴也无心争霸,只是在庇护弱小之人而已?”   纪陌这一瞬间的黯然隐藏得极好,即便是夜明君也没有发现,只是觉着神殿远比自己想象的有趣,终是起了几分观察的兴趣。   如果说世上还有哪个天人能让纪陌有些好感,那就只有大祭司苏格了。因此他只难得地笑了笑,“很奇怪的人,对吧?”   纪陌甚少对人抱有如此明显的好意,夜明君悄悄对比了一番,发现自己在此人心中的好感度只怕远不及苏格,可他自认对纪陌的善意并不比那人少,一时唯有疑惑地问:“我也可以保护你,为什么你信大祭司却不信我?”   废话,大祭司又不想上我!被大祭司保护至多不过卖命,被你保护不止卖身还要伤心,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想起那个该死的恋爱系统纪陌脸色就是一黑,他现在还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可没时间陪这位仙人玩恋爱游戏,反正回到了自己地盘无须再忍,终是露出了属于自己的冷漠神色,只淡淡道:“仙君,爱是一种很稀有的东西,它永远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他的语气很凉,仿佛真的早已冰封一切情感不再拥有任何热度。闻言夜明君眉头一皱,说出的话却是让纪陌的冰层瞬间出现几道裂痕,“可我才是三千世界中最稀有的存在,你连我都遇见了,为什么不能遇见爱?”   哦,那你很棒棒哦。   面无表情地望着此人,纪陌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是哪来的迷之自信,然而对方那理直气壮的语气居然让他寻不到语言反驳,最终唯有扯了扯嘴角,“仙君的确很稀有。”   没错,皮成这样的仙人普天之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再次从夜明君身上收获到了严重内伤,纪陌正想着赶紧把他扔给苏格跑路,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迎面走来。   来人看上去年近三十,头发被整齐地收在一顶斜帽内,象征着太阳的火焰纹路布满白袍,气质是成年男人独有的成熟稳重,正是神殿三大白衣祭司之首——旭日祭司常辉。   在纪陌的印象中,每当旭日祭司出现便代表他们的大祭司又去白塔上神游了,正在心道不好,对方便验证了他的猜测一脸严肃地发出了通知,“晨星祭司,大祭司正在白塔占卜神的踪迹,请你和这位大人明日午时再去觐见。”   没人比纪陌更了解大祭司对神是何等真爱,心知苏格今晚是不可能下白塔了,唯有平静地应道:“我知道了。”   对这个客卿身份夜明君原就没在意,不用抽出时间应付旁人他还有些高兴,立刻就对旭日祭司问道:“我可以和他住一起吗?”   他这一问纪陌就心道不好,果然,旭日祭司很快就宣布了第二个噩耗,“阁下既受晨星祭司邀请,自然由他安排。”   所以他在神殿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旭日祭司,这个人每次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布置高难度任务就是催促他干活,反正就没一件好事,活脱脱一只报丧的乌鸦。   心中腹诽着旭日祭司和自己犯冲的唯心理论,纪陌只能接受了自己还要继续和夜明君绑在一起的现实,带着他就往属于自己的别殿走。   “这一路不甚安宁,仙君大约也累了,我这就命人收拾客房,今夜还请好生休息。”   言下之意,皮了这么久你也该消停了,至少今晚千万别来折腾我!   纪陌这方正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把这人扔在距离自己房间最远的客房,夜明君却是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疲惫,细细打量着他,忽地就问:“你似乎很累?”   累?自然是极累的。   自叶破攻城开始,这几日纪陌皆在连夜逃亡,加上夜明君这个敌友不明的仙人跟在身侧根本不敢安睡,也就是在渡船上才得空小憩片刻。他的经脉早些年被废无法修行,这样的奔波对凡人身躯而言已是极限,若掀开面具便能看见眼下的一片乌青,然而纵是如此仍凭借意志力伪装出了完全无事的模样,面对夜明君的问话也只云淡风轻地答道:“我体质不比修士强悍,令仙君见笑了。”   “给我一个距离你近些的房间。”   不知是否看破了他的伪装,夜明君没做任何纠缠,难得顺应了纪陌安排。然而纪陌并没有因此安心,想想这人的性情,又叮嘱道:“仙君,神殿宵禁极严,就算感到无聊也请留在房间不要随意走动。”   “好。”   他答得太快,纪陌很是怀疑地看了过去,终是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句,“我这几日不曾安眠,可能会睡得沉一些,仙君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神侍。”   “嗯,知道了。”   夜明君的回应依旧淡然,倒是已经习惯被胡搅蛮缠的纪陌有些不敢相信,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这不是他认识的夜明君!这个人该不会准备在他睡着后偷偷搞出什么大事吧?怎么办,他是不是该再熬个通宵把夜明君交给苏格之后再休息?   夜明君历来我行我素,兴致一来连地府准备多年的历劫之旅都能轻易爽约,没想到今日难得听话一回纪陌反倒是更为紧张了,内心无奈之余唯有掏出一物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仙人掌心上是一枚以银丝绞成的香囊,可内部却未放置任何香料只镶嵌着一颗圆润明珠,这珠子在夜色中依旧散发着月色般的皎洁光辉,明亮却不刺眼,虽隔着云纹银丝也是触手生温,隐隐有一股清淡香气,应当不是凡品。   有些犹豫地打量此物,纪陌没有接,只是问:“仙君这是何意?”   知道他对自己仍有戒心,夜明君温和地笑了笑,“我参照自己炼制出的小玩意,它可以让你做个好梦。”   他这一说纪陌才发现那珠子果然和夜明君的气质极合,瞧着应当不是危险物品,沉默了片刻终是接了过来,只轻轻道:“多谢。”   见他收下此物夜明君也没多话,心知只要自己在这里这人就无法放松,虽然无奈却是扬了扬携带的画卷,只作出颇感兴趣的模样同纪陌告别,“我回房研究它,你好生休息。”   他说完果真是跟着神侍走向了客房,直到那道白影从视线完全离开纪陌才缓过神,有些恍惚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纪陌的房间没有灯,这里只有不需要借助肉眼视物的他可以行动自如,熟悉的环境和夜色的安静总算令心神渐渐放松,困意也随之席卷而来。他疲惫的躺在床上,身体一沾上被褥就不想动弹,然而掌间明珠的光辉却无法忽视。   只是个仿制品便已如此珍贵,那人的本体也不知是何等宝物……长了脚的大宝贝要往他袋子里跑,可他偏把袋子捂得死死的坚决不肯要,说出来只怕世人都当笑话听。   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这样的想法,纪陌无声地笑了笑,他知道不可以把陌生天人的物品留在身边,可是似乎真的极为疲惫,居然连起身把此物放去别处的力气都没了。   这里是神殿,他应当是安全的。   如果放在一旁,夜明君那性子明日定要闹腾一番,安抚仙人会浪费他许多时间。   嗯,他只是想避开麻烦而已,放在身边躺一会儿,应当不妨事。   脑海闪过种种念头,纪陌终是没有将其移开,只是默默切断了和无厌的联系,视线完全陷入了黑暗,那片皎洁又温暖的光辉依然无法从记忆中驱散。   下意识握紧了香囊,夜明君离去时他不曾说出任何话,此时却是对着那枚明珠鬼使神差地道出了一声,“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为什么你不要我这个真品反而抱着赝品不放!   纪陌:因为一颗珠子不会开车但你会!   夜明君(茫然):车?我们仙人都是踏云而行,不用交通工具。   今天更新会迟一些 第10章   纪陌已经很久不做梦了,或许是那香囊当真有作用,这一晚倒是久违地梦到了过去的时光。纪陌在过去的世界停留了二十二年,大半的人生都是在校园中渡过,除了父母和同学不认识什么人,也没有时间去好好看看自己所在的世界。   他从书本上学了很多东西,后来也写了很多东西,本以为只要努力今后总会有时间去看遍书上记载的美好风景,却没想到有时候终结来的远比自己想象得快。   在异世的三年虽然最初不怎么好过,遇到苏格之后却也算是过上了权贵生活,纪陌本以为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已经足够让自己忘却过去,结果一旦没了理智束缚,终究是那段作为穷学生的时光最为安心。   在梦里,每天的学业依然让人烦心,父母在电话中的唠叨也十年如一日,可是熟悉的人都在身边,心中满怀着自己有些幼稚的梦想,未来也还有无限的可能性,他一抬头,校门口的樱花便在明媚阳光中绽放,稚嫩的花瓣铺满一地,只要往前一步,就好像可以走进无尽的春光。   那时候,明明没有任何感情经验,却认为自己写出的爱情故事非常动人。看着笔下的男主女主走到最后便好像自己谈了一场至死不渝的恋爱一般,内心非常满足。   “我如果喜欢上一个人,说不定会成为世上最好的男朋友啊。”偶尔也会产生这样迷之自信的想法,然后暗暗期望或许会有某个女同学娇羞地对自己告白。   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对他有兴趣的人居然是个思维清奇的仙君,而且和娇羞这种情绪完全无缘。明明不知情为何物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做出非常温柔的举动,奇怪的夜明君……   当仙人如玉的面孔闪过,纪陌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赶紧启动无厌,扫视了房间三圈确定并没有某人入侵的痕迹才堪堪冷静下来。   他的确睡得很沉,如今隔着窗户也知道外面正是阳光高照,低头看了看那被握在手心的香囊,他忍不住想道,   梦是好梦,但结尾也太惊悚了,这珠子里该不会存着什么奇怪的术法吧,不然他怎么会梦见一个男人?   既然醒了就该回到现实,纪陌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必须尽快查出神殿中是谁想要他的性命,如今夜明君还缠着他,应当可以利用这个天人节省不少时间。   只要一清醒就会不由自主地算计一切,纪陌有时候也很厌恶现在的自己,如今想来,过去明明幸福的人生触手可及,却始终认为自己活得不够好,每日都有诸多不满,当真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幼稚。   可惜,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他没了眼睛,一旦离开无厌便寸步难行,在这个世界多少还能正常活着,一旦回去便是彻底的废人。   纪陌已经长大,生活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珍惜当下,不去强求。   许是梦中的阳光太过美好,纪陌忽地就想要晒晒太阳,难得主动打开了一直紧闭的窗户。外界果真是日头正好的时光,没了阻碍的暖和光线一股脑洒了进来,和曛的风拂过仙人雪白长发,庭院中的夜明君倚着藤萝架缓缓回头,明亮眼眸盛满了三月春晖,看见他的瞬间便轻笑着道了一声,“早上好。”   没想到一起床便会见到这人,纪陌呆愣了片刻,下意识就问:“为什么你会在我的窗外?”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纪陌言语里还没带上往日疏离的恭敬,这样平常的语气让夜明君心情极好,笑意又深了几分,只道:“我在用术法偷看你。”   给我找个借口啊!这是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出口的事吗?他收回刚才的大胆想法,这种危险的断袖果然扔得越远越好!   瞬间被仙人拉回了现实,纪陌完全清醒了过来,立刻就挂上了虚假的笑意,“请稍等片刻,我梳洗完毕便带仙君前往白塔。”   神侍送来洗漱用品便退了下去,纪陌快速刷了牙,在拿起毛巾时却是停下了动作,只有些犹疑地看向了靠在窗沿的夜明君,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摘下无厌……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夜明君眼神里的好奇并未减少,却是乖乖转过头去,用背对着他,只道:“系统发布了新任务,和我一起逛逛吧。”   见他如此纪陌松了一口气,稍稍将无厌摘离面部,金属质感一从皮肤离开世界便陷入一片黑暗,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只在擦拭过程中触摸到眼睛上残留的剑痕,心道有这道疤在反正不会多好看就是了。   纪陌知道夜明君对自己面容的兴趣只是源自于好奇,只要让他看一次没了神秘感便不会再做纠缠。可他不想将这道伤痕展露于人前,如果可以,这些陈年旧事他希望永远别再去回忆。好在,夜明君在愿意察言观色的时候远比常人敏锐,至少没有触及他的禁区。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一个如此强大的仙人会去在意凡人的心情?   “仙君在世间活了五千年,应当遇上过不少心怀叵测之人,为何还能对人如此友善?”   重新戴上无厌的时候,纪陌不自觉便问出了这话,说完自己都愣了愣,   他是睡糊涂了吗?居然和一个主角讨论设定,就连夜明君本人都不知道他的一切都是别人创造的吧……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心,所以不懂得什么叫伤心。”   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仙人沉默了片刻,最后做出的回答虽然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听着却凭地多了几分寂寥。   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夜明君也不是每日都无忧无虑地活着,纪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叹道:“其实这样也不错,伤心不是好事。”   “独自留在天地间,很寂寞的。人说有了爱就不会寂寞,所以我想试试。”   虽是说着有些伤感的话,夜明君的语气却很平淡,很快便又明朗了起来,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懂寂寞是什么,看了他们分析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我过得不如诞生时开心,是因为独自被放在藏宝阁的日子很寂寞。”   不知世事的仙人完全不懂何为感情,甚至连自己的心情都不知道,纪陌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点醒了夜明君,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应该隐藏着很深沉的过往,或许这就是夜明君执着于他的原因,他和那个人是有什么地方相似吗?   想到这么,便忍不住轻声问:“和你说这话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话题夜明君情绪好了不少,立刻就笑着回应,“我用一种名为电脑的人造工具去网站问的,那里有很多人热心地回答我的问题,让我对人的理解加深了不少。”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彻大悟的伤情往事,结果居然是逼乎老哥跟你说的啊!所以你撩人这么熟练完全是因为鸡汤喝多了吗?到底是谁诱导你用搞基这种方式寻找真爱的,把他的账号发过来,我一定顺着网线砍死他!   啪的一声将梳子拍在桌上,纪陌脑中所有浪漫幻想在真相面前碎了一地,平复了许久情绪方才咬牙赞了一声,“哦,仙君真是与时俱进。”   不过,真是久违了,这种故乡的气息。   罢了,就陪他四处逛逛吧。这个人未来还不知要面对多少风雨,或许很快就再也无法这样相信人类。反正人已经拐来了神殿,也不差这一点休息时间。   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将梳理整齐的黑发拂到耳后,纪陌拉起兜帽遮住对自己而言太过灿烂的阳光,终是走到了仙人面前,“久等了,仙君想去哪里?”   经过一夜休息纪陌的气色好了不少,即便仍是将自己完全隐藏的阴暗打扮,瞧着也多了几分生气。回头看着这样的他,夜明君终于理解为何人可以为他人压抑自己,原来有时候就算不去满足自己愿望,只看着另一个人高兴心情也会随之变好。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不过,他并不讨厌。   轻轻笑了笑,仙人忽地就想到了自己该去哪里,只道:“那就,带我去你喜欢的地方,我想看你高兴的样子。”   夜明君说话很少拐弯抹角,大多数时候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这样直接倒是让纪陌惊了惊,暗暗打量着他神色,确定这人不是在刻意撩拨自己,这才应了要求带着他向自己常休息的庭院走了过去,   “我甚少因为环境有情感波动,不过,如果是风景不错的地方,倒是知道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原来仙人也会上网?   夜明君:嗯,他们教会了我很多新时代文明,比如,可爱的男孩子也可以作为攻略对象,还有想要就氪,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纪陌:鄙视死宅的眼神.jpg 第11章   纪陌在神殿的生活还算自由,平日里也不大管理下属,只在天人出现时为神殿提供协助,而按照他和苏格的契约,每一次出手都会得到神术卷轴作为报酬,如今身上的储物手镯和戒指都被各种卷轴塞满,虽然自身没什么武力,天下也没几个人抓得住他。即便如此,他除了执行任务几乎不离开神殿,每日以无厌无死角的观察模式行走,倒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   他带夜明君来的地方是一片庭院,此地距离大祭司住所不远,抬首就能看见那高耸入云的白塔,闲逛片刻便可以带着夜明君面见苏格。   虽选地考虑了后续行程的路线,这里的风景也确实极佳,轻轻浅浅的紫藤萝如天花板般布满庭院,几道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横穿于奇花异草之间。茂盛的草木形成了一片天然的迷宫,将坐落其中的几方石亭隐藏得极好。因靠近白塔,此地没有半分人声的喧哗,唯有一群白鸽偶尔落在水池边低头饮水,很是幽静。   “恭喜仙君完成任务,目前封印解除百分之四,请问是否立刻执行下一任务?”   一到达此地系统便判定闲逛任务完成,听见这声音纪陌暗暗一想,百分之四,也就是两百年修为,在天人里也不算弱了。其实系统布置的任务都不算难,左右夜明君对他也算友好,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只是闲逛这些小任务配合这人完成倒也不是不行。   然而,夜明君做任务历来就看心情,此时对着眼前景致明显不想理会系统,只对纪陌问道:“你喜欢花草?”   这个问题肯定在任务选项里,你就不能接了任务再问吗?好歹也是五十年修为啊!   心中一如既往地腹诽着,纪陌面上仍保持着自己高贵神秘的人设,只轻轻道:“我喜欢安静,而且这里让我很安心。”   劳累过后来到这样的地方的确让纪陌放松了不少,也没有和夜明君客套,只带着仙人在庭院中慢悠悠地逛着。   夜明君修行千年耐性自然极好,此时安静地和他并肩走在藤萝花架下的绚烂光影中,偏头看了看晨星祭司似乎柔和了不少的面部线条,忽地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是人们常说的约会吗?”   没有,不是,不约!   此话一出纪陌瞬间没法淡定,心中直接打出一套拒绝三连,面上仍是呵呵一笑,“仙君想象力真丰富。”   仙人的学习能力极强,如今多少已能从纪陌的语气分辨他的心情,然而听着那明显在拒绝自己的话,他居然有些高兴,想着,虽然纪陌安静下来也很惹人怜爱,但他还是更喜欢这人现在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就想逗弄他。   一贯不怎么消停的仙人正在总结自己的撸人心得,忽地便闻一片清雅琴声自前方飘了来,侧耳听了听竟是丝毫不逊色于古时的宫廷乐师,便点头赞道:“不错的琴声。”   这琴声由何而来纪陌自然知道,也没避讳只继续向前走,穿过藤萝回廊,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名体型纤细的白衣少年。此时他端坐在琴台前,月华般的淡金长发垂落至脚踝,略尖的耳朵象征着其非人种族的身份,远比本土人白皙的皮肤使得整个人宛如玉雕的一般。在听见他们脚步声少年便已停下了弹奏,只用深蓝眼眸斜视着纪陌,眼神中多了几分寒意。   似乎对他的冷待不觉意外,纪陌只平静地介绍:“这位是夜明君,很快便会成为神殿客卿。”   闻言金发少年眉头一皱,瞥了一眼面容温和的仙人,一开口却是和外表全然不同的冷嘲热讽,“客卿?晨星祭司倒是惯会用花言巧语糊弄人,这位仁兄可要小心,别眨眼就被某人给卖了。”   这个某人当然是特指纪陌,对他只要说话就会人设崩塌的场景纪陌早已见怪不怪,此时也没计较,只对夜明君淡淡道:“这位是神殿的辉月祭司,因为本名太长直呼辉月即可。他是转生成精灵族的天人,虽然有着尖耳朵却不是精怪,仙君可别把他当妖怪收了。”   这金发少年虽然相貌非人却没有妖气,夜明君自然不会将他当作妖怪,只是对二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好奇,这便问道:“他好像很讨厌你?”   “因为他就是被我卖给神殿的。”   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纪陌没什么不敢承认,这里的天人有八成都是被他坑进神殿,虽最终都选择了臣服于苏格,对布置这一切的纪陌到底也没什么好感,所以他在神殿高层中的人缘委实不怎么样。不过,既然担了这个职务便要做好为领导背锅的心理准备,反正他又不是什么主角的粉丝,良心可一点都不会痛。   “没心肝的东西,若不是你假意臣服骗我签下卖身契,我堂堂精灵王怎会对他人俯首称臣!”   他越是这样辉月就越发来气,想想自己本来已一统大陆,莫名其妙穿越第二次就算了,还在穿越第二天就被这个古代土著给坑了,真是一回忆就想拿琴把他砸得满头包。然而纪陌设置的契约很完美,无法攻击此人的他也唯有对夜明君怒道,“我跟你说,这人心眼贼坏,你再不跑早晚要被他切了论斤卖!”   “辉月祭司说笑了,我可不干买卖人口的勾当。”   面上礼貌地笑了笑,纪陌内心却是啧啧叹着,知足吧,在各路剧情流主角交锋的王者级排位,像你这种虎躯一震全靠颜值收小弟的无脑爽文主角,没有神殿补充智商余额早就变成尸体了。   辉月出自于古早爽文《重生精灵王》,基本属于反派智商全在幼儿园水平,开局一张脸装备手下全靠送的无脑剧情。不过这种文的主角虽然智商不高,金手指却是开得完全不受常理约束。实力强悍又没脑子,而且因为没经历过上得台面的阴谋性格也单纯得很,这是多么适合被坑的可贵品质。   这也是纪陌喜欢来这个庭院的原因,每当看见辉月他就会非常安心,并默默感叹,如果主角们全都是这么个智商,世界该是多么美好。   然而,俗话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方纪陌还没享受到智商碾压的快感,一旁的夜明君思考着他们话语,忽地就对他笑道:“我在人间没钱的时候便化了原形把自己卖出去,可惜每次不是被藏在宝库便是放进博物馆,因为太过无聊没几日就留个替身跑了出来。”   还有这种操作?难道这就是真正的仙人跳?果然宝物就是可以无所欲为的吗?   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无法预测夜明君思维的事实,纪陌只能抽动着嘴角对他迎合道:“仙君果然生财有道。”   夜明君的本体拥有通天造化之能,过去常有仙人送他各种法宝灵物只求他在自己身边停留几日,因此丝毫不觉自己被人觊觎有何不对,甚至有些期待地对纪陌问:“所以,你也想要我吗?”   等等,你攻略我,还要我花钱买你?这是什么令人窒息的操作?   疑惑地看他,发现这人居然是认真的,纪陌终于明白欺负幼儿园主角果然会有报应,这个夜明君绝对就是他的天劫,对此,他只能无奈地表示,“仙君太过贵重,我买不起。”   “没关系,我有很多宝物,可以借给你。”   神奇的夜明君再次打出借钱给人买自己的高端操作,然而今天依然很倔强的纪陌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应,“请容许我拒绝。”   过去辉月每当和纪陌碰上都要被这人气到憋屈,谁知今日夜明君一开口这个坏家伙居然一眼都没再看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没了存在感,但这并不影响他嗅到这二人之间诡异的暧昧气息,果断抱起琴就跑了出去,末了还不忘回头怒骂一句,“居然对男人用美人计,纪陌你果然是变态的,我不和你们这些断袖在一处,不许跟着我!”   “……”   这句话瞬间对纪陌造成了一万点暴击,勉强凭借理智打量了一番自己和夜明君,再对比了一番大家的姿容,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辉月这是什么眼神,论颜值,明显他才是被用美人计的那个吧?   就在纪陌对自己这诡异绯闻头痛的时候,旭日祭司沉稳的声音忽地就从后方飘了来,“晨星祭司,大祭司叫我来迎接新至天人前往白塔。”   纪陌并未隐藏自己行踪,旭日祭司能够寻来并不奇怪,然而听了这话夜明君却是不满地皱眉,“为什么不是他和我一起去?”   “大祭司听闻晨星祭司路上遇袭,希望他能好生休息。”   他虽是如此说,纪陌却知苏格未必有如此细心,只怕是旭日祭司有意不让他和其它天人保持密切关系。不过纪陌本就没有结党之意,一直以来也顺应他的意愿不去亲近任何天人,此时便只对夜明君淡淡道:“旭日祭司行事稳重,定不会怠慢仙君。”   他既开口夜明君虽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强求,只是想起纪陌处处小心谨慎的性格,若没自己在身边只怕很难再如现在这般放松,便嘱咐道:“我在香囊上面留了些护身的小法术,你对它念我的名字,我便能立刻赶到你身边。”   这个仙人说要保护他,难道是当真的?   心中不由自主闪过这样的念头,纪陌打量着神色认真的夜明君,最终只是礼貌地笑道:“多谢仙君,我想世上还没人能在神殿袭击一个白衣祭司。”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你真的不从卡池里出来吗?   纪陌:不可能,你氪穿了卡池也别想抽到我!   夜明君:那我借钱给你,你来仙人池抽我吧,我可是SSR!   纪陌:还有这种操作??? 第12章   没了夜明君在身边,纪陌瞬间就回到了过去的生活,独自坐在庭院之中,抬头看着那如雨的藤萝花瓣随风摇曳,忽地就觉这里也安静得过分了些。   过去没有任务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度过,看些书,分析周围情况,整理一番记忆中的天人设定,一天很快就会过去,偶尔也会在此地伴着辉月琴声什么也不想地坐上一天。三年过去,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这样没有半分娱乐的生活,可是,不知为什么,今日却久违地觉着有些无聊。   是习惯了身边有个人可以说话的日子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必须振作起来,尽快回到从前的状态。   察觉出自己的心态很危险,纪陌连忙坐直了身子,把那些多余的情绪全都抛于脑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当前处境。   纪陌行动时极为小心,即便是跟随自己的神侍也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确定没人可以逃过无厌的感知在执行任务时和魔洲接触。且这些神侍都是神殿自幼培养的孤儿,纪陌选人更是经过层层试炼,应当也不存在混入间谍的可能性,那么,就是神殿上层出了问题。   苏格除了神不在意任何事物,而且若是大祭司想要除掉他根本无须旁人出手,剩下的辉月可能性也不高,这家伙的智商根本不足以悄无声息地和魔洲合作,那么,是旭日祭司吗?   可常辉是个事业型主角,他一生的目标就是位极人臣打造出一个辉煌的王朝,如今五洲主宰中也就苏格手下能让他自由发挥,纪陌早已和神殿绑在了一起,这人应当没理由除掉他才对。   还是说,是其它对他心怀怨恨的天人用了手段,或者魔洲又有能力特殊的天人混进了神殿?   不行,信息量太少了,完全无法确定敌人身份。总之现在除了无欲无求的苏格和在事情发生后才穿来的夜明君,所有天人都需要防范,绝不能对任何人掉以轻心。   就在纪陌为前景苦恼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来,无厌的视野范围立刻扩大,出现的人影却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你怎会来这里?”   也难怪他惊讶,来人竟是少年神侍青叶,此处庭院靠近白塔又是辉月的练琴之地,寻常神侍若无要事不会轻易靠近,更别提青叶擅自带人守城应当正在受罚,又怎会有时间外出闲逛?   “晨星祭司好!”   纪陌虽颇为疑虑,青叶见到他却是极为开心,立刻便上前恭敬打了招呼,然后将实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师父说我此次任务执行得不错,此地草木气息最为充足正适合我修炼的功法,所以白衣祭司特许我每日午时在这里修行。”   他没下过这样的命令,是旭日祭司做的?这,到底有何目的?   这样的情形太过诡异,纪陌不认为一次失败的守城就足以让少年被常辉赏识,只不动声色地和青叶拉开了距离,同时将无厌的感知范围开到最大,不止将少年面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帘,甚至连此地一草一木都细细扫了一遍。   他能够在这个世道活下来全靠对任何人都不投以信任的谨慎性格,果然这一查便有了新的发现,   不,不止是青叶,二十米外的草地留了一道脚印,他和夜明君不曾去过那里,脚型大小也和青叶对不上,此地还有其他人。   居然真的有人敢在神殿对他出手,这算什么,刚立了FLAG就被秒打脸?   无奈地发现自己和夜明君在一起说过的话似乎没有不被打脸的,纪陌也无心去研究对方到底是谁,反正只要是对他心怀不轨之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青叶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平淡地对少年招招手,纪陌的表面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就在青叶走近的瞬间,三道卷轴同时展开,世界便是换了模样。   八阶神咒烈火燎原   十阶神咒风卷残云   十阶神咒地动山摇   三道由大祭司亲手封印的顶级神咒同时爆发,这些神咒所需灵力各不相同,却皆是无差别攻击的大范围术法。   于是,只过了一秒,烈火席卷整个庭院,巨大龙卷风伴随火焰拔地而起移平了视线范围内所有建筑,风云变色,土地亦随之崩塌。   此时上天入地无一处可以藏身,唯有纪陌和青叶所站的土地仍完好无损,看着被这一切吓到目瞪口呆的少年神侍,下一张卷轴已在纪陌的掌心,只要这人有一丝异动便可以毫不留情地拍在他的身上。   好在少年的修为还不足以被派来暗杀一个成名已久的白衣祭司,很快一道狼狈的人影便从烈火中破土而出,似乎完全没想到世上会有人突然就移平了自家庭院,这些咒术他是全都挨个正着,看了眼自己破烂的衣衫忍不住就咒骂道:“我去,要不要这么怕死?你家神咒卷轴不要钱的吗?”   不知道对方藏身何处,那便让他无处可藏。   这就是纪陌的应对手段,在那人出现时他手上的卷轴便已打开,十阶神咒冰天雪地瞬间将男人化作冰雕,这才轻笑道:“抱歉,我可是很惜命的。”   然而,只有天人才能对付天人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常识,主角没有一个好对付的,那人虽是猝不及防被冻住,一眨眼的功夫一道深蓝身影便已在纪陌背后凝聚成形,吓得青叶立刻掏出法器挡了上去,只来得及大叫:“晨星祭司,小心!”   以无厌全方位覆盖的感知能力纪陌自然比他更先发现异常,见不擅近战的少年挺身保护自己神色瞬间好看了许多,也是此时他终于确认了来者身份。   这种化身为水的能力,《至尊杀神》主角水无痕,看似和常人没有区别,其实是水元素汇聚体的他死后便会化身成水蒸气,再次接触水源便能复活,是个拥有不死之身的可怕杀手。不过,一旦被击中灵核复活时间便会推迟一小时。   只有一次机会,一定要击中此人要害。   脑海中快速闪出对方资料,纪陌的手已摸进空间手镯,银制香囊的触感自指尖传来,然而最终他还是握紧了过去备好的梅花袖箭,没有去呼唤仙人的名字。   要习惯靠自己活着,不可以将性命交在他人手中,即使是再好的人也不可以。   坚定着自己一贯的想法,无厌将来人动作放慢到极致,这样精确的锁定不可能射偏,然而就在那人靠近的时候,不待纪陌发出袖箭,忽地数点寒芒乍破,数不尽的银丝已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上一秒还安静躺在储物空间中的银制香囊浮在他面前,原本如同牢笼般绞在明珠上的银丝如花瓣般层层散开,无声的璀璨光华驱散了所有阴影,被那光芒照射到的瞬间杀手便惨叫着化为气体蒸发,只留下了一句惊愕到极致的话,“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不愧是夜明君的仿体,果然皮得一脉相承。   没想到这颗珠子居然会自己跳出来,纪陌心中不自觉便闪过这个念头,似乎是确定了周围没了危险,明珠重新回到被云纹银丝锁住的模样安静地落在了他的手心。   光华散去的瞬间,纪陌才发现自这珠子发光的那一刻起,所有释放中的神咒都被强行驱散,就连青叶手中的法器都化为了废品,虽然外表是极为温暖柔和的光芒,实际上却不允许任何事物在自己面前露出攻击性,当真霸道得很。   “这个……是小法术?”   回忆起某位仙君离去前的嘱咐,再看看这连顶级神咒都可轻易驱散的威能,纪陌好像有些明白为何仙人一直那般自信,连仿体都如此厉害,若是他解除封印,毫无疑问该是人人争抢的宝物。   只可惜,这是从不在任何人身边长久停留的宝物,反倒不如一个完全没有思维的仿体让他安心。   “来者是拥有不死之身的天人,派人守住神殿所有水源,不出半个时辰他便会在水中复活。”   “遵命,晨星祭司你放心,我一定会擒住刺客!”   冷静地下达命令看着青叶离去,纪陌抬头,这才发现原本静美的庭院已是一片废墟,伸手接过残破的浅紫花瓣,明明是自己主动出手毁去了这最喜欢的地方,心里却是有些黯然,   这里的藤萝要再长出来大概需要很久吧,没想到方才就是在花海中停留的最后时光,早知道就该多看几眼。   旭日祭司是故意支走夜明君的吗?若是如此,就休怪他下手无情。擅长管理的天人多得是,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再寻来替代之人。不论曾经多么喜欢的地方,只要有危险存在就必须毫不犹豫地毁掉,这就是他从世界学会的生存法则。   破损的藤萝花瓣正好覆在了掌间明珠上方,在光华照耀下越发显得孱弱,默默看着这一切,纪陌情不自禁地就合起了手掌,让花瓣紧密地和明珠贴在了一起。   他的储物空间里有许多威力强大的护身之物,然而,只有这个香囊,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到了他手里。虽然心知对方真正想要的东西比他过去所付出的一切都重要,此时却是忍不住用指尖缓缓摩擦着明珠纹路,仿佛这么做就还能感到世间的善意。   可他也知,不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可以倒下,背后没有人会接住他,摔在地上的滋味可是很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纪陌这孩子胆子比较小,一旦受惊就会做出很大反应。   夜明君:有吗?我每天逗他也没被咬啊?   庭院:轰——瞬间爆炸。   苏格:看吧,让他感到危险就会变成这样。   夜明君(默):或许他还挺喜欢我的。   以上是两位大佬在白塔的神秘会谈 第13章   青叶虽然年轻办事能力却不错,得了纪陌命令便调动神侍将神殿所有水源监控了起来,也是这时被纪陌声势吸引来的辉月又回到了庭院,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藤萝花一眨眼就成了一片废墟,立刻就对罪魁祸首怒道:“你又在搞什么?发疯想拆了神殿?”   辉月这个精灵王内心虽半分不曾继承精灵的高贵优雅,其它地方倒是将所有金手指都给开满了,比如极高的艺术天份用一月便学会了古琴的演奏方法,又比如生来亲近植物,被他培育的花草都生得远比其他地方好看。   纪陌的嗅觉和听觉很敏锐,因此喜欢去的地方都是草木繁盛的清幽之地,因此虽然辉月对他排斥得很,他自己倒没什么恶感。反正精灵连骂人都不怎么会,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权当耳旁风飘过就是。   纪陌如今已对旭日起疑,观察了片刻辉月的神情,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以这人的智商不足以参与刺杀,只淡淡道:“辉月,有天人潜入神殿,我需要你的协助。”   辉月的确对此事毫不知情,听他这么一说瞬间露出了惊讶神色,然而很快又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这便不满地抗议,“我凭什么听你的?”   “如果你不来一起调查,我就诬陷你串通外人行刺我。”   纪陌对付辉月的方式历来简单粗暴,然而不得不承认效果极好,这位精灵王在穿越之初便与大祭司签订了效忠契约,精灵重誓胜过生死,此时面对这明晃晃的威胁只能就范,然而看着纪陌那一贯淡然的脸还是忍不住怒骂一声,“死纪陌,你要脸吗?”   “你也认识我三年了,难道见过我的脸?”   纪陌面具下的脸除了大祭司没有任何人见过,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辉月竟然无言以对,最终只能憋屈地接受了当前处境,“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我就不该回来看你!”   看着辉月气鼓鼓地加入了搜查队伍,纪陌终于找回了几分面对天人时的游刃有余,心道明明对付其他天人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一碰上夜明君总是无法保持主动权甚至经常被仙人影响情绪呢?   是因为他面对恶意已经无比熟稔,一旦碰上好意便会不知如何应对吗?毕竟和夜明君相处的时候,总有一种不论提出什么要求都不会被拒绝的错觉。所以更要努力控制自己,他不想欠仙人任何东西,人情从来没有个精准的量度,所以最是难还。   “晨星祭司,我们并未发现刺客行踪,请问是否派人外出搜索?”   青叶已带人搜索了全部水源,甚至连厨房的洗碗池都没放过,然而还是没寻到杀手的踪迹,面对少年的询问,纪陌细细思索起了《至尊杀神》中这主角的作案手法,在看见地面水渍的瞬间便明白是漏了何处,立刻就道:“叫上辉月祭司,我们去排水口。”   水无痕只要接触到水就能重生,所在地水越多便越是强横,若身处海洋只怕五洲主宰也不一定能抓住他,正是凭借这份能力他才能于如此世道悠哉地做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杀手。然而,这个令世人头疼无比的诡异杀手,纪陌偏就知道他的弱点和行事手段。   “我堂堂精灵王,你叫我钻下水道?”   当被叫到排水口的时候,看着那倾泻而下的污水,辉月的内心是拒绝的,然而对于强迫他纪陌已是轻车熟路,这便诚恳地扮演着属于自己的反派角色,“我这个人心眼比较小,如果你不帮我抓住这个刺客,我保证每天用不同的方式陷害你。”   其实严格来说纪陌也就坑过他一次,之后不论辉月态度如何恶劣至多不过顶几句让他内伤片刻,然而这一次就足以叫精灵王终生牢记,想想这人的狡猾程度,到底是服了软,“你等着,我这就把他挖出来刺杀你!”   辉月这样不知世事的性情都能混到白衣祭司的位置,可见他的外挂开得有多令人发指。全系法术精通魔武双修只是个基础技能,身为精灵王的他更是拥有可以依靠任何草木寻找目标的种族天赋,还有只要被注视就无法说出谎言的真实之眼,以及不论男女一旦见到就会沉迷其容颜无法心生恶感的妖孽级颜值。   完全不考虑任何逻辑关系,反正什么金手指都往主角身上开正是古早爽文的风格,要论开挂程度纪陌还真没见到能超过他的天人。也幸好辉月还有做事不带脑子特别好骗这个缺陷,不然他们头都快抓秃了才写出的剧情流主角要是被一个十年前的无脑爽文主角给推平了,想想这结局纪陌就能吐出一口老血。   除了瞎子,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精灵王的倾城容颜,诸神都要在他动人眼眸的注视中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重生精灵王》截取段落   于是,纪陌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辉月唯一的克星,因为他还真是瞎的。   回忆起辉月的出身,纪陌的内心也有一种翻出黑历史的酸爽,他十年前到底是个什么品位,居然会把这种没逻辑没文笔剧情还白到令人发指的小说当成神作,还每逢遇上求文贴就上去推荐,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就在他为自己当初的年少无知叹息的时候,被嫌弃到极点的辉月也用水草找到了目标踪迹,看着那正在重新凝结的水人,纪陌放轻脚步,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靠近,成功以友好的微笑令下一位主角抖了一抖,“水兄,介意和我聊上几句吗?”   “大兄弟,我就是刺杀了你一次还被你给反杀了,你一个白衣祭司至于跑进下水道蹲我吗?”   水无痕早就听闻昊天神殿的晨星祭司可以预测天人能力,只是他种族特殊一直以来从未被人寻到踪迹,心中难免有些不信。如今连重生之地都被看破,才终于明白为何雇主再三嘱咐他定要谨慎行事。   奈何悔之晚矣,正想认怂令对方放松警惕赶紧咬舌自尽回归气体状态,就听见那面具人轻轻道出了一句,“辉月,制住他,别让他自裁。”   这么神的吗?居然连他自杀跑路的终极手段都能预测到,难怪雇主要以全部身家买晨星祭司人头,这个人知道得太多了!   水无痕正在诧异,那方辉月却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制止了他的咬舌自尽,直接把自己的脸放进了对方视线,然后以真实之眼对视过去,“是哪个苦主让你刺杀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神洲大商人白日梦以全部身家雇我刺杀晨星祭司和一个名为青叶的神侍。”   辉月被纪陌钦定为最强外挂的金手指果然简单粗暴,一和他对视水无痕便陷入了魅惑状态,事实立刻脱口而出,待到回过神来才知自己说了什么,瞬间又是震惊地抖了抖,   这是哪路魅惑人心的妖怪,为什么被那眼睛一看他就不受控制地说了真话?神殿的白衣祭司都这么诡异吗?   这就是纪陌执意带上辉月的理由,精灵王的能力不论何时都相当好用,用来逼供更是再合适不过,不过这个答案倒是让他意外,思虑片刻便问:“你是说青叶也在刺杀名单里?”   “我是一个杀手,有自己的职业道德——”   面对水大杀手的抵抗,纪陌只说了两个字,“辉月。”   于是,某只受不了污水恶臭的精灵极为怨念地又瞥了一眼过去,这位杀手再次享受到了来自外挂的碾压,“雇主刻意嘱咐,刺杀晨星祭司可以失败,但是那个少年一定要意外身亡,最好让他为保护晨星祭司而死。”   多年职业道德瞬间破碎,水无痕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欲哭无泪,只能在心中唾弃,一个大老爷们修什么魅术,这个尖耳朵妖怪的存在太不道德了!   “青叶,用棉花吸干他的水份然后冻进冰窖,待我禀告大祭司再做处置。”   待到纪陌这完美针对自己弱点的话入耳,水大杀手终于认清了现实,并有生以来头一次知道何为后悔,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绝对不会再踏进昊天神殿一步,这里的白衣祭司根本不是人!   精灵生来爱干净,事情一解决辉月便赶紧远离了那恶臭难闻的下水道,赶紧呼吸了几口草木芳香压了惊,这才凉凉地看向了身边的纪陌,“神洲首富居然倾家荡产买你的命,你这是干了什么缺德事?”   青叶和随行神侍都在处理水无痕,如今只有他们二人,也是这时纪陌才神色沉重地道出了事实,“白日梦就是旭日祭司。”   闻言辉月瞬间大惊,“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旭日祭司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怎么……”   “我给的天人资料有出过错吗?”   的确,在常人看来常辉处理神殿事务已是非常繁忙,又怎会有时间成为生意遍布世界的大商人,然而,纪陌清楚知道这位主角最擅长的就是开马甲以多重身份掌控天下,白日梦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好在他过去对所有天人都保持戒心,从未向对方流露出知情的模样,如今才能快速寻出破绽。   纪陌对天人的预测历来准确到可怕,即便是辉月也不敢怀疑,只是他在神殿生活了许久,如今一个可靠的同僚突然变成叛徒,一时仍是难以接受,“这,没理由啊,他为什么要做掉你?难道就因为你不干活?我也不怎么管事啊!”   哦,我本来也疑惑他为什么叛变,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最好的理由。   内心为失去了老黄牛只能依靠他们两个懒货的神殿默了默,纪陌倒不至于真把这当作旭日祭司叛变的理由,只是冷静地带着辉月向白塔走去,“原因可以之后再慢慢审问,你立刻和我面见大祭司,当务之急是马上制服常辉。”   常辉并不是什么善茬,辅佐苏格也只是因为这位大祭司在神洲拥有极高声望却从不管理俗务,正是最适合权臣的领导。纪陌不知道此人为何会在今日推翻这个过去认为最正确的选择,但是他很清楚,这不会是突发奇想。   一个背叛者不会允许他过去的势力发展壮大,辉月和苏格都不擅长应对阴谋,神殿唯一有可能察觉出问题的就是历来小心谨慎的纪陌。所以,从把纪陌的行踪卖给魔洲开始,常辉便有了根除神殿之心。   纪陌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要除掉神殿,定会选择先灭了大祭司,这里所有人都是依附于苏格才聚集在一起,一旦大祭司出了事被破去无所不能的神格,只怕立刻便会人心溃散。   而现在,夜明君和苏格,这世上少数让他感受到过善意的天人,全都身在白塔。   想到这里纪陌立刻就加快了脚步,然而他到底是慢了一些,就在即将赶到白塔之际,天空忽地传来数声鸟鸣,四只重明鸟裹着熊熊烈焰,身体膨胀成可怕的球体,连眨眼的机会都没给人留下便齐齐自爆,用身躯撞上了象征着神殿威严的纯白建筑。   重明鸟是世间十大妖兽中排名第五的强横存在,没人知道为什么数量稀少的它们为何突然能够批量繁殖,这些鸟又是如何突破神殿重重守卫接近白塔。然而,这并不影响那曾经令所有神洲人民望一眼便能无比安心的高大建筑在火焰中缓缓崩塌。   “白……白塔被炸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刺眼,就连二位白衣祭司也呆愣在原地,直到辉月不敢置信的声音传进耳朵纪陌才堪堪找回了理智,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苏格的再生能力天下第一应当不会死在妖兽自爆之中,只要大祭司不死,信仰崩塌之类的危机都还可以挽救,可是,夜明君现在只有百分之四的修为,他扛得住这样的大火吗?   常辉是故意的,他不允许一个对纪陌态度友好的天人加入神殿,所以,刻意将夜明君也卷入了此次袭击。   那个与世无争的仙人是因为对他表达了好意才会陷入危险之中,也是为了让他高兴,才会不情不愿地去了白塔。   瞬间分析出了所有形势,纪陌紧紧咬住自己的唇,也不顾染红了天空的大火,拿出所有储存了水系神咒的卷轴便奔向了白塔。   在辉月的印象中纪陌碰上危险历来躲得比谁都快,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这个晨星祭司主动去救人,虽然意外看似无情无义的纪陌居然如此在意大祭司,还是立刻拉住了他,“等等,那是妖兽的生命之火,你没有修为不能过去!”   然而,这一次纪陌却是立刻甩开了他的手,只语气凶狠地回了一句,“走开!”   “他凶我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晨星祭司离去,辉月满脸都是不敢置信,过去他不知对纪陌冷嘲热讽了多少次,这人皆是一脸淡定地听着,有时候还能递给他一杯水叫他润润喉咙再继续,凭地气得他肝疼。可是,今天那个没心没肺的纪陌居然有了感情波动?   不对,他不计前嫌出手拉住这个卖了自己的混账,结果居然还被凶了?   终于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辉月立刻愤怒地招来天地雨水追了上去,只骂道:“纪陌你这个狗叛徒!待灭了火看我不把你骂个狗血淋头!”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噫,白塔也炸了。   夜明君:你们神殿的人都喜欢放烟花?   苏格:年轻人难免心浮气躁容易点火。   夜明君:你知道怎么和人进入干柴烈火的阶段吗?   苏格:我只知道如果你再不出去大概会被砸一脸的卷轴。   以上是慢悠悠的老年大神组 第14章   纪陌心中急切却一直令自己保持冷静,白塔已在爆炸中崩塌,如今下方尽是碎裂的砖石,原本繁盛的草木成为了最好的传火媒介,东方半个神殿都被波及陷入了火海。他路上已命神侍立刻调人灭火,然而白塔被毁造成的恐慌比想象得还麻烦,神侍们虽是依令去寻人,看那神色恍惚的模样也指望不上。   重明鸟自爆产生的生命之火唯有强力神咒才可熄灭,最麻烦的是这火生生不息触物既燃,若不一口气全部熄灭眨眼便能再成火势,而旭日祭司叛变的现在,神殿只有苏格能够施展如此大规模的法术。   尽快找到苏格是平息骚乱的最好方法,可是,他真的是为神殿才这样焦急吗?如果不是,那到底……   火海中一切建筑都和过去不同,纪陌必须全力展开无厌的视野才能透过烈焰和浓烟寻到正确方向。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勉强用理智得出了这样做并不会有错的结论,这便连续拍出了五张十阶卷轴,总算是在火海中开出了一条道路,径直奔向了那残留的半截白塔。   水系神咒招来的雨水打湿了白衣祭司的衣袍,兜帽在奔跑中落下,披散的黑发还未扬起便被沉重的雨水服服帖帖地按在了脖颈。纪陌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剧烈运动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他刚刚没了眼睛,黑暗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可怕,所以他只能努力远离所有声音,想要寻到一处令自己安心的地方藏起来,永远不要再出现这个世界。   不过,他已不再是过去无力的少年,现在的他可以准确地到达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夜明君!”   展开卷轴灭去白塔门前的火焰,他试着呼唤仙人的名字。然后一抬头,就在那塔身断裂处,两名天人正浮空而坐,一人白衣飘然宛如天际流云不可捉摸,一人虽相貌平平无奇气质却极为高华,一双眼仿佛盛满了星辰大海,正是夜明君和大祭司苏格。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原本悠然品茶的二人齐齐望了下来,看见他的瞬间,夜明君少有地露出了惊讶神色,也是这时,纪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连串的变故,天人们都是不在意的。   是的,苏格不在意,因为他本就是随心在保护百姓根本不需要旁人的信仰,夜明君也不在意,因为他自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到自己。   凡人所担忧的一切,对天人而言只是平凡的小事,这样的情况他早已心知肚明,过去也是一直云淡风轻地看着世人在战火中挣扎,为何今日还是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的模样?对比那两人的游刃有余,委实难看得很。   默默呼出一口气,他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冷静,只淡淡开口道:“大祭司,旭日祭司叛变,还请你立刻出现在神侍面前平息恐慌。”   以苏格对纪陌的了解,一直和天人保持距离的他应当不会来寻自己,如今也是有些惊讶,不过听了这话仍是悠悠叹道:“纪陌,神殿不缺擅长水系咒法的高等祭司,可一旦没了我连组织灭火都做不到,你认为这样真的好吗?”   “是大祭司让他们失去了身为强者的自信,或者说,在天人面前,一切修士都称不上强者。”   好吗?当然不好,但这就是神洲选择的统治方式,他们将苏格神化,习惯地认为只要供奉苏格就能永久平安,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要改也改不了。   “是啊,所以我会负起责任保护你们直到最后。”   苏格也明白这个现实,所以虽然对神殿众人遇事永远都在依靠他从不试图凭自己解决问题这一点很无奈,依然是站了起来,只对夜明君含笑告别,“阁下,和你聊天很愉快,明日再请你喝茶。”   看着苏格凌空离去,纪陌知道一看见大祭司出现神殿中人就能安定下来,火势很快便会被扑灭,那么,只剩下他们两个了,该说些什么呢?   担忧之人平安无事原是该高兴的,可是当仙人悠哉的模样落进视线,他的心情反而复杂了起来,要告诉他刚才自己有多急吗?在仙人看来会为这些小风波担忧是无法理解的事吧,他也不想再回忆方才狼狈的自己。   那么,质问夜明君为什么没有立刻离开火海吗?不行的吧,他们是什么关系?友人?夜明君从没承认过。恋人?只是仙人的游戏项目而已。他作为一个陪玩的NPC,委实没有立场说这种好像理所当然该被报平安的话,严格来说,好像连担忧也没有资格。   方才是突逢变故昏了头,现在他已经清醒了过来,所以最终只是将步调返回平日里的稳定,保持着平静的模样转过身往回走,默默告诉自己,他来这里是为了唤回苏格平息骚乱,他在完成一个白衣祭司的本职工作,只是这样而已。   这是夜明君第一次被纪陌直呼名字,在听见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很惊讶,因为从没人用这样的语气叫过他,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同类一样。他虽不懂人的感情,在这时却仿佛有了一丝触动,然而还不待细细思索,纪陌居然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转身就走了。这样的情况让仙人很迷惑,唯有对腰间悬挂的画卷问,“他明明叫了我的名字,为什么不同我说话?”   “这个问题超出了系统知识范围,无法解答。”   仙人不懂人心,在他的记忆中人是经常受情绪影响,内心非常纤细的一种生物。他不想伤害自己喜欢的小家伙,所以用上古宝物从地府换来这指导自己理解感情的系统,即便被约束很不舒服依旧按正确方式去和人相处。但是,现在系统没有布置任务,好感度也没有下降,为什么他却觉得纪陌转身的神情很是落寞呢?   默默思考了片刻,任性的仙人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起身便落在了白衣祭司面前。雨水打湿的发被掩藏在兜帽下,只有几缕如迷离的青荇仍停留在这人苍白的面颊,似乎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纪陌疑惑地抬起了头。   即便神色一如往常的淡定,夜明君却觉他的视线冷了许多,他想要让这人暖起来,思虑了几秒,这便解下外衣罩在了青年身上。   仙人衣衫薄如蝉翼,扬起时飘飘如渺茫云层,落在纪陌身上的瞬间便被浸湿,低头看了看自己厚实的祭司服饰,纪陌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只能开口问:“仙君,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感觉……你很冷?”   夜明君历来都是自信的,此时的回答却有些犹疑,然而看着他在感情面前笨拙的样子,纪陌知道,这人是发现了自己低落的情绪,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什么,只能以一个笼统的冷字概括。   人啊,是一种非常任性自私的生物,如果自己付出的感情没有得到同等回应,就会很难受。就算明知并非是对方的过错,依然会忍不住恼怒。   他只是不想以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夜明君面前而已,不想承认在这场感情的博弈里是自己先惊慌失措。感情游戏就是这样,谁最入戏谁做炮灰,纪陌不要成为最先入戏的那个人,他只想理智地活到最后。当真相出现,让他难受的是在仙人面前显得无比弱小的自己,这属于一个凡人的廉价自尊心,夜明君是无法理解的吧。   可是,明明无法理解还缠着我不放,夜明君你也不是全然没有过错啊。所以,如果再接近我,我也不会允许你全身而退。   没有如过去一般用奉承的话语去安抚仙人,这一次纪陌慢慢拿出了一个卷轴,在仙人疑惑的目光中瞬间打开,五阶神咒暴雨术随之启动,原本没了外衣依旧风度翩翩的夜明君立刻就被从天而降的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如果一个人把他坑进了河里,他一定会把这人也拉下去,可别以为他是不咬人的兔子。   纪陌知道仙人的反应能力极快,就算是叶破的血灵石也能瞬间抢走,此时不躲只是因为他没想躲,看着俊美面孔上的惊愕神情,他压抑下的情绪终于爆发。   可恶的夜明君,塔都被炸了还傻乎乎地待在里面喝茶,害得我一路上担心得要死不知道用掉了多少卷轴!就算对你而言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完全没有可惜的必要,那也是我这些年出生入死才攒下来的家当。   人都快湿透了你给披件纱衣有什么用?简直就和放学路上玩疯了不知道回家的熊孩子一样欠揍!泼你一脸啊!   内心完全等同于火山爆发,他的面色却越来越平静,只是仰起了脸,然后,脱下自己湿漉漉的祭司外袍盖在仙人身上以牙还牙,末了还语风凉凉地附送了一句,“仙君当心,莫要着凉了。”   为什么他要把我也淋湿,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不过,好像消气了?   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夜明君发现这个展开好像和自己收集的参考资料完全不一样。瞧了一眼自己如今和纪陌一样仿佛从河里被捞起的模样,忽地发现这种感觉也很新鲜,终是把自己无法确定的猜想问出了口,“你刚才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是在担心我吗?”   没想到仙人的情商还不至于无可救药,纪陌愣了愣,只冷冷道:“仙君如此强大怎会需要凡人担心。”   夜明君多少也知道他的性情,明白这就等同是肯定回答了,这便凑上去笑道:“谢谢,我很高兴。”   啊?大哥,我刚刚才泼了你一身水,如果眼睛还在你摘下面具看见的绝对是剑拔弩张的眼神,这种情况你跟我说很高兴?八十年代偶像剧都不敢这么玩好吗!   被这个诡异的反应给生生震慑住,纪陌忽地发现夜明君的脸离得也太近了些,甚至连睫毛下的晶莹水滴都清晰可见,衬得那双明亮眼眸越发动人,悄然一眨便似明月轻轻拂开了层层阴霾,给阴暗世界倾注了满满的月华。   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一步,他试着保持自己的平淡语气,“仙君,我好像没把水泼进你脑子里。”   “我是羲皇以天上最明亮的星辰为本体采集日月之辉制成的上古神器,仙人们都唤我为羲皇启明珠,即便后来有了夜明君这个仙位,大家终归也只想小心翼翼地把我保存起来,从没把我当作同类去相处。所以,你不是害怕神器被夺,而是真的担心我受伤,这让我非常高兴。”   昔年羲皇离开时将所用神器赠予诸神,只有他一直不肯乖乖睡在宝库中等待再次被使用的一天。后来无奈的羲皇便给他起了夜明君这个名字,告诉他今后要作为仙人自由地活下去,这就是天庭最古老的仙人夜明君的来历。   夜明君已有千年不曾提及自己来历,如今却是对纪陌道出了真正身份,看见他似乎对上古神器没什么反应,心情又好了几分。他喜欢被人当作同类对待,如果可以希望能一直持续下去,想到这里便积极地解了腰间书卷递了过去,期待地开口,   “请继续你的攻略行为,需要我把它送给你吗?”   原来你们家系统还可以送人的?等等,把系统给攻略对象叫他反过来攻略自己是什么骚操作?你这么变着法地玩系统它的制作人知道吗?   悲伤地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夜明君的思路,纪陌只能诚恳地问:“请问,是什么让你有了正在被攻略的错觉?”   提到有理论依据的话题夜明君的神情便恢复了他独有的迷之自信,立刻振振有词道:“在我查看的参考书籍中,人类男性只有在面对自己爱慕对象的时候才会把衣物披在对方身上。”   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该死的言情小说套路!   终于明白了仙人对人际关系的诡异理解来自何处,纪陌无语了片刻,唯有面无表情道:“仙君,你应该多读一些对人生有意义的书。”   “我还是觉得实践比纸上谈兵有趣。”   夜明君回答的语气仍是温和的,他已经明白,文字中难舍难分的一千句甜言蜜语,终于抵不上真正有人唤他一声夜明君。这个新发现让他有些欣喜,所以保持着明朗的笑容又补了一句,“我虽不明白人与人该如何相处,但是希望你能高兴这一点,从无虚假。”   这个熊仙人又在瞎撩人!不过,这样的笑容也真让人下不去手去破坏……这算什么,宝物自带的贵重天赋吗?   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复杂情绪已经不知不觉被驱散,纪陌也反应过来他们一个仙人一个白衣祭司跟个打水仗的小孩一样站在路中间着实不雅观,这便拉了拉仙人袖子,只轻声道:“湿漉漉的出现在公众场合到底不成样子,我带你回去换上干净衣物。”   罢了,没事就好,他本来也只是因为夜明君对自己还不错所以不希望这人出事而已,如果对方反应太激烈才该感到困扰。   冷静想想便觉这脾气来得有些没道理,纪陌不知为何自制力一直极佳的自己会突然和仙人置气,想了想还是放柔了语气,“刚才突逢变故情绪有些激动,抱歉。”   原来只要对人表达好感,对方就会把刺收起来变成这样软乎乎的模样,有点可爱,可以捏一下吗?   默默瞥了眼禁止自己和人做肌肤之亲的画卷,夜明君只能遗憾地收回了这个想法,然而这并不影响他另辟蹊径,立刻就对纪陌道:“你亲手给我换吗?”   又给我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你了!   暗暗一咬牙,纪陌礼貌地笑了笑,言语里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拒绝,“仙君说笑了,神殿还没被灭,暂时轮不到白衣祭司伺候客卿。”   这两人各自在断袖边缘互相试探,也忘了换回自己外衣,就这样披着对方衣物肩并肩越走越远,默默看着这怎么看都充满暧昧气息的场景,虽然一直在救火但似乎完全没存在感的辉月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同为白衣祭司,这个人就理所当然地和一个男人跑了,然后把善后工作全都丢给了他?   转过头,眼前一群神侍正抱着水桶扛着水缸嗷嗷待哺地等候白衣祭司指示,这一刻,辉月只能悲愤地对此次事件做出一个总结,“纪陌你这个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  辉月:我就是个买外观的美图秀秀玩家,你们叫我去1v5?   苏格:莫急,待我喝完这杯茶。   夜明君:沉迷蹲宠物不可自拔。   纪陌:我正在拼死抵抗这家伙撩人的爪子,你稳住!   常辉:旭日祭司已退出队伍并对你们开启仇杀。 第15章   在昊天神殿之中,苏格一味追寻神迹甚少管理俗务,纪陌明哲保身不愿和旁人做太多接触,辉月虽名为精灵王却是个王位下属全靠送的角色,自己着实没什么管理天赋,因此神殿大小事务历来都由旭日祭司常辉处理。   天人之乱在这个世界持续了很久,如今的五洲主宰中最先被发现的便是三十五年前的叶君侯,也正是他彻底毁灭了本土居民国家,开启了天人争霸世界的新占据。在叶君侯建立魔洲的三年后,苏格于战场中忽然降临,凭借其强悍实力护住了残破的旭日城,那时统领本土人民反抗叶君侯的旭日城主便是如今的旭日祭司常辉。   常辉和苏格用了两年时间从叶君侯手中打下了如今的神洲土地,移平曾经的旭日城建立神殿,此后的三十年一直保持着苏格作为吉祥物存在,常辉实际掌控所有势力的合作模式。即便后来纪陌和辉月相继成为白衣祭司,神殿的实权也牢牢把握在常辉手中。   神殿可以说是常辉一手打下的江山,在这里无人和他争权,他自己也是个以权臣为目标的枭雄,正因如此,他突然舍弃这份基业和曾经的仇敌叶君侯合作才令纪陌完全无法理解。   这种情况完全是崩人设了,而且青叶是常辉自己捡回来的孤儿,他针对一个无权无势的本土神侍做什么?难道是被叶君侯暗中签下了血契无法反抗?但是以常辉的智谋,不至于没有留下半分提醒就消失啊……   从白塔被毁那日开始,神殿已不见常辉踪迹,同时离去的还有神殿各处的精英人员,一夜之间完成如此大规模的撤离定是经过了精心计划,纪陌总觉这看上去并不像是被迫叛变。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地瞥见一旁趁自己沉思用手指偷偷卷着他头发玩的夜明君,不由便问:“对此事仙君可有什么头绪?”   他这完全是病急乱投医,谁知仙人竟是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就给了他一个神奇的答案,“或许他爱上了敌国的美人?”   告诉我,身为一个男频装逼文的主角,你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言情套路?   重重将笔尖戳在纸上,纪陌努力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仙君能否告诉我做出这个推测的理由?”   然而回应他的是夜明君诚恳的眼神,“戏里都是这么演的。”   “仙君,下次我借几本书给你。”   怜悯地看着已经被荼毒至深的夜明君,纪陌坚信此人绝对需要毛概和马义的精神熏陶。   “比起讨论这些问题你们倒是快点看公文啊,他们问江阴城重建该拨多少银两,我怎么知道建一座城要多少钱,旭日祭司连这种事都会吗?”   眼看他们这方进行着日常的友好交流,另一桌上已经快被公文淹没了的辉月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了正义的呼声,说完看了一眼手边已经堆到摇摇欲坠的分殿紧急文书,脸色瞬间一片苍白,“如果你们再把公务都推给我,我也要叛变了!”   白塔被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神洲,所有分殿都一个劲地送来文书询问消息。过去负责处理文书的高等祭司皆同常辉关系密切,纪陌又怎么敢用他们处理这些机密信件,最后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由他们两个白衣祭司和路过被抓壮丁的夜明君亲自动手。   连续看了几日这些打着官腔美名曰问候实则探听情报的文书,纪陌也是头疼得很,他是宁可读十遍烂尾神作《君临大荒》也不想再处理公务,奈何如今又没别的办法,唯有佯作淡然地回:“哪次和魔洲打不被毁几座城,如今也就太平了十年而已,叫他们和过去一样处理就是。”   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回法,辉月瞪圆了眼,再一看纪陌批复的公文,大半都是“照常处理”、“随机应变”、“祈祷吧,神会保佑你们的。”等等简单答复,让思考到脑袋快要爆炸的他瞬间叹为观止,“你这么随便真的没问题?”   然后,他就收到晨星祭司和善的笑容,“是什么给了你我会处理这些东西的错觉?”   神殿靠他们两个管理真的没问题吗?   脑海中悲伤地浮现出这个问题,辉月还不想放弃挣扎,又瞥了眼夜明君案前的文书。仙人虽不断地对纪陌做着各种骚扰,携带的画卷却是用流苏卷着笔兢兢业业地替他批复公文,就篇幅和字迹来看居然还比这两个白衣祭司要靠谱得多,然而辉月还是有一个问题,“那个,这位客卿,为什么我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听他这么问仙人才瞥了眼文书,这便友好地解释道:“哦,山河社稷图是远古时期的法宝,它只会写甲骨文。”   这到底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还有,为什么你这么理所当然地让一幅画替自己干活,这么用系统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一句话让纪陌再次把羽毛笔嵌进了重重纸张,他试着深呼一口气,这才咬牙问道:“你不是说把现代恋爱系统移植进去了吗?”   “可系统只会用输入法啊。”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面无表情地接受了现实,纪陌继续着他的随便流处理公务法,“告诉分殿这是神的符号,叫他们自行领悟精神。”   虽然纪陌说话的语气非常淡定,但这并不影响辉月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同僚的不靠谱,脸上带着“神殿要完”的悲伤表情,这便看向了坐在窗前悠哉泡茶的某位神殿精神领袖,“大祭司,我们该怎么办?”   对神殿众人而言,在非战争时期大祭司便是在白塔上观星的吉祥物,他的存在本身便是神殿安稳的保障,因此即便繁忙也没人起过让他来处理凡俗事物的念头。当然,纪陌也保持沉默的原因是他非常清楚地明白,苏格的政治水平绝对连夜明君都不如。   果然,面对辉月的问题,大祭司轻轻抿了一口茶,这便答道:“让会做事的人来。”   “大祭司,神殿中擅长政务的天人基本由常辉培养,如今已被他带走了七七八八。”   对于他悠哉的建议,纪陌只是理智地提出事实,然而,苏格很快就给了他一个更惊悚的回答,“神洲没有,其它洲多得是,所以,我们和魔洲合并吧。”   反正我们都不会管也不愿意干活,那就让求之不得的人来接手,可以,这波逻辑他给满分。   默默看着被这惊人提议吓到差些摔下椅子的辉月,纪陌的内心却不意外,他很了解苏格的人设,心知大祭司只是不想看见战乱才留在神殿,他自己对掌权是没半分兴趣的。   苏格唯一的目标就是满世界去找神,在小说中便是如此,他一路西行不知路过了多少国家,舍弃的职位从国师丞相到君王数不胜数。这些年如果不是常辉一直在利用善心套路他,只怕他们的大祭司早就变成鸽子飞走了。现在常辉一走,当年被读者统一称作苏鸽的大祭司还不立刻蠢蠢欲动地挥翅膀!   虽然明白,纪陌却不想阻止。让他重新看见世界的人是苏格不是神殿,如果苏格决定脱离神殿束缚,那么他会助这人重新踏上旅途,这就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回报。   只是,为什么选定的目标会是与他们敌对多年的魔洲?就当前世界来看,仙洲和佛洲明显更为适合神洲的理念。   不解地皱眉,纪陌看向了窗前的大祭司。苏格如今已百岁有余,面容却停留在了第一次遇上神迹的青年模样,容颜虽不出众,那来自岁月沉淀的沧桑气质却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来。   苏格的态度太过镇定了,不论是常辉的叛变还是白塔被毁似乎都在他预料之中,简直就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一般。   茶叶与滚烫热水碰撞散发出的寥寥水雾自男人眉宇飘过,一瞬间,纪陌似有明悟,忽地就开口问道:“大祭司,关于常辉背叛的理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我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夜明君:666,我也要来一场说谈就谈的恋爱。   纪陌:呵呵,我想把你们按在锅里一块炖了,菜名就叫珍珠鸽如何?   辉月(害怕):可能这个群只有我不是大佬了.jpg 第16章   “前几日常辉曾问过我,我一直在追寻神的足迹,如果某一天发现这并不是我自己选择的人生,而是神将我的一切都规划好,让我按照神制定的命运去行走。我一生的理想抱负悲欢离合全都只是神一时兴起的产物,那么,我会如何?”   关于常辉的背叛纪陌原本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当苏格放下茶盏淡然说出此话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变故。   原来是因为真相暴露了,常辉知道了自己只是故事中的人物,也知道了在过去世界经历的一切只是被设定好的剧情。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受他人操控,所以,由这设定衍生出的一切都要被摧毁。   这的确是一场来源于设定崩坏的事故,只不过,撕裂设定的是角色自己。   常辉口中的神不是别人,正是创造出了他的作者。这对纪陌而言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世上天人那么多,一旦真相被普及主角们集体崩溃,只怕世界便会陷入可怕的动荡。而若是那时天人们突然发现,这世上还有一个身为作者的他,当人发现神只是一个完全不如自己的弱小存在,那神定会迎来最为凄惨的结局。   不敢去想象那是何等恐怖的下场,纪陌现在只想知道,苏格是否也发现了真相。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他以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试着用平常的语气问:“大祭司是如何回答他的?”   窗前的大祭司从神色上看不出半分异常,听到这个问题也只是轻轻扶起茶壶,看着壶口缓缓倾泻的水柱,他轻声回应:“我说,即便如此,我也要亲眼见到神。”   苏格也知道,不,或许他比常辉还更早发现,这些年他在找的神早已不是故事里虚构的存在,而是自己所在故事《至圣先师》的作者。如果真是这样,或许三年前苏格寻到他也不是偶然,这个人知道他是谁吗?   苏格发现了真相,那其他主宰呢?叶君侯派出亲生儿子来袭击他,莫不是也……不,这样的事只要露出了一丝风声,天人们早晚会陆续发现。   主角成长时所承受的苦难都由作者一手制造,没有强者会甘心受人摆弄,到那时,他会代替作者这个群体承受来自角色的怨恨。所有天人都会成为他的敌人,包括如今态度友好的这些人……   想起自己身边这些人都是天人,纪陌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辉月还是头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神色,可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眨着眼睛劝道:“听不懂也不必难过成这样吧,大祭司又不是第一天这么神神叨叨了,他的话只捡能听懂的记住就是。”   他的神态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然而一想到对方的天人身份,纪陌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失去眼睛时的疼痛,压抑的窒息感让他无比难受,只想远离所有天人,这就起身向外走去。   “我有些不舒服,出去透透气。”   这样的纪陌委实反常,辉月呆了呆,神情满是迷惑,“他这又是怎么了?我今天没骂他啊!”   “受过的伤就算结疤也不会被忘却,甚至在揭开伤疤的瞬间远比过去更为疼痛。所以,为了让世人不再承受伤痛而选择战斗之人,即便弱小也值得尊敬。”   依然说着辉月完全听不懂的话,苏格的神情很平静,只是瞥了一眼早在纪陌出门时便没了夜明君身影的桌案,随即垂眸看着细小茶叶在热水中时起时伏,良久方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道,   “我的神,留下这种话的你,又该是什么模样?”   自白塔大火之后神殿的气氛比往日沉重了许多,越过向自己问好的神侍,纪陌原是习惯性地想去藤萝之间,走到中途才想起那里已被自己毁去,最终只是随意寻了一处石亭坐下。然而偶尔有神侍路过的脚步声终究无法让他安静下来,这才意识到,或许世界就是这样不尽人意,连想要安稳生活都是如此艰难。   “纪陌?”   似乎是他的神色始终带着一丝急躁,一直跟在后方的夜明君此时缓缓走了过来,试探着叫了他的名字。   “没什么,我只是想出来走走。”   纪陌知道仙人要理解自己的心情很困难,或者说这世上大概没有任何人能明白此时他的想法。他并不是冲动之人,一路上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至少从苏格反应来看还不至于和他反目成仇,辉月那样一直享受剧情优待的天人大概也不会对他有多少恶意,这样一想,事情也没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只是如今看着夜明君,他却是想起了二人相识那日的谈话,这位仙君和自己的作者分明是认识的。当时夜明君说他们不够熟悉没有正面透露过消息,纪陌也无法确定仙人现在是否愿意告诉自己,想到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希望,终是犹豫着问了一声,“夜明君,我记得你曾提起一个名为老王的人……”   “我想要明白人的感情,但是仙人们不放心我以本体入世,所以联系了地府写下历劫剧本,让我分出神魂附在凡人身躯,以人的身份去世间走一遭,体验一次人间爱恨便回去,而老王就是当时负责此事的鬼差。”   此行之前地府中人曾对夜明君千叮万嘱不可泄露天地机密,不过,他一直是不怎么听话的,如今见到白衣祭司落寞的神情,终究是把实情道了出来。他知道仙人们不愿让自己留恋凡间,所以为他安排的都是极不好的情感经历,目的就是让他看破红尘安心留在仙界,可他,并不想这样。   其实这一次没有前往约好的小世界也是他故意为之,虽然有些危险,不过收获却令他很是满意。   想到这里,仙人便坐在了纪陌身侧,对他笑道:“但是我想要靠自己去弄明白何为感情,所以刻意搞砸了历劫任务一直停留在地府不回去,趁他们不注意就来了这里。遇到你之后,我相信这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是夜明君的设定吗?还是说,在他的那个世界当真有仙神这样传说中的存在?   怔怔看着他,纪陌一时也无法判断虚实,只能轻轻问:“夜明君,你是真实存在的,对吧?”   似乎无法理解这个问题,仙人偏头和他对视,不过被叫名字对他而言还是很高兴的事,所以只笑着回应,“我几百年前从国库逃走时做的替身被博物馆保存着,虽然没法力不能发光了,每天依然有许多人去看。”   仙人神情不似作伪,而且他对现代社会的认识和其它天人有着明显不同,看着他,纪陌升起了一丝希望,“如果你的修为恢复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嗯,我很擅长踏破虚空。”   这样就够了,不论夜明君是真的和他来自同一世界,还是只是设定一样的现代世界,至少那是一个法制社会,不论如何,都比这里安全。   听到肯定回答的瞬间,纪陌已是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对仙人主动伸出了手,“夜明君,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助你完成任务,你回去的时候……带上我。”   默默看着仙人因自己话语很是惊讶的神情,纪陌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他知道仙人的任务是什么,和一个同性做恋爱任务,即便自己可以努力不走心,依然是一件艰难的事。只是,他第一次被天人发现身份时失去的是一双眼睛,今后一旦落进带有敌意的天人手里,只怕受到的苦楚不会比故事里的反派少,就算天人们手下留情,被当作异常生命研究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他不是威武不屈的英雄人物,结果,比起未来可能会有的伤心,更害怕的终究还是身体上的痛苦。   喜欢人类的仙君,现在你知道了吗?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廉价的事物,并不值得你如此努力地去追寻。   “那我可以抱你吗?”   看了他片刻,夜明君试探着问出了这话。闻言纪陌身体就是一僵,这个字有很多含义,他不确定仙人问的是哪一种,然而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唯有回应,“如果你答应这个要求,可以。”   好在仙人尚不知何为欲望,现在也只是单纯地一把抱住自己感兴趣许久的小家伙,人的身体比他想象得还要单薄,背上的蝴蝶骨摸起来有些硬,可是被碰到后背时纪陌下意识绷紧身子抓紧他衣服的反应很是新奇。   看着对方努力把头低下不和自己对视,夜明君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系统勒令自己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绝对不可以和人做肢体接触,如果没有这条保护规则,他大概会把小家伙抓住好生研究一番吧,毕竟,他被摸到的样子委实有趣。   心中抱着说出口一定会被打的念头,仙人虽然觉得纪陌一惊一乍的样子很有意思,却没有继续惊吓他,这便答应了交易,“好,我带你回去看博物馆。不过明明我才是世间最漂亮的珠子,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喜欢我的替身呢?”   等等,你对我的动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对文物还没爱到要跨越空间去看的地步……   听到这话的瞬间,纪陌被男人抱住的不自在忽地消散,抬眼看了看仙人趣味正浓的神情,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就当是被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靠近好了,反正以那系统的纯洁程度,大概也不会布置什么让人羞耻的任务。   只是,虽然明白仙人大概不会对人有何欲望,对于方才背后的触感他依然有些警惕,“仙君,为什么要摸我的后背?”   把人按在怀里一个劲摸肩骨,这是什么新奇PLAY?   对他怀疑的眼神,夜明君只是回以一个爽朗的笑容,“因为你看上去好像被什么吓到了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不论古时还是现代,人在自己孩子受惊时都会做出这样的安抚举动。”   但是系统不许他擅自触碰人类,所以必须得到对方允许才行,好在这次纪陌答应了,不然就要被惩罚一次了吧。   在夜明君的思维里,自己想做的事可没有半途而废这个选项,然而看着他,纪陌的嘴角不自觉就是一抽,哦,我以为你想上我,原来你是想当我爹。   不过,大概这就是他总是能对夜明君放下防备的理由吧,因为这是一个很单纯的仙人,从不需要去担心对方会有何算计。比起其它天人,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品质。   想到这里,他试着从仙人怀抱挣出,果然夜明君很简单就松了手,看着那有些疑惑的神情,纪陌久违地真心笑了笑,“或许,我并不讨厌和你相处。”   这对于一直被嫌弃的仙人而言无疑是极高的评价,闻言立刻就高兴道:“也就是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要和我做任务。”   不,你这个好感级别跳跃得有点大吧,还没牵手就直奔大结局去了?   被仙人的迷之理解惊了惊,纪陌伸手整理着自己被揉乱的发,既然交易已成,接下来就是要考虑如何让自己做出最少牺牲协助夜明君解除封印。以夜明君性情,他并不是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纪陌的神色又恢复了过去的胸有成竹,只淡淡道:“仙君,盲目乐观是一种好品质,请继续保持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还好他没考驾照!   夜明君:我比较喜欢在实践中学习。   系统:仙君,确定任务最终目标是结婚吗?   夜明君:当然,别人家的主角都有老婆,我也要!   纪陌:背后忽然有种被坑的凉意…… 第17章   两洲合并这样的大事自然不可能大家一封书信就解决,苏格暂时选定魔洲也只是个提议,具体如何施行还需好生观察。因此在苏格以飞鸽传音和叶君侯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时辰的谈话之后,神殿便定下了出使魔洲都城暗京的计划。   据纪陌描述,这两位主宰的谈话过程是这样的。昨晚夜黑风高良辰美景,魔主陛下正欲和自己新纳的妃子进行一番深入交流,忽地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从天而降就这样落在了他的床头,随即,大祭司那老僧入定般的声音便从鸽子口中传了来,   “叶小子,你砸了神洲这么多座城,按理应当赔钱。”   于是,被生生吓萎了的魔主陛下直抒胸臆,以豪迈的用词问候了大祭司的祖宗十八代整整一个时辰。之所以只持续这么短时间便停下,纪陌估摸着是因为《夜色传说》还没完结,主角的词汇量不够用了。   总之,在省略了魔主和大祭司祖宗儿童不宜的亲密接触之后,他们的正经谈话内容如下。   叶君侯:呵呵,赔款?不可能!有本事你们就来暗京取!   苏格:好,你约个时间,我来。   叶君侯:老神棍你认真的?常辉才走几天神洲就揭不开锅了?   苏格:既然你没意见,我七日之后便到暗京。   叶君侯:谁跟你说我没意见?   苏格:那我明日这个时间再和你谈一次。   叶君侯:来,你给我亲自来,我一定砍死你!   然后,世界安静了,大祭司皱着眉对他的白衣祭司们抱怨道:“没教养的叶小子,他把我的鸽子捏死了。”   虽然大家是敌对关系,但这并不影响纪陌非常理解魔主陛下此时的心情,然后想想这人的儿子差点把自己喂蛇的行径,他认为大祭司的鸽子或许可以再往叶君侯床前飞几次。   虽然谈话内容很诡异,至少出使一事也算是打过了招呼,没了常辉的束缚什么都无法阻止大祭司放飞自我的翅膀,纪陌自认没常辉那种神级保姆能力,因此连阻止的意思都没有,这便拍了拍辉月的肩膀,“我们出使魔洲的这些日子,神殿就交给你了。”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怎么管啊!”   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就这样公然跑去魔洲,把偌大神殿扔给了自己,辉月的表情完全是懵的,然后他就收到了来自于晨星祭司的友好建议,“你可以每天教他们唱歌跳舞感受艺术熏陶。”   这充满艺术氛围的优雅日常的确是精灵族的管理方式,但辉月还是凭借自己仅存的智商担忧道:“如果有人趁机叛乱怎么办?”   对此,纪陌只给了一个简洁的建议,“用你强大的神咒解决他们。”   战斗辉月倒是不怕,可是他马上又有了新的担忧,“那万一他们不听我的怎么办?”   “用你魅惑众生的脸解决他们。”   纪陌提出的方案更加简单,然而,就算是辉月也感受到了这背后浓浓的不靠谱气息,只沉重地问:“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晨星祭司最后又直接了当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可以,你签的卖身契还在大祭司手里。”   提起卖身契辉月瞬间想起二人恩怨,新仇旧恨一齐上涌,这便怒道:“你个没良心的坏东西!”   推开精灵王指着自己鼻子的手,纪陌含蓄地笑了笑,“你真该跟魔主学学骂人技巧。”   这一夜过后,不论神洲魔洲都忙碌了起来,神殿诸人是得知了大祭司亲自前往魔洲的决定,一个个哭丧着脸四处寻找作为大祭司化身的白鸽,试图劝谏苏格停止这种疑似送人头的行为。   至于魔洲,他们的魔主陛下昨夜突发奇想,下了诏书规定今日是魔洲烤乳鸽节,家家户户必须吃鸽子,多吃还可领赏。一时暗京中鸽子的身价飞涨,听闻到了午时但凡是鸽类妖兽已经拍到千金一只了,甚至还有贵族为了争抢鸽子当街斗殴,当真是世风日下,人不如鸽。   虽然一众下属都被这两位主宰折腾得鸡飞狗跳,但是纪陌并没有闲情逸致去关心旁人,因为,他现在也遇上了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   夜明君的系统任务历来就是聊天逛街这样简单的活动,他原以为后续也不过拉拉小手,再不济就献祭了初吻,反正只要不伸舌头就不算数。然而,事实证明永远不要低估了此小学生系统的纯爱程度,它给出下一个任务是——请把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提升至100点。   纪陌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提升对男人的好感度,于是,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带着夜明君前往神殿最受情侣欢迎的照天湖闲逛,试图用气氛感化自己笔直的性取向。   一池春水波光粼粼,湖畔鸳鸯你侬我侬成群结对,就连枝头的黄鹂都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化作毛团彼此依偎在一起悠悠和鸣,唯有系统安静如鸡,好感度堪比磐石一动不动。   围着湖绕了三圈,纪陌半分浪漫气氛没感悟着,倒是把这里的地理位置记了个清清楚楚,若是暗杀情侣绝对一刀一个绝无错漏。但是,他并不是来参与FFF团活动的,所以只能面无表情地看向某位仙君,“你确定我现在的好感度只有50?”   “你一路上已经问过三遍了。”   仙人无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纪陌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现实,他自认对夜明君已经是难得的信任,也确定自己过去对天人从不曾这般放下防范之心,这样居然只凑出了50点好感度?   现在夜明君的封印只解除了百分之四,就算是保守估计,完成任务所需的好感度也是如今的四十倍。这得是何等可怕的深情,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吗?别说他本身就是个注孤生的死宅,这种感情古今中外也抓不出几对来吧?   所以,作为一个连新手任务注解都看不懂的感情菜鸟,到底是什么给了夜明君勇气去挑战世界纪录?   许是他被现实打击的神情太过绝望,原本一直平静看风景的夜明君总算开口安慰道:“如果只是踏破虚空这种程度,我只有一半修为也可以做到。”   其实他还有一些实话没说,过去纪陌虽对他百般拒绝,偶尔放下防备之时却能感觉彼此正在渐渐走近。可今日,虽然他们一直走在一起,那种感觉却突然没了。   就算没有交易,只要纪陌开口他也会答应对方的请求,这样的话要告诉对方吗?可是以这个小家伙狡猾怕人的性格,一旦达成目的就不会再主动亲近他了吧。   “但是你不达成目的舍得回去?”   似乎早已猜到了仙人的疑虑,纪陌的回答很冷静,他清楚地知道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也从不指望仙人会无条件帮助自己。   看着这样的晨星祭司,夜明君忽然明白了,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纪陌虽允许他随意触碰,但是内心的防备却比以往更胜,时刻警惕着不许他前进一步。想到这里,他轻轻道:“我记得在人类典籍的记载中,爱是一种能让人为了另一个人放弃自身目标的神奇感情。”   “人喜欢的是对方为自己放弃一切,而不是由自己来做出牺牲,大多数人对感情都是很吝啬的。爱情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它发生的概率太低,基本不会降临在普通人身上。”   轻轻道出这许多人都明白的现实,纪陌看了看仙人不以为意的神色,不禁就叹道,“仙君,如果你当真爱着一个人,对方却只是为了利益才接近你,这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此话出口纪陌才发觉不对,明明自己离开这个危险世界的唯一希望就是夜明君,他却在提醒对方不要相信自己虚假的感情,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其实他知道的,一旦动情就不可能不受伤,仙人如果继续对人保持这样的友好态度,早晚会接触到人心的黑暗。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伤害夜明君的人不要是自己。或许,也一直在暗暗期望,这位无忧无虑的仙人永远不要因为人的感情露出悲伤神色。   啊,原来是这样,他的理智得出了配合夜明君完成任务的结论,可是内心却一直在顽强地抗拒,坚持不肯配合大脑完成演出。他过去太习惯忽略感情这东西的存在,以至于现在才发现,压制着好感度上升的,就是他自己。   所以说,感情真的是一种害人的东西,只是50点好感度就已经让他忍不住自毁长城,若是发展下去,也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子。   果然,还是换一种交易方式比较好吗?   “我知道的,你对我很好。”   就在纪陌已经犹豫是否该放弃这种危险行为的时候,夜明君一句话让他惊讶地抬起了头,然而还不待出口相问,仙人的指尖已经轻轻按在了他的胸膛,随之而来的是没有半分虚假的话语,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明明不知道我是谁,也很害怕天人,却选择拉着我从危险场所离开。从那时起我就在想,这个人的心里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感情,我想去看看。”   仙人的手部线条修长流畅很是好看,即便隔着衣物纪陌依旧有一种被人直指内心的错觉,触电般地后退了一步,这便语气严肃地做出警告,“进入他人内心的后果远比你想象得严重。”   见他如此警惕夜明君也没有继续靠近,只是轻笑道:“没关系,我已经做好了把自己赔给你的觉悟。”   “然后待腻了就留个替身跑掉吗?反正我更喜欢你的替身。”   对于夜明君的思维纪陌如今也能捕捉一二,此话全是嘲讽着脱口而出。然而,没想到往日从不觉这有什么不对的仙人却是回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如果我喜欢你,定舍不得让你伤心,许是不会再走了。”   “仙君果然擅长卖掉自己,说得我都有些心动了。”   让这样的天地至宝只属于自己一人,当真是极可怕的诱惑,不过,纪陌从不是赌徒,他只信公平交易,一点一滴都由彼此交换而来,这才是真正的安心。   想到这里,他对夜明君款款一笑,“只可惜,能不能走到需要负责的那一步,得看你的本事。”   等等,为什么对话会发展成这样?怎么听起来好像他在鼓励此人攻略自己,不论理智还是内心都没期望这样的展开啊,到底是谁带的奇怪节奏?   瞬间发现他们这话好像有些问题,纪陌还没来得及思考,原本一直安静的系统却是突地冒了出来,“你的攻略对象好感度上升至60点。”   用自己阅尽网文的眼光审视了一番方才的场景,纪陌委实找不出哪里有爱情的气息,最终只能委婉提醒:“仙君,你的系统该维修了,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应当是降低好感度。”   谁知他这么一说,夜明君却是高兴地眨了眨眼,随即笑意盈盈地回应,“爱骗人的小家伙,明明只要听见我说喜欢你就会很高兴。”   此话一出纪陌表情便是一僵,内心瞬间风起云涌,为什么他要因为喜欢这种小学生级别的词汇提升好感度?而且还说得好像百试不爽一样!别随便得出这种不科学结论,说错话将来是要负责任的你知不知道?   “你的攻略对象好感度下降5点。”   诚实是系统的准则,于是下一秒只听见扑通一声,号称山河社稷图的画卷便沉进了湖底,然而某位仙人只是一脸无辜地纪陌摊了摊手,“你说得没错,它坏了。”   “仙君果然如孩童般率真。”   斜视着这人,纪陌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夜明君的心理年龄完全是看心情在一岁和五千岁之间来回波动,他的皮全然发自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趁他没发现,一本正经地袭个胸。   纪陌:喂,小学生系统你不出来罚他吗?   系统:咕噜咕噜 第18章   对于恋爱,纪陌过去第一次拿到稿费的时候就做过一番测量,他是立志靠写书混饭吃的人,然而计算着恋爱必须的约会成本、逢年过节的礼物和结婚时的一套房,结果,后排总是缺了几个0的存款数字告诉他——目前这个阶段,谈恋爱妨碍他活着。   从过去开始他就是这样现实的性格,于是理所当然地过着通讯录里唯一的女性电话号码就是自己亲娘的生活,午夜梦回时也想过,或许这一辈子都会这样孤单地度过。谁知才三年时间,他就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为了活下去而和非人类谈恋爱。   这个新世界大门开的位置也太玄幻了些,当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展开。   和夜明君并肩走在神洲街道,来往行礼的信徒让纪陌回到了现实,街上不乏情侣夫妻,然而皆是男女携手同行,像他们这样两个男人凑在一起委实奇怪。纪陌并没有空闲到可以去理会别人性取向的地步,只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到底该怎么找爱的感觉?   壁咚吗?不可能,他一定会忍不住一脚踹开夜明君。   霸总式强吻?他又没病,为什么要这么摧残自己的身心?   小清新式聊人生?开玩笑,和夜明君讨论人生的唯一结局就是让自己怀疑人生。   不行了,不管是任何爱情套路一带入自己矫情之气就扑面而来,大家就不能一起吃着瓜做一只欢快的单身狗吗?   实践经验为零,理论基础也为零,就在纪陌思考着这玄之又玄的断袖情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作为罪魁祸首的夜明君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众人,忽地便停了脚步,“那里怎么排了这么长的队伍?”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不远处正有一条几乎望不见尾的队伍,扫了一眼队伍中的人纪陌便明白了过来,只淡淡道:“神殿中的低阶祭司为了磨练技巧,每日都会来街上免费施展治疗咒术。”   神咒对肉体伤害具有极强的治疗效果,一个高等祭司甚至能够让人的断肢重生,然而对内脏和骨骼的病症却毫无办法。照理说神殿附近城市应当不会有多少人受伤,之所以排了这么长的队伍,只是因为凡人太过相信神咒,即便大夫做出了准确诊断也不肯相信,非要让祭司再看一看才肯安心。明明连苏格的神是谁都不知道,却把和他有关的一切当作真理,当真可笑。   这样的人纪陌见多了,起初还会试着劝诫几句,后来发现他们仍是想方设法地想要被神的光辉照耀便不再去管,正欲拉着夜明君离去,忽地便有一名妇人跪在了前方道路,额头几乎伏到了他的脚尖,   “晨星祭司,我的孩子病了,可以请您为他送上祝福吗?”   无厌将妇人周身细节放大在视野内,纪陌扫了一眼她身上褴褛的衣衫,只平静道:“仙君,劳烦施展隐身术。”   夜明君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只是一抬手二人便从所有人视线中消失,看着妇人的神情一瞬间灰败到极点,纪陌抬眼看向身侧仙君,“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帮她吗?”   “那只是伤寒,按时吃药就会好了。”   夜明君这五千年一直在研究新奇事物,医术自然也在其列,只一眼便已看明白真相。   对他的外挂纪陌倒也不算意外,这便淡淡开口:“她的袖口有药渍,应当早已看过大夫服过药,明知这是小病却仍想接受神咒治疗。正是知道排不上队伍,才会不惜冒犯我恳求白衣祭司的祝福。”   这样无意义的行为仙人委实无法理解,最终只疑惑地问:“这就是人类母亲对孩子的爱?”   “没错,伟大却又愚蠢的爱。祭司一日法力有限,若让她顶了位置定会有真正需要神咒治疗的伤患因此拖延病情,可她不会去想这些,因为她孩子的一声咳嗽都比陌生人的性命重要。”   看着妇人仍在暗处窥视,似乎随时在寻找机会插队,纪陌嘴角划过一丝无奈又嘲讽的笑意,“仙君还认为爱是好东西吗?”   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夜明君一直就很难弄懂他们这样小的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比如现在,明明纪陌在笑,可他感受到的情绪却是悲哀。   然而,他还是想坚持自己的看法,只道:“我想悲哀的不是爱,而是无知。”   “无知之人,最好统治。”   仙人千年养成的眼光足以看破事实,纪陌知道他说得没错,可声音却越发低落了起来,   “神洲这一辈人已经被常辉养废了,他们除了依靠神殿什么都不会做,从耕田劳作到婚姻嫁娶都要问过祭司才能安稳进行。这不是苏格想要的天下,可是他下不去手毁掉这些信仰着自己的人,所以,就这样被束缚了三十年。这一次和魔洲合并,想是看明白了自己再过几年就不敌叶君侯的事实,终于决定破釜沉舟,亲手毁灭这份信仰。”   在天人降临之前这片土地本由斐国统治,后叶君侯来袭,苏格常辉联手抵抗,双方将斐国土地一分为二,便成了如今的神洲和魔洲。这个世界领土最广的国家在天人面前也是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才过去了三十年,斐国人便已快忘却自己曾有过的繁荣昌盛,彻底臣服于天人的力量之下。   就算换了一个世界,苏格仍是那个想要拯救世人的大祭司,他认为一个本土文明因外来力量而灭绝是一件可悲的事。之所以选择同魔洲合并,也只是想让斐国回到以前的样子而已。或许即便常辉不走这二人早晚也会发生分歧,因为他们本就不是真正的志同道合。   神殿的问题纪陌早已看破,然而只来了神殿三年又被常辉防备的他并没有改变这一切的力量,此时也是一样,他没有去谈那些天下纷争,只是对夜明君轻声叹道:“所以,夜明君,就算喜欢,也请不要无条件地满足我的所有需求,别让我太过依赖你了。对人而言,完全失去自我,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纪陌心里一直很明白,夜明君对他的感情比起恋人更接近于宠物,因为可怜和有趣而留在身边,也不介意用各种玩具哄他高兴,可要论真心,大概也有限得很。人把其他生物当作玩物圈养,如今碰上更高等的生命落得同样下场也不算意外。至少比起人,夜明君的性情要柔和太多。   “当然,我并不是为了骨气可以放弃生命的人,如果遇到生命危险一定会向你求救,只要你愿意回应,我会努力给予回报。”   被圈养会让人失去生存能力,就算主人玩腻了被放走,也无法再恢复到正常生活。纪陌如今被生活的牢笼逼到了仙人身边,外界太危险他不能出去,唯一能做的只是努力地不被驯服。而一个不够听话居然还敢向往自由的宠物,最后的命运只取决于主人的性情。   就像他自己在书中写过的一句话——如果无力反抗,那就祈祷你遇上的是个好人。   好在,夜明君的确是一位很和善的仙人,听了他的话只是如往常般轻轻一笑,“那么,作为答应请求的报酬,可以主动抱我一次吗?”   好吧,这位仙君的学习能力也太强了些,就这么喜欢撸人吗?   无奈地看着他,纪陌试图做出挣扎,“仙君,一个不带感情的拥抱并没多少价值。”   “人的观念我还不太理解,至少对我而言,喜欢就是价值。”   好,都这么说了,撸就撸吧,反正拥抱的有趣在于脸红心跳,面无表情地让你得逞一回就知道这没什么意思了。你撸我,我也趁机撸你,就稀有度而言总不会是我吃亏。   见这人一副主意已定的模样,纪陌默默安慰着自己,想着反正隐身中无人可见,索性就一把抱住了仙人的腰。   夜明君的体温是如玉般的温凉,似乎是刚从湖畔回来的关系,衣襟间隐隐还可嗅到草木的湿润气息。纪陌到底是第一次主动和人如此接近,虽已说服自己别在意只当抱着颗硕大的夜明珠就是,心跳仍是忍不住快了几分。   夜明君其实很好对付,只要满足他的要求就不会再做纠缠,现在也没趁机做出什么动作,似乎只是突然好奇心来了,想要体验一番被纪陌主动亲近的新奇感。   这样单纯的性子,放在小说里只怕要被渣到体无完肤啊……不,就《君临大荒》那恶心剧情来说他的确是被女主角们利用了个彻底。   心中蓦地浮现出那烂尾神作的剧情,纪陌总觉得这就是夜明君未来的真实预兆,这便抬头嘱咐道:“仙君,人不似动物那般单纯,人心永无厌足,我们只会在意求而不得的事物。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喜欢被珍惜,就别让人轻易得到它。”   所以,总是在担心我被人利用的你,当真是没有半分感情吗?   听见他这么说,夜明君的眼眸闪过一丝玩味,捏了捏人类白净的脸颊,最后却只笑道:“你确定?这样一来你如果向我求救可就要付出许多代价了。”   额,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又忘了自己现在才是要渣这个人的女主角。没办法,这个角色他是真的没代入感啊……   唉,这算什么?挖了个坑在路上然后自己主动告诉对方前面有坑你别走,玛德,这才是真爱吧!   被自己这波神奇的操作折服,纪陌强行保持镇定离开仙人的怀抱,坚决不肯将内心的羞怯流露出半分,“仙君,刚才的话请当我没说过。”   纪陌极擅长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此时当真看不出半分内心中的波涛汹涌,然而,看着这样的他夜明君反倒是高兴地一把将人又按回了怀里,“你真可爱!”   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个举动,纪陌瞬间就有些懵了,好在一旦到了关键时刻,被某位仙君刻意遗忘在了湖里的山河社稷图便凌空赶来,并忠诚地履行自己职责,“仙君,你未经允许拥抱了攻略对象,请接受惩罚。”   “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伴随夜明君不满地抬眼,一朵鲜红火焰便落在了画卷身上。只可惜系统制造者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出,为它选的凭依物山河社稷图也是一件上古神器,所以它仍然坚韧不拔地发出了正义的呼声,“仙君,请不要用三昧真火攻击系统。”   于是,试图消灭裁判逃过惩罚无果的夜明君终于对纪陌郑重地开口,“我们认真做任务解封吧。”   所以,你倒是从一开始就别封印修为啊!   斜视着这位皮起来连自己都坑的仙君,纪陌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从今天开始,他一定誓死保护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你说我一个钢铁直男怎么偏就被男人看上了呢?   夜明君:可是这证明你二十多年里都没有对女性动心啊。   纪陌:不可能,我的性取向连辉月的颜值都能扛住!   夜明君:书里说男女授受不亲男男受受不亲。   纪陌:把你屏幕上的绿色APP关掉,谢谢。   魔洲副本还有一章到达战场 第19章   以苏格的性情自然不会有兴趣参与外交活动,纪陌也没有改行做劳模的意思,因此对前往魔洲的随行人员也是认真做了挑选,确定各方面都已准备妥当,终是到了启程之日。   他们一走神殿便只能依靠辉月管理,纪陌倒是不担心这位精灵王的实力,只是考虑到此人刚来就可以被卖的缺心眼程度,仍是停了脚步想要嘱咐几句。岂知他还未开口,辉月倒是先飘来了个充满怀疑的眼风,“我听说你昨天和一个白衣男人去逛了情人湖,这是当真要用美人计?牺牲会不会有点大?”   没想到神殿这群人干活一板一眼,传播八卦倒是极其利索,纪陌估摸着暗中做任务低调搞基这种选项绝对不存在于夜明君脑子里,与其百般掩饰最后被主角打脸,不如坦然地维持他们的虚假基友情,反正喜欢独处的他也没想过要在这个世界找女朋友。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纪陌休息一夜也想开了,他无牵无挂无亲无故,对名声也没有半分在意,只要控制好自己不去走心,陪夜明君玩玩又不会损失什么。所以,他决定相信自己历经PS装甲纸片人诱惑以及辉月的开挂级盛世美颜都没有弯掉的笔直性取向。   “人的一生总要走几次弯路,而且就相貌而言,明显吃亏的是夜明君。”   听着这人搞个基就像是出门买了个橘子的平淡语气,辉月瞬间瞪圆了眼睛,活……活的断袖!原来这些传说中的存在就在他的身边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纯洁的精灵王被这坦然态度震慑到说不出话,倒是刚巧路过的苏格听见此话时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纪陌,“晨星祭司,你这些年照过镜子吗?”   “大祭司说笑了,我有必要用镜子?”   瞎子照镜子这种事说出来都觉搞笑,只是观苏格神色纪陌又有些忐忑,他从不在人前摘下无厌,这三年也就只有定期保养无厌的苏格见过他的全貌。总觉这语气有些不对,他这便犹豫着问:“我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然而,大祭司只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挺好的,像是神该有的样子。”   此话一出纪陌便陷在了神的样子该是个什么模样的忧虑中,在他的记忆里,不论古今中外,神像的脸可都是很抽象的……   不过很快他就凭借顽强的意志缓了过来,反正长得好看他也不可能和自己结婚,长得丑他自己也看不见,被辣眼睛的又不是他。这样一想纪陌瞬间一身轻松,总算是想起正事,掏出一张卷轴便递给了辉月,“大祭司让水无痕签下了限时契约,在我们回来之前他会藏在暗处保护你。”   纪陌利用天人从不手软,水大杀手既然送上门来那更是要用个彻底,正好弥补一下辉月太容易相信他人的缺陷。对此,丝毫不觉自己好骗的辉月有些不满,“我还需要一个杀手保护?”   “那就当成他在暗中偷窥你。”   纪陌历来擅长变通,顺着这句话去想了想一个男人蹲在墙角房梁各种角落对自己暗中窥视的场景,辉月立刻就是一抖,“你这么一说突然感觉好变态啊!他会不会偷看我沐浴!”   你一个小白文的后宫男主为什么要担心另一个撩妹流男主偷看自己洗澡?过去读者就在吐槽《重生精灵王》里的流水线式送装备的女主们只有证明男主不是基佬这一个作用,现在是连唯一作用都要无视了吗?   被他问得嘴角抽了抽,为了路上能安心些,纪陌最终还是镇定地安慰,“别怕,大祭司说了,水无痕虽然在物理上几乎不存在弱点,但是灵魂力量并不强,尤其无法抵抗美色的诱惑。而你,最擅长的就是以脸服人。”   他的神色十分正经,但辉月仍然表示很怀疑,“你确定这是大祭司说的?”   “好吧,为了让你能听懂,我做了一些加工。”   默默思考了一番这言语里的加工,辉月瞬间将所有的离情别绪和对未来的担忧一齐打包扔掉,只真诚地回了一句,“你还是赶紧滚吧,别回来了!”   苏格出行自然不会用马车这样耽误时间的工具,似乎是考虑到随行人员太多,他直接就把自己的本命神器救世方舟给掏了出来。   登上这堪比一座城市大小的神话船只,伴随方舟扬帆起航,纪陌回头望了一眼地面上的渐渐变小的神殿,似乎真是住得久了,居然还会有一丝留恋。   比起他,苏格这个神殿创始人反倒淡定得很,端着自己从不离身的小茶壶,掏了棋盘便和夜明君坐在甲板上对弈,浑身都散发着重获自由的欣喜。   这两尊大神自白塔一会后便发现彼此性情相投,夜明君在纪陌拒绝被骚扰时便去寻苏格下棋喝茶,不过他似乎对养鸽子没什么兴趣,直到现在也没有更换攻略对象的意思,倒是让渴望绿色气息的纪陌暗叹可惜。   然而,纪陌仍在思考着让仙人转移目标的可能性,那方苏格执棋的手却是突然顿了顿,偏头瞧了瞧他,对夜明君有些好奇地问:“被神拥抱是什么感觉?”   此话一出,纪陌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他只是在搞基的边缘试了一脚而已,为什么整个神殿都知道了!   昨日夜明君便注意到了化身白鸽在屋顶注视着二人的苏格,也正是看见了这鸽子,夜明君想起纪陌比起他似乎更信任大祭司,这才有了希望对方主动拥抱自己的要求。如今回忆起来心情也是极好,只道:“挺好的,我不介意每天来一次。”   我介意!最好别再有下次!   纪陌虽不在意旁人眼光,被苏格这么一看还是有种断袖情被老父亲发现的诡异感觉,也不知这两人还会讨论多久,索性便找了个理由想要逃开,“大祭司,我去查看神侍的准备工作。”   “我和你一起!”   见他已转身,夜明君果断放下了棋子这便要追上去,见他起身,苏格抬眼,“夜明君,若是中途离席,这局棋你可就输了。”   他这一说夜明君方才想起二人下棋前做的赌注,只是看了看孤身走下甲板的白色身影,到底是随性一笑,“那就算我输吧。”   仙人几步便到了纪陌身边,彼此视线相接的瞬间,晨星祭司身边的冷漠气息便被驱散。就像是原本位于云端平静看着人世悲欢沉浮的神忽地被拉入了凡尘,神像外表冰冷的金漆一点点风化,他就这样有了人的无奈和一丝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欢喜,对着身侧的夜明君轻轻回以矜持的笑意。   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苏格有些艳羡地以指尖推动棋盘上皎洁的白子,看着棋子悄然落地,方才低声叹道:“原来,神也会这样笑。”   他观察了纪陌三年,一直以为神生来便是这般对一切毫不在意,所以才能冷漠地创造出人却又让他们在自己掌控下厮杀争夺,无情地欣赏着这世间的所有悲欢离合。   虽然得知曾经追寻的光明都是虚构的幻象,他依然按照神的安排走上了救世之路,因为他相信权势欲望可以虚假,但人向往光明的心始终真实。   只是,偶尔也会希望,他的神在创造他时,并不只是冷漠地当作多了一个玩物,最好也能带着这样的笑容,然后充满期待地给他起了苏格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我认为作者应该给我一个老婆。   纪陌:我认为作者应该拥有日更一万的手速。   夜明君:我认为作者应该考个驾照别整天给我看尾气。   作者(冷漠):老婆会有的,驾照是考不到的,周一入V届时会有万更掉落。   纪陌(怀疑):你那手速写得完吗?   作者(瞬间哭泣):儿啊,我需要你的手速!   过年期间的更新时间大概会在下午或者晚上。 第20章   纪陌原只是随意寻个借口离开船头, 谁知这一逛倒是意外的有了新发现,他方才竟在神侍中看见了青叶。   此行事关神洲未来, 纪陌虽不知苏格到底想用何种手段说服叶君侯, 却能猜到一旦合并成功世界格局便会因此改变,到时天下定会产生一番新的动荡。   如此大事随行人员自是经过百般挑选, 青叶不论修为资历都远远不够, 纪陌也确定自己不曾在名单上见过他, 那么, 就只有苏格亲自带他上船这一个可能。   他这一停夜明君也发现了人群中的熟人,一时也想不起对方名字, 只道:“你救下的小家伙精神好像不怎么好,不去看看吗?”   “他很崇拜旭日祭司, 如今得知常辉背叛, 心里不好受吧。”   岂止是心情不好, 往日青叶总是极具活力, 即便在临光城刚被救下时也是立刻就精神十足地组织人员进行善后, 可如今远远一望他的神色却是灰败得很。   想起过去提起旭日祭司时少年眼中满满的信赖和敬仰, 纪陌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他还未查清青叶到底是何身份,不过常辉离去前不惜重金除去他,苏格也瞒着自己将他带上了方舟,想必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论身份如何, 一旦卷进天下纷争, 这个少年大概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单纯模样了吧。   心中虽是如此叹息纪陌却没有进入船舱, 只是悄然看着层层流云被方舟划破,破碎的云如烟雾般在后方飘散,轻轻铺成悠长的纯白轨迹。   《至圣先师》中的神其实是一个偶然穿越到那个世界的飞行员。他在西域的荒漠流浪了许久,再次起飞时却被路过的修士击落,偏巧坠毁产生的爆炸从战争中救了苏格所在的国家,于是便被国民视为天降之神。   苏格十六岁那年于荒漠遇险,偶然拾到了飞行员留下的日记,按照上面记载的方法成功得救,从此便对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放弃了继承王位,孤身一人前往世界各国寻找神的足迹。   这便是属于苏格的过去,当初读者喜欢的是古人对现代文明崇拜不已视作神迹的爽感。可若是代入苏格的角度,纪陌不确定他得知真相时思想发生了何种转变,更不知道当他把这份从十六岁开始持续了百年的崇拜放在了作者身上,那又将变成何等可怕的执念。   苏格作者的笔名是唐宋元明清,也是一个写了三年书的前辈了,纪陌对他的印象就是高产却不火以及《至圣先师》突然完结时的简短公告——年纪大了不做梦了,难得考上个好单位,以后该安心工作。再见,我的大祭司。   从那之后,网络上便再没出现过唐宋元明清的身影,直到某一天,纪陌加上的写手群开始惯例清人,那个曾经活跃过的ID也被当作尸体号踢了出去,一些还记得他的老人才把这当做深夜话题讨论了一波。   “咱们这行吧,能一辈子靠写书吃饭的才叫写手,饭钱都不够的就只是扑街而已。时代变得这么快,谁敢保证自己能火几年,谁又知道什么时候江郎才尽,如果火不了,也就是个连五险一金都没有的廉价打字工……五代兄回归现充也好,他好歹是名校毕业,在那个单位混几年,以后娶媳妇和养老金都不成问题了。”   当同为老作者的深黑写出这样一段话,大家都沉默了起来,最后他自己也觉谈现实没意思,便用一贯语气回复,“不水群了,码字码字,我家叶魔头今天可得杀几个皇帝压压惊。”   “老黑你悠着点吧,才写到一半就死几百万人了,古代哪来这么多人口让你杀?”   “我杀几万敌国军民保主角兄弟,读者最后只会叫杀得好,你信不信?”   “信,谁不知道你家主角一个比一个报社,但偏偏就能火。”   “大众缺什么,写什么就能火。五代兄要是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至于走人了。不过他那性子,八成宁可去上班也不这么写,他把主角当儿子在养呢……”   那之后群里聊了很多,当时纪陌才刚刚签约,不怎么敢插话,只是暗暗记住了教训,更加努力地去研究市场和大热文,他告诉自己妥协不等于认输,一定要成为写自己的故事也可以吃饱饭的人。   只可惜,梦想才刚刚踏上了第一步,便已被迫终结。   久违地回忆起了过去之事,晨星祭司望了望不论哪个世界都盘旋于天际仿佛永远也触摸不到的流云,终是在微寒的北风中回到了现实,只偏头对身后的仙人淡淡道:“仙君,能否放下我的头发看看外界风景,你不是喜欢新奇事物么?”   这个熊仙人,趁他沉思就一直偷偷捣鼓他的头发,真以为他想入神了不知道吗?做这种事很好玩吗?原谅他不懂给宠物梳毛的乐趣。   就算被纪陌发现夜明君依然丝毫不慌,只指着自己为他扎好的马尾笑道:“云层我在九重天就已经看腻了,我帮你把头发扎了起来,看上去是不是精神了很多?”   这就是你进军宠物美容业的理由?作为一个仙人你就不能研究些对世界有意义的技能?   自从发现摸头发不算在肌肤之亲的行列后,夜明君没事就爱折腾他的头发,纪陌心知自己越急他还越得劲也就懒得制止,只无奈道:“既然如此无聊为何不回去同大祭司下棋?”   “系统罚我每日为你画眉持续半月,但我想你八成不愿摘下面具,便叫它换成了梳头。”   扬了扬手上梳子,夜明君坦然道出了实情,他千年来学过的东西不少,可这梳头真的是不怎么会,好在系统也没要求他梳出多少花样来,不然无所不能的羲皇启明珠就真要被难倒了。   给男人画眉是什么鬼?这惩罚的对象根本就是他吧!   才听见这话纪陌便觉心里一凉,只问:“我能原谅你吗?”   “仙君已经进入强制惩罚阶段,无法中断。”   “那我可以允许他做肢体接触吗?”   系统的拒绝中仿佛饱含被某人折腾的怨念,此路不通,纪陌试图避免再次因为夜明君的一时兴起进入惩罚模式,然而得到的回答仍是令人绝望,“和攻略对象好感度不足以进入下一阶段,请保持相敬如宾。”   牵个手抱一下而已居然还必须次次打招呼,你是时刻在抓学生早恋的宿管大妈吗?   咬牙看着这顽强坚守岗位的画卷,纪陌突然就领悟到了夜明君想要扔掉它的心情。   深黑是个很喜欢在群里聊天的作者,想起这人昔日谈及的叶君侯黑暗设定,纪陌越发不敢松懈,暗道为了在魔洲时的安全必须尽可能协助夜明君完成任务。好在此次惩罚并没有暂停任务进程,倒不算特别糟糕。   只是,他们目前好感度仍卡在八十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纪陌想了想,便自发选了个话题对夜明君道:“我记得仙君很好奇我面具下的容貌……”   其实纪陌也是真的讶异夜明君居然会叫系统更换惩罚,毕竟,如果是为了解开封印,他即便不愿,也一定会勉强自己配合。   “因为你不想摘下它,而且,研究梳头方法也可以打发时间。”   微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夜明君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以前可以随意地让纪陌配合自己满足好奇心,现在却忽地不想了,是因为比起继续被好奇心困扰,纪陌好感度下降的后果要更为严重吗?   这是仙人第一次和人相处这么久,他对人尚有许多不理解之处,不懂就问是夜明君从漫长生命学到的经验,此时也是想了片刻,这便问出了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有无尽的时间,要去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对人而言百年已经很长了,我连自己十年后的样子都无法想象。”   这样的烦恼从不存在于人类短暂的生命中,纪陌无法想象长生不老到底是怎样的生活,他只知道,有思维的生命最向往的就是自己没有的东西,正如人对长生的渴望以及夜明君对感情的好奇。   夜明君已在世上辗转五千年,除了如雪的长发岁月并没有在他外表留下其它痕迹,今后应当也是如此。看着这样的仙人,纪陌忽然就有了一个疑问,“仙君会因为我注定比你先离开人世而有些伤感吗?”   如他所料,听见此话夜明君的第一反应便是疑惑,似乎完全没去考虑过这一点。无声地笑了笑,纪陌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叹道:“当你产生这样想法的时候,或许就在接近自己想要寻找的爱情了,虽然我并不认为这是好事。”   爱上一个寿命比自己短的人不是好事,如果那个人还不相信爱情,那更是最糟糕的选择。   纪陌的脸仍隐藏在面具之下,夜明君唯有通过语气判断他的心情,然而如今这样的语气对他而言太过复杂,似乎有些许欣慰,更多的却是淡淡自嘲和一丝微不可闻的感伤。   他不明白人为何可以同时把这么多情感杂糅在一起,唯有以实话回应:“曾有仙人告诉我,不要去明白伤心是怎样的情绪,不然我很可能会变成山河社稷图这样。”   他说话时手中正拿着安静的画卷,悄悄对比了一番二者明显的不同,纪陌多少有些明白此言的含义,只劝道:“他说的很对,就算仙君什么都不怕,偶尔也听话一回如何?”   其实纪陌也没指望对方会听从劝告,毕竟这一位如果会乖乖听话,那也就不是夜明君了。只是,没想到一直很开朗的夜明君在听见此话时却沉默了下来,良久方才轻声叹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它和我同是羲皇制造的神器,原本一直由娲皇后人珍藏,千年前忽地就被送到了我的洞府,听说是寻不到存在的意义选择了自毁。现在的山河社稷图只是一件普通法宝而已,它的器灵已经从世间消失,就算被扔掉,也不会再跳出来教训我了。”   虽然植入系统之后山河社稷图又能再次发出声音,到底不再是过去那样有灵智的存在,夜明君的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画卷,声音多了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落寞,“其实也不止是它,自从三皇归隐我再没见过其它上古神器,听说很多都已毁坏。如果我当初没有任性地要求成为仙人,或许也是这样的结局吧。”   夜明君无父无母,创造他的羲皇早已神隐,曾与他共同作战的上古神器或毁坏或沉眠于各处仙境,即便仙人们一直努力修补也渐渐失了消息。   夜明君还记得自己初化形时总是不安分,身后时常跟着一大批仙人生怕他把自己给玩丢了,那时候他觉得这样很有趣,所以一有机会便要四处游历,然后含笑等着仙人们追到面前,被他们神色无奈地请回天庭。   可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千年过去,昔日的仙人或消散于天劫,或隐居世外,仅存的几个熟悉面孔也成了位居天宫的老君仙翁,再不会如过去那般追着他跑。   当新来的小仙诚惶诚恐地跟在自己身后时,夜明君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成了世上少有的上古神器,和他同时代的人和物都已在历史长河中慢慢消失,唯有他偶然留到了现在,作为那段过去存在过的证明,被仙人们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我一直在学新时代的术法,还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别把我放在阵法里锁起来好不好?”   那时,面对他的问话,新任仙帝只是缓缓劝道:“君上,如今你已是羲皇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为了那些你曾和主人共同经历过的历史,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看着神色沉重的仙帝,夜明君忽地便觉那些过去喜欢的活动也没了趣味,不久便寻了仙山建造洞府,开始如仙人们期望的那般不再乱跑,只钻研着世间各种自己不懂的事物用以打发时间。   世界变幻得很快,每到一个新时代他便去学习人间最新的风俗,这样当世界遇到危机需要神器再次指引世人寻求天道的时候,他便能最快地融入人群。只可惜,人间已不需要仙人,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寻找上古神器,漫长的岁月过去,那一天仍是没有到来。   后来新飞升的仙人见他神色一日比一日低落,生怕羲皇启明珠也如山河社稷图一般走上自毁之路,便从凡间带来了很多新奇物件供他把玩。现在的凡人远比过去擅长表达自己,想的东西也和仙人大不相同,他发现和凡人交流很有趣,便试着向他们寻求答案。   “说得还挺逼真,看得我都快哭了。寂寞令人发疯,赶紧从中二病毕业找个老婆吧,大兄弟。”   最后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于是他便起了研究人类情爱的心思。   将这一切缓缓道出,夜明君似乎丝毫没发现自己所述说的是何等寂寞的往事,只是一如既往地对纪陌笑道:“有人跟我这么说,所以我想试试人类的感情,看它能否比仙人的寿命更漫长。”   夜明君的表情仍和过去一样没有波澜,似乎并没有因过往有任何感情波动,他说起这些事也只是因为以前只要一提起自己过去纪陌便会瞬间精神起来,所以认为这会是一个好话题。   然而这一次纪陌沉默了很久,良久方才道出一句,“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仙人的神情是真的讶异,纪陌却只是默默看了一眼他手中从不离身的山河社稷图。这是他第一次认识真正的夜明君,那是经历过五千年岁月自历史长河缓缓走来的羲皇启明珠,带着人们早已遗忘的辉煌上古文明和山河变幻留下的风霜,用这双始终明亮温暖的眼眸注视着三千红尘。   “因为让你伤心了。”   虽然你自己并不知道,这样不疼却令人难耐的情绪便是感伤。   他其实能够理解仙人们的小心,换做自己,莫说这是历经千年的上古神器,就算只是几百年前的一只古董瓷杯,叫他拿来使用也是要胆战心惊一番,生怕不经意间就磕着碰着。能够随意对待只是因为不知道对方的价值,一旦明白这是不会再有第二件的宝物,便是连触碰都怕伤着了他。   只是,这样的保护,对宝物本身而言是一件非常寂寞的事。   在夜明君的记忆里,伤心是一种令山河社稷图选择了自毁的情感,所以一定是碎裂般的疼,如今听纪陌说起才发现好像自己的认知有些错误。垂眸想了想,忽地便道:“可是在我身边你经常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所以,你每日都在为我伤情?”   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麻烦了吗!还有,别用这样暧昧的方式说话,我没有!   内心拒绝承认这些时日偶尔会有的感伤,纪陌反驳的话语已到了嘴边,想起方才虽然神色平静却被落寞气息包围着的夜明君,到底没能说出口。   然而,在夜明君思维里沉默便是承认,这便认真地提议,“你说过的,人很看重等价交换,我把自己赔给你?”   这样都能抓住机会推销自己,你不去卖保险真是可惜了!   被仙人的诡异逻辑打败,纪陌刚想如往常那般拒绝,一抬头却发现和他说话时仙人的神色其实一直都很认真,或者说,那些看似玩笑的话语,对夜明君而言或许并不是玩笑。   “夜明君……”   你是不是……很想再次成为某人所珍视的掌中明珠?   话语最终还是在犹豫中及时打住,纪陌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纹路,这是属于凡人的手,没有任何异能和法力,即便得了上古神器,他也不可能发挥出宝物真正的威能。而且,夜明君真正想要的情感,他也给不了。现在的他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永恒不变的爱。   没有趁虚而入已经是他对仙人仅有的善意,此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只随意道:“不说这个了,刚才大祭司为何要叫住你?”   夜明君对感情尚不敏感,并没有察觉他神色的微妙变化,听见这一问便也忘了先前说的内容,这便回道:“你说那局棋?我们打赌,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难怪仙人们叫你乖乖待在洞府,我看得这么紧你都能把自己给输了啊!   完全没有限制的一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幸好赌注对象是苏格,若换了旁人这个上古神器就要这么傻乎乎地自己走进别人口袋了。更可怕的是,如果他不是一时兴起问了一句,只怕事情发生了还不知道!   他是不是该认真考虑把这颗珠子先收好?好歹也是他们那个世界的至宝,如果在异世界被人给拐了去也太丢老祖宗的脸了。   从小学毕业后久违地再次感受到了自己正担负着人类荣誉,纪陌神色沉重地做出了宛如班主任的发言,“仙君,赌博是很危险的行为。”   没想到是,过去不论说什么都忍不住要皮一皮的夜明君这次居然乖乖点头了,“好,下次不赌了。”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   对突然乖巧起来的仙人纪陌是真心不习惯,试图以对方的思维去解析,最终也只得出了或许是跟着电视剧套路在学的结论,立刻便正色道:“人类作品里的相处模式都经过了艺术夸张,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并不会这么做,仙君不必跟着学。”   “我没想那么多啊。”   无辜地对他眨眨眼,夜明君可不知何为隐晦,轻轻一笑便道出了真实心意,“听你的话,是因为想被你喜欢,只是这样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方才愁云惨淡的模样做对比,他这展颜一笑竟远比过去更为明朗,就连已渐渐看惯了仙人容貌的纪陌也是忍不住呆了呆。待到不见他回应的夜明君好奇地凑上前来观察,长长睫毛几乎就在无厌上方划过,他才回过了神,立刻就是后退了一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得了,这个熊仙人已经学会用装乖这个手段对付他了,真是何等可怕的学习能力!夜明君,无意识撩人是犯规的,你知不知道!   “攻略对象好感度上升至一百,恭喜仙君完成任务,封印解开百分之五。”   然而,再多的掩饰也瞒不过直视人心的系统,伴随提示音落下,夜明君眼眸中满是得意,“你果然对喜欢这个词毫无抵抗力吧。”   以纪陌对夜明君的了解,这人一旦起了兴致定能每天对自己说一次,为了避免这种考验自己内心承受能力的事再次发生,立刻便用威胁的语气警告道:“仙君,你真的知道对人而言喜欢意味着什么吗?”   只是,这些日子不止是他摸清了夜明君脾性,一直在研究他举止的仙人也是有了不少成果,比如,当纪陌警惕起来的时候,靠近他用温柔的语气说话便能让小家伙也软下来。   嘴角保持着柔柔的笑意,夜明君欺身上前,看着纪陌退无可退的样子,眼眸盛着满满的单纯无辜,只用困惑的语气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知道啊,人会对喜欢的对象做些什么,你教教我?”   这家伙只是在逗他玩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动作有什么含义,就是喜欢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冷静,只当他是颗大号的夜明珠……玛德,世上哪有在人耳边低语还往耳垂上吹气的夜明珠!   努力别过脸不去看他,纪陌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系统,这里有个上古神器在一脸无辜地耍流氓,你还管不管了! 第21章   关于魔洲, 世界有一个共同认识——想知道你是不是到了魔洲?不用地标不用问路,只要看一眼路上行人, 一切便已有分晓。   神洲和魔洲虽是斐国一分为二的产物, 经过了三十年发展,彼此的风气却大不一样。这一点, 从第一根箭被方舟的防御阵法挡下时, 众人便有了清晰认识。   没错, 即便他们是外来使团, 乘坐的还是苏格操纵的救世方舟,自进入魔洲领土开始仍是不断有人自发做出攻击, 至于理由,大概就是方舟挡住了他们的光线, 或者他们就是见不得有东西在自己头上飞。没错, “生死看淡, 不服就干, 能靠动手解决的问题绝不动口。”这就是魔洲从上至下形成的风气。   叶君侯信奉强者为尊, 自建立魔洲以来便废去了一切礼法规矩, 只要够强便能受其重用,甚至允许平民百姓挑战自己。“不服?打赢我,魔洲就归你了。”他在暗京比武场留下的这一句话,至今仍被魔洲百姓四处传诵。   以无厌放大的视野扫过下方对巨大方舟毫无惧意甚至掏出弓箭跃跃欲试的魔洲百姓,再想想没了祭司指引便不敢迎战的神洲人民, 纪陌委实有些不敢相信这两方在三十年前竟是出自一个国家。   不过, 也可能是因为魔洲没有武力的普通百姓早已成为了奴隶吧。   又望了一眼街道上衣衫褴褛做着各类重活的奴隶们, 纪陌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不认为现在的神洲人能在叶君侯统治下平安生活,也不知苏格是准备如何令双方合并。   就在纪陌思考着如何应对魔洲时,负责放哨的青叶突地就发来了警报,“晨星祭司,前方有妖兽出现。”   魔洲境内有妖兽并不奇怪,然而此时出现在天边的巨大鸟类分明是冲着他们而来。此鸟通体蓝羽,身长千里,虽是鸟类背上和两腹却生有透明鱼鳍,只轻轻扇动翅膀便卷起千层云海,眨眼间便已飞至方舟之前,此等体型速度,正是十大妖兽之一的碧海鲲鹏。   不过,比起妖兽,纪陌更为警惕的却是立于碧海鲲鹏之上的中年男子。来人一身书生打扮,发髻被规矩地束好,月白色衣衫衬得其越发成熟稳重,正是常辉在外行走时最喜欢的装束。   自叛变已过了不少时日,常辉终于再次出现,这一次没去理会纪陌,只俯视着仍稳坐船头的苏格,嘴角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大祭司,别来无恙。”   以苏格的修为自是早已发现他的到来,瞥了一眼那巨大的鲲鹏便又悠闲地品着自己新沏的茶,只平淡道:“原来你去的是混沌妖洲。”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纪陌更是瞬间面色雪白,下意识便抓住了身侧的夜明君。妖洲和神洲历来井水不犯河水,常辉叛变前又刚好发生了魔洲入侵事件,因此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去了魔洲,就连苏格也是见到碧海鲲鹏才确定了这个猜测。   妖洲位于北方雪原,只有妖兽和非人种族居住,历来也从不和人类打交道,谁也不明白常辉是如何联系上那位神秘莫测的妖王,又是如何说动妖洲出手参与世界纷争。   唯有纪陌知道,这并不是意外,他早就奇怪常辉是如何得知天人存在的真相,原来是他……   他这一瞬间灰败起来的脸色除了夜明君没有任何人注意,常辉也只是嘲讽地对苏格笑道:“大祭司,我辅佐了你三十年,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想法。只可惜,魔洲我势在必得。”   是的,他们合作了三十年,常辉一直很擅长利用苏格,也以百姓的信仰将他牢牢绑在了自己阵营,猜出苏格打算,对他而言并不算难。苏格自己似乎早已猜到了这一点,此时也不意外,只淡淡道:“妖王用什么打动了你?”   然而下一秒他淡然的神色便无法再维持下去,因为常辉说的是,“你最在意的东西——神。”   神是苏格唯一的执念,从救下纪陌开始,他便再未对任何人提及有关神的消息,唯有最早遇上他的常辉知道一些。而现在,看着那瞬间落地碎裂的茶杯,常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妖王叫我带给你一句话,只要你愿意臣服,他会将召唤神的术法双手奉上。”   常辉不愧是一手建造了神殿的旭日祭司,一旦出现便是致命一击。苏格无欲无求,不论权势诱惑还是武力威胁都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只有神是他唯一的弱点。他知道常辉的性情,若不是有了确凿证据,此人不会如此轻易听从旁人命令。   果然,他的神也是存在的,就和纪陌一样,可以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到达这个世界的神没有任何力量,所有神都会信任他,因为他的信仰最为坚定,直到现在也不曾动摇。到了那时,他的神只能依靠着他活下去,永远无法再离开。   只要一句话,便能得到召唤神的方法,达成这些年的夙愿……   苏格没有说话,他垂眸看着茶水自碎裂的瓷片肆意流淌而去,甲板上的白鸽随着沉默不安地拍动着翅膀,羽毛摩擦的沙沙声令空气也随之紧张了起来。最后,他看向了紧紧抓住夜明君的纪陌,历来浅淡的目光扫过对方面上的无厌,只问了一句话,“他会喜欢这个世界吗?”   这个他没有明确指谁,可纪陌一听便明白了苏格的意思。过往的回忆如潮水一般令他窒息,本以为已经忘却的疼痛再度被忆起,喜欢?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世界……   他告诉自己现在绝不可以被恐惧压垮,如果苏格加入妖洲一切就全都完了。深吸一口气,纪陌努力保持镇定,坚定地回答:“我想,不会。”   其实在看见无厌的那一瞬间,苏格心里便有了答案,如今听见纪陌回答却仍是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消沉了一秒,再抬起头时他便又是那个信仰坚定,永远行走于阳光之中的大祭司,只轻声回道:“神说,光明永不屈服。”   “你不答应?”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常辉面上的平静神色被讶异取代,仿佛从不曾认识过这个人。   “我想见神,可如果我的信仰会令他被黑暗掌控,那我宁可继续进行永无止境的寻找。”   这一次苏格的回应没有半分犹豫,他就坐在方舟之上,身侧既无华贵装饰,又无信徒随行,一如那属于他的故事匆匆而来的结局,独自一人驾着神话船只,漫游在无垠天空等待着神明降临的那一天。   即便,除了他,没有一个人相信神会来。   “愚蠢的狂信徒!”   常辉到底不曾真正了解过苏格,也不知道他寻神路上做过多少疯狂之事,此时面对这有些陌生的大祭司,只能面带薄怒地如此评价。   大祭司是狂信徒,这话似乎没什么毛病。   偏过头和落在自己面前的白鸽对视,苏格笑了笑,他从神的书籍中得知鸽子是象征爱与和平的生物,从那之后便一直养着它们,因为不论爱还是和平他都很喜欢。如果这也是神赋予他的性情,他并不认为是什么坏事。   “我不爱和人动手,你走吧。”   作为神洲主宰的苏格拥有足够的实力威胁任何人,眼看自己的劝降计划失败,常辉暗中咬了咬牙,没再和他纠缠,只冷冷道:“好,但愿你不会后悔!”   常辉做事很果决,既然失败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看着碧海鲲鹏落在暗京之外,纪陌知道这一次魔洲之行注定困难重重。   危机暂时离去,他苦苦压抑的记忆缓缓上涌,虽是用力握紧自己的手,内心却已是一片冰凉。   是那个人,三年了,他终于是要动手了。   那人要的是集结天人,将所有创造他们之人悉数毁灭,只要再有一个作者被召唤来,他昔日做的掩饰便会被拆穿。当那人得知神并不是因为穿越时空偶然失去力量,而是本来就没有修为,事情必定会演变成最糟糕的模样……   他的意志力如果能再强一些就好了,当初只是被废去了筋脉,为什么就疼得把真相招出来了呢?真应该忍住的,以他的体质,只要再受些刑也就活不下去了。   如果那样,或许还是最好的结局。   “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仙人的声音仿佛黑暗中的一丝亮光打破了纪陌几乎侵蚀了脑海的回忆,有些茫然地抬头,他用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夜明君……”   夜明君从未见过这样的纪陌,仿佛完全被绝望覆盖了一般,半分寻不到往日的活力,在被呼唤的瞬间便握住了他的手,“别怕,我在。”   是啊,还没到绝境,他们的世界还有仙人存在,就算天人发动袭击也未必敌得过真正的仙人。可是,如果只是失踪几个普通人,仙人们是不会理会的吧……   默默看着夜明君,纪陌的理智渐渐苏醒,他也不是当初被抓住一次就不知如何逃跑的少年了,当回忆带来的惶恐不安被驱散,他清楚知道唯有冷静才能解决问题。   “身上有些疼,可我必须动起来才行,用什么方法都好,请让我冷静下来。”   从他身上夜明君探查不到任何伤势,可说出此话时纪陌的神情是发自内心的疲惫,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伤,只能一把将人抱起,担忧道:“我送你回房休息。”   也不用公主抱吧,他只是需要一些刺激忘掉过去带来的压抑感而已,又不是真废到走不动路了。   听着神侍们看见这场景集体发出的吸气声,纪陌倒是真的冷静下来了,他几乎可以想象一个断袖的标签已经被戳在了自己脑门上。无奈地看看过度紧张的仙人,只轻声叹道:“这样会被系统惩罚的。”   听这语气似乎已经不疼了?抱一下还可以止疼的吗?   夜明君有些疑惑地低头,今天的纪陌意外地没有对他做出防备反应,然而当他看见这样听话的小家伙,内心却并不高兴。他的心情很久没有这样差了,眉头一皱便道:“是不是那只小鸟吓着你了?我去烤了它。”   去吧,我不介意你顺便把常辉也给做掉,代表神洲人民感激你。   内心如此恶劣地想着,纪陌抬眼看着仙人的俊美面孔,玩笑之语到底没有出口,只轻轻道了一声,“夜明君,谢谢。”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仙人的存在,至少不用活在害了自己亲人所处世界的悔恨之中。   也谢谢你,这个时候刚好就在我的身边。   如果只有一个人,我一定没办法这么快就重新站起来。 第22章   神洲和妖洲同时来人叶君侯不可能没发现, 在方舟落在暗京城郊时便已派人送来了晚宴请帖,只是对使节驿馆和接待仪仗都没有半分交代, 摆明了一副衣食住行你们自己解决的态度, 可谓是相当随便。   对这样的待遇纪陌丝毫不觉意外,毕竟叶君侯的设定就是万事只图一个字“爽”, 不讲道理这个标签从小说第一章 开始就明晃晃地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能在当晚管一顿饭对这一位而言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在房间睡了许久, 纪陌终于是完全冷静了下来, 出了房门便已是往日的淡然态度,稍稍处理一番人员安排, 便有神侍上前问道:“晨星祭司,是否要带上擅长外交的神侍。”   “不必, 用不上。”   心知这种大佬们的战场根本没有凡人插嘴的余地, 纪陌自己也不打算在晚宴上多说话, 只叫苏格和叶君侯周旋就是。不过, 看了一眼明显不会乖乖待在房间里等着的夜明君, 他还是无奈地嘱咐, “仙君,当你遇上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时,保持微笑就可,我会替你回答。”   夜明君其实对宴会的兴趣不大,只是想着纪陌之前脸色发白的样子到底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 如今自然是要跟着。在他记忆里, 连仙人的蟠桃宴都很无聊, 此时便试探着问:“如果我无聊了可以摸摸你吗?”   别给我做出这种好像要当众搞什么PLAY的发言!都已经被罚梳头和洗衣服了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克制自己不去想本子展开,考虑到仙人兴致来了根本不可能乖乖坐好的性情,为了不让系统那画风清奇的惩罚再度累积,纪陌最终还是咬牙蹦出了两个字,“可以。”   叶君侯很看重享受,魔宫修得也是极尽奢华,一路上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就连宫人房门前悬挂的灯笼都是各色琉璃制成,流光溢彩,很是炫目。   魔主好美色爱美酒,每打下一片领土便要纳当地最美的女子入宫,如今是货真价实的后宫三千。让纪陌意外的是,他虽纳了众多妃嫔却只有叶破一个儿子,且从出生开始就百般宠爱,似乎完全没有再生一个的意思,因此即便新入美人再多,魔后的中宫之位也不曾动摇。   《夜色传说》还未完结,自然没有主角当爹的剧情,如今的叶君侯已经很难再按设定去估量他的行为模式,纪陌也不知他对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终是要亲眼见一见才能做定夺。   跟随引路的宫人进入设宴的金殿,纪陌给自己定的人设一直是擅长预言的神秘天人,此时也是淡然地随着苏格入席,只用无厌的侦查功能暗暗扫了一圈席间人群,果然常辉也在宴请之列,且席位就在他们对面,一看便知是故意安排。   除开他们,余下的便是归顺了魔洲的天人和部分官员,偏殿以薄薄纱帘作为装饰,其后便是魔洲于征战中掠夺来的貌美女子,若有需要招招手便会上前服侍,宾客看上眼了带回家中亦无不可。   这在魔洲已是约定俗成之事,因此大臣们历来都爱参加魔主的宴会,纪陌早知如此,也就没带上随行人员,免得他们习惯了清修的神侍被毁三观。   不过,瞥了一眼当着儿子面抱着个美人调情的叶君侯,他还是忍不住暗暗在心中吐槽,所以,深黑你写这种主角真的不会被自己老婆打死吗?难怪每次更新时间都在深夜,根本不敢被老婆看见自己在写什么吧。   作为魔洲之主,叶君侯自然是位于最上方的主座,虽是坐拥天下,他自己倒仍保持着最习惯的打扮,只是一袭简单黑衣,披散着长发也不着冠,歪掉的衣襟隐隐可见其健硕的胸肌,就这样斜躺在王座之上,半眯着眼让美人为自己捶腿。倒是位于他身侧的叶破一直正襟危坐,紧张得仿佛被亲爹检查作业中的小学生,丝毫没有在别处时的狂态。   见他如此叶君侯低声笑了笑,随手扔了那价值千金的夜光杯,空出的手只拍了拍儿子肩膀,“等你满十八了再喝酒,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发现自己这一身酒气好像没啥说服力,又邪笑着补了一句,“不过你老子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可以泡酒缸里。”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纪陌没有动桌上酒杯,只在心中暗道,看来叶君侯是真的宠这个唯一的儿子。   为了方便美人服侍,宴会安排的都是单席,但是夜明君瞧了眼那些抱在一起的男女,心道他养的小家伙自己都还没抱上怎么可以被别人抢了先,这便理直气壮地自己搬了椅子坐在纪陌身边。好在魔宫的桌子够宽,两人份的菜也放得下,只是全殿就他们两个男人坐在一处,难免引人侧目。   察觉到众人时不时就飘来的视线,纪陌多少也猜出了几分他的想法,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夜明君,正常人看见宠物配对的反应都是欢喜地拍照发微博,你这个举动很危险啊。   然而,对席间客套话完全没兴趣的夜明君果真是无聊了起来,在观摩了半晌周围人确定大家举止都很亲密之后,便也好奇地握住了纪陌的手,只问:“我也可以这样抱你吗?”   喔嚯!   从瞬间集中过来的视线就能感受到众人此时心中的声音,纪陌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并冷漠地表示拒绝,“仙君,正常人并不会在公众场合行为不检,请不要跟他们学。”   好在他也没有时间继续学坏,此时叶君侯终于是把视线放在了自己的宾客身上,瞥了一眼闭目养神仿佛已经睡着了的苏格,这便挑眉道:“老神棍,我魔宫的厨子让你看不上眼吗?怎么上的菜一点没动?”   此话一出,纪陌只默默看着桌上的爆炒鸽子蛋,红油焖乳鸽、脆皮炸全鸽、大枣鸽子汤……这满满一桌的全鸽宴用事实证明了叶君侯的确是个非常记仇的天人。   爱与和平被报社主角炖了一锅苏格自然没兴趣下筷子,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般懒懒抬了眼,只平静道:“叶小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听见这老僧念经般的声音叶君侯就想起了自己那晚床头的鸽子,想到那晚妃子怀疑自己的眼神他的脸色瞬间一黑,这便没好气地嘲讽道:“我自是无恙,倒是你,看着自己的狗跳去了白驴子窝里心情如何?”   在叶君侯看来不论昔日阻止自己霸业的绊脚石常辉,还是整天神叨叨的苏格都不是什么好鸟,两只坏鸟互啄自然喜闻乐见。   只不过,听见这话的瞬间,纪陌就是一筷子戳进了桌上鸽子头,你TM才是驴,那是白鹿,瞎子!   吐槽完才发现这话好像对自己更是一万点伤害,摸了摸覆住眼睛的面具,他果断对随侍宫人招了招手,“来一盘鹿肉,谢谢。”   似乎是被他提醒了世上还有自己点菜这个选项,苏格也是适时加上一句,“我要水果。”   叶君侯这一桌鸽子本就没怀好意,他们自然也不会客气,没想到的是,原本一直安静喝酒的常辉竟也凉凉地飘来了一句,“清汤松茸,调味淡一些。”   眼看这群人蹭吃蹭喝还点上菜了,叶君侯再次认识到了天人们的脸皮厚度果然不相伯仲。不过他还没小气到请客不给人吃饱的地步,这便抬了抬手命人去做,只是怀疑地斜了一眼常辉,“你居然不吃鸽子?”   言下之意——我折腾神洲你个背叛者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旧情未了?   对此,常辉的回应是礼貌地笑了笑,“既然魔主家的鸽子是用来招待狗的,人自是不能吃了。”   哦,我就是被骂了所以顺势也恶心你一下。   他这态度很明确,然而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皆是停了筷子,按纪陌的猜测应当是正在心中齐齐怒骂,玛德,你们大佬互嘲,我们围观群众吃个饭也中枪?   毕竟打了这么多年,看来比起苏格,常辉对叶君侯的好感度更低。他似乎完全没有和魔洲合作的意思,只要能阻止神洲就已满意。   揣摩着这三位天人之间微妙的敌对气氛,纪陌一点也没客气把新加菜式全接在了自己桌上,还顺手给夜明君盛了碗松茸汤。   不等对方开口便率先用汤匙堵住了仙人时常语出惊人的嘴,见他乖乖接了过去没再说话,纪陌这才安静地低头吃菜,继续着自己的暗中观察。   这一番举动落在了围观群众眼里又是衍生出了无数剧情,纷纷在心中长叹,唉,当真是断袖情深。   神洲离了常辉实力大损的情况叶君侯心中自然有数,心知此次苏格亲自出使定是有求于他,因此摆出的态度也是毫不在意的倨傲。   结果,这群人来是来了,苏格是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准备长眠于此,常辉也只一味东拉西扯,连他儿子的鞋面绣工都夸了一遍还没进入正题,这不是废话吗?他儿子天下第一可爱这一点还用旁人说?   至于那个纪陌就更过分了,居然和一个男人公然在他的宴会眉来眼去,还喂汤夹菜,两个死基佬,简直不堪入目!   眼看纪陌又和那白衣男子凑在一起小声说话,下意识脑补出的对话内容委实让笔直的魔主颇觉背上发凉,终于无法忍耐下去,这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两洲合并这样的事苏格自然不会贸然提起,只回了一个表面借口,“要钱。”   常辉本就是为了和神洲作对才来此地,此时也是顺口就回,“阻止他要钱。”   对此,暴躁的魔主只有一句话,“来人,把他们打出去。”   此话一出,一众臣子瞬间就兴奋了起来,眼看这群壮汉撸了袖子就准备掀桌子,估摸着以魔洲的风气当真能把他们扫地出门,纪陌总算悠悠开口:“大祭司有要事想同魔主单独相谈。”   然而,专程来捣乱的常辉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当然不会,所以他也笑着跟了一句,“真巧,我也是。”   似乎从他们这态度察觉出了什么,叶君侯嘴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手掌朝下一按,跃跃欲试的一众臣子便坐了回去,而他只懒懒回道:“你们狼狈为奸久了还挺默契,可惜我的夜晚只和女人在床上度过,至于什么时候见男人,看我心情。”   知道魔洲这是要坐山观虎斗只等着拿好处,常辉略为嘲讽地抬了抬眼,面上仍是礼貌又不失矜持地一笑,“无妨,我在魔宫也做过一段时间侍从知晓魔主日常作息,自会寻个合适时间拜访。”   纪陌早知常辉小号遍天下,五洲之内就没有他混不进去的地方,能和妖王搭上线估计也是混成了妖洲高层人士,只是没想到就这么被策反了,倒是让神洲原本无人能敌的情报网彻底被废。   常辉这个隐藏能力目前也就纪陌知晓,叶君侯一时也分不清这人说得是真是假,不过他生来狂傲,只挑衅地回了一句,“有趣,那你就挑个时间进魔宫试试,被守卫抓住了你是我儿子。”   常辉给苏格做了三十年保姆脾气早已是天下一等一的耐磨,这点挑衅自然不放在眼里,随意一笑便转移了战火,“魔主说笑了,皇子殿下在南方的战绩人尽皆知,我可无意步其后尘。”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听说晨星祭司在临光城很是威风啊。”   此话一出,叶君侯也想起了自己儿子在神洲南方被纪陌给欺负了的事实,这便将视线移向了原本一直懒得看的晨星祭司。   好吧,果然常辉最讨厌的还是作者。   默默放下汤碗,纪陌再次体会到了常辉对自己深深的恶意。   所以,他又不是常辉的作者,这人的老婆也不是他写死的,自己的龟儿子不听话就算了,做个蹭饭群众居然还要被别人家的主角针对,当真是无妄之灾!   和这群主角一比,只要亲亲抱抱哄一哄就会安静喝汤的夜明君简直不是一般的可爱! 第23章   常辉对作者的恶感纪陌倒是不难理解, 和大多数天人不同,他出身的小说《权臣》虽也随大流加入了玄幻元素, 本质却是一本专注于官场斗争的权谋文。   家有玉树难自赏, 金桂折枝上朝堂。   江南琼珠千百万,不及常氏探花郎。   《权臣》开篇便以民间打油诗做引, 描述了作为朝中新贵的常辉人人称羡的过往, 然而没好过三章, 他便因参与变法获罪入狱, 迎来了改变一生的变故。   “儿啊,爹不怪你, 只怪自己虽教会了你如何做人,却舍不得教你如何做官。”   留下这简短的遗言, 作为三朝元老的常父为保儿子性命连夜写完陈情书, 顶上所有罪名自缢身亡, 总算是得到了天子一纸赦令。   父亲死后, 终于认识到官场黑暗的常辉心灰意冷携带妻子回乡, 岂知朝中仍有人不肯放过他, 竟派了杀手一路追踪。最终常辉一家老小惨死利刃之下,唯有他因家传宝物活了下来,隐姓埋名寻找复仇时机。   从此,天下再无如玉君子常侍郎,唯有一步步把持朝政胁迫天子的权臣常辉。   若非设定上的武力值差距过大, 单论阴谋诡计当今五洲主宰还真不一定斗得过一个常辉。而且此人性情认真, 一生唯一的追求就是工作, 一旦坐在公案前浑身都散发着仿佛马上便要过劳死的气息。   因此过去即便知道苏格的修为存在极限,想到有常辉坐镇,纪陌也不曾担忧过神洲未来。可谁知原本已安分了三年的妖王竟会突然将真相告知常辉,生生将神殿最安稳的靠山变成了他的敌人。   纪陌早就听闻妖王一直在调查天人出现的真相,想是得到了什么重大突破才会有这些大动作,只是,他的设定应该是只要不被欺负就会安静在家吃草的温和动物,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会崩设定的事?   嗯,这个又字真是让他胃疼……   思考着如今变故的缘由,纪陌一时倒是忘了回应叶君侯,惹得魔主不快地再次开口:“晨星祭司,我就是想邀你来暗京见一面,何必那么吓唬我家小孩子?”   有了纪陌的嘱咐,夜明君原是不准备随意开口,如今见他似乎不想理会叶君侯,想了想便不满地抗议,“我出手很温柔。”   这倒真是实话,严格来说他是一点伤害性术法都没用,放在仙人范围简直连打架都称不上。   从夜明君进门叶君侯便已在暗暗观察他,可惜此人除了纪陌谁也不理会,如今见他主动开口,便顺势试探道:“你就是我儿子口中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白衣天人?可有兴趣比划比划?”   叶君侯今年刚突破瓶颈,自认实力已胜过苏格不少,就他观察,此人单论修为也就和苏格不相上下,却意外地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而且,流动着的生机和天人很不一样。   若论气息这人倒和纪陌有些相似,只不过彼此实力差距颇为悬殊。   这一点气息上的微妙差别必须达到他们这个层次才能察觉,叶君侯虽收到了妖王信件,设定为穿越者对现实世界有一些了解的他却是将信将疑。本是想将纪陌抓来研究一番验证真伪,如今见了夜明君却是有些信了。   夜明君倒是不知他的心思,只是对挑战没什么兴致,果断选择了拒绝,“我并不喜与人争斗,还是谈情说爱适合我。”   他是为了指引仙人寻求天道净化世界而生,论战斗能力倒是不比司战的九幽天地戈和山河社稷图强大,虽然当进入和平时代之后,最先选择自毁的也是这两件再无机会上战场的神器。   不,你一点也不适合谈情说爱,不要相信自己的错觉。   夜明君成迷的战斗能力如何纪陌不知道,但仙人谈情说爱的本事他已全程领教,此时在心中毫不犹豫地给了个零分,为了不让自己的断袖故事继续更新,只淡淡道:“夜明君乃神殿新加入的客卿,他常年在世外清修不懂俗礼,望魔主莫要怪罪。”   “我的身份只是这样?”   对客卿这个定位,夜明君表示十分不满。   你还想怎么样?你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谈个鬼的情!   虽然如此腹诽,考虑到夜明君皮起来的后果,纪陌还是无奈地加上了一句,“同时也是我的好友。”   此话一出,绝不放过任何嘲讽作者机会的常辉便又凉凉地飘来了一句,“看来二位相交莫逆,就连入席都要坐在一处,倒是把大祭司给晾在了一旁。”   相交莫逆?这个词他喜欢!   有些高兴地眨眨眼,夜明君记得人被夸一定要客气地回礼,这便友好地回道:“你说话真动听。”   “……”   被夜明君这么真诚的一看常辉居然沉默了,他开始认真思考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他刚才有在夸人?难道有什么神秘力量扭曲了他的嘲讽语气?   没人比纪陌更了解夜明君对理智的毁灭性打击,同情地瞥了一眼常辉,他忽地有了一丝灵感,这便不动声色地答道:“夜明君同辉月有些渊源,与我也算是同乡之谊。”   和辉月有关系,又和纪陌来自一处,难道,是辉月的神?   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一点,三位天人神色皆是一惊,其中尤以详细调查过夜明君的常辉为甚。   过去纪陌接引过许多天人,可似夜明君这般如影随形就连住也要在一起的一个也没有。而且,就在夜明君到达神殿的第二日,纪陌便带他去见了辉月。妖王声称也曾将信件寄与辉月,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难道就是因为……   观他们神情,纪陌便知自己的思路引导已经成功。   三人中常辉神色最为困扰;苏格反倒是惊喜居多,毕竟比起纪陌,夜明君更符合他对神的印象;至于叶君侯,原就不大相信神会是普通作者的他接受起来反倒比其他人快。   作为穿越系主角,叶君侯对作者的恶意倒是不多,毕竟他多少能猜出自己的外挂都是神给的,而且深黑虽喜欢报社,在满足主角欲望这一点上却从不含糊。说到底,谁会讨厌一个助自己称霸天下还送了三千后宫的爹。   这年头十个主角八个穿,纪陌一开始也无法确定这些自称来自现实世界的主角是否和自己属于同类,直到后来才发现了判定方法。   第一、小说中绝对不会出现上层人物的真实姓名,所以天人记忆中没有这些信息。   第二、因为版权问题,作者不会在自己的小说里提及其它书名,但那几本早已火出圈改编了影视的经典作品只要上网就不可能没听过。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是只有作者才知道的避讳,以此为依据,纪陌这些年经过百般试探终于确定了自己和其它天人都不是来自同一世界。   纪陌也曾怀疑过自己可能是用了作者设定的天人,可妖王的存在让他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记得自己写下这本书时的一点一滴,闭上眼就连当时改了多少错字也一清二楚。做角色设定详细到这个份上,创造者未免也太无聊了些。   不过,如果他的猜测错误或许更好,毕竟现实从来都是残酷的,唯有小说才可能迎来大团圆结局。   纪陌如今的思路是——既然天人发现了召唤作者的方法,那便用虚假信息混淆他们认知,让他们以为神都如夜明君这般强悍。   就像儿子小时候从不会怀疑父亲的强大,主角很容易就会相信作者比自己强,而这份错觉已经足够为他争取时间去调查真相。   纪陌问过夜明君,苏格已经是相当于仙人的修为,虽不能与作为上古神器的夜明君比,就算到达现世也超过了人类修真者。而这份修为,不可能由一个普通人创造。   天人背后仍有秘密,比如说,如果有一个似夜明君这般融入了现代社会的强大仙人,出于某种趣味将这些小说主角化成了现实……   “我听闻你二人每日同进同出,更是时常搂搂抱抱,只怕不是单纯的同乡吧?”   就在纪陌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时,思路却被常辉突然飘来的问话打断,这便无奈地看过去。   好吧,就算背后还有黑手,但主角死全家的剧情的确是他们亲手写的,对方倒是忠实原著一字没改,为什么这位黑手就不能改行做编剧去拯救改编事业呢?   这份猜测尚需调查,然而宴会却还在继续,纪陌虽想寻个地方好生整理思路,也只能应付着回道:“夜明君霞姿月韵气度不凡,从初见时便叫我难以抗拒。”   纪陌脑中的百转千回夜明君是全然无法理解,不过这并不影响这句话让他高兴的事实。   他过去早已习惯了各种赞美之词,可当这话从纪陌口中说出,总有一种得之不易的成就感。看来纪陌之前说得没错,果然越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越令人珍惜。   想到这里,夜明君终于对宴会这种存在有了改观,如果在宴会上纪陌就必须如此喜欢他,多举办几次也无妨。   大家此次得到的信息量颇大,彼此都有些坐不住,纪陌更是恨不得立刻向夜明君验证猜想的可能性,这便对苏格开口:“大祭司,纪陌不胜酒力,请容许我先行告退。”   然而,刚得到新情报的常辉似乎还不想放人,只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滴酒未沾。”   大哥,我知道你历来都很较真,可你不必这么关注我的!   对常辉的细致程度纪陌在神殿就有了深刻了解,心知寻常理由根本镇不住他,索性豁出去了,一把拉起夜明君就笑道:“今夜月色太美,让人情不自禁就想断个袖,我们去去就回。”   这个理由太过强悍,所有人都被其惊得当场呆滞。看着二人匆匆离开时拉着的手,三位天人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扩散开来的思维。   原来神之间是这样相处的?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确未曾见过女性天人……所以,这些喜欢男人的神把他们集中在这个世界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当真细思恐极…… 第24章   纪陌早已明白做事必须三思而后行, 所以他拉着夜明君走进花园时,先是利用无厌的侦查功能避开了巡逻侍卫, 里里外外扫了三遍确定四下无人, 这才停下脚步准备讨论正事。   然而,任他如何警惕敌人, 最终还是错估了自己的队友。所以, 当他回头时, 被这一系列的未知举动完全勾起了好奇心的夜明君已经进入了作死模式, 并期待地问:“人在月光下就会想断袖?”   不,我们并没有这个生理习性。   没想到自己这么随便的借口居然连夜明君都骗过了, 纪陌唯有无奈地解释,“我只是有些重要的事想同仙君单独谈谈。”   晚上把他带到一个夜深人静的地方, 有重要的事要单独谈, 关键词断袖, 按照人类男性的行事规律, 这样做的目的一般是……   结合自己多年观察得出的经验, 夜明君虽不明白为什么一直躲着自己的纪陌突然就变了性子, 但他一点拒绝的意思也没有,这便笑道:“好啊,我早就想试试了!”   等等,你想试什么?收起那些大胆的想法!   看着仙人兴奋起来的表情,纪陌心中瞬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理智飞速运转立刻寻到了问题所在, 赶紧问:“你知道断袖是什么吗?”   “知道, 是人类发情期时和同性在一起进行的生理活动。明明从生存角度来说对繁衍后代没有任何作用却依然有许多人沉迷于此,这是很难理解的现象,所以我一直想研究看看!”   这是什么宛如动物世界旁白的理解?他错了,夜明君的危险程度和熊孩子根本不在一个级别,至少熊孩子嘴里不会出现发情期这种可怕的词汇!   夜明君的回答直接让纪陌的心凉了半截,然而最令人紧张的还是仙人接下来的动作。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地被这人压在了树上,待到掌心仓促地接触到了粗糙树皮,纪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仙人力气极大,只是肩膀被按住他便已无法动弹,身体几乎紧紧贴在一起,就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看着夜明君眼中因此流露出的浓厚兴趣,掌心传来被轻轻揉捏的触感告诉他,这一次,仙人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等等,这个家伙该不会真准备拿他做实验吧?这个套路不对,确定不先走个程序就直奔主题?系统,都要自主规制了你还不出声?   仿佛读出了他的心声,夜明君抓住纪陌想要避开骚扰的手,仍是不紧不慢地笑道:“是你主动邀请我的。”   这是从哪本霸道总裁小说里学会的台词,误人子弟啊!   紧张地看着仙人那似乎正在思考该做些什么的神色,纪陌头脑飞速运转,先是将无厌视野放大到对方身下的关键部位,确定最危险的地方没有半分变化,随即便认真观察夜明君神色,果真除了好奇暂时并没有其它意味,稍稍放心之余便是安慰自己,   夜明君不懂何为欲望,但越是新奇的反应越容易激起他的好奇心,就像猫狗会扑在人身上嗅气味舔舐脸颊一样,只是表达彼此亲近的行为。   仙人并不是当真想对他做什么,唯一的目的便是借这些亲密举动让他露出羞怯反应,因为,那是他平日里绝对不会展现出的模样。而夜明君,最喜欢的就是新鲜感。   但是,就算不动真格,这家伙根本不知道人的哪些部位不能碰,如果摸到什么不该动的位置可不是开玩笑的!必须立刻制止这种点火行为!   没错,只是夜明君又开始皮了而已,只要他神色一凶,这人就会怂了。   理智判断出当前形势,纪陌努力压下慌张情绪,只板着脸冷冷道:“夜明君,我不喜欢这样,请放开我。”   唉,又变回平常的模样了,明明刚才被他靠近时一瞬间呆滞的反应更有趣。如果不听他的,再做进一步接触会不会露出更多不同的表情?   想到这里,夜明君有些犹豫地抬眼,在看见纪陌为了压抑情绪紧紧扣着树皮的右手时,终究还是放开了压制,只暗道,   算了,他并不想弄疼这个人。而且,万一吓到小家伙,以后就别想再轻易碰到他了。   被松开的时候纪陌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在仙人面前毫无反抗能力,即便一直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连担忧都没有就和夜明君单独来了这里。这样事后回想都令纪陌心惊的信任,一旦被背叛,只怕今后很难再去相信任何人。   缱绻柔情最是可怕,许是仙人的表现太过无害,仿佛时刻都会听从他的意愿一般,不知不觉间,他对夜明君的防备竟已被瓦解至此,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然而,就在纪陌想要把自己不知不觉卸载的“对夜明君专用防火墙”重新安装一遍的时候,这位仙人又开始了他一贯的语出惊人,“可是,人要言而有信,说断袖就一定要断袖!”   你个熊仙人还玩上瘾了是吧!我——   纪陌心里的怒骂还未播放完毕,只听“撕拉”一声,他那绣工精美的衣袖便落入了仙人掌心。   “好,断了。”   晃了晃这到手的衣袖,夜明君满意地瞧着再次石化随即周身情绪瞬间丰富起来的晨星祭司,脸上尽是明朗无辜的笑容。   既然不能用纪陌讨厌的手段达到目的,那就换一个对方不讨厌的方式,他就是这样擅长变通的仙人。   呵呵,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断袖,物理上的。   夜明君还是那个夜明君,用常识估量仙人是他输了。   默默扶了扶自己额头,纪陌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思维,只能无奈地问:“仙君,你从这种行为里能收获到什么乐趣吗?”   然而夜明君的乐趣明显常人完全无法想象,此时只看着他另一只袖子跃跃欲试道:   “挺有意思的,明天再来一次?”   告诉我,你每天不皮一次是不是会死?是不是!   此时纪陌才发现原来夜明君在宴会上的安分并不是没有代价,这个仙人压抑得久了最后皮起来绝对是成倍爆发。如果不定时陪夜明君遛一圈让他放飞自我,他就不是上房揭瓦而是直接拆家!   光溜溜的手臂已经证明了一个无聊起来的夜明君杀伤力多么可怕,纪陌想了想,还是冷漠地警告道:“原谅我只带了两套祭司服,并没有满足仙君奇异癖好的物质条件。”   “那我断完再缝上去?”只用一句话,夜明君再次表现出了他无穷的想象力。   撕一次就算了还要鞭尸,你和我的袖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放过它好吗,那就是一只无辜的袖子而已!   强忍住为袖子报仇的冲动,纪陌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将自己从夜明君的诡异节奏中抽离,主动忽略了那些奇怪的话题,只郑重问道:   “仙君,我记得你说过,是发现这个世界很奇怪才停下研究,能否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奇怪?”   末了为防某人继续捣乱,果断又面无表情地加上一句,“如果你再提袖子,我保证转身就走。”   唉,明明仗着被喜欢已经敢装凶吓唬他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应呢?连他都知道,威胁只对在意自己之人有用。   无奈地眨眨眼,让众仙都头疼不已的夜明君却是当真听话了一次,只如实回答:“在这个世界我无法感应天道。”   天道是万物规则运行的基础,可在这个世界他听不见天道的声音,或许这就是天人肆意掀起战争却始终没有地府人员前来干涉的原因,因为反馈消息的天道已被强行和外界隔断了联系。   这样的情况夜明君也是第一次遇见,微微皱眉便又道出了一个消息,“其实也不只是天道,仙帝给的传令符、老君嘱咐我一定要带上的飞天石、司法天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空间里的通天铃……包括地府给系统配备的紧急联络邮件都不能用了。”   结果所有人都坚信你不可能乖乖历劫,随时做好了收拾烂摊子的准备啊!   听着这一连串涵盖古今的联络设施,纪陌仿佛看见了无数个为这大宝贝愁白了头发的老父亲,然而,最后夜明君还是玩脱了,他跑到了一个屏蔽信号的世界。   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番八成已经为上古神器失联疯魔了的仙人们,纪陌继续问:“仙君,如果是你,有可能创造出苏格他们吗?”   “我并不具备这个功能。”   轻轻摇了摇头,夜明君觉得这样好像显得自己很没用,又补充道,“创造生命并不难,难的是将他们那些千奇百怪的能力变成现实。每一个力量运用体系都需要多年研究才可形成特定规律。你说世上的天人还有许多并仍在不断诞生,如果要独自建立这么多新型力量体系,我认为至少也要是上古众神那般知晓世界起源的存在。”   这个问题不能修行的纪陌从未考虑过,倒是知晓其难度的天人们以此认定了神并不止一个,如今听夜明君解说才发现若真有幕后黑手,只怕不是天人可以对抗的存在。   然而,比起这个,他现在更为在意的问题是——“也就是说,你发现了一个不受天道约束极可能被某个强大存在占领的世界,却任由系统封印了自己修为,每天悠哉地做任务?”   虽然语气有些奇怪,大体上好像也没说错?   看着好像有些严肃的纪陌,夜明君想了想,还是以灿烂的笑容回应,“你真聪明。”   喂,110吗?请问殴打上古神器判几年?   并没有被这绚烂的笑容蒙混过关,纪陌的语气仍然沉重,“仙君,你真该学学危险这两个字怎么写。”   总是一个人乱跑,对人又没有防备之心,也难怪仙人们如此担忧,这样的夜明君的确太容易损坏了。可他,似乎完全没有要自我保护的意识,甚至,仿佛就是在等待着于旅途中消失的结局。   或许,夜明君想要寻找的不是爱,而是一个继续存在的理由。可是,被选中的他当真能完成仙人的愿望吗?这一点,就连纪陌自己也认为希望渺茫。   “不要在我面前伤感啊,这会传染的。”   就在他为这个发现有些消沉时,无厌忽地就被轻轻一敲,视野晃动令纪陌立刻抬起了头,夜明君面上仍是不变的笑颜,然而声音却多了几分困惑,“可是,为什么我一直在对你笑,你却几乎不曾真心高兴过,能传染给人的情绪是只有伤感吗?”   不,大部分时候让我担忧到胃疼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虽然,没遇到你之前,我连这样的情绪也快没了。如今也是,虽然得知世界有多麻烦,却连失望的情绪也没有,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也没报多少希望吧……理智和淡漠才能让人活下去,可活着和活得好并不是一回事。   看着仙人疑惑的神色,纪陌并没有回以虚假的笑容,他知道夜明君其实能感知到自己真正的情绪,只是从不戳破他。可他也是真的笑不出来,最终无奈地叹道:“可能是因为长大了吧……总觉得很难真正高兴起来。”   这也是平日里不会出现的纪陌,虽然稀有也很新鲜,可是夜明君并不想见到这样的他,所以只是平淡地开口:“用一次我吧。”   “你说什么?”   面对纪陌疑惑的问话,夜明君悄然凑近,速度快到雪白发丝几乎拂过晨星祭司永不摘下的面具,这一次他的神色终于认真了起来,“人类收到礼物心情就会变好,我想见到你发自内心高兴的模样,所以允许你使用一次羲皇启明珠。”   神器会自己选择使用者,夜明君虽然胡闹,却从不随意动用自己的力量,可是,如果能换来眼前人的笑颜,他愿意被再次使用。   被众仙守护的上古神器,只解封了百分之五便已拥有普通仙人力量,纪陌很清楚这样的存在有多强大。他不确定夜明君的力量是什么,虽已心乱如麻,理智仍在做出回答,“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有法力——”   “使用方法很简单,把我捧在手心,然后虔诚地祈祷。”   是不是还要唱一首《爱的供养》?你仿佛在逗我笑。   这个不靠谱的使用方法一出,他的杂念倒是瞬间没了,只是凉凉道:“仙君,你是否对自己的体积有所误解?”   他这一提醒夜明君才想起自己正在封印状态回不了原形,低头看了看这副明显不能被用于祭天仪式的身躯,只能无奈道:“那就用你认为能够传达心意的方式触碰我吧,反正只是试试,就算失败我也不会反噬你。”   作为上古神器你可以更随便一点吗?浑身都散发着不靠谱的气息啊!   听到反噬这两个字纪陌嘴角就是一抽,然而一看见夜明君那期待的眼神,终于是败下阵来。   算了,姑且信你一次。   真的能感受到吗?现在的他想要什么?   人类传达心意的接触方式有许多种,犹豫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夜明君,纪陌最终缓缓举起了右手,用食指轻轻按在了仙人的心脏位置。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自指尖传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样安静地站在夜明君面前,似是在默默等待回应,又似不曾抱有任何期待。   同样的动作过去夜明君也曾对他做过一次,那时候仙人说,想要去他的心里看看。纪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选择的方式会是这样,或许是那天的对话他仍没有忘记,又或许,现在的他终于有胆量问出当时不敢说出口的一句话。   那你,敢不敢把我放进你的心里?   可是,他们现在又和那时有什么不一样呢?一个不懂感情的仙人和一个放弃了感情的凡人,保持如今宾主尽欢的关系不好吗?难道还要把这所谓的断袖情当真不成?   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内心复杂的情感,不明白人心的夜明君又能够读出几分?   纪陌想,神器再灵也不可能读懂人心,然而,就在夜明君轻轻握住他的手指时,仙人本就明亮如稀世奇珍的眼眸忽地变得流光溢彩,和他对视的那一瞬,山河变幻,斗转星移,世界千百年的沧海桑田如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最终只归于羲皇启明珠的一声悠远回响,“诚如汝之所愿。”   伴随声音落下,如水月光洒满庭院,这一刻,天空所有乌云都被驱散,星辰亦失去光辉,仿佛天地间所有光辉都集中于那一轮饱满的明月,明明不是为天地带来光明的旭日,却是强行解除了夜色的笼罩,生生为如今满目疮痍的山河镀上了一层银色外衣。   望着那片没有半分阴霾的夜空,夜明君的神色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是这个愿望?”   面对他的疑问,纪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道:“这样就够了,我说过的,交易该是等价交换。”   那就让我看看,最美的月色。   这就是方才纪陌心底的愿望,明明是凡事都靠理智权衡利弊连自己都可以坦然出卖之人,结果想要的却是对生活没有任何助益的一轮明月。   可是,夜明君啊,感情对人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没有感情人依然可以活得很好,若费心追逐反而需要付出许多代价,最终还不一定能等到云雾散去霁月出现的那一天。   人的肉眼是有极限的,所以不敢去触碰自己看不透的事物。想要走进一个人的心里,首先要看清自己的心意,这件事,你又要到何时才能明白?   但是,就算无法预知你我最后会是何种结局,至少现在,谢谢你如此用心地为我实现愿望。已经很久没人如此在意我了,不论你出于何种感情,现在的我,很高兴。   “夜明君,人只要收到礼物就会高兴,可是真正能让人发自内心微笑的,终究还是礼物中蕴含的心意。”   抬头望着高空中仿佛触手可及的明月,纪陌对仙人轻轻一笑,这一次不是出自于理智控制也不是礼貌对话的需要,弯起的弧度亦不够友好,甚至隐隐带着狡黠的顽劣,不过,却是真正来自于内心的笑意,   “对于人,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傻仙人。”   无厌上的桔梗花纹在月色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辉,然而,即便无法得见纪陌的全部面貌,夜明君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和过去相处时截然不同的情绪。   他不明白,只是如过去一般在实现使用者的愿望,为什么自己却有一种仿佛被赠予了宝物的欣喜?可是这太异常了,这世上明明不会再有比上古神器更贵重的物品……   羲皇启明珠能够读取人心,指引人们完成心中所愿。可是现在的他还无法看透纪陌的想法,正如他隐隐察觉出这漫天月色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去寻找。   纪陌这个人,真是不直率的小家伙。   虽然这样,好像也挺可爱的。 第25章   凡事有利就有弊, 和夜明君保持暧昧虽然从理智上来说是目前最安全的自保方案,但感情从来变幻莫测, 不走心自然安全, 可是,心这个东西如果能受大脑控制, 人类历史上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悲剧了。   当纪陌从漫天月华的梦中惊醒, 下意识就默默按住胸膛, 虽然心跳仍保持着往日的规律, 那偶尔会偷偷乱一下的频率却是暗中提醒他,这个麻烦的器官正在一颗夜明珠的引诱下试图逃脱大脑控制。   没出息的东西, 不就是和夜明君看了会儿月亮,这玩意下晚自习的时候看得还不够多吗?你瞎跳个什么劲?跳就算了, 还敢做梦, 不怕死的家伙!   忿忿用凉水洗了把脸, 夜明君留下的余温总算褪散, 然而当纪陌打开衣柜, 那断了半截袖子的祭司服又宛如悲剧预兆一般令他眼皮直跳。   算了, 今天向苏格要些任务,这年头还是做正事比较安全。   悲伤地发现历来不算勤快的自己居然会有主动做事的一天,纪陌也只能无奈地感叹,看来断袖使人工作。   只可惜,世上总有那么些意外会打断人的工作计划, 比如冬天趴在键盘上的猫主子, 摇着尾巴就等着你和它一起出门的大狗, 还有,你永远也预料不到他会在何时何地出现做出什么事的夜明君。   “早上好!”   当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仙人耀眼笑容的瞬间,纪陌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门扣上然后上锁,好在理智及时阻止了这个行为,让他只是冷漠地问出了一句,“仙君,请给我一个你天还没亮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对他这个反应夜明君丝毫不觉意外,毕竟如果纪陌会热情地把他放进房里那才有问题,这便扬了扬手上的搓衣板解释道:“我昨夜回房后想了想,为了更好地完成你的愿望应当尽快解开封印,所以我决定趁早完成系统惩罚。”   哦,那可真是够早的,公鸡都还没打鸣你就来了。   望了望外界尚未放明的天色,纪陌知道自己想趁着夜明君没起床赶紧去工作的计划已被截胡,衡量了一番解封的重要性,到底是把仙人给放了进来。   夜明君那块搓衣板自然不是用来跪的,这一切只因上次擅自抱纪陌回房的惩罚——为攻略对象洗衣服。   鬼知道制造这系统的人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人生,每天被老婆惩罚刷碗扫地身处家务地狱吗?   想想还有那个要折磨自己半个月的梳头惩罚,纪陌立刻就头疼了起来,把那反正已经没了袖子报废也不可惜的祭司服递给夜明君折腾,终是忍不住问道:“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它给的惩罚都这么诡异?”   为夜明君量身定做的系统拥有世上最好的客服,此时也不例外,立刻就答出了真相,“系统惩罚内容根据攻略对象内心的抗拒程度制定。”   被男人骚扰居然只有这种程度的抗拒,看来这颗心已经废了,他需要换心手术。   程序不存在说谎,听见这话纪陌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对夜明君真的太缺乏防备,这样下去绝对要出事,而且是大事!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夜明君已经把他勾引到了断袖边缘,绝对不能继续跟着对方节奏走,和他拉开距离,保持冷淡态度,要把他当作古董供着。   脑中闪过一连套应对方案,纪陌果断开始实施,这便冷漠地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果然不去理会仙人的动作就不受影响,握着茶杯就越发坚定地想,   没错,必须时刻清醒地意识到他们并非一个种族,只要谨记夜明君不会认真和人谈恋爱这个事实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死心。   这小家伙又在想些什么?罢了,还是先完成惩罚吧,早点解封他大概就会高兴了。   纪陌浑身上下围绕着的拒绝气息夜明君自然无法忽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人睡了一夜就变了脸,还是掏出了个玉盆招来了朵雨云给衣物放水。   这人外表看上去冷若冰霜,其实一直怕他被人骗,就算全身是刺地防备着只要主动上去捂一会儿立刻就会软下来,都观察这么久了,他还不知道纪陌么?   果然,原本立志坚决不理会他的纪陌,一听见淅沥雨声便不自觉回了头,然后就一脸黑线地发现这个仙人不知用什么法术弄来了一朵雨云,偏生又只拿了个脸盆大小的玉盆接水,雨水跟花洒似的把他连人带盆给淋了个通透,这人却似完全没感觉一般,还兴致勃勃把衣服往盆里塞。   夜明君果然不走寻常路,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玄幻的洗衣服方式!   看着雨水从仙人如玉的面颊滴落,纪陌终是没法保持沉默,叹了口气便道:“仙君,你真的没问题吗?”   咦?今天怎么软得这么快?起得太早身上的刺去睡回笼觉了?   发现又有自己没有观测出的情况发生,夜明君疑惑地偏了偏头,不过还是微笑着回答了问题,“净世玉坛连百年厉鬼都可净化,处理衣物污渍绝对没问题。”   他这一说纪陌便觉头痛又多了几分,看了一眼那玉盆,果真隐隐可见光华并非凡物,唯有为仙人的奇思妙想默默扶额。   不,那只是一件衣服而已,皂荚就可以解决的污渍你非得用法宝净化它吗?洗个衣服到底是打算拿出多少高端操作?   “我看过凡人洗衣服,接下来只要放在这上面用力揉搓——”   纪陌不出声夜明君自然不会停下来,上古神器永远不会沾上凡尘污渍,他这还是第一次尝试清洗物品,模仿凡人举动也算有些趣味,正在得意时,手上一用力,只听撕裂声响过,再抬手时衣物已是一分为二。   “嗯?”   困扰地抖了抖这衣物残骸,仙人回头看向了纪陌,眼神中满是不解。   这衣服上分明刻着阵法,怎么连他被封印后的力气也受不住?他明明问过苏格,洗衣服需要力气大些,不然去不掉污渍……要不,再控制力道试试?   呵呵,他就知道夜明君不可能安静地洗完一件衣服,看吧,不到三分钟他的断袖祭司服就变成了抹布!   看着这一幕惨案发生,纪陌只觉给他无用衣物的自己宛如先知,至于夜明君那还在往自己身上这件祭司服瞟的眼神,他选择冷漠地无视。   装什么无辜,你是故意的吧!到底多喜欢撕我衣服!这眼神是连我身上这件都不想放过了吗?   从纪陌的态度中读出了满满的拒绝,从不知何为放弃的夜明君选择另辟蹊径,这便翻起了自己目前能使用的藏宝空间,“我记得有人送过我让时光倒流的法宝……”   大概,这就是土豪玩家吧,看不懂,看不懂。   无语地看着这洗个衣服都能捣鼓出一堆法宝的仙人,不想再被刺激的纪陌只能无奈地拿了自己擦脸的帕子,打断了他壕无人性的行为,“行了,反正惩罚也没规定你要洗得多好,过来擦擦。”   此言一出,断定被纪陌擦干明显比洗衣服有意思,于是从不知何为放弃的夜明君果断把雨云散了去,这就坐在了纪陌面前,仰头看着他坚定道:“等我回去研究出自动清洁的法宝再来给你洗衣服。”   你去商场买台洗衣机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谢谢。   面无表情地揉着仙人虽苍白却极其柔顺的头发,纪陌虽觉无法理解,看着他总是神情愉悦的模样却也有些羡慕,不自觉就问:“为什么洗个衣服你都能寻到趣味?”   从相遇开始,他眼中的夜明君便是一直在微笑着。仙人从任何一件小事中都能发现乐趣,就算只是闲逛聊天神色仍是明朗如春晖,让和他在一起的纪陌也时常忘却现实中的种种残酷,心情不自觉便放松了起来。或许这就是他无法拒绝夜明君的原因吧,因为这样的乐观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天赋。   纪陌的动作很轻柔,事实上他从未发现,自己对夜明君历来不曾说过重话,即便遇上不愿的行径,也不曾用力去推开对方。神器虽如孩童一般不懂情爱,却懂得如何分辨人类是否珍视自己,所以作为回报,他愿意被这个人使用。   暗暗吐出一口仙气吹散衣物中的水份让它们无法沾湿身边人,确定纪陌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夜明君只轻笑着回应,“这是人类每天都会做的事吧,所以我也想试着做一次,这样或许就能明白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纪陌手上动作一顿,看着仙人认真的神色,忽地就问出了一个在心中压了许久的问题,“仙君,你说自己喜欢人,但是看着凡人死去好像也没什么情感波动?”   也不只是生死,不论在神洲魔洲夜明君对身边世界都不曾有什么反应,好似一切凡尘之事都同他无关。这个时候的夜明君,才真正像是云端之上高不可攀的仙人。   对这个问题,夜明君垂了垂眼,只问:“人在狮子狩猎其它动物时不也是选择旁观吗?”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纪陌点头,“因为捕猎是狮子的生存习性。”   “所以,在我看来,战争和同类相残也是人类的生存习性。你们的祖先是战胜了地上所有生命成为了凡间霸主的存在,擅自改变你们经过千百年探索而形成的生存法则,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轻轻道出自己经过千年旁观对人类的认知,夜明君的神色难得正经了起来,那双明亮眼眸径直凝视着自己身边之人,   “当然,如果你坚信自己能够制定出取代这套法则的新规则,可以向我许下愿望,只要感情足够坚定就能实现。毕竟,这就是羲皇启明珠存在于世的价值。”   他是万能的许愿珠,不论善恶,只要拥有明确的信念,得到他就一定能实现自己愿望。所以,仙人们一直担心他被恶人使用,而羲皇启明珠也已许久不曾绽放自己的光芒。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会想用他做些什么呢?如帝王一般期望寻仙问道得到长生不死的身躯?或是似拾到他的美丽女子那样渴望即将嫁与的帝王一生只钟情自己永不另娶?还是如丧失丈夫的妇人那般希望夺去爱人性命的长城崩塌?   夜明君在世间辗转了千百年,遇上过很多人,实现过很多愿望,或许诱发的情感各有不同,可是至少他们都能明确地说出自己想要什么。这些年,让他始终猜不透对方真正诉求的,也就只有一个纪陌而已。   是因为这一次他化成了人形的关系吗?只不过是形态不同而已,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身子轻轻向后靠了靠,正好落进纪陌怀里的仙人有些顽劣地笑了笑,满意地感受着对方因此瞬间僵硬的身躯和浑身的无奈气息,心中却满是疑惑。   不求我治好你,也不要我给你称霸天下的力量,甚至连暂时的庇护也一定要以交易的方式达成,我选中的人,你心中那连自己都无法肯定的真正欲望,到底是什么呢?   夜明君历来就是这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纪陌暂时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当仙人又开始折腾自己了,这便冷淡地嘱咐:“那就请仙君牢记人类是一种凶残好斗的生物。”   明明自己才是该被保护的那个人,却始终在担忧他,这也是小家伙的可爱之处啊。   轻轻笑了笑,夜明君用头在对方胸膛蹭了蹭,只淡淡回答:“我知道啊,看似柔弱但是总能以顽强的生命力活过种种困境,这就是我在天地生灵中最喜欢人类的原因。”   你又不是猫瞎蹭什么!就算是男人这个位置也很要命的好吗!   仙人微湿发丝在胸前带来的触感令纪陌立刻就是呼吸一滞,赶紧后退一步,这才皱眉道:“仙君,那是因为人类伤害的对象不是你。”   “别人我不知道,但你不会伤害我。”   这肯定的语气让纪陌又是顿了顿,只能疑惑地问:“给我一个你如此自信的理由。”   “因为你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想起纪陌目前明确表达过喜欢的香囊和月光,夜明君的神色满是自信,毕竟论发光这项技能,他绝对不会输给任何法宝。   啊?你确定这说的是人类不是巨龙?   发现自己果然无法理解夜明君的思维,纪陌最后只能依靠自己的分析勉强将这解读成人对贵重物品的喜爱,于是更为严肃地警告道:“人的确对值钱的宝物没有抵抗力,可是一旦得到,宁可自己带进坟墓也不会让给别人。”   这一点他可以肯定,毕竟有地底下一堆墓地为证,人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的生物。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夜明君,因为仙人听了此话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些高兴地问:“所以,你就算死去也想要和我埋在一起?”   我想把你挂淘宝上250包邮。   面无表情地把帕子扔这人脸上,纪陌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拉开距离计划再次在仙人的插科打诨下惨遭失败,   所以,人为什么总是重复同样的错误呢?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勇气和夜明君讨论人生? 第26章   夜明君对自己被淋湿倒是丝毫不介意, 重新化形换了身衣服便已恢复如常,见他如此纪陌才发现这人似乎并没有脱衣服这个概念, 能用法术解决的问题基本不会动手, 这还真是一个好消息。   纪陌在神殿中的房间并没有镜子,不过方舟内的客房皆是统一配备, 如今任由夜明君折腾自己头发继续惩罚, 倒是久违地认真看了一次自己。   时间过得太快, 不知不觉他脸上的稚气便已褪去, 许是这些年总是活在忧虑之中,即便在神殿好吃好喝地养着还是比过去消瘦了很多, 就连皮肤也因常年不出门而透露出几分苍白。   他出门若无必要从不放下隐藏面容的兜帽,因此头发历来也是随意披散着, 这几日被夜明君扎起来露出脖颈, 看上去总算是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活力。   夜明君似乎不喜欢他隐藏起来的样子, 每次见面必定拉下他遮掩的兜帽, 久而久之纪陌也就随他折腾, 如此一来, 角色属性倒是从装扮诡异的神秘人变成了有些忧郁的白衣祭司,虽然他自认这副模样和路边NPC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了。   纪陌并不喜欢照镜子,如今的他再无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之态,从不离身的无厌让这张面孔变得无比陌生,他不想看见这样的自己。   似是察觉到了这片刻的低落情绪, 就在纪陌默默移开视线的时候, 仙人的手忽然就落到了那片洁白的后颈, 就这样自上而下轻轻一划。   方才刚沾过水的手指仍带着一丝微凉,落下时便令纪陌忍不住一颤,似乎是怕自己伤到柔弱的人类,夜明君每次触碰他时都把力道放到最轻,然而正是这样若有似无的触感才越发引人遐想。   自从熟悉之后夜明君触碰他的兴趣越发浓郁,必须赶紧找到制住仙人的办法,不然以后可有得受了!   心中敲响警钟,纪陌立刻回头,严肃地制止这对自己心脏不好的行为,“仙君,请不要突然骚扰我。”   然而,此时的夜明君只是用手指缠着他的头发,用那发尾尖儿朝他面颊蹭了蹭,眼眸中满是对未知领域的兴趣,“为什么你每次被我碰到都这么大反应?不舒服吗?可我看宴会上那些人被摸都很高兴,是位置不对?”   该死的叶君侯!不知道公众场合行为不检是会教坏小孩子的吗!我要举报你!   内心对魔洲的仇恨值一瞬间达到顶峰,面对夜明君跃跃欲试的眼神,纪陌只能严肃地警告:“打消你用实践验证这个猜想的念头,不然别想再进我房门半步。”   虽是这么说,只看了一眼对方表情纪陌就知道这大概没什么作用,正犹豫着去苏格房里打地铺的计划是不是该再次提上日程,世界的救星系统终于上线了,“仙君,你又做出了违规行为,请接受惩罚——陪攻略对象逛街一个时辰并购买各种物品。”   眼看山河社稷图宛如一道高墙挡在自己探索道路上,习惯了为所欲为的夜明君这一刻终于领悟到了修为的重要性,这就对纪陌郑重道:“我一定要早日恢复修为把它关起来,然后尽情地摸你。”   一个没了系统限制随意实践大胆想法的夜明君……   默默想象了一番那是何等可怕的场景,纪陌只觉背后阵阵凉风吹过,赶紧拉紧了衣服,做任务的积极性一瞬间就降低到了最低值。   就在他们对系统任务的态度完全对调的时候,忽地就传来一阵敲门声,没想到今天来找自己的人还挺多,纪陌立刻就拉了拉身边的夜明君,果然仙人略一感知便确定了来人身份,“是苏格。”   大祭司?这么早来找他做什么?   心中虽觉疑惑,纪陌到底还是没把人拒之门外,只淡淡道:“请进。”   放夜明君进房后纪陌并未锁门,此时苏格轻轻一推便将房内场景尽收眼底。先是看了一眼纪陌起身后尚未整理的凌乱被褥,又望了望那件碎裂在地的祭司服饰,最后定睛于坐在镜前明显正在梳洗的二人,起因经过结果瞬间于脑中串联在一起,只能颇为犹豫地开口,“你们……昨晚这么激烈?”   他这一说,纪陌才惊觉比起夜明君天还没亮就来他房里洗衣服这种奇葩展开,正常人看见这样场景第一反应绝对是他们在一起过夜了!   再瞧了眼那破碎的衣服,纪陌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好吧,他已经不敢想象苏格脑补出什么奇怪PLAY了。   这种含蓄的说法夜明君自然无法理解隐藏的真意,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梳子,只道:“有吗?我们每天都这样。”   停下你越描越黑的回答!大祭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逻辑并不能推导出一切,快住脑!   看着苏格那一瞬间越发微妙的表情,纪陌终于是扛不住了,立刻试图解释,“大祭司,你可能有些误解。”   然而,对此苏格只是回以一个老好人的友善笑容,“我明白,你们既然想住在一处,自然要备上双人份的日常用品。”   不,你根本不明白!我明明还在断袖边缘努力挣扎,你这是准备一脚把我踹下去吗?   绝望地看着苏格还真放出了只鸽子去吩咐神侍,这一刻,纪陌终于醒悟,撩完人就跑明显不是他这个段位可以掌握的骚操作。   好在苏格并不是来专程对断袖生活进行每日观察,在惊叹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不过,在那之前,夜明君,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开口,夜明君眨了眨眼,“你是来找我的?”   “我见你的房间空无一人,便想着你大概会在这里。”   只是一句话纪陌又是不自在地远离了夜明君几步,天知道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有一种被家长捉奸在床的羞耻感……   在苏格记忆中纪陌一直仿佛没有感情一般,不论遇上什么事都能平静应对,这样有些羞怯的样子委实难得一见,心中默默感叹着神果然只在自己喜欢之人面前展示真实性情,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此行目的,“虽然可能会打扰到你们交流感情,这段时间可否让青叶跟在二位身边?”   说完又觉这好像有些叨扰,便又体贴地补充道,“当然,晚上我会亲自教导他神咒,你们可以尽情地……”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这么体贴当真没必要!   眼看自己在苏格心里已经和夜明君绑定在了一起,纪陌只能面无表情地陈诉事实,“既然是大祭司的委托,我们自然会保护好青叶,只是,请记住,我和夜明君并没有什么夜间活动。”   对他们之间的私事苏格也没想多管,见夜明君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只笑道:“那么,我这些时日会出门拜访几位故友,青叶就交给你们了。”   故友?苏格在魔洲还有熟人吗?说是要神魔二洲合并却对叶君侯没有半分热情,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些年神殿全由常辉把持苏格甚少亲自出面,纪陌一时也无法预测他到底有什么手段,只能疑惑地问:“大祭司不去面见魔主?”   然而,苏格可不是对他有问必答的夜明君,此时也只轻轻问了一句仿佛完全无干的话,“晨星祭司,你认为现在的魔洲如何?”   魔洲如何?整个魔洲就是叶君侯的后花园,为了维持他的酒池肉林而工作,为了满足他的征服欲而进攻天下,叶君侯喜欢之人就能平步青云,厌恶之人便沦为尘埃,这是一个完全不存在任何规则和法度的地方。   回忆着自己对魔洲的了解,纪陌只是如实回答:“强者的天堂,弱者的炼狱。”   “可是天下终究弱者居多,只有少数人快乐的世界并不是我想要的光明。”   并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答案,苏格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轻轻一笑,“我现在还不确定能否成功,但是可以向你保证,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尽全力为神洲留下一个太平人间。”   不告诉他,是认为此事“神”这个群体不会认同甚至有可能选择阻止吗?让苏格即便违背神的意志也要去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从他神色上寻不出什么线索,纪陌心知苏格做事历来神秘,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人当初是如何找到自己,大概也只有他的作者才能弄明白这个大祭司真正的心思吧。想到这里也只能无奈地叹道:“大祭司,不管你要做什么,请先保护好自己。你的神明,应该是这么想的。”   对苏格而言,神的在意就是最好的祝福,听见这话果然神色一暖,虽不知纪陌说的是真是假,仍是微笑着颔首,“谢谢。” 第27章   神殿对苏格的吩咐历来奉作神谕, 没多久青叶便已端着夜明君的生活用品前来报道,并恭敬地对纪陌行了礼, “晨星祭司, 大祭司让我担任你的护卫。”   你人来就行了,把夜明君的被褥也抱过来是要作甚?这是准备献祭了你们的晨星祭司吗!   无语地看着这傻孩子还积极地去把床铺好, 纪陌虽知护卫只是个名义上的理由, 苏格实际是叫他们保护好青叶, 想想这段日子得带着两个大龄儿童行走, 内心仍是充满着突然成为幼儿园园长的酸爽感。   看着这场景夜明君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便对他好奇道:“你想和我一起睡?”   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要求, 难道他晚上从不在房里睡觉偷偷溜出去闲逛的事迹暴露了?   纪陌历来就嘱咐夜明君不要四处乱跑,然而这一位又哪是闲得住的, 稍稍听见些许响动便飞出去查探, 一查探自然是越走越远, 估摸着纪陌该起床了才悄悄溜回来。   正在夜明君担心自由的晚上遛弯时间即将消失时, 纪陌立刻就用斩钉截铁的回答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想。”   好吧, 虽然没暴露,但他怎么感觉自己又被刺给扎了一下?   茫然地偏头看了看依旧日常冷漠的这人,夜明君也有些想不明白,他虽然喜欢和人在一起玩闹,但并不爱被人管束, 兴致来了说走就走从不曾为谁停留。   可是, 为什么跑出去游玩这件事要小心地瞒着纪陌呢?是因为知道纪陌历来爱操心, 一定会担忧到睡不着吗?他过去明明不曾在意过旁人的言语……   这人怎么突然沉默了,难道是刚才的语气重了些?   陷入沉思的夜明君难得安静了下来,倒是让纪陌不自觉地瞧了瞧他,正犹豫着是否该出言解释,就见仙人忽地一脸严肃道:“所以,今晚我把系统扔了,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没错,他坚信实践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人既然都喜欢睡在一起定是因为这里面有他不懂的乐趣,不和纪陌一起待上一夜怎么知道这和出门游玩哪个更有趣,只靠猜想可不能得出正确答案。   告诉我,这个所以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刚才究竟在想些什么!   虽然此时的夜明君浑身上下都被求知欲笼罩,宛如一位探索真理的科研人员,但是这并不妨碍纪陌拒绝配合他的探索之路,只冷冷道:“仙君,原谅我需要休息并不能在晚上陪你做任务,还有,请不要随意丢弃系统。”   确定和夜明君在一起自己一辈子都别想干正事,纪陌不再理会他,只是看向正自发打扫房间的青叶,试着询问道:“青叶,你可记得自己身世?”   好在青叶虽然单纯好骗却是极其听话,虽不明白为何晨星祭司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仍是如实答道:“我一出生就被旭日祭司收养,之后一直和同期被收留的孤儿接受祭司教导,教习师父说我不具备神咒天赋,所以只教授了修行功法和基础剑术,后来便让我加入了神侍队伍。”   经过数日思考青叶已接受了常辉背叛神殿的现实,不过到底是过去视作人生理想的存在,如今再提起常辉仍是不肯如其它神侍那般直呼姓名,神色更是诚实地露出了些许落寞。   这样的人生轨迹在神侍中很常见,过去由于五洲战乱死了不少人,战后世上大半孤儿都被神洲收养,长大后便成了神殿最为忠心的神侍和祭司。过去纪陌也不觉这有什么奇怪,只是如今再一想,既然是常辉亲自带回来的孩子,青叶的身份只怕不一般。   确定青叶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纪陌思虑着用手指敲了敲桌沿,只继续问道:“你身上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   对于这位救过自己性命的晨星祭司青叶一直都很尊敬,听见他的询问也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奈何实在寻不出什么特别,只能为难地答道:“没有吧,我的生活一直很平淡。”   平淡?你确定?我怎么记得你不久前还被叶破吊在城门上差点被凌迟,前些日子还差些被第一杀手水无痕拿了人头,如今更是身陷苏格和常辉的博弈之中,这种刺激的经历寻常人来一次就差不多升天了吧。   仔细想想自己每次和青叶见面这苦逼孩子都是和死神擦肩而过,纪陌虽未解出谜题,却已隐隐预见出保护任务的艰辛。   然而,他的队友从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只是被冷落片刻,夜明君便又按捺不住自己搞事的心,往他身边一凑就微笑着提议,“反正无事,我们去街上逛逛如何?”   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放你去街上要说你会乖乖逛街不搞事,你自己信不信?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仙人,纪陌知道现在只有放他出去搞事或者任由他在房间骚扰自己两个选项,考虑到夜明君最近越来越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行径,最终他还是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让魔洲人民去承受这一位的杀伤力吧。   “罢了,我也想亲眼看看魔洲如今到底是什么样子。”   “二位要出门?请稍等片刻,我马上去兑换魔洲银钱!”听见他们有意出游,青叶立刻就想起了自己身为护卫的职责,连忙就去做出行准备。   这年头如此勤快听话的好员工倒是不多了,为什么夜明君就不能像这样乖巧一点呢?   默默目送他远去,纪陌又看了眼身侧的某位仙人,一瞬间就领悟了何为“别人家的孩子”,心中感叹着同在幼儿园差距怎么就这么大,面上仍是一本正经地询问:   “仙君可曾从青叶身上看出异常?”   苏格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就算是纪陌也查不出破绽,好在关键时刻夜明君总算发挥出了他的作用,随意瞧了眼青叶背影便道:“他的气息和天人很相似,可是又不完全一样,很奇怪。”   夜明君修为虽被封印,身为上古神器的眼力却还在,他既如此说便不会出错,闻言纪陌思忖片刻便提出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天人和凡人的混血?”   “有这个可能。”   得到夜明君的回答,纪陌神色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肯定,只道:“仙君可否寻出和他气息相似的天人?”   然而,这一次夜明君可没那么好打发了,立刻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   他说出这话时纪陌便多少有了预感,果然,这位仙人只要有了兴趣就非要达成不可,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之前被他否定的要求,“晚上让我进你的房间。”   晚上这个时间……你这是要肉偿?夜明君你学坏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狮子大开口!   好吧,一直告诉仙人不要无偿回应人类祈求的人就是他,这算什么?自作孽不可活吗?   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歪,纪陌暗暗观察了一番夜明君神色,确定眼神中只有一如既往的好奇,这才淡淡道:“我可以陪你聊天一个时辰,不许做出其它行为。”   呵,还好他没教过夜明君世上还有杀价这个行为,开口减一半,是人类对杀价的基本尊重。   纪陌如今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夜明君性子,这位仙人若是死活不准他做什么那是绝对要想方设法达成目的,唯有先顺了他的心意,之后再做调整这一位也就没什么意见了。夜明君此人,顺毛摸就很好哄。   果然,只要达到晚上在一起这个目的,夜明君并不在意具体要做什么,如今也是满意地答应了下来,“说好的,你晚上不许跑。”   那你倒是别干会吓跑我的事啊!就不能安静地做一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吗?   虽是如此腹诽着,纪陌仍保持着平淡口吻,仿佛自己根本不惧怕仙人的任何行为,“如果路上有人来袭,还请仙君留下活口。”   嗯,杀完价再要赠品也是人类的优良传统。   “好,我都听你的。”   如他所愿一口答应,看着听见这个回答明显高兴了几分的纪陌,夜明君想了想便道,“所以,如果遇上意外,我可以用肢体接触保护你吗?”   听到这话纪陌先是愣了愣,随即一想大概是为了避免系统惩罚,考虑到夜明君的思维里也不存在什么不和谐行为,便只随口应道:“可以,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还请收敛一些。”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见他当真没有防备,夜明君眸中笑意更甚,这些时日他一直在观测纪陌面对各种情况的反应,不论做什么,只要纪陌稍有不满便会及时收手,如今差不多已经能寻出对方最为松懈的时机。   纪陌这个小家伙,平日里虽然设下重重防备碰都碰不着,可是只要一步步让他放松警惕把刺收回去,就可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肆意揉捏了。   那么,为了检测现在可以触碰到什么程度,该用什么姿势遇上意外呢? 第28章   神洲魔洲本是过去的世界第一大国斐国被天人一分为二的产物, 彼此仅以斐国曾经的母亲河景秀江为界,江南为神洲, 江北为魔洲, 虽不过是一江之隔,斐国遗民的生活却是天差地别。   许是常辉过去曾在斐国做过城主的关系, 神洲虽鼓动百姓信仰神殿, 在风俗人文方面却仍保持过去模样, 各地书院私塾也允许教授斐国流传下来的史书典籍, 倒是勉强保下了斐国的一丝命脉。   然而,如今的五洲主宰并不是第一批降临的天人, 过去也曾有天人出现在斐国境内,除了常辉这般擅长隐藏身份之人, 大半是落进了朝廷手中, 要么在研究中被废, 要么沦为皇室道具。曾经的斐国从天人身上得了不少好处, 食髓知味后竟是举国寻找新至天人, 直到踢到了叶君侯这块铁板, 终是一朝灭亡,沦落到了如今下场。   如果以小说看待,这不过是朝廷招惹主角被反杀的打脸剧情,只是对魔洲百姓而言,这并不是能一笔带过的人生。   叶君侯睚眦必报, 得罪他的人没一个能落得好结局, 昔日斐国军队的追剿他从不曾忘却, 因此在魔洲斐国人便是最下等的奴隶,平民贵族皆不许和斐国人通婚,只要和斐国扯上关系之人便永无出路。   曾经的斐国贵族如今被当作牲畜豢养,若是被主人玩弄致死也不过草系一卷随意扔给野狗分食,斐国平民更是命如草芥,大抵死在路边也不会有任何人多瞧一眼。   如今三人走在暗京街道,依然能看见枯瘦奴隶瑟缩在各处阴影之中,似乎是在利用仅有的一点间隙稍作喘息,然而很快便有监工挥舞着鞭子强行让他们站了起来,于怒骂声中再次投入忙碌劳役之中。   魔洲的奴隶皆是战败国家被俘之人,其中武力高强的战俘和貌美女俘最易被赦免,会沦落至此的大多是各国平民百姓,尤其是过去交战最多的斐国。   就在他们面前,几名大户人家的家丁随意将一具女尸扔在小巷,路上行人对此丝毫不觉有何不对,小贩们的吆喝声也不受任何影响,街上仍是繁华鼎盛的都城风貌,阴影中却只有衣衫褴褛的奴隶神情麻木地将尸体收走,仿佛早已遗忘了身为人的情感。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青叶握紧了拳头,声音也低沉了起来,“晨星祭司,如果神洲败了,是不是我们的百姓也会变成这样?”   这就是苏格只让神殿随行人员留在方舟上的原因,魔洲对神洲人而言实在不是个好地方,越是接近便越觉二者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叶君侯的字典里从无原谅二字,而斐国人经过这多年压迫,对魔洲的恨又岂是人力可以消融……   纪陌不知道苏格要做什么,如今看着激动的少年也只能轻声叹道,“这只能由大祭司决定,现在你能做的就是努力修行,唯有变得比叶君侯更为强大,你才能改变这个由他一手建立的世界。”   青叶对白衣祭司的话语深信不疑,仿佛从此话中得到了希望了一般,立刻便是坚定地应道:“我会努力的!”   在主角面前,配角的努力真的会有用吗?   虽然并不对他抱有多少希望,纪陌也没有道破残酷的现实,说到底,梦想并不是一件坏事,人总归要有些指望才能坚强地走下去。不像他,对什么都不报期望,除了活着,其它一切都已不甚在意。   不论何时,权势斗争都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纪陌既已决定随夜明君返回过去世界,对五洲间的纷争便也没有插手的意思,只任由苏格放手去做,他尽力完成苏格愿望报了昔日之恩也就作罢。   想到这里才发现夜明君的神色很是平淡,明显没从逛街这种行为中寻到乐趣,便也起了哄一哄仙人的心思,只轻声问道:“仙君,可有什么想要购买的物品?”   夜明君果然好哄,一听这话瞬间就精神了起来,一对明眸充满期待地看了来,“你要送我礼物?”   不,也没必要高兴成这样,这眼神让原本只准备随便应付你一下的我满是即将成为渣男的压力啊……   被仙人扑面而来的热情压得呼吸一滞,纪陌连忙别开脸稳稳心,这才勉强平静地回答:“仙君好歹是神殿客卿,所有要求我们会尽力满足。”   听见这话夜明君立刻就有了新想法,方才他见两个小家伙心情都不怎么好,便也没去打扰他们。不过,他晚上出来闲逛时见到有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在那里过往行人神情都高兴得很,就算是之前神色沮丧之人只要一进去也立刻就兴奋了起来。若是去了那里,纪陌的心情大概就会好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便指着记忆中的街道对二人笑道:“我们去那条街看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纪陌只见拐角处彩灯高悬一地落花,虽因时值上午人烟稀少,那怡红院百花楼一类醒目招牌遥遥一望便昭示了其烟花一条街的本质。   默默望着这神奇的所在,纪陌发现自己仍是低估了夜明君,他怎么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一大早就邀请攻略对象上青楼呢?   我陪你逛街买东西,你叫我请你逛窑子?这样很容易被攻略对象拉黑的我跟你说!   虽然内心对这个意外地点很是拒绝,奈何之前话已出口,纪陌如今也只能咬牙应了一个字,“好。”   “我就知道你喜欢这里。”   见纪陌答应,夜明君丝毫没察觉这人身侧的危险气息,拉着他就向前走,只暗暗感叹着,   看来过路人没骗他,这条街果然是男人最喜欢的地方,纪陌一听见要来这里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简直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活泼得仿佛随时可以和人打一架。   某位仙人还没发现晨星祭司打架的对象极可能就是他,倒是跟着二人来到花街的青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能弱弱地问:“晨星祭司,我们来这种地方不好吧……”   纪陌细想之下便已明白了夜明君晚上大概没有乖乖待在房间,并以此推导出仙人晚上来了花街这个事实,伴随无数展开的联想此时心情正是微妙的不愉快,听见这话便是冷冷答道:“无妨,这个时间此地没人做生意。”   然而,他话语里隐藏的嘲讽身边二人明显无法理会,青叶也只是一贯敬仰地赞道:“晨星祭司懂得真多!”   他姑且就把这句话当作夸奖吧。   嘴角一抽,发现和一个纯洁少年讨论这个话题委实不妥,纪陌这便将目标转移向刚刚被自己拔掉了纯情标签的夜明君,开口便凉凉道:“仙君,你可有相熟的店家?”   他这语气夜明君一听便觉不对,无辜地看了看他,顿时断定不止刺竖了起来还炸毛了,虽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仍是试探着问:“我没进去过,你想去哪里?”   不进去你来花街做什么?观摩学习吗?   皱眉打量着他似乎没说谎的神色,纪陌忽地想起最近这人越发流氓的行径,好家伙,果然是观摩学习,这个夜明君是把从烟花之地学到的手段都给用在他身上了!   想到这里纪陌神色便又黑了几分,谁知正在此时路边的青楼竟是刚好走出个人,锦衣华服瞧着也是非富即贵,只是浑身酒气脚步虚浮,明显是鬼混了一夜正要回府。对这种醉鬼纪陌原是懒得理会,结果那人却是瞧到了他,晃悠着就迷迷糊糊地朝他招了招手,“小相公怎么戴着面具,快,摘下来让爷品一品。”   没想到还真有这种意外,纪陌只觉遇上夜明君之后自己的性取向便越发诡异了起来,结果那人只把他当花街姑娘一般的新奇玩物,一时心情极其恶劣,也就懒得维持平日里的客气,只冷冷道:“这位人渣,请你安静地滚开。”   “脾气还挺烈,爷就爱你这款!”   醉鬼要是识趣那就不叫醉鬼了,听见这话还来了劲,作势就要扑上前来,吓得青叶连忙一把擒住他,严厉警告道:“你不可以靠近晨星祭司!”   “爷堂堂国舅,在这暗京就没有不能靠近的人!”   眼见这人居然还有几分修为甩开了青叶就上了前来,夜明君顿时惊觉还没等他出手意外竟是自己来了,连忙寻出早就预料好的空隙,一把便捞过纪陌的腰。   然而还不待后续动作接上,只听数道惊雷闪过,那原本势如破竹的国舅爷便已化作漆黑的焦炭冒着几丝热气倒地。而这时,早已见识过纪陌警惕起来会何等凶残的青叶唯有无奈地用剑鞘捅了捅地上焦炭,确定这人还有一口气,方才叹道:“看吧,我警告过你了。”   随手把用过的卷轴扔地上,纪陌此时也懒得再理会什么国舅,只低头瞥了一眼仙人仍停留在自己腰上的手,语气着实不怎么友好,“怎么,仙君也想品一品我?”   奇怪,今天被碰到怎么是这个反应?他明明什么都还没做……   惊讶地发现这预料外的情况,纵是夜明君也不得不谨慎了几分,只问:“品是什么意思?”   夜明君做事历来理直气壮从不曾隐瞒什么,见他如此,纪陌也疑惑了起来,“你不知道?那你来这里作甚?”   “我虽然喜欢人,但不喜欢被人随便碰,她们总想要靠在我身上,我就飞走了。”   仙人回答的神情不似作伪,只是内容放在对人类颇感兴趣的这人身上总有些不靠谱,纪陌也是忍不住皱眉道,“真的?”   “我是上古神器,就算是仙人也必须得到认可才能触碰我。”   再次重申自己有多贵重,夜明君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这就好奇道,“你是因为我被别人摸了才生气,因为我是你的?”   怎么可能,我只是——   等等,他为什么要为夜明君上花街如此不快?不是早就明白了仙人对他的兴趣纯粹来自于被抗拒而引发出的好奇心吗?看吧,现在他不反抗,夜明君就算搂着他的腰也没什么反应了。原就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为什么一不小心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终于找回了被压抑的理智,纪陌瞬间冷静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仙君,如今魔洲危机四伏,你修为被封夜间不宜随意行动。”   刺又收回去了?果然识趣地停手不再摸他是正确选择。原来是因为他晚上出门才生气的吗?纪陌是想要和他一起睡的吧,他就说没人会不喜欢抱着羲皇启明珠进入睡眠。   恍然大悟般分析出意外发生的原因,夜明君这便安抚地揉了揉身边人的头发,诚恳地笑道:“好,今晚不乱跑了,一直陪着你。”   等等,为什么对话会发展成这样?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就在纪陌发觉这话听起来十分不对劲的时候,不待他出口打断,自雷声出现便一直默默观察着众人的青楼老鸨终于是等不下去了。   她在门前站了这么久,这两个断袖还搂在一起看都没看她一眼,这样下去岂不是等到他们滚上床也要不到一个解释?想到这里便是哀叹着开口,   “我说两位爷,你们这是捉奸还是寻仇倒是给个交代留个名姓啊,把国舅爷弄成这个样子我们楼里以后可怎么做生意?”   这掐着嗓子的嗲音落下,纪陌先是抖了抖鸡皮疙瘩,这才冷漠地回了一句,“逛街而已。”   “啊?”   闻言老鸨瞬间呆滞,这年头还有一大早来青楼逛街的?她难道还没睡醒?   “青叶,搜出他的信物,回头和抗议信一同送给魔主,调戏白衣祭司的罪名,叫魔洲自己掂量着处理。”   纪陌可没兴趣和一个老鸨讨论该如何正确地上青楼,只吩咐了青叶解决后续事宜,这便又看向了夜明君,“仙君,走吧,今日你想去哪里我都奉陪。”   呵,夜明君有多皮他心里还没逼数吗?只要白天陪着他玩够了,晚上自然也就没兴致继续折腾。什么一直陪着你,要是相信这种一时兴起的戏言,他的袖子早就断了。   “好,我知道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对于一同游玩这样的要求夜明君自然不会拒绝,只是看着如今和往日不同的纪陌心中很是困惑,   奇怪,明明刺收回去了,怎么毛还没顺?这可怎么哄,抱一抱会软下来吗?   “请带路。”   他这危险的想法纪陌暂且无法解读,只是面无表情地跟着仙人向外走,并在内心恶狠狠道,   皮,尽管皮,今天我就陪你玩到底,有本事你给我皮出朵花来!   他们聊着聊着就快没了影儿,青叶赶紧抱着剑跟了上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仍穿着睡裙的老鸨下意识就揉了揉眼睛,言语中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   “老娘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特地来青楼门口和情人抱着吵架的,吵就算了,这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到眼里根本放不下其他人,你说他们到底图个啥?”   她这一问可就触及到青楼姑娘的知识盲区了,刚起身的姑娘也只能无奈道:“断袖的世界我也不懂啊。”   两位被打断睡眠的夜间工作者面面相觑,彼此都没弄明白这对断袖是在玩些什么,最后老鸨也唯有招呼了龟公来,终是把一直无人问津还被纪陌视若无睹地踩了几脚的国舅爷给料理了,“算了,把国舅爷送回去吧,再放地上可就要凉了。” 第29章   根据纪陌目前对夜明君的了解, 这位仙人胡闹行为的上限取决于他的想象力,而下限则是看他心情,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诡异展开的心理准备, 结果现实还是告诉他,夜明君的想象力当真是无穷的。   跟随仙人一路行走, 当四周建筑越发华贵时纪陌已隐隐有不好预感, 如今遥遥望一眼脚下庞大的建筑群, 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瓦和一列列挺拔朱墙皆昭示着属于一代强盛王朝的辉煌。是的, 说出来都没人相信,他们居然就这么潜入了魔洲守卫最森严的皇宫。   伴随夜明君带着他们落在一处偏僻宫苑, 纪陌只能面无表情地询问:“给我一个你逛街逛到魔宫的理由。”   呵,还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无人巡逻的院落, 看来这几天夜明君晚上的行程很丰富啊。   他猜得没错, 并不需要用睡眠进行休息的夜明君这些日子可是把整个暗京都逛了个遍, 上到魔宫密室下到奴隶地牢, 几乎城中所有隐秘地点都留下了这一位的足迹。若不是仙人们曾嘱咐他晚上绝不可以闯进别人卧房,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只怕叶君侯的寝殿他都敢偷偷跑进去,然后对魔主的夜生活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   好在他还知道这精彩的夜游之旅定会招来纪陌的白眼,此时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笑道:“直觉告诉我这里一定会有意外发生。”   废话,要是被叶君侯发现你跑进了他的后宫,何止是意外, 连事故都能给你强行制造出来!你昨天才跟我说暂时打不过叶君侯, 怎么今天就把自己身上的封印忘了吗!   用关爱傻子的视线注视着这人, 纪陌只能沉重地回答:“仙君,基本上人类把这种意外称为作死。”   仿佛验证这句话一般,虽然三人都被施了隐身术,时刻观察四周的青叶仍是发现了问题,这便警示道:“晨星祭司,守门妖兽好像发现我们了。”   叶君侯在天下仇敌众多,后宫自然也是布下了重重守卫,就连每座宫殿前的石狮子都是妖兽所化,如今一闻到陌生气味便活了过来,还未等众人反应便是一声怒吼通知了整个魔宫的守卫外人入侵的事实。   伴随整个魔宫群起响应的狮吼之声入耳,夜明君才想起自己生来具有隐匿功能,自是不会被任何妖兽感应,可身边二人的气味即便隐身也瞒不过妖兽的鼻子。远远听见守卫脚步声,赶紧将纪陌打横抱起,这便上了房顶试图撤离。见青叶仍能跟上步伐,方才低头对怀里人一脸无辜地解释:“这是个意外。”   明明能直接飞上天非得走屋顶,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居心吗?   感受着某位仙人放在自己腰上明显不怎么老实的手,纪陌只能暗暗咬牙,“仙君可真擅长见缝插针。”   对这态度夜明君倒是早已习惯,方才在街上他便发现纪陌被旁人稍作靠近就会发起攻击,唯有面对他时仅仅是言语警告,其中拒绝意味还不怎么浓。   这样一想仙人莫名地就有些高兴,越发想试试到底可以抱多久,也就假装忘记了踏云一类法术,只在屋顶愉快地吊着下方守卫,并对怀中人笑道:“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   夜明君的笑颜明朗干净,仿佛从不曾沾上凡间任何尘埃,此时二人相隔不过咫尺,纪陌不由自主就抓紧了仙人雪白的衣襟,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只淡淡叹息:“仙君,请别随意给出这样没有明确期限的承诺。”   明明是个没有定数每日都率性而为的人,为什么总是在不经意间说出好像愿意永久留在他身边的话语,要是他当真了可怎么办?   “你心里明明相信我会保护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   实现愿望的羲皇启明珠生来就拥有感应人心的能力,正是害怕情感会对他的功能造成干扰,羲皇才刻意不赋予他人的感情。   作为夜明君的他虽能感应出纪陌想要拥有自己渴望被陪伴的真正心意,却始终无法分辨出那到底蕴含着何种情感,如果使用者不给他一个实现愿望的明确方式,他很难自行达成对方的愿望。   夜明君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领悟人心弥补这个缺陷,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根据对纪陌思维的解读,轻笑着回答:“如果有明确期限就能令你安心,那就当作交易吧,请教我做些什么才能让你高兴地和我在一起,收到成果之前我会一直保护你。”   “毕竟,不论我做什么,最终目的都只是想要你高兴而已。”   这种没有半分好处的赔本买卖,果然是夜明君的风格。   当最后那句话落下,纪陌胸中所有郁结之气忽然褪散,他并不是冒进之人,从不指望稍作试探便可收获旁人的一往情深。他只是希望在这互相试探的过程中,对方也如自己一般,在认真地做出尝试。   只要这样就够了,就算彼此相处时仍十分笨拙,至少被如此认真的你注视时,我那颗不听话的心就能微弱地升起一丝对未来的期望,然后自行屏蔽努力做出防御的理智,不受控制地允许你慢慢接近。   偏过头不再看仙人面上表情,他扫视着飞速划过的重重宫闱,这里布满了权势带来的虚情假意,正如他这三年小心翼翼的人生。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如今肆无忌惮踏在华美屋檐,自由自在万事由心,皎洁如月华的夜明君。   想到这里,他终是忍不住说出了一句隐藏许久的实话,“你从不骗我,这就是令我最高兴的事。”   谢谢你,在尚未真正动感情之前从不开口说出那定会令我动摇的三个字。人会用各种充满诱惑力的言语修饰情感,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也可以夸张成生死之交,骗得更傻一些的那个人白白送死。可是,这样的事,夜明君不会做。   至少,对我而言,这样时常令人苦恼困惑的夜明君,远比被甜言蜜语包裹的人更值得信赖。   抬起手腕看了看已在苏格治疗下褪去所有疤痕的皮肤,纪陌忽然明白了过来,   从不对他说半句谎言的夜明君瞒着他外出,大概这就是他今日始终意难平的真正原因吧,只是那对信赖崩塌的恐惧隐藏在自尊心之下,连自己都很难发现。   或许夜明君早已看破他隐藏起来的自己,只是不懂感情的仙人尚且无法理解那是什么。   这样也好,毕竟他并不是一个坦白的人,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诚实面对。   无声地笑了笑,他轻轻拉动仙人衣襟,“所以,今后就算会让我难受,也别学着旁人说谎哄我。夜明君,对我而言你代表着真实,这远比一切情感都重要。”   无暇明珠中倒映出的永远是最真实的内心,对他这般时常会因分不出真假而拒绝同外界接触的胆怯之人而言,这就是最具诱惑力的人设了。   这样的你,如果有一天认真地说出爱这个词汇,就算是早已放弃感情的我,大概也是会相信的吧。   这是夜明君从未见过的纪陌,并不是被迫放弃防备,而是自发地表达出对他的信赖,虽然没了那一丝令他有些兴奋的羞怯感,却柔软地让人想要紧紧抱在怀里。他历来是想做就做的任性仙人,所以立刻就稍稍用力,让怀中之人更为靠近自己胸膛,只随心回答了一句,“我倒是想成为随性而为也能让你高兴的人啊。”   这才允许你向前一步,你就想着要心有灵犀了吗?坐飞机都没你这么快的吧!   如此近距离地听着仙人心跳令纪陌有些紧张,然而逃亡这样的场合又不能停下和他闹腾,唯有试图用往常语气警告道:“仙君,路要一步步走,你别总是擅自挑战最高难度。”   “是吗?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啊。”   “你真该学学正常人的思路!”   眼看神殿的晨星祭司和新至客卿在午日耀眼的光辉下沉迷于聊天,一直跟在后方的青叶先是低头看了看已经快集结成大军的守卫们,又是疑惑地望了望已被路过三次的魔宫出口,   那个,出去的城墙就在不远处,两位大人为什么要在屋顶上绕着圈跑?   虽对这样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对白衣祭司无理由的敬仰仍然战胜了他的理智,少年神侍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只在心中暗暗道,   既然客卿大人和晨星祭司都选择继续跑,一定是他修为太低无法窥破外界隐藏的危险,嗯,就是这样,继续跟着跑!   当然,对此,作为始作俑者的夜明君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反正叶君侯已经在花园看着他们跑完三圈了,那就持续到纪陌喊停为止吧。   因为,他突然发现抱着小家伙做运动真开心啊! 第30章   这由夜明君引领的长跑运动最后还是被魔主终结, 因为他发现如果自己再围观下去,以主宰级天人几乎永不枯竭的灵力循环, 这对狗男男说不定真能在魔宫屋顶跑个天荒地老, 就此成为魔洲最诡异的一道风景线。   这魔宫中所有石狮子都是叶君侯的契约宠物,早在第一声狮吼出现他就已发现三人踪迹。本以为这两个“神”应当是如常辉一般来找自己商谈, 便仍是坐在花丛中饮酒, 只待看看他们能使出何种手段。   谁知这二人竟是就这么视他如无物, 旁若无人地在魔宫屋顶进行着他们的断袖行为, 再次让这位魔主意识到了“神”果然是天人看不懂的诡异生物。   “我说,你们是把我的魔宫当后花园在逛呢?”   被无视明显令魔主的心情颇为不爽, 然而他言语里的嘲讽和目光中的威胁对夜明君并不具备威慑力,因此看了一眼下方缤纷花丛, 仙人只是耿直地回答, “这里不就是花园吗?”   此言一出, 叶君侯瞬间就拍碎了手上酒坛, “不愧是神, 够狂!”   不, 你太高估夜明君的理解力了,他只是根本没听懂你言语里的不满而已。   看着似乎已有出手意思的魔主,纪陌示意夜明君将自己放下,这便平静地给他递上台阶,“没有魔主相邀, 我们怎敢擅自在魔宫停留?”   呸, 你们倒是没停留, 只是在屋顶跑了几圈而已!   直接斜了眼这瞎话张嘴就来的晨星祭司,叶君侯虽然对仇人下手狠绝心眼却不算小,更不把所谓面子放在眼里,得了台阶便也顺势下了,   “既然来了何不喝杯酒再走,也免得苏格那老东西天天诽谤我不懂礼仪。”   不,我想这算不上诽谤,至少正常人请人喝酒可不是直接上坛子的。   瞥了眼被他放上石桌的两坛鲜红烈酒,纪陌知道这便是叶君侯亲自酿造的神秘好酒——红颜。   无人知晓此酒配方,即便在魔洲也唯有叶君侯宠信之人才能被赏赐一杯,世人只道魔主用度皆是天下无双,这红颜酒自然也该是天下绝品,便给了它天下第一佳酿的美誉。   然而,面对这等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纪陌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话,“魔主的血,我们可不敢喝。”   没错,自古红颜配英雄,红颜酒自然是以英雄血酿造,而在自负的叶君侯眼中,天下唯有他自己配得上英雄二字。魔主之能在于支配万物的血契,旁人一旦饮下他的血便会沦为其奴仆,所以,此酒天下只有叶君侯一人能饮,就连他最宠爱的儿子叶破也不许沾染半分。   此中奥秘叶君侯从未告知任何人,如今却被一语道破,有些讶异地看了二人一眼,这才明白为何妖王给自己的信件中要刻意言明,欲得神洲,必先擒纪陌。   桀骜不驯的魔主从不愿做他人棋子,如今也只是若有所思地拿起酒坛饮了一口,这才随意道:“看来神的确知道很多秘密。”   毕竟你的作者是一出现就会刷新九十九条以上群消息的江湖传说。   自从遇上夜明君之后纪陌的耐心程度已是质的飞跃,如今见他有意吊着自己也是用礼貌的微笑应对,只要心中不在意,便可以无所畏惧。世上天人虽多,却并非人人都是夜明君。   “常辉跟我说,只要愿意和妖洲结盟就替我把神召唤来这个世界,从此妖魔二洲共分天下。你们呢,准备给我什么条件?”   最终率先败下阵来的还是历来没什么耐心的魔主,他不爱和人兜圈子,如今也是毫不犹豫地就卖了常辉。倒是纪陌听了这话有些惊讶,连夜明君潜入都会被魔宫警卫发现,常辉的伪装难道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请问,他是怎么进的魔宫?”   提起这事叶君侯的脸色便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拍着桌子就怒道:“我怎么知道他居然能扮成妃嫔混进寝殿!玛德,一掀开被子发现个男人躺床上,害得老子一晚上兴致全无抱着个枕头睡了一宿,你们神殿出来的老东西怎么都和我的夜生活过不去?”   “旭日祭司……他……”   骤然听见这种操作以纪陌的定力都要呆一呆,更别提一直将常辉当作再生父母的青叶,原本还谨慎提防着叶君侯,一听这话却是神情恍惚宛如梦游。   同情地瞧了瞧他幻灭的表情,纪陌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对青叶而言,此话的冲击力无异于发现天天查自己笔记的威严班主任私底下居然是个女装大佬,着实毁三观。   估摸着叶君侯这个钢铁直男并不想谈论此等心理阴影,纪陌识趣地没再详问,只是淡淡说出了自己的倚仗,“其实我们并不担忧这个问题,苏格和常辉能不能召来他们的创造者我还不敢肯定,但是魔主的创造者一定不会来。”   叶君侯本以为神洲会准备许多更丰富的条件与自己谈判,谁知他却说了这么句话,这便挑眉道:“你似乎知道那是什么法术?”   他当然知道,或者说,除了他,就算是现实世界中的其他作者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只隐晦埋了伏笔的设定。   悄无声息地抓紧身边夜明君的袖子,仿佛从仙人身上得到了勇气一般,他终于是再次说出了那个曾令自己日夜难忘的名字,“妖王任青崖,是我创造的天人。”   没有人比作者更了解自己主角的设定,就算任青崖已经脱离纪陌的掌控,他只需稍加推导便能猜出对方手段,只是,对那人的心却是再也看不明白了。   这是纪陌第一次坦然说出自己身份,叶君侯虽早已隐隐推测出了这一信息,听见此话仍是愣了愣,想了想便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你如此肯定我的那位神明不会来?”   既然开了口,继续谈及便不再困难,没有去回忆那些往事,纪陌只用有些嘲讽的语气回道:“这个术法用来联系彼此的媒介是爱和思念。”   是啊,爱和思念,少年时期的他就是如此幼稚地相信着这些东西,并将这召唤血亲来到自己身边的术法给了当时最喜欢的主角,每当打开文档便期待着伏笔揭开的那一天。那时的他相信,这定会是令读者兴奋不已的重逢。   只可惜,当出现在主角面前之人变成他这个真正创造者的时候,故事便一点也不值得惊喜。   纪陌记得,深黑一直对爱这种感情嗤之以鼻,他笔下的所有主角都不曾认真爱过谁。读经济出身的深黑极擅长市场分析,也曾坦然承认,什么样的主角能火他就写什么,做写手纯粹是因为这一行比上班赚得多。   纪陌想,这样的深黑,大概不会回应叶君侯的呼唤。   在回忆中垂下头的纪陌没有发现,就在此话落下时夜明君很是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感受到拽着自己袖子的手越握越紧,终究是选择了继续沉默。   “哈哈哈哈哈,爱和思念?”   打破沉默的是叶君侯的大笑,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拍着桌上酒坛,待到鲜红酒酿溅上掌心,方才在辛辣感中缓了过来,只恍然道,“原来如此,莫说那一位大概不怎么看得上我,我自己就没对他抱过半分期待。”   按照纪陌的猜想,天人应该多少对自己的创造者有几分好奇,没想到叶君侯却是这个态度,一时也看不出是否出自真心,只能淡淡应付了一句,“魔主果然与众不同。”   “爱这东西要来有什么用?像你们没事就上屋顶跑圈吗?傻不傻?”   此话一出,一辈子就干过这么一件傻事的纪陌立刻就默了,面上虽平静如初,手指却忍不住摸上夜明君的腰悄然一掐,叫你皮,这下可好,脸都丢到别人后花园去了!   他手上其实没用什么力,只是别说被掐,连推这种待遇都没从纪陌身上受过的夜明君瞬间就觉有些委屈,立刻便握住了那手,也不管纪陌僵住的反应,只暗暗拨弄着对方手指,心道,   纪陌明明有爱这种感情,为什么给了别人却始终不肯给他,难道他对小家伙还不够好吗?   纪陌,更喜欢那个让他一提起就难受的人   玛德,这两个狗男男居然当着他的面又勾搭上了,简直没眼看!   以叶君侯的修为自然不可能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虽是如此暗暗怒骂,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抱起酒坛饮了一口,只小声叹了一句,“我没傻过,只见过别人犯傻,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渣……”   此时,纪陌尴尬,夜明君委屈,青叶仍在幻灭,叶君侯亦是突然走神,谁都无意出声的寂静中,一名侍女匆匆而来,虽对这场景有些茫然仍是立刻跪在地上禀明来意,“陛下,国舅在花街身负重伤,魔后娘娘想出宫探望。”   此话一出,始作俑者更是沉默了起来,叶君侯倒没发现他们的异常,只神色不满道:“那个不争气的废物又出事了?告诉她想去哪里尽管去,老婆回娘家难道还要我批准不成?”   在魔宫所有人的生死荣辱只取决于叶君侯的喜怒,如今稍稍流露出不满侍女便是颤抖地回应,“魔后娘娘最是贤良淑德……”   “我早就说了,她要是不满意宫里有其它女人尽管拿着扫帚把人打出去就是,就算吃醋挠花了我的脸老子也绝不还手,这傻婆娘装什么贤惠……”   提起魔后叶君侯的语气忽地变得复杂起来,他历来是杀伐果决的爽快人,但凡看不顺眼之人抬手便让其化作尸体,可对这个女人却总有那么一股子闷气憋在心里,发泄不出又咽不下去。此时外人当前他也不愿多说,只没好气道,   “行了,带上太医一起去,别让那个废物真的死了。”   纪陌清楚记得深黑说过,为了方便根据读者口味更换女主,他根本不打算写感情戏,叶君侯的设定便是只有欲望不和任何人谈感情的魔头,称霸天下坐拥后宫也就可以完结了。   可是,如今的叶君侯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暗暗观察魔主神色,他不再和夜明君纠缠,只试探道:“方才魔主问我神洲能给你什么,那么,你又想要什么?”   侍女一走,叶君侯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听了这个问题随意想了想,只笑道:   “你这还真问倒我了,我这一生什么美酒佳肴没享受过,什么绝色佳人没抱过,过着昏君的生活又不用承担帝王责任,可谓是人间的极乐,一时还真不知道缺什么。”   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一生,这就是深黑给叶君侯的设定,他如今什么都不缺,也就是兴致来了出去和其它主宰打一架,若论胜负,其实也没那么在意。左右想不出有什么可要的,便只把问题抛了回去,“你们不是神吗?打动我的条件,自个儿去想呗。”   见他如此回答,纪陌又对自己的猜测有些怀疑,没有再鲁莽试探,只平稳地回应:   “请容许我们回去同大祭司商议,这期间还望魔主莫要同妖洲达成协议,毕竟,竞价总要等到最后方能见到诚意。”   “看我心情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魔后消息搅了心神,叶君侯回答时明显已没剩多少兴致,纪陌见状便也顺势告辞,待到三人走出魔宫,方才对着那高耸城墙沉思起了这不同寻常的发现。   然而,今日三人最受刺激的并不是他,待到送客的侍卫远去,青叶也缓缓回了神,神情很是微妙,“晨星祭司,我从没想过,魔主原来是这样的……太奇怪了。”   纪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世人传说中,魔主仅以一人之力便令斐国万劫不复,所有招惹过他之人都落得了惨不忍睹的下场,着实是个婴儿闻之止哭的狠角色。   这些当然是实情,只是叶君侯本人的脾气其实不算太差,一般来说没人招惹他和他的女人,倒也不会主动生事。   据说他魔化之前也就是个普通人?   蓦地想起《夜色传说》开头似乎提到过几句叶君侯穿越前的事,纪陌一时也无法回想起那仅有几段的正文无关内容,便只淡淡道:“回去吧,只要魔洲暂时不同妖洲结盟,总算也是有些收获。”   在纪陌想来,只要能为苏格拖延些时间,自己提起往事便也算是值得,只是,他忘了现在的夜明君远比往日沉默。   就在踏上回程之时,仙人再次握住了他的手,系统的警告尚未到达整个画卷便被扔进了护城河,而夜明君那压了许久的问话终于是说出了口,   “你说那个术法施展的媒介是爱和思念,那么,让你来到这里的是哪一种情感?” 第31章   夜明君闹脾气了。   当回到方舟仙人依然没有再说话时, 纪陌终于确认了这一点。他并没有想到夜明君会突然问出那句话,当时只是下意识回了一句, “那并不是仙君所追寻的爱, 你没必要了解。”   所以,这句话有问题吗?   别说他现在一提起那坑爹儿子就胃疼, 首先, 以他们这些死宅的社恐程度哪有几个写手能把对角色的爱挂在嘴边讨论, 这可不是键盘打字, 在现实世界用语言表达这种事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而且,要让连爱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夜明君去理解爱的种类这种复杂问题, 也太为难教练了吧,《恋爱的自我修养》这项高难度课程他自己都没读懂教材啊。   突然安静下来不再闹腾的仙人让他很不习惯, 不自觉便偷偷用无厌观察着身后之人, 许是本体身为明珠的缘故, 夜明君即便神色平淡气质也是如玉的温润, 虽是修为高强的上古神器, 却不见半点锋芒。只是, 当他不再时刻面带微笑,清风一般从人身侧走过,忽地就有了一种好像这人随时就会踏云而去的疏离。   “夜明君。”   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纪陌,发现仙人立刻看向了自己,他指着第十次被扔出去的画卷, 无奈地叹气, “你一定要用扔系统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很生气吗?”   “生气?”   有些疑惑地试图理解这个新情绪, 夜明君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没那么高兴了而已。”   虽然之前总觉天黑得太慢,如今夜色真的降临,却是忽地没了那样雀跃的心情。就像是发现天庭早已没几个熟悉面孔时一样,并不是多难受的事,只是突然失去了继续胡闹的兴致。   反正,不论是仙人们还是纪陌,都更希望他能像普通法宝一样安静下来吧。   你确定没事?我怎么感觉这完全就是从膨胀的气球到瞬间漏气的区别?   很是怀疑地扫了他一眼,纪陌发现自己还是更想看见平日里膨胀的夜明君,只推开了房门淡淡道:“进来吧,说好的,今晚我陪你。”   他们回程后又闲逛了许久,如今距离宵禁时间已经不远,方舟之内很安静。   回到房间,纪陌给他倒了一杯茶,松了仙人早上为自己束好的头发,一推开窗,凉凉的月色便成为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纪陌从不点灯,即便来了方舟也不曾改变这个习惯,立于夜色之中好像是寻到了一丝安全感,他就靠在窗前的软榻,枕着胳膊半趴于窗沿,柔顺黑发散落在脖颈和手臂间隙,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开口:“仙君,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过去夜明君从不曾在晚上进过纪陌的房间,他没想到这人每晚便是这样独自藏匿于黑暗之中,只看一眼便觉寥落冷清。没有去碰茶水,他轻轻坐在纪陌身侧,再次说出了心中疑问,“你说自己永远不会有爱这种情感,是不是因为把它给了别人?”   其实他还不懂爱到底是什么感情,只是纪陌那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的语气,让他有了一种被拒绝的感觉,和往日里看似冷漠其实并不讨厌被触碰时不一样,那时的纪陌,是真的不许他再靠近。   “夜明君,人生来就会喜爱各种事物,但,并不是每一种爱都能天长地久无可取代。”   纪陌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只是不愿意去回想往事,即便明知早晚需要面对,仍是不敢由自己去触碰曾经的伤痕。他的勇气早就用完了,如今胆小又怕疼,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一个人躲起来,活得委实不怎么样。   又不是小孩子,不能总用逃避解决问题。任青崖既然已出手,也是时候告诉夜明君一些事了。   叹息着转过身,他将自己的背靠在夜明君身上,借助仙人的体温驱散了几分夜的寒意,这才第一次在人前回忆当年之事,   “你既然认识老王应该也知道,对我们而言,一本书几百万字是常态,两到三年能写完已经算是快的了。《白鹿青崖行》我写了两年,可能在仙君看来不过是眨眼就过的时间,却是我大学生活的一半。那时候,室友要么参加社团活动为未来奋斗,要么成群结队玩乐享受人生,而我,在创造任青崖。”   那时候不能放弃课程,因为必须保证将来还有工作这个退路,每次一有空闲时间便是回到寝室坐在笔记本前开文档。现在想想,没有女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根本没有去认识旁人的时间。   没想到再提起这个话题心情居然还算平静,纪陌估摸着自己真是被夜明君给磨练出来了,放任自己将头靠在仙人肩膀,仍是淡淡道:“所以初见时他将我称作父亲也不算错,毕竟,我的确是把自己的时间和青春都给了他。”   那天纪陌做了一个梦,梦里那最为在意的白鹿一直在叫着自己,他毫不犹豫地就寻着声音找了过去,睁开眼时便已身处妖洲的茫茫雪原之中。   然后,通体洁白的鹿妖踏雪而来,满是无害气息的眼眸惊异又好奇地瞧着他,一举一动都和他想象中的角色一样。   “年轻人难免会热血一些,那时候我刚到这个世界,发现这里被我们创造的角色搅得一团糟。就很自不量力地想,我是作者啊,角色们造成的烂摊子当然得由作者来收拾,我的主角又是性情温和乖巧听话的草食系动物,在我的引导下他一定能变成最强者平定天下,结束这个乱世。”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幼稚想法,纪陌的神色唯有一丝淡淡的嘲讽,没去细细回忆那段时间的经历,只是尽量保持平静去陈诉事实,   “有了我的情报,任青崖收服了北部所有天人,妖洲也一步步壮大起来。可是,我忘了,这已经不是我写一段话他动一步的角色了,伴随接触到的天人越来越多,他开始了解其他世界的知识,慢慢地,也对我有了怀疑。”   其实一开始还是很开心的,他用全部心力创造的主角活了过来,把他当作故事里的父亲一般尊敬,他可以亲眼看着这个孩子一步步成为世界之主,对作者而言,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只可惜,他到底不是故事里那个牺牲一切保护儿子的老妖王,他是决定了任青崖漂泊一生命运的“神”。   “后来,有一个人不知何时用术法读到了我的部分记忆,得知真相的任青崖从我这里逼问出了很多消息,便是如今关于神的情报。我骗他如果神死去,被神创造的天人便再无未来,其它神收到我的死讯也定会开始寻找,他不知是真是假,最终还是让我用这副样子活着。”   当时有测谎阵法在他很难隐瞒什么,只能尽力钻空子误导他们思路,到底有多少作用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只是经脉被毁便已经疼得几乎失去神志了。   也是那时这才知道,原来大家在小说中早已司空见惯的磨难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不论经历多少磨难困苦,只要坚定信念走下去就能迎来幸福结局?说得真容易……那就请你亲身去体验一次吧,父亲。”   这就是任青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夺去纪陌眼睛的是他光取名便差些抓秃了头发的无冬剑,握着剑的,是他用769个日夜书写出的人。   而他,好像除了疼,已经没有什么其它记忆了。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编故事的凡人而已,没吃过真正的苦,也不曾享受过达官贵人的生活,稍被质疑就难免愤怒,只要受一点伤便忍不住想要和朋友抱怨,最高兴的也不过是生活中添置了一两件想要的物品……这样的他却要承担起神的职责,创造出举手投足便可夺走千百人性命的天人,真是太可笑了。   “这就是我和任青崖的关系,仙君知道了也好,以后总归可以对妖洲提防一二。”   最终,纪陌也只以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对自己的过去做出总结,夜明君知道他还有很多事一语带过没有告诉自己,此时却也无心再问,只伸手将人拥住,轻声叹道:“为什么你总喜欢装出自己完全不疼的样子?”   “因为知道哭叫没有任何作用,自己能做的只有忍。”   “我过去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就算看清了现实,也不肯放弃一些没必要的执着,明明还不具备随性而为的实力,却总想着不努力试试怎么知道结果。感情和权势历来难以两全,可我全都想要,如此贪心,所以就落得了这个下场。”   平静地回望过去的自己,纪陌发现他现在差不多已经能够去分析过往,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吧。   摸了摸如今取代了自己眼睛的无厌,他轻叹:“无厌这个名字是我取的,为了警示自己,一定要学会抉择和放弃。”   如果真是要扫平天人,他就该在任青崖对自己毫无怀疑的时候把对方纳入掌控之中,可是那时候的他,舍不得这样对待自己的主角。   他既想结束天人之乱,又想任青崖能够拥有安稳幸福的人生,就像故事里的大团圆结局一样,主角幸福,天下太平,皆大欢喜。   可是,现实中的征战天下哪会是这么容易   他没舍得下手,任青崖舍得,所以,是他输了。   许是直面回忆带来的虚弱,纪陌难得没有挣扎任由仙人抱住自己,夜明君仿佛有一种令人心情平静的魔力,这些话他就算是对苏格也不可能说出口,可只要和夜明君在一起,不自觉地便会向其倾诉,是因为,想要被这个人了解吗?   “夜明君,很多时候我都不知自己该如何对待你。一旦任青崖真正出手,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所以我告诉自己要时刻哄着你让着你。可是,每次和你在一起,我又很难用理智控制自己的言行……”   有些困扰地回忆起自己最近越发失控的行为,纪陌忽地转过身,身侧仙人已恢复了往日模样,柔和眼眸只凝视着他,仿佛不论他提出任何要求都会答应。   其实他知道,只要自己示弱夜明君就能瞬间忘了脾气,只是,人绝不会和自己养的猫置气,可以把这理解为,现在的夜明君已经不止是把他当作宠物了吗?   想到这一点,过去带来的寒意忽地有些被驱散,既然安抚目的已经达到,纪陌也直起了身子,神色也恢复了冷淡,“仙君,一个时辰差不多到了,准备回房吧。”   眼看方才还躺在怀里的人一起身就直接赶他出门,就算早知道纪陌每次理智一回来就会翻脸,夜明君也不由顿了顿,最后只能无奈道:“你明明知道我很疼爱你所以才一直对我撒娇,偏偏招惹完还不许我碰你转身就跑,真狡猾。”   等等,这个肉麻的用词是怎么回事?只是哄了你几句而已,用得着膨胀成这样吗?   听见这话纪陌就是一抖,起身就想远离这气息有些危险的仙人,“仙君,我认为你对人的行为有所误解。”   然而,此时夜明君已是早有预谋,连山河社稷图都扔了出去,不待他起身便上前将人压在了软榻上,“但我也不是每一次都会任由你逃走。”   因为你把伤口展示在了我面前,用求救的表情一直看着我,所以,这一次不会允许你再次躲回黑暗中独自粉饰所有伤痕。   “夜明君,别玩了……”   这个姿势令纪陌有些难堪,身体紧贴在一起,仙人雪白的长发就垂落在自己耳畔,不论如何移动视线都无法忽视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眸,清晰感受到对方正从头到脚一点点审视自己,他不知道夜明君想要做什么,只能紧张地抓住对方衣襟。   就在茫然无措之际,夜明君终于和他对视,眼眸中是令人意外的正经,“纪陌,上古神器再强大也只是法宝,能改变世界的是使用我的神。你若想得到一件神器,必须拥有足够驾驭它的自信和勇气。”   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句话,纪陌一时有些无法理解,“什么意思?”   “神器无人使用便无法发挥真正威力,羲皇离去时曾将所有上古神器赠予诸神,唯有我选择成为自由的仙人,所以至今仍是无主之物。神器择主标准各有不同,而羲皇启明珠的考验只有一个——问心。”   柔声说出这令纪陌神色震惊的话,夜明君却没有如以往那般用笑颜安抚他,这一刻,星辰光华悉数汇于仙人眼眸,灿若烟霞却又柔和似水的光辉缓缓笼罩整个空间,认真看着这被迫直视自己之人,他缓缓开口,   “吾所选之人,向天道展现汝之德行与器量,若怀日月经天之心,汝便是吾之神明。”   和仙人往日里柔和轻快的言语不同,这一句话宛如饱含岁月沉淀的太古遗音,悠久绵长、圆浑厚重,那是羲皇启明珠以本体发出的天地之声,世上最为庄严的神之宣告。   看着一瞬间被其震慑的纪陌,夜明君笑了笑,悄然松开了钳制他的手,只轻轻抚摸着青年的头发。   自从羲皇离去已经许久不曾用这种语气说话了,毕竟那时候他是象征天地之主威光的帝冠明珠,所说的每一句言语都是众仙必须遵从的天道意志,自然不能像现在这般胡闹。   只有如夜明珠一般在黑暗中亦不曾放弃自身光辉之人才能驾驭羲皇启明珠,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家伙能做到吗?   虽然还有所欠缺,得到了这个希望,你多少能寻回一些属于自己的勇气和自信了吧。只要今后能够时常见到你的笑颜,赌上未来的自由,倒也算是值得了。   “夜明君……”   “不过,要得到羲皇启明珠的承认可没那么容易,至少,现在的你还需要好好成长。”   用往常一般地语气打断对方复杂的言语,看着纪陌欲言又止的神情,夜明君轻轻将对方面具向下拉了拉,感受到对方一瞬间绷紧身子的反应,知道他惧怕陷入黑暗,仙人只将无厌拿下一半,随即俯身吻上那片光洁的额头,轻声道了一句,   “所以,晚安,我可爱的小神明。” 第32章   夜明君走后许久纪陌才成功入睡, 睡梦中仙人在额头留下的温度也是久久难以消散。自从收到夜明君赠予的香囊,纪陌便习惯了睡眠时将其放在枕边。过去明珠在黑暗中的柔和光辉总能令他一夜好梦, 可是今日, 许是因为这是夜明君根据自己仿制出的珠子,只要一触碰到它, 那温度便令纪陌忍不住想起月光下那人压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仙人的发是雪一般的纯白, 在月光下也隐隐可见光华, 位居上方时, 稍稍一低头,那发丝便会轻轻拂过纪陌的面颊和肩膀, 有些微微的痒,也有一种轻柔的酥麻感。梦中夜明君的动作并未停止, 即便他在挣扎也强势地从额头一路吻了下去。有记忆以来从未体验过被他人如此亲密接触的身体僵硬到了极致, 待到那微湿的触感落在肩头, 终是忍不住脆弱地一颤, 然后, 瞬间惊醒。   紧张地用无厌扫视一遍四周, 确定这不过是梦境,他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然后一脸黑线地看着不知何时被自己握住手里的明珠香囊。   这算什么?他,一个完美主义的感情洁癖患者,面对室友珍藏多年的硬盘和各种大手的本子都能心如止水, 字注孤生号孤枕眠的钢铁直男, 居然把有生以来第一个春梦给了一个男人?   其实并不是无法理解, 毕竟已经这个年纪了,他偶尔也能感受到体内隐隐的冲动,所以一直努力避免和夜明君靠得太近。只是,昨晚的夜明君完全摧毁了他辛苦竖起来的防线,直到现在,仙人的话语仿佛仍在耳边盘旋。   只是,为什么他还没认真思考夜明君说的成长到底是指什么,这种诡异的地方就率先成长起来了!反正都晚熟这么久了,就不能继续龟速地在路上爬吗?   默默洗了把冷水脸,凭借冰凉的刺激感勉强让脸颊恢复正常温度,纪陌刚想推开窗让这胡思乱想的头于冷风中彻底清醒,窗前的软榻便又勾起了昨日的回忆。   这就是把夜明君放进自己房间的后果,房间内几乎每一处都留下了仙人的痕迹,仿佛自己独占的小窝被沾满别人气味,纪陌立刻不自在地推开了窗,只想赶紧通风换气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然而,现实往往出乎意料,就在窗户被打开的瞬间,夜明君那对他的心脏极不友好的脸便突地出现在了眼前。这人的行为纪陌永远无法预测,这一大早也不知发什么疯,竟是把脚捆了倒立着悬挂于窗前,如今见他醒来更是马上如钟摆般晃了来,彼此近在咫尺地对视,就连轻微吐息都能清晰感知,着实将他惊得当场呆立。   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这对一个刚做完春梦的青年有多刺激,夜明君只是如往常一般微笑着,就像是刚被露珠洗刷过的青翠枝叶,眉宇间满是清爽,“早上好,有没有梦见我?”   他怎么知道?难道梦里的事……   只是一句话纪陌瞬间就陷入了石化状态,理智完全无法运转,就连该如何回答都无暇去思考。夜明君原以为他醒来后该是精神满满的状态,谁知最后却是这么个反应,立刻就疑惑地开口:“怎么不说话,难道梦见我欺负你被吓着了?”   是啊,看见你的脸我都快被吓到停止呼吸了!   弱弱观察他的反应,确定仙人应该什么都没发现,纪陌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从慌乱中将理智给捡了回来,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夜明君突然出现被吓到了一般,只淡淡道:“仙君,你为什么每次都要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你说这个?系统给的惩罚,在你的窗户前吊一天。”   夜明君自然没无聊到自挂东南枝的地步,奈何昨天犯规次数太多,积累下的惩罚被系统合并在一起便成了这样。事实上最初的惩罚是在攻略对象窗户前上吊一天,他估摸着纪陌晚上看见这场景肯定睡不着,便强迫系统换成了倒吊,至于强迫的方式,如今分成两半正在甲板上自我修复的画卷已经说明了一切。   早叫你别乱扔系统了,看,一大早就遭报应了吧,该!   纪陌自然不知道这已经是夜明君手撕系统换来的和谐版惩罚,事实上当这仙人和往日一般顽劣地出现时,他原本紧张的心情总算是缓缓平复了下来。认真起来的夜明君强势得让人完全无法反抗,纪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样的他,只要彼此对视就会乱了心神。   可是,看着现在和往日没有区别的夜明君,他多少还能保持冷静地和对方说话,   “夜明君,昨夜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   得到仙人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纪陌下意识就握紧了窗沿,他之所以会如此混乱,正是因为清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机会已经降临到了他的面前,只要努力就有可能将这颗世间独一无二的羲皇启明珠打包带走,到时候他便能自由使用夜明君,想让这人做什么都不会被拒绝,甚至把他塞进被子里暖床也可以……   一夜过去,纪陌仍然无法分清诱惑了自己的到底是上古神器的威能,还是如今一对视起来仍难免就有些心慌意乱的夜明君。虽明知这只是一个微弱的可能性,过去数不清的仙人都在考验中失败,可历来就谨慎小心的他,现在却是问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仙君,能被你承认的神明到底该是什么样子?或者说,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夜明君却是沉思了起来,他除了创造出自己的羲皇从未追随过任何仙神,可他并不想纪陌如羲皇那般为了寻求天道留下所有神器独自离去。羲皇启明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但再珍贵也不过是一件法宝,当主人不再需要便可以转赠给他人,他不想那样活着。如果再次和神明为伴,夜明君希望那是能够紧紧抱住自己,永远不会放弃他之人。   可是,让纪陌这样做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毕竟,小家伙并不喜欢被人形的他触碰。   内心无奈地叹了一声,他兴致一来便也懒得理会惩罚,解了脚上绳索坐上窗台,只是微笑道:“未来该做些什么,要如何运用神器,决定这些的是神,而不是神器。”   “仙君,你既然希望我成长起来,至少该给我一个方向。”   轻轻说出内心的想法,纪陌看着白衣仙人沐浴在晨光下的身姿,果真是一如既往的耀眼夺目。他并不是多么坚强的人,自从失败过一次之后便一直捂着伤口停滞不前,现在被光明诱惑终于有了前行的意愿,可是,这第一步,他不敢自己一个人走。   最初无法适应黑暗的时候也会想,又不是只有他创造出了天人,为什么比他更过分的作者们都没有任何事,却只有他出现在了这个世界,陷入了这样难堪的命运,世道委实不公了些。   后来慢慢习惯了之后才开始接受现实,世道就是这样,当房间乱成一团时,负责收拾打扫的永远是看不下去的那个人,他无法对天人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又没有将这一滩浑水打理干净的实力,那么,就只有落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下场。   他在水底沉得太久,曾经的热血早就冷却,就算机会降临,也无法确定是否该再一次趟进浑水之中。   “做你认为对的事就行了,我并不是为了将你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才选择你……”   纪陌的挣扎夜明君全都看在了眼里,也知道眼前的小家伙正在期望自己开口给他一个前进的理由,可他不能这样做,因为神不会被自己的法宝操控。但是,如果是另一个理由,倒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口,“选择你的理由,是想用自己为你带来希望和幸福。”   明明是对抉择没有任何作用的话语,当被仙人含笑眼眸注视时,纪陌却觉道路前方的迷雾忽地就散了。这一刻,原本犹豫不决的心终于落地,所有来自理智的警告悉数破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颗珠子,他要定了!   那么,就再试一次吧。要比过去更为努力,要做算得最多的那个人,绝不能再沦落到狼狈逃窜的境地。他不想被夜明君看见自己失败的模样,所以,这一次,一定要赢到最后。   默默分析着当前世界的局势,如今的纪陌没有再如过去那般从一开始就放言拯救世界,他只是冷静地看向窗外城池,谨慎地踏出了重新进入世界风云的第一步,“夜明君,我要查清楚苏格和常辉到底在做什么,请协助我。”   这是夜明君第一次从纪陌身上感知到想要争取什么的心情,虽不知是何等珍贵的事物才能被他如此重视,也是点头应道:“好,我陪着你。”   这样就够了,人有了想要的东西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只要这样,当纪陌完成愿望的那一天,定会是前所未有的高兴。   不论小家伙想要什么都没关系,因为,他是无所不能的羲皇启明珠,最终一定能够完美达成祈愿者的所求。   就在他想要继续进行惩罚早日恢复修为时,怀中忽地就多了人类身体的柔软触感,下意识扶住青年有些瘦弱的腰,夜明君惊讶地低头,这从不许他触碰的人竟是趁他不备主动抱了上来。   这样的行为明显超出了纪陌内心的承受力,只是嗅到仙人身上气味耳根便已添上一抹微红,偏生面皮上还要强行保持自己一贯的镇定自若,只故作冷淡地解释,“只是表达谢意的拥抱,请不要做过多猜想。”   感受到纪陌手掌正紧张地抓着自己衣物,夜明君并没有拆穿他的掩饰,只是轻轻将唇印在对方面颊,“知道了,这是作为回礼的亲吻。”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只是想抱一次仙人过把瘾的纪陌突然醒悟了过来,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调戏夜明君的勇气?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何为矜持和害羞,只要被撩就一定会上的啊! 第33章   虽已决定插手神洲魔洲之事, 纪陌这几日仍没有特殊动作,只是同过去一样带着夜明君和青叶四处闲逛, 仿佛对周围一切毫不在意。神殿的晨星祭司历来如此, 唯有在大祭司有事相求时会开出条件接下任务,若无苏格命令从不多管闲事, 因此众人虽讶异他居然和夜明君如此形影不离, 却也不觉奇怪, 看习惯了便不再在意。   这一日, 夜明君依旧是一早便翻窗进了纪陌房间,对于他的突然出现纪陌也算是慢慢习惯了, 随意坐在床前任由他折腾自己头发,只淡淡道:“仙君, 这应该是惩罚的最后一日了吧。”   谢天谢地, 终于不必一大早就被惊醒了, 这半个月来总是晚睡早起, 他简直要短命十年。   仿佛是回应他的问题一般, 就在夜明君将手中青丝束成马尾时, 这些日子已经被不满的仙人扔了五十八次的系统终于发出了它劫后余生的声音,   “完成全部累积惩罚,重新进入攻略模式。惩罚期间攻略对象好感度达到三百,攻略进入熟识阶段。现在仙君可以随意进行普通友人级别的肢体接触,请问是否立刻发布新任务?”   告诉我, 世上哪有GAY到路人皆知的普通友人?我最近隐隐散发出的断袖气息简直连自己都害怕!   内心默默腹诽着系统的迷之判定, 纪陌面对限制条件被放宽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被夜明君摸摸抱抱虽然对心脏和性取向不大友好,但是,比起窗户前整晚吊着个人这样画风清奇的惩罚多少还能忍受。这种惊悚惩罚若是再来上几次,纪陌保证他一定会给系统制造人寄刀片。   多重惩罚期间系统既不发布新任务也不公布好感度,如今积累下来的成果突然呈现倒是连夜明君都意外了起来。在他的记忆里纪陌一直是个敏感的小家伙,过去好感度历来升升降降从未稳定,有时候随意说句话数值就会快速跌落,没想到这些日子他根本没做任务,这好感度反倒是快速提升了起来。   “这就是常人说的日久生情?”   疑惑地说出自己猜测,夜明君试探着摸了摸青年脸颊,惊讶地发现纪陌居然没再闪躲,只是用一贯的平静语气道:“因为我已经知道仙君有多贵重,你既然把自己借给我使用,好感度自然涨得快。”   纪陌已习惯以冷漠疏离的态度待人,话出了口才发现虽然事实的确是如此,可这么一说总感觉颇为无情,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又轻声补了一句,“虽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对我还不错。”   如果没有面具,他现在的眼神或许会很有趣……   从未在纪陌手下享受过如此待遇的夜明君心底忽地升起了这样的想法,这便试探着又碰了碰无厌,这一次纪陌的反应有些紧张,虽抬起头观察起了他的动静却没有制止仙人的行为,和过去相比,可谓是相当信任。   对纪陌而言无厌相当于将外界景象投影至脑海的屏幕,如今被仙人一碰视野便晃得他有些晕,眼看这人趁自己不备换了个角度又戳了戳,心知夜明君皮起来根本止不住,他只能严肃地警告:“仙君,请停下你无聊幼稚的行为。”   没事戳屏幕很好玩吗?醒醒,就算你戳破它纸片人也不可能跑出来和你搞基!   经过这几日的冷静思考,纪陌也从初时的彷徨中清醒了过来,他从过去到现在都没什么亲近之人,如今突然有个夜明君总往身边凑,模样又生得极好,难免会有些心猿意马。   毕竟,男人本就是没什么节操的生物,只要对方长相好看产生冲动并不奇怪。欲望和感情是两回事,而人,从不知道珍惜轻易得到的感情。现在的夜明君根本不懂何为爱恨,如果因为一时情迷投入太多他定会血本无归,不能做这样的傻事。   就在纪陌用理智警告自己别对夜明君太过顺从时,偷偷摸了摸他肩膀也没被推开的仙人眨了眨眼,虽然小家伙浑身是刺的时候也很有趣,可这样乖巧地任由他抚摸似乎更令他心情愉快。   既然把自己送出去就能有这等成果,再送一件上古神器岂不是就能进入下一阶段了?期待地想象着这样的纪陌如果深爱上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夜明君这便跃跃欲试道:“如果我把山河社稷图也送给你,你会爱上我吗?”   你以为这是网游送装备吗?用极品装备换老婆?别以为撩得我有点心动就可以无所欲为,不约,我们不约!   理智的警告瞬间得到验证,纪陌果断转过身子不去看他,只冷冷道:“抱歉,我对这种奇怪的系统没兴趣。”   与此同时,时刻面临被送人危机以及白送都惨遭嫌弃的系统也适时补上了一刀,“仙君,请注意你的言行,攻略对象好感度下降十点。”   没想到同样的做法居然会收到相反的效果,这是因为纪陌不喜欢山河社稷图,只喜欢他?   琢磨着如今变得更为玄奥的感情任务,夜明君忽地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因此郁闷,甚至,隐隐还有些高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因为他赢过了其它神器吗?可是,过去明明从未在意仙人们做出的上古神器排名……   这方夜明君刚刚发现自己好像有哪里和过去不一样了,见他突然沉默纪陌还当是自己语气冷硬打击到了仙人,为防他多想,便自发换了话题,“大祭司那里有什么动静?”   这几日他们看似只是到处游玩,实际上每晚夜明君都在关注苏格和常辉行踪,若有异动第二天便借逛街为由前去查探,如此一来倒是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常辉因为身份太多很难完全捕捉到其行踪,纪陌只隐隐推测他和魔洲高层来往颇密,昨日又再次混入了魔宫,也不知和叶君侯谈了什么,竟是被侍卫送出宫门,看来妖洲大概是开出了令魔主心动的条件。   和常辉不同,苏格对叶君侯是完全不曾理会,这些夜晚当真只在房间教导青叶学习神咒,白日出入的也尽是贫民窟奴隶市场一类的地方,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和魔洲合并的宣言。   看来常辉选了叶君侯,苏格选了斐国。   手指轻轻敲着桌案,纪陌从这些情报多少能推测出二人的行事方向,以苏格的性情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算意外,只是按照辉月从神殿传来的卷宗揣测,常辉当年作为斐国城主应当是非常厌恶叶君侯,这合作到底有几分诚意倒是值得怀疑。   “昨夜他们出去了,回来后青叶的神色似乎很不对劲。”   就在纪陌思考时,夜明君也给出了最新情报,他本就是神器,认真隐匿气息就连魔宫也可以来去自如,用来侦查再合适不过。   闻言纪陌便知苏格终于是开始行动了,只认真道:“劳烦仙君带我去一趟他们所到地点。”   夜明君对凡俗之事从不在意,纪陌终究还是要亲自去寻线索才能放心。这些时日他们都是如此行动,夜明君也乐得有人陪自己游玩,而且为了掩饰自己正在暗中调查,纪陌在外对他会刻意亲近许多,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二人随意收拾了片刻,正要如往日一般带上青叶,却在其房门前看见等候许久的苏格,见他们到来,大祭司轻轻一笑,“晨星祭司,今日是魔洲纳彩节,暗京城内很是热闹。我会留在方舟内保护青叶,二位可以去外界好生游玩一番。”   工作交给我,你们可以尽情去断袖了。   读懂了他言语里的意思,纪陌望了望青叶紧闭的房门,一时也分不清苏格是真想叫他休息,还是刻意不让他接触到青叶察觉出异常,又或是二者皆有。   以苏格的性情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恶事,可若是如此,为何要对他们如此防备?对世人有好处,但神不会同意的计策,到底是什么?   他相信苏格,但即便相信,也要自己看破一切真相,再去衡量该做些什么。现在的纪陌已经不会再凭借一腔热血去擅自行动,他要确保自己所做的一切抉择都是最为理智的选项,这一次,他想做赢到最后的那个人。   从苏格神色看不出什么,纪陌也没有纠缠,只装作完全没察觉,一如往常地淡然回答:“那就多谢大祭司了。”   纪陌历来不爱管闲事,苏格也不怀疑对世事淡漠的神会突然插手凡间之事,这便笑着相送,“很快我们便会返回神洲,二位可以在这几日尽情观赏魔洲风光。”   知道这代表着苏格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纪陌稍稍回想起魔洲纳彩节的来历,照叶君侯对外的说法,这一天应该是他和魔后成亲的日子,所以每年的这一天魔宫将燃放整整一夜烟花,各地也会举办各色庆典,尚未婚配的男女纷纷踏青赏花,若看对了眼便悄悄交换信物成就一段姻缘。长久下来,魔洲人便将这一年中定情几率最高的一日称作纳彩节。   随意扫一眼街道便能从暗京的热闹气氛中看出魔主对这一天的重视,纪陌也只能暗暗叹息,   大祭司啊大祭司,挑在叶君侯的结婚纪念日搞事情,一旦失败,这可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啊。 第34章   纳彩节是魔洲独有的节日, 伴随街头一连串鞭炮炸破春晓,家家户户皆是将新采鲜花布满门窗, 各处街道上方皆倒悬着精致小纸伞, 满是暖意的风追寻被吸引而来的翩翩蝴蝶拂过大街小巷的各色风车,一不经意就吹动了少年少女们心中的一池春风。对平日里总是充满杀伐之气的魔洲而言, 仿佛是一年中的所有暖意和柔情都集中在了今日。   这一天叶君侯大赦天下, 也是奴隶们唯一能放松休息的日子, 街道上不见那些衣衫褴褛的身影, 过去的压抑气息终于是被人们的欢快取代。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将阴暗面隐藏起来而已,纪陌走在街上心情依然放松了不少, 当接过夜明君递来的风车时,便也对他轻轻笑了笑。   被这一丝自然的浅笑晃了眼, 想起眼前人往日里总是难以挥散的忧郁气息, 夜明君隐隐有所明悟,   原来纪陌很难高兴起来是因为他眼中的世界并不美好, 或许他远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看得开, 内心深处仍是不由自主地将天人造成的悲惨事件归于创造者的失责。   夜明君虽喜欢随性而为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既然纪陌对魔洲如此在意,便没有在路上耽搁,很快就领着他到了昨夜跟踪苏格之地。   当成府的牌匾进入视线,纪陌原本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惊讶,不禁就问:“仙君, 你确定大祭司来的是此地?”   没想到自己的能力居然会被怀疑, 夜明君立刻坚定道:“我一直跟着他不会弄错, 这里有问题吗?”   何止是有问题,若苏格来的真是此地,问题可就大了。   这些日子纪陌将暗京中的权贵人家都做了一番调查,这成府便是魔后唯一的哥哥成章所在府邸,没错,就是在花街被他顺手变成了焦炭的那位国舅爷。   魔后是叶君侯尚未成就大业时所娶发妻,那时他身处斐国境内,这成家兄妹自然也是斐国人。听闻昔日斐国追剿天人时,魔后为掩护尚未觉醒魔血的叶君侯受了不少苦,因此叶君侯虽厌恶斐国,对自己的妻子却是极好,即便这个大舅子整日寻花问柳一事无成依旧给了他国舅的待遇。   魔后幼时父母双亡,只剩下成章这一个亲人,对他很是在意,一听闻兄长受伤便出宫亲自照料,这些日子也是以此为由一直留在成府。   想想成章那调戏个人都能踢到铁板的德性,纪陌不认为苏格会选这种货色作为合作对象,那么,他带着青叶去见的人只能是魔后。   青叶,魔后,叶君侯……   默默思索着这三人有可能存在的联系,纪陌忽地想起,青叶和叶破可是同龄,心神微动之余便对夜明君问道:“仙君,叶破的气息和青叶可有相似?”   “以我现在解封的修为还很难具体分辨,不过他们二人都混合着天人和凡人的气息。”   夜明君的回答很实在,纪陌的神色却是更为凝重,天人降临已过去了许多年,忘了曾经的女主角选择在这个世界娶妻生子之人也有不少,因此他之前也没往这方面想。   外挂这种东西大多不会通过血统遗传,寻常的天人后裔对叶君侯很难有什么威胁,那,如果是叶君侯的儿子呢?   在设定中,叶君侯是绝境深渊的天魔血脉,天魔一辈之中只会出现一个传承之人,纪陌目前尚无法确定叶破和青叶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从苏格所为来看,觉醒之人是青叶的概率颇高。   不论如何,还是要试探一番,偏巧他还真有名正言顺的试探理由。   虽对自己的发现颇为惊讶,纪陌仍是很快平静下来,只对夜明君淡淡道:“仙君,这位国舅曾调戏过我,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应该对此很是愤怒。”   他这么一说夜明君也想起戏里的确是这么演的,这便对替美人报仇这样的新奇戏码有了兴趣,“所以,我该教训他一顿?”   所以,你之前看着我被人调戏居然内心毫无波动的吗?你这样头上很容易多出一片青青草原的我跟你说!   完全没去回忆自己被调戏时表现得有多彪悍,夜明君用抢的都没拿到英雄救美的机会,纪陌只是不满地看了看某位仙人,顺便将这不爽心情发泄给了罪魁祸首,“仙君,教训人的时候不必太温柔。”   夜明君对人历来温柔,即便有人不敬也只是一笑了之,几次出手都不曾伤人。如今听见纪陌指示,他有些为难地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听话地走进了国舅府,看着那护院的侍卫立刻将自己包围,只轻笑道:“抱歉,我要不那么温柔地教训你们。”   此话一出侍卫们只觉自己听错了,他们可是负责保护魔后的精锐宫廷护卫,这白衣人被魔宫武力最高的队伍包围居然还要教训他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很快夜明君就用事实证明了他从来不需要用吹嘘这种低端方式唬人,作为天庭最古老的神器,他就算只有百分之五的修为也不需畏惧任何人。   在夜明君的记忆里,主角上门寻仇一定要破门而入,奈何这国舅府的大门居然还没关,有些困扰地想了想,他瞬间就有了主意,手指轻轻朝地上一点,随即又是快速一抬,眨眼间那石砌地面便带着大门仿佛被神秘力量铲了起来整个浮在半空,然后,就这样砸进了国舅府的大院。   伴随飞溅的砖石碎瓦,猝不及防的护卫如下饺子一般掉了一地,只动了动手指就从物理上掀翻了国舅府前院的夜明君总算完成了破门而入这个基础任务,末了又看了看已经被吓傻了的来往侍从和内院护卫,发现这和戏里演的不一样,他都破门而入了为什么这些人不跑也不叫?难道是破门的方式不对?   夜明君做任务历来很认真,这便纪陌严肃道:“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温柔了?我把门复原回来再破一次?”   不是,你已经把人家整个前院给翻了过来还直接砸塌了主院,这居然只是个准备工作?话说这还只是有些不温柔的手段,你认真搞破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分分钟捅破天吗?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纪陌突然发现自己对夜明君的破坏力好像有些误解,为防以后一不注意神殿便被某位皮起来的仙人送上天,他还是抽着嘴角道:“仙君,我想这样应该差不多了,你以后还是继续保持温柔吧。”   嗯,看来他距离熟练使用夜明君还有很长一段道路要走,至少,首先得学会让对方理解自己的指示。   “哪个王八蛋敢在爷的国舅府生事,嫌命长了吗?”   这样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府中主人,很快大批护卫便自各处院落集结,作为事主的成章也是怒骂着自房中走出,就他如今生龙活虎的模样,看来魔后的确是带来了不少灵药给自己哥哥。   成章虽也有些修为,却都是魔后以灵丹妙药堆起来的,维持容颜不老已是勉强,就那脚步虚浮的样子,若让他和旁人过招只怕连个普通护卫都赢不了。   这人外表就是个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虽是一袭锦衣瞧着也委实没什么贵气,从他身上寻不出什么需要关注的特点,纪陌便也没有说话,只任由夜明君去应对。   “你调戏了我的朋友,我要寻仇。”   而夜明君也没让他失望,这便一本正经地道出了自己来意,说完突然发现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纪陌联系在一起的感觉当真不错,兴致便越发浓了起来,立刻就对这位国舅爷期待道,“所以,我该怎么教训你?”   这个人要教训他还问他该怎么做?谁敢再说他是暗京第一流氓,他再不讲道理还能嚣张成这样吗!   睁大眼睛看着居然还在认真等待答案的仙人,成章着实摸不清此人套路,视线一扫便发现了站在后方一脸平淡的纪陌,那银制面具可是让他印象深刻。   之前他就是见这小子没有任何修为面部轮廓又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方才大胆地上去调戏几句,谁知这人居然就是那个神秘的晨星祭司,抬手就给了他一个高阶神咒,倒是累得他在府中躺了好几日,差些坏了大事。   成章不知道神殿这种时候怎么会派人找上门来,从纪陌神色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能应景地怒道:“好呀,又是你!爷还没去找你算账,你个小白脸居然还敢打上门来!”   “如果你再骂他,我会很不高兴。”   他这话一出口,夜明君面上的微笑便渐渐消失,只微微皱了眉,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疼爱的小家伙,这个人是想惹他生气吗?这可不是温柔的玩一玩就能解决的事情。   仿佛是察觉到了仙人身上的危险气息一般,就在夜明君笑容快要完全消失的时候,一个温柔端庄的女声便自院落中传了来,“不知神殿的晨星祭司来本宫兄长府中有何要事?”   此声入耳,原本只任由夜明君去玩的纪陌也是缓缓抬起了头,魔后果然还在这里,如他所料,这个成府不简单。   看来这一次,叶君侯可要后宫失火了。 第35章   “妹子唉, 你可要救救哥哥,我不就是喝多了把他当成小倌想要摸两把, 结果这小子居然还带人找上门来了!”   一听见魔后声音成章就仿佛遇上了救星, 立刻便鬼哭狼嚎地上前抱怨。没有去理会这人,纪陌虽仍是做出一副专心欣赏廊间壁画的模样, 无厌的视线却早已移向了步行而来的宫装妇人。   魔后名为成双, 听闻原是斐国大户人家的女儿, 虽具体来历已不可考, 身为魔主发妻却是事实。魔主好美色,可魔后生得虽也不差, 到底只是寻常可见的大家闺秀,论容貌比起上次酒宴中的各色美人是远远不及。不过许是久居后位的关系, 虽如今只是一袭青衣的家常装束, 一对芝兰玉目却是宁静祥和, 端庄却又不失威严。   国舅受伤一事魔后早已调查清楚, 也从魔主口中得知了纪陌和这位强大仙人的暧昧关系, 此时正如纪陌所料, 只把这当作夜明君的发泄之举,倒是完全不曾怀疑。她跟随叶君侯征战天下多年,如今眼力自是不差,一眼便看出夜明君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只对纪陌柔声相劝:“此事是本宫兄长冒犯在先, 本宫已禀明陛下不再追究, 不知晨星祭司能否原谅这无心之失, 化干戈为玉帛?”   能屈能伸,处变不惊,虽是委婉地以叶君侯警告他们,却让人无法心生恶感。面对这样的女人,真不知道叶君侯哪来的自信认为她会甘心和其它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默默评测出魔后不可能真如外界所说只是个贤良淑德的正妻,纪陌也无心把事闹大,这便淡淡开口解围:“魔后说笑了,我听闻国舅伤重,想是当日出手太没有分寸,今日本是为赔罪而来,只是这位客卿脾气不大好,还望国舅莫要见怪。”   纪陌本意就是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引出魔后试探情况,如今已达成目的便不再纠缠,倒是看不懂他们之间暗流汹涌的夜明君无奈地退后,只用手指委屈地戳了戳纪陌的腰,   他明明是天界脾气最好的仙人,爱说谎的小骗子。   腰上软肉忽地被点,纪陌瞬间就是一僵,果断一把握住仙人的手,抬了抬下巴用行动发出警告,   搞什么呢?在做正经事,你给我严肃点。   对这二人的断袖之说魔后原还半信半疑,一见这番小动作却是不由信了八分,虽暂且分不清他们是偶然所至还是苏格有事相告,最终还是决定先将他们支开再做打算,这便轻声道:“本宫兄长给二位添麻烦了,陛下每逢纳彩节都会摆下宴席最是热闹,不如你们随本宫一同回去,也算是本宫代兄赔罪。”   她姿态放得如此低,纪陌也寻不出借口无理取闹,左右也想看看这对夫妻到底在搞些什么,索性就应了下来,“魔后亲自邀请,我们自然不会拒绝。”   见他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离开,魔后的警惕心也消散了不少,只对躲在自己背后的成章嘱咐道:“哥哥,现在外面乱得很,今日本宫必须返回魔宫陪伴陛下,你就别再外出了。”   “知道了,我今夜和听雪睡就是。”   成章作为斐国人能在魔洲活得滋润全靠这个妹妹,对她历来是唯命是从,此时也不敢多话,只随意搂了个相貌不错的男宠向屋里走去,嘴里仍是唉声叹气,   “你们倒好,又是喝酒又是看美人,我就只能在府中对着这几个早就看腻了的老面孔,惨啊,惨啊……”   这副不成形的样子着实没眼看,纪陌本是懒得理会他,然而就在二人跟随魔后走出大门时,夜明君却是偷偷凑到他耳边,这便说出了自己的发现,“他搂着的是天人,不过修为被封印了。”   心中微微一惊,纪陌虽已转身,仍用无厌扫视着那男宠的相貌,暗暗记下对方特征待回去再细细查证,此时只是对魔后不动声色地问:“我听闻,魔后原是斐国人。”   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魔后缓缓回头,审视了一番二人神色,只淡然答道:“自古女子出嫁从夫,本宫是魔主后宫中的一个女人,也只有这一个身份。”   很符合身份的回答,也没有带上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阐述事实。   从这语气纪陌便已断定魔后对魔主大抵已没什么情分,面上却是平静地劝道:“魔主后宫佳丽三千,视作妻子的却唯有魔后一人,甚至为娘娘举国欢庆,看来在魔主心中,魔后终究与众不同。”   叶君侯对魔后的宠爱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后宫女子也不乏对她嫉恨到发疯之人,在世人眼中这已是一个女人最好的人生,可魔后只是保持着那仿佛雕刻出的贤惠表情笑了笑,“陛下身居高位亦不忘糟糠之妻,的确有情义。”   她对自身情绪掩饰得极好,即便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叶君侯也不曾发现半分破绽,若非夜明君亲眼见到苏格进了国舅府,只怕纪陌也要相信她已安心做一个后宫之主。然而,若他的猜测当真,这位魔后应是从青叶出生之时便同魔主离了心。   想到这里,他便是仿佛随口感叹一般做出了进一步试探,“只可惜虽是有义,却非情之所钟。”   此话一出魔后的脚步便是一顿,稍稍默了默,最终只是仿佛没听见一般说起了闲话,“先前晨星祭司一直在观赏壁画,可是认出了其来历?”   她这话问得蹊跷,纪陌一时也摸不清这个女人的思维,回忆起那壁画的模样,忽地茅塞顿开,“芙蓉拒霜图,我记得多产自斐国画师。”   见他果真知道那是何物,魔后轻轻一笑,“难为晨星祭司连这都知晓,这些曾在大江南北兴盛的画作书卷,只怕很多斐国人都已不记得了。”   斐国曾是这世上最强盛的国家,也拥有着当时最为兴盛的文明,那时候,每一个斐国人都以此为傲,她虽是闺阁女儿,却也没有例外。   她的丈夫毁灭了她的国家,她所有熟识之人也在战乱中被魔洲军队一一斩杀,如今这仅剩的一个兄长,亦是暗京权贵的眼中钉,若非沉迷寻花问柳没有半分出息,只怕早已死去。   昔日斐国人被贬为低等奴隶时,她试图阻止,得到的却只是一句妇人之仁。   在叶君侯眼中,她除了他应当什么也不在意,不该留恋故国,不该拥有其他亲人,更不该阻止他的一切决定。   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没有他的见识,也没有他的实力,原就该躲在他的背后安静等待丈夫满载战利品归来。   “成双,别以为我喜欢你就乱了分寸,你要知道,天下美人何其多,这魔宫中从不缺你一个。”   那时叶君侯脱口而出的话,她至今回想起仍如鲠在喉,即便那人事后也和过去一样守在房中想同她和好,彼此相敬如宾的这些年仍是用各种方法试图回到曾经的模样,终究也是回不去了。   喜欢她,和她拜了天地,却又看不起她,从不允许她做任何决定,魔主叶君侯,当真是令人伤心的男人。   可是,魔主陛下,如果这一次向你拔剑之人是我,你是否还能狂傲地走到最后?又或者,你仍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我,然后带着这天下数不尽的美人,继续这最为快活的人生。   如果那样,对你我而言,倒也是个解脱。   稍稍一垂眸,这故国带来的些许感伤便从魔后眼中敛去,再抬眼时她已恢复了往日的娴静,只对纪陌款款一笑,一如这些年在后宫中的隐忍,“晨星祭司,有夫之妇不宜与其它男子同乘,还请暂用本宫兄长马车。”   “多谢魔后。”   看着那女子被侍女扶上马车,纪陌也随着夜明君进入车厢,只是神色有些恹恹的,再不如方才有活力。   他已确定魔后心存复兴斐国之意,也知道叶君侯大概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毕竟在后宫文的设定里,男主只要和女主成亲生子,这个女人便被彻底绑在了他身边,从不会有背叛的一天。   深黑给了这个主角最利于统治人类的天魔血脉,也给了他人间极乐的一切,唯独没有赋予他爱人的心。这种设定上的缺陷,历来就是天人的致命伤。   对神洲而言这并不是坏事,纪陌心情会有些抑郁,只是因为宠而不爱这样的境遇,让他想到了现在的自己。   他已隐隐有些心动,可夜明君却仍是不懂风月的样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越陷越深的他是否会变成第二个魔后?   “怎么又不高兴了?”   看着夜明君困惑的神情,他没有多说,只轻叹,“仙君,有时候我觉得干净纯粹的你真好,可有时候,又希望你能拥有一些人的感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样的心思传递给仙人,因为这世上并不存在你心动了对方就必须跟着一起的道理,可是,这样的夜明君总是给他一种自己被爱着的错觉,就像是一个甜蜜的陷阱,让他明知危险,却忍不住一步一步向前走。   所以他之前说什么来着,恋爱这种东西果然妨碍人活着。   然而,就在纪陌试图把这个没事就撩自己的仙人隔远一点的时候,夜明君却是忽地笑了起来,“我们这是达成共识了?”   “嗯?”   面对他疑惑的神情,仙人果断道出自己抓住的重点,“由你来教会我何为感情。”   你撩我就算了,还要我亲自指导你怎么撩?以后成了是不是还要我告诉你床怎么上?   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纪陌发现对着这人委实严肃不起来,只能冷漠道:“仙君,你应该了解一下自学这个技巧。”   自学对仙人而言实在困难,细细想了想目前唯一认识的已婚人士,这便犹豫道:“那我跟谁学?叶君侯吗?”   这和作死有什么区别!世上正常人这么多,你就非要找个最坏的榜样吗?   被这个选项吓得一惊,纪陌果断脸色一黑,“好吧,收回你大胆的想法,让我来。”   天知道他一个恋爱经历为0的男频作者该怎么指导另一个男人爱上自己,这道题何止超纲,直接都跨专业了好吗? 第36章   每逢纳彩节魔主便要召集各地最为出色的乐师舞姬举办宴会, 今夜也不例外,魔宫宝库中各色珍宝都被置于殿内, 走在过道满目皆是琳琅, 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有了魔后的邀请,二人在魔宫休息了段时间, 待到晚宴开始便随着人群入座, 暗暗扫了一圈人群, 纪陌这才发现一直不曾理会魔主的苏格竟也来了, 而且还带了青叶随侍。   青叶如今只是神侍,且性子委实不适合和一群老狐狸打交道, 照理说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纪陌不知苏格此举出自何意, 却也不动声色地留了心。   叶君侯的能力名为天魔血脉, 在《夜色传说》中天魔以此血统领深渊众魔, 每过百年便降临人世, 毁灭了大陆上一个又一个国家, 是货真价实的反派角色。   纪陌被召唤时这本书尚且写了不到一半, 很多谜底都未揭开。他对叶君侯的了解也仅限于主角是天魔和现代人留下的混血后裔,穿越后因身上的魔族气息被人类势力追杀,于绝境中觉醒了天魔血脉,从此便踏上了奴役人类之路,单论剧情倒是和现在叶君侯的经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 剧情中作为觉醒的代价, 叶君侯将身为人的心和感情全部献祭, 成为了残忍冷酷只知享乐的真正魔头,和现在的他还是有些差距。至少纪陌可以肯定,入魔后的叶君侯心中根本不会有妻子这个概念,更不会允许一个人类和他同席而坐。   苏格人虽来了,对叶君侯仍是爱理不理的态度,倒是常辉时刻和众人客套几句,饮过一轮酒便对叶君侯笑道:“妖洲近来新生了一位绝色美人,妖王见其蕙质兰心已封为北海圣女,魔洲皇子如今也近成年,不知魔主可有意成就一段佳缘?”   两洲若要结盟,联姻便是第一重保障,叶君侯只有叶破这一个儿子,至今仍未纳妃,妖洲打他的主意也很正常。叶破如今已满十六,正是对异性最为好奇的年纪,可和一个妖精成亲这样的事终归有些不同寻常,听到这个消息便犹豫地看向了自己最为尊敬的父皇。   妖洲主动以联姻示好照理说叶君侯也没理由拒绝,然而看了一眼儿子的神情,他只放下酒杯随意道:“他才多大要什么老婆,遇上喜欢的了再说。”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断然拒绝,常辉这便扬了扬眉,“魔主,这话由你说出来委实怪异。”   世人谁不知魔主最爱美色,这样后宫三千的人居然叫儿子别急着娶老婆,说出去根本没人信。   叶君侯听懂了他言语里的嘲讽,反正是事实也没在意,只如往常一般狂傲道:“滚犊子,别什么妖精都给我儿子塞,送女人冲着他老子来!”   和叶君侯谈判着实不是什么好体验,这一位根本不知何为礼节,让他不爽了都能直接把别洲使节当场大切八块,因此对这蛮横回答常辉也只是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应了一声,“既然魔主如此要求,今夜我们便将妖洲最美艳的狐妖双手奉上。”   对于送上门的女人魔主是来者不拒,反正他的魔血具有绝对支配的能力,任来人是谁,结下血契便是他的奴仆,最后还不是任他施为。   只是今日,他暗暗看了眼身边宛如精美瓷像端庄坐着的女人,即便听到这话,魔后的面上依然没有波动,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事。   见她如此叶君侯心中隐隐来气,然而又觉为这发脾气委实怪异,便只将闷气发泄在常辉身份,开口就嫌弃道:“你这只老狐狸可别自己穿着女装来,再让老子辣眼睛一定打折你的腿!”   他这话一出常辉握着酒杯的手就是一紧,只皮笑肉不笑道:“魔主说笑了,虽然神殿除了断袖就是百岁童男,如今自立门户的常某却是早已结亲,对你自然没有半分兴趣。”   常辉一中枪就放地图炮,对此苏格是淡定得很,反正神曾经曰过,真正的大魔法师都是童子之身。   和他相比,正在给夜明君剥橘子的纪陌就不怎么平静了,默默把橘子皮扔在桌上,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他只是剥个橘子而已又不是剥夜明君衣服,怎么就断袖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给夜明君剥橘子?因为仙人自然而然地递了个橘子给他?可为什么这人递过来他就必须给剥,这根本不科学!   突然惊觉自己好像理所当然地在回应仙人所有要求,纪陌居然真的从水果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断袖气息,这便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夜明君手里,只冷淡道:“仙君,下次想吃橘子请自己动手。”   对此,夜明君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是想让你吃。”   这么一说纪陌才发现还有这个选项,那么,拿到橘子第一反应是剥给夜明君的他真的没问题吗?正常情况下一个直男会是这么个反应?   就在纪陌悲伤地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薛定谔的直男时,一瓣橘子忽地就被凑到唇边,一抬头便见夜明君正注视着自己,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只柔声问:“好吃吗?”   张嘴将橘子咽下,舌尖不经意间还触碰到了仙人如玉的指尖,纪陌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下意识不敢看夜明君面孔,心中只暗暗道,魔宫的橘子倒是挺甜的。   他们这些举动自然全都落入了叶君侯眼中,每次见到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他就一阵牙酸,此时只打量了一眼桌上的果盘,随意朝王座上一靠,枕在魔后肩上便嫌弃道:“这对断袖简直没眼看,谁还没个橘子吃不成?”   他懒散的样子魔宫众人早已见怪不怪,此时外界已燃起了烟花,伴随声声轰鸣,火树银花遍布整个夜空,映照得下方魔宫一片通明,平静地看着这些工匠细细琢磨出的精致花火,魔后仿佛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如往常般礼貌地劝道:“其实陛下不必为臣妾如此铺张。”   好吧,他就没有橘子吃!   不对,谁说没有,他自己剥!   终于认清了现实,魔主忿忿地一抬手,整个果盘中的水果便被强横魔气分割得整整齐齐,比纪陌用手剥出来的橘子好看了不知多少倍。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了胃口,只有些无趣地挥手将果盘飞至叶破桌上,“儿子,多吃水果。”   魔主亲自切水果的待遇世上可没几人能享受,叶破立刻就高兴了起来,“谢谢父皇。”   看见儿子的笑颜叶君侯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又看了看身边一如既往冷淡的魔后,终是无奈地叹息:“你就一定要为了一群想杀我的人和我闹这么久?已经三十年不曾直呼过我姓名了吧。”   这些年他们一直相敬如宾已许久不曾谈过这些话题,魔后过去对这类问题也很少回应,只是,想着今日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便轻轻答道:“臣妾的家族从未想过迫害陛下。”   没想到她还记着那些死人,叶君侯眼中一瞬间闪过些许戾气,天魔是深渊之主,他的决定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反抗者只有死。虽内心如此叫嚣着,理智却告诉他,这个女人杀不得。   暗暗压下因为被冒犯而愤怒的天魔之血,他的神色有了几分不耐,“他们是斐国的忠臣,一定要给一个废物皇帝殉葬,我拦得住?”   你自然拦不住,若不是你的人在都城烧杀抢掠,我成氏一族又怎会宁可和家中万卷藏书一同焚毁,也绝不让它们落入劫匪手中。   “成双,你是斐国的千古罪人啊!”   想起那一夜燃尽故土的大火和族长自尽前对自己的一声怒号,魔后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手。   她早知道二人已渐行渐远,现在的叶君侯冷血无情,除了他自己不在意任何人。她是世上最了解这个男人的人,可是,越是了解便越觉陌生,不知不觉便已绝了重归于好的念头。   她很擅长忍耐,既已忍了三十年,这最后一日自然也能忍住,最终也只是恭敬地选择了不再争辩,“是妾身无礼,望陛下恕罪。”   “算了,当年斐国全境猎杀天人,若没有你只怕我早已入土,今夜之后我给你一件好东西,定会让你满意。”   见她退让叶君侯也没再谈及旧事,再被挑衅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忍住,毕竟,他是从不知何为忍耐的魔主,着实不擅长克制自己。   他没注意的是,听见此话魔后神色微动,细细琢磨着言语中隐藏的信息,便平淡地问道:“可是妖洲献上的珍宝?他们提出的要求并不好办。”   “我和白驴子虽互相看不顺眼,可这一次他提出的条件,的确打动了我。”   见她仍会对自己有几分担忧,叶君侯的神色总算好看了一些,想了想和自己老婆置气也没必要,只安慰道,   “苏鸽子做事优柔寡断,只要任青崖那倔驴不亲自来,凭一个常辉还翻不出多大浪来。”   自从入魔他便没了心,就算再多人的哭泣哀嚎也无法令他有半分触动,甚至,看着那些人可怜的模样还隐隐觉着有趣。随着修为进益,他的魔化程度也越来越深,往后只会更加残酷无情。   可他还有记忆,他知道这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女人,虽然已忘却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却一直记着这个女人深爱着他,所以努力靠理智按照记忆里零碎的片段去对她好。   只是,原以为即便他不再拥有感情,只要有了儿子她总归会高兴些,结果她对叶破也是不咸不淡的,女人怎么就这么麻烦呢?   魔从不会欺骗自己,叶君侯清楚地知道只有掠夺更多城池占有更多女人才能令自己快乐,可和成双在一起的时候,非但享受不到情欲被满足的乐趣,时常还会因为这个女人的话语气愤不已,着实无趣。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或许是昔日入魔时没把身为人的感情剔除干净吧,又或许,他只是想吃个橘子而已?   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他想起妖洲提出的交换条件,慵懒地躺在王座上的华美貂裘之间,只对这个麻烦的女人平淡道:“今夜我有些事,可能要很久才能回宫,你若困了便先睡,不必等我。”   魔后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早已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了神殿,她想,若不出意外,这便是他们以夫妻身份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虽在十六年前便决定了放弃,在终结的这一天却仍忍不住凝视着他,男人的面容其实和他们初见时并没有多大改变,只可惜心却是再也不似从前了。   “陛下,夜深露重,出门多加件衣裳。”   结果,被她缓缓道出的也只是这样寻常的一句话,虽在旧时很是寻常,这三十年却是再也不曾说过。 第37章   纳彩节的宴会将持续整整一夜, 然而纪陌并没有在殿中停留太久,因为在叶君侯和叶破对话之时, 青叶便已悄然离开。他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少年, 既无强大修为也无特别身份,除了暗中观察的纪陌和知道一切的苏格, 没人发现他的离开。让夜明君上前拖住苏格, 纪陌这便默默追了出去。   从宴会开始时, 青叶就一直低着头, 纪陌还记得少年和自己执行任务时见到任何新奇玩意都会惊叹的样子,然而, 如今身处尽是奇珍异宝的魔宫,他的反应却只有沉默。   青叶十六年前由常辉带回神殿, 当时常辉给他的身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 对一个普通孩子而言, 能够于乱世中被神殿收养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已是极为幸运, 所以他一直十分尊敬救下自己的常辉, 也尽心尽力侍奉神殿祭司。可是,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天魔的奴隶血契无法可解,但是,可以被新的血契覆盖。叶君侯从不收买人心,自建立魔洲开始所有手下都以魔血控制,这样以奴隶对主人的绝对服从打造出的铁血帝国不存在任何背叛, 过去众多天人绞尽脑汁也不曾寻出其破绽, 直到如今另一个天魔即将出现。   深渊只能有一个主人, 所以每一代天魔都具备控制自身遗传的异能,唯有在将死之时才会留下后裔。叶君侯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弱点,大概也不会有两个儿子,纪陌不知道他为何要在壮年留下后代,只知道,若没有魔后出手,没人能把魔主的儿子送出魔宫。   无厌很轻易就寻到了躲在花丛中的青叶,纪陌记得青叶曾和自己说过,小时候看着百姓孩子都有父母自己却没有,时常会因此感到伤心。可神殿中的孩子太多了,负责照顾他们的神侍每天都很忙,他不想给大人添麻烦,躲在庭院的花丛里默默哭过就算了。   “所以我想,为了不让神洲的孩子如我这般难受,必须要拼命阻止战争才行。若是因此死去,也算报了旭日祭司的恩情。”   当他询问青叶为何要选择现身守城时,少年有些腼腆地做出了这样的回答。那时候,虽然他看见了与自己生活天差地别的魔洲皇子,却从未羡慕过那人任何东西,他还有对神殿的信仰,还有视作父亲的旭日祭司,他并不认为这样的自己过得不如叶破。   那么,现在呢?当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孤儿,是他的母亲为了杀死父亲才将他交给神殿。他的亲生父亲很在乎他,可那些原本该属于他的宠爱全都给了另一个人,而他最尊敬的旭日祭司亲自将他派去了前线,让他被那个取代自己的孩子吊在城墙,差些就凌迟处死……   这样的现实,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够接受吗?   回答他的是青叶周身无法抑制的血红魔气和痛苦的呜咽,默默看着花丛中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少年,纪陌轻叹:“青叶,你要入魔?”   “晨星祭司……我不甘心。”   听见这有些冷漠的声音,青叶体内汹涌的魔气稍稍停滞,他还记得是这位晨星祭司救了自己。这位白衣祭司一直冷淡地看着世界,仿佛众生的悲欢离合都无法令他产生任何感情波动,可现在,只有这个人不曾利用过他。   “这真的是正义吗?”   直到现在,神殿培育出的少年依然保留着几分天真,他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正义,用迷茫的眼神向旁观者寻求答案。   俯身轻轻拂去少年发间沾上的草叶,纪陌回答的声音依旧平静,“是的,只不过,是扭曲到六亲不认的正义。”   “晨星祭司,现在只有你不曾骗过我,我只信你,请你认真回答我。”   即便扭曲,那也是正义。明白了话语中的含义,青叶双手抱紧自己的膝盖,终究还是选择了面对,“是否只要我入魔,天下就能得救?”   “就算你灭了叶君侯,驱逐天人一统五洲,世界也不可能永远和平。想要扳倒你的人会开始清算你在战争中造成的种种牺牲,会将你弑父之举视作罪行,会放大你犯下的任何一点错误将之批判。如果你想要天下稳定,就不得不以铁血手腕令所有反对势力闭嘴,而这些人未必全都是恶人。”   平淡地答出令人绝望的答案,纪陌想或许这就是苏格不让青叶见他的原因,要赢过叶君侯就必须得到新生的天魔,可他,做不到用美好的未来诱惑一个少年步入战场。   亲身经历过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前路有多坎坷,也非常清楚理想破灭时有多痛苦。如果一定要步入乱世,他希望一切都是出自于少年自己的选择,这样,至少将来不会后悔。   “暴君要杀人,贤王也要杀人,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这个世界也注定血流成河。可是,只要得到力量,便可以由你自己决定如何去改变这个糟糕的世界。”   只是一点希望而已,但是,对青叶而言已经足够了。毕竟,他无法对世间的残忍视而不见,也还会为人情的淡漠而难受到几乎窒息,最先站起来打扫世界的必定是受不了污渍之人,比如青叶,比如苏格,又比如曾经的少年纪陌。   “这个担子太重了……”   喃喃看着前方,少年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迎面而来的腥风血雨,如纪陌所料,最后他还是抬起了头,只用微弱的声音恳求道,“晨星祭司,我可不可以留一点感情,只要一点点就好,至少,别让我变成魔主那样。”   天魔血脉由献祭人心而觉醒,纪陌知道青叶也感受到了来自深渊的呼唤,他并不清楚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天魔的力量,只记得叶君侯是舍弃了属于人的所有情感才有了如今修为。   正犹豫该如何回答时,苏格温柔且镇定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来,“青叶,我相信你不会成为第二个叶君侯。”   “大祭司……”   见到那属于大祭司的金边白衣青叶的神色有些惧怕,纪陌也是立刻就看向了负责拦住他的夜明君,然而仙人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我被他说服了。”   好吧,他居然忘了苏格是光靠谈话就能把常辉收作下属的嘴遁流主角。   终于想起平日从不管事的苏格还有舌撕群儒这个技能,以夜明君现在对人情的理解定不是他的对手,纪陌只能默默叹了一声并接受了现实。   而苏格也没有辜负他的评价,这便在青叶面前轻轻蹲下,伸出手掌摸了摸少年头顶,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之所以选择由你一统魔洲,除了你是叶君侯的儿子,更因为你是天人和凡人的孩子,只有这样的你才能建立二者共存的国度。而我,会负起责任将你教导成足以驾驭这个庞大帝国的皇者。”   在神殿,大祭司便是神,当这安抚的话语入耳,青叶终于平静了下来,见他面上的紧张情绪退散,苏格轻轻一笑,“我们需要的只是天魔之血,献祭什么由你自己决定,就算是最弱的天魔,我也可以将你教成强大的神殿祭司。至于这天下,若你扛不起,那便由我顶着。”   此话一出,纪陌便知道是苏格赢了,果然,有了大祭司的支持,青叶深吸一口气,终是定了心意,“大祭司,请给我一些时间。”   “方才魔后传来消息,叶君侯今夜将和常辉在别宫进行召唤神的仪式,你还有半个时辰可以考虑舍弃哪些感情。请不要效仿魔主,若你也成为冷酷无情之人,就算推翻魔洲统治也没有任何意义。”   成功安抚完少年,放任他默默思考如何取舍,苏格将视线移向了纪陌,在他的记忆里“神”一直是冷漠的,没想到他们竟会插手人间纷争。虽意外,却也平静地答出了对方心中的疑问,“晨星祭司,不告知你计划,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止他们召唤神。”   那是由纪陌设计出的术法,他自然知道其弱点。此法虽能够将沉睡的血亲召唤至自己身边,但是跨越空间时消耗极大。过去任青崖召唤他时更是直接打回了原形,用了三日方才慢慢恢复。他不知道这些年妖王又对这术法做了何等改良,至少叶君侯参与召唤后定会进入虚弱状态。   这是除掉魔主的最佳时机,苏格认为身为“神”的他们不会允许同类被召唤进这个世界,所以等到事情已无法阻止的现在才将其宣之于口。   理智分析出当前情况,纪陌并没有浪费时间去质问,只是如同过去每一次的交换一般,淡淡提出了己方条件,“召唤出的神要交由我们处置。”   “这是自然,我从未对神有过敌意。”   苏格说的是实话,他从未想对神做出什么,否则多年前也不会冒着和妖王翻脸的风险救下纪陌。   对于他的正义度纪陌还是不曾怀疑,只是回想起苏格口中的目标,终是忍不住皱眉,“大祭司,天人没你想的那样容易统治。”   这年头,不称霸世界的主角屈指可数,那样多的世界霸主聚集在一起,要他们乖乖听从旁人命令何其困难,他不明白苏格为何要去挑战这样的高难度任务。   “晨星祭司,神之间的斗争我无从得知,可我知道,你并不想让天人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轻声道出自己这些年观察纪陌得出的结果,苏格没有退让,他坚定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神明,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凡人是生命,天人也是,或许和普通人很不同,可天人也有自己的感情。是神创造了天人,所以,请不要为了世界就舍弃我们。”   “父亲,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呢?由你操控的人偶吗?替你征战天下的武器?还是,一只听话温顺的宠物?可我,都不是啊。”   当大祭司温和清澈的眼眸看向自己时,那被刻意忘却的声音忽地又从纪陌脑海中浮起,他终于发现,原来这些年自己对天人的敌意从未消弱。   他远离天人的确和任青崖的背叛有关,可是之前呢,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把任青崖以外的所有天人视为敌人。他,虽然知道关于天人的一切,却从没把这些角色当过活人看待,也忘了人总会随着环境改变。   难怪羲皇启明珠还不肯承认现在的他,原来,这就是夜明君所说的,他不够成熟的地方。   为什么瞒着他,因为苏格早就看出了他对天人的排斥,不过,对神颇具好感的大祭司从不曾戳破这一点,就算揭露现实,也只是用这样有些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带着些许期盼,却没有任何抱怨。   即便苏格并不是他创造的角色,这也是任何作者都无法抵抗的眼神,默默吐出一口气,纪陌没再做出任何阻止,只问了一句,“常辉那里不会出问题吗?”   “妖王给他的只是一纸书信,可我,和旭日祭司搭档了三十年。”   听见这话苏格便知纪陌不会和自己为敌,回答时面上也多了一丝笑意。到达魔洲的前三夜他都守在常辉房门外,虽然最初那人一直不肯露面,终究也忍不住开了门。   他很了解常辉,即便有神的安排,那个人对斐国的眷恋也不是作假。这些年他不曾管理政事,一直在神洲传授斐国文化之人是常辉,收留斐国遗民选择和魔洲对抗的也是常辉,而这,应当是神也无法决定的事。   想起常辉黑着脸把自己的鸽子扔出窗户的场景,苏格有些怀念地感叹,“晨星祭司,憎恨可以蒙蔽人一时,终究无法消去曾经并肩作战的情谊。”   说完才发现此话似乎已有些神的味道,便又笑道,“这句话神没说过,是我多年来自行领悟出的道理。”   “好吧,你也说服了我。”   无奈地靠在夜明君身上,纪陌终于选择了投降。他又怎么能想到,居然连作者都说不过主角的嘴遁呢?   终于让神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一直镇定自若的苏格也暗暗松了口气,当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和纪陌存在冲突时其实也迷茫过,他不确定该不该违抗神的意志。   还好,神明们最终还是认同了他。   虽然这两人并不是创造出他的神明,至少现在还可以告诉自己,即便早已感受不到和神的联系,若某一天神发现了仍在努力前行的他,说不定会自发降临到他的面前,然后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   他想成为令神自豪的信徒,从第一天踏上旅途开始,苏格所求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第38章   纳彩节的烟火一如既往在天空绽放, 然而今日午夜刚至,魔宫之主便已悄然离开, 隐匿于夜色之中, 没过多久便到了一座荒废的行宫门前。   这些年魔主在暗京郊外建的行宫不在少数,许多宫殿连他自己都忘了在何处, 寻常人惧怕魔主之威不敢靠近, 宫中又忘了派人前来打扫, 久而久之便没了人烟, 若要隐蔽行事再合适不过。   叶君侯是第一个成为君主的天人,在世时间何其漫长, 妖王虽未对他解说召唤原理,只从布下的阵法推导, 便知道这定是消耗极大的术法, 若没有主宰级修为绝不可能成功施展。   在纪陌的设定中, 此法名为舐犊。因妖族子嗣单薄, 每任妖王在生下后裔时便会在它们身上留下独门阵法, 不论相隔多远, 只要孩子遇险便能以此呼唤父母保护自己,简称“打了小的来了大的”。   就连纪陌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任青崖能通过此法召唤出他这个作者,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年妖王一直没放弃对术法的研究和改良, 并且已得出了非常多的成果。比如, 将原本发动术法的契机爱与思念以恨和恐惧取代, 又比如,如今可由二人分担消耗的转化之阵。   常辉来自于以权势斗争为主的世界,本身并不具备多少修炼天赋,虽这些年一直在修行,到底无法供应此等庞大消耗。而偏巧拥有这等力量的叶君侯又没有人的心,对自己的神无爱也无恨,二人衡量彼此长处,最后便有了这次合作。   当发动阵法之人变成两个,出现的神便也无法保证属于谁,不过左右修为还可以恢复,若来错了再召唤一次就是,叶君侯倒也没有特别担忧。   叶君侯原本对神并没有兴趣,打动他的是妖王的第二封信件。   “对于神改造天人的实验,吾近日有了些许发现,特邀魔主前往妖洲详谈。”   被天魔献祭的感情永远不会回来,这的确是世界铁律,但,这条法则也是由神创造的,如果是神,能否做出更改呢?   伸手摸了摸出门时加上的披风,叶君侯不知道凭借修为就足以御寒的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或许是成双临别时的神情让他久违地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从异世降临时,他还只是尚未觉醒的普通现代人,吹风了会冷,天黑了会怕,连一个街上恶霸都打不过。他唯一学过的写程序技能在这个世界毫无作用,就连家事农活也全然不会,是成双把他捡了回去,教了他很多东西,让他在如此陌生的年代存活了下来。那时候,他还不是叶君侯。   那时候,他除了喜欢这个姑娘的心,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任何稀世珍宝都可以为她寻来,却唯独没了那颗心。   叶君侯并不后悔觉醒天魔血脉,在这乱世之中,真心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保护任何人,只有力量才能让人活下来。   人得到力量总归要付出代价,舍不得给的天人,现在都已化作尸体回归天地,只有舍弃一切的他活了下来,除去成双这些小瑕疵,总归活得还挺好。   不过,魔都是贪婪的,自己没有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用都要寻了来,既然有机会,把那颗心拿回来也不错,至少,这样成双就不会再和他折腾了。   这个女人再和他闹下去,他真怕自己某一天会克制不住魔性杀了她。   更怕,万一真的到了那一天,他看着她的尸体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对过去的自己而言,大概会是天地间最悲伤的事。   虽然,现在的他就连推测出这样的场景,也不会有一丝感伤。   “好好守着,若有异动立刻通知我。”   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叶君侯看着叶破立刻严阵以待的神情,心情也有了些许回暖。天魔献祭只能选择已有的感情,那时候他还没有儿子也没有对后代抱有任何期待,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如此微小的一点父子之情才能保留下来。   只可惜,那献祭之后足以让他以一人之力征服整个斐国的爱情,除了这些正随着时间慢慢风化的回忆,终究是没有任何痕迹了。   “叶破,知道你老子我为何要给你取这样的名字吗?”   不知为何,叶君侯今日总想和儿子多说些话,好像有些嘱咐现在不交代以后就来不及说一样。他唯一的弱点就是自己儿子,如今叶破就在此地,也没任何理由背叛他,只要天魔血不出问题,这天下又有谁能除掉魔主?   摇了摇头多余的忧虑,他只当自己是多年不曾冒险行事都会瞻前顾后了,这便对一脸疑惑的叶破郑重道,   “因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和你作对的人永远都在源源不断地出现,只有将其一一破去,举世臣服天下独尊,你才能安稳地活着。你是男人,如果你不够强大,就连你的老婆孩子也只能如奴隶那般,活得连狗都不如。”   在叶破的记忆里自己的父皇一直是慵懒随性的,这样严肃的神色还是第一次见到,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不由紧张道:“父皇,我定会努力修行!”   “也没必要这么紧张,你才十六岁,该吃就吃该玩就玩,最好再谈几次恋爱,先学着怎么享受人生。天魔一脉命硬得很,你老子几百年内死不了。”   拍了拍少年的头,说出记忆中自己十六岁时对人生最美好的期盼,魔主虽已感受不到当时的心境,仍是有些唏嘘地叹道,“毕竟,很多东西入魔之后就再也感觉不到了。”   他并没有和叶破说太多,毕竟当觉醒之时,天魔后裔自会接受血脉传承明白一切,而且,常辉也已迎面走来,“魔主,阵法已准备完毕,可以开始了。”   扫了一眼布满整个行宫大殿的阵法,叶君侯知道通过这些复杂纹路便能召唤出那个创造出自己的人,他原以为自己是无所谓的,事到临头却也忍不住想问问那位神明,为什么没有感情才能成为天魔?是因为,就连神也认为,爱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冒出这么个想法,叶君侯自嘲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昂首走进阵法之中,眉宇间唯有属于魔主的傲慢,   “那就试试吧,让我们看看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在阵法启动时,一只白鸽也无声落在魔宫之中,收到鸽子带来的消息,原本正闭目养神的苏格缓缓起身,“叶君侯已进入阵法,诸位,准备行动。”   多年布置一朝收网,此次若是没有除掉叶君侯,待他卷土重来必定会对所有人施以雷霆报复。知道今夜绝不能失败,虽然分配给他们的任务是第一时间将召唤出的作者带走,纪陌依然对夜明君发出了请求,“仙君,若大祭司于战中落了下风,还请你助他一臂之力。”   纪陌既已开口夜明君自然不会拒绝,笑着点了点头,这便对他道:“手给我。”   “嗯?”   看着他疑惑地把手抬起,仙人轻轻握住青年柔弱的手,指尖点起流光在其掌心写写画画,这才轻笑着回应,“这是防御符咒,遇上危险可护你平安。”   只有确定他可自保,夜明君才能安心进入战场。   明白了这举动的含义,纪陌手指微握,虽不太习惯与人如此相处,依然替他理好了衣襟,只轻声道:“仙君,请保护好自己。”   此次计划关键在于除去魔主,这场战斗主宰以下天人根本无从插手,看着他们离去,魔后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落寞,如此两情缱绻的交流,她已多年不曾经历过了。   虽然,若从不曾拥有,现在的她定会轻松许多。   “叶清,你可知我为何以此为你命名?”   许当真是夫妻同心,虽已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彼此也注定为敌,此时的她却问出了和叶君侯一模一样的问题。   只是,回应她的少年神色冷漠,只专注于将自己血液滴入药瓶,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今日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如今的人间混乱不堪,天人肆意妄为,即便登基亦不曾在意民生国运,毫无法度纲纪。在这天下,真心热爱斗争的不过是小部分人而已,芸芸众生终究只是想要一家老小平安到老。可是,就是这小部分人的争斗,却要将安稳生活的天下人给卷进去,让他们就这样没有任何价值地流血牺牲,这是最不公平的事。”   轻轻道出这些对自己丈夫绝不能说出口的话,她知道这个孩子也已化身天魔,大抵不会再有任何触动。即便如此,这作为母亲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教导,她也必须完成。   “百姓没有力量去反抗这一切,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带领他们前行。你的父亲不行,因为他早已放弃一切感情,但你还可以。如今,我只愿你能学到大祭司的仁慈之心,众生皆醉你独醒,举世皆浊你独清,魔手圣心,平定天下。”   听见此话,少年终于抬了眼,只是曾经明朗活泼的眼睛如今只如一片死水,夜色之下,蓦地就和魔主有了许多相似。凭借留下的理智分析,这话是自己入魔前认同的道理,所以新一代天魔选择点头回应,“太后,我会如你所愿。”   苏格已经出发,青叶也没有多做停留,只将备好的魔血收入储物袋,这便走向了等候多时的国舅诸人。他必须在大祭司回来前收服魔主旧部,这样在魔主身亡的消息传来才能以最小的牺牲解决纷乱。在献祭之时,他第一个选择舍弃的就是亲情,这样也好,至少现在,这魔宫中的任何人都无法令他动容。   他只需记得自己要和大祭司一同合并神魔二洲重建斐国,最值得信任之人是晨星祭司,除了这让自己下定决心走向战场的愿望,其它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是啊,不论想要得到什么,终究要付出代价。”   看着那孩子冷漠地离去,一袭宫装的女子终于疲惫地坐下,为了这一天,她也舍弃了很多,很快就没力气再扛下去了。好在,再漫长的忍耐终有结束的那一天。   窗外的烟火仍未停歇,映在窗纸上的五光十色让她有些怀念地想起和丈夫度过的第一个除夕。那时候她大胆地从家宴溜出,就躲在过道中等待约定之人到来,斐国的烟火也是如此绚丽,她望着夜空中被一点点浸染上色彩的云,心里除了他何时会来什么都没想。   只是,那时她盼望的是他能早些出现,现在,却是期望他再也不要回来。   陛下,你说得没错。无情总比多情好,至少,无情之人永远不会痛。 第39章   舐犊原是妖王专属的术法, 唯有借助妖王血脉才能成功发动,为了让它能够被其他天人使用, 此地先是布满了妖化之阵将灌入魔气化为妖力, 又以移情之阵将它们层层笼罩,而这之上才是作为召唤根本的斗转星移阵。这样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文, 若对阵法没有深入了解, 一眼望去只觉头晕, 是一笔一划都难以看懂。   作为添加这些辅助阵法的代价, 此时召唤消耗也是原本术法的十倍有余,即便以叶君侯当前修为也颇为吃力, 万幸的是,就在他体内魔气空了一大半时, 阵法终于被喂饱, 地上划痕一点点被金色流光填充, 缓缓地开始运转了起来。   常辉是最先得到此阵之人, 自然对其消耗量有着明确认知, 他自认把所有化身聚集起来也不足以填补一二。如今叶君侯成功发动阵法之后竟丝毫没有力竭之态, 清晰认识到彼此修为差距之余,也不禁默默感叹,被神宠爱的天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是的,不论是他还是妖王,都认为叶君侯才是最受神宠爱的天人。在他们认识的天人中, 只有这位魔主一路顺风顺水, 就算是被举国通缉, 也得到了足以征服所有凡人的力量。那位神明,甚至连伤心这种情绪都没有赋予他,仿佛叶君侯诞生就只是为了享乐一般,当真令人羡慕。   叶君侯未觉醒前的人生如今已无人知晓,在世人眼里,他就是坐拥天下时刻享受人生的最大赢家。心中闪过这样大约会令一众作者吐血的念头,常辉终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魔主,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对神的存在无动于衷?”   移情之阵无法作假,作为合力施法之人,常辉非常清楚叶君侯的情绪有多平稳,他对那位神明除了困惑和好奇之外,竟还隐隐存在一丝好感。这对常辉而言是无法理解的事,如此狂妄历来目中无人的魔主,竟会甘心被他人操纵自己命运?   “因为我一直都能认清现实。”   有些嘲讽地做出这意味不明的回答,叶君侯看着地上缓缓运行着的阵法,心知不用半个时辰这里便会出现一位新的神明,而且极可能是拿走了他爱人之心的那一个。不过他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魔,也不觉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好,便只颇具兴味地回答,   “这一位既然能创造出我这么个三观不正的东西,想必也不是什么有道德标准的神明,只要我把他好生养着,美酒美人不间断地供应,两个混账一起掠夺天下不也挺快活。”   即便说出这话,叶君侯的神色也不见任何压力,只要没有成双在面前,他一直都是慵懒自在的,正如纪陌对他的形容,对魔主而言,人生只要有一个“爽”字就已足够。   看着这样的他,常辉想自己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地谈论神明。他活到现在唯有在少年时快活了些日子,在之前的世界满门尽灭孤身一人混迹官场寻求复仇时机。来到斐国后,好不容易成了亲做了旭日城城主,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斐国便进入战乱,新婚妻子也于叶君侯入侵时被流矢击中不治而亡。他自问虽算不上什么好人,论混账程度却远远不及凭借一己好恶就能屠尽整个城池的叶君侯,可是,为什么神却始终不肯眷顾他呢?   得知召唤条件之时,常辉便没对正常召唤神明报以任何期望。他从未听闻有谁爱一个人会希望他家破人亡对人情世事彻底绝望,就算是冷酷无情的叶君侯,至少也会保护自己儿子。常辉想,那位神明定是憎恶他的,因此才喜欢看他在磨难中挣扎,就像人观看斗鸡斗狗一样,权当有趣的游戏罢了。   不过,正如苏格所说,不论神如何安排,直接导致他妻子死去之人是叶君侯,这个仇,终究要报。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常辉便已稳住心神,抬头看了看天空悄然飞过的白鸽,只淡淡道:“魔主,知道这些年我为何要同你作对吗?”   “和你不同,我的神只教会了我人该如何记住仇恨,还有,在这之后如何复仇。”   常辉漠然地说出此话时叶君侯已察觉出不对,直到硕大方舟自云层出现,一袭白袍的大祭司踏着月光悠然落下,他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圈套。   叶君侯其实并不知道常辉和自己有何仇怨,在他的记忆里那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攻城行动罢了,而且最后还由于苏格出现无功而返,以常辉的地位着实不该当一回事。   至于那于攻城中死去的凡人女子,魔主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毕竟,因他死去的凡人实在太多了,若要一一写下,只怕光名单就足以铺满整个暗京。   所以,最终他只是咬牙得出了这二人佯装失和联手算计自己的结论,纵然不明白为何向来和神洲不对付的任青崖也会参与此事,也只冷傲地回应,“呵,你们这两个老家伙最擅长的果然还是狼狈为奸。”   “我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对神洲如此,对妖洲亦是如此。”   用官场上的礼貌笑容做出回应,常辉已悄然隐入防御阵法。他并不需要仇人的歉意,神要死,叶君侯也要死,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他抓住了,只是这样而已。   “叶小子,我们有三十年不曾打过了吧?”   常辉和苏格何等默契,这一退后,大祭司便已拦在叶君侯面前,他知道这或许就是自己和常辉最后一次合作了,今后便要为各自道路对阵沙场。就算如此,他也要给这段搭档关系一个完美的落幕,正如他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时对悲痛的旭日城城主许诺的一样——我会替你报仇,所以,能助我制止这无意义的战争吗?   “有趣,既然如此自信,那就战吧!”   苏格和常辉,这是叶君侯最为熟悉的敌人,即便如今正是耗费了大半修为的虚弱状态,他依然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招出几只妖兽将叶破护住,这就单手举起天魔之血化出的巨大镰刀,冲着苏格便砸了下去,   “老鸽子,你就是这般迂腐,若当真想赢,就该在我没发现时先出手。”   正如叶君侯了解苏格招式,对他的技能苏格亦是早已多次领教,血镰刚刚落下便被璀璨光罩挡住,一本通体由黄金构成的神圣书籍已出现在苏格手中,正是一个时辰以内能令所有神咒瞬发的神器——《万法圣典》。   神殿之中神侍主近战,祭司又分攻击和治疗两类,不论哪个分支,若无神侍保护被人近身便会陷入苦战。然而,作为神殿的创立者,苏格自然没那么容易对付,《万法圣典》只翻过一页,上空的方舟便伸出数门咒术炮,下一秒,各色神咒如雨爆发,眨眼间便将偌大行宫夷为平地。   定睛看着尚未消散的烟尘,苏格知道这种程度的攻击还无法重伤魔主,只平淡答道:“比起暗杀,我更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为你送行。”   如苏格所料,虽然神咒威力已足以移平一座城池,伴随夜色重新降临,魔主依旧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只是神情因他的言语有了一丝唏嘘,“果然,所有天人里我和你最聊不来。”   听了这话苏格倒是头一次对魔主的言语有了几分认同,“对此,我亦有同感。”   在那个写手群中,深黑和唐宋元明清同城同校因此也最为熟悉,就算毕业后也时常一起出去吃饭旅行,过去一直被群中人称作那对好基友。没想到他们所创造出的角色却是如此水火不容,看着那二人打上了高空,纪陌感叹之余,也凭借无厌寻到常辉所在,看了眼因自己到来有些惊讶的天人,这便开口道:“我想,大家都不想以武力解决问题。”   神殿三大白衣祭司除了辉月没一个能打的,常辉虽比纪陌强悍些,考虑到对方神的身份也担忧他会有后招,便只笑着回应,“当然,我一直认为谈判才是最有效的应对方案。”   然后,纪陌打开早已握在手中的火焰卷轴,看了眼被烈火吞噬的大片藤蔓,“这个荆棘阵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此,常辉也脚步轻挪瞬间出现在了上空另一个阵法内,望着已被洪水肆虐的地面嘲讽道:“你扔在我背后的洪水卷轴也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说苏格和叶君侯是二话不说拔刀就干的耿直打法,这二人便是比拼看谁先阴死对方的阴暗较量。只是,看了眼即便受到多重攻击依旧没有被打断的阵法,纪陌的神色虽平淡却也有了一丝困扰之意,“我倒是没想到这阵法会这么结实。”   常辉既知道苏格会于今夜出手又怎会没有应对之策,他是最擅长学习的文官,就算没有修行资质,这些年对阵法之道却是颇为精通。此阵之中早已被他加入了数道防御阵法,既能更多地消耗叶君侯力量,又可预防神殿之人打断召唤,可谓是两全其美。至于妖洲的结盟,关他什么事,他和任青崖又不熟。   “也多亏神将魔主造得如此强悍,只是不知当他降临时是否会为此后悔?”   “是吗?那我也助你一臂之力。”   纪陌早猜到他不可能放过这一石二鸟的好时机,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靠自己停下阵法。当常辉注意力成功被这句话吸引,看着夜明君的一袭白衣出现在其背后瞬间将人制住,纪陌只掏出了暂时被交由自己使用的山河社稷图。   夜明君现有修为仍未超过叶君侯,恐怕无法毁去阵法,然而这世上没人比纪陌更了解任青崖的技能,他早已想出了其它破解之法。此时江山社稷图只展开一角,各种全然不同的力量便已涌入阵眼,看着终于露出惊讶神色的常辉,他的语气依然平静,   “舐犊虽以施术者的情感为线索去寻人,作为感知依据的却是被灌输的力量,这画卷中保存了神殿所有天人的本源之力,前前后后也不下于二十人,你说,凭借如此复杂的情报,它还能找到目标吗?”   这样跨越时空的召唤之术容不得一点误差,分作二人已是冒险,如今如此多的天人之力混入其中,纵然叶君侯力量再强大也无法令其寻到真正目标,甚至,它连自己要找谁都没办法做出明确判定。只要无法捕捉作者的位置,这次召唤自然只有失败一个选项。   虽然得知的时间晚了些,无法在阵成前及时阻止,纪陌终究还是不愿再有同类来到这个世界。他已不记得常辉的作者是谁,可深黑到底是个熟悉的前辈,即便只是网络聊天的关系,纪陌也不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创造出的叶君侯死去,对任何作者而言,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就连相见,也不是什么好事?   无声地笑了笑,纪陌抬起头,言语中只保持着自己仿佛早已预见一切的平静,“没有人比父亲更了解自己儿子。告诉任青崖,别以为我真的不会教训他。”   他不知道常辉会不会将这挑衅的话语传达给妖王,毕竟,就在被夜明君制住时那具身躯便已快速干瘪。扬了扬手上干枯的人皮,仙人确定之前站在这里的常辉不论气息还是修为都和之前见到的没有差别,绝对是个活生生的人,然而只是一瞬间就没了灵魂,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能力,只好奇道:“你说得没错,这果然是个空皮囊。”   “常辉这只老狐狸从不以身犯险,真身自然早已于计划开始前远遁。”   对常辉那棘手的化身能力纪陌倒是不意外,反正也没指望能在此地抓住他,正欲带上夜明君去支援苏格,却忽地听仙人提醒了一句,“纪陌,这个阵法好像成功了。”   “什么?怎么可能?”   如今主导情绪的常辉已经消失,阵法内更是混杂了一群天人的力量,捕捉到目标的概率可以说几近为0,纪陌完全无法想象这样它居然还能成功,然而,事实是那些地面划痕皆被妖力填满,平静祥和的光辉缓缓扩散,那样雪白纯净的颜色,就和他出现在这世界时一模一样。 第40章   从苏格出现, 叶君侯就明白了出卖自己之人是谁。他从不相信所谓忠心,魔宫中上到王公大臣, 下到守卫仆役全都喝下了他的魔血, 这些人一旦有任何背叛之举就会爆体而亡,根本不可能瞒着他和神洲之人接触。整个暗京只有三个人不是他的血奴, 成双, 叶破, 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大舅子。   理智告诉他, 可以对天下人残酷,但不能把家人变成奴隶。结果, 他这么一个无情之人,偏就因为理智一败涂地。   叶君侯从不怕战斗, 事实上曾经他最为擅长的就是搏命厮杀, 可今日也不知是好日子过久了还是消耗太大, 和苏格战了许久竟都没有再进入昔日那样想着必须活下去爆发出全部潜力的状态。   主宰交战动静不小, 暗京守军应该早已发现此地, 可如今远处的天空除了那注定燃放的烟火, 没有出现任何狼烟信号。   魔洲人一直不知道他为何要将这一天称为纳彩节,只有他自己记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不叫叶君侯,只有一个俗气又没特色的名字——叶三。   和旁人的笑谈不同, 叶三是真正从垃圾堆被捡回去的孩子, 捡到他的人还没有养他, 只把这个浑身散发着垃圾恶臭的婴儿送进了孤儿院。因为胳膊上有三条不知道是野猫还是野狗留下的爪印,院长又随意从员工里抽了个姓氏,就得了叶三这个名字。   叶三有了一个仿佛充满故事的人生开头,最后却也只混了个普通大学,只等着毕业后做个加班到死的程序员,安稳混到死。结果,某一天他忽然就出现在了古代街道,来往行人皆对他的奇装异服投以恐惧眼神,他听见有人高呼“天人来了!”,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拼命从人群中逃离,从此开始了在这个世界的一生。   最初降临的日子叶君侯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毕竟现在那些见过叶三的人基本已经变成了尸体,而他也习惯了如今长到腰际的头发,仿佛他生来就是如此,那些挣扎求生的日子只是一个梦境。   叶三没有户籍,也不敢出现在官兵面前,只能和乞丐们一起躲在郊外,偶尔去一些隐蔽小摊混些工钱,纵然如此,也常常因为交不上保护费被流氓欺负。在他的记忆里,作为人的生活是从成双出现的那天开始,那时候,几乎已经放弃活下去的他看见一个白衣仙女。她把他带回了家,给了他杂役的工作,即使对十四岁的成双而言,这不过是随手施加的相助,却救了叶三的一生。   在成府的三年,叶三和成双渐渐熟悉,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个大小姐如此喜欢自己,幸福来得太快,让他有些眩晕。可他也知道成双的年岁已经渐渐大了,虽因自不量力很是忐忑,依然于一个夜晚相会时对她问道:“听闻成亲需要经过六礼,在我的故乡早已没有这样的风俗,具体该如何做?”   然而,少女的回答却比他还豪迈,只挥了挥手道:“若是寻常公子自然要将三书六礼悉数做全,可如果是你,直接告诉我,你要在哪一日娶我过门就成。”   没想到这女子竟是如此大胆,他立刻一惊,“这样真的好吗?你的家人不会同意……”   “相信我,就算你按照礼数来他们也绝不会同意,因为成家的女儿只能入宫辅佐圣上。”   从成双出生家族就以贤后为标准去教育她,只可惜,学的东西越多看见的世界越广阔,她就越发不想将自己的年华投进深宫。那时的她骄纵任性,有了目标便一定要达成,家里人只当她嫁了人有了夫君自会乖顺起来,平日里也不大管,却没想到她竟会对一个仆人问道,“你要把我让给一个年过四十的人吗?”   “死也不会!”   叶三当然知道后宫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时候,他只紧张地抱住眼前的少女,倒是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似乎很享受这样自己做主的乐趣,“叶三,这漫天的烟火便是最好的彩礼,你的求亲,我答应了。”   成双很喜欢叶三,在她见过的男人里,只有叶三相信她不比自己哥哥差,也只有叶三从不认为她必须在家相夫教子一切都围绕着男人转。成双知道自己性格有多好强,她受不了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去讨好一个皇帝,只有和叶三成亲才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叶三没有家产,她学过很多东西可以做生意去赚;叶三不会修行,她修为不弱完全能保护他。对十七岁的成双而言,只要这个人能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发自内心地夸夸她,别像父亲和兄长那样责备她不成体统,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那时候,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叶三会变成如今这样糟糕的模样。   成双始终不曾明白的是,其实男人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对叶三而言,她是女神,而在叶君侯眼里,她只是女人。不过一字之差,却是云泥之别。   叶君侯想,成双记忆中最美好的应该是这一日照亮了整片天空的烟火,所以他每年的这一天都为她点亮夜空直至天明。可是,他自己对过去的记忆,却只停留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成双私自和他成亲之后便被逐出家族,他们一同去了乡下,靠着小本买卖过活,虽不富裕却也衣食无忧,然而,才过了三年,斐国便发现了天人所蕴含的利益和危机,开始举国通缉天人。叶三原以为自己这样平凡应当能躲过一劫,谁知最后官兵还是找上了家门。   那时,成章连夜向妹妹报信,知道逃跑便是坐实天人存在的成双将他藏在挖好的地窖之中,选择只身面对官兵盘问。   “说,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哪里?”   “我的丈夫是乡下来的商人,他不是天人。”   “大小姐,事关国运,你的家族不会庇护于你,本官劝你还是招了吧。”   “我不认识什么天人。”   “依令,杖责三十,她若熬过了就是真话。”   那一天,叶三除了这些对话什么都不知道,他看不见上面发生了什么,也无法从地底出去。成双安慰他,她是成氏家族的人,官兵不敢拿她如何。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莫说她已离开家族,纵然是成氏也无法隐藏一个天人。   从一开始成章就告诉她,朝廷对天人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凡是身份不明之人皆要斩杀,纵然只是和天人扯上关系也要施以严刑,若静置三日无人来救,方才离去。重伤三日而无药物,这和处死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是,成双坚信自己可以熬过去,只要熬过这一次,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叶三还在她身边,她可以等到风头过去再和叶三归隐山林,这很值得。   而她,也确实是熬过来了。   “这里没有……别人……”   咬牙说出这句话,官兵终于离去,她知道斥候还在观察此地,只吞下了续命的丹药,嘴角无声滑过一丝笑意,   叶三,我是不是很聪明?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把你藏在地底下,只要我还在这里,就没人能抓到你。   成双的确很聪明,她算到了一切,地窖之门只能从外部打开,叶三就算发现也不能冲出来。   若她活着,自然是最好,就算她死了,成章也会以收尸为由放出叶三,让他混进送葬队伍逃离此地。   她唯一没算到的是,这乡下地砖委实没有成府的好质量,竟任由她的血渗透到了地底下,然后,就这样滴进了叶三的眼里。而他,只是凝视着那片越来越浓的血色,安静地看了三日,然后,流下了这一代天魔的第一滴泪。   叶君侯没有告诉任何人,天魔一生残酷无情,血脉觉醒的条件却是眼泪。   这是一场由斐国开始的战争,可决定它何时结束的,却是魔主叶君侯。只要他眼里的血不消失,就没人能阻止他的报复,斐国灭了不行,斐国人死光了也不行,就连流泪的成双也不行。   对叶君侯而言,爱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力量,它永远无法消除人的仇恨。所以,成双恨他,也不算意外。   “我从没想到,自己不惜以性命保护的叶三,最终还是被叶君侯杀死了。”   当叶君侯灭去斐国时,站在城墙上的成双神色却没有任何高兴,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然而此时的叶君侯已不会因此有任何感情波动,他只是有些不高兴,不高兴这个女人竟敢违抗天魔的命令,更不高兴,他都把敌人杀光了,她却露出了这样哀伤的神情。   “枉我自以为聪明,走到这一步,竟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被侍女送回魔宫时,她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之后,这个不惜把自己嫁给叶三也要逃离皇宫的女人成了他的魔后,她还是过上了被困在后宫的生活。初时,叶君侯只是因为知道她不喜欢才刻意这样做,他想看她服输的模样,可是,这哪是一个会认输的女人。   她十七岁就敢做主把自己嫁出去,离开家族时不曾有半句话服软,被官兵打到濒死在冰冷地板上躺了三日也没叫一声痛,成双这一生,只有叶君侯让她痛到哭出声过,可她,最后也没有认输。   被苏格的光剑在腰上开了几个洞破了丹田之后,叶君侯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可他居然还有心情去想些陈年旧事。   他想,其实不论叶三还是叶君侯都是无法理解成双的,他们生活的环境差距太大了。在成氏家族自小接受最好教育长大的成双,除了爱他,也爱着斐国,爱着那些他完全无法欣赏的书画文字史书典籍,即便最后与朝廷为敌,她也认为这只是权势斗争,和百姓无关,更和斐国无关。   所以,她爱着的一直是那个凡事都赞同自己,从不阻止自己做任何事的叶三,因为这是寻常男人绝不可能给予妻子的权利。   可是,成双,叶三只是一个除了看着你流血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啊。   我高傲的小仙女,你从不曾做过废物,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无能是何等痛苦,得到了却护不住,那还不如失去。   如果只有变成人渣才能战胜其它垃圾,叶君侯并不介意把世界变成垃圾场,他原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是从不愿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糟糕的一面而已。   就在叶君侯以为自己大概就要这样死在苏格手上的时候,身子忽地就被人拽了去,叶破那张其实和他不怎么像的脸出现在了视线中,神情满是焦急,“父皇!”   似乎是被自己战无不胜的父皇突然浑身染血的模样吓到了,少年发现没得到回应,背起他转身就跑。叶君侯没想到苏格竟会被一个少年劫走了人,正在疑惑,瞥了一眼过去才发现那阵法竟已被洁白光辉笼罩。   是神来了啊,难怪苏格竟会走神至此。果然神一直是眷顾他的,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要现身引走苏格的注意力,让他有了一丝逃生的机会。   “父皇,我带你回魔宫,我们有整个魔洲最好的神医,你一定不会有事!”   叶破手下还有他赠予的妖兽,此时撤离速度也是极快,听着少年急切的声音,叶君侯的眼眸逐渐深沉。   天魔拥有吸收奴隶生命治疗伤势的能力,然而方才他竟无法感应到任何血奴的存在,想是在暗京布下的血契已被解除。能解开天魔血契的只有另一个天魔,方才他便已猜到叶破应当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儿子。   可笑的是,最后让他面临绝境的就是那个从未见面的亲生儿子,这个被成双摆在魔宫忽悠自己的假冒品反倒竭尽全力想要救他。   “叶破,放我下来。趁我还没死,走得越远越好。”   魔主这一辈子只对儿子说过几句好话,此时也不例外,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必须尽快捕获血奴用对方生命力疗伤。现在还能凭借理智压制一二,若再虚弱一些,大概会忍不住用这个假儿子续命。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最终只用了一个毫无逻辑的理由说服自己,   不可以啊,说好的,成年之前不让他喝酒。   “以后有人问你爹是谁,就说他叫叶三,别让人知道你是魔主的儿子,叶君侯仇人太多,谁都想杀了他。”   “父皇!”   叶破还是不肯离开,好在得到这一丝喘息的机会叶君侯已恢复了些力气,随意一挣便推开了少年。眼看假儿子神色焦急,他却好像正在流血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般,只放出了从常辉手中夺来的碧海鲲鹏,凭借魔血让其瞬间服从,看着叶破挣扎着被蓝色大鸟叼起,叶君侯用牙齿撕下披风随意包扎着伤口,只轻松地笑了笑,   “记住我教你的,一定要努力修行,在这个世上,弱者只能哭,强者才能活。不过,你虽没有天魔血,凭借我这些年送的东西大概也能保住性命。”   说完又觉这个爹都当十六年了,左右今后不会再见,怎么也得留下一两句金玉良言,便又补了一句,“还有,在你足够强之前,别娶老婆。”   “父皇——”   完了,这个假儿子遇到点事只知道哭着叫爹,大概也娶不到老婆了。   没想到自己死到临头了还有这等心情,叶君侯也不由感慨他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天魔,没有再看妖兽离去的身影,只是轻车熟路地向魔宫走去。   他现在没剩多少力量了,好在,勉强还能支撑自己回去。   是他害了成双,他那么弱,连保护她的力量都没有,却把她娶回了家。后来得了力量,又失了心,终究还是他没用,做不到像苏格那样两全其美。   可是娶都娶了,这个老婆多少也该为他收尸虚情假意地哭一哭,堂堂魔主魔后,这点夫妻情分,总还要做给世人看的。 第41章   魔宫的密道没人比叶君侯更为熟悉, 即便身负重伤他依旧回到了魔后所在宫殿,推开门, 那人已换上一身寻常素衣, 如墨青丝披散而下,全身不佩任何饰物, 倒像是在披麻戴孝一般。   “你来了。”   听见他的脚步声, 女子缓缓转身, 素净脸庞映在烟火之下, 虽已添了年岁,瞧着却像是全然没有变化。   叶君侯原有许多话想说, 见到这样的她,在微愣之后, 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句, “我的酒呢?”   魔后宫中只有一种酒, 那是由他亲自酿造的红颜, 入喉之后尽是烈到极致的血腥味, 正如那日地窖之中染红了叶三眼睛的红颜血。只要一看见这酒, 叶君侯就会告诉自己,这一生,绝不让成双再为自己流血。   此时也是,当饮下鲜红酒酿,那沉积的郁结之气便也就散了, 倒是身上的伤因此有些刺痛, 好在他历来打架都不怕死, 管它什么伤,死之前美酒总要喝个尽兴。   只是,待到微凉的夜风吹散酒意,他仍忍不住开了口,“我一直以为,你为了我对抗家族,违逆皇命,爱我胜过自己性命,只有你,永远也不会出卖我。”   “因为那时候我坚信,纵然天人屡屡作乱,可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叶三永远也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没想到那些事他居然还记得,成双慢慢将酒杯满上,二人谁也没去在意被染红的地面,仿佛只是夫妻间的寻常夜话般,你一言我一语,谈毕便该入睡,天大的分歧终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第二天便烟消云散。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一睡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所以,叶君侯仍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不敢提起的话,“恨我吗?”   “恨。”   魔后的回答毫不犹豫,果决到他情不自禁就将满满一杯酒灌进喉咙,唯有借着酒劲才能问出下一句话,“还爱我吗?”   这一次她的神情颇为犹豫,认真看着眼前之人,良久方才叹息道:“不知道了。”   得到这个回答叶君侯反倒笑了,调戏般地抬起她的下巴,眼神中满是戏谑,“可怜的女人,我现在不爱你,好像也不怎么恨你。”   他说的实话,从很久以前开始,成双便已发现了这点,此时也只是直视他淡淡回答,“或许这就是我恨你的地方。”   在最后的这一天,这个女人终于撕开了那贤后的伪装,展现了她锋芒毕露的本性,对叶君侯而言,这个答案无疑比什么狗屁天下更令他高兴。他宁可因后宫太多被吃醋的老婆一刀捅死,也不想做只因祸害天下就被妻子背叛的可悲魔头,毕竟,就算是魔头本人,也更喜欢恶有恶报这样的故事。   为自己最近似乎回来了些的幽默感干了一杯,叶君侯想了想临死之前应该做什么,若是以前的他肯定毫不犹豫就和女人滚去了床上,死也要埋在温柔乡。可是现在,他面前的是成双,天下只有一个的魔后,所以魔主只是突然开口道:“都到这种时候了,至少给我剥个橘子吧。”   不论多大的仇,死之后也就慢慢散了,这一次,成双终于没再无视他,在宫中保养得极好的纤细手指轻轻剥开橘子皮,待到果肉出现时,却是放进了自己嘴里,只平静道:“叶三,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陪着你。”   万万没想到自己临死之前的愿望都没法完成,叶君侯只能无奈地叹道:“你这女人,明明是给我的,结果却自己吃了。”   “原是想,若你回来了,就给你,若你没回来,我自己服下。”   轻轻回答他,晚宴上的话魔后自然是听见了,她回来后便给宫中水果下了致命之毒,这是计划中的最后保障。如今叶君侯的确回来了,可那原本该送他进地狱的橘子,却进了她的嘴里。   如果这个男人脆弱地出现在她面前,明知他是个混账,也下不去手。是因为还爱着他吗?爱这种东西,谁知道呢?   施行计划前只有哥哥看出了她的死意,那时一直忍辱负重的国舅劝她,若她当真眷念家族,当初就该和家人一齐葬身火海,若她真心向着斐国,灭国那日就该跃下城墙,那样好的时机她都没死,如今何必再要死要活的。现在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夸她一句。   可一个人想死的时候哪用想这么多呢?当活下去再无半分乐趣,自然也就该死了。   “儿子会恨死你的吧。”   当成双唇边的黑血滴上手背,叶君侯终于知道她在橘子里放了毒,感慨着这个女人真是清楚地知道该如何置他于死地,最后却只主动叼过了她捏住的橘子瓣,总算是从她手里成功吃到了一回橘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人搂紧,头一次用哄人的语气拍了拍她,“来世,你要听家里人的话,别再多管闲事了,不论遇上叶三还是叶君侯都要视而不见,别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成亲。”   “好。”   许是毒发之后的虚弱,她回答的声音很微弱,像极了他们成亲时的温婉和顺,让叶君侯忍不住就叹了气,“真难得,三十年了,你总算在我面前乖了一回。”   然而,这一次她已沉睡过去,就这样没有任何抗拒地靠在他胸膛前,仿佛这就是自己一生的依靠。没有放开这具正慢慢失去温度的身躯,叶君侯倒有些庆幸天魔顽强的生命力,这让他还能一手抱着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女人,一手提起今生最爱的美酒,慢慢去观赏天空仍在怒放的烟火。   这场景倒是像极了他们成亲那一日,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的他兴奋又紧张地对自己的新娘许诺,“成双,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那时的成双对他可热情了,听见这样笨拙的情话都高兴得两靥粉红,只娇怯地靠近他怀里,用郑重的语气跟他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看,终究是我给的誓言更容易达成。   可我,每次都更喜欢你说的话,即使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一点也不现实。   成双你知道吗?天人们都很羡慕我,他们认为神对我最好,给了我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没有给我会因此感到愧疚的心。   可我也跟你一样,没有听父母的话,明明按照神的安排摒弃人的感情就不会有弱点,叶君侯一定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生赢家。可我还是按照叶三的意愿活着,当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所以,我想,叶三大概是真的非常爱你,他就算消失了,也不允许任何人让你受伤。你看,叶君侯让你伤心了,所以,叶三就把他弄死了。   魔主不是输给了苏格,也不是输给了你,赢了他的人,是废物叶三。   “罢了,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酒和女人,现在酒有了,陪我一起死的女人也有了,倒也算得上圆满。”   最后豁达地笑了笑,酒已尽,视线也不再清晰,魔主靠在榻上缓缓合了眼。   是啊,就这样吧。天亮了,烟花停了,成双都走了,他也该睡了。   这一生,终究没亏。   当众人寻到魔后房间时,便只有这二人相拥而卧的身影。默默看着魔后被血染红的素衣,纪陌不知道是叶君侯临死前赶来魔宫杀了她,还是她自愿陪同这个丈夫一同死去,只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纸张,上面仍满是酒味和血腥味,然而内容并不会因此改变。快速扫了一眼,纪陌便将其递给了苏格,只道:“这是传位诏书。”   见上面连继位者姓名都没写,纪陌心中隐隐也有了几分答案,苏格似乎也猜到了却默契地没有戳破。他们都知道有了这个名份青叶登基会顺利许多,无意在此地多留,苏格只淡然道:“新至神明就拜托二位了,我去协助青叶。”   是的,这一次他们身边又多了名一身灰色西服的男子,男人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出现时浑身酒气,神志也不太清醒,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被带进魔宫,看见叶君侯的瞬间才悠悠叹了一声。   苏格想,大概这就是叶君侯的神明了,他不想看见神伤心的样子,尤其导致这一切的还是他,终究是先离开为好。   他没注意到的是,就在自己离开时,男人又是苦恼地摸了摸头,只是到底人生地不熟,也不好说什么,只对纪陌问道:“那个,你们不帮他收尸吗?”   他们追叶君侯找得急,纪陌也没来得及问来人身份,见他对叶君侯这个名字反应极大,看年岁也和深黑相似,想着这样的场景也不适合多做询问,便只道:“那就由你来吧,左右比我们合适。”   他这一说男人倒也没有拒绝,现代人到底没干过收尸这样的活计,想了想,还是用袖子擦了擦魔主面上沾染的血迹,只小声哀叹了一句,“唉,这折腾的,要是让亲爹看见了,可得心疼死。” 第42章   过去的五洲主宰以叶君侯最为好战, 因此魔洲领土也最为广阔,如此庞大的土地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被神洲接管, 当叶君侯死亡, 其天魔血失去控制力之后,各地便接连发生叛乱。对这样的情况苏格早有准备, 行动之前便命辉月率领神洲大军等在边境, 如今青叶成功夺取暗京, 双方一同出兵, 平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魔洲神洲要合为一体各种麻烦接连不断,青叶索性就住在了书房全天候处理政事, 苏格和成章也是四处奔走,用收买威胁种种手段试图减少征战损耗。他们都如此忙碌自然无暇理会一个死去魔主的葬礼, 成章坚持把成双尸体带回祖坟埋葬, 纪陌一干外人也没立场说什么, 最终还是夜明君把叶君侯尸身带出了魔宫, 第二日三个闲人寻了块隐蔽空地准备将其安葬。   一夜过去, 男人的酒终是醒了, 似乎只把这一切当作醉酒后的梦境,掐了自己三回才堪堪接受了现实。好在他是社会人士,比起当初的纪陌还是要冷静不少,只是不敢置信地在方舟附近绕了三圈,随即便快速平复心情向他们打听情报。   左右大家是同乡, 纪陌倒也没有隐瞒, 才说了一半就吓得男人差点自己摔进坑里和魔主作伴, 半晌方才郑重地握住纪陌的手,满面心虚地嘱咐:“大兄弟,你可不能把我卖出去啊。”   同为作者纪陌当然知道他为何心虚,只淡淡道:“阁下请放心,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得到这个答复,男人神色安定了许多,发现等得无聊的夜明君已经闲不住用树枝暗暗去戳叶君侯了,虽然不明白这个奇怪的白衣男子又是何方神圣,终究还是没让魔主继续惨下去,这便把话题转回了正事,“以他的性子估计满大街都是仇人,还是别立碑了吧,免得被人掘了坟。”   夜明君的举动纪陌当然看见了,嘴角一抽就把皮起来的仙人给拉了回来,面上仍是正经道:“他多少算是你的儿子,你自己定夺。”   此话一出男人便觉不对,很是疑惑地问:“等等,他怎么成我儿子了?”   “你不是深黑?”   闻言纪陌也有些读不懂了,不是深黑他为什么要对着叶君侯叹气这么多回?这还一大早就出门给他挖坟,不是作者他图什么啊?   也是这时,男人才发现他一醒过来就被这两个人带着到处跑,连个自我介绍的机会都还没寻到,想了想纪陌说的天人情况,这便补了上来,“我笔名魏晋南北朝,《权臣》作者,用爱发电,更新随缘。”   万万没想到常辉居然还是达成了目的,纪陌忍不住就是呼吸一顿。其实他已经不记得《权臣》的作者到底是谁,因为和他们不同,《权臣》是一本没签约没上架的免费文,虽也有人从其老练的文笔推断应该是某个老作者披着马甲在放飞自我,到底也没几个人会特别关注一本没榜单的书。   奇怪,没有网站榜单,他是从哪里看见这本书的?   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纪陌默默回忆,他记得当初好像是从群里的链接点进去的,而发链接的人,是深黑?这个年纪,和深黑很熟,还有这种风格的笔名,难道……   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纪陌试探着问:“请问唐宋元明清和阁下什么关系?”   果然一听见这笔名,男人神色瞬间闪过几分怀念,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随和笑意,只友好道:“没想到这马甲我都两三年没用了居然有人记得,笔名还是太长了,我真名宋乔,你叫这个吧。”   居然真的是你啊!腰斩后开个新马甲写免费文这又是什么骚操作?难怪这么多天人里只有苏格和常辉能相安无事地合作三十年,因为他们就是同一个爹产出来的!   虽然问话时便隐隐有了猜测,得到真实回答纪陌仍是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再想想这个亲爹不可能认不出苏格,定是在有意装蒜,而他们居然没一个发现异常,看来这宋乔也不是什么傻白甜的人物啊……   有些头疼地想了想如果苏格发现他的神去养别的儿子了会有什么后果,纪陌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点明事实,最后又看了眼入土的叶君侯,只能无奈地叹道:“宋先生和深黑关系是真的好。”   “你不知道,叶君侯和深黑的其它主角不一样。”   纪陌原只是随意一叹,毕竟宋乔看见叶君侯死去时的忧伤并非作假,谁知听见这话宋乔的眼神却是一暗。   “我认识深黑的时候他还在都市频道,那时候他文风不像这样,又爱写纪实文学,扑得特别惨。不过,他比我会适应环境,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后来改了频道,认真研究热门题材和剧情,终于是混出头了。”   “叶三是深黑第一本书的主角,可能也是唯一没有关注任何数据,只凭自身喜好去写的角色。后来有了名气也忘不掉,写《夜色传说》时就用他做了主角,想让他也跟着自己享受一下苦尽甘来的滋味。那时候我劝他,男主就算混乱邪恶也得有一些人性,偏巧我写的剧情太正,他做的人设太邪,我们俩互相改了几次大纲,这便有了现在的叶君侯和常辉。”   所谓同行是冤家,大部分写手从不敢和同行讨论详细大纲,宋乔知道深黑愿意和自己交心,除了认识多年的情谊,也是因为自己早就放弃了写手这行,就算一年后有些意难平地又回来玩票,终究再不会投以太多精力。   自己用心血写出来的东西,谁又能真正不在意呢,就算是决定退出的他,醉梦中不也是一听见自己主角的声音就没办法再逃走了么。   “第一本用心写的书,第一个倾注感情的角色,即使当年文笔白得不能看,评论区一天都刷不出个人来,和别人认真谈论还有种公开黑历史的羞耻感,可是,在写手心里终究是不一样的。”   确定自己正背对着纪陌,宋乔这才收了脸上和气的笑容,神色有些落寞地给已经躺下的魔主洒下一把土,说话时却仍保持平淡口吻,仿佛他这样的大人早已不会因为什么爱啊梦想啊之类的东西有多动容。   “苏格、常辉、叶君侯,这三个天人都和你有着创作关系,难怪那样混乱的情况也能召唤成功……”   轻叹一声,纪陌并没有告诉宋乔自己可以通过无厌看见周围一切景象,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该在何时保持沉默,只是故作轻松地问,“要告诉大祭司你来了吗?说不定他会高兴地送你一屋子鸽子。”   “现在的我没办法再用唐宋元明清这个笔名。那时候我还在读研,没进过社会也不曾和人做过复杂交流,心思单纯又正直,浑身都是书生意气,读者怎么评价我的——男频中的一股清流。”   对期望再见到清流的人而言,如果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滩浊水,那还不如让它永远保持在干涸的模样。他现在又不是必须时刻抱着爱和正义才能活下去的倔强学生了,只要这样暗中看着苏格,心里默默叫一声儿子,就已经是最好的收获了。   “唐宋元明清写不出《权臣》,魏晋南北朝也写不出《至圣先师》,终究还是不同的。”   明白这是嘱咐自己别多嘴的意思,纪陌本也无意管闲事,只是想想苏格的手段,仍是淡淡警告道:“宋先生,我劝你别小看大祭司,等他忙过了这一阵,你可得小心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主角么?苏格心思单纯得很,哪懂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只要他顶着深黑的号,这耿直儿子肯定发现不了。   并没有十分在意纪陌的话,宋乔不愿再谈这个话题,这便笑道:“别说我了,你呢,笔名是什么?”   这个人是不是忘了苏格已经和常辉那只老狐狸共事了三十年?   怀疑地瞧了瞧他,纪陌到底没再开口提醒,反正以苏格的性情再怎么坑爹也就是用翅膀扑腾两下,到底不会真拿“神”如何。想到这里,便在对比中又胃疼了起来,只冷漠地回应,“我只写过《白鹿青崖行》这一本。”   “等等,你——”   待到话出口,纪陌才想起自己犯了何等错误,他现在的确是个正经人,但取笔名的时候可还是个思维跳脱的青春少年,现在夜明君也在,若是说出那个名字实在是……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笔名的独特程度,只一听书名宋乔就满脸不可思议地说出了那个羞耻的笔名,“寂寞少妇?”   当这四个字入耳,纪陌只能绝望地按住无厌,好吧,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年到底是抽什么风才取了这么个笔名,那时候他还自以为这名字任谁见了都能记住,绝对是大火的预兆,黑历史,绝对是没脸见人的黑历史啊!   在宋乔看来,纪陌这个人冷静得跟个雕像似的,八成也是个一本正经的写手,谁知竟是深黑口中那个颇具潜力男女不明的新人,一时难免啧啧称奇,“我和深黑之前还在讨论日更两万你到底是有多空虚寂寞,结果居然是个男人?看不出来啊,大兄弟,你的内心很狂野呀……”   从笔名被曝光时纪陌就知道自己在夜明君心中的形象大概又刷新了,偷偷挪开手指用无厌瞧了一眼,果然原本蠢蠢欲动想要研究一番魔主尸体的仙人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那神情只表现出了两个字——哇喔。   “我当初年少无知……”   就在纪陌用弱弱的声音试图挽救自己正经人设定的时候,夜明君眸中兴趣越发浓郁,这便凑到他面前问道:“你是寂寞少妇?”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百年单身狗!   被和自己关系不清不楚的仙人当面问出这样的话委实考验脸皮,纪陌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镇定,“仙君,不提笔名我们还能做朋友。”   好在以夜明君无欲无求的性子还不足以理解这笔名背后浓郁的本子气息,只是轻笑着用手指敲了敲青年的面颊,   “‘这只是寂寞而已,赶紧找个老婆回归现实吧,好好去爱一个人可以解决你所有问题。’这句话是你跟我说的,不记得了?”   这个名字很特别,所以他一直记得,不过那时候还以为会是一个感情经验丰富的成年女性,没想到却是少年时的纪陌,原来小家伙还有那样积极的一面吗?   先前宋乔身份曝光纪陌都不曾失态,一听见这话却是真的呆滞了。夜明君的确和他说过是得到网友启发才有了做恋爱任务的念头,可是,他怎么知道这个多嘴的逼乎老哥就是自己呢?这算什么,自己给自己挖坑,还是个陨石巨坑?   是了,他当年没事就去各种网站搜自己笔名,一定是这个关键词的错……所以,他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手贱跑去回答情感问题!   救命,他年轻的时候为什么要这么浪,在网上装逼是真的会被人摸着网线找过来公开处刑的啊!   纪陌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终于绷不住了,耳朵被羞耻心烫得粉红,惹得夜明君又是好奇地吹了吹,想试试这样能不能让它们凉下来。结果这下反而红得更加厉害,倒是让仙人又惊叹一番。   “所以,我们这是线下面基现场?”   看着他们这好像有些过于亲密的互动,宋乔有些不解地偏头,为什么在这里的都是同性,他却有一种自己正在作为电灯泡发光发热的感觉?   他这一开口纪陌便也从羞耻情绪中缓过了神,这才发现夜明君竟又不知不觉地粘在了自己身上,心虚地看了看宋乔,赶紧就将他推开,“仙君,别玩了,先把正事办完。”   对这忽冷忽热的待遇夜明君倒是早已习惯,想了想,便如他所愿点出了一件正事,“我刚才发现,天人的尸体好像有些问题。” 第43章   魔主纵横天下数十年, 昔日人人闻之生畏,如今一朝势去终究也只是埋身于郊外的一片无名树林, 伴随夜明君抹平地面, 纪陌倒上一壶酒,宋乔烧了几张纸钱, 叶君侯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回去之后, 纪陌只将埋葬之地告知了青叶。这位新生的天魔连享乐的情感也舍弃了, 整日如冰雕一般坐在书房, 仿佛除了机械化地处理公务什么都不会做,听见这消息也只轻轻点了点头, 任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有何感想。   纪陌原也没指望他如何,只是想着父亲的埋身之所总得通知儿子一声, 既然消息已送到, 便将宋乔送去方舟休息, 这才同夜明君谈起了他的新发现。   他和宋乔到底并不相熟, 若要一同讨论核心问题着实冒险, 因此在墓地只随意将话题带过并未详谈。好在宋乔身为一线城市的公务员也是个经验老道之人, 对谈话中的分寸甚至把握得比纪陌还好,倒是让他在临别时默默感叹,这人果然熟知官场厚黑学,不愧是能创造出常辉的作者。   再次认识到了作者这一行还真是什么专业都有,纪陌没有急着询问夜明君详细情况, 只是提出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仙君, 目前你的任务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说到底,修为才是解决问题的基础,不论对手是谁,只要夜明君解开封印,即便不敌他们至少还可以去搬救兵,终归比自己蛮干要容易许多。   “攻略进度处于熟识阶段,好感度三百二十点。因进入第二阶段,仙君当前修为解封百分之十。进入下一阶段条件——让攻略对象对你怀有恋爱之情,达成条件修为解封百分之五十。当前辅助攻略任务:仙君,请用行动让攻略对象相信你是个好人。”   你真的是恋爱系统吗?哪有人开局就想办法给自己领好人卡的!   一听见这依旧画风清奇的任务纪陌便觉胃疼,靠这个系统完成攻略,他还不如自己干一碗春药强了夜明君。好在解封条件只是恋爱关系,倒也不强求按照任务去走,虽然,夜明君靠自己路数能泡到攻略对象的可能性简直比系统还令人绝望。   等等,他为什么要为夜明君泡不到自己这么担忧?正常来说会是被攻略的人担心这个问题吗?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突然惊觉自己这个心态几乎弯到对折了,纪陌面色瞬间一黑,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把好人卡发出去,“我当然知道仙君是良善之人。”   然而,今天的系统依旧保持着它严格的判定标准,“并非肺腑之言,真诚度不足以完成任务。”   够了,发自内心的好人卡才更令人绝望啊!夜明君本来就不怎么靠谱,你非得把他往更曲折的道路上引吗?   此时纪陌终于理解了夜明君每天扔系统时的心情,事实上他已经面无表情地对仙人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我想撕了它。”   对此,夜明君选择大方地献祭了自己的系统,甚至怕纪陌打不开山河社稷图还主动摊开了画卷递到他手里,“尽管撕。”   你确定山河社稷图和你是同伴不是仇人?我看你撕得很熟练啊……   怀疑地看了看这提到手撕系统比自己还积极的仙人,纪陌到底没他那么随便,正想把画卷推回去,却在低头的一瞬间忍不住皱了眉,“怎么多了幅画像?”   之前借用山河社稷图保存天人力量时,纪陌发现这画卷大半都是空白,仅有的图案也是系统运行的符文。据夜明君解释,山河社稷图自毁后其收录的山河风光也随之消散,如今早没了昔日的创世之能。   然而,此时再打开,那空白处竟多了一名被血雾笼罩的黑衣男子,虽只是个背影,瞧着却是和叶君侯极为相似。   这就要提起夜明君的新发现了,他原就对天人的来历颇为好奇,在叶君侯死后更是小心留意了对方身上的魔气,这一观察,便寻出了不对劲之处。   按照正常的天道规律,不论神魔仙妖,死后修为便要回归于天地化为自然之力,以便后人再次吸收使用。然而,叶君侯身上的力量却没有进入这样的天道循环之中,它竟是单独进入了另一个规则体系,刚从主人体内脱离便要再次成形,若不是夜明君强行拦截将它收入了山河社稷图,只怕不用一月此地便会有新的天人降生。   “如此一来,一旦天人死去他们修炼得到的力量就会再次形成另一个天人,并且比最初的他们更为强大,世界越是战乱,诞生的天人便越发强力。或许,这就是初时斐国还能对付天人,在大肆捕杀之后却被叶君侯一举推翻的真正原因。”   认真说出自己的猜测,夜明君的神色难得郑重了起来,   “我现在还参不破其中原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天人出现绝对是某位大能有意为之。”   其实夜明君还有个无法确定的猜测没有说出口,当日系统封印启动得太过突然,以他的修为竟来不及做出应对。简直就像是有人发现了他正在研究这个世界的异状,刻意触发封印制止他继续干涉一般。可是,如果是那样,为何不趁他修为被封发起攻击呢?   夜明君的疑惑纪陌倒是没有发现,事实上刚听见这个消息,他便紧紧握住了手上的山河社稷图。   他早就奇怪,舐犊是召唤血亲来到自己身边的术法,若任青崖召出他还可以用意外解释,宋乔也来到这个世界就很诡异了,毕竟,他们虽是作者,到底不是主角的生身父母。   结果,这一切只因为天人们的世界是不存在的,他们只是某人根据小说剧情具现化出的人,带着那些虚构的记忆,以为自己曾在另一个世界活过。天人根本没有亲人,最后召唤出的自然只能是他们这些作者。   是啊,都没发生过,那些雷云就是天人诞生时的天劫,就像他书写时一样,一切只是编造的记忆。而他竟是因为这样虚假的过去没了眼睛,当真可笑至极。   “不论是何方神圣,这样玩弄生命,太过分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情绪,纪陌说话的语气虽平淡,心中却是头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恨意。   擅自把他们的主角变成活人,又让这些原本该在自己故事中享受人生的角色互相厮杀,他们呕心沥血创造出的主角,就算存在各种缺陷,就算并不能让每个人都喜爱,也不是被人如此践踏的!做出这样的事,别以为作者会善罢甘休!   这还是夜明君头一次从纪陌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愤怒气息,就算提起妖王,青年心中终究还是伤情多余憎恨。这是夜明君无法理解的情绪,所以他只是轻轻握住纪陌的手,然后平静地询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找出源头,然后,除掉他。”   没有任何犹豫就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仙人微凉的指尖让纪陌慢慢清醒了过来,低头看着二人相扣的手,他终是忍不住轻叹,   “可是,夜明君,即便明知解除你的封印才是最快捷的方案,我也不想强迫自己对你产生爱慕之意,这样任性真的可以吗?”   纪陌当然知道不付出代价是不行的,也明白人不能太贪心,他甚至敢承认自己已有些心动,并不是很排斥和夜明君在一起。可是,正因为对方是夜明君,才更希望他们之间能是更好一些的关系。   他不是小孩子,知道童话里的爱情都是虚构的,也知道世间原就没有什么天长地久的感情,可是,即便知道,依然不愿意屈从于现实,当真是活该一辈子单身。   “比起委屈自己适应现实,我更喜欢你为了这份坚持而努力靠自己解决问题的样子。”   用轻柔的话语打断了纪陌内心中的挣扎,仙人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纪陌,你要记住,神之所以是神,正是因为他们做到了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一个神明只需考虑用何种方法战胜现实,你若要成为羲皇启明珠的主人,首先就要忘记何为妥协。”   “即便我会违逆你的意愿,甚至可能永远也不会爱上你?”   纪陌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毛病,他是理想主义者,又爱追求完美,还有感情洁癖,简直是被社会排斥的存在。过去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样是不行的,要学会妥协,要认清现实,虽然强迫自己融进现实的生活毫无乐趣,他依然是勉强活到了现在。   可是,现在夜明君却告诉他,忘记妥协……   明明是推翻了他过去人生轨迹的话语,为什么他却有些高兴呢?现在,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在漫长的时间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最繁盛的王朝也可能二代而亡,金屋藏娇的誓言亦会随时间遗忘,就连日月星辰都不可能永久存在,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了什么,所以,现在一定要做当下最想做的事。”   淡淡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仙人知道自己还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情绪,尤其纪陌在人类中都是极为矛盾的种类。   在这个小家伙面前一句谎话都说不得,只要被骗一次,感到受伤的纪陌就不会再允许他靠近。所以,此时仙人只是顺应自己的真实想法,轻轻用唇碰了碰青年白净的面颊,   “对现在的我而言,驱散这张脸上的愁容,是比那还不曾理解的爱情更为重要的事。”   分明是超越了底线的亲密动作,面颊上柔软触感传来时纪陌却意外地没有心慌,他呼吸着仙人身上宁静的气息,忽地就摒弃了所有复杂情绪,不去分辨什么喜欢和爱情,也不再考虑感情上的博弈得失,蓦地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夜明君对他真的很好。   至少现在,把所有理智和冷静都封印,只想为这件事发自内心的高兴。   “恭喜仙君完成任务,当前修为解封百分之十一。”   系统声音打破二人间的沉默,发现这一次纪陌居然没因自己靠近而紧张,夜明君神色也高兴了起来,这便一把抱住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攻略对象,主动笑道:“现在是不是更想得到我了?”   “仙君,请别突然抱住我。”   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纪陌这才想起夜明君可是不知何为矜持的,今天亲脸不反抗,明天这仙人说不定就敢按住他往嘴上亲。稍稍想象了那场景,他果断奋力挣扎,奈何彼此力气差距太大,反被这人趁机抱得更紧了一些,只能不满道,“放手,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然而,仙人只是惫懒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一双明眸中满是笑意,“是说过,可羲皇启明珠的特性就是根据自己心情间接性听不见主人命令。”   哪有这么任性的法宝!这才是你找不到主人的真正理由吧!   直接扣住仙人试图往自己腰上探的手,纪陌完全无法理解这人明明没有欲望为什么总喜欢在他身上四处乱摸,最终只能将其归结于夜明君旺盛的好奇心,这就咬牙道:“如果我成了你的主人,一定要把你拿去压泡菜坛子。”   “好啊,我等着你。”   毫不在意地应下了这挑衅,夜明君没有继续探索下去,抱着他倒在了软榻上,看着晨星祭司苦恼的模样,只用无辜的眼神及时止住了纪陌想要把自己踹开的冲动。   他最近才发现,每当和纪陌贴得近一些,身体会产生一种很有趣的兴奋感,这是做珠子时绝不会有的感觉,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人类喜欢抱在一起了。   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纪陌,就让小家伙放松警惕以为他只是在玩吧。   “仙君,别闹了,小心系统又惩罚你。”   纪陌倒是真没发现他这微妙的变化,只当这位仙人又皮了起来,无奈劝阻之余,见他不乱摸了,也就任由夜明君搂着自己,权当是被一只大猫给撸了。   暗暗瞥了一眼仙人如愿以偿后乖乖躺着休息不再动弹的慵懒模样,他也有了几分困意,入睡之前仍是不由自主地想着,   这样随性的夜明君,如果真正爱上一个人,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 第44章   宋乔在这个人生地不熟, 回房后稍稍午睡片刻,沐浴更衣整理了一番仪容,见天色已晚,从神侍口中得知纪陌也未用晚饭, 这便寻到了晨星祭司房间,想要和这位老乡培养一番感情。   没料到的是, 这老乡还没见到, 倒是在门口正好遇见苏格。以大祭司的修为自然早已感知到了他的脚步,虽猜测这位新至神明应当是叶君侯的创造者,仍是友好地和他打了招呼, “宋先生, 你也是来寻夜明君?”   刚来时宋乔酒还没醒, 对发生的一切只觉宛如梦境,如今清醒时和苏格面对面交谈, 才体验到自己一手设定的角色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奇妙感。   宋乔被召唤时正在参加单位迎接上级视察的饭局, 穿着打扮虽不算失礼, 却也被灌到了半昏迷状态。宋乔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往日里对自身形象很是讲究, 想想自己居然是以这么个颓废醉汉的模样出现在儿子面前, 一时也不由黑了脸。   不行,他必须挽回自己的形象,当爹的绝对不能在儿子面前失了颜面!   想到这里,宋乔连忙收了和纪陌谈话时的随意态度,只对苏格温和有礼地一笑, “晚饭已备好许久,我见纪陌还没动静,便来看看。”   宋乔如今刚满二十八岁,正是男人步向成熟的黄金年龄,他本就是书卷气颇浓的斯文长相,如今换上一袭青衫,手上又捏了把折扇,加之刻意敛了凡俗气息,若非一头短发昭示其现代人身份,任谁见了只会以为这是哪家名门儒生或是朝廷中新晋翰林,绝猜不到他在纪陌前的跳脱模样。   社会洗去了宋乔少年时的锋芒和锐气,眉宇间只余下属于成年人的随和,以及一丝只会在深夜无人时悄然回归的沧桑。现在的他学会了适应生活,在任何场合都能妥善处理人际关系,也能够随时选择明确的目标去做事,再不会因他人质疑有所动摇丧气消沉,只是,曾经的少年意气到底是回不来了。   宋乔并不认为自己放弃成为写手是个错误决定,成绩已经证明他并不是干这一行的料,只是,想起尚未走到结局便被他永远留在原地的苏格,终究还是意难平。   或许这就是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写了《权臣》的原因吧。   主角多少会有一些作者的影子,宋乔从苏格身上还能看出自己少年时对世界的美好期许,只可惜,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将所有感情打包收好,只微笑着游走于官场酒桌之间的常辉。   许是心有灵犀,就在宋乔看着儿子颇为感叹之时,苏格也认真打量了一番他,只在心中暗道,这位神明虽对叶君侯颇为在意,论气质倒有些像常辉,莫不是二者有何关联?   苏格对神历来很友好,虽已对宋乔身份起疑,到底没露出半分破绽,此时也只欣慰地笑了笑,“晨星祭司一直独来独往从不和他人做过多交流,如今有了宋先生这个朋友,但愿往后能过得开怀一些。”   昔日宋乔很是叛逆,不满当时的后宫风潮所以直接写了篇没有女主的文,也坚决不肯布置血腥凶残的剧情,最后便抱着光靠男主的人格魅力也能吸引读者的信念创造出了苏格。   结果是他得了个清流的名号,在各种论坛颇受好评,可网站成绩却和走套路的深黑相差甚远,网文也始终被家人朋友视作低人一等的存在,根本不配被称作文学作品,逢年过节亲戚聚会作为大学教授的父亲甚至羞于提起他的职业。   宋乔意识到自己并不具备改变这一切的实力,心灰意冷之下也就选择了回归现实,做一个更受世人尊重的公务员。   只是,虽然最后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宋乔在心底依然是倔强地捂着肿了的脸颊坚信这就是自己笔下最有人性的主角,所有人都该热爱他的苏鸽子!   他当年怎么能因为被骂圣父就怀疑这样好的主角呢?到底是还没出校园经不起挫折,就不能早点磨练出如今被上司指着鼻子批评依然表面诚恳心中怒骂的脸皮吗?   被苏格这温暖的笑容一晃,宋乔内心瞬间恨不得掐死过去的自己,然而表面还是保持风度,只矜持地点了点头,“我作为长者,自会多开解他。”   经历过官场的磨练,宋乔掩藏情绪的能力远胜纪陌,即便是苏格也不曾看出其内心纠葛,只当神都是如此冷静自持,这便友好地回应,“如此甚好,近日暗京有些乱,还需委屈宋先生在方舟休息几日,待到平定魔洲再让晨星祭司带着你四处游历一番。”   你呢?你确定不和自己亲爹出去逛逛吗?你的属性应该是不喜欢的工作就毫不犹豫地放鸽子啊,难道被常辉的过劳死传染了?   很是担忧地瞧了眼这个似乎一直在奔波劳碌的亲儿子,宋乔虽有意劝他休息片刻,终究只能礼貌地做出回复,“无妨,初至贵境我也需一些时间适应。借住于此很是叨扰,大祭司若有需要,宋某定鼎力相助。”   过去不论纪陌还是夜明君从不曾主动提出协助他,见这位宋先生也不像有求于自己的模样,苏格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没想到宋先生是这样亲切的人。”   “与人为善,何乐而不为?”   自己装的逼哭着也要装完,虽然为了维持这副高人形象面皮几乎要憋到抽筋,宋乔依然做出了体面回应,只是内心已经开始呐喊,少妇你倒是快开门啊,哥快装不下去了!   完了,苏格到底敲门了没有,难道他们要一直聊到纪陌出门为止吗?   好在夜明君已感知到他们气息,终于是用一句话拯救了这位苦苦维持逼格的老父亲,“你们怎么不进来?”   闻言,一直很尊重神的隐私,没有允许绝不会擅自推门的苏格总算是走了进去,发现纪陌仍是半梦半醒的模样,便放轻了声音说出了来意,“我和青叶决定迁都,可能需要仙君的协助。”   许是羲皇启明珠的气息颇为安神,二人进门时,尚未完全清醒的他仍有些眷恋地靠在仙人胸膛,看着这场景,宋乔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正常男人会抱在一起睡觉吗?他怎么感觉这气氛不同寻常啊……   再想了想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他越发觉着诡异,这便询问地看向了苏格,“他们……”   对此,早已默认这两位神没了袖子的苏格自然是轻笑着回应,“两情相悦,羡煞旁人。”   这么刺激的吗?   再次刷新了对纪陌的认识,宋乔只能感叹自己果然是火眼金睛,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二人的暧昧。   啧啧,难怪《青崖白鹿行》的女主除了被封印被绑架没一点存在感,戏份还不如男主的兄弟多,作者隐藏得很深啊……   听见苏格声音纪陌终于是彻底醒了,这才发现自己和夜明君姿势有多暧昧,赶紧推开一脸无辜的仙人,这便故作镇定地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在纪陌看来,宋乔既选择隐藏身份就该躲着苏格,一同行动委实奇怪。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宋乔坚信自己这些年的气质变化简直堪比整容,绝不可能被苏格识破,自然乐得近距离接触活生生的儿子。   因此现在也是保持着他温文尔雅的人设,将折扇在掌心点了点,言语间很是风雅,“晨星祭司,今夜月色不错,可要和宋某一同小酌几杯?”   你谁?我认识的唐宋元明清不是这样的!你不是开口大兄弟闭口老哥的放荡不羁老前辈吗?才一下午而已就被魂穿了?   纪陌当然知道主角会继承作者的某些特质,但他坚信宋乔和角色相同之处该是苏格的放鸽子技巧和常辉的开马甲癖好,至于优点,没有,不存在的。   一眼看破了这人正在儿子面前装逼,纪陌到底没戳破,他中午什么都没入腹,现在也确实是饿了,这便开口救宋乔脱离了苦海,“仙君,我同宋先生吃些东西,你和大祭司聊吧。”   对饮食夜明君兴趣倒是不大,反正趁纪陌睡着已经偷偷摸了他许久,如今正是心满意足的状态,也不纠缠,只道:“今夜我想住在你这里。”   你又想干什么?这还睡出乐趣来了吗?   怀疑地望了望他,发现仙人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纪陌又觉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只是他历来谨慎,一时也不敢贸然答应,只使了缓兵之计淡淡道:“待我回来再说。”   即便宋乔常写古代故事,用这样的语句说话对他而言也是难受得很,赶紧就拉了纪陌出门。确定已远离苏格,他这才把折扇随意收回袖子,对着纪陌一秒便恢复本性,“怎么样,哥刚才看上去这么高深莫测,是不是很符合神的形象?”   你就不能选个符合自己内心的人设吗?这样掉马之后形象会崩成庐山瀑布的我跟你说!   虽是如此腹诽,纪陌也知道他们这些作者历来是生人面前高冷沉默,一碰上熟人就瞬间放飞自我,只冷漠地叫了一声,“大祭司。”   宋乔对这三个字几乎是本能反应,袖子里的扇子一秒划出展开,只瞬间便又成了翩翩有礼文人墨客,只含蓄地笑道:“今夜月朗星稀,当真不错。”   待到回头宋乔才发现过道中根本没有其它人影,这才一瞬间恢复自己的惫懒模样,“大兄弟,你太不厚道了,玩我呢?”   对此,原只是随口吓吓他的纪陌也只能叹为观止,“你大学选的是变脸专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乔:婚都没结就提前当上爹了,刺激。   纪陌(冷漠):是啊,还是你自己造的,别的男人做得到吗?   宋乔:你就嫉妒吧,哥的儿子纯良正直,简直是主角里的大天使长。   苏格:暗中观察.jpg 第45章   魔洲易主并非小事, 成双将青叶之血制成解药转交给城中权贵却没告诉他们这也拥有支配之力,因此一众高官贵族刚刚脱离魔主控制,还没来得及摆宴庆祝,伴随青叶出现便又再次沦为天魔奴隶。对于这样的情况, 众人也只能安慰自己这个毛头小子看上去比叶君侯好对付,暂且忍耐寻他破绽就是。   如今的魔洲便是这样的情况, 虽然重要城市的官员已被青叶控制, 这些人却也确定不可能真心效忠,到底只能暂且顶住,今后再换上真正可用之人。   苏格知道叶君侯的旧部不能长久任用, 因此一控制暗京便宣布了废奴令, 似乎有意从斐国人中重选人才。此事权贵们虽表面同意, 暗地里却极为不满,甚至有人不惜将家中奴隶悉数屠杀也绝不放其自由。   这样的反抗也在苏格意料之中, 毕竟这些人昔日对奴隶百般凌辱, 斐国人但凡有一个出头就不会放过他们, 不怕才奇怪。苏格很清楚魔洲会成今日模样并非叶君侯一人之过,所有高层助纣为虐亦要承担代价, 如今不过是暂且缓一缓, 待到魔洲平定,也就该一个个清算了。   所以,面对权贵的暗中反抗,最终青叶也展现了他身为天魔冷血的一面,以血契强行令每家交出真实奴隶名单, 又命成章挨个核实,一旦少了一人,便用这家亲眷的尸体填数。不听话那就死,反正世上多得是怕死又愿意听话的人。   “和叶君侯的儿子说仁义道德,你们是不是傻?”   当王座上正襟危坐的少年一脸冷漠地说出这句话时,众人瞬间从他身上寻到了叶君侯的影子,这才带着浑身冷汗醒悟,原来看似无害的青帝比魔主还难对付。叶君侯只需美酒美人便能满足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可这一位,他除了天下什么都不想要。   这一刻,所有人忽地明白,魔洲是真的要变天了。   所以苏格不让他们外出也是出自好意,部分魔洲高层不愿乖乖就死,宁可违背血契自爆而亡也命下属拼死反抗,各处人马杀成一片,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每一条街道都被鲜血和尸体覆盖,这样的场景,苏格着实不想让神看见。   宋乔是常辉的创造者,论见识应当不会输给自己的主角,因此在饭桌上纪陌便将当前情况悉数告知,想试试他有什么看法。   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宋乔在这过程中虽是没什么感情波动地夹着菜,听完却瞬间回应,“只靠杀远远不够,之后如何安置无处容身的奴隶才是真正的大问题。天魔血再强最多也就完全监控一两座城市,要在魔洲全境推行政策终究还需真正效忠朝廷之人。叶君侯根本不在意民生问题倒是能随意处理,以苏格的性子,今后有得忙了。”   “以前这类事都是常辉处理,现在他跑了,你就替子从军吧。”   论权谋终究还是宋乔最为擅长,反正他这个亲爹也舍不得坑苏格,所以纪陌拉人入坑是非常放心。   “感谢你让我领悟到了生二胎给老父亲带来的巨大压力。”   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深知常辉有多过劳死的宋乔当然明白这就是个坑。苏格历来不爱管事,一旦有人接手这些工作,立马就能欢快地扑腾着翅膀飞了。一听说这俩儿子过去混在一起,宋乔不用问都知道那绝对是常辉每天爆肝干活苏格抱着一群鸽子喝茶围观的惨案现场。   常辉那是什么人,他浑身是肝,甚至可以造出七八个化身一个人承包了整个内阁的工作,最后搞定皇帝把持朝政的剧情只用一句话就能概括——皇帝老儿傻了吧!朝中所有一品大员都是我小号,连你的太监总管都是我马甲!   想起这个毅力超群还特别记仇的小儿子,宋乔瞬间体会到了自己坑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常辉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哥要是落他手里,他能活剥了我。”   对此,已经见证过常辉态度的纪陌选择点头赞同,“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没办法,我写《至圣先师》时心中满怀对未来的希望和期冀,造出的儿子自然正直美好。可《权臣》却是抱着宣泄不满的心情,把我在工作时的种种见闻化用在小说之中,常辉不过是作为我的刀去斩那些现实中无法被规则打倒之人,他恨我是理所当然的。”   仔细想想,自己的确从未想过要给常辉什么幸福人生,《权臣》要的也不过是用非常规手段洗清官场让天下走向太平。虽知常辉对他威胁极大,宋乔到底也无法主动做些什么,只能无奈地叹道,   “不说这个了,反正目前深黑这个马甲我用得很是舒心,到时再随机应变吧。”   他这个亲爹都拿常辉没办法,纪陌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事实上他家那坑爹儿子也在后面排队等着,虽然内心叫嚣着要把这头鹿往死里虐,真要宰了吃肉好像又……   想起任青崖,纪陌瞬间对宋乔此时牙酸胃疼的心情感同身受,两个愁苦的老父亲一同碰了个杯,非常默契地不再去谈这个影响食欲的糟心话题,纪陌只指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在苏格面前就准备这样一直装下去?”   “还不是你写的那破召唤术,我得努力挽回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形象啊!”   宋乔其实明白纪陌说的不是形象,奈何深黑这个马甲他暂时还不敢扒下去,此时也只顾左右而言他,“倒也不完全是装的,老哥我身为男频清流,没认识深黑之前也曾是个热爱琴棋书画的文艺青年啊。”   如果我是深黑,看见这口锅一定和你绝交。   内心默默腹诽着,纪陌到底没拆穿他,只淡淡道:“我当初穿着睡衣被弄过来都没说什么,你已经算好的了。”   舐犊这法术只在梦境中生效,被召唤者处于睡眠状态自然也没什么仪容可言了。纪陌当初比宋乔更惨,他连鞋都没穿,抱着个枕头就一脸懵逼地被任青崖给舔醒了。   好在那时候的白鹿尚未黑化,虽然记忆里威严的老妖王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个人类少年,仍是一直用毛皮给他取暖还驮着他走出了雪原,不然光脚走在冰天雪地里,那酸爽感纪陌是想都不敢想。   喝了几杯酒,借着些许醉意纪陌才敢稍稍回忆一些过去的往事,只可惜当时令他雀跃不已的场景,如今也只是徒留几分唏嘘,不提也罢。   他和妖王的过往宋乔尚且无从知晓,瞧了瞧这人喝着闷酒面色反倒红润起来的模样,想起方才在房中见到的场景,便打趣道:“你不一样,你穿睡衣露个香肩那叫我见犹怜。”   香肩是个什么鬼,真把他当少妇了吗?   瞬间为这奇怪的形容词拉下了脸,纪陌抗议,“你是不是对我的性别有什么误解?”   然而,此时回应他的是宋乔那充满人生阅历的眼神,“别想唬我,哥前女友就是混腐圈的,我给她写的纯爱同人还上过隔壁强推呢,就你们那GAYGAY的气氛,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说好的男频清流文艺青年呢?连那个恐怖的纯爱频道都进过,我怎么感觉你的人生相当丰富多彩啊!   再次推翻此人的清流人设,纪陌怀疑地揣测,“所以,她是发现你的本性才变成前女友?”   “不,她怀疑我和深黑才是一对,所以甩了我这个基佬。”   没想到竟是如此劲爆的答案,纪陌筷子一抖,刚夹起的红烧肉便落在了地板,“你们真是……?”   “当然不是,三个女朋友还不足以证明哥笔直的性取向吗?”   有些郁闷地做出回答,宋乔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总被当成基佬,他只是对结婚比较慎重而已,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不认真地去认识彼此,不是耽误大家的人生么?   正常来说,刚谈恋爱就敢结婚才异常吧,没错,就像深黑那种,到了年纪相亲订婚结婚一气呵成,前后居然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言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可你都分了啊。”   直男宋先生的忧伤纪陌并不能理解,事实上他此时只怀疑地看着此人,   你驴我呢?直男会去写纯爱同人?《至圣先师》无女主,《权臣》主角老婆开场便当全程就和一帮大老爷们斗智斗勇,唯一戏份多的公主还被和亲了,读者给你的标签就是“作者是基佬”好吗!   宋乔倒是没想到不写感情戏还有这种副作用,此时只郁闷地摆事实证明自己清白,“处朋友又不是结婚,发现大家不合适当然要分,难道还彼此折磨一辈子?”   然而,此时他的谈话对象是注孤生到二十五年没有异性朋友的纪陌,所以收获的回答是理所当然的不赞同,“不结婚谈什么恋爱,浪费时间又浪费资源。”   “大兄弟,你没谈过恋爱?”   打量了一番纪陌神色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少年时就因为外表清秀和自带文艺气质收获众多情书的宋乔并不能理解无法脱单的痛,只诚恳地提出作为现充人士的疑问,“不交往你怎么知道对方适不适合结婚,万一他不举呢?”   为什么他一个男人要担心交往对象不举这个问题?   莫名地觉着这话哪里不对,可一想他现在有一点苗头的对象就只有个夜明君,纪陌又觉好像没什么不对,不过考虑到夜明君的状态,他还是颇为轻松地回应,“有什么可万一的,夜明君本来就没有欲望,你见过珠子发情吗?”   现在的真基佬都这么溜?没欲望你们抱得跟个连体婴似的做什么,互相取暖吗?幼儿园都没这么纯情的吧!   震惊地看着他,宋乔连自己筷子掉了都没发现,只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受得住?”   诚然他问的是身体方向的严肃问题,奈何连春梦都是被夜明君启发的纪陌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只随意道:“他连感情都不懂,虽然麻烦了点,就当养了只猫呗。”   嗯,虽然这只猫最近撩得他有点想恋爱,但是,男人在饭桌吹逼时绝不能丢了脸面,就算是硬撑也要表现出他把夜明君驾驭得游刃有余的模样。   猫?他怎么感觉自己完全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基佬和直男的代沟原来这么深的吗?   一头雾水地看着居然还很淡定的纪陌,宋乔试着理清他话里的信息,这才试探着问:“你先说清楚,是不懂还是像叶君侯那样没有?”   对此,纪陌只是挑了挑眉,“有区别?”   “当然有,难道你生来就会谈情说爱?还不是看电视看小说耳濡目染,然后自己再暗恋个校花班花什么的,慢慢地才懂这是怎么回事。”   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实践经验,宋乔看着瞬间愣住的纪陌,这才语重心长地叹道,   “我跟你说,什么时候看上什么人这都不是理智控制的,也没什么会告诉你自己看上什么人了,一切全靠感觉。感觉一来你就喜欢往那个人身边凑,和她在一块比做任何事都开心,情不自禁就想搂搂抱抱,甚至妄想做点不和谐的事情,当你开始不由自主的时候,这红线就啪的一声给勾上了。”   其实对爱情这种东西纪陌也是纸上谈兵,他连心动都还是第一次体验,更别说什么老司机的恋爱流程。只是默默一想,好像宋乔说的这些状态在夜明君身上都有出现,所以,这是夜明君对他有感觉,结果他没发现,仙人自己也没发现?红线都缠在手上了,他们还以为自己牵着的是遛狗绳?   一脸黑线凭理智推导出这么个结论,纪陌神色间完全是不可思议,“你确定?怎么可能有这种操作?”   然而,此时经验丰富的宋乔只是痛心疾首地宣告事实,“大兄弟,这才是谈恋爱的常规操作啊!”   没有实践经验就算了,明明连纸上谈兵都不会偏偏自以为对爱情理解颇为通透,哥这么个经验丰富的人还被你们称作基佬,正因为作者大半是这样的单身狗,男频才会出现那么多尴尬到不能看的感情戏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宋先生突然亲近我是不是想替魔主报仇?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放下仇恨?   夜明君:给他找个老婆,用爱感化他。   苏格:可是神喜欢男人。   夜明君:那就找个老公。   苏格:有道理。   待我调整作息,尽量把更新时间固定在白天。 第46章   夜明君承认自己并没有被点化出人的感情后, 纪陌便不曾怀疑过这一点,因为仙人看上去的确没什么明显喜怒,即便被无礼对待也不见半分怒气,着实不像有情绪之人。   可是, 仔细一想,连设定好的天人都可以随环境改变, 更何况是自然生成的夜明君。   不, 他是知道的,仙人们害怕夜明君因感情受伤而安排《君临大荒》让他斩断尘缘,这正是因为他们认为夜明君可以动情, 甚至可以说, 很容易动心。   纪陌其实都明白, 之所以用夜明君无情为由告诫自己远离仙人,只是缺乏自信而已。完全不懂爱情的他没有令仙人为自己心动的自信, 更害怕自己无法保持冷静, 一旦陷入感情就会开始无理取闹敏感多疑, 渐渐变成夜明君不喜欢的样子。正如仙人所说,现在的他, 最缺乏的就是自信和勇气。   纪陌这一生最有勇气的瞬间就是最初决定成为职业写手的那一天, 他认真统计了每年签约作者的数量和作品数据足够养活自己的比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百里挑一。   这是一个毫无保障也没有稳定性可言的职业,纵然火过一时,一旦灵气用尽便会快速泯然众人。要么成神一本吃半生, 要么安心写套路文靠量取胜,又或者,二者都做不到,平白蹉跎了时光,年纪大了又没有工作履历,只能托关系寻个工作混日子。   “你要明白,这是一个如果混不出头,即便干了几年,相亲时依然连个基层上班族都不如的职业。”   纪陌仍记得深黑第一次听见自己目标时做出的警告,可那时,少年的他只明白了一件事——写手需要时间积累,他必须从现在开始为未来做打算,只有这样他才有余地去失败,才能根据现实情况调整自己,也更可能获得成功。   一切冷静规划都是为了那一点也不理智的梦想,这就是最初的纪陌,虽然只因觉着好玩就顽劣地给自己取那样羞耻的笔名,满脑子都是不靠谱的期冀和幻想,为了这个周围人认为不切实际的目标,他终究是强迫自己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了下去。   “因为我喜欢!”   默默回想着自己打下这一行字回复深黑时的表情,纪陌无声地笑了笑,当真是世上最没底气的理由,也是最令人无法抗拒的理由。   那现在呢,他喜欢夜明君吗?   喜欢啊,那样温暖明亮总是疼惜着他的仙人,从一开始就很喜欢。   是啊,喜欢,成功的概率不是零,对名为纪陌的人而言,只要这样,就足以付出一生去追寻。   酒精麻痹了试图保护自己的理智,也让他暂时忘却了疼痛的警告,撇开一切现实和对未来的揣测,这是纪陌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一时冲动也好,醉后失态也罢,他知道自己必须趁现在疯一回,不然等身上的热气散去,一定不会再有主动抓紧希望的勇气。   “宋先生,我要怎么做才能令夜明君领悟你所说的感觉?”   轻轻将这句大胆的话问出口,纪陌虽在询问,内心却已毫无犹豫。不论他手里握着的是红线还是遛狗绳,既然到了他手里,线那端的夜明君他就一定要打包带回家。这颗珠子一直撩他引诱他,终于把他压抑许久的真正性情给勾了出来,既然如此,就别想再跑。   夜明君,这一次,我把今生仅剩的勇气都押在你身上,但愿你别让我输得太难看……不,请务必陪我赢到最后。   这是失败之后一直灰心丧气的我,只为你燃起的自信。   没想到先前还对感情一片茫然的纪陌会突然冒出这句话,宋乔惊讶地打量着他,这才发现此人竟是认真的。之前还死活不肯出柜,结果撕袖子的时候反倒比谁都痛快,都没听见个响他就自个儿把袖子断了个干干净净,当真奇谈。   “把写手当梦想的人我见多了,可从大一开始就制定了详细计划,并从不间断坚持了三年的人,这还是第一个。一个头脑清醒又拥有自制力的人,做哪行成绩都不会差。”   再一次想起聚会时深黑对纪陌的评价,宋乔忽地理解了老友那时面上的感慨和唏嘘,这是已经向现实妥协了他们彻底失去了的少年意气,他们一面认为这样注定会跌得很惨,一面又暗暗希望,自己没完成的目标能有一个人坚持做到,告诉他们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大概,这就是理想主义者最后的狂欢?   忽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宋乔不知道这样的人恋爱起来会是何种模样,可他很清楚纪陌这样走起心来堪比走火入魔的人不需要来自于现实的建议,所以只笑着回应:“我又没搞过基怎么知道,你才是基佬,自己感受。”   眼看这人打了一波助攻关键时刻却选择掉线,纪陌嘴角瞬间一抽,“麻烦现在去搞一搞,谢谢。”   听出了他言语了的不满,宋乔没有反驳,只玩笑道:“不搞,不搞,我现在的人设就是单身老父亲,除了儿子什么都不管。”   “那你吃吧,我去了。”   然而,纪陌一旦脱离理智限制,爆发出的行动力常人根本难以估量,一口闷了手上酒酿,居然起身就直奔自己房间而去。   今天这个恋爱他非谈不可,宋乔这老油条不敢插手别人感情提供攻略,他自己上去开荒!他就不信撩不到一个夜明君!   大兄弟,你酒量行不行啊,这气势到底是准备吃人还是被人吃……   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生人勿近的晨星祭司就这么杀了出去,宋乔倒了倒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默默想象一番明天这人酒醒后该是何等台风过境的场景,突然就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寻个地方先躲躲,以免某位晨星祭司因羞耻心杀人灭口。   苍天可鉴,是这人自己一个劲喝闷酒变成这样,他可是除了感情辅导什么都没干。   无奈地摇了摇头,宋乔知道自己现在该干的事并不是八卦,只逮住走廊中路过的神侍,这便笑道:“这位小哥,房梁上的鸽子挺好看的,麻烦抓下来让我瞧瞧吧。”   大祭司给宋乔的身份也是神殿客卿,对他的要求神侍自然不会拒绝,很快一只雪白的鸽子便被捆了送进他手里。   轻轻抚摸着鸟类因被捕很是紧张的身躯,宋乔眯了眯眼,如他所料,苏格对神如此好奇,肯定派了鸽子暗中观察。   苏格对鸽子的运用方法有三,第一是附身于此进行侦查和传递消息,第二同时与所有鸽子共享视野,然而这两者都需要他分出部分心神主动控制,最常用的还是将鸽子遍布各地,让它们记住所见的一切景象,抽个时间再一一读取记忆。   此时苏格正在和夜明君谈话,应当没有空余时间分神由自己观察他们,出于谨慎起见,宋乔仍是试探地问了一声:“大祭司?”   见手中鸽子仍是啄着捆住自己爪子的绳索,似乎全然不知道这人类在说什么,宋乔这才放下心来,果然苏格对他还没警惕到需要亲自侦查的地步,只是普通鸽子倒是好处理。   伸手挠了挠白鸽脖子上的绒毛,他将酒杯凑近鸽子,强逼它啄了几口,这才把已经站不稳的白鸽轻轻放在了桌上,有些得意道:“最了解你的人还是亲爹,对不对?”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苏格的设定宋乔依然了熟于心,很简单就能推导出对方行动,所以,想起苏格看向纪陌和夜明君时那一瞬间有些羡慕的眼神,他心里终究不太好受。   鸟类的大脑并不发达,即便苏格养的飞羽鸽是妖兽,酒精也足以让它忘却今日所有情报。确定它已半梦半醒,宋乔这才有些落寞地抚摸着白鸽,好像这就是他如今不敢面对的苏格,“当初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就不给你安排女主,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如果给了你爱人的能力,你也不至于如此孤军奋战。”   换工作之后的这些年,宋乔终于过上了被家人认同受周围人尊敬的生活,就像旁人评价他的一样——你是天才啊,只要想做就一定能成。可是,这些年来,他再没做过梦。   宋乔家境极好,从小就过得一帆风顺,在夸赞中长大的他一直保持着属于自己的傲慢。   所以,当编辑告诉他要为苏格多准备几个暧昧女角色,跟深黑学一学怎么设置极品反派,并威胁不这样做《至圣先师》未来不会有什么好榜单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解约走人。当时的想法其实很幼稚,凭他名校博士的学历去哪里不能找个好工作,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做这样讨好他人的事?   父亲几乎是欢天喜地的替他付了违约金,看着周围亲朋好友皆是一副这叛逆孩子终于浪子回头的高兴神情,宋乔也就绝了心中的不舍,安心地回到了现实社会。   其实,现在想想,当时的意难平和工作中的麻烦比都不算什么,这到底不是一个你有点小才就能肆意妄为的世界,他也没有天才到需要被网站妥协挽留的地步,事实上才消失了半年,就已经没几个读者还记得唐宋元明清这个人。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小说中意气风发打脸反派的主角,只可惜,最终往往是自己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它告诉你,醒醒吧,没了你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只是地球OL里的一个普通玩家而已。   在社会中学会委屈自己和圆滑处事之后,宋乔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可是,即便一次次告诉自己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当梦中的苏格对他轻轻道上一句,“我的神明,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他便手足僵硬,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地就被带到了这个世界。   “不敢认啊……”   轻叹着解开缚住鸽子的绳索,替它理顺身上因挣扎而凌乱的羽毛,宋乔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也没再看醉倒的鸽子,只淡淡道,“别羡慕叶君侯了,这一次,爹不要什么清流的名声,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现在的他不是为了一时气愤就能转身离去的唐宋元明清,他已经适应了社会规则并成为了其中的高级玩家,那些因为他的清高傲慢而无法给予苏格的东西,现在都要一一弥补。为了这个目标,还有很多要整理的资料,他没什么时间喝酒了。   当爹的,在儿子面前总该是博学多才的模样,对吧?   伴随宋乔离去,神侍们也如平常一般来收拾残羹剩饭,然而,令他们奇怪地是,那原本已经沉睡的白鸽忽然就完好地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对离去之人的背影偏了偏头,也不顾神侍惊讶的目光,只叼起了方才宋乔用过的酒杯轻盈地飞向了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痛心疾首):定时更新是写手的职业道德。   作者:可是背德的快感让人无法抗拒啊!   纪陌(掏卷轴):知道在神殿背德会有什么后果吗?   作者(秒怂):更,当然更,码字使我快乐!   不明真相的围观大佬——   苏格:咕咕咕。   夜明君:抽卡打发时间ING   系统:恭喜玩家夜明君抽到SR卡想泡你的纪陌。   夜明君:单抽出奇迹??? 第47章   当纪陌回到房间时, 桌前只有正在研究叶君侯残余力量的夜明君。用无厌扫了一圈连根鸽子毛都没发现,纪陌总觉得这状况不大正常,便随口一问:“大祭司呢?”   纪陌知道自己遇上宋乔其实是很高兴的,不论这个世界的土著还是天人, 到底无法如宋乔那般和他随意交流,这让他多少寻到了一些故土的气息, 所以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好在他酒量还行, 虽有些上头,到底还保持着意识清醒。   然而,醉酒之人往往都说自己没醉, 纪陌外表虽和往日一样, 一路上所有神侍都没发现这位晨星祭司哪里不对劲, 奈何已经发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主人此时灼热的体温。夜明君一时无法理解这是发生了什么,想着人类体温升高并不是健康状态, 只能赶紧把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歇着, 这才回应道:“苏格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变成鸽子飞走了。”   这是什么新奇操作?你们大佬都是这么玩的?   没想到苏格的放鸽子行为已经进化到物理层面了, 纪陌有些不明白这个大祭司又在搞些什么事,视野一斜却见夜明君正在给自己把脉, 便只道:“我只是喝了点酒, 无妨。”   见他身体除了亢奋些确无异常,夜明君这才放心,虽不明白人类为何热爱酒精这样伤害身体的饮品,最终还是指着桌上的山河社稷图道:“它发布了新任务。”   “请和攻略对象从诗词曲赋谈到人生哲学,让彼此了解更为深入。”   伴随系统再次复述任务内容, 仙人微笑着对斜躺在床上的青年询问:“你喜欢哪个朝代的诗词?我这里有很多百年前的书籍,还有李太白和杜少陵的真迹。”   确定夜明君对他有兴趣?正常人这种时候谈的都是“哲学”吧,这一位居然真的耿直地开诗词交流会?   对系统的奇怪任务纪陌差不多已经习惯,然而见这仙人居然如此耿直地做任务,一时又对自己的猜测有所怀疑。   不过,他进门前就已决定,是好是歹都罢,今天一定要把彼此扑所迷离的关系定下来,这就主动开口道:“仙君,你似乎对我面具下的模样很感兴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只要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允许你摘下它。”   眼看历来对自己警惕得很的纪陌突然做出这样回应,夜明君疑惑地眨了眨眼,他知道人摄入酒精之后会触发混乱状态,只是没想到竟能让小心谨慎的纪陌变得如此大胆,想了想,便只应了个字,“好。”   “仙君,你对我可有爱慕之心?   纪陌并未失去神志,事实上醉酒带来的燥热反而让他摒弃了杂念,除了夜明君什么都没再去想。   他知道仙人性情,只要以对方感兴趣的事物做诱饵,这颗好奇心旺盛的羲皇启明珠就算发现陷阱也会试探着咬上去。所以他也豁出去了,一开口就是最为关键的问题,看着仙人因此呆愣的神情,只严肃地警告,“约好的,必须说实话。”   “大概……没有吧。”   纪陌知道夜明君不喜欢谎言,所以过去从不曾问过这种问题,因为他也多少能猜到答案。然而,真正听见仙人颇为犹豫的否认,内心依然忍不住凉了凉。也是今天热血上涌才能堪堪稳住,若是换作往日的冷清状态,只怕瞬间就会逃走吧。   就在他安慰自己这只是事前勘察,必须理智地分析夜明君当前状态才能做好计划去开荒时,仙人忽地又补了一句,“毕竟我还没有可以为你毁灭天下或者得不到你就要毁掉你的心情。”   等等,这种魔幻的爱情是什么鬼?谈个恋爱为什么非得献祭天下,天下已经很累了,它根本不想和你们这些主角打交道。都这个年代了,就不能大家和谐地一起吃点小甜饼吗?   只是一句话,原本还在为送命题沮丧的纪陌瞬间恢复面无表情,他忽然发现了问题来自何处。夜明君不是人,所以他对爱情的理解全来自于人类杜撰的仙凡相恋故事。   而在这些传奇故事中,仙人证明自己爱着凡人的方式不是为她捣乱天庭就是放弃修为做个普通人,现代小说更夸张,动不动就灭了世入个魔杀得血流成河,如果夜明君能为他搞出这些事来,纪陌才要怀疑这个仙人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难怪夜明君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爱这种情绪,纪陌自己也总觉得彼此关系时而暧昧时而正常委实扑朔迷离,照这个标准,他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谈到一起!   夜明君对爱情的认知完全不能相信,他绝对需要课外感情辅导!   默默给自己划出重点,纪陌的心情稍稍平复,果断换了个方式去问:“那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想法?”   对这样不涉及感情的问题夜明君回答起来就流畅了很多,俯身接近躺着的青年,声音轻如春风,   “想要靠近你保护你,想看你因为我手足无措的模样,想更加亲密地触碰你探索你的一切,更想知道你一直在想些什么,这样,你就不会再因我露出落寞的神情。”   久居世外的仙人不知何为羞怯和伪装,所有言语都是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明明是科学研究般的表述,落在耳里却如最为炽热的表白一般,烫得纪陌忍不住便面生红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去思考话语中的信息,只觉身上莫名热了起来,也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夜明君是喜欢他的,或许还称不上爱,也远比需要一个伴侣所以寻个合适的人谈恋爱这样的感情要认真许多。   这一刻,终于确定了仙人的感情不再怀疑,他伸手环住对方脖颈将彼此距离拉得更近一些,这才轻声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情?”   “大概是因为,从你身上感受到了被珍视的滋味,并不是被当作羲皇启明珠,而是只给予夜明君的重视。”   诚实地答出自己的思考结果,夜明君稍稍低垂眼眸,敛去了眸中隐隐流动的光华。   上古神器中只有他被冠以羲皇之名,仙人们将它视作羲皇化身尊敬保护,可是,那些崇敬的眼神注视的都是羲皇,而非仙人夜明君。   他本就是一件法宝,即便蒙神明点化有了自己的意识,被当作物品对待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羲皇离去时不需要向他告别,曾经同他一起行走过的仙人陨落时也没有任何人想起要通知他一声……   很久以后夜明君才明白,或许仙人们从不违背他的意愿并不是出自喜欢,只因这是保护羲皇启明珠的必要措施。那些送给他的珍贵法宝也不是礼物,而是作为他的同类用来陪伴羲皇启明珠度过漫长岁月。对世人而言,他和桌上的山河社稷图原就只是多了个器灵的区别。   仙人并不是讨厌他,他们非常爱护他,只是,法宝就是法宝,他学得再多,终究也不是人。   可是纪陌不一样,即便得知了他的本体,这个人注视着的,依然是总令他陷入烦恼不知世事的夜明君。   仙人很喜欢被如此对待,如果可以,愿意付出更多代价让这样的日子更长久一些,所以,此时也是对纪陌笑着开口,“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必任何交易,我都回答你。”   因为喜欢被你喜欢的感觉,所以很喜欢你,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感情啊。   可是,夜明君,我是因为你的性情才产生了这样的好感。   所以,对追求完美的我而言,这还不够,如果可以,希望这样的我也能拥有一些令你着迷的地方。   冷静地理顺了他们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纪陌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尽快成长起来,变成可以迷倒这颗珠子的神明,夜明君的主人,非他不可。   一个听起来非常疯狂又不现实的目标,可所谓的爱,不就是这样毫无逻辑可言的存在么?   无声地一笑,纪陌一直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的浪漫主义总是让自己产生不切实际的想法,可他早已学会该如何脚踏实地去实现它,此时也没有急切,只淡淡道:“不必,我已经明白了,请领取报酬吧。”   听他如此说,夜明君的手也放上了无厌,见躺着的人虽因此有些紧张却没有反抗,仍是试探着问:“真的可以?”   “我想让你见到我真正的样子。”   虽是下意识握紧了床单,纪陌的回答依然很坚决,这一次夜明君没再犹豫,无厌脱离面部时,纪陌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他能听见窗外夜风吹过的呼啸,也能听见屋内烛火燃烧的细碎声音,这才惊觉,历来习惯身处黑暗的自己这几日竟是叫人点了灯火,是因为知道夜明君会来吗?   纪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记忆中自己长相也不算丑,这些年在神殿为了调养身体一直好吃好喝地养着,苏格在灵药上更是不曾亏待过他,就触感而言怎么都是细皮嫩肉,应该不至于不能看吧?   怎么没个响动,难道他长残了把仙人给吓跑了?   有些担忧地想起感情再好也架不住脸丑这个打击人的现实,看不见周围情形的他只能茫然的抬手,在触及到仙人胸膛确认他没有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只可惜现在的他是最为无力的情形,甚至连察言观色都做不到,只能弱弱地叫了一声,“夜明君?”   过去见过他面具下真容之人只有苏格,对苏格而言,神就是世间最高的赞美之词,所以能被以神的模样形容的纪陌,长相自然不会差。   自古天材地宝便具备重塑身躯之能,纪陌初来异界之时任青崖以为他是被封印的老妖王,将收集到的珍贵药材都给了这个老父亲想让他恢复妖身。后来为了治疗被损坏的经脉,苏格也是配出各种灵药给他调养,虽然到最后也无法让他再度修行,倒是养出了一副冰肌玉骨的身子。   他本就底子好,如今年岁大了眉眼一长开更是耐看,然而对于天仙美人见多了的夜明君而言,最吸引自己的还是对方眉宇间的清冷淡漠。   如他所料,一直对人表现得极为冷漠的纪陌,真容也甚少有什么表情,就像是隐藏在暗夜中的高空孤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抬头便躲进层层云雾之中隐去一切情感。   如此难以亲近之人,只因无法睁开眼就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论将冷意稍作融化的一丝慌乱还是苍白面颊上微醺的绯红都因他而生,这样的滋味,果然令人难以忘怀。   只是,明明是一张冰雪雕出的洁净面孔,本该最为灵动的眼眸却再也无法睁开,一道颜色已浅的伤疤就压在他的双眼处,就似美玉上的一道划痕,满载沧桑彷徨的岁月驾车而过,留下的唯有几分清冷的哀艳和不再完美的芳华。   伸手抚摸着纪陌被毁去的眼眸,夜明君的声音很低沉,“这是诅咒?”   “无冬是心剑,只要持剑者恨意不消,此伤便永远无法治愈。”   知道以仙人的见识看出问题不难,纪陌淡淡说出这原本由自己做出的设定。   神殿最擅治疗,以苏格之能却无法治好他的伤,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过去把任青崖扶持得太过强大,自食苦果,说的就是他了。   一开始不适应黑暗的时候还会哭,结果发现眼泪会让结疤的伤口更疼,也就忍住了。后来遇上什么状况就想想,这样的疼都忍了,旁的事又有什么可伤心的,慢慢地也就能冷静地去面对一切。   而现在,他好像比过去要勇敢了许多,即便久违地完全陷入黑暗,再提起此事也没什么波动,甚至还有心情在意夜明君的看法,“仙君,这样的疤痕很难看吗?”   呵,如果真因为毁容这种理由被甩,他绝对把那坑爹儿子和这颗夜明珠一起炖了给苏格当下酒菜。   好在关键时刻夜明君自带的求生本能还是让他避免了被炖的命运,轻柔地吻了吻青年的眼角,只诚恳地回答,“虽然这样比较惹人怜爱,可我还是想治好你。”   不错,至少会说甜言蜜语了,给你十分。   心中调笑地闪过这样的念头,纪陌不知道仙人将无厌放在了何处,无法视物的他现在除了夜明君什么都感觉不到,索性就强行将仙人拉近自己,在这彼此呼吸都清晰可闻的距离,稍作酝酿之后,终是放柔了声音问:“现在靠得这样近,你想做什么?”   “先把系统给撕了。”   哦,就相爱相杀的程度而言,夜明君的真爱可能是系统。   仙人的回答非常实事求是,瞬间就让纪陌好不容易才酝酿出的引诱之意全部消散,只咬牙道:“然后呢?”   终于亲眼看见他这随时为自己变幻的有趣神情,夜明君原本因伤痕有些抑郁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好,这便笑道:“想舔一下,可以么?”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你的车速是不是有点快?   舔这个动词可谓是相当微妙,而且根据位置不同完全就是汽车尾气和高速列车的区别,纪陌瞬间被其广泛性镇住,虽然脑海中无法抑制冒出一大片不和谐剧情,想着自己都决定泡他了还矜持什么,这便强撑着回应,“你先试试,我喊停就停下。”   小家伙想诱惑他。   终于把对方内心复杂的情绪做了个定义,夜明君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把羲皇启明珠送出去都在拒绝他的纪陌会突然有此转变,但是,他非常喜欢可以对这人为所欲为的处境。   此时他也是跟随内心想法,将仙气聚在舌尖,轻轻舔了舔着那条似乎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痕,现在他的修为还不足以突破被扭曲的天道法则,但是羲皇启明珠的仙气多少能压制住诅咒的力量。   “这样有没有舒服一些?”   从温润触感自眼眸传来时,原本紧张到忐忑不安的纪陌便缓缓放松了身躯,待到听见仙人轻柔的问话,忽地就觉夜晚把一切都交给夜明君主导也不错,反正仙人比任何人都怜爱他,永远也不会做出伤害他的行为。   然而,就在他决定即便仙人做出超出限制的行为也不去反抗的时候,压着他的人忽地就没了动作,默默僵持了许久,确定这人好像真没其他想法了,纪陌只能疑惑地开口,“仙君?”   头一次见到他的全貌,这样满是疑问的神情也令夜明君颇觉新奇,之后又会是什么表情呢?会是人类所说的妩媚撩人吗?有点无法想象这张脸露出这样的神情啊,想看!非常想看!   用指尖轻轻抚摸这只有自己能触碰的面孔,夜明君言语中满是期待,“我喜欢被你攻略,不要停,继续诱惑我。”   这种时候你也皮,我喊停了吗?   混蛋!我都躺床上了你还想怎么被引诱,难道你还要我主动……做梦吧,你这种仙人活该单身五千年!   终于领悟到了夜明君的玩性并不止是体现在日常生活之中,这个仙人就算谈恋爱也是世上一等一的皮,强行压制住的羞耻心瞬间突出重围,纪陌果断推开这个明显想要玩自己的仙人,拉过被子盖住身躯,这就带着薄怒道:“仙君,熬夜伤身,请歇息吧。”   为什么会这样?一般来说把面具面纱拿下来之后不就该成亲了吗?他记得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啊?   无辜地看着躲进被子里只给了自己一个后脑勺的纪陌,夜明君见他没有要回无厌似乎是真的要睡了,连忙凑过去试探道:“这就是人类说的欲拒还迎?”   不行,不能这么轻易地让夜明君得手,还没到手他就坐等被诱惑了,要是成了还不知要皮成什么样,此风绝不可长!   酒意已经渐渐褪去,凭理智得出这个结论的纪陌只冷漠地回了一句,“不,这叫拔屌无情。”   这是什么成语,他怎么没听过?   很是遗憾地发现纪陌的引诱之意好像真的退散了,夜明君无奈地摸了摸头,打量了一番悄悄移动到床榻内侧的纪陌,又看了看留出的半边空处,有些不确定地想,   这是给他位置吧?意思是他今晚可以留在这里了?   试探着坐上去,确定装睡的纪陌没有反对的意思,夜明君虽不明白为何这人好像有些生气又同真正的气愤很不一样,想着自己现在成功留宿可比系统给的进度强了不止一倍,便又高兴了起来。   伸手拍了拍纪陌,发现小家伙还是不理他,这便趁纪陌不备轻轻吻上对方脸颊,然后有些得意地笑道:“好好休息,晚安。”   刚才躺平了你不上,现在亲个脸颊还偷笑,你是不是傻?   这种时候你看的霸总小说又跑哪去了,就不能强行拉开被子上吗!可恶,都怪这个垃圾系统,夜明君完全被引上该死的正人君子之路了!   然后,纪陌就悲伤地发现这仙人居然还真纯洁地另拿了被子睡在自己身侧,连借口夜晚风大叫他分点被子出来也不会,在恋爱方面当真是比自己这个小学生还不如的幼儿园级操作。   怎么办?都确定大家彼此喜欢也想要往更深的感情发展了,两个成年人真的要盖着棉被纯聊天吗?不对,他们比这更惨,连被子都不是同一块!   确定如果自己不主动,夜明君要自行领悟委实困难,然而莫说邀请,就算要他现在去摸一摸身侧的人,纪陌也觉心态爆炸。   所谓士气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他明显已经是第三阶段,再要主动出击更是做不到,踌躇许久,也只是用轻微的声音喃喃地逼出了一句,“夜明君……今夜月色真美。这句话,我只对你说过。”   不行,太羞耻了,对他而言这已经是极限操作,夜明君你自行领悟吧!   把发烫的脸埋进被子里也不敢转过身去看夜明君神情,纪陌终于确定自己当真不是个豪放派,再想想虽然很豪放但还有个系统一直把他往曲折道路上拐的夜明君,忽地就觉这条断袖之路方向是越来越画风清奇。   一个气势汹汹要把人拐回家结果开口秒怂,一个人都躺好了都不知道上,他们还真对得起自己单身的这些年。   救命,明明都躺在一起了,为什么依然感觉大家都散发着浓浓的注孤生气息?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一对?   莫名地感觉前路一片悲凉,纪陌估摸着自己一辈子也就热血上涌这么一回,结果居然就这么凉了,想想果然还是意难平,这就用脚暗暗蹬了蹬这活生生的柳下惠。   幼儿园都没毕业的夜明君,鄙视你!   为什么他隔着被子还要被踹?又有哪里没有正确理解小家伙的意思吗?还是说,其实纪陌不想和他一起睡?   无辜地眨眨眼,回忆起之前纪陌对他有求必应从不说重话的待遇,又想想现在不止掐还开始踹了的巨大落差,夜明君微妙地接受了自己的地位好像越来越低的事实,只确定了一件事——果然他距离弄懂纪陌心思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过,现在他还是决定装作没发现就这么赖在床上,反正以纪陌的脸皮是不会明言赶他出去的。   所以,月色真美,这句纪陌刻意对他说了两次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老婆是个文艺青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怎么办?   系统:没关系,这种时候只要刷好感度让大家心有灵犀就够了!   夜明君:原来如此!   宋乔:兄弟你傻吗?百度啊!   纪陌(冷漠):告诉我系统制作人的地址。   从早上八点码到现在,六千字狗粮终于到达战场! 第48章   夜晚本就是夜明君发光的时间, 在夜色之中他的精神状态只会比白日更佳,委实不能理解人类对睡眠的需求。好在他也知道自己才是异类,只佯装沉睡,直到纪陌呼吸渐渐平稳, 确定身边人已熟睡,这才睁开了眼。   夜这么长, 总得寻些事做啊?   摸着下巴思考着这个问题, 根本闲不住的仙人忽地灵光一闪,视线这便悠悠落在了身边之人。悄无声息地将手伸进被窝,触碰到纪陌皮肤的瞬间, 仿佛寻到了打发时间的趣事, 夜明君嘴角终于划过一丝笑意。   夜明君的耐性一直很好, 时刻关注着纪陌动静,睡梦中的人一有皱眉便悄悄收回了探索的手, 然而过了片刻, 便又更具兴致地摸了过去。   虽然系统早就警告他不可以有非礼行为, 奈何仙人兴趣一起什么规则都拦不住,此时也是瞬间解决了系统, 无声地用指尖挑开纪陌衣襟, 心中暗道,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天一亮他就乖乖躺回去。   过去夜晚总是过去得很慢,他只能在人群汇聚处细数过往凡人消磨时间,没想到, 这一夜却是过得这样快,不知不觉天边便已泛起鱼肚白。   根据夜明君的观察,这个时间纪陌特别容易醒过来,他很有计划地把那些平日里碰不到的部位都轻轻摸了一遍,甚至随手就能画出对方的骨骼结构图,可是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达到目的,内心却觉远远不够。   再内部就是五脏六腑了,他想解剖纪陌?   在仙人的认知里,同性无法孕育后代不需要进行繁殖行为,此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然而虽然没什么人类常识他也知道不能做出令纪陌疼痛的事,立刻就否决了这不靠谱的猜想,只暗道,   不,不行,还是化身为尘被他吸进体内吧,以现在的修为也足够了。   可能他除了骨骼结构还想知道纪陌的内脏状态和血管分布?   虽然仙人的神情非常认真严肃,但这并无法改变他的探索方向越来越偏的事实,以至于碎了一地的系统都在这充满科研精神的探索中没了声音。   然而,就在他收回手想要捏下法诀将这清奇想法付诸实践的时候,不经意间手背好像擦过了什么,原本沉睡的纪陌忽地就“嗯。”了一声。   虽也是有些压抑的声音,却和痛苦的嘤咛不同,声音很轻,就像柔软的羽毛,莫名地就让人心里有些痒。夜明君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仙人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听,所以毫不犹豫地又把手指放了上去。   “……”   怎么没声音了?再用力一些?   就在夜明君疑惑起来的时候,试图捣乱的手指瞬间被一把抓住,然后便看见了纪陌冷漠的脸,“夜明君,请问你的手在做什么?”   可惜,被发现了。   结果还是没探索出纪陌身上神奇的开关,夜明君仍有些遗憾,这便期待道:“你再‘嗯’一次,我想听。”   气氛正好的时候你什么都不做,这一大早又搞什么幺蛾子?一天不皮浑身难受吗?   这才明白为什么梦里总有只大猫在舔自己怎么都赶不走,纪陌起身去寻无厌,正想好生训斥一番,忽地发现自己寝衣不知不觉间竟已被解开,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大家彼此都有好感,若是你情我愿地滚在一起,纪陌虽紧张,抗拒之心倒也没多少。可是,趁他不备搞事情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是期待脱单的处男,他也不想迷迷糊糊地就被人给破了!   想到这里,本就有些感情洁癖的纪陌脸色瞬间一黑,“你晚上到底干了什么?”   纪陌在神殿身居高位久了,言语间本就透露着上位者的高贵自矜,如今酒意消散,眉宇尽是清冷之态,夜明君原就心虚,竟是瞬间被镇住了,只苦恼地不知如何回应。   仙君,请不要随意触碰攻略对象身体,这会使你被视作淫贼,人是绝不会和淫贼成亲的。   回想起被自己忽略的系统警告,夜明君过去并不是很在意系统,然而事实证明这些日子做任务的确和纪陌有了很大进展,他是相信结果的人,为了和纪陌更好地相处,这便决定按照系统给的任务去做。   只是,要生来就是个随性仙人的夜明君按部就班去做任务也着实是难为他,此时,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好像会把自己拉进黑名单的纪陌,然后做出了在仙界闯祸后最熟练的应对手段——纪陌很快就会消气,现在避避风头再说。   “夜明君?”   发现身边忽然没了动静,纪陌这就把无厌覆上面部,发现床上除了被褥有些凌乱外没有任何痕迹这才放心,然而再一看,此地哪还有仙人的踪影?   夜明君居然跑了!   是的,这个仙人一大早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就在他以为这是要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夜明君把米放进了锅里,然后火也没点,撒腿就给跑了!   上还不是不上你倒是给个准话啊!谈个恋爱而已,到底是要爆出多少骚操作?   深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奔腾的心情平静下来,纪陌抓紧还留有仙人余温的枕头,终究是忍不住一把给扔在了窗户上。   面无表情把衣衫整理好,此时的晨星祭司只有一个想法——这个饭他不煮了,就让夜明君抱着系统打地铺去吧!   做贼心虚的夜明君暂时是不敢现身了,纪陌也不知他隐身去了何处,估摸是躲在哪里暗中观察,便只如往常一般去方舟甲板寻找苏格,谈个恋爱憋到内伤的他现在只想工作。   然而,昨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这一去他才发现往日不是喝茶就是在下棋,活得非常符合自己年龄的苏格竟是拿了个酒杯在细细打量,神色还颇为复杂,像是有些困扰,又有些欣喜,还有一丝道不明的纠结。   苏格的信念一直很坚定,纪陌从未在他面上见到这样的神情,这便上前问道:“大祭司?我记得你从不饮酒。”   以苏格的修为早该发现他的脚步声,然而此时大祭司仿佛被惊醒一般,抬眼看了看他,这才犹豫地回答:“有人给我灌酒了。”   给你灌酒?到底是哪路大神能做出这样的事,就算是叶君侯也会被你把酒坛子拍脸上去的吧!   有些震惊地看他,纪陌暗暗观察了一番苏格手中酒杯,瞬间破案。   宋乔这个老不正经的作者之前还说要捂马甲,结果一回头就对自己儿子做了什么啊?他就不怕大祭司理想破灭瞬间黑化吗?   然而,苏格这性情要入魔倒也困难,虽然被灌了酒又被趁机摸了许久,到底没和自己的老父亲计较,只是不解地对纪陌问道:“神说,酒色是逃避现实的入口,坚定之人只需前往布满甘泉的理想乡。”   苏格并不怀疑神的话语,可如果连神自己都否认这些道理,他也会疑惑,这样的坚持是否错了。   明白此时神明伟岸的形象大概已经崩塌得连渣都不剩,纪陌对自作死不可活的某人只有一个感想,“他用自己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看看如今冷静淡漠的晨星祭司,想起他在宋乔和夜明君面前截然不同的模样,苏格又问:“神都拥有两幅面孔吗?”   为何不论纪陌还是宋乔,展现给他的都是伪装出的面孔,他明明对这二人没有任何恶意,却不被信任吗?   纪陌倒是没想到他这话里也包括自己,只以为是宋乔的真性情完全超出了苏格对神的认识,这便试图拉一把自己同行,“大祭司,你知道的,有时候人选择对他人隐藏自己的缺点,或许只是因为太过在意这个人,害怕不够完美就会失去。”   在意?   听见这个词,苏格蓦地想起昨夜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和其它天人不同,由信仰得到力量的他一直能隐约感受到神的存在,可他知道,那位神明早已不再回应自己。如今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出现的神突然就到了身边,倒是不知该如何对待了。   “我会继续观察,晨星祭司,请你保持沉默。”   感知中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暂时还不知如何面对神,淡淡嘱咐纪陌一句,便只再度化身成为白鸽,这是他根据常辉能力研究出的化身用法,神应当无法发现异常。   “纪陌,你在正好!”   原本纪陌还不明白大祭司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鸽子了,待到宋乔这声音传来才明白了这嘱咐是何用意,只能无声地抽了抽嘴角,   又一个躲人的,你们这些大佬都这么喜欢暗中观察吗?   如苏格所料,方舟之上遍地都是鸽子,宋乔果然没去注意桌上用爪子把玩着酒杯的白鸽,只对纪陌认真道出了自己所来目的,   “我想了一夜,如果我是常辉,如今苏格身在魔洲,神殿防御最为薄弱,一定会趁你们不备攻下神洲。没了神殿这个根基,魔洲又尚未平定,你们定不是妖洲一招之敌!”   作者对主角的推测纪陌可不敢怀疑,闻言细细思索他们离去时的布置,心知当时颇为仓促并没有对神殿进行深入清洗,若常辉当真发难,只怕扛不了多久。   好在辉月这个精灵王拥有种植精灵母树无限召唤树人守卫的BUG级技能,只要身处森林中,就算五洲主宰出手也别想用强攻解决他。   对辉月的金手指纪陌还是颇具信心,这就掏了传讯卷轴,“我马上通知辉月进入战时戒备状态。”   然而他们还是忽略了常辉的勤奋程度,还没等纪陌发出讯息,神侍惊慌的传话便打断了他的动作,   “晨星祭司,神殿传来求援讯息,妖王率领妖洲大军于凌晨突然空降神洲,一个时辰前常辉以妖火逼退了辉月祭司,现在已经快打到神殿了!”   此话一落,纪陌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常辉你要不要这么爆肝,都叛变了不考虑休假两天吗?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对此,作为深知常辉的世界永远不存在休息这个词的老父亲,宋乔只轻叹,“看吧,我对他了如指掌。”   那你倒是早点做出警告啊!   默默看着这人,纪陌强忍住把卷轴砸他脸上的欲望,只冷漠道:“宋先生,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乌鸦嘴,下一次使用料敌先机这个技能请提早一些,至少要在你给别人灌酒之前发动。”   “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读条。”   完全不知道这是纪陌在谴责自己给鸽子灌酒欺负儿子的行为,宋乔只当他是昨晚闹得厉害要甩锅,此时笑呵呵地应了一句,发现桌上的白鸽居然在认真听他们说话,便当这是苏格派来监视的鸽子,这就伸手挠了挠对方雪白的胸脯,   “小鸽子,快把大祭司叫过来,咱们得去保护你的老巢了。”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眼睁睁看着大祭司被袭胸的一天,纪陌实在无法形容这种诡异的心情,只能试着拯救正在作死的某人,“你确定要这么调戏……一只鸽子?”   然而,回应他的是宋乔毫无察觉的诚恳眼神,“我昨晚才发现,鸽子的胸摸起来手感真好。”   于是,任由他趁机又摸了自己几把,白鸽淡淡瞥了他一眼,只平静地叫了一声,“咕。”   大祭司的眼神变锐利了,你要完。   无厌清晰地反应了鸽子的眼神变化,从没在苏格身上见过这样情绪的纪陌只能怜悯地看向某人,“听说欺负小动物很容易遭报应的,你多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冷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和我躺了一晚上就是做个体检。   宋乔:这又是什么新奇PLAY?   夜明君:我的纪陌研究报告又有了重大进展!   纪陌:呵,我居然被你气笑了。   任青崖(敲门):听说再不上线会多一个后爹,所以我打了过来。   纪陌:滚回去,谢谢。 第49章   许是朝廷出身的缘故, 常辉做事历来喜欢出师有名,此次进攻神洲亦是率先将战书广发天下。   先是指责神殿勾结魔后谋朝篡位,又对青帝身份发出质疑。细数当前魔洲新帝种种罪行之后,这才点明主旨——妖洲不忍魔主家业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外人篡夺, 特借兵于魔洲皇子叶破,只望铲除贼子, 以慰魔主在天之灵。   看见战书时众人便知没了踪影的叶破大概是落进了常辉手里, 妖洲境内没有人类,他们八成是抱着扶持个傀儡皇帝掌控魔洲的心思发动此战。   常辉扣帽子的功夫有多强没人比神殿众人更清楚,过去神洲发起的战事都是他们用战书气得对手差些吐血, 如今由自己享受一番此等待遇也是酸爽得很。   不管怎么样, 有了大义之名, 非常在意名声的仙洲和佛洲便不会贸然插手战事,这注定是妖洲和神魔二洲的定鼎之战。   自己的主角活了还写了篇长文去裱另一个主角, 虽已接受了这个世界的异常, 宋乔的心情依然微妙得很, 看了一遍那明显是自己的文风但作者又不是他的神奇战书,最终只能叹道:“还好, 对苏格他就骂了一句‘久居白塔, 不知世事,为人利用而不自知。’,总算没有兄弟相残,老父颇为欣慰啊。”   当初和魔后定下屠魔计划之人就是常辉,若非任青崖横插一脚把人给策反了, 今日在魔洲重建斐国之人原当是他。纪陌不知道常辉写下这战书时内心是否唏嘘,至少,从他对苏格的嘴下留情来看,那虚构的记忆到底掩不去他和苏格三十年的情谊。   得到神殿讯息后,苏格第一时间便驾驶方舟返回救援,纪陌和宋乔这两个没有战斗力的神便被他留在了魔宫,只待和青帝一同随魔洲大军出发。   苏格临行前没有提起夜明君,纪陌知道这是要将仙人留下保护自己二人,感慨之余,便是将枪口对准了某位老父亲,“你儿子这么跳,当爹的还不管管吗?”   常辉一开口就是地图炮,除了苏格他谁都轰,纪陌也因性取向被贴上了断袖谗臣沉迷酒色一类的标签,这便让被断袖对象放置了两回的晨星祭司陷入了极度不爽的状态。   宋乔可不敢硬怼一个正欲求不满的成年男人,也不多话,想了想便问了正事:“你认为妖王和常辉相性如何?”   主角设定只有作者最清楚,任青崖之名来自于李白诗句“且放白鹿青崖间”,原就该是个游历天下肆意逍遥的角色,在他的故事里,常辉这样的人可谓是彻头彻尾的反派。   《白鹿青崖行》和《权臣》不止频道不一样,就连标签也没一个重合,主角三观也是几乎截然相反,想到这里,纪陌若有所思地回答:“任青崖厌恶心机深沉之人。”   因幼时曾被人类关进囚笼贩卖的缘故,任青崖一生最恨被束缚,也最厌恶被人算计,所以当他认为纪陌是想利用自己征服天下时,连这个亲爹都能下狠手。这样对人最为警觉的白鹿,不可能任由常辉在自己领地发号施令。   “而常辉是人,还是最爱权谋之人,他虽然可以完美地辅助任何帝王,在妖洲终究格格不入。”   笑着回答自己琢磨出的盲点,宋乔想,现在这两人能合作,除了大家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遭遇同仇敌忾之外,大概也和常辉的隐忍不发脱不开干系。   如果他是初临异界也就罢了,现在早已习惯不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认真倾听的苏格,再和任青崖这样遇上不愉快就能把肺都给你顶出来的任性白鹿打交道,只怕心里也是不平得很。   人嘛,都是这样,在外面受了委屈才知道家里好。等常辉在妖洲憋够了气,再一回头,突然发现一只空巢老鸽还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可行!   默默衡量了一番自家两个角色的性情,宋乔心中已有八分胜算,然而这一切都得建立在神洲还没被他的爆肝儿子给推平了的前提下。   所以,他只能沉重地拍了拍纪陌肩膀,“你先挺住,让我想想怎么才能用大儿子把小儿子钓回来。”   这是我能挺的吗?要挺住的是大祭司啊!难道我还能操起键盘直接发那坑爹儿子一个便当不成?   冷漠地拍开这手,方才他们已得到消息确定苏格赶到后及时稳定战局,纪陌估摸着大祭司和辉月联手守城还不成问题,待到他们把夜明君也带过去,胜负还不一定。妖洲除了狐族没有多少妖兽擅长战术,只要把常辉这个指挥弄回来,论硬拼,到底是集结神魔二洲军队的他们更为强盛。   确定此战关键点就在于常辉,纪陌这就问出了他们这方最致命的问题,“你不怕被常辉涮火锅了?”   好吧,以常辉对作者的仇恨值,这么做的可能性还真不小。   无奈地想起这个自己试图忽略的问题,宋乔的表情十分沉痛,“你说,如果我抱着他痛哭流涕,有没有用爱感化主角的可能?”   没想到他居然能这般放下脸皮,纪陌虽然叹为观止,依旧是诚实地回答:“我认为他见到如此无耻的模样会更想打死你。”   于是,宋乔只寻到了一个自救之法,那就是语重心长地对纪陌嘱咐:“兄弟,这个深黑的马甲你可一定要给我捂好啊!”   宋乔怎么不知道常辉回来最危险的就是自己,可是他也很清楚,常辉和任青崖注定不和,文臣再擅权谋也抗不过武力压制,一旦二人闹翻,被干掉的只可能是常辉。宋乔已经给叶君侯收过尸,自认承受不了给自己主角收尸的打击,虽对未来很是担忧,终究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想想自个儿才来几天就快为两个儿子操碎了心,未婚人士宋乔终于是体会到了当爹的艰辛,现在给他一个键盘,他保证瞬间码出一部字字辛酸的家庭伦理剧。   此次大战虽是危机,却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至少魔洲神洲合并一事也因此敲定,伴随魔洲大军集结,满朝文武也将随之迁往神洲,这就是苏格决定由纪陌和他们一同行动的真正原因,毕竟这样的大事还是留个白衣祭司监管更令人放心。   至于那些之前磨蹭着就是不肯迁都的魔洲官员为何如此痛快地同意,只因苏格的一句话——   “既然诸位不肯迁都,我还是带青叶回神殿修行吧。”   在魔洲权贵看来,主宰再强也只有一个人,没了他们既不会治国也管不了军队,天魔之血只能让他们执行命令,到时候路上磨蹭个一年半载造出点突发状况,等这位大祭司不再关注了,只要联手瞒住小皇帝耳目,他们还是和在魔主手下时一样可以任意妄为。   然而,谁也没想到,苏格居然真能一把拉起青叶就要往外走,一群官场老油条瞬间就是傻了眼,   不是,大哥,你是个一洲之主啊,这还能一个不爽就拍拍翅膀飞了撂担子不干的?魔主都不敢这么玩好吗!   以苏格的修为谁能拦得住,眼看他都快走到宫门了,众人才气喘吁吁地追到这位不止自己放鸽子还要带着天魔皇帝一起跑路的神奇天人,双方立场马上调转,这便齐齐劝道:“大祭司,万事好商量啊!”   五洲之中魔洲地域最广,如今叶君侯身死,若苏格也走了,在其它主宰眼里简直就是块任人宰割的肥肉。这些臣子都是被叶君侯碾压过的人,自然知道在强大天人面前一切军队都是笑话,没个主宰做靠山,只怕不用一个月他们就要沦为阶下囚。   如今剩下的三洲,任青崖厌恶人类,妖洲只许妖族居住,人就是妖兽食谱上的原材料,自然不会给他们好日子过。   仙洲是修真者聚集地,这些人除了修仙什么都不在意,内心是把他们这些凡俗之人鄙视到了极点,昔日魔洲派去的使节更是被牛鼻子老道关在阵法外,只道不许玷污他们的仙家净土。   之后失了面子的叶君侯独自过去闯遍了他们阵法,拆了不知多少仙境,还抢了几个女仙做后宫,彼此的梁子便是彻底结下了。听闻叶君侯身死消息传开时,仙洲甚至办了三日蟠桃盛宴以示庆祝。如此旧怨在前,他们这些魔洲人若是落进仙洲手里,那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至于佛洲,这群光头倒是慈悲为怀,对众生一视同仁。然而,欲进佛洲必先剃度,越是上层守的戒律越多,不说旁的,只不食荤腥不近女色这两条就可以让所有魔洲人生不如死。   悲伤地发现五洲主宰中最正常的还是苏格,一众大臣这才知错,连忙上去哄鸽子,“大祭司说得对,迁都!必须迁都!”   对他们的变脸苏格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那出兵一事?”   此时百官已经意识到了苏格性情温和不代表没脾气,这位可是随时能放他们鸽子的大佬,自然只能佯作欢笑地回应:“出,当然出,整个魔洲的军队都跟着陛下走。打仗真开心啊,我们魔洲人最喜欢的就是打仗!”   “诸君既然如此热情,我便在神殿等你们了。任青崖较为凶悍,如果时间久了些,我可能会前往仙洲修养百年。”   “大祭司你放心,今后神洲魔洲是一家,这些妖兽我们一定赶出去!”   对当今世界而言,主宰级天人就是行走的核武器,没有主宰的地区只能被其他国家按着打。于是,本来混乱的魔洲在高层们认识到他们绝对不能失去苏格之后倒是快速地安定了下来,少数反抗势力也被暗中镇压,远比纪陌预计得要容易。   就在二人梳理一番情报,确定魔洲境内暂时无忧,只需全力应对妖洲入侵之时,成章忽地就匆匆闯进了书房,环视一圈发现只有这两个吃闲饭的监军在,便无奈叹道:“晨星祭司,陛下有没有来你们这里?”   青叶继位之后,作为他的舅舅成章便是朝中第一人,如今瞧着倒寻不回昔日花街时的颓废之态,只不过被这人调戏之事纪陌可没忘记,此时也只冷淡道:“没有,怎么了?”   “现在本该由陛下祭天鼓舞将士,可他忽然就没了踪影,连戎装都没换!这可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战,怎能如此不知轻重?”   成章其实也不大敢见纪陌,他初时好男色只是用作掩饰,后来渐渐得了趣味便有些沉迷,没想到调戏个人就撞上了神殿的晨星祭司,倒是颇为尴尬。不过现在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这些旧怨,整个魔宫只有这两人还闲着无事,这便开口道,   “你也别管这些战书了,赶紧找找陛下。叶破是听雪的儿子,只要听雪还在我们手里他们所谓的大义就是个笑话。”   擅长隐藏身份的天人不止常辉一个,这位听雪城主也是隐于斐国朝堂的天人,直到叶君侯发起战争才暴露身份被俘。因他誓死不肯臣服,叶君侯废了其修为贬为奴隶,后被成章寻到带回府中,便用他和侍女生下的儿子执行了此次狸猫换太子的计划。   默默回想了一番前情往事,纪陌这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只淡淡道:“我记得魔后的遗命是,陛下继位后由听雪城主作为帝师辅佐他料理朝政。”   听见此话,成章的面色忽地闪过一丝不自然,握了握袖中虎符方才恢复镇定,“我妹妹到底是女人,心软又拉不下脸来,听雪早已被叶君侯废了修为,这些年又都在我府里半点没接触政事,就算昔日对斐国极为忠心又哪能辅佐陛下。她啊,就是如此为感情所累才会死在叶君侯手里。”   得了吧,没魔后就凭你能动叶君侯一根头发?躺着喊666的人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心中虽是颇为不屑,纪陌表面上仍是那副不理会朝政的淡然模样,只是提笔在案前书籍写下一行字,悄然递给宋乔——看吧,所以我讨厌朝堂斗争,什么时候了,还内讧。   仿佛课堂传纸条一般,宋乔瞥了一眼,脸上也是那正经研究资料的神情,又把书传了回去,只是多了一行字——相信我,如果不是叶君侯顶着,就他们这段位,根本不是我家常辉的一招之敌。   成章倒是没发现这看似严肃的二人竟在私底下如此嘲讽自己,只是看不惯他们闲着无事的模样,这便催促道:“帮忙找找陛下吧二位,兵贵神速,可别耽误了出征时间!”   被攻打的是神殿,打架的人是我们儿子,当爹的都不急你急什么   内心默默腹诽着,纪陌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倒也没和他闹,这便起身淡淡道:“夜明君,别躲了,不想和我去魔宫逛逛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敲窗户):兄弟,想喝茶吗?   常辉:套什么近乎,别以为称兄道弟我就会放弃把你和神一起炖了!   苏格:神说我们是兄弟,他很喜欢你。   常辉:你成功吓得我把肝给爆了。 第50章   这三日夜明君不现身倒不完全是因为做贼心虚, 事实上以仙人的贼胆,没用一个时辰便又有了新的大胆想法跃跃欲试,然而,对此系统表示它还没死呢。于是, 因违规举动夜明君再次进入了惩罚阶段——隐身三日,不许出现在纪陌面前。   在过去, 三天这样短的时间几乎是眨眼即过, 然而,在眼睁睁看着纪陌从自己面前走过,他却必须保持沉默不可以上前也不可以说话时, 夜明君才恍然发现这是何等严厉的惩罚。   仙人从未体会过如此压抑的心情, 明明可以自由行动, 却全然没有兴致去寻新鲜事物打发时间,只给纪陌留了纸条, 然后一遍遍撕画卷等着惩罚结束, 若不是山河社稷图本身就是件上古神器自愈能力极强, 只怕现在早已变成一地碎纸。   好在,如今时限终于是熬过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现身一把抱住纪陌, 青年的体温驱散独自隐藏在暗处的凉意,夜明君这才叹道:“总算结束了,我今天要一直抱着你!”   不过,这次系统会罚得这么重,果然是因为他摸到的地方很特殊吗?那是朋友阶段不能接触的位置?好奇!他更想摸摸看了!   夜明君何许人也, 惩罚永远只会激发他更浓厚的搞事欲望,比起遵守规则乖乖做任务,他的选择从来都是直接干掉系统。也正是猜到了这点,地府才将系统移植进了这位仙人暂时还毁不掉的山河社稷图里,不然只怕他们重做系统的进度还赶不上这位大佬将其弄坏的速度。   夜明君和系统的恩怨情仇纪陌倒是没兴趣去了解,其实三日未见他也很是想念仙人,因此估摸着惩罚时间差不多了,便刻意在园子中寻了个无人角落等候夜明君出现。只是,这人出现后的眼神也太微妙了些,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在看哪里呢?   “仙君,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夜明君的视线让纪陌有些不自在,以至于剩下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   所以,你不想牵个手什么的?虽然我不是特别想,如果你坚持,倒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他想着该如何委婉地提醒仙人他们已经可以稍微搞一点点基了的时候,夜明君就用一句话证明了自己果然是个无法被预知的男人,“是三个人啊。”   然后,还没等纪陌反应过来,仙人便凭空掏出了一名衣衫有些凌乱的白衣男子,看那俊朗面容可不正是暂居国舅府的听雪城主。   呵,就算他用无厌扫了周围三遍驱散了所有侍从又如何?谁能猜到这个夜明君还能自行大变活人呢?   在夜明君的记忆里,那一夜自己先是向纪陌坦言对他没有爱慕之心,纵是如此仍然摘下了对方面具,最后还趁纪陌没发现摸遍了他全身,这剧情展开好像和故事里的渣男没什么区别,以至于系统都看不下去了,给了他如此重的惩罚。   他虽不大懂人心,却也知道这样被纪陌彻底拉黑的可能性极大,想起他曾嘱咐自己得空就去调查一番国舅府,这便把听雪给偷了来,对着神色僵硬的纪陌讨好道:“我把你感兴趣的人抓了来,这一次原谅我可好?”   他真的要和这个约会都能自己掏出个电灯泡的仙人谈情说爱?这样下去早晚会秃的吧。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人随便一皮就把自己的约会计划彻底打乱,纪陌终于认清了现实,攻略夜明君这种事正常人是绝对做不到的,他还是默默等着仙人攻略自己吧。   实在没办法对这诡异场景做什么评价,纪陌最终也只能对无辜被绑来的天人叹道:“听雪城主,夜明君甚少涉及人世,是我们失礼了。”   在发现自己突然被放进了个奇怪空间时,听雪还是颇为警惕,如今见到纪陌倒是瞬间镇定了下来,虽不知这位晨星祭司派人将他弄来是何用意,终归是替他解了困境,这便有礼地开口:“无妨,倒是要多谢这位仙君救了在下。”   他这一说夜明君才想起,自己昨夜潜入国舅府时,成章正将此人压着,只是与纪陌不同,这人反抗得很厉害。仙人想着纪陌表现顺从自己都被系统给罚了,如今这人反应如此激烈,成章若是安然无事那也太不公平了些,抱着“说好的违规三天不见面,大家要一视同仁”的念头,这就施法将听雪给封进了山河社稷图。   略过强上不成被强的天人反而瞬间消失这灵异事件给了成章多少惊吓,早就习惯了人类被自己震惊的夜明君此时只关心一个问题,“你不喜欢被成章摸?”   此话一出纪陌便已猜出发生了何事,出淤泥而不染说得容易,做得到的又有几人。主角大多是人中龙凤仙人之姿,成章在欢场混了这么多年,连路过的纪陌都忍不住要调戏,府里放着这个修为被废的天人又怎能不生心思。   难怪方才提起魔后遗命成章反应如此怪异,怕是这色鬼忍不住对听雪动了手,如今又被他给跑了,可不是最为心虚的时候。   正如纪陌猜测的那般,一听见成章的名字,听雪的神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他少年时便到了斐国,因具有模仿他人气息的天赋又颇为精通治军之策,很快就成了斐国丞相的客卿。   自那时起成章就常和他打交道,后来斐国被灭,成章将他救回,听雪还以为这是由于昔日交情,感激之余便答应了魔后的计划,模仿叶君侯的气息和成府侍女生下孩子,助他们完成了屠魔之计。   当时他没有修为心灰意冷,只想着和这个不嫌弃自己无用的侍女好生过下去,然而没过多久,侍女就突然暴毙,成章又提出了希望他假扮男宠隐藏身份的要求,听雪虽起了疑心,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就勉强应了。   成双很敬重这位守护斐国直到最后的天人,一直将他和常辉视作斐国的英雄,所以这些年成章还不敢对他太过无礼。谁料魔后才死去几日,这人便是原形毕露,竟是怎么也不肯放他出府,反倒坚持要将他纳做真正的男宠,若非夜明君偶尔闯入,只怕早晚会被其得逞。   “听雪,当年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被当作奴隶玩烂了,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不该回报一二?”   那人无耻的言语只要想起就令听雪心凉,他和叶君侯同为天人无仇无怨,若非誓死守护斐国不肯投降,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而现在,他护下来的斐国人,见他没了修为竟是如此折辱,当真如叶君侯昔日城墙上所言,愚蠢之极。   回想这过去种种,听雪再也寻不回曾经为斐国征战沙场的心情,只神色厌恶地回道:“被男人如此对待,只会让我恶心。”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夜明君的语气有些低落,“是这样吗?”   别让这个本来就跑偏的仙人再患上开车恐惧症了好吗?他们这样下去很可能到死都是处男啊!   眼看仙人明显要被误导,纪陌此时倒顾不上羞怯了,只努力用科普常识的语气提醒,“仙君,这些举动只有对方是心悦之人时才不会反抗。”   心悦之人就不会反抗?   瞬间抓住此话中的重点,夜明君行动力历来极强,这便模仿成章伸手探向纪陌身后,然而,还没成功就被纪陌冷漠地一把抓住。于是,仙人的神情瞬间就有些委屈,“你反抗了。”   废话,采花贼都还要挑个夜黑风高的时间作案,你给我当着陌生人的面直捣黄龙?   没想到这位仙君要么汽车尾气都不洒,要么在人前就敢踩油门直接漂移,纪陌瞬间被他的过山车操作吓出一身冷汗,为防以后一个不注意就被仙人爆了那啥,这便严肃警告道:“夜明君,下次你要做什么请先问我一声。”   “……”   这一切听雪都看在眼里,他又不是不知人事,怎会不明白二人举动的暧昧,这便不动声色地站在了纪陌身边。他现在对这类人心理阴影颇深,还是和晨星祭司这个明显在下的断袖靠近一些比较有安全感。   只是,再看看这两人,作为一个笔直的男频主角,听雪仍是忍不住怀疑人生,难道是魔洲的女人都被叶君侯抢光了?他怎么在哪里都能碰上断袖?   这番举动纪陌自然是发现了,尴尬地清咳一声,连忙甩开仙人胡来的手,只摆出正经模样淡淡道:“我想城主应当需要一些协助。”   此战事关神洲存亡,他不容许出任何差错,成章这样容易坏事之人,还是在他成气候之前先行解决为好。   而且,调戏他就算了,居然还给他的夜明君做出这样错误的开车示范,这种人绝对留不得!   呵,一个活了许久的天人和没用的外戚,他相信青叶知道该做出何等抉择。   “我要面见青帝。”   听雪早知纪陌和成章有旧怨,如今一听这话便领悟了对方意思,想起那令他颇为在意的战书,神色也有了几分怨气,“魔后曾应允除去魔主之日就将我儿子送回,可如今叶破却在妖洲手里,你们该给我一个解释。”   过去他没有修为寄人篱下,叶破跟着他也只能为人仆役,一生都不会有出息,能在魔宫活着也好。如今魔后提的要求他都做到了,更是几次隐藏气息为他们和神洲传递书信,结果,他们答应的条件却没有一个实现。他不欠斐国什么,若青帝也是如此背信弃义,那就莫怪他和常辉走到一起。   纪陌倒是不知道常辉已经勤奋到了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地步,这几日通宵围攻神殿之余,竟还派了化身前来策反听雪从后方捣乱。若是被成章得了手,只怕他们还真要好生折腾一番。   好在如今夜明君打乱了一切布置,事情也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想着大家除掉成章的目的一致,纪陌便只道:“好,我带你去见陛下。”   他当然知道青叶在哪里,这位少年曾那么崇拜常辉,如今被他发来战书狠狠责骂,一字一句皆将自己批判成谋朝篡位的无耻之徒,即便献祭了身为人的感情,内心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位陛下一难受了就往花丛里跑,现在应当就在此地徘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乔: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把小儿子钓回来洗白白!   纪陌:为了干掉我那坑爹儿子!   听雪:为了儿子!   夜明君:所以,这场战争的名字就叫妖魔神大战之我是你爸爸?   青叶:没有老父亲,难受。 第51章   魔主喜享乐, 魔宫中的一切用度都是当世最好,这花园自然也是遍布奇花异草。越过缤纷花丛,纪陌知道,迁都之后, 这座以魔洲境内无数奴隶性命为代价建起的华美宫殿便要荒废了。   叶君侯建魔宫搬空了斐国国库,当时举国征调青壮年男丁服劳役, 可以说每一寸土地都被百姓之血浸透, 这样将国力压榨到极致才建造出的富丽堂皇,待他们走后,大概不用几年就会和郊外的行宫一般被蛛网落尘覆盖吧。这场天人之战叶君侯曾是最为耀眼的胜者, 如今却是凄凉退场, 也不知他们又能走到哪一步。   只要不从根本上断绝天人出现的源头, 即便神殿一统五洲也无法阻止纷乱再生。   纪陌很清楚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力减少战争损耗,为夜明君争取时间寻出天人背后隐藏秘密, 只可惜妖洲主动打了过来, 这就由不得他们了。   他给任青崖的设定并不是枭雄, 若按照正常情况,厌恶人类世界的妖王应当对统治凡人没有任何兴趣, 只怕妖洲那边也出了变故。只是, 宋乔可以理所当然地为常辉和苏格劳心劳力,他却连问候一声的念头也无法提起。   就这样吧,他和宋乔这些天已经整理出彼此关于天人的全部资料,此战,一定要让苏格成为胜者。   不论有何缘由, 任青崖是纪陌设计出的天人,就由他自己来让这位妖王尝尝失败的滋味。主角的劫难来自于作者的安排,这原就是最正常的事。   在无厌的指引下寻到了青叶踪迹,纪陌缓缓上前,只淡淡道:“陛下,既已决定御驾亲征,为何又不肯前往阵前?”   虽得知了魔后为自己取的名字,青叶最终也不曾改名。过去神侍们告诉他,常辉抱着他回到神殿时,见路边草木葱郁满是蓬勃向上的朝气,希望怀中的婴儿也能如此茁壮成长,便为他取名为青叶。   过去青叶非常喜欢这个名字,因为神殿中只有他是由常辉亲自赐名,他想自己一定要努力修行,莫要辜负旭日祭司的期望。虽然现在想来,常辉对他的指望大抵只是成为灭掉叶君侯的棋子,这个名字到底也舍不得再改。   成为天魔时,他只留下了对神殿的感情,因为那是青叶记忆中唯一温暖的存在,随之而来的副作用就是常辉对他的影响力依然存在,收到战书的那一刻仍免不了伤心。   加上听闻大臣献上的戎装乃是叶君侯为叶破备下的生日礼物,只为安慰儿子因败退产生的失落感。有了这层关系,就算那是集结魔洲巅峰铁匠打造出的最强魔器,青叶也不想将之穿上身,瞧一眼都觉心中抑郁得很,这便习惯性地来到花园中走了走。   现在青叶已不会将负面情绪告知他人,此时见纪陌寻了来,虽然心情因此好了几分,也只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地回答:“孤想看看魔宫。”   这是他亲生父母住过的地方,可他却陌生得很,如今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倒也的确该好好看一看。   青叶入魔后便再没了表情,纪陌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想起少年过去的开朗模样虽是颇为感慨,到底只轻声道出了正事,“这位是听雪城主。”   叶破的亲生父亲。   青叶对听雪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看向男人的眼神稍稍一动,没有任何表态,只问:“何事?”   听雪早知天魔无情,对他这表现倒也没有任何意外,心知和魔主的儿子谈论情谊没有任何意义,这就开门见山,“请问陛下,此战结束后,你想如何处置叶破?”   这些日子青叶一直跟着苏格学习处理政务,早已不再是昔日的单纯少年,此话一出他便明白这人是为叶破而来。他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叶君侯又没什么忠臣,只要他继承了天魔血脉,自然就是新的魔主,所谓名正言顺在力量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只是,见听雪为了这个儿子居然敢闯进魔宫质问自己,他的内心也不是毫无波动。   魔主死去的那一夜,他和魔后谈了很久,那时成双已有死意,便将自己留在朝中的布置全都交给了儿子。   “这里有份名单,都是我从你父亲手中救下的可用之人,就连你舅舅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应当足以助你站稳脚跟。”   青叶还记得,将名单交给他之后,这位主导了一切的母亲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对他决然地嘱咐,“陛下势单力孤,今后需防外戚专权。若威胁过大……可杀之。”   成双怎会不知自己哥哥性情,成章对她有亲情,不然也不会刻意通知她斐国捕杀天人的消息,可也就止于此了,他不可能为她带叶三离开,就如现在,也不可能全心全意辅佐她的儿子。好在成章最大的倚仗就是她,没了她终究不是苏格的对手。   家族和斐国都亡了,丈夫也将死去,再添个哥哥也没什么。她这一生最不想要的就是后位,结果,除了魔后倒没一个身份是做好了的。   这一场暗中斗争牵扯众多,最大的赢家却是成双,一切都按照她的布置展开,然而,看着这个最为擅长斗争的母亲,青叶只平淡地说了一句话,“你每一次见我都是在教我怎么杀人。”   虽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却是令做下任何决定都不曾动摇的魔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她只是摸了摸少年的脸颊,头一次用带着些许柔情的声音对他嘱咐:“因为这是苏格没办法教你的东西,可是,至少这样可以让你学会保护自己。”   这就是青叶记忆中母亲唯一带了些感情的话语,叶君侯死前给亲生儿子留了一卷没有名字的传位诏书,因为他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而成双则是给了他治理魔洲的所有后招,这对父母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帝王权势悉数交到了他的手里,可青叶,至今仍是在羡慕着叶破。   至少叶君侯生前对他百般宠爱,如今又有一个生父为救他愿意赴汤蹈火,而这些,身为一洲之主的青帝,全都没有。   青帝突然不再说话,听雪也不敢贸然开口,见他们都沉默了下来,纪陌只能主动提醒,“国舅近来不太安分。”   “那就杀了吧。”   没有去听理由,青叶只知道每次自己神伤时找到他的都是晨星祭司,既然晨星祭司不喜欢这个人,虽然时机和成双留的计划有些出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现在对神殿以外之人毫无感情,对听雪也只是淡淡道,   “至于叶破,孤可以给你组建军队的权利,能不能把他抢回来,只看你的本事。”   听雪早见识过叶君侯的无情,可眼前少年的冷漠比其父更盛,虽是对斐国未来颇为担忧,到底已经心灰意冷懒得去管,便只应道:“臣会助陛下赢得战事,此战之后,听雪同斐国再无干系。”   “随你。”   果然青叶根本不在意此人是否追随自己,只是见祭天时辰到了,这便对纪陌点了点头,“晨星祭司不喜人多的地方,待祭天完毕,孤派侍卫来接你出发。”   说出这话时少年的声音依然没有半分情感波动,纪陌却寻到了他隐藏的一丝关心,虽知对方身份不同以往,到底忍不住轻声叹道:“青叶,有事就来找我和宋先生,不要一个人去抗。”   久违地再次被直呼姓名,青叶离去的身影忽地停下,最终只背对着他点了点头,“谢谢。”   总算从少年身上看见了几分过去的影子,纪陌没想到才坐上皇位没多久,青叶竟已有了这么多改变,内心唏嘘之余,却是想起了宋乔和自己讨论叶君侯时所说的话——   “主角是作者的缩影,我想,就算是我们登上皇位,也成不了什么明君吧。毕竟,别说克制自己为了天下勤于政事,连少喝一杯酒都做不到啊。”   是啊,如果换成他,大概也只是个沉迷感情的昏君而已。   默默看了看身旁有些无聊的夜明君,纪陌才发现做个英明帝王有多难,比起征战天下,他还是认为和仙人四处游历更为快乐。   仙人对人类的斗争没有半分兴趣,他不明白世间美好事物这么多,人类为何要将大半时间用在和同类战斗上,不过这就是人的习性,虽无法理解,他也不打算干涉。察觉到纪陌视线,他只道又是何处需要自己出手,这便主动问:“是有什么要我帮你吗?”   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性子,虽然这个“美人”的性情实在一言难尽,纪陌也觉奇妙无比,想了想,便如实回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或许对我而言,仙君是比天下更有吸引力的存在。”   听雪已自发随青叶离去,如今二人终是独处,望了望这似乎没有尽头的缤纷花卉,纪陌忽地想起,昔日夜明君正是在此地为他唤来漫天月光。月色下夜明君的眼眸明净无瑕,看向他时好像除了他什么都装不下,让他忍不住就动了心。只是那时候根本不敢承认,甚至连最重要的话都没有告知仙人。   “仙君,你曾说过,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幸福。那时的我心思太乱,所以也没有告诉你,其实不论人想得到的是权势富贵还是亲人情爱,首先要心怀希望,才能因愿望满足而开怀。”   回想起自己过去的模样,那些对人世充满戒备,谁都不敢相信的日子好像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一看见夜明君,生活中的一切事物都随之明朗起来,再无法滋生负面情绪。   这过去怎么想都不可能的改变,最终却是自然而然地降临,而他所要做的,只是对仙人主动伸出手,如那晚夜明君所期冀的一般,回应他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对我而言,你就是希望。”   亲眼见到之前,夜明君从没想到纪陌居然还可以有这样的神情,就像是熬过了漫长冬季终于寻到了生机骤然绽放的一朵腊梅,虽无三月春晖为伴,却蕴含着无尽的温暖和柔情。   满身是刺的小家伙终于卸去了重重防备,还主动对他伸出了手,现在不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反抗,想到这里仙人便是发自内心地高兴,这就一把将人拥入怀中,只轻笑道:“那我一直陪着你,让你时刻都对未来充满期待。”   唉,你都把自己送给我多少回了,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认为这还不算是爱慕之情?   夜明君身上的气味很是安神,只要被其环绕便能忘却一切烦恼,这一刻,因仙人的不解风情而生出的重重困扰忽地就此消散,伸手环住他的腰,纪陌的声音很轻,“夜明君,抱着我,你高兴吗?”   夜明君不知掩饰为何物,一言一行都是自身真意,此时也是毫无顾忌地回以真实想法,“你最近甚少再为过去伤情,也可以发自内心地微笑,这是最令我高兴的事。”   和法宝护主的心情不一样,他很清楚,怀里的这个人就算不是羲皇启明珠的主人,自己也想一直保护他。羲皇启明珠作为上古神器,在羲皇手中护过仙神,也护过天下苍生,可无须神明指引就自发地想要守护某人,如此神奇的想法,还是第一次出现。   以至于情不自禁地去想,这样的感情如果可以永久地持续下去,是不是就能变成人类所说的爱呢?   即便没有任何天道规律证明它能够永世长存,只有一点夜明君可以肯定——拥有这份心情的现在,比过去五千年的岁月都更为快乐。   可是,要用什么方法才能验证永远这样漫长的时间,这个问题他之前好像从没考虑过。   突然发现了自己思路中存在的盲点,夜明君抚摸着青年柔顺的黑发,只在心中暗道,   纪陌说过,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一件痛苦的事,他的攻略目标既然是让纪陌爱上自己,为防小家伙伤心,果然还是要认真研究一番爱情成立的必要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严肃):怎么办?我好像不知道要怎么验证天长地久这个结婚必要条件!   纪陌(冷漠):我该怎么让他理解夸张这种修辞手法?   宋乔:给他找个语文老师补课?   纪陌:好,高材生,你上吧。   宋乔:What? 第52章   魔洲善战, 由于叶君侯强者为尊的理念,但凡能力弱一些便会惨遭淘汰沦为奴隶,所以能在暗京混上一官半职之人,本身武力也绝不会弱。   如今迁都已成事实, 青帝手中又有天魔血契,为了让自己将来日子过得好一些, 这群从残酷斗争中磨练出的猛将终于暂时脱离了沉迷酒色的状态, 一路强攻之下,竟是势如破竹夺回数座城池,成功在神魔二洲之间打出了一条运输线。   只可惜, 还未待他们和神殿汇合, 常辉就已将妖洲大军化整为零, 仗着一个普通妖族都比凡人强悍的单兵优势,同时突袭神魔二洲城市, 只用了数日时间又令人类军队忙于救援, 重新占到了上风。   妖族战斗能力强大, 繁殖又快,人类才灭了一个团的豺狼虎豹, 没几天他们就又生了一窝卷土重来。加上常辉根本不在意妖洲损耗, 神殿却要努力保护当地百姓,如此被动情况下,若要进行持久战,神魔二洲兵力终将消耗殆尽。   然而,看似占据优势的妖洲也不是铁板一块, 比如现在,常辉就再次黑着脸走进了狼族营地,“霜狼首领,听说雪兔一脉又有战士失踪?”   妖族野性未驯,很多部落都还维持着作为妖兽的本能,自他们出发时就发生了多起猛兽捕猎其它种族的情况,其中又以只有奔跑这一个逃生能力的兔族损失最为惨重。   弱势种族埋怨常辉将它们集结在一起无法逃跑,习惯捕猎的猛兽也对常辉限制自己饮食颇为不满,若不是有任青崖站在他背后,只怕这些妖兽早已群起攻之。   此时,面对常辉的质问这直立的蓝色巨狼也是以不屑眼神回应,“狼吃兔子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又不许战士们吃人,我们就只能自己捕猎了。”   常辉很清楚这些被妖王催化出的妖兽根本不是正经妖修,虽然身体得到了力量,头脑却仍停留在野兽阶段,他一开始还会试图去驯服这些蠢物,如今却是全然没了那兴致,只冷冷道:“我这个人并没有多余的耐心饲养宠物。”   “你什么意思?”   许是听出了他的杀意,霜狼首领立刻就亮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然而根本没给他出手的机会,常辉布在营帐外的陷阱已经发动。   巨大箭矢没有一丝错漏径直将霜狼首领钉死在地面,不去理会对方的痛呼和哀嚎,一袭青衫的儒雅文臣抬起照明的火烛,轻轻将明火扔在那对人类而言很是狰狞的野兽身躯,待到火焰将其吞噬,这才平淡地回了一句,“我说过,违反军令者死。”   呵,和人比凶狠残酷,当真是活腻了。   冷笑着掏出绢布擦了擦手,常辉并不喜欢由自己亲自解决对手,作为一个大人物这也太掉价了些。然而他在妖洲并无可用之人,虽然仗着万千化身暂时以一己之力统率所有军队,内心依然是不大爽快,连带着对营帐外士兵的警告也没有一丝笑意,   “各位,人除了同类什么生物都能吃。所以,如果不想上餐桌,请在一日之内选出一个足够听话的新首领。”   如此雷霆手段震慑之下,狼族营地总算稍稍平定,然而回到自己营帐,常辉却是冰冷着一张脸狠狠将手拍上桌子。   他居然沦落到用这样野蛮的手段治理军队,早晚要将这群愚蠢的野兽变成地里肥料,一解心头之恨!   其实对妖洲的情况常辉多少也有心理准备,之所以现在如此暴躁,除了化身太多极度压榨灵魂力量带来的不适感之外,还因苏格这些日子出乎意料的活跃。   苏格的救世方舟乃是战争神器,其上配备的五百炮台每日均可发射三次顶级神咒,加上庞大的运输量和堪比主宰级天人的飞行速度,不论后勤支援还是紧急援护都可完美进行。   这也是神洲能够撑住妖族袭击的根本原因,毕竟,莫说苏格本身还具有强大攻击力,除了任青崖,又有哪位妖族大将能够承受住方舟的一轮炮击?   这些时日,但凡妖族发起进攻,苏格第一时间就会赶赴现场,常辉和他合作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这只沉迷养老的鸽子翅膀挥得这么勤快过。苏格如此活跃,可以与之匹敌的任青崖却全然不听常辉指挥,十次有九次都不能让这位妖王抬抬蹄子不说,成功的那次还要被这头白鹿投以白眼,以至于他憋屈之下,这些天烹调鹿肉的技术一直稳定上升。   常辉知道自己和任青崖的矛盾在哪里,这位妖王一点也不喜欢阴谋算计,从一开始就是准备带齐人马先干掉四洲主宰,然后再把神明一个个抓出来,其它与之无关的任务根本没一点兴趣。可是,天人是好抓的吗?你总得先把天下握进手里才能把隐藏起来的天人挨个挖出来吧?   明明按他的计策走早就打下了神洲,这头死鹿居然还给他白眼看,说多了就直接把他顶出营帐,要不要脸了?   叶君侯骂得还真没错,这就是头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的倔驴,他算是明白纪陌怎么能如此淡漠了,任谁和这妖王合作都得被磨得绝了七情六欲!   想到神明,常辉沏茶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救世方舟消耗巨大,他这些日子一直有意拉长进攻路线消磨苏格力量,若在过去,此时苏格应当已是体力不支,可近日化身传来的消息仍是看不出异常,果然,是哪里发生了变化吗?   苏格的力量来自于信仰,他从神身上感悟得越多力量就越强大,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时刻保持对神的感情,就没有力量枯竭的时候。对这个设定,作者宋乔只用了四个字作为概括——用爱发电。   过去苏格无法感知到神的存在,虽对旁人没有明说,却曾和常辉坦言,或许神已经放弃了他。   那时大祭司落寞的神情依然历历在目,再对比如今的精神劲,常辉不用调查都知道那阵法唤出的定是苏格的神。   结果,好像除了他,神明们都还挺在意自己的天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常辉更是意难平,这就没好气地看向了房中的鸽笼,颇为不屑地开口:“瞧你扑腾翅膀的这副德性,他都不要你了,现在随便一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能不能有点出息?”   从他进攻神洲的第一天起便不断有鸽子飞进营帐,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给它们开口的机会,统统都扔进了笼子里,还以阵法隔绝了和苏格的联系。原以为这人总该要放弃了,谁知鸽子还是每日准时落下,白吃了他不知多少谷米不说,每晚还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此时也不例外,一被他鄙视,这群鸽子又开始委屈巴巴地叫了起来。   “咕咕咕。”   “咕咕咕。”   “咕咕咕。”   虽是被它们烦得头疼,可一看那些鸽子对自己亲近得很的眼神,常辉又下不去手直接炖了,最终也只能熟练地掏出鸽粮扔进笼子,不耐烦地开口:“行了,吃饱了就闭嘴。”   是啊,他在神殿待得太久,就连鸽子都被养熟了……   缓缓舒了一口气,常辉抬眼看了看这陌生的营帐,手指不自觉地摩擦着茶杯,   他一开始还以为任青崖的目标是一统五洲,率领全部天人共同对抗神明。可据这些时日的观察,这头白鹿也就只有在捕获天人时上几分心,为了抓住水无痕更是不惜突然从阵前离去打乱攻城计划,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对神洲发动的突袭所选时机很是完美,若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绝对能在苏格赶回之前占领神殿。可任青崖只是听闻水无痕刺杀过晨星祭司,竟是就这样丢下战局不顾追着那个没有什么价值的杀手给跑了,这算什么?你自己都快把神弄死了,现在还准备端了他的老巢,居然不许别人刺杀他,简直有病!   能臣最恨的就是在大事中拖后腿的自己人,接连制定数次计划都因妖洲这方的意外失败,常辉的忍耐也差不多到了极限,虽是如此,面色却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抿了一口茶水,嘴角无声地划过一丝冰凉笑意,   既然如此,让妖洲和神明同归于尽不也挺好的么?   常辉做事从不拖延,细细思索了片刻,伴随指尖血液滑落,几具妖族化身便悄然混入军营之中,只待寻到时机发挥自己作用。   神洲那边对他防得紧,至今也无法令化身成功靠近神明营帐,不过,只要他们还需饮食起居总会寻到机会。他就不信青帝和那个仙人能一直守在两位神明身侧,只要寻到一丝空隙,定能……   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常辉不自觉看向笼中的白鸽,离开魔洲前苏格拖它们带来的话蓦地浮现——“若遇不测,飞鸽传书。”   常辉了解苏格,这位大祭司不是说说而已,若他真以此设下埋伏,只怕那人也会毫不犹豫地闯进妖洲大营。这才是捕获苏格最简单的方法,可他没有做,就像苏格明知常辉是个多么不折手段的人,依然一次次让鸽子落在他的面前。他们是唯一能搭档三十年不产生任何矛盾的天人,就算已因神彼此敌对,到底也保持着属于自己的默契。   如果神死了,苏格会怎么样?   想到这一点,原本要派出的化身又重新溶解,他只是将手中鸽粮递到笼子前,眼看鸽子们马上就欢快地凑了过来,终是轻叹一声:“罢了,就让你再高兴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常辉(摔屏幕):一群青铜队友完全不会清兵,唯一的王者还随时掉线整天BB,根本带不动!   任青崖(泡泉水):下线洗澡中,不接电话,勿扰。   常辉(绝望):那只划水的鹿你敢不敢回来打次团!   苏格:兄弟,叛变了解一下。   常辉:闭嘴,你们这些只会挂机的咸鱼也没好到哪里去! 第53章   常辉不休息的后果就是当晚又有三队妖族突击兵成功占领城池, 默默看着战报里这命鼠妖从邻近城市直接打洞潜入城主府和给蚊蝇蚂蚁下毒传播瘟疫的一连串操作,纪陌只能冷漠地再次掀开某位老父亲的被窝,“你儿子都不需要睡觉的?”   谁也无法统计这世上到底有多少种妖,此时他们面对的兵种可谓千奇百怪, 就连魔洲的几个老将军也猜不到常辉的诡异手段。好在主角的思路和作者基本一致,常辉的想法宋乔多少能琢磨出一些, 于是常辉搞事就找宋先生已经成了全军上下的共同认识。   对于睡梦中被挖出来给儿子收拾烂摊子这种事宋乔已经习惯, 此时也只熟练地要来战报,打着哈欠看了一遍便对纪陌安抚道:“别急,根据我对常辉的了解, 他心情一不好就爆肝, 就这个肝度搁书里都该弄死老皇帝了, 早晚黑化坑死你儿子。”   任青崖和常辉属性不合是他们两个作者钦定的事实,深知那只白鹿怼人多疼的纪陌倒没担心过这个问题, 只是扬了扬眉毛, “那他心情好呢?”   “愉快地爆肝?”   有些心虚地给出回答, 宋乔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真没给常辉设定什么娱乐活动,甚至连感情戏都给砍了, 可以说他这个主角不是在争权夺利就是在去谋朝篡位的路上, 一时只觉无比心虚。   对此纪陌只有一个感想,“我好像能理解他想弄死你的心情了。”   “好吧,说正题,这三座城是陷阱。”   宋乔虽然肝远远比不上自己的主角,二者头脑和思路倒是一脉相承, 如今对着战报稍加琢磨便已猜出常辉用意。   “此时听雪城和飞星城都陷入瘟疫之中,临光城倒只是被占领,若按苏格的性情得了消息定是抢先前去治疗瘟疫减少百姓损失。   但是别忘了,鼠疫也是传播范围极广的天灾,而且那些还是鼠妖,体内必有妖毒。只要苏格无法及时赶到,城中鼠妖迎江而上直取神殿大本营,只凭鼠疫就足以令我方基层彻底瘫痪。若我没猜错,临光城附近河流必定还埋伏了大量水中精怪,待到确定苏格去了其它城市,就会一攻而上摧毁神殿在江边的防御。”   这就是和妖洲作战的难处,寻常修士就算屏息也就在河里停留个一两日,可妖王随时可以把任何动物变成妖族,任他们防御得再严,又怎么防得了漫天飞鸟和江河鱼虾,这一仗打下来还真有一种人类正在和整个自然世界作对的感觉。   心中默默感叹着此战艰辛,宋乔还是很快将应对之策说出,“所以,苏格必须先夺回临光城保证神殿无忧,至于其余两座城池,陛下的三千后妈团也是时候拿出来练练了。”   关于听雪纪陌一直想不起出自何处,倒是爱看实体书的宋乔寻出了其来历,原来那是一本连载于杂志的奇幻小说《雪国战记》,所描述的就是雪国遗民如何通过漫长斗争推翻殖民统治重新建国的故事。   也是和宋乔对过天人名单之后,纪陌才发现其实出现的天人并不局限于男频,只是经过漫长斗争活了下来的天人大半都是网文角色,毕竟他们的外挂开得最狠,普通一些的天人还没成长起来就在初期被金手指给碾压了,根本没有发育机会。   听雪最擅长的就是发掘己方战斗力,叶君侯死后,他那三千后宫也成了青叶头疼的对象。养着吧开销太大,放出去吧,这些女子的家人朋友大半已在战争中死去,除了小部分仙女妖女毫不犹豫地离开,剩下的皆是不肯离去。她们也知道这乱世之中貌美女子若没个大势力依靠委实难以生存,若是哪天又被某个强大天人掳了去,那还不如留在魔宫,至少还有个母妃的身份。   就在这时,听雪便提出了从后宫之中选拔能人异士组建一支近卫军的建议,更大胆地请求青帝给予她们凭战功封侯封爵的权利。此话一出魔洲上层是极力反对,奈何青叶仔细一想,如此自己就不用为突然多了三千个后娘而烦恼了,毫不犹豫地就一个准字批了下来,果断得让成章差点当场闪了腰。   “你说我们怎么就忘了叶君侯的后宫,妇女可顶半边天啊。”   想起听雪这招奇兵宋乔也是颇为惊叹,旁人不懂,他们两个作者还不明白吗。男频历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可是主角的后宫啊,里面资质非凡身份特殊的女子绝对不在少数,只要听雪好生发展一下,绝对会是一支强到吓人的队伍。   “听雪到底只擅长小规模游击战,论正面战场,我们还是拼不过常辉。”   听雪和青叶忙于组建这支名为青鸾卫的队伍,已从其中挖掘出了不少能人异士,再加上神殿的祭司,纪陌估摸着应付瘟疫还不成问题,只是想想如今大局上的被动仍难免头疼,这就对某位作者抱怨道:“宋先生,恕我直言,一个文臣居然还能带兵,你这金手指未免也开得太不要脸了些。”   他这么说身为清流的宋乔就不满了,顿时反驳:“说什么呢?《权臣》的剧情基本都在朝堂,他的指挥本事完全是在神殿的这三十年练出来的,谁叫你们都不干活把工作推给我儿子,遭报应了吧。”   这倒还真是事实,然而纪陌还是不得不提醒他,“神殿最闲的人就是你大儿子,谢谢。”   整个神殿都知道大祭司平日里是不管事的,有什么直接找旭日祭司就是,然而,就在纪陌道出了事实的时候,一只雪白的鸽子就从床底探出了个头,对着他严肃地叫了一声,“咕咕咕。”   “……”   晨星祭司,你说话注意点。   领悟到了鸽子眼神里的意思,纪陌神色瞬间微妙了起来,   就算担心常辉半夜取了老父人头,大祭司你也不至于自己在他床下守着吧。   苏格白天驾着方舟几乎在神洲魔洲绕了一个来回,此时正该是好好休息恢复神力的时间,任谁也想不到他的休息地点居然就是老父亲的床底。   宋乔也是没往这方面想,只当这是苏格放过来的普通鸽子,伸手就给抓了上来,“你什么时候躲床下面的?来来,纪陌,快叫你家仙君把它给整失忆了,哥这马甲可不能掉啊。”   没想到自己贴身保护老父亲居然是失忆的待遇,鸽子的眼神这就凉凉地飘了过去,只叫了一声,“咕。”   你这样早晚是会被两个儿子联手坑的。   嘴角不动声色地一抽,纪陌最终还是接过了鸽子,出于同行情谊提醒道:“宋先生,我建议你不要对小动物太粗暴。”   “是啊,你可爱护小动物了,看看你给妖王的是什么变态能力,但凡生物都能催化成妖,这下可好,他逮住窝老鼠就能造成一群军队,居然还有蚊子精蟑螂精,给人类留条活路行不行?”   拖妖洲的福,宋乔现在想起动物都能从梦中惊醒,他是想不到该怎么搞定任青崖了,只能语重心长对纪陌叹道:“我现在去给小儿子擦屁股,你倒是赶紧想想怎么制住妖王。养不教,父之过啊。”   为什么他一个恋爱都还没谈上几天的处男非得去考虑这个问题?   默默腹诽着这诡异的对话,见宋乔已离去,纪陌这才对手上鸽子叹道:“大祭司,我和夜明君会保护好宋先生,请你务必好生歇息。”   夜明君曾对纪陌言明,运用方舟消耗极大,苏格身体应该早已到达极限,只是凭借意志强撑着继续奔波。人的精神都有其极限,苏格和常辉拼的就是谁先支撑不住,能够站到最后的就是胜者。   明白晨星祭司是在担忧自己身体,白鸽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这便寻着宋乔离去的方向飞了过去。   虽没有言语,纪陌却是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神洲他要救,宋乔他也要亲自守着,如果救了天下却失去了神,那绝不是苏格能接受的未来。   是啊,大祭司历来都是这样的。   无奈地轻声叹息,纪陌知道宋乔看似轻松,要追上常辉的思路及时处理军报也几乎是耗尽了精力,现在,他也该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主角和作者的思维几乎一致,纪陌这些时日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是任青崖,他做这些事会是出自何种目的。如今,也隐隐有了一些思路,只是,尚需确认。   摸了摸自己创造出那些设定的手指,他对跟着自己的仙人淡淡开口:“夜明君,能否请你抓来一个妖洲高层?我需要确认一些事。”   夜明君对人类斗争没什么兴趣,事实上他并不喜欢会令人产生悲惨感情的行为。即便如此,只要纪陌开口仙人就会完成他的嘱托,此时也不例外,只是笑着回应:“好,你喜欢哪种小动物?”   对羲皇启明珠而言除了洪荒神兽,其余的妖修也就是可爱的小动物。纪陌倒不担心他会出事,毕竟这些时日他们又做了几个任务,封印已解封百分之十五,七百五十年的修为再加上他那一堆珍贵法宝,按理说就算对手是妖王也绝无问题。可纪陌总觉哪里不对,若真如他猜想的那般,现在的任青崖可不好对付……   任青崖化妖有自己的喜好,早期跟随他的大妖基本是鹿族同类,纪陌想了想,便道:“抓只鹿来吧。”   沉思的晨星祭司很安静,任由月光如秋水一般洒落在自己身上,仍是思索着向前缓缓走着。这样的纪陌,夜明君也很喜欢,所以他的指尖抚摸着青年白净脸颊,只轻轻将吻落在无厌之上。   “我的神明,无须担忧。你的愿望,我都会将之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常辉(微笑):妖王,为了获胜请将它们催化成妖。   任青崖:你一定要把蛇虫鼠蚁都扔进我的浴池这么恶心?   常辉:不,如果你再划水,我还能更恶心。   系统:常大人对妖王使用了洁癖的克星,妖王内心受到一万点伤害。愤怒的妖王使用了连续角撞攻击,常大人十个化身GG。   任青崖:变态!   常辉:傻叉!   宋乔:撕得漂亮,撕得再响些! 第54章   自苏格同叶君侯签下合约之后, 天下已许久无战事,如今骤然掀起三洲大战,神洲境内可谓损失惨重。离开营帐,夜明君便向着妖气最浓之地前行, 一路上,被啃咬过的人类残肢就暴露在荒地野草之中, 随意一瞥也能瞧见正在被乌鸦分食的妖兽尸体。在羲皇启明珠的眼里, 这片土地正被浓郁阴气围绕,难怪日月光辉都无法降临。   这样的场景夜明君见过许多次,他曾相信过发誓令天下无战的帝王, 也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可是, 事实证明,这些帝王的方略也只能保一时太平, 安稳不到百年, 新的战事便又会兴起。   后来, 终于明白这就是人类的本能,羲皇启明珠不再于皇宫豪门停留, 他已经意识到多少强大神器都止不住生物斗争的欲望, 而他能做的,只是安静地守在云端之上,任由他们在厮杀中选出一个暂时的天下之主。   “人类明知这样不对,可即便留下无数史书典籍劝告世人,终究还是会重复同样的错误。”   夜明君用了千年时间都不曾理解人类的斗争之心, 此时也只能对着战后的狼藉土地无奈轻叹。然而此地一片空寂,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即便是趁着夜色悄然靠近的觅食野兽,也在嗅到上古神器震慑天下邪物的浩然气息之后仓皇逃窜。   这样也太安静了些……   独自立在空旷原野,夜明君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寂寥,只能敲了敲腰间悬挂的画卷,“系统,说句话。”   “当前好感度已经达到朋友阶段最高值,在进入恋人阶段之前系统无法发布攻略任务。”   没有得到明确指示的系统只是再一次重复上次查询的讯息,无奈地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聊天对象,夜明君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法适应独自行动了,他居然会因为没人聊天感到寂寞,明明过去只要有新事物可以研究就能保持兴致不去想这些情绪。   清晰察觉到自己正在攻略任务中渐渐改变,夜明君却没有退却的意思,只是疑惑地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是挚友了?为什么他还是很少使用我?”   夜明君从没拒绝过纪陌的要求,可除非遇上紧急情况,纪陌几乎不会叫他加入战争,少有的几次请求也只是保护旁人,明明向他许愿会轻松很多,为什么不这么做?   “因为仙君不喜欢。”   “是啊,我竟会期望别人请求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系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倒是夜明君愣了愣,这才发现历来不爱参与人类争斗的自己这一次碰上战事居然没走,他应该从不会在无聊之事上浪费时间才对。   因为,会让他感到无聊的事,纪陌从没有让他去做。   夜明君很擅长分析总结,只一瞬就得出了结论,从没人把他的喜好放在自己愿望之上,人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才想得到他,如果羲皇启明珠没有这个作用,也没几个人愿意供着这颗性情麻烦的珠子。   这样的珍惜完全超出了对法宝该有的感情,以至于夜明君都忍不住询问:“系统,纪陌真的不是爱着我的吗?”   “系统尚未捕捉到明确表白,无法确认是否进入恋爱阶段。”   依旧只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夜明君却是皱了眉,   为什么最近总感觉纪陌想要更亲近他一些,就像方才,居然隐隐感应到了希望被吻在唇上的情绪,是他感知错误么?本该拥有感应人心能力的羲皇启明珠竟产生了错觉,难道是年久失修,和山河社稷图一样,他也在逐渐崩坏?   默默看着万千山河都已化作空白的画卷,夜明君还记得千年之前的山河社稷图并不是这个模样,那时羲皇将整个天下都绘进了这幅无尽画卷,只要一展开,便能看见山川江河星辰大海。   启明珠是羲皇一统仙神后制成的神器,那时神魔之间最为惨烈的战事已经结束,作为夜尽天明的象征,它一直受众仙敬仰,因此性情也最为跳脱,羲皇一离去便再也闲不住,每日都在四处游历。   每当这时候,最先寻来的就是山河社稷图。他还记得有一次自己玩得太厉害,一不小心就被饕餮给吞了,没有主人提供神力的山河社稷图愣是追着那妖兽打了三天三夜,总算是把他给弄了出来。   “谁准你把那颗珠子吞下去的,它是你能吃的?吐出来!”   出来之后那画卷仍是挥舞着墨鞭将妖兽抽得嗷嗷直叫,然而,一见他刚脱险就又琢磨着怎么溜走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就把这顽劣的珠子给锁进阵法,“启明珠,你再乱跑试试!看我不把你封印几百年!”   后来,夜明君又逃了很多次,可是渐渐地,山河社稷图出现得越来越少,来寻他的仙人只说它正在被维修,并没有空闲时间外出。   然后,某一天,已化作空白的画卷被送到他的洞府,仙人告诉他,就如将自己折断的九幽天地戈一般,山河社稷图也选择了自毁。结果,这些一直教训着他的同伴,到底也选择了随羲皇而去,并不会为他而停留。   威胁了他那么多次,总得成功封印一回,对吧?   低头看了看限制自己修为的封印,仙人反倒轻轻笑了笑,虽知手中画卷只是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仍是淡淡道:“山河社稷图,我必须永远活下去。如果我也陨落,世上就再没人记得你们了。”   “仙君,让你得到永远幸福的结局,系统正是为此而生。”   姑且当作这是山河社稷图说的话吧,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其实现在除了纪陌,身边并没有什么可以谈话的人。   既然纪陌希望他能高兴地活着,那就用他喜欢的方式令小家伙轻松一些好了。   抬头看着被重重阵法笼罩的妖洲大营,白衣仙人悄然隐去身形,夜色下生起的些许凉意已然散去,只颇具兴致地笑道:“多送他几只,纪陌应该会很高兴吧。”   夜明君对战事其实并没有多少关注,打了这么久,他甚至连妖族驻扎在何处都没记住,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潜入营地。   他只是不喜欢参与厮杀活动,并不是不懂,反正不论什么战事,只要把最强的对手解决,就能快速结束。既然不知道哪只才是让纪陌烦恼的小动物,那就把妖气重的全都抓住好了,正巧老君还送了他一个炼妖炉,统统打包回去让纪陌慢慢挑,总有一只能解决他的烦恼吧。   夜明君执着起来那是什么行动力,就连仙人的藏宝阁他都能寻出不知多少方法偷溜出来,如今虽被封了修为,破除阵法的眼力却是丝毫未减。仗着一众法宝护身,这就一个个帐篷潜了进去,招妖幡驯兽铃照妖镜一通法宝挨个砸下去,不论什么飞禽走兽都是被他提着脖子塞进了炼妖炉。要是用三昧真火烧一烧,说不定还真能炼出只强悍无比的通天妖兽。   好在仙人性情温和,只把这曾将无数妖孽炼作灰烬的仙炉当笼子用,在营地内转悠了一圈,看了看炉子里瑟瑟发抖的一众妖孽,正想着还差了什么品种,忽地就见身边营帐颤了颤,斜了一眼过去,原是一只巨大白熊躲在暗处,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谈话。   这只熊,妖气倒是挺强。   仙人好奇心历来就重,这就凑过去看了看,原来在那白熊面前还有一只化了人形的老狐狸,应该是正在暗中相谈。   这妖洲中的妖族大多是被妖王灌注妖气催化成精,虽实力强悍,智慧却仍停留在野兽时期,平日里也多以兽身行动,和夜明君记忆里的妖精很是不同,此时见到一只会化形的狐狸精倒是颇为新奇。   那老狐狸也没有浪费自己的外形,拈了拈胡须就对白熊引诱道:“熊族首领,你认为人类的土地如何?”   “好啊,比雪原舒服多了。”   白熊的回答很耿直,见它如此,老狐狸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王喜欢雪原,以后定不会留在此地,若我们赢了人类,你说这里会是谁的领地?”   似乎是对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颇为不满,白熊首领只不耐烦道:“那自然是按老规矩,谁打下来就归谁,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我们可不能让常辉这个人类占尽风头,你想想,这么好的地方,如果弟兄们还活得和现在一样憋屈,被一堆没用的人类规矩管着,日子还能过吗?”   提起军营中的种种规矩,老狐狸的神情很是不满,早就憋得厉害的白熊首领自然也忍不住了,这便忿忿道:“没错,咱们必须干掉这个多余的人类!”   “王一味护着常辉,要从它手里拿下此人,难啊。”   眼看这只笨熊居然如此简单就进了套,狐狸心中暗暗鄙视了一番妖族的智商,面上却还是那忧国忧民的模样,“若是王在和苏格之战中受伤闭关就好了,到时这妖洲由最为强大的种族接管,咱们也不必受鹿族的气。”   “好像有点道理。”   “当然——”   就在他正想顺口继续实施计划时,忽地发现接话的声音很是陌生,一抬头就震惊了,一名极为眼熟的白衣男子正笑盈盈地站在面前,手上的青铜丹炉也不知是什么法宝,竟已将巨大白熊的半个身子吸了进去,只余那肥硕爪子还在向外蹬。   被这场景惊得差点扯掉自己胡子,老狐狸的声音满是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偷袭它。”   诚恳地道出自己身为上古神器居然偷袭一只百年道行小妖的无耻行为,夜明君运起法力又将炼妖炉拍了拍,瞬间就将挣扎的白熊给整个收了进去,随即眼眸流光一动,只一眼便看破了此狐狸的真身,可不正是常辉的魂魄形态。   想着纪陌只叫他抓动物,夜明君对人也就没什么兴趣,这便友好地询问:“此地最漂亮的鹿在哪?”   是纪陌派他来的,这个晨星祭司到底施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如此强大的男人为他以身犯险!   没想到这对腻歪到不问世事的断袖居然舍得分开了,还偏偏就扰乱了他的计划,常辉暗骂之余,心中又是一动,这便佯装害怕地开口:“就在西方森林最深处的碎冰湖,那里有天下独一无二的鹿。”   “有趣!”   顺着那方向散布神识竟是没有半分妖气,夜明君瞥了这狐狸一眼,似乎已猜到那头鹿是何身份。虽知如此,没有去理会那装作被吓晕倒地不起的老狐狸,只收回炼妖炉冲着森林径直踏云而去。   能让他都感受不到妖气的鹿,定是成了仙脱胎换骨的存在,纪陌见到它会大吃一惊吧。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这个夜明君,抓只小妖而已怎么还不回来,到底去哪皮了?   苏格:我的鸽子说妖族各首领忽然没了踪影,连常辉的化身都丢了。   纪陌:他到底去抓了什么!   夜明君(盯):白色的鹿。 第55章   此次战争虽由任青崖掀起, 奇怪的是,自从成功俘虏几名神殿所属天人之后,这位妖王便离开了妖洲大营,日日只泡在碎冰湖之中, 就连常辉也要几番求见才能与之谈话。对这样的情况常辉自然是颇为不满,奈何妖王态度强硬, 二人一旦有了冲突便直接把人扔出去,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位旭日祭司会选择叛变。   这样的行为委实怪异,在常辉用化身调查,发现俘虏天人竟都被任青崖带走之后, 心中是越发起疑, 奈何彼此修为差距过大, 他几次派遣化身试图潜入森林都被这白鹿一蹄子给踹死,这才有了把夜明君引去碎冰湖的念头。   常辉不知道的是, 被任青崖关在森林的除了天人, 还有他们的神。   舐犊之阵消耗巨大, 这些时日妖王接连召唤三次神明,每日必须以原型于碎冰湖中的聚灵阵恢复力量, 自然没有多余的时间上战场。而这, 也让他获得了更多其它天人无从得知的情报。   遍布浮冰的湖水之中,通体洁白的鹿妖正在安静地闭眼小憩,那是一只成年雄鹿,体型干练,四肢细长, 如玉鹿角已然长成漂亮的枝桠模样。鹿的眼神生来圆润柔和,即便这位妖王已用事实证明他的勇猛远在虎豹之上,当那被雾气沾染得微湿的眼眸悄然抬起,依然很难让人对它升起警戒之心。   妖兽的感知力远胜人类修士,听着下属靠近的脚步声,湖中的白鹿便已踏冰而来,瞥了一眼来者手中的文书,虽是极柔和的嗓音,一开口却只有冷意,“他们签下了天人转让契约?”   妖王近些年催化了许多新生妖族,然而最为信任的却是昔日跟随自己征战雪原的本土妖修。在任青崖一统雪原之前,妖修都是被人类修士当作炼丹药材捕杀,尤其是天人出现之后,这片雪地更是成了天然的宝库,每逢天人需要内丹提升修为便前来闯一闯,而妖兽们就连默默修行都做不到。   妖修远比人长情,它们世代铭记正是有了妖王庇护自己的种群才能过上安生日子,所以对这只白鹿也是发自内心爱戴,不论它有何吩咐都是全心服从。此时也不例外,来者虽是已有三百年修为的大妖,来到任青崖面前却是恭顺地化了原形,只叼着王所需要的文书轻轻放下,“王,那三人已完成了你的要求,如何处置?”   妖王是最早发现神明的天人,对神的研究也一直处于超前地位。他发现神对自己的天人依旧有着强大的支配力,只是由于自己没有修为无法使用这份规则,而这份天人所有权转让契约,也是他执着于召唤出神的真正原因。   只要签下契约,神对天人的支配力便会悉数转让给他,以妖王的修为,自然可以随意改变天人们的设定。   他没想到的是,只是在他们面前随意杀了个俘虏而已,这些神明就如此轻易地把自己的天人卖给了旁人。   默默将送来的契约咀嚼吞下,清晰感受到那三名天人已和自己在天道规律中联系在一起,任青崖知道这个新试验已成功,可内心却意外的并没有多高兴,只是垂眼看了看湖中白鹿的倒影。   他在期待什么?难道还会有神明对他说宁死也不会放弃属于自己的天人吗?   对神而言,天人原就只是这样的存在而已,这个没了,再创造下一个便是。明明为了自己的天人连性命都不敢赌上,却要求他们接受自己的生死拼搏只为给神带来消遣乐趣的事实,神这种生物,果然都是如此傲慢任性。   “按照约定,放了。至于没有天人保护能不能在战乱中活下去,全看他们的本事。”   随意处理了三名已经无用的神明,白鹿瞥了一眼岸上的老鹿,眼眸中总算有了几分暖意。上前蹭了蹭同族的脖颈,毛皮带来的触感让他找回了自己还是妖兽时的安逸,这才轻声嘱咐道:“常辉根本不在意妖族伤亡,你们遇上危险就走,占领人类城市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战事败了也无妨。”   现在的妖王比起最初已改变许多,有些感慨地想起昔日白鹿和那名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模样,老鹿的语气有些踟蹰,“王,那个人也在……”   任青崖知道它说的是谁,这世上和妖王有关系的人类唯有纪陌,没有给予任何指示,白鹿只是缓缓沉入水底,明白这是不愿谈论的意思,老鹿也只能无奈地叹息,“属下告退。”   白鹿的皮毛足以抵御所有严寒,确定下属离去,他方才从湖底浮起,鹿角在湖水一点,陈旧纸张便自储物空间飞出。那只是很普通的纸,似乎书写者并不是很擅长用毛笔,写出的字迹委实不怎么好看,看着它被湖水一点点浸透,白鹿终于将其叼起,缓缓咀嚼了起来。   就在入口的瞬间,原本平凡的文字忽地就化作绚丽流光一点点汇入白鹿身躯,感受着新能力正在同身体融合,他只是靠在浮冰之上慢慢消化这些被神称作设定的力量规则。   以作者和主角的关系,纪陌自然试过给任青崖加设定,然而任由他将能想到的强大能力用各种方式结合原本剧情写下,最终也无法在现实中生效,慢慢地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时候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设定只有进入天人体内才能被其吸收,就连任青崖也只是偶然吞了这些纸才发现这一点。   经过这些日子的实验,任青崖已经确定其它神明的文字对自己并没有作用,只有纪陌写下的文字才能改变他,可他,并不想再去见到这个父亲。   直到现在妖王依旧无法忘记那被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文字记录,甚至闭眼时仍然能把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想起来。   深黑:知道他和我家叶魔主差在哪里吗?因为是妖王的儿子就要一统天下这种理由太无趣了。   有点寂寞:那么,“救他离开人类囚笼的女妖被仇恨妖族的正道修士打回原形,亲眼见到这一切,与世无争的幼鹿终于明白何为世道不公,生为妖就是错,生为妖就注定被人践踏,若想改变这一切,就只有成为万物之主,令天下生灵对自己唯命是从。”,这么写可以吗?   深黑:不错,就是这种感觉,要先让读者义愤填膺打脸才够爽,这么写上架肯定稳了!为了突出正道对妖族的残忍,让它看着同族被剥皮抽筋如何?我记得有个割鹿茸的视频,找给你参考参考?   有点寂寞:好的,多谢前辈指点。   虽然用了假名,任青崖依然能认出那就是纪陌,他从没想过那些让自己痛苦的往事,竟是由这位父亲如此在谈笑间轻易定下。太轻松了,以至于连谅解的念头都生不起。   父亲,我曾希望那是有人逼迫你去做的决定,你不会这样对我。   可是,只有我经历痛苦你的故事才会有趣,这样的理由,我永远都无法接受。   “很快就会结束的,我们在一起一定能战胜所有天人,让你得到幸福结局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父亲,抱着我这样说着的你,其实仍只是沉迷于自己书写的故事吧。你,只是需要一个按照自己意愿行动的天人而已。   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无法杀了你,温柔又残酷的神明,这也是你给我的设定吗?   无声于湖底看着月光将水面映照得波光粼粼,白鹿至今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位父亲,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烦人的声音忽地降临,“为什么还不把苏格抓来?”   此地明明没有其它生物,那声音却没有任何阻碍地传入他的耳中,似乎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湖中白鹿只是淡淡回答:“我不需要他的能力。”   由对神的爱而获取力量,这样的能力,他永远也用不上。   “别再召唤异界之人,你造成的空间裂缝已经引来了麻烦的家伙。”   似乎对他冷淡的态度颇为不满,那声音中多了几分警告,然而妖王的神色仍不见半分退让,甚至嘲讽地回应,“如果能引来足以除掉你的存在,我倒要设宴庆祝。”   “任青崖,你该学着听话些!”   这被纪陌设定为怼人贼疼的妖王果然成功触怒了声音主人,即便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存在,白鹿眼眸中依旧只有冷笑,“我连自己父亲的命令都要违抗,听你的话?你谁?有病就去治。”   似乎是被他顶得胸闷,那人不再发声,世界总算安静了。白鹿不屑地抖了抖尾巴,正欲休息,却见水面忽地多了一抹白色,定睛一看场景便越发诡异了起来——那竟是笔直的鱼钩钉着一叠碎纸,虽是纸张在水中却是没有半分浸湿,明显是颇为厉害的法宝。   还有这种法宝?   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个什么用途,白鹿锐利的眼神直接扫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岸旁的白发男子,只警惕地质问:“什么人?”   难道那一位终于被气得忍不住现身和他正面战斗了?可是,气质不太像啊……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仙人疑惑的眼神,“你怎么不吃?这可比那些纸贵重多了。”   是的,这正是成功绕过森林阵法的夜明君。仙人自认见多识广,但是喜欢泡在水里还爱吃纸的鹿倒是从未见过,想着纪陌家的东西果然有趣得紧,这便起了兴致,赶紧掏出了姜太公送的鱼竿,撕了系统做饵,试图把水里的白鹿钓上来。   对此,在仙人手中持续被开发出新用途的系统只有一句话,“仙君,请不要将系统用于非正常用途。”   “……”   默默看着这诡异的情景,妖王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吃错了设定,以至于出现了奇怪的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用系统钓鹿,刺激!   山河社稷图:到底是谁把我送给这个熊孩子的!   任青崖:犹豫是不是该咬一口。   纪陌:够了,别再吃设定了,你OOC得很开心吗? 第56章   他就是父亲这一次选中的天人?   初见的惊疑很快消散, 想起常辉在魔洲得到的情报,任青崖立刻便将来人异常的举止和那位奇怪仙人联系在了一起。他认真打量着微笑的夜明君,仙人的白衣干净无尘,如霜白发随意披散至腰际, 即便此地寒气萦绕,轻轻一笑便令四周都明朗了起来, 似乎只要在他身边, 任何阴霾都难以靠近。   父亲,这是你处处忍让温柔以待的人?   常辉信件中的纪陌是任青崖从没见过的人,他无法想象那位神明对谁退让的模样, 也无法相信总是试图引导自己加入天人之战的父亲, 会对一切斗争视而不见只沉迷于和另一个人彼此相对。   看着依然态度友善的仙人, 白鹿的语气很是复杂,“是他派你来的?”   对此, 夜明君眨了眨眼, 用自己的方式说了实话:“纪陌想要鹿, 所以我就来了。”   “不可能!”   得到这个回答湖中白鹿瞬间睁大了眼睛,然而, 就在此时, 原本安静的鱼线忽地就缠住了其鹿角。   提了提手中钓竿,夜明君眸中流露出一丝了然,“姜太公的鱼竿,唯愿者上钩。他想见的鹿是不是你尚且未定,可你, 确实希望他见你。”   他想见那个人?怎么可能?自三年前开始他们已经恩断义绝,此生再见只为仇敌,他……只是比起去理会一个没有力量的神明还有更想除去的目标而已。   “胡说八道!”   愤怒地抬头,白鹿果断扯断鱼线,周身寒气蔓延而去,整片森林眨眼间就被霜雪覆盖。   “请别这么粗暴好吗?姜太公也不知还能活多少年,对待老人家送的物品怎么也应当小心一些。”   这样的寒气已足以将人类体内血液冻结成冰,对夜明君却没什么用,任由冰雾将衣摆扬起,仙人神色不满地将笔直鱼钩收回掌心。随即足下轻轻一点,伴随光线折射便已出现在湖中央,斜了一眼方才自己所立之处落下的数道冰刺,这便无奈地叹了叹,   “你们这些天人啊,除了将术法用于战斗什么都不会,也不知是为何而修行……”   此人身法诡异,仿佛没有实体一般,意念一动便可以出现在任何光线之中,任青崖心知现在正因召唤阵法妖力枯竭的自己只怕敌不过他,然而还是忍不住再次发起了攻势,“我修行只是因为不变强就会死。”   “为了让人类脱离弱肉强食的野兽时期,一代又一代的人不知做了多少努力,好不容易过上几年太平日子,现在的人倒是想回去了。”   有些怜悯地垂下眼眸,仙人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漫天风雪,他知道天人的思想都来自于创造者,现在受到伤害就忍不住发脾气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任青崖,多少也有纪陌少年时的影子。   他们大多还是年轻人,连自己的人生都尚未走过一半,不曾身负万民之命,亦不曾亲身体验生老病死沧海桑田,把这样的小孩子为满足自己愿望臆造出的天人变成现实,本身就是一件错事。   那只是小家伙们对神明英雄的幻想而已,就算时常让他们这些真正的仙人啼笑皆非,有时候也会因太过幼稚而看不下去,到底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娲皇给了人头脑就是希望他们能同仙人一般去认知世界,幻想本就是人类生来就有的权利。   把少年手中的玩具刀换做伤人利刃,任由尚且不知的他将自己和他人割得遍体鳞伤,最后连曾经最喜欢的玩具都不敢再去触碰,只能独自躲在黑暗中不去接近任何人,这样的行为,太恶劣了。   “空有仙人的修为,却没有百年岁月磨练出的心性,崩溃只是迟早的事。”   看着以重重冰层将自己与外界隔绝的白鹿,夜明君的神色有些无奈,果然是纪陌创造出的天人,当茫然无措时采取的应对之法也和那人一样。   从叶君侯开始他便已发现天人致命的缺陷,强大的修为需要足够的心境才能驾驭,然而天人大多是借用取巧手段强行积累修为,甚至连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他人的意识都没有,这不是仙人,只是没有刀鞘的利刃而已。   这样下去,纪陌又会再次被割伤的吧。他好不容易才治好的小家伙,可不能再受伤了。   伴随洒落月光穿过重重冰层,仙人于白鹿之前无声落下,睁眼时瞳孔便汇聚了无尽光华,随和的笑意已消散,此时的他只是象征羲皇威严的上古神器,用那注视着世间几经沧海桑田的眼眸,安静地迎接需要由自己引导前往考验的天人。   “抱歉,要认真地对你动手了。”   伴随仙人平淡的话语落下,整个世界忽地就暗了下来,这一刻,灯火明珠失去光辉,日月星辰也毫无光华,当羲皇启明珠现世,万千光芒都要为之退让。   那是世间的第一颗明珠,作为漫长神魔之战结束的象征,从诞生起就汇聚了所有生命最美好的祈愿。此时,不论是刚发出啼哭之声的婴儿,沉眠于睡梦中的凡人男女,还是各自忧虑的能人异士,世间所有灵魂对生命的希冀都汇聚于仙人掌心,伴随那发自内心对幸福的祈祷,就这样散发出最为璀璨的光芒。   羲皇启明珠并不是攻击性法宝,他最大的作用就是引导仙人追寻天道,而施行的方法便是将世间真实展示于祈愿者面前。   真实是什么,若你坚定无疑始终不曾背离自己本心,它就是世上最温柔的奖励;若你迷茫了后悔了,一旦失去了自身感情的掩饰,直视手中空无一物的现实,这就是令人疯狂的惩罚。   一旦直视羲皇启明珠的光辉,不论是谁都必须经历心劫考验,重新经历记忆中的种种往事,唯有心境无暇顶天立地之人,才有资格去触碰这与日月同辉的明珠。   不过这千年来通过考验的仙人好像也没几个,虽然大家都很珍视他,一旦他认真发光倒是马上就跑了。   轻轻吹散指尖残存流光,夜明君已是敛去自身光芒,他现在解封的修为还不足以构建令仙人体验自己过往每一个所遇生命心情的强大考验,不过让任青崖去经历一次纪陌过往心境倒也足够了。   人是很难互相理解的生物,总是陷入自己情绪之中去暴戾地看待他人和世界,不过,当亲身感受过另一个人的欢乐与痛苦,当被残忍对待的就是自己,是否还能坚持所谓的仇恨呢?   错的不是你,创造仙神原就不是属于凡人的责任,看着时常因战争伤亡露出沉重神色的纪陌,夜明君一直很想让他明白这一点。只可惜,虽知度过心劫便可脱离七情六欲,他却始终舍不得让多愁善感的小家伙再去经历痛苦的回忆。   突然想起就算是前来寻求自己指引的仙人,在心劫之后也时常会有突然发疯或者心灰意冷的情况,夜明君这才心虚地用鱼竿戳了戳倒地不起的白鹿,   直面过往问心无愧原就是成为仙人该达成的条件,都这个修为了,应该没那么容易被玩坏吧?   就在这时,似乎被他这个行为激怒了一般,正在慢慢恢复月色光辉的天空终于传来一声暴喝,“启明珠,看看你干的好事!”   嗯?好像还钓出来不得了的东西?   早从进入森林开始夜明君便发现此地还有其他神念,如今骤然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昔日关于天道被隔绝的猜测终是得到了验证,默默握紧山河社稷图,这才平淡地开口,   “会这样称呼我的只有上古神器,你是谁?龙龟河洛书?荟萃青筮草?百药神农鼎?九幽天地戈?还是……山河社稷图?”   近百年没有音讯的上古神器被他一一道出,然而那声音似乎也懊恼自己的冲动,没有再对他做任何回应,伴随天地秩序突然变幻,眨眼间四周已是换了风景,竟是以天道规则强行将夜明君移出了碎冰湖。   是因为和他战斗定会打破隔绝天道的阵法引起天庭注意,还是仅仅因为,不愿和他作战?   无法感知到空中神念,夜明君知道对方已离去。其实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了,山河社稷图寻常仙人根本无法使用,只有同为上古神器才能触发系统封印,强行阻止他调查这个世界。他尚且无法猜测这个同类将天人聚集在这个世界是想做什么,不论有何目的,这都是违反天道的行为。   望着因自己施法很是黯淡的夜空,仙人扫了一眼荒芜的土地,忽地想起,羲皇在时的神魔战场似乎也是如此,只是不知,这一次他是否还能照亮苍穹,宣告世界迎来了平静的新时代。   念及过去,纵是夜明君,终也黯然地叹了一句,“我倒宁愿你,谁都不是。”   回去吧,外出太久,纪陌会担心的。   深吸一口气,仙人拍了拍自己脸颊将落寞之意全都驱散,试着微笑一番,确定情绪看不出半分破绽,这便一如既往地将山河社稷图别在腰间,踏着旷野萤火向前走去。   他是指引世人的羲皇启明珠,不论身处何地都要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光辉,只有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不要逼我出手,我会闪瞎你们。   任青崖:在氪金光辉中陷入呆滞.jpg   BOSS(怒):你再皮一次试试?   夜明君:在皮的边缘自由飞翔。   BOSS:呵呵,就知道你不敢,滚吧!   系统:你已被踢出副本。   夜明君:我单刷BOSS被踢出来了,还把鹿玩晕了,怎么办?   纪陌:你给我回来!立刻!马上! 第57章   自夜明君离开营帐已过去两个时辰, 纪陌认真算了一番,以仙人飞行速度就算跑去妖洲也该回来了,这样委实不正常。也不知这个夜明君又去哪儿皮了,他全然没有心情处理军报, 隔一会儿就要去营帐外看看,发现没有仙人踪影方才沉着脸回来继续做正事。   在宋乔看来纪陌这人几乎是没什么感情波动的, 大家偶尔说说俏皮话也是一副正经样子, 如此坐立不安倒是头一次见,再一瞅对方案上纸张,熟悉数字入眼的瞬间终是忍不住感叹道:“他就是出个门你至于还列方程算往返时间吗?说好的大家都是文科生呢?”   那是你不知道这个仙人有多皮!这个时间都足以让他上天和月亮并肩三回了!   终于意识到了让夜明君独自出远门是个多么可怕的决定, 纪陌想起仙人层出不穷的大胆想法, 忽地心里就有些发虚, “你说,他会不会直接去抓妖王?”   “不至于玩这么大吧?”   只是一句话宋乔的笔就落了地, 虽然心想应该不会有人去单挑BOSS, 见纪陌那认真神色倒是也被带得担忧起来, “现在外挂遍地开,天人的战斗力也没个统一标准, 就你看, 妖王的实力大概是什么水平?”   “五洲第一。”   纪陌的回答毫不犹豫,作为苏格的亲爹,宋乔瞬间不满地抬眼,“在你心里?”   “在我心里它就是一盘肉,谢谢。”   提起这个坑爹儿子纪陌声音就凉了起来, 笔尖在白纸上点了点,看着那一滩墨晕缓缓扩散,这才淡淡道出自己猜测,   “我总觉得天人和作者应当存在某种联系,不然也不可能通过舐犊之阵把我们弄来。如果我是任青崖,一定会利用自己对作者最为了解的优势,好生研究这其中的奥妙,然后从设定上让自己碾压其它天人。”   天人的厉害之处就是凭借设定上的外挂以远胜常人的速度修行,可以说,若能将自己设定改成五洲第一那还真有可能成为最强。没想到还有主角自己改设定这种操作,宋乔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你认为它研究出来了?”   “不知道,所以我需要妖洲的情报。”   对他摇了摇头,虽是如此说,就任青崖开始聚集天人召唤神的行为看来,纪陌委实无法持乐观态度。   细细一想便知掌握这等手段对如今局势会是何等冲击,宋乔只能庆幸地拍了拍纪陌,“还好你在我们这边,他再怎么研究也不可能我行我上自己写吧。”   然而,听到这话纪陌的脸色瞬间又冷了几分,“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在妖洲期间也曾研究过设定方面的问题,还结合当前世界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金手指都给他写了下来。”   一个作者冲着无敌这个目标给主角量身定做的金手指,宋乔真是想想都腿软,看着同样面色阴沉的纪陌,只能诚恳地问:“被自己设定坑的滋味如何?”   这话可谓是伤口上撒盐,纪陌果断面无表情地提笔,“我不介意给常辉一封书信让你亲自体验一番。”   此话一出宋乔立马认输,这便上前讨好道:“别,大兄弟我错了!坑而已,哪个作者不挖坑啊,俗话说的好,‘开坑一时爽,填坑火葬场。’,我给你斟茶认错还不行吗?你可千万别扒我马甲,这会死人的!”   纪陌倒没想真暴露他的身份,只是看着宋乔死捂着马甲仍在想方设法把常辉弄回来的样子,内心也是颇为感慨。   他们这些作者远没有自己书写的主角那么强悍,其实怕疼也怕死,明知危险,却仍要继续自己的作死行为,其实已经是用尽一生的勇气了。宋乔如此,当初的纪陌亦是如此。   当任青崖第一次带伤回来的时候,纪陌终于认识到了现实中的战争并不是那么简单,所谓的伤亡也不再是一个数字,当踏上战场,自己熟悉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变成作者连名字也懒得起的尸体甲。   那时候,白鹿怕父亲担心,独自躲在草丛之中舔舐着伤口,熟练得就像已做过许多次一般,却不知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   只要一想到说不定下一次被驮回来的尸体就是那与自己朝夕相对的白鹿,纪陌就会感到由衷恐惧。所以,即便资质不算好,依然寻着各种功法努力修行,绞尽脑汁想要加强妖王的战斗能力,没想到,最后反而是那些他试图让白鹿活下去的设定文字坐实了自己的身份。   纪陌不傻,早就隐隐发现了作者和天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便幼年经历在《白鹿青崖行》只是区区三章,就篇幅而言,和后来少年妖王行走天下无人能敌的百万字根本不能比,对任青崖那也是实打实的三年。   明白了这一点,他考虑过是不是该逃走,可是看了一眼白鹿已经悄悄治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伤处,终究还是没走。   那时候,少年纪陌想,男频从不缺争霸天下的主角,任青崖又不是人类,一旦失败就是被叶君侯宰了吃肉的下场,这个世界如此危险,他不可以把自己的主角扔下不管。   就让任青崖把他当成转世的老妖王好了,只要不暴露身份就不会有事,主角自己不会想到世上还有作者这样的存在。   他要结束天人之乱,确定没人再能把他的鹿抓走,看着它找到喜欢的女主角有了和美幸福的小窝,这才可以安心地离开。   罢了,过去之事何必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妖洲之乱,还有,要尽力协助宋乔将常辉拉回神殿。   自己没能走到的完美结局,看着别人成功通关,也不失为一种心理安慰。   仿佛是命运一般,每当纪陌有些失落的时候,夜明君总是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伴随帘子被撩起,一袭白衣的仙人踏着如水月色飘然而至,见到坐在案前的晨星祭司便是轻笑着开口,“纪陌,我回来了!”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在入耳的瞬间却是驱散了夜晚的所有寒意,知道夜明君能感应到自己内心情绪,纪陌随手将案上白纸揉成一团扔掉,只如常地询问:“仙君,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位同类似乎有意不让他接近任青崖,空间转移落下的位置竟是魔洲边境,也是夜明君擅长飞行才能这么快赶回来,此时只能将炼妖炉递到纪陌面前解释道:“我刚把鹿弄晕就被一个讨厌的家伙抢走了,这些你喜欢吗?”   所以,他说要鹿,结果这仙人把除了鹿以外的动物都弄回来了   只稍稍一揭开盖子纪陌就被里面那丰富的动物品种震惊了,听了这话只能佯作镇定地问:“我姑且问一句那只鹿是什么颜色?”   “白色,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凶。”   居然真去单刷BOSS了啊!还把BOSS眩晕了?大佬都是这么为所欲为的吗!   仙人的回答很诚实,然而这并不能制止纪陌此时想把纸团直接扔他脸上的心情,缓缓呼出一口气平复情绪,这才严肃道:“请把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和我说清楚。”   然而,待到夜明君乖乖坐在床榻将自己这一晚上的奇妙冒险交代完毕,纪陌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仙人放飞自我的程度。   呵,抓来一个动物园钓个坑爹儿子算什么,如果不是那幕后之人死活不露面,夜明君连这个服务器都要抓。   不,他这模样分明就是跃跃欲试,已经在想办法要去搞事了!   以纪陌对夜明君的了解,这哪是被警告一句就会乖乖回家的主,他不把服务器整个从天上刨出来是绝不会收手的。   许是爆炸性的消息太多,虽然对手是上古神器,纪陌居然也无心去担忧,只是在问明白心劫是何等存在后,无奈地叹息:“仙君,你不该插手这件事。很多时候,理解并不能治愈已经留下的伤痕。”   和主角共情是每一个作者最基本的技能,这世上不可能有谁比纪陌更了解任青崖,他甚至能推导出对方一言一行背后所隐藏的情绪,可是,即便如此,只要想起那决然落下的一剑,终究做不到原谅。   因为太疼,所以不论有何缘由,都无法再回到从前心境;因为理解,所以连愤怒质问和宣泄情感的恶言恶语都做不到;最后能留下的也只有心灰意冷而已。   这就是他始终不曾向夜明君求助的理由,纪陌很清楚破镜永无重圆之日,仙人一直如此自信明朗,如果出了手却得不到圆满的结局定会感到消沉,他不愿自己满是灰尘的过往让在意之人沾染到绝望气息。   这是纪陌最喜欢的掌中明珠,现在的他只想让仙人每日都高兴地活着,除此之外,其它都已不再重要。   “他一无救世之功,二非济世圣人,甚至连心劫都不曾看破,若没有你,根本不可能拥有如今修为。我修行了五千年,知道一个修士要经历多少劫难忍受多少寂寞才能得道飞升。和真正的修士比,所有天人都太过轻松了些。”   伸手将叹息的青年拉入自己怀中,夜明君轻轻抚摸着他单薄的背部,眼眸中却是只属于仙神的骄傲,   “是你替他寻到了获取力量的捷径,只有凭自己度过了成仙之劫,任青崖才有资格用这份力量作战。”   不过,正如纪陌所说,这样的事,过去的他绝不会插手。   在仙人们看来,凡人的恩怨随缘就好,他们只需将违反天道之人解决,至于所谓感情纠葛,那是人类自己的问题,牵扯上反而麻烦。   奇怪,历来最怕麻烦的他,为什么要主动理会凡尘之事呢?因为,如果见到那样的白鹿,纪陌即便嘴上不说,内心也会难受?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比想象的更在乎纪陌,简直就像是爱情降临的预兆一般,这样下去一定能成功产生爱慕之心吧。想到这里,仙人立刻高兴地摸了摸青年的头,“你放心,如果打不过天上那家伙我就带着你私奔,十大神器里我是最擅长逃跑的那个,漫天仙神都可以作证!”   等等,你才刚严肃一会儿,我连回复都还没组织好怎么就又皮起来了?到底是什么触动了你的开关!   似乎是被仙人的情绪感染,纪陌也觉为了个坑爹儿子和心上人谈论太多这些话题委实煞风景,都抱在一起了,难道大家不该做一些谈恋爱该做的事吗?   嗯,反正闹心一下又死不了,随它去吧,如果妖洲能因此安分下来也是神洲百姓之福。   自从遇见夜明君,纪陌心态也豁达了许多,曾经以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不在意,在仙人怀里却能轻易做到。   想着夜明君此行发现自己仅剩的同类站在了敌对面,虽然面上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只怕内心也是不好受,这便轻声道:“仙君,这些日子也没什么时间陪你,你可有什么想同我说的话?”   近日来纪陌性情明显开朗了许多,一想到这个怕人的小家伙终于会因为被自己抱住而高兴了,夜明君的心情也是极好,立刻就道出了自己路上看着月亮一直在思索的问题,“好啊,我一直想问你,月色真美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一定要开口就问这么爆炸性的问题吗?系统教你的先聊诗词曲赋人生哲学呢?任务做完就完全忘了?   没想到他月亮看多了就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纪陌一时也不知是否该坦白,只是有些犹豫地开口:“这个,比较复杂……”   然而,还没等他想着该如何委婉地让仙人领悟自己意思,一个被忽视的背景人物就忍不住发了声,“就是我喜欢你啊,哪个文艺少女向你表白了?”   听见声音的瞬间纪陌便僵硬了,他这才想起营帐内还有宋乔存在,只是没想到这个电灯泡居然还没走,这便冷漠地抬头,“宋先生,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好吧,不是少女,是少妇。   一听他这嫌弃的语气宋乔便猜出了这是谁的表白,虽然内心感慨着大兄弟你谈个恋爱至于这么文艺吗,仍然是严肃地对那二人指出事实,   “我要声明,这是我的办公帐篷,我在这里工作是理所当然的,是你们两个一聊上就无视了我,可不是哥偷听。”   说完又觉自己这个电灯泡好像太过闪亮,为防被某位热恋中的晨星祭司扒马甲杀人灭口,赶紧就捡起了震惊夜明君直接摔落在地的炼妖炉,把这两人朝帐外一推就道:“行了,这些飞禽走兽哥来处理,你们寻个僻静地方尽情禽兽吧。”   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在办公地点搞基被围观的事实,纪陌看着神情恍惚连法宝被人拿走了都没发现的夜明君,开始思考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所以,刚才这个人都把他给抱怀里了手上还拎着个炉子?他到底是来搞基还是搞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震惊):什么?我早就被表白了!   纪陌:废话,我们都在谈恋爱了。   夜明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一定是BOSS偷走了我的记忆!   BOSS:这个锅我不背! 第58章   斐国国都被灭之后, 常辉和苏格便在其上建造了神殿,如今自然不可能再次推翻重建。因此青叶到达神洲之后便率领魔洲官员停留于旭日城,只待此战结束,便将附近三座城池连成一片, 另立新都。   众人虽不解青叶为何会将都城选在常辉昔日治理的旭日城,为了配合魔洲军队行动, 也就将营地扎在了城外平原, 以便随时调动神魔二洲兵力。   平原上的天空格外宽广,抬头只见无尽星海簇拥着隐晦弯月,若非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伤员们偶尔抑制不住的疼痛哀吟时常打破寂静, 倒是足以令人静下心来欣赏一番的极好夜色。   知道外界并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纪陌只能拉着神情恍惚的夜明君将其带入自己营帐。这样乖乖跟着他走的夜明君太过少见, 悄悄用无厌一瞅,发现这人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纪陌只能伸手点了点仙人额头, 无奈地叹息:“仙君, 你也没必要如此震惊吧。”   他自从看清彼此心意之后,对夜明君再不曾表现过抗拒, 难道这颗珠子居然半分没感受到他素日的情意?   纪陌近日来的温柔体贴夜明君自然感受到了, 只是由于系统迟迟不宣布进入恋爱阶段,男人中又的确存在为兄弟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传统,没经历过人类感情的仙人也不敢擅作猜测,暂时便信了这是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   如今被宋乔一语道明真相,夜明君这才恍然发现, 不论是对有着救命之恩的苏格还是同乡之谊的宋乔,纪陌都不曾像对待他这般亲密。   只和他说心里话,只让他看见自己的迷茫和脆弱,也只愿意和他相拥度过漫漫长夜,原来,这就是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吗?   从对往事的分析中回过神来,夜明君看向正拿着火折子点灯的纪陌,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再确认一次,“你喜欢我?”   过去二人谈及这类话题,纪陌总是要长篇大论说上许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不去对夜明君动心。   然而真到了这一刻,虽然仙人从不曾对他言明爱意,未来也仍然是充满迷雾的一片茫然,曾经最害怕受伤的他却忽地有了冒险的勇气,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真的攻略成功了?可他却连自己做了什么任务都不知道?   得到肯定回答仙人更觉惊奇,这便上前抱住青年,继续小声地问:“是会发展成爱的那种喜欢吗?”   “是。”   这一次纪陌回答得很果断,他本以为向夜明君坦白心迹会很难,结果,只是被这双手抱住,说出真心话就忽地变成了最简单的事。   “夜明君,我曾想过,或许人这一生最幸福的就是小时候,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一切感情都单纯得很,什么道理规则都抵不过自己意愿。可是,人早晚要长大,要学着懂事,不能再自我地活着,看得越明白就越难发自内心地高兴,所以注定是越活越辛苦。”   任青崖背叛之后,独自在神殿疗伤的日子里,他一次次地分析自己过去犯了错误,每回想一次便对生活充满绝望,最后甚至完全否定了曾经的自己。   他学会了冷淡,学会了不去在意,也学会了不相信任何人,本以为这就是成长了,直到和夜明君相遇,才又有了新的想法——所谓的成熟,或许并不是习惯寂寞,而是学会用微笑治愈自己,莫要辜负于自己身边停留的温情和善意。   “‘就算世界远不如自己想象的美好,难测的人心也令生活不尽人意,只要坚持自我,用喜欢的方式去生存,就一定能寻到属于自己的光明。’这就是我寄托于自己故事的信念。”   在黑暗的世道依然坚持拯救受苦之人,潇洒地行侠仗义然后于人们面前飘然而去,温一壶酒赏一树花,万千烦忧悉数散于青山绿水之间,是夜明君让纪陌想起了,自己当初想写下的就是这样的故事。   他已明白人所受的苦难远比小说中描写的痛苦,那么,所得到的幸福也应当比过去想象得令人欢喜,这一点,他想和眼前之人一同验证。   靠在仙人肩头,这一次他只是很自然地询问:“所以,我最喜欢的夜明君,你喜欢我吗?”   夜明君一直知道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他们生来带有众多缺陷,可是总能不断去发现问题,用各种方式努力完善自己,人类中存在妖魔莫敌的至邪,亦有仙神也甘愿服输的至圣,就连是看尽世间沧桑的羲皇启明珠,也不敢声称自己看懂了人。   而现在,他喜欢到想要一直养在身边的人也在慢慢琢磨自己,让他发自内心地期待,这个人最后会成长为何等光辉璀璨的模样。   不论如何,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定会是一个非常温柔舍不得离开他的神明。   “我比以前更喜欢你了!”   终于看见了自己最为期待的未来,夜明君高兴地抱着纪陌倒在床榻之上,甚至想恢复原形滚上一圈。   不过现在他是人形只能用人类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兴奋,这就随手把腰间画卷打入地下三尺,确定碍事的系统暂时无法打断自己,方才得意地宣告,“我要强吻你,给你十秒反抗!”   你接个吻还要读条的吗?敢不敢直接上!   等等,这个人明明不懂,为什么每次都自然而然地把他往床上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   发现自己已经倒入被褥之间,纪陌这才惊觉夜明君最近把他按上床是越来越顺手了,看了看发出进攻宣言的仙人,只做出了一个反应——伸手摘下了无厌,直接放弃反抗缴械投降。   “你不反抗我可就亲了。”   没想到历来害羞的纪陌居然就这样躺着明摆着任他去亲,夜明君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就试探着俯首碰了碰对方的唇。   跟猫舔人似的,你这也叫亲?还是不是男人?   没了无厌纪陌的世界立刻一片黑暗,此时唇上被若有似无地一点就再没其他触感,身体反倒因此有些燥热。   一想到说不定这个仙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反正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抱着掩耳盗铃的心情伸出舌尖便在夜明君的唇上轻轻一点,待到唇舌相接的触感传来,面上不自觉地就是一红,又乖乖躺了回去,一时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喜欢这样?”   夜明君对接吻的概念还停留在男主角这么做有一半概率被打耳光的程度,原还在观察纪陌反应,被如此邀请再不解风情也该明白了,立刻就将唇整个覆了上去,这一次可不是浅尝即止,直将内部细细探索了一遍方才让纪陌得到喘息机会。   怎么办,滋味不错,他不想停!那就,亲到纪陌推开他为止!   有些回味地眨眨眼,手指抚过青年湿润的嘴唇,夜明君这才发现和动物彼此舔舐毛发完全不同,人类间的接吻是如此有趣的事,只犹豫了一秒,立刻就兴致勃勃地又压了上去,“我好像摸索出经验了,再来一次。”   “这样做你喘得有些厉害啊,没关系,我们再试新的方法。”   “等——”   夜明君的求知欲何等强大,虽然他的吻技没有半分技巧可言,奈何什么都阻挡不了他从纪陌身上研究出独门技巧的决心。   等到他把冒出的灵感悉数实验一遍,纪陌已是浑身瘫软,这才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夜明君做什么不过足瘾可绝不会停,接个吻都要全方位研究一遍,接下来岂不是……   他错了,现在倒转时间还来得及吗?撩夜明君的后果他承担不来!   然而,事实证明,来不及了。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需要压住纪陌双手,空出了右手的夜明君只是稍稍一想便毫不犹豫地运用过去研究成果,径直摸向了只要一碰这人就会发出好听声音的部位。   该死,这个连怎么谈恋爱都不知道的感情小白为什么抓关键位置这么熟练,到底是趁他睡着抓过几次啊!   被他这举动惊得身子一颤,纪陌只能用手指轻轻缠着仙人发丝,勉强闷着声音道:“这就是你把系统埋土里的理由?”   纪陌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声音立刻勾起了夜明君浓厚的兴趣,这就笑盈盈地安抚,“别害怕,我只是研究一下摸哪里你会高兴。”   你以为我会相信男人嘴里的蹭蹭不进去吗?尤其是你这种兴致一起根本不知道何为收敛的男人!   “夜明君……别……我还有点……”   考虑到仙人平日里皮起来有多厉害,纪陌拒绝相信他的安慰,然而还不待他出口制止,夜明君已经在他耳畔轻柔地开口:“你说过的,喜欢一个人就不会抵抗。”   看,他说什么来着,先表白的那个人注定要被吃得死死的!   只是一句话瞬间瓦解了纪陌的防御,放松身子任由仙人探索研究,听见那满意的轻笑声,纪陌只能无奈地环住对方脖颈。   好,你来,你有本事就无师自通摸索出一套完整流程!   早在明白了纪陌心意时夜明君就认清了系统根本不靠谱的事实,所以他决定按自己感兴趣的方式去做。   然而,虽然他埋了系统,又在帐外布下了阵法,就在关于纪陌身体的探索即将获得突破性研究成果的时候,苏格那曾让叶君侯痛骂无数次的老僧入定声就传了进来,   “晨星祭司,仙洲突然进攻妖洲,此时正是我们收复失地的最好时机。”   此话一落,二人齐齐僵住,还不待夜明君考虑是不是该装作没听见,宋乔的哀叹声也悠悠飘了进来,“大兄弟,来日方长,穿衣服干活吧。”   于是,夜明君只能看着难得乖顺的纪陌默默把无厌又覆在了脸上,头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何为悲愤,   他讨厌战争!人类为什么要重复如此愚蠢的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砸屏幕):关键时候居然抽风,我要灭了服务器!   宋乔:现在抽卡玩家这么凶的?   纪陌(冷漠):事实证明,战争游戏并不会令玩家产生暴力倾向,但是抽到SSR前突然掉线会。   作者:一写尾气就卡我也很绝望啊! 第59章   此次仙洲参战倒不是意外。任青崖终究不够了解常辉, 他对天人并没有多少同族之谊,所憎恨的也只是自己神明,至于旁人的遭遇,那又与他何干?所以对纪陌虽然冷嘲热讽免不了, 常辉却也懒得认真算计,只一心要抓出自己的神。   常辉对妖洲本就毫无感情, 如今召唤神的舐犊之阵已学会, 所缺的只是由一洲主宰提供能源而已,这位主宰可不一定要是妖王。于是,在心知苏格不可能让自己对神动手的情况下, 这一次, 他选择了仙洲。   仙洲之民都是修仙者, 个个心高气傲看不上凡俗之地,就连叶君侯的使节都被他们打了出去, 寻常势力根本无法与其取得联系。然而, 常辉何许人也, 仙人几乎不出现于凡尘无从联系又如何,在叶君侯后宫被放出时, 他便拦住了其中几名欲返回仙洲的女仙。   这些女仙被叶君侯抢走失了身正是需要功绩挽回颜面的时候, 只是稍作游说便替他联系上了仙洲主宰李仙儿。凡俗之物仙洲自然看不上,但妖兽可是极好的炼丹炼器材料,尤其是作为妖王的任青崖,对修仙者而言简直浑身是宝。双方一拍即合,这便达成了常辉掀起内乱, 李仙儿助他召唤神明的交易。   照常辉的计划本该是借由自己引发众妖叛乱围攻鹿族,谁知正在施行途中就碰上了夜明君,这个仙人还将整个妖洲高层洗劫一空,甚至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当常辉派化身前去查探时,连任青崖都陷入了昏迷状态。   于是,他就非常干脆地把这只白鹿卖给了仙洲,对此仙洲众人是震惊不已,他们都还没开始施法收妖怎么妖王就被打回原形送来了呢?现在的战争这么容易了躺着也能赢   常辉也从任青崖身上得了教训,此次和李仙儿结成了血誓,如今妖王已送到,他只需启程前往仙洲召唤出自己神明,这段恩怨便也就结束了。   旭日祭司游走于各洲主宰之间,算计了天下人终成最后胜者,如今距离成功只差一步。然而,就在离去之前,他发现屋里满笼的白鸽都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忽地就停了脚步,这才开始考虑一个被自己刻意忽略的问题——可是,杀死神明之后,他又要何去何从?   他对留在仙洲没有半分兴趣,手刃神明这样的事苏格定然无法接受,神洲也回不去了,大概也就是随意寻个地方隐居,再不管天下纷争吧。   可他,真的是能甘于沉寂乡野的人吗?   常辉做事历来极其果断,此时却有了几分犹豫,鬼使神差地解了鸽笼上的隔绝阵法,看着大片白鸽挥舞着翅膀飞出窗外,虽知这着实不是明智之举,也只暗暗告诉自己,   罢了,这些鸽子留在房里只会被诸妖吃了泄愤,如今大势已成,他绝不会再为苏格的只言片语动摇,纵是放了这些鸽子又有何惧?   想到这里,他从包袱里掏了自己布下的阵图,这便朝那仍停留在桌上不肯走的白鸽扔了去,   “半个时辰之后仙洲会进攻妖洲,神洲收复失地只能趁现在。这是妖族的防御部署,告诉苏格,做他自己该做的事,别再来纠缠我。”   如此,他与神殿的缘分也就尽了。   背上包袱,就在常辉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桌上的鸽子用爪子碰了碰这细细标注了所有攻城策略的图纸,那常辉此时最不想听见的声音便传了来,“许久不见了,旭日祭司。”   “你闭嘴,我不听!”   果断一把捏住这鸽子的嘴让它住口,常辉眼神很是决绝。   他为什么要将这些鸽子全都关起来,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里,苏格简直是他天生的克星,过去每一次和这位大祭司谈话的结果都是他做出退让。可关于神的问题,他一步都不想退,所以他选择一句话都不听!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如今苏格已经开发出了新的路数,不听那就看吧。   于是,又一只鸽子叼着封书信落在了常辉的面前,温和的眼眸就这样注视着他,“神给你写了封信,我想你该看看。”   于是,神殿众人这就乘上了方舟,踏上了和常辉谈判的道路。   是的,看了宋乔和大祭司联手写下的书信,常辉还是答应了在前往仙洲之前先和他们见一面,他又被苏格说服了。   听宋乔叙述着自己和夜明君谈情说爱时常辉的一连串操作,纪陌怎么也没想到只是谈个恋爱的功夫这人就能搞出这么多事,还把妖王给标价卖了,唯有感叹道:“你儿子卖队友也太熟练了些。”   常辉真正的麻烦之处就在于,不论做什么他都没有半分拖延,永远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自己计划,很多计划并不是别人想不到,而是敌人刚刚想到还在估量着可能性的时候,他就已经做成了,甚至连后续应对之策都已经铺好。这样根本不需要任何休息和喘息时间,不搞死对手他都不吃饭睡觉的人,被他盯上当真是想想都直冒冷汗。   而作为正被常辉死死盯着的神明,宋乔唯有心虚地捂着自己的马甲,也不知是安慰纪陌还是安慰自己,只道:“看见没,什么叫你爸爸始终是你爸爸,哥一封书信就搞定了自己儿子。”   宋乔有没有搞定常辉纪陌不知道,但是他很确定这人非常精准地对自己使用了棒打鸳鸯技能,直到现在夜明君还蹲在桅杆上思考人生呢,看着仙人幽怨的背影,他的语气也凉了起来,“你用什么说动他的?自己的人头?”   深知一个男人关键时刻被打断会进入何等暴戾状态,宋乔此时也不敢招惹他,只如实回答:“好吧,我告诉他,他的神已经死了。”   没想到这人为了把儿子钓回来居然能给自己发便当,纪陌这便看了过去,“他会信?”   “不信,所以苏格会陪他召唤一次神明,只要最后什么都没有,也就该死心了。”   这就是宋乔苦思出的应对之策,常辉此人做事目标明确,既然是冲着神来的,只要想办法让他相信神已经死了,那么之后一切都不成问题。   根据纪陌的猜测,为了让舐犊之阵准确召唤出神,任青崖应当是添加了辅助阵法将搜索范围定在了现实世界,如此,已经在这里的宋乔自然不会再次被召唤,而且,就算找到了他,他也可以装死不回应,这份便当成功领到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   宋乔本以为说服苏格召唤神明会有些难度,他都做好了发出各种血誓保证魏晋南北朝已经入土的心理准备,并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这些朝代是亡了啊,就算开启识别谎言的阵法他说的也是实话。   结果一听见他的计划这位大祭司倒是答应得很爽快,居然没给他诅咒自己的机会就自发开始写信了,倒是让宋乔有些懵,只暗道,难道连苏格都认为常辉的作者是一副短命相?他这个马甲其实还拉着大儿子的仇恨吗?   当然,这一切只是推测,就连纪陌自己也不敢肯定阵法会不会出意外,宋乔也只能无奈地叹息,   “八成胜算,赌一赌吧。万一我们猜错了,就拜托仙君把我弄走,其它往后再做打算。”   宋乔这一招截胡使得正是时候,常辉用尽心机只为抓住创造自己的神明,如今骤然得知目标竟已身亡,无论如何都要先验明真伪。   伴随方舟落下,那位最强文臣果然就立在相约之地,见到其身影苏格便知事情已成功一半,只微笑着落在自己的老搭档面前,“你还是来了。”   许久未见,苏格还是以前的样子,常辉也是颇为感慨,不过言语间却还是充满冷淡,“这并不是我的真身,直到验证神明已死属实之前,我都不会信任你。”   常辉本就谨慎,谁也没认为他会用真身约见苏格如此冒险,倒是宋乔心领神会地对纪陌嘀咕了一句,“他既然这么说,一定是真身无误了。”   正如宋乔所说,常辉虽然谨慎,该冒险之时却也不会犹豫,确定神之生死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绝不容许出现任何错漏,定要以真身尝试召唤方才放心。   此时不止宋乔在观察他,他也是认真打量着纪陌身边的青衫男子,按照常辉的推测,此人应当是苏格的神,可书信中却自称为叶君侯的创造者,就气质而言,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认为沉迷酒色才是人间极乐。   不,不对,苏格不可能对叶君侯的神如此言听计从,这两人是约好了共同算计他,还是正在彼此算计?   苏格那性子应当不会刻意对付谁,哼,定是这个神明在隐瞒些什么,他出现在苏格身边到底是何目的?   宋乔那彬彬有礼的笑脸常辉太熟悉了,内阁的老狐狸全都是这个模样,不论心中有何算计面上都是一副亲切和蔼的神色,微笑着就能把人带着骨头给吞了。而且,此人的段数只怕比他过去的对手还要高上许多,竟连他都隐隐从其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真心关怀,简直是登峰造极的伪装。这样的人,苏格一定斗不过。   只是观其面容常辉便已得到诸多猜测,想到这只鸽子说不定会被人抓去炖了,还没开始,离去之意倒是淡了几分。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上扳指,确定其上的真言阵已经开启,他决定先由自己会会这位神明,“就是你说的,我的神已身死?”   宋乔不确定他会用何种手段试探自己,但是他可以肯定常辉的问话绝对处处是陷阱,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这便选择了最为稳妥的回答,“我确定世间早已不存在魏晋南北朝。”   听见这个名字常辉眼神便是一动,他已从任青崖召唤的三位神明口中得到了关于自己神明的情报,那人的确是用的此名。照他们的说法,叶君侯的创造者还曾推荐过记载了他的书籍,二人关系应当不错,然而,虽然信息全都无误地对上,他仍佯作不知地询问,“我的神为什么名字如此奇怪?”   “反正看过《权臣》之人都知道,常辉的作者名为魏晋南北朝。”   宋乔的回答滴水不漏,看了看毫无反应的真言阵,常辉确定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总觉得哪里存在问题,又是打量一番宋乔,最终得出结论——此人一看就是假正经的货色,如此装模作样定有所图。   听闻叶君侯和苏格的神明还有暧昧传言,所谓物以类聚,这些神指不定就有断袖之癖,接近苏格莫非也是图谋不轨?可此人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作甚?难道还想图谋两个?何其无耻!   得出大胆的猜测,常辉心中立刻敲起了警钟,虽觉作为神殿唯一有过妻室的白衣祭司,自己应当留下守护大祭司被人虎视眈眈的袖子,最终还是决定再观察片刻,只冷漠道:“你看上去不像纯良之辈,我不信你。阵法已经备好,一切等到验明真伪再做讨论。”   这句话瞬间对自以为表现得风度极佳的老父亲造成了极大伤害,默默捏紧自己装逼用的扇子,面上虽仍保持着轻笑,内心却已在悲愤地哀号,   儿啊,你说话前能不能摸摸良心,这里最不纯良的人就是你好吗!为什么要用如此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你难道不能感受到老父真切的关怀吗?   如此吾儿叛逆伤透吾心的心情纪陌早有体会,作为过来人只能拍了拍宋乔肩膀,无奈地安慰,“习惯就好。”   然而,宋乔都披着马甲上阵了又怎会就此认输,虽是悲愤,仍咬着牙对他道:“莫急,待阵法发动,看老哥一席话语叫他拱手而降。”   作者有话要说:  常辉:呵,所谓的队友就是用来卖的。   纪陌(冷漠):这就是你卖了我坑爹儿子的理由?   夜明君(心虚):假装无事发生过。   宋乔:在被儿子卖的危险边缘小心试探。   苏格(微笑):看吧,除了我没人敢和你组队。   常辉:那是因为你常年挂机根本不出泉水! 第60章   舐犊之阵的消耗极大, 一旦召唤完成苏格定会力竭,这就是宋乔无论如何都要把夜明君带上的理由,毕竟以常辉的性格,卖完白鹿再卖鸽子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唉, 为了自身怨恨就掀起四洲之战,出卖合伙人也丝毫不觉脸红, 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怎么弄死自己的老父亲, 还真是个危险的坏小子。   阵法散发出的幽幽光辉在夜色下缓慢流动,望了一眼站在阵眼上方依旧沉着的常辉,宋乔无奈地摇了摇头。   写《权臣》时他所参照的是真正的上位者, 常辉自然算不得什么好人, 事实上, 就连现在的他大概也没什么正义感了。其实宋乔心里很清楚,少年时所幻想的苏格才是不现实的存在, 虽是如此, 即便写《权臣》时的笔力远胜过去, 深黑也曾评价现在的他终于开始接地气了,在宋乔心里, 苏格依旧与别不同。   只是, 这样对常辉就很不公平,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读者和其它作者都很欣赏他,编辑甚至为他主动寻到宋乔要求签约上架,唯独自己的作者对他感情复杂, 就连一个爱字都很难说出口。   “你既然创造出了我,为什么却不喜欢我?”   内心传来这样的声音,宋乔面色仍保持平静,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捏住了掌中折扇,默默告诉自己,此时绝不能做出任何回应。   因为你太像我,你象征着曾经不去在意任何名利的唐宋元明清终究是在社会中沾染上了欲望,虽然现实,但是并不能令人感到欢喜。   那些原本该昂首挺胸满是自豪地说出口的爱和梦想,如今到底成了文案里一句“用爱发电”这样的玩笑话,仿佛认真去想这些东西都很羞耻一样。笑不进眼底,言不由心声,真的是长成了糟糕的大人啊。   让你承载着我的失败而诞生,我很抱歉。   也不知是纪陌关于阵法的猜测属实,还是宋乔压抑着自己不去回应的效果,伴随光芒一点点褪散,阵法中心依旧没有半分人影。   “没有人来。”   看着这空荡的地面,常辉的声音虽保持着惯有的平静,到底无法掩饰地流露出了一丝落寞。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神明已死,还是因为那人不论爱恨都不会回应他,苏格的神已经到来,他和苏格都召唤不出自己神明,同李仙儿更加不可能成功,这仙洲也没必要去了。   那么,接下来又要做些什么呢?   骤然失去目标,就连常辉也不禁陷入一片茫然,抓住这一丝空隙,宋乔果断走上前试图劝服,   “妖王所召唤出的三位神明想必已被常大人截下,以你的聪慧定能猜到我们所处的是何种世界。神并没有将笔下角色变成现实的力量,与其为记忆纠结,不如放眼未来,与我们共同对敌。”   你不搞事就不开心,那咱们一起去搞大BOSS,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试着以常辉的思维分析当前利弊,宋乔稍稍垂了垂眼,只轻声开解道:“不论这份权倾天下的野心是神给的还是你自己产生的,它能令你感到满足都是事实。就算神不是个东西,你只当利用他得到自身能力就是,着实不必太过在意一个死人。”   自己骂自己的感觉实在诡异,奈何此时情势不能露出半分破绽,他也只能默默安慰自己,算了,就当笔名自杀好了,大不了再建一个马甲叫炎黄夏商周,横贯上下五千年。   “我这样随时可能背叛的人,你确定招揽回去会是一个正确决定?”   宋乔劝人时和苏格很像,尤其是语气最令常辉感到熟悉。此人似乎对他做过一番研究,每一句话都是他内心所想,只是他不明白,苏格的神明为何要如此积极地邀请他返回神殿,正常来说这人不是该保护苏格远离背叛者吗?   “我很清楚,你一直念着奉朝,以至于连和它有些相似的斐国都颇为眷顾。”   常辉为什么要担任旭日城城主,又为何费尽心机灭掉叶君侯,这中间的理由连苏格都不是特别清楚,只有宋乔,在第一眼看见斐国历史时便已明了。因为,常辉治理的旭日城,和他所写的奉朝国都玉京,几乎一模一样。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本相既已幽禁吾皇掌握奉朝大权,这江山自然也该由我这个佞臣来守。’这是你说的。”   斐国和常辉所在的奉朝太像,他的确无情冷酷,为了掌握权柄什么都可以算计,可他也是奉朝的丞相。那是他少年时试图变法图强的国度,也是他化身万千以一己之力扛起的朝廷,就算来到异世,他也想生活在和故乡相似的城池。   旭日城是常辉根据玉京建造的城市,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在意的地方,就连主持妖洲入侵也不曾对其做出任何攻击。世上只有魔主攻破过旭日城,所以在魔洲时,即便召唤神明失败,他也要叶君侯死。   “常相,这是一个新生的国家,你可以把它打造得和奉朝一模一样,甚至可以将旭日城命名为玉京,这个理由,足以令你心动了吗?”   宋乔不敢赌常辉对人的情谊,但是他敢赌一个丞相对自己国家刻在骨子里的眷恋,他相信,对常辉而言,这比什么神明都更为重要。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都没有给这个新主角,虽然不再单纯不再正直,已经成为大人的魏晋南北朝,依然有自己爱着的事物,只是学会了默默付出,再不会如少年时那般宣之于口渴望得到他人认可。   “你不是叶君侯的神明。”   听到奉朝二字的时候,常辉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走了,他尚且无法肯定这个总是凝视着自己的男人到底是谁的神明,但是可以肯定,此人绝不可能创造出叶君侯。   是啊,世上终究只有奉朝才是他的归属,他该为自己的未来多做打算。   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让自己冷静下来,常辉正欲和苏格谈判,忽地就发现此事很不对劲,   等等,根据被他俘虏的神所说,他的故事应当还停留在挟持天子的阶段,这人怎会知道他在匈奴入侵时说的话?而且,此战之中,他感觉自己处处被人针对,只是看了一个故事,当真可以对他了解至此,连思维方式都能预测?   宋乔写《权臣》虽说更新随缘,实际上每日都在存稿,他习惯了写一章就放存稿箱,历来都是存稿箱自动发文,如今自己都忘了发出去多少章,更没想到任青崖弄来的作者里刚好有一个从深黑的推荐点进去看过他的最新更新。   此时见常辉沉默只当他正在犹豫如何与苏格谈条件,想着这个小儿子总算是弄回来了,心情正稍稍放松,便只微笑着回应:“除了你自己的神,其它神明于你而言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常辉更觉此人言语暧昧,似乎一直在避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先前还只当是装模作样,如此想来,定是惧怕他看出什么破绽。   就算只是怀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平静地走向神明,他的手悄然探入袖内,然而,就在想要发动阵法之时,苏格就正好挡在了其面前,“旭日祭司,你知道的,神洲不能没有你。”   也不知这人是故意还是偶然,常辉按着机关的手一松,只随口应付:“现在有你,有青帝,神洲之事哪还容得下另一个人指手画脚?”   这当然不是巧合,苏格早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正是发现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杀意,方才挡在了神的面前,此时虽是宛如劝解一般轻轻按住了常辉的手,眼神却是极其郑重,“只要你不对神动手,我们一定能合作下去。”   二人合作了三十年,苏格的眼神常辉自然是立刻就能读懂,这言语中的意思分明是他若对神动手,二人便就此为敌。   该死,他就知道这只鸽子永远都会站在神的那一方,可是,既然这是他的神,又关苏格什么事?   原本肯定的推测又有些动摇,常辉对宋乔瞥了一眼,只以眼神示意——他到底是谁的神?   苏格知道宋乔不愿看见他们兄弟相残的模样,此时也是严肃的眨眼——你先保证不对他动手。   我不!   狠狠瞪了他一眼表示拒绝,常辉低头一想,忽地升起一个猜测,用手指指自己又指向苏格,眼眸中很是惊疑——我们都是?   没想到仅凭这些线索他都能猜中,苏格只能无奈地比了个噤声姿势,意为——别拆穿他,神会被吓跑的。   看了一眼正低头和纪陌说悄悄话的夜明君,常辉想起仙人连任青崖都能击败的强大实力,若要带着神逃走,他们定是很难再将人抓回来。   想到这里,便暂且迎合苏格,不动声色地进行着只有他们能听懂的交流,“国无二主,青帝现在的确敌不过你,等他真正长成坐拥江山的一代雄主,未必还容得下神殿的存在。”   你且等着,就算现在敌不过你,难道我日后还不能除掉他?   二人合作多年,苏格自然听懂了其话语里的不满,这便严肃地回应:“我相信青帝能明白神殿为他付出了多少,只要有了感情,定不会遗弃我们。”   他为你以身犯险循循劝导,比起猜测,你该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事实。而且,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丢下我。   苏格甚少露出这样锐利的眼神,隐隐察觉出这位大祭司想要将神永远养在神殿的心思,常辉顿时就不满道:“我只知道他但凡不蠢,成年后都该把你给炖了。”   你要抓住神关我什么事,我现在就要炖了他!   见他语气不再冷静,苏格反倒不紧张了,只淡淡道:“趁他还小,多哄哄就好了。”   别闹了,你真想炖他还会和我讨价还价?直说吧,到底想让神怎么哄你?   从他眼神中读出此等笑意,常辉瞬间便是一怒,声音一沉就威胁道:“苏格,用完此阵必定力竭,当真不怕我把你也卖给仙洲?”   他们掩饰得极好,宋乔原只当这二人在讨论将来安排,如今常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顿时就是一惊,想着他这个小儿子卖队友可是从来不需要读条的,连忙就上前调解:“常相,毁掉自己一手建立的神殿,你舍得吗?”   唉,聊得好好的怎么就怒了,这么讨厌哄孩子吗?他当初怎么就没把主角设定得有爱心一点……   “当然舍得。”   果断的回答瞬间让宋乔手里的扇子落了地,常辉看着这明明知道他有多绝情却仍毫无防备地靠近自己的神明,藏着的袖箭终究是没能按下去,只冷漠地转过身,“不过,一个神明而已,还不值得让我付出如此代价。”   罢了,今后同在神殿,他有的是办法对付此人,没必要冲动行事和苏格为敌。而且,就如神所说,他真的很想看见一个真实存在的奉朝。   该死的神明,这种自己想法被另一个人完全看透的感觉真恶心!   “旭日祭司愿意回归,这是神殿之幸。”   见他如此回答,宋乔便知此事是彻底成了,他还不知道常辉吗,这个小儿子十足一劳模,做什么都要全力以赴,等他进入工作模式沉迷建国也就把什么都忘了。   想到这里,宋乔也是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受惊的老父亲之心,   唉,这个凶残的小儿子,回家而已,一定要这么考验他的心脏吗?   可以的,他能行了,他现在抬手就能写出一百集家庭伦理剧的剧本。   那方苏格和常辉已极具默契地达成共识,唯有拥有感应人心能力的夜明君好奇地眨了眨眼,人类说话都这么口不对心的?   不过,一想到宋乔打断了他研究纪陌,仙人就收回了眼神,只继续变幻手法抚摸着晨星祭司头发。   算了,不管他们,刚才他已经在纪陌头上施展了一套天山折梅手,再试试别的招数。   对此,一脸冷漠的纪陌只有一个感想——为什么大家都谈恋爱了他还是感觉自己在被撸?这个夜明君好像还撸出手法来了居然按得挺舒服,他每天到底都在研究些什么?   然而,伴随劳模回归,大家欢快的偷懒时光也宣告结束,只见常辉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回头便已自然地进入了日常干活模式,对着众人就道:“仙洲得到了任青崖,今后这段时间定是致力于占领妖洲,必须赶在他们实力大增之前处理完神魔二洲的合并事宜。”   “神魔二洲风俗截然不同,对魔洲法度目前只可修改不能强行推翻,暂且保持一段时间一国两制,同时在所有城池设立斐国学院,待到他们慢慢寻回过去的文化风俗,忘却被天人统治时所灌输的思想,再修改二洲之法逐渐一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那么,大祭司,关于现在该如何修改魔洲制度,你可有什么想法?”   常辉做事历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算身在妖洲对神魔二洲的关注也不曾断绝,如今一开口便指出了当前最为关键的问题。   只是,当他说完,发现除了宋乔赞同地点了点头,其余众人都是茫然地看着自己时,瞬间就找回了昔日在神殿的感觉,没错,每次他定下政策,纪陌和辉月也是用这副样子看着他,感谢这群人让他发现了神仅有的优点!   看着苏格,常辉的眼神渐渐危险,“你完全没想过?”   回应他的是大祭司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一秒读懂其中真意,旭日祭司咬牙,“又是随我安排?我可是叛臣,你长点心好吗!”   对此,终于从朝政中脱身可以安心观察神明们的大祭司只是舒心一笑,“我视你如手足兄弟,自然全心信赖。”   “才一段时间没见,你说话怎么这样恶心了?常某人六亲不认,也从不和人胡乱结拜,莫要乱攀关系。”   鄙视地斜了一眼这个明显不准备干活的大祭司,常辉也觉最近在妖洲发挥得不怎么样,这便对众人吩咐道,   “魔洲神洲所有公文即刻送去我的寝殿,派你的鸽子好生监视叶君侯旧部和仙洲之人的动静。对了,我在妖洲期间策反了你们几个人,现在没用了,这些碍事的钉子就拔掉吧。还有,给边境的守卫送去消息,我已返回神殿,不必再发动叛变。”   等等,你策反了我们的人?还准备发动叛变?到底是挖了多少坑等着我们跳?   一听见常辉还留了这么多暗棋,想想这人若是认真搞事神殿会有多麻烦,纪陌这便沉痛地拍了拍某位老父亲的肩,“宋先生,还好你把他弄了回来。”   对此,已经全力应对常辉攻势依然没防住的宋乔也只能感慨地道出四个字,“肝拜下风。”   “我得到了许多任青崖的研究资料,这些时日要征用两个神明试验其真实性,至于青帝那里,约个时间,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常辉可不想理会这两个正常人的感慨,正因多了个老父亲倍感不适的他现在需要用工作缓解情绪。一把拉过两个神明走向方舟,开口就让纪陌回想起了被旭日祭司统治的恐惧,   “还愣着做什么?都是你们这些惫懒货色整日游手好闲不处理正事,战场上谁能最快抓住机会谁就是赢家,同我全力研究神明资料,这几日不用睡了!”   放开我,我要谈恋爱,我不加班!   ——这是内心剧烈抵抗的纪陌,然而他给自己的人设是冷漠淡定的晨星祭司,为了在夜明君面前维持形象,最终只能面无表情地步入工作的炼狱。   住手,你这个不孝子,不要这么虐待老父亲的肝脏!   ——这是听见通宵肝脏就开始哀鸣的宋乔,然而他给自己的人设是运筹帷幄的高人,为了不在两个儿子面前掉马甲,也只能保持着高人的淡定被强行拖入加班队伍。   眼看着两位作者用惨痛的教训证明了人设的重要性,大祭司只是久违地掏出了自己的小茶壶,这便对夜明君轻笑道:“仙君,许久没和你对弈,明日想喝什么茶?”   然而,虽然大家都默认夜明君不用干活也不用做正事,此时理所当然赋闲的仙人却只是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神情满是茫然——   他的纪陌还没抱热乎就被征用了?为什么会这样?电视剧里的主角在恋爱期间明明是不学习也不工作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和善的笑容):好搭档,你懂的。   常辉(心照不宣):呵呵,我懂了。   宋乔(抖):怎么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纪陌(同情):你真的不考虑自首吗?   宋乔:我不饿,我不吃便当! 第61章   常辉的回归自然引起了众臣的极力反对, 然而一个能凭借一己之力指挥妖兽力抗神魔二洲的天人,任谁都知道他的价值远大于几个官员。于是伴随青帝一纸密令,听雪带着青鸾卫倾巢而出,但凡反对者都于各种意外中彻底消失, 其中官位最高的就是国舅成章。   听闻这位流连欢场多年的国舅爷被发现时死相极惨,连男人那部位都被割了, 只怕是招惹到了极厉害的人物。然而青帝对此倒没什么反应, 甚至查都没查就命人随意葬了。陛下连唯一残存的血亲都是如此对待,其他人又怎敢再上奏请求彻查,唯有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 生怕今晚屠刀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如今到了神洲地界, 情势就同在魔宫时大不一样了, 当余下旧臣看着空了一半的朝堂被神洲之人快速填满,便知真正的大清洗即将到来。他们也曾试图拉拢这些祭司, 然而, 神洲培养出的人可和魔洲全然不同。   “大祭司说得对, 听从大祭司的旨意就是正确,违抗大祭司命令之人不配活着。”, 这就是他们从神殿之人口中唯一能得到的回复。魔洲众人完全无法想象世上还有人对任何宝物美人都毫无兴趣, 却在发现路边落下一只鸽子时一个个激动得上去祈祷膜拜,一时只能齐齐怒骂,“神殿都是一群疯子!”   当然,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其实最疯的人还是这位青帝。   身为一个帝王, 他居然半分不怕被人夺权,任由神殿往自己手下插人不说,但凡苏格有所求连奏折都不看一律批准,简直是把这位大祭司当作太上皇在供着。这哪里是叶君侯的儿子,根本就是苏格的狂信徒!   如今远离自己地盘,各人手上兵力又于妖洲入侵中损失不少,面对此等状况又能如何,也只有俯首称臣彻底绝了其它心思。   回到自己地盘,常辉只一施手腕,魔洲残部便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然而对这些叶君侯的下属他并不打算长期任用,如今看了一遍听雪的清理报告,便只淡淡道:“暂且先让他们把自己养肥,时机到了直接开宰,正好给我们的人送点民间威望。”   这些人在魔洲习惯了奴隶侍奉,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如今在神殿眼皮子底下自然安分,一旦外派,不用多久定忍不住原形毕露。   照常辉的想法,左右现在神洲抽不出那么多人手去治理魔洲城池,不如先把这些人放回去从魔洲榨些油水,到时候挨个寻由头收拾了,不止被解救的魔洲百姓感恩戴德,不必用兵加税也可从魔洲获得大量财物充实国库,可谓一举两得。   常辉政策的确是当前最省时省力的选择,然而就魔洲过去那作风,这批人所在的城池定不会有什么太平日子,想到这里,纪陌仍是试图建议道:“如果只是人手问题,或许可以尝试开科举?”   常辉和纪陌也曾共事,自然知道这位神明历来不管事,原只是把他们弄来研究任青崖留下的资料,根本没指望这两人能认真干活。   没想到的是,在通宵两日把神明资料做了系统分析之后,原本一脸颓废仿佛随时就能猝死的宋乔,只睡了一晚便又寻了来,第二日更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连纪陌都被他拉了来。   常辉一时也看不透这些神明在打什么主意,既然他们送上门来也就用了。好在他们虽没什么经验,懂的东西却不少,结合二人给出的建议,倒让他处理政务的速度提升了许多。   不过,他可不是苏格,并不会对神言听计从,此时也只反驳道:“魔洲出生的斐国奴隶字都不认识几个,最后考上的还不是贵族后裔,何必浪费人力物力?”   魔洲在叶君侯的统治下常年混乱,稍微有些实力的人都已习惯了奴隶的存在,他们若要重建斐国,这些人都不能再用。可常辉借用信仰统治神洲的方式也不适合魔洲,魔洲到底怎么管,让哪些人去管,当真是个问题。   “斐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神洲又留了一半土地,我想那些能人异士总不会全都和成氏一样殉国了吧。才三十年而已,他们应该还隐藏在民间观望朝廷,只要让这些人看到希望,早晚会忍不住冒出来。”   思索片刻便提出了另一个解决办法,宋乔估摸着这还真有可行性,立刻就看向了常辉,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必须证明青帝和叶君侯不一样,现在的朝廷是认真在治理朝政,而且是一个同时属于凡人和天人的国家。”   “天人和凡人永远不可能地位相当。”   挑了挑眉,常辉立刻指出根本问题,然而宋乔只是笑了笑,“所以,我们需要引导凡人尊敬天人,而不是惧怕排斥他们。”   虽然过程麻烦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却是更适合长远发展的方法,只是,收服人心治理国家,这样的事青叶做得到吗?   稍稍估量一番成功概率,常辉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忽地就是一笑,   无妨,做不到正好,反正把皇帝当摆设这样的事,他也做得挺熟练了。   “斐国的国学院仍在旭日城,那里面的几名老先生大概能挖出不少人来。聪明人最会审时度势,如今的世道没有天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君临天下,青叶好歹也是半个斐国人,对他们而言已是最好选择。”   提笔将应对之策一一写出,常辉确定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才瞥了一眼松了口气的纪陌和宋乔,眼眸微微一动,语气有些嘲讽,   “你们这些神明,残酷起来可以毫不犹豫地令天下血流成河,倒也有如此心慈手软的时候。”   “正因知晓自己过去太轻率,现在才需郑重行事,牺牲还是少一些为好。”   常辉对神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样,宋乔也习惯了,此时一如既往地任他讽刺,整理着桌上公文便随意道,“旭日祭司,最为关键的大事已经解决,剩下的我们来处理,你先去休息吧。”   “你确定没说反?”   常辉做事历来只有别人想方设法要从他手下逃走休息,自己被人赶出办公之地倒是头一回,不禁怀疑这神明是不是熬夜太久神思恍惚了。   “凡事亲力亲为可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宋乔内心却是极为担忧,常辉之所以能够一个人扛起整个朝廷,只因他可以将身体的疲劳转移给化身。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个化身进行睡眠饮食,剩下的本体和化身就可以继续工作。   但是,即使身体不会疲惫,精神的疲劳却无法转移,他自从回到神殿就没有一刻休息过,看得宋乔是心惊胆战,此时宛如看着儿子通宵打游戏的老父亲,只默默叹着,   儿啊,你的本体都十天没睡过了,别肝了,小心猝死啊!   当然,对老父亲的担忧,常辉只给予了一声冷哼,呵,虚情假意,以为这样就能收买他?   不过,自从这个世界的妻子也死去之后,已经很久没人劝他休息过了。   常辉幼时就极用功,那时候每晚抢了他的书卷把他赶去睡觉的便是家中老父,旁人皆笑普通父亲都在担忧儿子顽劣不肯读书,也就他们常府要为儿子读书太用功不肯睡觉烦恼。   后来,常府家破人亡,他含恨复仇掌握天下大权,家中人却是再也寻不回。最后独自来到这个世界,又遇上了一个会担忧自己熬夜伤身的女子,独自身处斐国难免寂寞,便与她成了亲,结果,她也于魔洲入侵中丧亡。常辉想自己娶了两个妻子都死于非命,大约是个克妻的命数,便绝了再娶的念头,除了朝堂霸业再不去想其它。   谁能想到,现在唯一还会担忧他的,竟是昔日策划了这一切的神明。   虽然经过对任青崖资料的研究,他们已确定天人记忆中的世界并没有被变成现实,回忆却是无比真实地留在脑海里,神色复杂地看着正埋首于公务的男人,常辉最终还是平淡地走出了房门,   “我会在五个时辰后回来,晨星祭司,在那之前搞定你的仙君。”   罢了,他的确需要让本体休息片刻,现在最要紧的是重建奉朝,与之相比,其它都不重要。   看着常辉居然真的听话去睡觉了,头一次没被小儿子嘲讽的老父亲立刻撕下了在人前的伪装,对着纪陌就欣喜道:“听到没有,他对哥的好感度正在快速UP的音效!”   然而,纪陌马上就冷漠地道出了事实,“醒醒,这是夜明君的系统在叫。”   “你的夜明君处于寂寞状态,请与其对话互动保持恋爱值。”   是的,好不容易被征用的纪陌终于回来,夜明君还没来得及享受恋人阶段才有的福利,第二天刚到手的恋人就被担忧儿子的宋乔又给带入了加班队伍。   进入恋人阶段夜明君封印已解除一半,然而,核弹再多也不能代替人治理国家,于是,武力大增反而无事可做的仙人只能幽怨地坐在众人身后,每隔半个时辰便让系统播报一遍以上内容,成为了书房独特的背景音。   能够无视这样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讨论公务,旭日祭司用事实证明了论精神的坚韧性,他早已打遍天下无敌手。   “目前处于恋爱阶段,好感度升级为恋爱值,请随时保持恋爱值全满的状态以便进入婚姻阶段。”   见纪陌终于提起了自己,夜明君立刻又按了按系统,这便期待地看了过去,“它这么说。”   然而,纪陌在人前可没床上那么柔软,此时也只是安抚地把批完的公文放仙人怀里,然后平静地用一句话解决了问题,“仙君,在办公场合请把系统静音。”   恋人就在眼前,结果到了怀里的却是一堆公文,夜明君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只是见纪陌也是疲惫得很,立刻吹了口仙气给他,轻声道:“虽然无聊,我也会陪着你。”   这样一说,纪陌神色微动,声音也犹豫了起来,“你……”   这棒打鸳鸯的场景实在太过惨烈,就连宋乔也不由动容,考虑到这样下去某位仙人说不定会直接拆了神殿,立刻开口劝道:“大兄弟,你也回去睡吧,我可以搞定。”   “宋先生,你可不是常辉,工作悠着点吧。”   瞥了他一眼,纪陌当然想和夜明君回去,只是他好歹也是神殿的白衣祭司,连宋乔这个客卿都在干活,自己跑去约会良心还是有些痛的。   听到这话宋乔便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将自己发现的问题道出,   “其实这里很多事都可以分摊给下属去做,他如此亲力亲为,看来是要抢在青帝成年之前把朝堂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家这个是权臣不是贤臣,挟制皇帝历来是他的基本操作。”   就是发现了这一点,他才要来看着,这个小儿子对皇帝可没忠诚度可言,没听见他至今对青帝都直呼其名吗?青帝那方也是至今不曾给常辉一个官职,麻烦啊麻烦……   没想到常辉回来没多久便又踏上了搞事之路,纪陌这就头疼地扶了扶额,“我不认为青叶会甘心做傀儡。”   “让他们俩慢慢斗呗,我倒希望咱们的小陛下能驾驭住他,有个皇帝可以折腾总算也是个人生目标。”   破罐子破摔一般地摇了摇头,宋乔想了想,还是对他安慰道,   “其实青帝也不一定会输,不要小看黑粉的战斗力,《君临大荒》评论区持续至今的日常打卡楼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们有多持久吗?”   《君临大荒》神奇的评论区已经成为了黑粉界的传说,一听见这熟悉的书名夜明君便抬起了头,看了眼纪陌就笑道:“没关系,现在我已经有真正的粉丝了。”   我和你谈恋爱,结果你想把我发展成粉丝,这是什么操作?   被这神奇的身份定位惊了惊,纪陌果断拒绝男朋友以外的任何兼职,“我不粉任何人,谢谢。”   没想到自己进入恋人阶段之后地位骤然猛降,夜明君这便抱住了这个无情拒绝自己的男人,“为什么?我想你崇拜我,时刻关注我,只要看见我就欣喜若狂。”   你想要的其实不是男朋友而是NC粉吧。   想了想自己做出这些行为是个什么场景,纪陌立刻被恶心地一抖,这便回了一套拒绝三连,“抱歉,做不到,取关吧。”   虽是惨遭拒绝,夜明君却是瞬间高兴了起来,只笑道:“你终于理我了,再多和我说说话。”   他皮起来纪陌还能保持冷淡,这样一笑却是招架不住了,唯有拉了拉仙人袖子,轻声问:“那,你想聊什么?”   眼看这两人又聊了起来,发现自己再次沦为背景板的宋乔只能无奈地发出了围观群众的呼声,“道理我都懂,所以,你们一定要在一个单身老男人面前秀恩爱吗?”   他这一开口纪陌才想起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既然紧急公务已经处理完,这便结束了加班时间,“我去和夜明君商议如何应对仙洲,你也早些休息。”   “去吧,去吧,这里有哥,一切不成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盯):他们说神殿只有鸽子控和扭曲的鸽子控……   纪陌:不,我不是,我是路人粉。   夜明君:我要把你抢过来!   常辉:仙君,经纪人了解一下。   青叶:常某人,黑粉了解一下。 第62章   如今青帝尚未培养出心腹, 关键时刻能够依靠的只有神殿。毕竟推青叶上位一事自己有份参与,纪陌这些时日便也任劳任怨,不论何种事务能帮则帮。   如今,军事有听雪, 别洲前来探测的使节都由辉月应付,再加上苏格和夜明君两个核武器作为威慑, 伴随他们辅助常辉把朝政理顺, 一切终于踏上正轨。   朝堂之事千头万绪,处理起来是当真心累,纪陌这些日子忙于公务根本没时间去陪夜明君, 虽想着此时该和他多说一些话, 奈何精神委实不够用, 才聊了几句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依稀记得仙人好像在同他说些什么,具体内容却是想不起了。   再醒来时已是晌午, 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 纪陌估摸着应当是夜明君将他送了回来。   拿过无厌覆在面上, 他发现被子里居然没钻出一颗夜明珠,心里虽有些空荡荡的, 仍是准备如往常一般洗漱更衣。然而, 一起身就于床边摸到了一枚画卷,细细一看,可不正是被夜明君百般折腾的山河社稷图。   这个夜明君,连系统都没带,又跑去哪儿皮了?   只要不是有意和系统置气, 夜明君一直随身携带这画卷,这样的情况倒是头一回出现。所谓反常必妖,尤其这对象还是日常作妖的仙人,纪陌立刻就琢磨了起来。   刚刚开始恋爱就通宵加班,十几天不和对象约会,每天回房间都是倒头就睡,聊天时还睡着了……根据他混迹逼乎多年的经验,此类情感问题的热门回答应该是——这种男朋友不分留着过年吗!   脑中瞬间播放《分手快乐》的背景音乐,发现自己脱单后依然浑身满是注孤生气息,纪陌晃了晃手中画卷,嘴角顿时一抽,   所以,这算不算是夜明君小公举把定情信物都丢了?   试着把仙人的脸和被渣男冷暴力嘤嘤嘤的女主角们重合,纪陌瞬间冷静,果断收起了所有猜测,起床洗漱更衣。   抱歉,画风差距太大,代入不能。以夜明君的情商,刻意冷处理欲擒故纵这种高端操作,他学不来的。   对仙人的皮纪陌深具信心,确定自己已恢复到平日里晨星祭司的形象,这便开口问道:“系统,夜明君在何地?”   然而传来的只是系统没有任何感情的回答,“仙君已恢复一半修为,系统无法感应其气息,请攻略对象自行寻找。”   现在工作终于处理完毕,他们正好可以尽情约会逛街四处溜溜单身狗,结果夜明君居然没了踪影,这人该不会又在搞什么大新闻吧?   对夜明君来说皮到上天只是家常便饭,被自己的猜测惊了惊,纪陌继续逼问系统,“你是不是给了他奇怪的任务?”   “今日任务——给攻略对象一个充满爱意的早安吻,已完成。”   呵,难怪梦里总感觉喘不过气来,他绝对超额完成了!   摸摸自己有些发红的嘴唇,纪陌倒也放心了,既然仙人还趁他沉睡尽情吃豆腐,应当不是在和他闹脾气,便只问:“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听见这话画卷忽地就自发落在了他手中,只机械地说明目前情况,“恋爱阶段任务每日刷新,攻略对象保护机制由自主规制上升至人身保护,当前已开启最高级安全模式——禁止任何人对攻略对象进行人身伤害言语攻击或者骚扰行为。”   好吧,原来是让系统给他做保镖,看来这一次夜明君浪得还挺远。   考虑到夜明君如今的修为,纪陌倒也没有太过担忧,做好了被回归的仙人震惊的心理准备,只对系统凉凉地飘去了一句话,   “你终于开发出了妨碍我们恋爱以外的新功能,我真欣慰。”   暂时没有公务,夜明君又不在,纪陌在神殿闲逛了一圈,发现自己一个人就算休假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最后还是去了常辉处理公事的旭日殿,至少这里还有个宋乔可以聊天。   宋乔也没有辜负纪陌的期待,一见他来立刻就拉了椅子掏出盘瓜子,用永远不会冷场的唠嗑证明了纪陌的猜测——   宋乔能和深黑成为好基友,绝对是因为这两人都拥有随时让消息记录保持在99以上的可怕聊天能力。   他们两个作者之间的话题永远绕不开天人,常辉醒来后便处理完了余下公事,此时宋乔正好也闲着,剥了瓜子喂给桌上鸽子,这便谈起了自己一直疑惑的问题,“你说,这李仙儿到底什么来历,怎么从没听说过?”   在天人降临之前,这个世界本身已拥有众多修士,最初出现的天人还没有如今强悍,本土修士发现这些人实力不强却身怀异宝,自然就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可以说,昔日斐国举国抓捕天人亦和朝廷背后的修仙门派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一切在他们踢到铁板叶君侯之后就彻底改变,成为了天魔的叶君侯不止灭了斐国,就连其背后的修仙门派也是悉数屠尽鸡犬不留,甚至放言终有一日要杀尽所有修士魔掌乾坤一统天下。   那时魔主叶君侯、大祭司苏格、欢喜佛虚空三位仙人级天人接连现世,本土却连飞升期修士都是凤毛麟角。形势逆转之下,各门派纷纷结盟,联手将仙山送入云端,这才有了如今的仙洲。   之后苏格叶君侯二分斐国,魔洲又将周边小国悉数吞并,仙洲便同凡间彻底断了联系。直到叶君侯打上云端时,一名自称李仙儿的少女出手将其击退,世人这才发现仙洲竟也有了一位强大的天人。   纪陌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多年,对仙洲主宰却没有什么了解,想着目前出现的天人都是自身小说的主角,这便道:“会不会是女频的主角?”   宋乔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神色仍有些疑惑,   “不太像啊,李仙儿自现世以来不曾和任何人传过绯闻,女频那边的男主男配就和我们女主一样多,就算她是小龙女人设,也该有各种美男为了追她打得头破血流才对。”   的确,李仙儿深居简出,这些年也就为了妖王才出了次山,论风格和他们印象里的仙侠言情可不怎么像。   不过,他们两个直男对言情的了解仅限于改编过电视剧的那几本,此时纪陌也只能试着猜测:“听说女频有很多兼职写手,会不会是口味独特的作者写无男主走剧情?”   对此,宋乔只是把瓜子送进白鸽嘴里,神色很是无奈,“这就触及到哥的知识盲区了,我又不看言情。”   那个,你桌上的鸽子,应该不可能是……   看着白鸽淡定的身姿,纪陌果断喝了口茶压压惊,见这人居然这么久了都没半分怀疑,发现鸽子不吃了还故意用瓜子戳了戳鸟嘴,这才开口打断了其作死行为,“你不是去绿色频道打入敌人内部了吗?”   “纯爱也没女主角啊!你还搞基呢,难道认得出纯爱文的角色吗?”   只是随意回了他一句,对自己纯良的大儿子会无聊到变成鸽子观察老父亲这样的事,宋乔还真完全没想过。   他还道如今常辉回来了,苏格定是悠闲地继续喝茶根本不会再关注任何政务。公事处理完,发现这鸽子一直停在自己桌上便忍不住用瓜子逗了逗,见它苦恼地不知道怎么吃还自己剥好了去喂,心里更是感慨着,神殿的鸽子真亲人啊,怎么摸都不跑。   纵是大祭司神通广大,用鸽子嘴剥瓜子这种操作也是不会的,事实上连他嗑瓜子的样子纪陌都无法想象,没眼去看这人的作死行为,只能平淡地强调一遍自己的性取向,“我不搞基只搞夜明君,谢谢。”   早已从其笔名认识到此人大胆的内心,宋乔倒不意外,只是斜了一眼过去,“有本事你当着仙君的面说这话。”   呵,他当然——没本事。   凭借理智一秒认怂,纪陌用了一句话便令此人瞬间进入僵直状态,“旭日祭司回来了。”   儿子面前怎能嗑瓜子聊八卦如此没形象?   果断把一盘瓜子都推到纪陌面前,宋乔只用了一秒就已正襟危坐,颇具文人气质地将随身携带以备装逼之需的书翻过一页,这才做出深思模样缓缓道:“我认为有必要调查仙洲。”   当然,对此纪陌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然后默默克制自己拆穿现实的冲动。   高人不嗑瓜子,难道神秘的晨星祭司就会磕了吗?醒醒,你早就没马甲了,这里只有我的人设还很稳!   关于道具和形象的关系常辉并不想讨论,他甚至连这两个神堂而皇之地在自己办公之地嗑瓜子都懒得去管。   事实上,他进门后只做了一件事,一把拎起某只把下属全扔去干活自己却在悠哉观察神明的鸽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我抓只鸽子,你们继续,没事别来烦我。”   唉,神殿满地都是鸽子何必专门来他桌子上抓,难道连宠物都不许老父亲养吗?   哀叹着目送小儿子离去,宋乔虽然体会到了一番空巢老父的悲伤,当常辉没了踪影后却是瞬间恢复本性,胳膊往纪陌肩上一放就笑道:“来来,少妇,反正你家仙君不在,不如咱们去吃个饭,顺便讨论一番人生哲学?”   然而,就在他触碰到纪陌的瞬间,忽地一道护罩就将二人隔了开,同时系统的声音也随之出现,   “检测到骚扰行为,系统已进行隔离,请问是否开启诛仙剑阵自卫?”   不,这个听起来就很可怕的招式已经不是防卫过当的级别了吧……   没想到自己一个直男居然会有因为调戏另一个男人被警告的一天,宋乔这就目瞪口呆地敲了敲隔在二人中间的透明墙壁,“这是什么玩意?”   对此,纪陌选择面无表情地做出总结,“绿帽安全卫士的防火墙。”   “基佬的世界这么保守?”   诚恳地问出这个问题,宋乔感觉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可能有些错误,原来他开马甲写纯爱同人时看的参考资料和现实差距如此之大吗?   断袖的世界是什么样纪陌不知道,但是对于自己被人碰到都会冒出一道防火墙这样的惨事,他只有一个想法,   “我不介意你去问系统制造者,找到后顺便替我送他一打刀片,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位程序员:这个世界充满了色狼和淫贼,为了保护我们的老婆,系统一定要配备最为强大的防御机制!   夜明君:有道理,我去找小伙伴们给它贴膜。   众仙:启明珠突然广收上古阵法,莫非人间即将要迎来前所未有的大浩劫?   纪陌(冷漠):不,我看他们是要我历劫。 第63章   有了宋乔作伴, 纪陌终于寻到了打发时间的活动。然而,这二人都没料到,常辉对谁都防着,就连自己书房也布下了窃听阵法, 如今暗暗将他们对话一放,神情瞬间就微妙了起来,   “神是这样的?晨星祭司居然也……”   不得不承认, 宋乔对外形象确实文质彬彬,任谁见了也想不到这人私底下的模样。纪陌就更别说了,在神殿的三年对谁都淡漠得很, 见面时点头打个招呼便已算热情, 他会这样和人聊天简直完全无法想象。   常辉虽已猜到这二人有所隐瞒, 可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出乎意料,一时只觉把他们当作正经人的自己太过天真。   常辉的震惊苏格很能理解, 事实上第一次发现神的本性时他的神情也是如此, 所以, 这些日子他都化作白鸽陪伴在神的身边,因为, 那是大祭司永远无法看见的宋乔。神很喜欢他, 只是不愿亲近他,这当真是个令苏格苦恼的问题。   伴随雪白羽毛飘落,落在地面的白鸽瞬间恢复人身,只着了简单白袍的苏格没有多说,看向常辉的视线却多了几分担忧, “旭日祭司,我再渡些修为给你?”   常辉的化身是以寿命为代价的能力,在《权臣》的低魔世界并不敢随意施展,只于幽禁老皇帝时以三十年寿命换来了大权在握,可谓是真正的拼命。然而到了这个世界,任意一种修行功法都可大幅度延长寿命,曾经的限制大幅削弱,常辉拼起来也就更狠,仅妖洲一战就用了百年生命力。   回到神殿之后,苏格立刻便将三成修为渡给了他,奈何常辉根本闲不下来,又以一己之力打理朝廷,如今虽在辉月种下的精灵母树休养了五个时辰,也令知晓内情的大祭司颇为担心,生怕他一个兴起就真的把命给拼尽了。   “不必,现在的朝廷还没废物到凡事必须由我亲力亲为的地步。”   对苏格多余的担心常辉果断拒绝,只是对他淡淡道,   “李仙儿自得了任青崖就闭关不出,今早仙洲之人突然从妖洲撤退,竟连收集内丹都放弃了。我怀疑仙洲出了问题,你要快些恢复修为,以备不时之需。那位仙君太不稳定,就连晨星祭司也不可能命令他做事,神殿真正能依靠的终究只有你。”   这些日子苏格什么也没理会,只专心恢复渡给常辉的修为,如今听他言语似乎对仙洲颇为了解,便问:“你的化身混进仙洲了?”   “叶君侯掳走的女仙在魔宫习惯了被人伺候的奢华生活,回仙洲路上便收了许多少年弟子作为使唤,我的三个化身也在其中。可惜李仙儿的洞府只许几个相熟女仙靠近,倒是难以探查情报。”   想起自己那才七岁的化身居然都会被防备,常辉不由皱了眉,暂且想不出接近李仙儿的办法,只能不满道,“神既然给了我这样的能力,为何又只能化作男子,若能化身女人可要轻松得多。”   常辉为了成事什么手段都敢用,倒是苏格听见此话瞬间想起了昔日青叶从魔宫返回时的恍惚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女装去见叶君侯的事已经把青叶吓得不轻了,再变成女人只怕他要做噩梦。”   对自己在青帝眼中的形象常辉倒不怎么在意,此时也只无所谓地挑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赢自然就要选旁人意料不到的手段。”   “看来你已放弃对神动手。”   如今常辉远不如过去作为旭日祭司时和善,见他如此苏格反倒高兴,以常辉的性情,若是表现得亲切温和,那反而该担心他是不是准备对神下手了。   “杀了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如留下好生利用,至少能为我建立奉朝添几分助力。”   淡淡道出自己这些时日冷静思量得到的结论,常辉想,和什么感情都无关,他只是认为在把神的利用价值榨干之前,没必要为了个人意气坏了大局。他是务实的人,一个实实在在的奉朝比什么神明都重要。   虽是如此,当他瞧见苏格了然的微笑时仍觉有些不忿,这便嘲讽道:“你呢?神不可能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你准备如何?”   对有关神的问题苏格一直很坚定,此时也不例外,“你知道的,我一生都在追寻神的足迹。”   苏格会有这样的决定常辉并不惊讶,事实上在神降临之前,这位大祭司便已几次提及想要离开神殿继续他的寻神之路,只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也要跟着走?神殿真的不管了?”   “青叶觉醒之后晋升极快,我相信用不了几年他就能达到叶君侯的境界。你也说了,国无二君,他早晚会长大,一个帝王专权的国家,民心应当尽归陛下而不是大祭司。”   从舍弃王子之位游历天下那天起,苏格对权势就没有任何兴趣,过去是神洲离不开他所以不得不留下,如今既有了青叶,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就将大权全都交出去。   这也是常辉最初很难相信他和苏格是由同一神明创造的理由,他和苏格一点也不像。苏格永远也不会理解他对权势的执着,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人听了一些虚无缥缈的道理就能舍弃一切将其实践。不过,虽不理解却能保持互不干涉,这就是他们能合作三十年的根本原因。   所以,此时常辉也没去挽留,只是一边默默思考着如何最快将青叶培养成新生朝廷的靠山,一边对他叹道:“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喜欢神明,甚至随时能抛弃一切去追寻他。”   “神展现给我的是另一个世界,我从他留下的文字里看见了属于人的智慧光芒和对天地宇宙的无尽思考。虽然神告诉我他没这么伟大,这些都是先贤们留下的成果,我也很感谢他将这些美好的思想传达给我,并赐予了我能够思考探究的头脑。”   话到一半,苏格想起了自己试着和宋乔探讨先贤哲学时对方有些尴尬的神情,虽是如此,最终那人却还是认真地解答他的疑惑,只是言语间还在劝他莫要太过尊敬神明。   苏格无法理解神为何如此自轻,自古传道授业者都该受人尊重,神既将自己世界的文明成果通过文字教授给了他,自然受得起他的敬重。知识,本就是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   稍稍一走神,苏格收回思绪,对常辉轻轻一笑,“我们的神明虽不是想象中的睿智老者,却是个温柔豁达的人。他没有给我称霸天下的权势,也没有给我江山美人,他只是把人性中最为美好的一面都展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时刻生活在光明和希望之中。对我而言,这便是世间最为深沉的爱。”   “我永远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常辉虽和苏格认识了许久,每次听他说话仍觉玄乎到头晕,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心知再谈下去这人就该和自己认真去聊什么万物演变人与宇宙之类的诡异问题,这便主动开口打断,   “好生看着你这个神明吧,他可是丢过你一次的,天知道以后遇上更重要的事会不会又跑了。”   提到这个话题苏格的眼眸便是一暗,他知道神很喜欢自己,可是,那人还有许多比他更为重要的事物。   正如常辉得到的情报,只要一个故事结束,他们对神而言便已是过去。就像现在的常辉,很快便会有另一个天人诞生,代替他继续陪伴神明开始全新的旅程。天人只有一个神,可神明总是有很多主角,并且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   苏格不想这样,比起一个从此过上幸福生活的简单结局,他更希望能和神在一起认识更多的世界。他不想完结,也不愿只处于主角这个位置。   所以,现在他也只是微笑地看着常辉,然后用这个老搭档一定会懂的语气道:“这个世界有你在,神一定不敢离开我的保护范围。至于以后,我还在寻找他的弱点。”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把神吓得瑟瑟发抖地躲进鸽子窝里?这人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千方百计地把他弄回来吧?   瞬间领悟了苏格的授意,常辉斜视着这已跟着他学坏的大祭司,   “教了你这么多年权谋之道,你学了却始终端着不肯出手,结果为了对付神倒是放弃了那些无聊的原则,这算不算他们说的崩人设?”   虽是如此说,想起妖洲之战宋乔的处处阻拦,常辉对算计神明之事倒全然无意拒绝,这便露出和善的笑容,“也好,若你成功,就代表是我赢过了神,多少可以出一口恶气。”   二人一拍即合,见常辉毫不犹豫地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去坑老父亲,苏格对未来瞬间乐观了许多,望了眼天空便笑道:“今天天气真好,一起喝茶吗?”   瞧瞧你这德行,把人叼回窝里再扑腾翅膀行不行,有点出息好吗?   苏格和常辉合作的这些年,常大人成功给纯良的圣人灌了一肚子坏水,自己却也被大祭司给强行喂了三十年心灵鸡汤,如今倒是远不如过去狠辣绝情,对人对事都柔和了许多。   观天色常辉想着自己约人的时辰也快到了,这便无意和苏格一起消磨时间,斜了他一眼就选择告辞。   “茶是要喝的,不过,不是和你,咱们的小陛下还等着我赴鸿门宴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神教会了我哲学,我超喜欢他的。   宋乔:那当然,哥当年为了你每晚都是抱着柏拉图和孔子睡的。   纪陌:这就是你去纯爱同人研究哲♂学的理由?   常辉(斜视):所以,下班后磕着瓜子写出来的我果然是垃圾堆捡回来的?   宋乔(惊慌):鸽子呢?快给我鸽子!黑化儿子要弑父了啊! 第64章   众人联手之下外部问题已解决, 青帝却不曾和常辉见面,知道这位少年天子仍对自己心怀芥蒂,常辉便特地将今日行程空出了两个时辰,用以解决他们的内部矛盾。   新的都城和宫殿仍在施工, 青帝这些日子便暂住神殿,常辉记得他最喜在旭日殿附近的庭院修炼, 便命人在此摆了茶点, 以赏花之名邀青帝前来。   结果,请帖下了,青帝也接了, 当常辉赶到相约地点, 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算是, 下马威?   常辉对空旷的庭院挑了挑眉,面色不见任何不满, 只自顾自地倒了茶, 命人将公文送来就地批阅, 没有浪费一点工作时间,甚至内心还平静地想着,   无妨, 他这里的公务若不分出化身足以办到下月,看谁耗得过谁。   然而,还未过去半个时辰便见青帝侍从匆忙赶来,只道:“旭日祭司,陛下早膳没用便出了寝殿, 至今仍没个消息,是不是该派人寻找?”   神殿是常辉的老家,自然是处处留有耳目,听见这消息他也不急,随手拎了只鸽子朝书房一放,不到一刻钟苏格便传来了青帝所在位置。   常辉瞥了一眼传书上的地点,这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只吩咐道:“将公文收好,我傍晚再处理。”   青帝早已舍弃了身为人的感情,也没有学习大祭司放人鸽子的兴趣,此时之所以没有赴约,只是今早突然发现一道熟悉气息出现在神殿。   当他赶到时,正好瞥见一直跟着晨星祭司的那位仙君踏云而去,一路追寻却跟丢了之后,方才发现自己已到了神殿之外的旭日城。   旭日城改建完成之前,为了方便处理政事,魔洲官员都住在城内院落,而青叶停下的地方,偏巧就是听雪临时所用的将军府。   青帝记得妖洲被击退后叶破便被听雪领回,想起那个和自己瓜葛颇深的前魔洲皇子,不自觉就留下看了几眼,这一看,便忘了还要回去。   对叶破而言,叶君侯是自他出生起就百般宠爱的父亲,他从小就一直模仿这位父皇,以其为一生的奋斗目标。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说,那个临死前仍在尽力送他离开战场的魔主,不是他的生父。最初,叶破始终不肯相信这样的事,直到青帝在战场使出了和魔主一模一样的招式,现实便由不得他不信。   他不是叶君侯的儿子,家人反目弑父篡位那都是天魔一脉的事,从头到尾都和他无关。就连叶破这个用了十六年的名字,都不是他的。   他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在魔洲如此,在妖洲如此,如今到了神洲,大抵也不会有什么例外。   叶破到底曾经是魔洲认定的皇子,神殿不可能放任他自由活动,从战事结束便被下了封印由听雪亲自看守。而他也没有外出的心情,自落入神洲手中便闭门不出,再不复过去的意气风发之态。   今日听雪听闻送来的饭菜又是一点没动,虽知这孩子不愿见自己,到底还是亲自前来查看。成章已死,听雪如今掌军队大权,原是最为荣华之时,却只着了一身简单素衣不做富贵装饰,神色间亦不见任何欣喜。   他想着这是自己儿子,不是需要管理的兵士,这才稍稍放柔了眼神,只轻声道:“神洲刚经历过战乱,任何粮食都来之不易,这样有鱼有肉的一餐不知多少人做梦都想吃上一顿,你不该为了自己的闷气便将之浪费。”   雪国人生来容色清丽,纵是成年男子也似风雪中的一枝腊梅,傲雪迎霜独具风姿。昔日听雪骑着白马带领大军返回斐国都城,只是轻轻一瞥便令成章垂涎至今,到死都对这个一脸平静地夺去自己生命的男人念念不忘。   现在的听雪虽历经沧桑不比年轻时英姿勃发,眼角眉梢却还保留着高山雪莲的韵味,用怜爱眼神凝视着儿子时,倒是让叶破的怨愤之语无法出口了。   “你给的饭菜,我不吃!”   叶破历来以叶君侯为偶像,连对美貌的喜好也随了他,对长相好看的人很难恶言以对。此时见听雪把碗递来本想直接摔了,手掌的疼痛感却让他停了动作,只在心中忿忿想着,   这人还说是他亲爹,昨日不过是掀了桌子伤了几个奴仆而已,竟就用竹板打他!连父皇都没伤过他半分,这个一出生就不要他了的男人凭什么这么做?   听雪是武将,虽怜惜这孩子,对叶破在魔宫中学到的坏脾气却是半点也不姑息。见他因被打了手板便生闷气不肯吃饭,听雪虽体会到了几下身为人父的苦恼,却也觉比起刚来时毫无生机的眼神,现在的叶破要精神了许多。   听雪知道习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少年根本不会隐藏情绪,对他轻轻一笑,问:“恨我?”   对这话叶破的回答非常果断,“恨之入骨!”   然而,即便是这样伤人的回答,听雪面上也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朝碗里夹了些叶破前几日吃得较多的菜,随即把碗筷放入他手中。虽一举一动都很轻柔,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   “那你更该忍辱负重,利用我学会带兵继续修行,得到我的家业,然后杀了我。”   隐忍多年的天人早已无所畏惧,甚至连叶破认不认他都无所谓了,轻而易举地就把这样鼓动儿子弑父夺权的话说出口,看了一眼叶破瞬间呆滞的神色,又夹了虾细细剥了壳放进他的碗里,这才笑道:“还有不到一月你就要满十七了,应该知道和爹爹闹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和我吵架。”   叶君侯是个粗犷人,这样细致的关怀叶破还从未感受过,垂眼看了看碗里的菜色竟都是自己素日爱吃的,那样闷到让他几乎难以呼吸的未知情绪便又涌了上来,只能勉强憋出了一句,“我一辈子都不会叫你一声爹。”   听雪在成府虚与委蛇这么多年,这种小孩子置气的话哪能令他动摇,一开口就令叶破又气得差些摔碗,“这句话里已经叫了。”   “你——”   叶破完全无法理解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自称是他的亲爹却打他教训他,一直不曾顺他心意,好像全然不在意是否被他喜欢,也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突逢大变,少年尚不知如何去面对这样诡异的人,最终只能愤怒地端着碗转过身去,“我不和你一起吃!”   见他终于是肯吃饭了,听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如他所愿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来书房,我教你如何运用兵阵。你要记住,只有拥有真本事才能令别人真心服从。”   罢了,还有精神发脾气总归是好事,这孩子的人生还很漫长,他会把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只要这个儿子将来能好好活下去,最后他会如何,都已不再重要。   这只是将军府每日都会发生的小事,待听雪回到自己领地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没人注意的是,从早上开始,青帝便停在窗外暗暗看着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无聊的行为,只是看着这场景,不自觉便想起了自己任命听雪掌管二洲兵权时对方拒绝的话语。   “叶君侯宠儿子却不会教儿子,臣一个废人也不知还能活多久,现在只想趁还活着的时候尽力将叶破的坏脾气纠正过来,统帅天下兵马这样的大事,着实没心力再做了。”   说完这话天人的神色很是灰暗,青帝也默了片刻,最终只问:“你还让他用这个名字?”   当时,听雪只是笑了笑,言语间虽满怀无奈,却是每一个字都饱含对儿子的关怀,“生是恩,养也是恩,他既喜欢,也就没必要再改。我对不起他,也不求他认祖归宗,能好好活下去就够了。”   那是青叶从不曾见过的神情,大约今后也不会有人如此对他,默默在此地停留了许久,最后也只是轻叹了一声,“父亲吗……”   青帝献祭了作为人的感情,早已感受不到何为悲伤,然而,只要看着叶破,便难以抑制心中的不忿。   他一直都很听话,从来不乱发脾气,就算当了皇帝也每日努力修行,可为什么从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哄着他吃饭呢?若他不是天魔,只怕就此失踪,也不会有任何人前来追寻吧……   青叶自小便无父无母,他曾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如果可以,但愿自己始终不曾有过,至少这样就不必抱有期待,也不至于因鲜明的对比感到如此寂寥。   他还记得,过去自己感到寂寞时便会去旭日殿附近的庭院,那里种了满院的垂丝海棠。就在东南角的石阶,透过层层交叠的花朵,一抬头便是旭日祭司的书房。   当那人想要休息时,便会坐在窗前品茗,偶尔也趴在桌上小憩片刻。微光透过枝叶洒落在白净的指尖和眼角,重重繁花跌落枝头混入乌发,明明是个无情又残酷的男人,睡着后却是如此沉静,令人不禁产生一种他或许会很温柔的错觉。   那时候,不论少年青叶有多难过,只要看一眼这样的常辉,就能够把一切眼泪不甘都咽回去。他想,旭日祭司都还在忙碌,自己也必须努力修行,这样才能快些长大让他轻松起来。   现在,那个人就在青叶过去停留的位置等着他,可他却忽地不想去赴约。青帝很清楚,常辉又要利用自己了,他不想在那个地方听见此人的无情话语,幻想破碎一次就难受得很,何必再来一次。   然而,仿佛是刻意和他作对一般,就在这时,头顶忽地就传来了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青叶,你若要成就大业,首先该学会珍惜时间,做任何事都不能比别人迟。”   青帝完全没想到这人竟会来寻自己,惊讶地抬头,却不自觉就被入目的景象晃了眼,那人,竟和记忆里是一个模样。   常辉母亲生前最喜海棠的娴静之态,他得势后便在常府种满此花,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曾改变,自己治理的旭日城更是遍地海棠,一到春日便是满城艳丽颇具风情。   得了青叶消息,常辉估摸着他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又不愿改天再匀出时间纠结这些过去之事,索性就自己寻了来,定要在今日解决他与青叶之间的问题。   自从返回神洲,常辉再不曾穿戴祭司服饰,如今也只是惯例的披上一袭青衫,散落的长发以发带堪堪束了发尾便作罢。此时他坐在院墙之上俯视下方少年,指尖随意折了朵海棠把玩着,比起后期称霸朝堂的常相,倒更像是昔日名满江南的风流才子常侍郎。   果真寻到了青帝,结果这孩子居然不说话,常辉眉毛一挑,这便揉碎了手中花朵朝下一扔,用行动令他回神。   虽是如此,常辉内心却只当他是看惯了自己作为旭日祭司时的正直模样,如今稍稍卸下伪装便难以接受。这可不好,他们今后是注定要狼狈为奸的,得让这位陛下早些习惯他恶劣的本性才行。   伸手接住残败花朵,青帝完全醒了过来,只淡淡道:“旭日祭司,为何直呼孤的名讳?”   前一秒还在温柔把玩,一抬眼却又毫不犹豫地辣手摧花,方才的恍惚果然是错觉,这才是他认识的常辉。   青叶觉醒后二人还不曾见面,想起记忆里和小狗似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少年神侍,再看看如今已有模有样的青帝,常辉倒也有几分惊奇,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常模样,只道:“我如何称呼你,这取决于你想让我继续做旭日祭司还是常相。”   叶君侯已死,常辉如今大仇得报,对神又无意下手,也就是凭着对奉朝的几分眷恋才留在朝廷。他在妖洲受够了气,再不愿委屈自己看人脸色,要么朝廷听他的大家好好发展,要么他安心留在神殿养老打理鸽子窝,至于从零开始再爬一次官场,常大人可没这么无聊。   如青帝所料,这人一开口就是官场权位,根本不可能关怀他半句,奈何此时躲都没地方躲,只能沉着脸回:“开口就要丞相之位,你以为孤会答应?”   “除了我,你又能用谁?”   常辉非常清楚目前朝廷的情况,言语间也是有恃无恐,倒是让青帝神色又黑了几分,“你连自己都只以用途评价?”   “不谈价值,难道陛下还想和我谈感情不成?”   常辉原只是随意嘲讽一句,谁知此话一出青帝居然默了下来,令他不由眼神一动,内心暗道,   他竟是认真的,天魔不是该如叶君侯那般全无感情么?若是如此,对付青帝的手段倒要调整一番了。   屠魔之计由成双和常辉共同施行,只为除去叶君侯重建斐国,那时的他根本不曾想过离开神殿,从一开始,就是将青叶当作一个自己将来能接受的帝王来培养。   那时,常辉认真想过,自己到底要辅佐怎样的王者。他寻遍了史书典籍,最后却只是挥笔写下了苏格曾和自己聊过的一句话——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   这些年,他的确深受苏格影响,以至于竟想要得到一个仁主。虽内心觉着颇为好笑,常辉依然给这孩子命名为青叶,一直暗中引导他学习仁义之道。若非在神明一事上出了茬子,扶持青叶继位之人该是他而不是苏格。   常辉想事情既已暴露,青叶大约对他怨恨得很,过去凭借崇敬之情控制这孩子的计划定是不能用了,没想到这位青帝经历了这么多,竟还对他感情复杂。若是如此,稍稍哄一哄他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常辉一垂眼便已将利弊分析清楚,自墙头落下后便是轻轻一笑,“我自然担忧陛下安危,你看,你一离家出走,我就亲自来找你了。”   只可惜,现在的青帝可没那么好骗了,听见这一点也不走心的语气反倒更怒,抬手就是一掌拍在他身侧墙壁,只冷冷道出了自己因这人的无情表现憋了许久都没机会出口的话,“虚情假意!”   天魔气势极具威压,青帝虽还年幼,运功时的赤红双目稍稍一望便令人生畏。常辉瞥了一眼被一掌击碎的院墙,虽对他的晋升速度颇为惊讶,仗着自己化身多倒是丝毫不惧,反而是继续俯视着怒目威胁的少年,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头,这才缓缓道:   “陛下,你若想威胁我,首先得想办法长高点,或者脚下踩几块砖头,这样才有居高临下的气势。”   威胁他?这孩子找错对手了,叶君侯他尚且不惧,难道会怕一个还没发育的魔崽子?   青叶到底只有十六岁,哪及常辉这样的成年男子高大,没想到对魔洲官员百试不厌的威胁眼神居然毫无作用,立刻就道:“只要再有一个月孤就是十七岁了,定能超过你!”   “那还真巧,常某人今年正好五十七岁,这四十年的柴米油盐陛下定是难以超越,惭愧惭愧。”   一句话再次令从没和人做过口舌之争的青帝语塞,常辉突然发现逗弄天子也是个不错的消遣,毕竟,没事嘲讽几句各洲主宰一直是他仅有的业余爱好。   常辉这人黑起来连自己亲爹都嘲,以青帝的段数又岂是他的对手,可作为少年人的意气又让他不愿认输,只能拿出临朝听政的气势试着压迫道:“放肆,孤一滴魔血便能令你唯命是从。”   然而,常辉又关怀地摸了摸他的头,只叹道:“如果魔血对付得了我,你以为叶君侯会为神洲头疼这么多年?”   常某人纵横天下数十年,在嘴炮领域除了苏格就没输过阵,此时更是只当调戏小朋友随意发挥,只可惜,习惯和成年人打交道的旭日祭司忘了,所谓的青少年还有一个无敌的特权——他们可以不讲道理。   于是,天魔威严被冒犯的愤怒和内心委屈一齐爆发之下,青帝一把抓住这只手,张嘴就狠狠咬了上去。   少年天魔略显锋利的尖牙瞬间让常辉见了血,见这人终于僵硬了一回,青帝这才松了口,舔了舔尖牙上沾到的血迹,得意的神色一瞬间竟是颇像曾经的叶君侯,   “现在是孤更强,莫说咬你,就算活吞了你,你又能如何?”   魔崽子就是魔崽子,白教了这么多年,结果一觉醒就学会了他爹的蛮横无理,咬人真够疼的。   内心如此腹诽,常辉虽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因为摸天魔的头被咬这样愚蠢的理由负伤,最后也只能从空间袋掏出带来的茶盏,心知就天魔这一脉相承的臭脾气也不必慢慢品茗谈判了,只道:“给你一杯茶漱口,这样可好?”   天魔传承的记忆果然没错,要令人类听话,就必须让他们知道痛。   眼见这只老狐狸终于退让,青帝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甚至连先前的抑郁都完全忘却了,这才发现天魔传承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征服果然是最能令他感到快意的行为。   他入魔前便告诫自己,不能变成魔主那样为了欲望令天下生灵涂炭的存在。可是,这只老狐狸一直在欺负他,去征服这个人应该是可以的吧?   捧着茶杯乖乖将口中血腥味清理干净,原本对世界只觉无趣的青帝仿佛寻到接下来的奋斗目标,看着自己曾经最为崇拜的旭日祭司,眼眸中头一次出现了名为野心的情绪,“常相,早晚有一天,孤要你心甘情愿地跪在殿下俯首称臣。”   “拭目以待。”   丞相之位既已到手,常辉又怎会和他置气,只是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为自己施展着治愈神咒,内心暗暗冷笑着,   呵,天魔果然都是野心勃勃的存在。只可惜,牙再怎么锋利,丞相之位还不是要乖乖给他。   这片小叶子还嫩得很,所有情绪全由他言语左右,再怎么闹腾,又如何能翻得出他的手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听雪:我要喂儿子,先挂机。   苏格:我要观察神,先挂机。   纪陌:我要谈恋爱,先挂机。   夜明君:我和他们不一样,每天都挂机谈恋爱。   青叶:来自黑粉的吃人目光.jpg   常辉:我的字典里没有挂机这两个字,所以,你能松口了吗?   作者:六千字是不是很粗长? 第65章   墙都塌了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无人察觉, 事实上就在青帝和常辉博弈时,听见声响的叶破便出了门,而担忧儿子的听雪也已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叶破和青叶的关系委实尴尬,两个同日出生的少年一对上便是同时沉默, 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听雪见了这情景, 叹了气便开口解围, “二位,其实你们来访可以走正门。”   常辉何等人物,立刻领悟听雪是在给青帝找台阶, 这便接了话, “陛下这样的年轻人比较喜欢给人惊喜的登场方式。”   当然, 对他这找个借口都不走心的态度,青叶只是冷冷斜了一眼过去, 然后用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这么无聊, “孤今日清晨感受到了其他天魔的气息, 一路追寻后于此地受到了干扰,方才停留片刻。”   常辉倒是完全没想到他离开神殿是因为这个理由, 眉头微微一皱感觉此事很不寻常, 只问:“你确定那真的是天魔?”   天魔之脉没有亲情可言,每一代天魔只会在临死前留下后裔,若是壮年生子,定要厮杀一番独留强者成为万魔之主。如今叶君侯已死,青叶又没有子嗣, 神殿却突然出现了天魔气息,此事委实怪异。   天魔之间可以互相感应,觉醒之后更是相隔天涯海角也能寻到同类进行决斗,当初为了瞒过叶君侯,魔后特地寻到具有模仿他人气息异能的听雪方才执行计划。而这也导致了叶破虽不是天魔,气息却同幼年天魔没有区别,以至于青帝追到这里便受到了干扰,无法分清目标。   就在青帝向众人道出自己发现的异常时,忽然体内的天魔之血隐隐兴奋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渴望和同类厮杀的反应,果断就喝道:“谁?出来!”   一滴天魔血,千里来掐架。这就是深黑对天魔关系的总结,《夜色传说》中叶君侯正是杀死了老天魔才成为真正的深渊之主。此时青帝已清晰感受到了来者的杀意,鲜红血液自指尖快速涌出化作惯用的长剑,正在他想要率先攻击逼对方现身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便自阴暗处走了出来。   来者一身漆黑,即便站在阳光之下,眼眸依旧不见半分暖意,虽被道破行踪,面上神色依旧只有狂傲,似乎根本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样的面容气质在场人都不陌生,分明就是已被下葬的魔主叶君侯。   “你……”   青帝虽然在察觉到天魔气息时就已有猜测,当真见到死者复活仍是万分惊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从未见过的生父,只能踌躇地持剑挡在了常辉身前。   “父……”   和他不同,见到叶君侯的第一眼叶破便激动了起来,然而刚开口便想起他现在好像没有立场再称呼此人为父皇,便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我还道是那个老不死的便宜爹在追老子,原来是你这个小崽子。”   两个少年都是欲言又止,这突然出现的叶君侯倒是泰然自若,扫了一眼青叶握着的滴血长剑,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们是谁生的?魅魔?教廷圣女?还是仙宫那群老女人?”   此话一出,青帝又是一愣,这些是什么人?魔主新勾搭的姘头?这个亲爹给他留了三千后妈还不够,居然仍在持续加入新人的吗?怎么办,这样下去只是安置他的后娘国库就要多出一大笔开销,他可不可以把爹砍了再埋回去?   给叶君侯后宫善后绝对是青帝一生的噩梦,此时一回想便忍不住魔血沸腾,倒是常辉发现了叶君侯的不正常,疑惑地和听雪对视了一眼,这便试探道:“魔主怎么如此健忘,陛下自然是你和魔后的孩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这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叶君侯只嘲讽地一笑,“胡说八道,我连婚都没结,哪来的魔后?”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见众人被自己话语震惊也没在意,巨大镰刀于掌间成形,魔主鲜红的眼眸只冷冷看向了院中散发着天魔气息的二人,   “算了,谁生的都无所谓。世上只能有一个天魔,小崽子们,不论是谁要用你们对付我,今天爸爸都要送你们回娘胎。”   “旭日祭司,退下。”   此地只有青帝修为最高,青帝心知自己修为不敌魔主,一见他拿出武器便立刻将常辉一掌送走。   果然下一刻那镰刀便瞬间落在了少年头顶,好在天魔觉醒后肉体也会随之强化,青帝空着的左手向上一抬血液便化作盾牌将其挡下,与魔主相差无二的血红眼眸没有任何感情地仰起,丝毫不因对方是自己生父而有所退让。   没人知道魔主为何会突然出现,而且一出现就要对自己的儿子下手,青帝只知自己如今修为要和叶君侯对抗太过勉强,双方刚交锋三次,便已有力竭之态。纵是如此,他也没有后退半步,只默默告诉自己,必须坚持到大祭司赶来为止,不然整个旭日城只怕不会留下几个活人。   “你这小鬼身手倒不错,可惜,实战经验弱了点。”   叶君侯狂却不傻,为了躲那奇怪的仙人他原是隐藏了气息藏身暗处,之所以现身正是确定这两个带着天魔气息的少年自己可以轻易解决。然而,照他的想法,本该是一招杀死这些注定会威胁自己性命的后裔,待到真正战起来准备好的杀招却是始终无法出手。   奇怪,两个还没成年的小崽子而已,捏一把就死了,早已献祭了所有感情的他为什么会如此犹豫?   皱眉看着自己的招式再次被少年接住,叶君侯很清楚这可能是他儿子的小鬼还不足以和自己正面交锋,是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道没去伤着此人。   他,万魔之主叶君侯对别人手下留情?这样的事说出去教廷诸人只怕得笑掉大牙。   然而,并没有给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间,就在二人交战之际,一直在寻找魔主的夜明君终于赶到。   一袭白衣的仙人刚出现在感知范围,叶君侯便心道不好。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刚刚灭了教廷正在与东方之国的仙人交战,结果一觉醒来便突然出现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叶君侯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白发男人正抱着沉睡的青年细细亲吻,这充斥了整个房间的断袖气息惊得他是立刻夺门而出,生怕接下来再出现什么辣眼睛的画面。   谁知,一出门便发现此处竟还有两道天魔气息,一觉睡醒不止看见了对基佬,还凭空冒出了两个儿子,叶君侯只觉自己仿佛在做梦。偏巧这时夜明君已追了来,便迷迷糊糊地顺着最弱的天魔气息到了此地,所以,他看上去虽是无比镇定,其实直到现在内心也是懵着的。   这老婆都还没娶,儿子就冒出来了?可是年纪也不对啊,十几年前他明明还是处男!   虽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见仙人落在自己面前,新生魔主想起那冲击性的亲吻画面,仍是忍不住怒道:“你个死断袖怎么还追着老子?”   “因为你跑了啊。”   夜明君的神情很友好,回答逻辑也是满分,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叶君侯怒骂出所有在场人士的心声,“你到底要搞什么?”   “趁纪陌还没发现,我要把你抓回去。”   诚恳地道出了自己目的,夜明君一直是行动力颇强的仙人,说话间净世玉坛便已出现在其手中,根本没给魔主反应的机会,天空似突然破了个口子一般,饱含仙人净化之力的水柱径直落下。就在叶君侯和这水流接触的瞬间,令人震惊的场景出现了,原本活生生站在众人面前还欺负了儿子好一阵的魔主,竟是立刻化作墨迹溶入水中。   虽是如此骇人的景象,夜明君却是没有半分惊讶,只以净世玉坛将地面水流再度收回,确定墨色痕迹并无遗漏,这才对已经被殃及池鱼淋成落汤鸡的四名围观群众笑道:“你们不会告诉纪陌的,对吧?”   常辉见到这情形怎会不知一切定和眼前这个一脸无害的仙人脱不开干系,只可惜他至今也没摸清此人底细,对于夜明君绝对不会听从任何人命令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对于仙人这亲切的请求,常相只是平静地开启了通讯阵法,“晨星祭司,请立刻赶到听雪将军府,你的仙君就在这里。”   “夜明君!”   如他所料,当纪陌冷淡的声音自阵法传来,原本并不在意众人视线的夜明君立刻无奈地眨了眨眼,这才开口解释道:“你睡着了我有些无聊,所以稍微研究了一番天人形成的规则。”   至于实践过程中一不小心把魔主给弄了出来,只是一个在探索新事物过程中时常会出现的小意外,而且,现在他也收回来了。   这样的情况,纪陌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君侯:睁眼就被喂一嘴狗粮,还发现自己多了个十六岁的儿子,怀疑魔生。   夜明君:男朋友睡着了好无聊,玩什么好呢?   常辉:请回去玩你对象。   纪陌:我早就警告过你们,如果不让夜明君发泄多余的精力,他就一定会去搞出几个大新闻。   宋乔:莫方,谁说睡着了就不能玩对象,哥有一计! 第66章   夜明君对天人的研究倒不是一时兴起, 在仙人看来人间由哪个势力统治都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任何王朝都不可能延续千百年,总会有改朝换代的时候,真正需要他去管的还是隐藏在云端的上古神器。   自从以叶君侯尸体收集到其力量后, 夜明君一直在对其进行解析,随着常辉带来任青崖的研究资料, 近日终于有了些成果。   这个世界原本的力量体系是以天道为核心的修真体系, 凡人从筑基到飞升每一阶段都需渡过雷劫,达到仙人级别便会飞升至另一位面。   如今这个流程却被另一套规则取代,一道阵法将此地天道与外界完全隔绝, 原本该用作天劫能源的天地灵气都被转化成了属于天人的力量, 所以每一个天人降临时天空都会电闪雷鸣, 而这个世界也再不可能有人飞升。   夜明君原还奇怪对方为何要将人类故事里的角色具现化,当得知对手也是上古神器后倒是有些明白了。毕竟, 神器再强也是器物, 本身并不具备人的创造力。比如夜明君, 他虽修为超绝,却也无法为自己创造出一个满意的持有者, 因为他想象不出那要是什么样的人。   而当他细细解析叶君侯残留力量中的天道规则后, 结果也证明了这个猜测,支撑这套规则运行的基础成份正是文字。   正因如此,身为创作者的纪陌才能修改任青崖的设定。而被神签下了转移契约的三名天人,自从被常辉带回后便在逐渐失去自己的力量,夜明君推测, 应当是正在渡劫的白鹿体力不支,于是身躯自发吸取他们能量护体。   对夜明君这样的上古大能,凡事只要摸清了规律就不难理解,于是他凭借自己千年来的见识,由结果一步步逆推,经过多次实验,竟是真的摸索出了天人成形的流程,并将山河社稷图中的叶君侯又给重新捏了出来。   不过,天人循环中并没有携带灵魂记忆,最终成形的魔主只保留了自己的文字设定,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取代了天道的阵法以文字为基础先造出一具身体,然后随意抓取轮回中的灵魂灌输记忆塞进去,这就成了一个天人。”   夜明君将各种世界的运行法则列出一道道公式,试着用纪陌能理解的方式解说着自己的新发现,途中又想起了方才叶君侯的行为,便补充道,   “不过,叶君侯的灵魂我并未更换,他虽不记得了,对自己儿子似乎也在手下留情。关于灵魂是否会残留感情这个课题,我还需回去后和阎君立个项目研究十年试试。”   不,等等,你明明是在讲解修仙设定,为什么生生让我有了种在听高数讲座的错觉?   纪陌虽知夜明君这五千年来就是靠学习打发时间,因仙人平日的表现委实无法把他和学识渊博一类的词汇联系起来,如今见他挥手便写下了满院的天道规则,一时难免有些懵,只能喃喃道:“仙君,其实你不必给我们看研究过程。”   听见这话,努力在用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贪玩的夜明君瞧了瞧众人的茫然神色,这便疑惑地偏了偏头,“文曲星经常投胎去人间学习,这是他近年来刚发布的仙术公式二十一世纪版,乃修士入门必修课程,你们看不懂吗?我换算成周易再写一遍?”   对不起,真的看不懂,他们给现代人丢脸了。   面对仙人大佬这种“你们连新手简介都看不懂吗?”的疑惑目光,纪陌和宋乔两个当代大学生只能默默地老脸一红,好在他们心态够稳,只假意咳了一声,纪陌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当前重点,“也就是说,叶君侯回到了初始设定?”   一谈到叶君侯,参与过大纲设定的宋乔就有发言权了,“不止吧,如果真的提到了仙宫,这就是《夜色传说》的最新剧情,连更新都追上了啊!”   小说剧情夜明君还不了解,但是叶君侯如今实力大增是事实,稍稍一想,便回道:“他现在的修为比过去提升了许多,刻意隐藏气息时连我都很难感知其存在。我想,这是因为魔洲平叛和妖洲入侵时各方都有天人阵亡,他们生前积累的力量都被转移给了新生天人。”   这样的情况纪陌之前便已有猜测,然而真正见到修为如此突飞猛进的魔主仍是忍不住担忧道:“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未来是不是还有可能出现修为超过你的天人?”   然而,这一次夜明君只是无奈地答道:“我想,或许这就是那一位创造天人的原因。”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天人们原本的力量并不会随死亡消散,而每一个天人都具备了强大的修炼天赋和异能手段,这样循环下去,只会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谁也不知最后会出现何等强者。   这样的变数,对新生朝廷绝不是好事。就像宋乔曾说过的,叶君侯已是深黑笔下脾气最好的主角了,其它几本任意来一个都必定闹得天翻地覆,而这样的主角,在男频才是主流。   就在众人发现未来并不乐观纷纷思考对策时,一直被忽视的叶破却是突然站在了夜明君面前,对着他就问:“我不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反正父皇在你手里,对吧?”   夜明君性情平和,对这样莽撞的问话倒也没什么不适感,只点头回应,“是这样没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叶破神色复杂地叹了一声,“要什么条件你才肯放了他?”   谈条件这样的事自然不能由夜明君去做,他语音一落常辉便自发接了话,“这就要看你能提供什么作为交换了。”   本来谁也没指望一个落魄的假皇子能有什么剩余价值,常辉也只是考虑到听雪的带兵能力才开口,结果叶破沉思片刻,竟是说出了令人惊讶的情报,   “父皇曾和我提起,他在仙洲并不是输给了李仙儿,而是被一个青铜鼎逼退,他怀疑那是一件相当厉害的神器。”   叶君侯昔日非常在意自己在儿子眼中的形象,对在仙洲的败绩自然也是认真做过解释。叶破虽不懂天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听他们言语似乎正在寻找神器,便试着以此作为交换,想要救出落入这位强大仙人手中的魔主。   果然,听着他对那青铜鼎的描述,夜明君神情很是讶异,“这像是百药神农鼎。”   见夜明君都是这样的反应,常辉立刻重新评估了一番叶破的价值,稍作思虑便对众人道:“各位,我需要和他谈一谈,你们先回吧。”   得到叶君侯再现消息时,纪陌宋乔和苏格三人正在喝茶,当即就乘了方舟一齐赶来,只是,自夜明君写下天道规则,苏格便看得入神全然没听众人言语,如今也是随意回道:“夜明君写的这些规则很有意思,我想再参悟片刻。”   “孤也想看看常相是如何办事的。”   常辉本是想着有这些人自己不好开口威胁获取情报,奈何青帝非要亲自盯着他,心知想使用狠辣手段是不成了,此时也只能淡淡道:“那就请宋先生来协助常某调查吧。”   对此,宋乔只是回以他一个茫然的眼神,等等,我没说要留下啊?我一点也不介意回去继续喝茶看戏嗑瓜子的。   虽然内心如此抗议,宋乔到底习惯了被儿子坑,考虑到剩下的只有一对情侣,自己路上当个电灯泡也不合适,便只带着献祭了假期的壮烈拍了拍纪陌的肩,郑重地对其小声嘱咐:“大兄弟,这可是个真大佬,趁着二人世界,让他看看香肩锁骨什么的,你一定能用美色套住他!”   当然,这番苦口婆心的言语只收获到了晨星祭司冷漠的一句话,“不好意思,我没有那种东西。”   这老宋家的一家子加上一个皇帝都留在将军府蹭饭,纪陌可不想掺和进他们的家庭伦理剧,果断就和夜明君踏上了归途。   和仙人并肩走在落满海棠花瓣的街道,确定四周已无旁人,纪陌这才轻声询问:“仙君,方才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自夜明君来到这个世界二人几乎日日在一处,对仙人的情绪纪陌已经多少能够判断,当听见神农鼎出现时,一贯不为任何事惊讶的夜明君居然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委实不正常。   夜明君知道纪陌历来心细,却没想到他连自己一瞬间的异样都发现了,此时低头看了一眼被他随身携带的画卷,不自觉握住青年的手,这才道出了自己真正的猜测,“夺取天地灵气转化给天人这样的事,只有为储蓄天下灵脉而诞生的山河社稷图能够做到。”   纪陌明白他的意思,稍作思虑便道出了一个最坏的可能性,“可叶君侯却在仙洲看见了神农鼎,你是担心参与此事的不止一件神器?”   难怪夜明君不对众人言明此事,若只有一件神器,他们尚可一战,可如果对手不是单打独斗,只怕不止这个世界,就连夜明君和天庭都会遇上危机。   这是他们身为仙神应当解决的问题,夜明君本无意让纪陌担忧,如今见他也消沉起来,立刻就捏了捏晨星祭司的面颊,只笑道:“其实对手是谁都不重要,麻烦的是,如果不完成攻略目标,我或许打不过他。”   系统的攻略目标,那不就是……   内心瞬间反应过来,纪陌被握着的手一紧,“你这是在催婚?”   才交往就求婚这么快的吗?谁来告诉他被男朋友求婚该是个什么反应?或者说,男人之间结婚到底是要干什么?   夜明君对人类的婚姻并没有概念,只是感觉他和纪陌的关系还可以再前进一步,如今见纪陌紧张得很,这便偏过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们现在是恋人了,你若是遇上麻烦事,可以理所当然地要求我出手相助。”   他没再提进入婚姻阶段的事,纪陌也是松了口气,对这话只轻声答道:“我不想你委屈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纪陌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恋人到底该是怎样的关系,他只是认为,仗着夜明君喜欢自己就要求仙人为他参与人类战争,这样太奇怪了。他没有夜明君这样强大,和仙人比起来很是柔弱,可是,就算是这样的他,也想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最喜欢的启明珠。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夜明君对这交往对象不肯依赖自己的烦恼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我最喜欢你的笑颜,所以,只要是能让你开怀一笑的事,我都愿意做。”   夜明君皮起来是真皮,可一旦沉静下来温柔地说话,纪陌就对他毫无抵抗力,低头看了看二人牵着的手,不去理会过往行人对两个男人牵手逛街投来的异样眼神,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仙人手心,只道:“那就别再随意冒险,只有你平安无事,我才能高兴地活着。”   “好,下次出门前我会记得在系统留言。”   手心的痒一瞬间就直达内心,夜明君回答虽还算镇定,瞳孔中却是不自觉就有流光闪过,竟是差些就想恢复真身跑进身边人怀里蹭一蹭。   话说回来,纪陌摘下面具就看不见他了,或许晚上趁这人睡下后可以试一试?他的本体圆润无暇触之生温,纪陌一定会喜欢的。   “我从没见过功能如此之多的系统。”   纪陌倒是不知自己随手一撩夜明君就又皮了起来,只是对如今用途越发多了的系统感慨了一句。   语毕,他又暗暗用无厌偷看着仙人时刻含笑的面容,在内心默默感叹,   夜明君明明经历得比他多,也比他更懂天道规律,可是,不论他说什么都很认真地在倾听啊。原本自由不羁的仙人会如此在意他的感受,自己以前怎么就认为这样的温柔还不算爱呢?   纪陌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恋情都像这样,伴随彼此距离一步步靠近,每一日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好,好像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他比拟。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恋爱掉智商,他倒是觉得做个傻子也不错。   想到这里,纪陌便是忍不住笑了笑,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了起来,   “夜明君,其实近日周围人跟我说‘你的仙君’时,我突然发现和你确定关系是一件挺好的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也认定只有我能影响你,这样的感觉,我很喜欢。”   夜明君一直是诚实的,他只要一看见这人发自内心微笑的样子就会止不住地高兴,简直就像自己刚刚成功拯救了一个世界一般。不,救世之类的事他已经做过许多回了,可没有现在这样兴奋。   他虽然很想立刻把这个吸引自己的男人按住亲一亲,奈何街上人多,以纪陌的脸皮一定会羞恼,只能又将手收紧了一些,轻笑道:“我想一直牵着你的手走回去。”   然而,不解风情一直是这二人共有的品质,谁也别想嘲笑谁注孤生。此时也是,考虑到夜明君素日行径,务实的纪陌立刻就回道:“你知道从旭日城徒步走去神殿需要多久吗?”   “如果能永远走下去也不错。”   夜明君虽然不懂情爱,奈何自带撩人的被动技能,一句话便令纪陌心跳快了几分,只是嘴上仍倔强地回应,“请别和我的脚过不去。”   不过仙人最擅长解决问题,这便一脸期待地提议,“你体力真差,我抱着你走?”   “请容许我拒绝。”   两个男人牵手走在大街上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如果再被抱着,纪陌估计自己明天就能成为新闻人物名满天下,果断就将这不靠谱的提议驳回。   然而,一见夜明君瞬间低落的眼神,又不自觉地用指尖勾了勾对方腰带将其拉近,小声地补上了一句,“如果是在房里,随你抱多久都行。”   此话一出,夜明君眼眸便又是数道流光划过,看着习惯冷漠待人的晨星祭司说完这话立刻就别过了脸,似乎正在努力平复情绪克制自己别脸红,这便忍不住用手圈住了纪陌的腰。   怎么办,他养的小家伙越来越可爱了,好想完全打上属于他的印记,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乔:哥就知道跟着他们走一定会吃狗粮,还好闪现开得快!   常辉:我突然发现献祭神明绑住高手是个一本万利的好选择。   苏格:只要大家都开心,不也挺好的。   宋乔:这年头遇上个喜欢的人多难,不论男女,先下手为强!   青帝:原来如此,受教了。 第67章   集结神魔二洲之力加上天人辅助, 旭日城的改建进展极快,不到半月被青帝命名为解语城的宫殿便已屹立在神洲之上。   登基大典结束之后,青帝定国号为奉天,国都旭日城改名玉京, 拜常辉为相,尊大祭司苏格为国师, 任听雪暂代太尉一职管理全国兵马, 连封三名斐国大儒为大学士,伴随神洲魔洲斐国旧臣三方势力分封完毕,这个坐拥当世最广阔土地的新生国家终是正式登上了世界舞台。   在过去的斐国, 成氏之女代代为后, 如今斐国皇室早已被屠尽, 在没有其它更好选择的情况下,隐藏在神洲的斐国旧臣终是一个个归顺新朝廷。常辉也给了他们脸面, 命人重建斐国帝陵, 又广招饱学之士重修斐国史书, 此举为朝廷引来不少可用之人,新生的奉朝终是开始稳定运行。   青帝登基之前只是普通神侍, 虽然在苏格辅佐下震慑住了朝廷, 若要统治一个国家仍要学习许多,因此,这些时日常辉的本体都是留宿解语城为这个小陛下补课,旭日殿只留了几个化身打理神殿日常琐事。   今日也是如此,也不知是懒得改建还是这位青帝也偏爱海棠, 解语城内遍地芳菲,轻风将那阵阵幽香拂进恢宏殿堂,一袭深紫官服的常辉正对着青帝进行他们的日常讲学,   “所谓臣子本就是帝王鹰犬,但是,魔主是强迫旁人为他做狗,所以一旦失去天魔血的控制,最先背叛的就是身边之人。在常某人看来,这帝王之学,他是连门都还没入。”   常相对叶君侯历来开口便是嘲讽,当着别人儿子的面把他爹给讽刺了一通,这才悠悠道:“陛下和他不一样,你要收的不是什么奴隶和后宫,而是天下臣民之心。你要让这满朝文武畏你却敬你,令天下人相信只有你能护得奉朝国泰民安,如此他们才会发自内心地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常辉是真正的能人,昔日奉朝所有官位他的化身都坐过,可谓从地方政事到高层手腕无一不精。用宋乔的话说,给常辉一身女装他连内宫都能给皇帝摆平了,当然,前提是他不会因此反水直接谋朝篡位。   总之,跟随常辉学习的日子冷嘲热讽虽免不了,青帝却是进益极大,听了这话也是思虑良久,已初见帝王气势的眼眸看向了自己的丞相,“那么,常相之心,孤可收得?”   “这便要看陛下的本事了。”   但凡有些出息的皇帝都不愿被臣子指使,更别提青帝本就是最具傲气的天魔,常辉对他的挑衅并不觉意外。如此泰然自若地回复一句,他随意折了一枝海棠当作书签夹在自己方才所讲解的书页,这便将书卷递与少年帝王案前,只淡淡道,   “不过,现在还请陛下好生研读《国策论》,今夜写下心得体会交与我。”   为了方便常辉教授自己帝王之道,青帝建造解语城时便特地为他划了帝师宫居住。此时殿外的纪陌看着那二人渐渐进入了君臣状态,对奉朝的未来也放心了许多,只是进去之前仍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宋先生,为何要躲在我身后?”   他们刚刚收到仙洲情报,进宫也是为了和常辉商讨对策,奈何常辉作为旭日祭司时多少还要作出亲民伪装,如今一进官场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气场便悉数解封,让和他相处本就心虚的宋乔不由又怕了几分,只道:“还是你去说吧,这个小儿子气场太强,哥看见他就怂。”   是吗?我看你在大祭司面前装逼倒是很溜啊?总是欺负老实人可要小心被反杀。   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纪陌倒也没推辞,这便快步走进殿中打断了二人教学,   “常相,仙洲刚刚传来消息,李仙儿决定摆设擂台,寻求最强天人作为道侣。”   李仙儿在仙洲历来闭关修炼足不出户,与常辉达成交易后,只把妖王带回便又没了动静,今日却是突然昭告天下寻找道侣,还将妖王任青崖当作嫁妆,这样的大手笔简直令世人震惊,几乎所有天人都在疑惑她到底想做什么。   纪陌收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愣了许久,他很清楚只要自己眼上伤痕不消就代表任青崖还活着,可完全没想到这个坑爹儿子居然会变成人家嫁妆。他考虑到李仙儿刚得到妖王就广邀天人齐聚仙洲,此事定然有诈,这便和宋乔一起来寻常辉商量对策。   “娶仙洲帝姬还送妖王,即便有诈,也足以吸引天人前去。”   一句话对他们带来的消息做出总结,常辉稍稍一想,只缓缓道出自己从仙洲得到的情报,   “根据我的化身调查,这仙洲帝姬的名号只是仙洲各门派自行册封,李仙儿可不曾理会过他们。这么多年了,除魔主入侵和进攻妖洲,她从不离开自己所在的灵山小筑。如今我只好奇,这到底是仙洲的安排,还是李仙儿自己的意思?”   李仙儿的住处连男童都不许靠近,如此女仙会用比武招亲这种方式寻找道侣委实奇怪,奈何连宋乔和纪陌两个作者都不知李仙儿的来历,旁人就更无从探查其情报。   此时,纪陌也只能对在场唯一见到过李仙儿的常辉问:“常相曾与李仙儿做过交易,她是什么样的人?”   “当时我所见到的是一个正常的二八少女,性情还算天真活泼,不过,我也不能确定那是否为李仙儿真身。”   回忆起那和自己交易妖王的黄衣少女,常辉神色也有了几分疑惑,考虑到天人们汇聚一地不可能无事发生,便对如今正好闲着的纪陌道:“不论仙洲有何目的,这都是一个寻找神农鼎的绝佳机会,还请晨星祭司和夜明君走一趟。”   如今苏格需要坐镇神殿,青帝和常辉也不可能离开新建的朝廷,也就只有夜明君和纪陌这两人每日四处游玩谈情说爱,将断袖气息洒向了整个玉京之余还对一众直男造成了成吨伤害,与其让他们继续伤害友军,不如派去仙洲给敌人喂狗粮。   “我没意见。”   对这个决定纪陌倒是没有反对,在他看来夜明君离开天庭已有一段时间,说不定正在思念家乡,能去仙洲这种修真者的地盘转转也好。而且,大家这些日子摸摸抱抱都做过了,出去旅游又是二人世界,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小小地开个车结束彼此的处男之身呢?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居然还有点小期待。   “只由他们去可不行。”   然而还没等晨星祭司好好计划一番和夜明君的公款旅游,一枚闪亮的电灯泡忽的冒了出来,只见宋乔扇子一展就指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你们看,这两人整天眉来眼去,隔着一条街都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断袖之气,说他们去参加比武招亲,会有人信?所以,我认为必须让一个擅长应对女性的男人和他们一起去。”   这一招棒打鸳鸯使得极漂亮,一瞬间就让纪陌有了扒他马甲献祭此人的冲动,然而对此宋乔也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着,   他也不想做电灯泡啊,但是,现在两个儿子的生活都已稳定,他不趁马甲还在身上赶紧寻个机会跑路,以后一旦掉马还不得被常辉抓去凌迟了。   对不住了啊大兄弟,大不了你们亲亲我我的时候哥自动消音做背景板,保证不打断你们。   自奉朝建立宋乔便在策划自己的撤离行动,只待离了常辉势力范围,随意寻个地方先隐居着,等夜明君返回他们世界时再去搭个便车。   只可惜,这些日子他做计划时房内总有一只鸽子在暗中观察,所以,现在计划还没开始苏格便走进大殿,微笑着斩断了老父亲的求生之路。   “宋先生说得有道理。辉月是神殿最受女性喜爱的祭司,就让他随晨星祭司一同前去吧。”   宋乔没想到自己刚想跑路连包袱都还没收拾好就被大儿子截了胡,此时只能拉过纪陌小声道:“快拒绝,人家仙女招亲,你们两个基佬一个受过去能干嘛?”   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不想带,谢谢。别挣扎了,大祭司早就看穿了你的马甲,就这样跑路,他分分钟黑化给你看啊。   如今纪陌也明白了有这群电灯泡在自己别想和夜明君过上正常的热恋生活,果断无视了同乡的求救,只冷漠道:“你别唬我,辉月可是用脸吸引后宫倒贴的主角。”   眼看救命稻草就要漂走,宋乔立刻急了,开口就爆出一个猛料,“你不知道,《重生精灵王》的作者是个女大学生,她写这本的时候发现男主和男二CP感完爆所有女主,于是就跑去隔壁写他们的纯爱文了,哥开马甲的时候她还给过章推呢。”   作者自己拆后宫掰弯男主,还有这种操作?   再次被作者这个群体的神奇操作惊了惊,纪陌看了看这去任何频道都能捞出个基友的前辈,只能由衷感叹,“你人脉真广。”   就在宋乔试图抓紧纪陌逃出生天的时候,苏格也是一个眼神递给了常辉,二人默默交流了一番眼神,并不想放过神明的常相这便冷冷开了口:“宋先生近日似乎很闲,正巧旭日殿需要可信之人整理文书,就劳烦你帮衬一二了。”   所谓做贼心虚,宋乔在这个世界最怕的就是常辉,听见他这话暗暗就是一抖,只能勉强保持镇定地问:“如果我没记错,这些事你都是让化身做的。”   然而,常辉何许人也,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他早已摸清老父亲的弱点,一句话便解决了所有问题,“是这样,但我就是想使唤神明,有问题吗?”   好吧,谁叫他手贱写死了自己主角全家,这个小儿子整天对神开地图炮也只能自己扛着了。   理亏则词穷,宋乔在常辉面前总是硬不起来,此时也只能无奈地应道:“没有。”   常辉和苏格配合默契,不动声色地便令宋乔放弃了逃跑计划,就连纪陌都没发现他们的交流。倒是青帝听闻他要返回神殿处理公务,想着自己才是一国之君,这人竟把些许日常琐事置于他的课程之上,这便不满道:“常相,只有你的本体才有资格教导孤。”   这魔崽子到底什么毛病?只要脑子里有东西,化身和本体又有什么区别?难道是在警惕他暗中夺权?   常辉瞥了一眼非要把自己本体留在宫中的青帝,他和苏格配合只为把神留在神殿方便以后利用,至于大祭司想做什么倒也懒得理会,此时便淡淡道:“臣自然会留在宫中继续教授陛下。所以,昨日叫陛下背诵的先贤策论还请默写一遍,若有错漏,莫怪臣行帝师之责进行惩罚。”   青帝留常辉倒也没想太多,有了魔后为先例,他对婚事十分抗拒,任大臣如何劝谏坚决不肯纳妃立后。只是,独自一人住在这样大的宫殿,纵然他是天魔,每到夜晚总是孤寂得很。常辉历来喜欢熬夜处理政事,当感到寂寥的时候,青帝只要遥遥望一眼帝师宫亮着的灯火,虽明白那是一只整天想着利用自己的老狐狸,到底也有一种自己并非在孤身作战的安慰。   当然,他明白这一点小小的留恋若被常辉得知定会成为这位权臣控制自己的武器,此时也只是挥笔认真写完策论,然后自傲地展现在常辉面前,“常相请看,是否一字不差?”   常辉接过纸张一看,对他的记忆力也是有些惊讶,嘴角虽是一笑,出口的话却仍是带着几分讽刺,“不错,可惜字迹潦草了些,陛下是不是该练练字”   少年人最受不得激将法,果然一听这话青帝就一掌拍在了桌上,只冷声道:“拿孤的字帖来!”   立国之时苏格便与青帝约好神殿不可干政,自他们开始讨论治国之策便带着两位神明退了出来,见宋乔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知他是在怕常辉发作,这便笑着提议:“白塔尚未修复,既然晨星祭司即将远赴仙洲,不如我来星殿住上一段时间,也可以陪宋先生说说话。”   纪陌和夜明君一走,宋乔独自留在神殿可谓是孤立无援,原还在担忧万一被常辉识破身份就要领便当,如今见苏格竟愿意陪着自己,立刻就似找到了保护伞一般安了心。他虽努力维持着老父亲的逼格,仍是颇为欣喜地回应:“这样好,我近日对养鸽子颇有心得,正想和大祭司多聊几句。”   常辉得知真相之后没做任何声张,纪陌也不曾发现他的异常,只道这人是真的把神明放下了一心发展国家,如今苏格肯守着宋乔,他倒也放心。只是见这人开口就提鸽子,不禁就好心提醒道:“宋先生,为了你的将来,千万别随意调戏小动物。”   然而宋乔对苏格的纯良是百分百的信任,这是他少年时的理想,那时候他所能想象出的最完美的英雄,虽然维持形象挺累,能和苏格聊天心里也高兴。   只可惜在大祭司面前他实在拉不下脸皮去浪,也唯有趁苏格没注意他们的时候,凑到纪陌身边小声地放飞自我,“什么叫调戏?哥撸鸽子特别熟练,它们可舒服了。”   等等?撸?还熟练?你这些日子对鸽子都做了些什么?那可是你儿子!   一听这话纪陌就是神色一僵,望了望后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大祭司,内心是惊骇不已,只能用复杂的语气试着拯救这位同行,“宋先生,我明白单身久了看鸽子都眉清目秀,但是,请一定要管住自己的手。”   “晨星祭司,辉月祭司近日心情似乎不大好,劳烦你去看看。”   纪陌原还想细问,奈何话没出口大祭司便飘来了新的吩咐,他也唯有沉重地拍了拍宋乔的手,“你多保重。”   面对同行深沉的祝福宋乔很是感动,这便对他悄悄道:“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哥一定和大祭司寸步不离,坚决苟到最后。”   对这样的决心纪陌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语重心长地对此人嘱咐道:“宋先生,鸽子是大祭司的象征,保持远观,不可亵玩。”   作者有话要说:  李仙儿:找个能打的情缘送白鹿,有意者速来。   系统:你的好友常辉进入直播间并投放了三个基佬。   宋乔:唉,哥完美的逃跑计划就这么夭折了!   纪陌:呵呵,你还给我的恋爱计划塞进了个电灯泡。   夜明君:第一次和男朋友出门旅游,我要做些什么,急,在线等。 第68章   世界保持五洲并立已有多年, 如今夜明君降临不到数月,神魔二洲合并奉朝出世,妖洲被仙洲劫掠元气大伤,唯有佛洲仍超然世外每日吃斋念经丝毫不理会外界风雨。   当前奉朝仙洲佛洲三足鼎立的大势已成, 常辉虽派遣纪陌前去仙洲查探虚实,自己却也没闲着。   他十年前就将化身剃度混进佛洲, 现在早已从几个小沙弥混成了一方主持, 待到奉朝这方一稳定便积极向佛洲传递了双方合并的意愿,就目前情况来看,这群与世无争的和尚也是颇为意动。   纪陌对佛洲主宰的来历多少有数, 心知那的确是一群佛系玩家, 这样一来, 搞定仙洲对奉朝一统天下便是极为重要。   纪陌此行前去仙洲,主要目的虽是和夜明君探查神农鼎是否就在李仙儿身边, 多少也存了几分把任青崖给弄回来的心思。毕竟那是他的主角, 要杀了炖肉还是关禁闭都该由他决定, 还轮不到一群外人来捡便宜。   对仙洲这个地方,纪陌和宋乔做过一个总结——简直就是各种小说的反派和炮灰在一起抱团了啊。   是的, 天赋极佳但被主角轻易超越心生嫉恨的名门弟子他们有;仗着祖上声名耀武扬威的二世祖他们也有;至于杀人夺宝各种算计主角的送人头流反派更是时不时就能冒出一个, 可谓是天人们练级的宝库,需要升级了就去仙洲地界转悠一圈,保证外挂金手指瞬间激活,血赚不亏。   这样的情况仙洲自己也很无奈,心境完美无瑕的修真者大多都已飞升, 他们这些留在人间经营门派的长老供奉在大道一脉上多少都有些看不开,哪有驾驭天人的心胸。   好在自从飞升之路被某种神秘存在切断后,这些年仙洲之中也出现了一些后起之秀,他们这才看见了重新崛起的希望。如今死敌叶君侯已身陨,奉朝的青帝还有一半斐国人血脉,部分仙洲门派自然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当然,对这种情况两个作者的内心很是怜悯——   太天真了,自订力量体系的主角当然好认,但是仙侠文可也是一个受众颇广的题材,这些修真主角只要换个名字易个容连他们作者都认不出来自己儿子,天知道你们所谓的后起之秀里有多少天人混了进去。   仙洲位于云端之上,没有一定修为寸步难行,纪陌便没有再要求增加随行人员,只由夜明君和辉月两个高手护送自己。此时各种资料他都烂熟于心,便慢慢在房中收拾着行礼,与夜明君一同等待辉月前来汇合。   精灵生来就有洁癖,没有美妙的音乐会抑郁,看见丑陋的生物也会抑郁,甚至连吃到的水果不够新鲜也能导致精神萎靡,如此事多又在意颜值的生物本就难以同行,更别提辉月还是其中的王者。   正因了解辉月出门有多麻烦,纪陌根本没指望他能早到,此时也只是随意和夜明君聊着天,“仙君,修真体系的天人仅靠姓名法宝太难分辨,劳烦你时刻注意他们气息,发现天人便告诉我。”   夜明君本就好奇心旺盛,对这样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只是看了眼正在收拾行李的纪陌,突然发现这样认真做事的晨星祭司也很有趣,这便上去从背后将他抱住,在其耳边轻声问:“发现了天人有没有奖励?”   这些日子纪陌对夜明君的亲近已是习惯,只是耳垂突然感受到这人的温热呼吸仍是不禁有些心跳加速,想着辉月随时可能会来这才勉强维持住了表面镇定,只问:“你想要什么?”   近日纪陌在房里已经任由夜明君亲吻抚摸,可出了房门便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寻到无人处才肯浅浅地让他亲一下。   一开始夜明君对这样的情况还很是不解,直到他发现,若是自己在这种时候逗弄纪陌,这人虽然抗拒却又不会完全推开他的模样,简直像是用小爪子挠了自己一把就呆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动物,着实让他想要抱着好生欺负一番。   此时也不例外,看着纪陌犹豫着是否该从自己怀抱里挣脱的样子,夜明君眼眸中笑意更盛,这便在对方脖子上浅浅啄了一口,只道:“你也摸摸我,我来指定位置。”   等等,你到底是想让我摸哪里?别给连自行车都没开过的处男出这种难题好吗?   仙人只是一句话瞬间就让纪陌心中响起了超速预警,以他对夜明君的了解这人绝不可能自发想到这种玩法,立刻就咬牙问:“这是谁教你的?”   “你的朋友告诉了我许多可以让你高兴的方法。”   夜明君对纪陌从不说谎,一听这话便供出了藏在幕后的宋某人,而纪陌也是瞬间握紧了正在整理的卷轴,   他就知道是这个老司机,自己挖了一堆坑不够连他这个好友也不放过吗?这种坑王活该被鸽子抓回去研究哲学!   就在纪陌为误交损友懊恼时,夜明君忽地眼前一亮,这便期待地开口,“我发现了一个天人。”   什么?还没出发你就把任务完成了?   被他这话惊了惊,纪陌赶紧抬头,然后就看见了一脸愁容捧着个骨灰坛子款款而来的辉月。   没想到自己人都被算在发现范围内,纪陌只能感慨夜明君也学坏了,然后发挥人类狡猾的本质,瞬间从仙人怀抱里溜了出来,只对他轻轻一笑,“赊账,奖励改天再给你。”   夜明君虽然没料到还可以有耍赖这种操作,奈何纪陌一笑他就拿这个小家伙没办法,只能任由他脱身离去,然后对腰间挂着的画卷认真道:“系统,把我的奖励记录下来,千万别漏了。”   系统虽然在恋爱方面画风清奇,对于坚持做夜明君狗腿子这一点倒是极其敬业,立刻就回应:“好的,仙君,请问是否设置指定时间提醒?”   “不错,记得每天提醒我。”   肯定了系统的日常工作,夜明君轻笑着就跟上了纪陌,赊账也无妨,待他寻个机会一齐收回来。   到底还是人类会玩,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也可以让纪陌主动告诉自己喜欢被摸哪里呢?   纪陌倒是不知道夜明君还在认真钻研车技,只是见辉月神色不比以往,抱着个骨灰坛子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这便小心地问道:“辉月祭司,这是……?”   “水无痕是为了救我才被妖王抓住,与我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现在他快不行了,我一定要完成他的愿望。”   自战事结束辉月便只留在生命树甚少出门,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纪陌才想起,昔日自己抓住的第一杀手便是被妖王转移了契约的天人之一。   水无痕本是水元素汇聚体,如今力量都被妖王吸收再难以维持人形,纪陌细细一看,果然那坛子里只是满满的清水,似乎成形都很困难。   他不知道这二人留在神殿期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水无痕为救辉月甚至敢袭击妖王,大抵关系还不错,倒也难怪辉月近日心情低落得很。   明白是明白,看着那随二人谈话还在泛起涟漪的水流,纪陌仍是忍不住问:“如果我没记错,半月之前你就说他快不行了。”   由常辉带回之后,这三名被转移了所有权的天人就各自陷入了虚弱状态,其余两人前些日子便已身亡,也是水无痕命够硬才能挺到现在。   只是他一直在半死状态徘徊,虽然都变成一滩死水了,就是不肯咽气,倒是让原本酝酿着情绪每日都准备为他大哭一场的辉月渐渐平静了下来,此时也只对纪陌坚定道:“他的愿望还没完成,吊着一口气不肯死。”   仿佛被这话惊醒,原本还只是泛着波纹的坛中清水立刻就冒出一连串泡泡,同时某位杀手坚定的声音便传了来,“没有把初吻献给天下第一美人,我死不瞑目!”   这些日子辉月早就习惯了一滩水居然能说话的诡异事实,这便对坛子郑重道:“你放心,我们精灵族一诺千金,说让你含笑九泉就一定要含笑九泉,我这就去仙洲为你寻来最美的仙女!”   水无痕当日见妖王一直试图捕捉辉月,本是想着这妖精如此相貌一旦被敌人抓住只怕免不了要受摧残,他最见不得美人受苦,一时冲动便冲了出去,全然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好在他素来是个心宽的,虽然这是个男妖精,为了保护美人而死倒也风流,如今也只嘱咐道:“好兄弟,一定要找个比你还漂亮的!”   这个要求可就难住了历来都很实诚的精灵王,只能神色为难地回应,“可是,我活了一百多年还没见过比我更好看的异性。”   辉月这被作者钦定为盛世美颜的金手指是真正强悍,水无痕追过三个大陆的美人被拒绝了不下五十次,当真没一个能比得上这长耳朵妖精的相貌,但是,想起自己那娶天下第一美人的生平志愿,他仍是努力挣扎道:“这是你见识少,天下第一美人绝对不可能是个男妖精!”   精灵族一生都在追求艺术和美,辉月本身脾气算不得好,看在他为自己出死入生的份上才忍气吞声,听见此话顿时怒了,这便做出了自己独有的小学生级别威胁:“你可以质疑精灵族的武力和智慧,但绝对不能质疑我们的容颜和纯洁!再叫我妖精,我就把你拿去浇花!”   等等,说好的生死之交呢?友谊的小船这就翻了?   纪陌之前完全没想到世上还有和一滩水吵架这种操作,虽知辉月的《重生精灵王》是被称作爽文智商下限的古早小白文代表作,《至尊杀神》更是以水无痕追求各种美女不成花式领好人卡为主线的画风清奇搞笑文,真正看见他们把生离死别都能变成搞笑剧的时候也是不禁扶额,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理智的声音,   “辉月祭司,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救活他这个选项。”   照纪陌推测,既然水无痕是因力量被妖王吸收虚弱至此,那么只要寻到任青崖自然就能救回他。   然而,对这个问题辉月似乎完全没想过,听见后居然还惊了惊,   “什么?他还可以不死?我都亲自给他制了白釉睡莲骨灰坛绘了三个角度的遗像还写了十首哀乐和悼亡诗!”   这样丰富的丧葬一条龙服务委实贴心,就连纪陌也不由为精灵族在艺术方面的奇怪天赋震惊,只有还挺着一口气不肯入土的当事人很是怀疑地叹道:“你这个妖精果然和我有仇吧”   在东方架空世界观里可没有精灵族这样的生物,在水无痕看来,和身为万水之灵的自己一样,这长耳朵的家伙定是什么精怪,要不然怎么会看他一眼就勾得人失魂落魄的,绝对是实打实的祸水妖孽。   然而,还不待辉月为妖精称呼发怒,一旁围观的夜明君便积极地掏出了个盆栽递了过去,   “浇花吗?我很好奇会说话的水能培育出什么样的植物。”   精灵的道德值极高,在辉月的认知里对人口出恶言已经是很凶的行为了,倒也没想真把这个新交的朋友给泼出去,只能尴尬地看着花盆,心中暗道,怎么办?精灵族一诺千金,他浇是不浇?   这一刻,在安静的气氛中,纪陌扫视了一圈自己的三个队友,一个皮到上天,一个天赋全点在脸上智商为零,唯一靠谱点的那个还是濒死状态除了吐泡泡什么都做不到。   呵,可以的,虽然他的战斗力只相当于一个被A一下就死的小兵,但他已经深刻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重任。   默默想象着带领这三人行走仙洲该是何等艰辛,晨星祭司深深呼出一口气,只能冷漠地打断了他们的友好交流,   “三位,能不能先扶摇直上九万里,上了天再去发挥你们的奇思妙想?”   作者有话要说:  辉月:你们说我要用哪个皮肤特效才最好看?   纪陌:够了,快选英雄,时限要到了!   夜明君:我想去对面水晶溜达一圈。   纪陌:那个才一级的打野你给我回来!   水无痕:大家好,我是泉水指挥官。   叶君侯:这哪?我谁?我要打谁?   纪陌(冷漠):说吧,什么时候投?   常辉(计划通):划水党终于去互相祸害了,现在我们好好上分打排位吧。 第69章   这个世界适宜人类居住的灵气旺盛之地都被神魔二洲占领, 如今尽归奉朝;妖洲所占雪原乃极寒之地,常人根本无法居住;佛洲亦只停留在荒漠草原这一类人烟稀少的地区。昔日没有天人带领的仙洲根本无法同各位主宰抗衡,便只能将各家山头送入大海之上的云层,虽得了个海外仙山的名声, 个中辛苦唯有自己知晓。   以仙人级别的修为到达东方海域只需不到半日时间,只见夜明君抱着纪陌, 辉月端着水无痕的骨灰坛, 谈笑间便已可见湛蓝大海以及那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一众仙山。   仙洲等级森严,各门派普通弟子只能居于海岛之上,唯有到达元婴期方可被使者接引至云端之上得到仙人封号享受供奉。当然, 这些封号落进夜明君耳里便显得有些滑稽, 只暗道, 未受九九八十一道天劫亦不曾心境通明看破红尘,这样也能叫仙?   虽是对人类妄称仙神的行为啼笑皆非, 夜明君到底不曾说些什么, 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要抱着纪陌向山顶走去。   然而, 辉月这相貌走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夜明君容貌虽生得不张扬, 那上古神器自带的泰然气度却让他不论和何人走在一处都不会比下去。如此一看就不是凡人的两人, 偏偏还带着一个以神器掩去面容没有半分修为的纪陌,这样奇异的三人一在仙山入口落下便引起了守山弟子注意,还不待他们上前,一名白衣修士便拦住去路,只恭敬道:“二位请留步, 仙洲境内不许凡人进入。”   此人言语分明没把纪陌放在眼里,这在仙洲虽是司空见惯的事,却令夜明君和辉月的神色同时冷了下来,唯有纪陌仍保持着素日的淡然,任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有何情感波动。   仙洲历来禁止凡人进入,过去叶君侯便是特地派了凡人使节前来挑衅,以此为由进去大闹了一番。纪陌本以为有了那次教训,这群人总该学会变通了,没想到今日竟又朝着块铁板踢了过来,一时只能在内心默默感慨,   果然是祖传炮灰,但凡能送人头的大佬,定要上赶着送,一个都不肯放过。   辉月和纪陌虽有旧怨,但在他的认知里大家都是神殿的人,至少在外面不可以让白衣祭司丢人,这便不满道:“叶君侯都知道来者是客设宴接待,怎么仙洲人的教养连魔洲都不如?”   也不知是美人薄怒的神情杀伤力太大,还是仙洲送了太多人头终于学乖了,这守山弟子虽拦住了众人,态度倒还算恭敬,闻言只是劝告道:“二位前辈,仙山之内不可飞行,通往寻仙门的登云天梯总共十万阶,路上遍布试炼阵法,若无一定修为,上去只怕要送了性命。”   此次仙洲是以招亲为名广邀天人,既是求亲自然便要经受考验,这入山之路就是第一关。之前所来天人虽不满仙洲的架子,到底自身也不是位高权重之人,抱着看看这李仙儿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念头也就按他们要求去做了。   然而,纪陌和辉月皆是神殿的白衣祭司,神殿是奉朝国教,可以说他们在外代表的就是奉朝。自古两国相交只遵强者规矩,如今分明是奉朝较为强势,他们可不能向仙洲低头。   纪陌过去甚少外出,此时也不知这人是真认不出他的身份,还是仙洲刻意为难,只是默默思虑着对方用意,倒是见他陷入沉思的夜明君皱了眉,“只是以浮空阵强行送上天的普通灵山而已,进去一趟怎么比南天门还麻烦?”   仙洲的心态纪陌倒是多少能猜到几分,这些本土修士就像是高考考生,多年苦读只为考中个好大学一朝飞升,结果突然就冒出一群开挂的天人连考场都没进就直接被内部录取。这样的鲜明对比,作为素来努力的那方难免心里不平衡,如今得到机会便想杀杀天人威风。   只是,这些人也该明白,所谓的公平和道理都是建立在双方实力相当的基础上,连他们作者都不敢和主角讲道理,一群NPC再不识好歹那就是作死了。   也是此人运气不错,夜明君和辉月都是性格温和的强者,今日被拦的若是叶君侯,只怕这座仙山难免要被血洗一通。   纪陌出发前对仙洲情况便有了心理准备,此时神农鼎消息不明,他倒也无意多生事端,只是淡淡道:“让不让我进去你们做不了主,告诉负责此事的长老,他自然知道我是谁。”   仙洲的上层也知道天人不好惹,派来的守山弟子都是精挑细选之人,这人见夜明君和辉月看上去气势不凡,被抱着的纪陌虽没有修为语气却淡然得很,内心也有些发虚,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仙洲规矩,只恭敬道:“请三位稍等,待我先去问过木旬真君。”   夜明君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见他识趣便没再开口,只是觉着自己这些真正的仙神尚且乐于游历凡间,时不时便要研究一番凡人的新鲜玩意;这群修士天劫都没渡过却是对凡人百般鄙夷,全然忘了自己未修行之前也是由凡人生养教育,如此心境当真堪忧。   此时他见纪陌不说话,还道是有些不高兴了,便安慰道:“别怕,如果他们不让你进去,我便用山河社稷图把神殿搬来,就放在这山顶上。”   仙人如今修为解封过半,移山倒海不过是小事一桩,倒是让原本在认真推测仙洲情况的纪陌一愣,他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拿到打脸流女主的戏份,觉着好笑之余便拍了拍夜明君的肩,“不错,颇具霸总风范,有前途。”   纪陌不会飞行,一路上都是由夜明君抱着赶路,此时落了地仙人也没有放下他的意思。他们神殿之人早就习惯这一对断袖腻在一起的场景,谁也不觉有何不对,倒是忘了仙洲这里可都是实打实的本土居民,哪里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断袖。此时暗中观察此地动静的一众老修士早已不知骂了多少句不知羞耻,就连围观的守山弟子们内心也是惊骇不已,只暗暗道,男人和男人,这也可以?   只要有辉月在,围观群众的视线就不可能移开,因此对他们的注视三人都没觉意外,辉月更是无聊地扫了眼那上山阶梯,对着纪陌就道:“那阶上好像被施加了负重阵法,纪陌你行不行啊?”   纪陌当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扛不住阵法压力,但是男人怎么可以承认自己不行,这便悠悠回道:“我行不行是夜明君该担心的问题。”   此话一语双关含义颇深,夜明君目前还真听不懂,只道他是哪里不适,这便关怀地问:“我需要担心什么?”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问纪陌便不由想起此人把自己翻来覆去折腾的这些日子,夜明君是研究得兴致盎然还写出了一堆学术总结,他却始终得不到个痛快,偏又拉不下脸来开口指点,明明有了男朋友,结果最后还要和右手为伴,说出来都是个催人泪下的悲剧。   想到这里纪陌脸色就是一黑,对着这也不知是故意玩他还是真不懂的夜明君便没好气道:“好吧,你不行。”   “……”   虽然以夜明君如今的理解力还不足以听懂人类内涵的话语,但直觉告诉仙人,纪陌就是在嘲讽他。这个小家伙只有在床上才肯对他说真话,晚上定要好生逼问!   纪陌全然不知自己才小小皮了一下就引起了夜明君的好胜心,此时等得无聊,瞧了辉月一眼,便问出了路上升起的疑问:“辉月祭司,神明的存在似乎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任青崖对神明之事并未大肆宣扬,如今对大部分天人这还是个秘密,不过为防再生事端,苏格还是将此事告知了神殿高层,辉月自然也已知晓。   纪陌原以为他该向自己问些什么,哪知一路上这位精灵王一切言行都和过去一样,似乎全然没把神当回事,倒是令习惯了被天人针对的作者颇觉奇怪。   “你知道的,大祭司说的话我一直听不太懂。总之,所谓的神明就是相当于命运女神或者精灵母神这样的存在对吧?我们精灵族一直相信是母神赐予了我们生命,每一任精灵王都是母神爱子,我虽然对神谕没兴趣,却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辉月的回答很随意,纪陌这才想起古早文还没流行屠神之举,对辉月而言神的存在反倒没其他天人那么难以接受。   就在接连被任青崖和常辉两个叛逆天人打击的作者为此稍感安慰的时候,辉月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嫌弃,   “当然,像你这样的坏家伙肯定和慈悲的母神不一样,不是邪神就是魔神,除了诱惑人类堕落什么都不干。”   好吧,精灵族果然记仇,直到现在都没忘掉被他坑进神殿的事实。   确定自己大概要永远留在辉月的黑名单里,纪陌虽有些无奈,嘴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逗弄着这单纯的精灵王,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就是诱惑人类断袖的邪神,只要在我的领域范围内,人的性取向就会变成男人。”   然而,纪陌还是高估了辉月的判断力,只是随口一说,这精灵居然真的信了,瞬间就是花容失色,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悲愤道:“什么?难怪我至今都没遇上母神预言中的王后,你竟对我下此毒手!”   等等,你这就信了?这么奇葩的设定都不需要稍微怀疑一下的吗?再说,女主角没穿来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的母神都钦定男二给你做攻了!   这些日子纪陌合作的对象基本是常辉宋乔这类人精,如今骤然受到来自队友的降智打击不禁有些懵,只可惜,他高估的何止是辉月一人。   此时,还没待纪陌开口澄清,原本一直安静如死水的大杀手便惊恐地冒了泡,“天啊!原来这就是我最近不正常的理由,妖精,你快把我端远点!我未来的子孙后代就靠你拯救了!”   不是,我就是随口中二一下,你们居然真信了?这样的智商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坑死的?   讶异地发现辉月竟是当真抱紧坛子和自己拉开距离,纪陌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可能不是这两人缺乏智力,而是常辉这个对手太高端,以一人之力拉高了整个世界的平均智商。   因为,那刚刚问过上层返回的守山弟子,一个面对辉月的颜值和夜明君的气势都没有屈服的有志青年,听见他们这对话竟是一脸惊恐地就低了头,“大……大神我错了,您请进!我家一脉单传,求放过!”   他真的有这么给?他怎么感觉自己除了对夜明君弯了一点,平日里根本是个注孤生的钢铁直男啊?   眼看连NPC都接受了这个邪神设定,纪陌对自己的属性也不由怀疑了起来。   不过,世上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对断袖避如蛇蝎。像夜明君,他就是看了看自己怀里瞬间僵硬起来的恋人,神色依然是一贯的平和,只趁机轻轻将吻落在银色面具之上,这便微笑道:“没关系,我喜欢被你诱惑。”   如此情意绵绵的举动简直就是实锤落地,一众守山弟子见这修为不凡的白衣男人都是被纪陌无声无息地给掰成了一盘蚊香,哪还敢用自己的直男生涯冒险,立刻齐齐和这二人拉开距离,集体恭敬道:“大神请进!”   仙洲之人各个傲气冲天,这样恭顺的场景简直百年难得一见,就连刚刚赶到的过路天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能由衷赞叹一句,“哇,牛逼啊!”   眼看围观天人都是惊叹不已,夜明君其实还不怎么明白为何众人态度会发生如此巨变,想想纪陌只用一句话竟就做到了自己都没做到的事,这便微笑着赞道:“你真厉害。”   对此,纪陌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最终咬牙蹦出了两个字,“过奖。”   呵呵,明明是这样装逼的场景,为什么他的内心只有悲凉?他真的已经弯到如此地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常辉(严肃):听说断袖是会传染的?   宋乔:扯谈的吧,哥去纯爱频道转悠了一圈都还是钢铁直男。   苏格:与我无关,我的人生只有信仰。   青帝:呵,我们天魔根本没有感情。   常辉:奇怪,总觉得好像有一堆旗帜在迎风飘扬。 第70章   据夜明君观察, 目前五洲主宰都是仙人级别的修为,辉月和青帝相当于大乘期修士,但是主角的奇妙之处就在于越级战斗一直是他们的基本操作。   就算是筑基期天人凭借自身外挂也可以硬拼普通元婴修士,更别提水无痕这种几乎等同不死之身的奇异存在, 可以说,自天人降临以来, 也就仙洲还在留用过去的等级划分, 其它四洲都是只认人不认修为。   仙洲各处仙山都设有禁制,分神期以下修士不允许在门派内飞行,以此彰显上下有别。   只不过, 这样的规矩天人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脾气和善一些的主角还会象征性地走两步;暴躁老哥设定的天人是话都没听守山弟子说, 径直对着山顶大殿就闯了进去;唯一给了仙洲面子真的全程爬天梯的那位还是背着锄头骑着老黄牛的农人打扮,生生就把这仙家入门考验给演成了上山下乡。   这些主角各个一身傲骨, 虽为求亲而来, 但低声下气讨好女主下属这样的选项从来就没出现在他们的思维里, 把所有阻挡自己之人都踩在脚下抱得美人归那才是天人们的日常。于是,在主角们面前装逼的仙洲便只有惨遭碾压一个下场, 仙洲规矩可谓是来一个天人便要被踩上一脚, 威风扫地,颜面全无。   纪陌虽还未见到仙洲主事之人,仅一路所见便可以预测到对方此时怒发冲冠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在炮灰扎堆的地界把主角聚集起来比武招亲, 真以为所有天人都像夜明君这样好说话吗?醒醒吧,花式打脸直接组团在门口就合奏一首打击乐才是主角的正确打开方式。   纪陌做了三年白衣祭司心性已经很是平和,装逼打脸这样的事完全提不起劲去做,但是,他可舍不得让夜明君抱着自己走阶梯,于是三人便将本就破破烂烂的仙洲规矩又踩了几脚,一个缩地千里的法术便到了最上方的大殿。   当三人到达时,大殿内已坐着十几名天人,纪陌用无厌扫视了一圈,有些是神殿已有资料的老人,也有几个生面孔,这都是正面拜访的,也不知暗中潜入的天人还有多少,若让他们发现了上古神器的存在,只怕很是麻烦。   比起仙洲的算计,纪陌反倒更担忧若是夜明君身份曝光,这群见不得宝贝的主角会来抢他的启明珠。若只是法宝也就设下陷阱由着他们斗了,但是男朋友,晨星祭司可是谁也不会给的。   众人虽是各怀心思,表面却客气得很,三人刚到一名墨衣男子便迎了来,对他们拱了拱手便道:“在下彼苍山木旬真君,奉帝姬之命接引各位。”   纪陌知道这样的场面活交给辉月和夜明君绝对是灾难,没有给这两个活宝开口的机会,果断捡起自己冷漠神秘的晨星祭司人设,只淡淡回应:“奉朝神殿晨星祭司、辉月祭司以及客卿夜明君,听闻仙洲帝姬有意寻求道侣,特来恭贺。”   银色面具是晨星祭司在外的唯一特征,辉月的金色长发和尖耳在这个世界也是极为特殊,木旬真君自然不会怀疑他们身份有假,虽不知夜明君到底是何许人物,依然热情地接待,只道:“没想到神殿最神秘的晨星祭司竟会亲自赶来,仙洲荣幸之至,三位请上座。”   他的态度挑不出半分毛病,辉月和夜明君都是随意态度,唯有纪陌发现,自己三人被带到尊客座位时,在座有几位天人隐隐露出了几分不满神色。   才刚来就想引起奉朝和其它天人的矛盾,这个木旬真君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啊……   终于在仙洲寻到了一个对手,纪陌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正观察着在场天人,夜明君的传音便已入耳,“他是天人,大乘期修为。”   纪陌早已猜到会有天人混入仙洲,如今听见这消息也不觉意外,只暗道,此地所有迎接之人皆是分神期修士,这木旬真君隐藏修为混入队伍也不知是抱着何种心思。   不过,昔日本土修士对天人的猎杀世人皆知,有了这些前车之鉴,但凡是天人就不可能和仙洲一条心,倒也无需太过担忧。   然而,就在纪陌琢磨着此地情况的时候,夜明君突然又飘来了一句差些让晨星祭司打翻茶水的话,“此地总共十六名天人,什么时候兑现奖励?”   “改天再说。”   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记得出发前的戏语,纪陌面无表情地把茶盏放桌上,回忆起二人关系未定时夜明君天天无偿送上门的模样,只能在内心发出所有人找到男朋友后的共同感慨——呵,男人。   正如宋乔所言,这两人只要同处一室,就算隔了张桌子断袖之气也是扑面而来,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有猫腻。此时辉月见他们已经完全无视了自己存在,唯有主动问道:“纪陌,我们要做什么?”   如今仙洲天人云集,纪陌可不敢放任辉月这样容易被拐的队友四处乱跑,听了这话便对他认真嘱咐:“你只需负责貌美如花,没我示意别开口。”   只可惜,还不待他将辉月安排好,一旁的夜明君便也开始蠢蠢欲动,“我可以出去找神农鼎吗?”   现在的夜明君只有一半修为,去寻敌友不明的神农鼎无疑就是赌博,纪陌果断就拉住了这个一天不皮浑身难受的仙人,“不可以。”   然而,找宋乔补过课的夜明君可没过去那么好对付了,立刻将纪陌的手握住,只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听你的。”   “这也是宋先生的主意?”   一听这话纪陌便推测出了幕后主使,见夜明君微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不让他得手是消停不了的,内心记住了这个坑爹同行之余,只快速在仙人手背啄了一口,然后淡淡道,“先调查清楚仙洲情况,别随意冒险。”   虽然被纪陌寻到了破绽只以手背应付,夜明君眼眸中反倒笑意更浓,对着他亲过的地方轻轻一吻,发现纪陌瞬间有些面热地别过了头,这便颇具兴致地柔声道:“他说的不错,被你诱惑的感觉很有趣。”   醒醒,刚才分明是你在诱惑我!大庭广众之下撩人,你果然是春天到了吗?   夜明君本就生得俊朗,如今作出这样挑逗的动作瞬间便令纪陌心动了起来,好在他还记得这是仙洲,赶紧看了看被他们暧昧互动惊得茶水泼了一地的诸人,总算是恢复了冷静。   夜明君历来不把世俗礼节看在眼里,也不觉自己喜欢纪陌和他亲近有何不对,倒是苦了一众从未见过断袖的直男,被他们惊得是连自己该说些什么都忘了。眼看在场众人都是呆若木鸡,纪陌也只能自己先开了口,“木旬真君,纪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木旬真君倒不是没见过断袖,昔日会玩的达官贵人养男宠者不少,可像二人这样断得理直气壮仿佛正常夫妻一般,让人只觉会因此感到奇怪的自己才是异常的断袖,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两人并不是在刻意忽略旁人视线,而是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他们看法,论心性是当真强悍。   内心默默感叹着,木旬真君也缓过了神来,连忙道:“晨星祭司请说。”   纪陌历经风浪早已学会不去在意他人非议,仙洲诸人的暗中鄙夷虽被无厌如实映入视野,他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波动,只继续问:“你们的妖王,单卖吗?”   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句话,木旬真君的神色很是疑惑,“这是何意?”   既已开了口,纪陌便无意兜圈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握住夜明君的手,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如你所见,我与这位仙君情投意合已定终身,自然不能误了帝姬,我们来仙洲只是对妖王有些兴趣。”   这是纪陌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言明二人关系,他本不是张扬的性子,奈何仙洲之人方才看向夜明君的鄙夷视线太过刺眼,让纪陌只觉不一巴掌扇回去简直对不起自己白衣祭司的身份。   此话一出连夜明君都很是意外,公开出柜的纪陌倒还是那个淡然态度,只在心中暗暗想着,   原就该这样,谈个恋爱还需看旁人眼色遮遮掩掩,他历来随性而为的羲皇启明珠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仙洲原还准备了许多条件要说与天人听,谁知还没开口这个看似平和的晨星祭司竟就拆了台。人家都不想娶,你们娘家再提什么要求可就是笑话了。此时全盘计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打断,木旬真君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只沉声道:“晨星祭司是说你们奉朝看不上我仙洲帝姬?”   “仙洲既已攻破妖洲,也该知道妖王历来称我为父亲,你们拿他送人,可曾问过我的意见?”   对方言语里的威胁很明显,然而纪陌的态度却更是强硬,他和任青崖的关系在妖洲不是秘密,如今以此发作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眼看木旬真君被这突然翻脸震得哑口无言,纪陌却只冷冷一笑,   他可不是靠脸坐上白衣祭司之位的,世人怎么看他全然无所谓,但是,谁敢鄙视他的夜明君,就别怪他把这人按在地上摩擦。   仙洲的招亲还没开始便被纪陌逼上两难之境,木旬真君完全不明白这资料上并不好战的晨星祭司怎会如此强势,正在思考对策,一旁围观的天人却是坐不住了。   只见一名怀抱白猫的锦衣公子眸中闪过一丝深意,这便佯作惊异道:“感情你们也是冲着鹿来的?”   这些天人本就没几个是真心为招亲而来,对他们会凑热闹纪陌也不意外,只淡淡问:“阁下是?”   面对他的问题,那锦衣公子摸了摸怀中白猫,眉目虽是温和,隐隐却可见凌云之气,“在下龙兮,生来爱好收集奇珍异兽,妖王乃是天下仅有一只的珍兽,自然该入本公子宝库。”   东海龙王龙兮,声称和女人聊天还不如撸猫,为了收宠物能推翻一个王朝的铲屎官主角。   只一个名字纪陌便认出了对方身份,就设定来看,这人还真可能是为妖王来的。   然而,还不待他们交流,原本趴在桌上睡得正酣的一名玄衣男子便睡眼朦胧地直起了身子,   “怎么你们都要抢妖王?我这个人只有夺人所爱这一个癖好,既然如此,这头鹿鄙人是非要抢到手不可了。”   邪盗无迹,做事亦正亦邪,生平爱好就是和别人抢东西,连追的女主都全是人妻,当初邪道流主角的代表人物。   纪陌原还没认出这人,他这一开口倒是瞬间反应了过来。虽是如此,他却没有再开口,只镇定地瞧着一众天人,看看还有谁想搞事情。   果然,很快那牵着牛蹲在墙角的农人也憨笑着应了一声,“俺没见过城里人比武招亲来瞧瞧热闹,能猎只鹿回去就好了。”   天人就没有不搞事的,这些人原本为何而来谁也不知,但是落仙洲面子这样的事完全勾起了主角们的兴趣,此时沉稳一些的天人虽未如他们这般开口火上浇油,各个也是一脸坐等看戏的悠哉神色,生生就把仙洲策划许久的比武招亲变成了大家集体要鹿不要人的闹剧。   木旬真君自然知道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此时只能试着沉声压制住众人哄闹的气氛,“难道就没有哪位英雄为帝姬而来吗?”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刻一道坚定的声音就传了来,“有啊!我就是,只要你们帝姬比这个妖精漂亮,我就娶她!”   对现在的木旬真君而言,只要天人没团结一致那便是最好的消息,立刻惊喜地循声望去,只是除了辉月竟不见任何人影,心中暗道莫非是个隐匿气息的强者,这便恭敬地问:“阁下为何不显出真身?”   然而,希望出现不到一刻便已破碎,只见辉月认真地将抱着的坛子举了起来,只嘱咐道:“他在这里,你们当做好事,将就一下让帝姬抱着这坛子走个流程,这样他也就可以瞑目了。”   木旬真君之前便令仙洲诸人没有自己指示断不能开口,奈何这骨灰坛子太过惊人,一旁的长老终于忍不住了,立刻怒道:“胡闹,这和冥婚有什么区别?”   但是天人又有哪个是能以常理应付的,只见辉月眉头一皱,这便不满道:“做人要诚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还没咽气怎么能算冥婚?”   眼看长老差些被这话气得背过气来,木旬真君知道今日这些天人是打定主意要扫仙洲颜面,再多做口舌之争无非是自取其辱,连忙就止住了想要发怒的同行之人,只平静地向众人宣告:“不论各位为何而来,今日先去客房好生休息,明日彼苍山以武会友,胜者方可会见我洲帝姬。到时不论各位要人要鹿,还请和帝姬当面分辩。”   他言毕也不待天人们回应,只留了些普通弟子招待,带着长老们便退出了大殿。昔日收留之恩他已尽力去报,至于这群天人如何处理,那是仙洲和李仙儿该担忧的问题。   木旬真君走得爽快,一众天人见没热闹可看也就各自散了,只有那龙兮仍用手指逗弄着怀中白猫,对纪陌颇具深意地笑了笑,“看来仙洲是想把咱们当猴耍,只不知最后是谁耍谁?”   此话一出,门旁农人便是一脸傻气地接道:“耍猴好看,人多热闹!”   凑热闹这样的事邪盗怎会错过,立刻便是笑道:“有趣,偏巧和人对着干是鄙人最近开发出的新爱好,明日看来可以过足一年的瘾。”   纪陌早知天人没几个好相与的角色,此时见三人都是话中有话,这便试探道:“各位皆是妙人,玉京如今海棠开得正好,若是有空,不妨来赏花喝茶,莫负春光。”   能快速抓住机会和纪陌一起逼迫仙洲退却的天人都不傻,他言语里的合作之意三人皆已听懂,农人回复得最快,故作憨态地挠了挠头,“城里人都是猴精,俺一个人可不敢进城。”   明白他这是在寻同行之人,龙兮稍作思虑便道:“听闻神殿的鸽子养得极好,本公子倒想去瞧瞧。”   这二人言语间已是同意与奉朝结盟,倒是邪盗依旧坚持自己特立独行的设定,起身便飞出了大殿,“既然你们都去,那我就不去了,再会!”   这由仙洲人一个鄙视眼神引发的惨案最终落幕,纪陌也带着夜明君和辉月向歇脚处走去,见周围没了外人,辉月这才眨着眼睛对他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仙洲召集天人定是不怀好意,我们既来了便不能顺着他们的计划走,方才我和那三人以妖王为名义试图搅乱比武,谁知那木旬真君却是忍了脾气把我们都交由李仙儿对付,看来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陷阱。”   纪陌知道以辉月的智慧,要理解众人的暗中交锋实在是为难他,此时明言解答完,只若有所思地琢磨道,   “仙洲的心思不难猜,总归离不开权势之争,我在意的是,李仙儿是什么想法?她和神农鼎又是什么关系?”   对神农鼎最具发言权的便是夜明君,此时一听这话便肯定答道:“反正不可能是恋人关系。”   废话,我和珠子谈恋爱就够诡异了,人家一个少女难道还和青铜鼎谈情说爱不成?   默默腹诽着仙人脑子里的言情选项,纪陌只能冷漠地给他鼓掌,“哦,你说的真有道理。”   这全然没诚意的声音当然瞒不过夜明君,对他无奈地眨了眨眼,仙人这便解释道:“百药神农鼎乃农皇象征,他化形的模样也和农皇素日形象一致,是年过六十的老者。”   “辉月,给常相传信,叫他的化身查一查李仙儿身边可曾出现过老年人。”   神农鼎还能化作人形倒是个值得注意的消息,纪陌果断就借此将电灯泡支开,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悄悄牵住了夜明君的手,保持着表面镇定的模样,只道:“仙君,这山上的景色还不错,我们一起逛逛?”   这样明显的约会请求夜明君岂会拒绝,当即就一把抱了上去,看着纪陌乖乖靠在自己怀里完全没挣扎的样子,再想想方才此人对待仙洲的迫人气势,仙人颇觉有趣,这便伸手戳了戳纪陌面颊,只好奇道:“你刚才用刺扎人的样子倒挺凶。”   “胡说什么,我又不是刺猬。”   纪陌对夜明君奇怪的思维差不多已习惯,此时随口回了一句便任由他抚摸自己面颊,只是想起那些仙洲长老的眼神,仍是忍不住轻声道,   “仙君,即便和我在一起你也不需融入凡人生活,怎么高兴便怎么做,莫让旁人欺负了你。”   人世之中两个男子在一起终究被视作异常,在神殿和玉京还好,没人敢对白衣祭司指指点点,一旦出了自己的地盘,终归免不了闲言碎语。   纪陌虽不喜夜明君被人议论,但更不愿仙人因此束手束脚,他早已不顾自己声名,只要夜明君能过得高兴就好。   夜明君不论身处何地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纪陌断不能容忍他因为和自己在一起便被人鄙夷,若是仙洲之人始终不识抬举,那他就把这里也变成自己地盘,让所有人闭嘴。   人类的纠葛夜明君尚且无法理解,他并不在意旁人的咒骂或赞扬,反正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虽是如此,他却很喜欢纪陌护着自己的样子,只要看着这样的纪陌便很高兴,此时仙人发现找不到什么言语回应,果断就将吻落在对方的唇上,见纪陌被这样突然的亲密行为惊得一颤,只凑在他耳边轻轻道:“你说的,我可以随性而为。”   “你的学习能力真该用在正经地方。”   虽是如此抱怨着,纪陌却是放软了身子完全靠近了他的怀里,嗅着恋人的气息,这便轻声叹道,   “夜明君,就算你的同类已站在对立面,你也不是独自一人,我会一直陪着你。”   夜明君为何要急着去找神农鼎,纪陌多少能猜到几分,此时对仙人内心的迷茫唯有以陪伴安慰。   这一刻,感应到怀中之人对自己满心的关怀,夜明君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何人类总想寻找伴侣,只是多了一人陪伴而已,生活却是和过去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新奇又美好的感觉,羲皇启明珠只体验了一次便为之沉迷,此时亦只能抱紧这个人,发自内心地回应,   “有你就够了,在你身边我便不会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虽然夜明君很皮,但是除了我谁敢骂他一句,别怪我下手无情。   辉月:放开我,我不要吃狗粮!   宋乔:淡定,身为神殿的单身狗,你要学会在狗粮海洋中畅游。   辉月(惊恐):不,我需要对象,快给我对象!   咸鱼作者还是日不动万,六千已经是极限了。 第71章   这被用来接待天人的仙山正是过去斐国国教所驻的晴雨山, 曾因每月灵气爆发时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奇妙景观而闻名于世。   如今那门派已被叶君侯根除,晴雨山灵脉亦是严重受损,阳光雨露再无过去的滋养的作用,便只被仙洲当作入口处的风景装饰, 同时也是各门派杂役弟子的住所。   斐国国教曾是这个世界的最强门派,其覆灭后仙洲便以合力将仙山送上云端的三大门派为首, 之前负责迎接天人的木旬真君便是隶属于其中的莫语仙阁。   三大门派谁也不愿屈居人下, 虽尊李仙儿为帝姬,这仙帝是谁却始终没有定论。这些年仙洲遇事便只召集各门派表决,比起一方豪强, 更像是江湖门派的联盟组织。   常辉做事效率极高, 纪陌传去消息没多久, 便有一童子将仙洲各门派情报递上,只是李仙儿的灵山小筑至今仍无法靠近, 常辉的化身也只能画出潜入路线交由纪陌, 至于何时前去查探, 全由纪陌自己估量。   常辉和纪陌共事三年,很清楚这个晨星祭司只是没有好处就不干活, 一旦认真主持事务还是颇为可靠。许是有辉月做对比, 常辉对纪陌的办事能力很是放心,将仙洲这方全权交由他处理,自己仍是专注于教授青帝,得空再去神殿转悠一圈吓吓老父亲,和过去相比, 悠闲得仿佛正在休假。   而纪陌和常辉化身交换了消息,确定奉朝那方还很安稳,在仙洲便也有了强硬行事的底气。   此时和夜明君在山间漫步,他忽地发现,二人随意聊了一路,话题却始终是仙洲事务和神殿相关之人,作为约会好像一点也不正常,这便心虚地问:“夜明君,每次约会我都在说这些话题,是不是很没情趣?”   完了,约会期间一直聊工作,这简直是注孤生直男的鲜明特征!   但是,谁来告诉他恋人约会除了这些还能谈什么?寄情山水吗?还是努力发掘生活中的萌点笑点?他没写过言情完全不懂套路该怎么办?   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注孤生气息并没有因为脱单而消散,反而时不时还有越发浓郁的趋势,纪陌瞬间感受到了来自未来的感情危机,只能忧心忡忡地想,   为什么谈恋爱他都感觉自己需要先写个大纲再做个人设解析,这难道是写手的职业病?   对情爱一道二人都是门外汉,不过夜明君可比纪陌大胆得多,虽然不懂情趣是什么东西,听纪陌语气很是担忧,果断就搂住了他,只笑道:“我以前虽一直在看着人间,却始终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和你在一起后终于渐渐明白了人的想法,收获极大。”   夜明君脾气温和,愿意体谅他人的时候更是世间一等一的善解人意,这样的属性却单身了五千年,归根结底还是由于羲皇启明珠不想和旁人有太多牵扯,就算现世也是如昙花一现,在人间走一趟便悄然离开。所以,现在只是得了个系统做指导,夜明君一主动就和纪陌有了故事。   当然,仙人明明寂寞得很却始终不知道自己想要有人陪伴,就这样令人绝望的情商,纪陌坚信他做不出用甜言蜜语安慰恋人的高端操作,听了这话也就放了心,只怀疑道:“你确定自己理解了人类?”   没有任何感情经验的纪陌全然没发现,对象说没事就立马安心不做任何猜想这样的操作也是属于钢铁直男的范围,若是被宋乔看见只怕得受好几个白眼。   幸运的是,他们两个感情菜鸟凑在一处竟也开发出了自己独特的恋爱方式。此时夜明君也不觉纪陌和自己在一起时只讨论他关注的事物有何不对,反正他感兴趣的东西自己会问,剩下的就权当听作者现场讲故事了。   “理解,但我不会按照你们的思维去做,因为那是人的生存方式,却不是我的。”   夜明君当然知道自己做事和人类很不相同,可是,只有随心生活这一点他不会去改变。   所以,纪陌虽然有时不理解夜明君的思维,但是,只要仙人不是在胡闹,纪陌就不会要求他按自己想法去做事这一点,让夜明君感到非常舒心,因为这是连仙神都不曾给过他的绝对信任。   明明两人每日都在一处,夜明君却觉活得好像比过去还自由一些,所以,每当他认真去看身边的纪陌,便非常庆幸当初做下了尝试爱上人类的冒险决定。   此时也是,见纪陌并未对自己言语有何意见,夜明君笑了笑,只道:“不过,遇见你之后,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不是羲皇启明珠,或许很难在人类世界生存下来。”   夜明君虽然思维与众不同,但他历来乐于去探究未知领域,纪陌也没想到他会去考虑这种问题,为防这大胆的家伙真去做个实验,果断就劝道:“何必做这些无意义的猜想,普通人家根本养不出你这样的性情。正因如此,夜明君才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贵存在。”   “我喜欢你这样说话!”   他只是如实说出自己所想,却是令夜明君瞬间高兴了起来。见纪陌神色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这话里有什么可兴奋的点,夜明君又凑过去吻了吻青年的唇,只笑道:“很软,很可爱,还让人心里暖乎乎的,有一种摸到了爱的感觉。”   “你还真是……”   纪陌也不知这话到底是在说方才言语还是彼此亲吻时的感觉,对自己永远猜不到什么时候会被亲的事实只能无奈地一笑,正欲回应,忽地就是一阵急促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无厌观测范围极广,刚感受到动静那方情形便已进入纪陌视野,原来是一群仙洲弟子正在追一只鹿。   那鹿虽已没了修为鹿角也被割断,却能将一众元婴修士甩开距离,看来被捕之前应是修为不低的妖兽。   如今妖洲已覆灭,妖兽在仙洲大抵都是这样的待遇,纪陌并不想多做干涉,确定鹿不是白色的,便只专注于眼前的恋人,轻声道:“夜明君,我也——”   然而,世事总是不如人愿,似乎是发现了纪陌存在,那鹿竟是径直就向这方跑了来,他话尚未出口,一群凶狠恶煞的修士便将二人走了许久方才进入的暧昧气氛彻底驱散。   “奶奶的,别让这只死鹿跑了!”   “抓住它,爷爷今天就割了它的腿,让它知道仙洲的厉害!”   这群人到底会不会看气氛?打扰别人谈恋爱会被马踢死的知道吗?   在这样的背景音下,纪陌自然没有心情再和夜明君亲亲我我,正烦躁地想要离开,却发现那鹿正盯着自己。再认真地观察一番,这才认出此鹿竟是任青崖的亲信,曾经的鹿族之王。   鹿族是雪原最先跟随妖王的部族,鹿王过去和纪陌也算相熟,纪陌还记得当初自己被任青崖关入冰牢时也就只有鹿王劝过几句,内心无声地一叹,这便悄然挡住了仙洲修士的去路,只不咸不淡地开口:“各位,请留步。”   纪陌在外皆是晨星祭司的专属打扮,这等异域风格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并非仙洲之人,那些杂役弟子也知如今晴雨山正在迎接天人,马上就辨出了二人身份。   只是他们到底不曾真正见识过天人的厉害,即便纪陌出面,带头者仍是厉声道:“你们是何人?挡在此地有何目的?”   仙洲三十年不曾同外界交流,不少弟子都还沉浸在修士高人一等的自傲之中,全然不知外界早已换了人间,纪陌对这样的情形也算做过心理准备,此时根本懒得和他们客气,只随意道:“我们在这里谈情说爱,你们却追着只鹿打打杀杀煞风景,你说,我要做什么?”   此话一出不止一众修士呆若木鸡,知道纪陌身份的鹿王更是瞪圆了眼睛一脸惊骇,唯有夜明君从未见过鹿露出如此有趣的神情,这便好奇地打开了山河社稷图留影,颇有回去现世后再发个微博的意思。   夜明君虽是一头如雪白发,面容却是极为俊朗的年轻男子,这样的形容一看便修为不凡,这领头弟子自然不信什么在此地断袖的诡异理由,只当两人想抢妖兽,他不敢招惹夜明君,便对看起来没有修为的纪陌威胁道:“你一个外人也敢在仙洲多管闲事?”   神殿三大白衣祭司中,常辉本体甚少出门,辉月实力强大,只有纪陌没有修为,他被当作软柿子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处理这种情况已是非常熟练,现在只是随意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面无表情地开口:“看见那片树林了吗?”   此话一出,晨星祭司手上的三道卷轴便落在了树林上方,由夜明君和苏格联手录入的术法混在一处化作冲天烈焰染红整个山头,这样的威力莫说元婴修士,炸死几个长老都绰绰有余。   此般声势瞬间震慑得一众修士不敢言语,纪陌却还是那副平淡模样,只对他们点了点头,“没错,我敢。”   “打……打扰了!”   用事实说话永远效果拔群,一众杂役弟子哪还敢再和他抢东西,瞬间就各自散去。   纪陌没有和他们计较的意思,只是用无厌扫视着老鹿背上的鞭伤和脖颈上的放血刀痕,他写书时便对鹿的用处做过研究,心里隐隐猜出它这些时日的遭遇,不由轻叹道:“鹿王,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会。”   鹿王是最先试图营救任青崖的妖族,落入仙洲人手中已有一些时日,今日本是试着拼死一搏,却没想到会遇上纪陌还为他所救,内心情绪也是十分复杂,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夜明君,想起纪陌方才言语,仍忍不住问:“太上皇,你——”   “别这样叫我。”   这个久违的称呼入耳,纪陌方才想起昔日他在妖洲的身份是任青崖的父亲,所以这些妖族都以太上皇称呼他,当初年轻还不觉有什么,如今一听简直就像是中二黑历史被人翻了出来,只觉莫名羞耻。   唉,他少年时到底是个什么品位,怎么每个称号都这么诡异?   纪陌内心的羞耻感鹿王自然无从得知,只当他是不肯再和妖洲扯上关系,它历来老实,也没法忽视过去向此人求助,不禁就又没了言语。   他们一人一鹿都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倒是夜明君颇具兴致地眨了眨眼,放在纪陌腰上的手又捏了捏,   他抱着妖洲的太上皇?这样一说突然感觉很厉害的样子!那他如果在白鹿面前亲纪陌,岂不就是当着妖王的面强吻太上皇?这种剧情只在小说里看见过,好像很刺激,想试试看!   仙人被角色扮演激起的大胆想法纪陌尚且无法察觉,被他一捏倒是回过神来,又看了看鹿王,言语间也有些不是滋味,“既然你都落得如此境地,看来妖洲是真的完了。”   妖洲是纪陌和任青崖一同建立的势力,他虽不愿再去回想过去为了一统妖兽每日的弹精竭虑,真的看见它毁灭终究难免有几分唏嘘。   似乎是被他的语气牵起了情绪,鹿王的语气立刻悲愤了起来,   “王被仙洲抓住后,狼族熊族叛变,我们试图救出王却被李仙儿尽数捕获。他们挖去了所有强大妖兽的内丹,母兽和幼崽都被当作牲畜圈养了起来。其它妖王大都被仙洲长老剥皮烹食,之所以留着我一条命,只是因为鹿妖的角都是极品灵药又可再生,想要再割几次罢了。”   修士晋级离不开天材地宝,如今世上灵气旺盛之地都被天人占领,仙洲得了这个机会又岂能放过,自然是恨不得榨干妖洲的每一分油水。   听着鹿王叙述这些时日妖兽的遭遇,纪陌只是慢慢抚摸着它的皮毛,这样的触感令他有些回忆起了过去白鹿的手感,沉默许久,终是淡淡问:“鹿王,你知道妖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鹿王的神情很茫然,纪陌又问:“那你又知道仙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因为你们做得太绝了。”   淡淡说出这样的答案,纪陌并没有指望鹿王能够回答自己,只是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阐述事实,像是正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透过它和另一只鹿说话,   “昔日修真门派指使斐国狩猎天人,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只要有这一段历史在,没有一个天人会相信修士。如今天人才是世上的最高武力,可仙洲从一开始就是所有天人之敌,这样的势力能活到今天,不过是因为天人忙着争天下,还没抽出空来认真对付他们罢了。”   不论哪个天人获胜,最后仙洲都会被灭,这就是纪陌对仙洲之人完全懒得客气的理由,此时他看着鹿王越发疑惑的神情,无奈地一笑,“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同样的话,任青崖登上妖王之位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过。我告诉他,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根除对手,那就别做得太狠,赶走妖洲土地上的居民便可,不要让妖兽骚扰其它人类城市,以免神魔二洲借此来袭。那一次他听了我的意见,可他一点也没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一旦不听话了,下手依然狠辣无情,连半分退路也没留给我。”   再提起过去之事,纪陌如今的情绪也难再有波动,他记得正因如此,任青崖手下的妖王对自己颇有微词。   常辉那样擅长伪装的人在妖洲都被排斥,更别提过去的纪陌。那时他正值年轻气盛的时期,一旦认为什么是对的就一定要坚持,加上妖王对他言听计从,妖兽们早已不满。   纪陌身上没有半分妖气,妖族从未把他当作同类,只怕还暗中视他为妖王的绊脚石。现在想想,任青崖会怀疑他的身份,应当少不了这些手下的挑拨。   没有妖相信人会真心为它们考虑,正如任青崖不相信神明对他并没有利用之心,纪陌虽是为妖洲费尽心力,最终会为他说话的也只有一个鹿王而已。而且就算是鹿王,大概也不是顾着他的好,只是想着任青崖很喜欢这个父亲,不想让自己看重的妖王后悔。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只要沾到人类气息连自己幼崽都能狠心咬杀的妖兽,到底是当年的他太过天真了。   “你们入侵时放任妖兽以百姓为食,为了攻城不惜散发瘟疫令神魔二洲民不聊生,奉朝与妖洲早已成为死敌。任青崖与我反目时更是绝情,生生废了我元婴期的修为,以无冬剑永久夺去了我的眼睛……即使这并非是全部妖族的过错,后果却要由整个妖洲一同承担。”   “如今,于公,我是奉朝的晨星祭司绝不能放过妖王;于私,这双眼睛不许我救他。从妖洲入侵时我便在想,我为了拯救天下而创造出的圣兽,怎么会变成这样?”   提起此事纪陌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想,在鹿王面前说完了也好,这样就没必要和另一只鹿再说一次。   纪陌知道自己在任青崖面前未必还能保持镇定,都这么大人了,吵来吵去地翻旧账多难看,要是那怼人特疼的坑爹儿子再说几句伤人的话,说不定他还能被气哭,真是想想都觉胸闷,还是少说些话为好。   鹿王是个厚道的老妖,本身也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所以过去最被任青崖器重。它根本无法理清这两位之间的纠葛,只是看着如今神色冷漠喜怒不形于色的纪陌,想起最初少年和白鹿互相依偎着睡在鹿群之中,连睡梦中都满脸笑意的模样,终是忍不住苍凉地叹息了一声,“唉……”   纪陌早已明白自己和妖族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他是神殿的晨星祭司,要做的事情不该受感情干扰,发泄完了,便渐渐恢复了平淡情绪,只问:“他在哪里?”   他言语里并未指明是谁,可鹿王瞬间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立刻惊喜地抬头,“李仙儿将昏迷的王带去了她所住的灵山,至今不曾放出。”   鹿这种生物睁大眼睛的样子当真温和无辜,纪陌从不欺负小动物,此时也只淡淡道:“我会破坏仙洲计划将妖王带回玉京,至于如何处置他,全凭青帝和常相安排。”   这原就是常辉布置的任务,其实也只是让妖王从仙洲落进奉朝手里,然而鹿王的神情却很是动容,这就用舌尖轻轻舔舐着纪陌手背,只叹道:“你终究还是疼爱王的。”   “我创造的天人,就算是死也该在我的手上发挥出他的价值,而不是给我的敌人做嫁衣。”   纪陌虽是平淡地说着冷漠的话语,鹿王的欣喜神色却完全没受影响。对这样的情况,他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知多说无用,这便给它指出了逃生之路,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左转第二个厢房是东海龙王的住处,告诉他你是从仙洲逃出来的妖兽,他自会为你疗伤。替我观察这个人,若有异动,即刻回来禀告。”   “遵命。”   纪陌正愁着如何监视天人动静,现在送上门的鹿不用白不用,果断就给喜爱妖兽的龙兮送了去。也不知他是不是当真没有做反派的气质,这鹿王倒是半点没有被利用的意识,这便听话地去了,倒是让纪陌无奈地夜明君叹了叹,   “你看,连个围观群众都坚信我不会对妖王下狠手,他却恨我直到现在。”   没了外人,纪陌终于不再掩饰言语中的愁意,让明白他心情的夜明君不禁立刻把人给抱在怀里,摸了摸冰冷的无厌,仙人轻声问:“你不让我治眼睛,是在等他认错?”   “我不知道,或许是不想将过去之事就此揭过;又或许是因为心里那口气憋了三年,虽然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好处,终究想让它吐出来。”   喃喃回答夜明君的问题,纪陌是活得很清醒的人,现在却也有些摸不清自己的想法。   不再纠缠于过去,他现在却是想起鹿王身上的伤痕,心里明白作为杂役的仙洲弟子大半是没有前途了,这些人对高层修士难免有着嫉恨之心,如今得了个失去内丹的妖族强者自是将那些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在了它的身上。   这样的心态,倒是和任青崖幼年遇上的反派极为相似。   想到这里,纪陌便是有些消沉地握住了夜明君的手,“其实《白鹿青崖行》所写的修士世界便是仙洲这样,可是现在看着自己凭空想象的事成为现实,我的内心倒是没有半分欣喜。”   纪陌近日心情都不错,如今骤然低沉更令夜明君心疼,只能轻轻抚摸着青年头发安慰道:“因为你并不是抱着喜欢的心情去书写这样的事。”   “是啊,可是我想要反对的东西都成了真,喜欢的却没有。”   有些落寞地感叹一句,纪陌没有继续消沉下去,稍稍估量了一番当前情势,这便对夜明君说起了正事,   “算了,不纠结这些过去之事。根据常相资料,李仙儿过去对天材地宝全然没有兴趣,现在为了得到妖王却不惜亲自出手,我怀疑这或许和神农鼎有关。今夜劳烦你和辉月去灵山小筑附近探查一番,看看能否寻到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给白鹿喂狗粮好像很刺激!   宋乔:仙君,我这里有个在儿子面前开车的本子……   苏格:原来神喜欢这样的?兄弟,你……   常辉:我拒绝出演这个儿子。   纪陌:停下你们大胆的想法!   一般字数多的时候更的就会晚一些。 第72章   如今表面到达仙洲的天人只有露面的这十几人, 仙洲这方似乎也明白尚有许多天人在观望形势,因此傍晚便传来消息——彼苍山将摆设十日擂台,谁若能胜到最后便可成为李仙儿道侣并得到妖王。   他们这态度倒像是认真在为李仙儿择夫,然而纪陌还是颇觉奇怪。如今仙洲全靠李仙儿这个主宰威慑外部敌人, 比武招亲却是点明应选者必须为天人,他们本土修士全不参与。李仙儿和仙洲可没什么感情, 难道三大门派就这么把自己的最高武力拱手相让?   在纪陌看来, 仙洲既然能苟活至今,虽有看不清形势的炮灰拖后腿,总也该存在几个聪明人, 不可能不明白李仙儿对他们的重要性。   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只可能是两种情况, 要么这场比试是他们针对天人设下的陷阱;要么这就是李仙儿自己的意思, 仙洲之人根本无法阻拦。   如今的仙洲,他们奉朝是一方, 本土门派是另一方, 天人们各有算盘, 李仙儿和神农鼎的立场仍扑朔迷离,情势很是复杂。   虽是如此, 纪陌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些明面上的敌人。   据夜明君描述, 隐藏在妖洲的神器似乎对任青崖颇为看重,如今按兵不动大概是在观察妖王能否突破心劫。若任青崖醒得过来,作为唯一渡了心劫的天人,只怕更得神器喜欢,如夜明君和纪陌这般定下暂时的主从之约也不是不可能。   纪陌太了解自己创造的主角, 任青崖醒来后会不会继续和他为敌尚且未知,但是只要看见妖兽们的惨状,定会毫不犹豫地血洗仙洲,如何利用这场风波让奉朝获得最大利益,倒要早做打算。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纪陌并不会多少心计,好在他历来都很擅长学习。在神殿的三年,他没办法修行,只能努力跟着常辉去学,如今也算出了师,只是稍作整理,便已将仙洲情势分析得清清楚楚。   苏格救纪陌离开妖洲给了他栖身之所,常辉教会了他如何靠头脑生存,这二人都是宋乔创造的角色,所以纪陌历来就对这位前辈很友好,甚至算得上是半个路人粉。   当然,考虑到某位老父亲喜欢得瑟的性情,纪陌决定还是安静地看他作死吧,反正大祭司做事知道分寸,宋乔再怎么折腾,苏格也不会真正伤了自己重要的神明。   唉,鲜明对比……   想想别人家的儿子,纪陌的神色瞬间就有了几分愁意。   如今天色已黑,辉月和夜明君如计划般前去灵山查探,水无痕在坛子里正无聊得很,见这模样还当纪陌是在担忧有人来袭,立刻就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就算我现在只是一坛水,这世上也没人可以瞒过天下第一杀手的感知,如果有人来了,你一定能跑得掉!”   你确定要如此自信地讨论逃跑这种问题?   纪陌听这话的前半段还以为是什么豪言壮语,结果最后一句一出瞬间就验证了这位大杀手出身搞笑文的事实。   这是他们来仙洲的第一天,没人能想到只是凡人的纪陌竟敢放任身边的两位强者外出,正是探查情报最合适的时机。   虽然此地住着一众天人,纪陌身边又只有水无痕这个濒死状态的划水队友,他倒是不觉有什么可惧怕的,只随意寻了个话题闲谈起来:“我见过的天人不少,似水兄这般洒脱的却是没几个。”   此话纪陌倒是肺腑之言,这位大杀手都变成一坛水了每日居然不见半分愁态,甚至还有心情和辉月说说笑笑,也是真的心大。此时也是如此,只见坛子里的水晃了晃,立刻就大笑以对:“那当然,我平生志愿就是做天下第一逍遥人,娶天下第一美人!”   这种性情的天人纪陌还未曾遇上过,虽明白一般搞笑文的主角都挺开朗乐观,想起他的境遇仍是忍不住问道:“水兄被神明转让落得如此境地,看上去却对他没什么怨恨之意?”   水无痕的设定是万水之灵,按理说只要身边还有水份存在就不会死去,若非神明将他转让,这份能力也渐渐转移给了任青崖,纵是再强大的天人也杀不死他。   然而,对于自己的不死之身被破的现实,他一路上是半字没提,如今和同为神明的纪陌也是随意笑谈,这样的情形,倒是让纪陌很是好奇这位天人是个什么想法。   “晨星祭司,水某跟你说句实话,虽然你们都说天人是神所创造,对我来说神依然是陌生人,我可做不到把他当亲人看待,能不能做朋友都两说。被妖王抓住是我水无痕技不如人,死在他手里我也无怨无悔,一个陌生人没义务为我做什么,同样,那时我若能脱险亦不会去理会神的死活。”   说起神明,水无痕的语气平淡了许多,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随意,   “当然,若他宁死不屈保住我这条命,水某也不介意交这个朋友,可惜这年头像妖精这样肯和陌生人讲义气的人不多了。”   听了这话纪陌才发现,原来每个天人对神的态度都不尽相同,苏格喜爱神明,常辉虽然敌视却可以为利益允许神明存在,而似水无痕这般根本不在乎神明,自己该怎么过依旧怎么过的倒是最为洒脱。   或许他只是运气不大好,偏巧任青崖是真正把神当作生父对待的那一类,给他这个父亲加了太多一个凡人承担不起的设定,所以,当人设崩塌的那一刻,才会如此幻灭。   或许这就是运气守恒定律,他都倒霉成这样了,所以才能正好遇见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夜明君?   无奈地笑了笑,纪陌轻轻抿了口茶算是安慰自己这个作者中的非洲人,对着水无痕却只是淡淡回道:“精灵族虽高傲执拗却单纯正直,你救过辉月,他是对你真心相交。”   “救他是因为这妖精生得漂亮我看着喜欢,和他又没什么干系。”   水大杀手的回答依旧没心没肺,只是伴随水面泛起点点涟漪,许是想着自己大概活不了多久了,终是无奈地叹道,   “不过呢,欠人情债最是难受,我要是就这么没了,他这辈子大概都得把此事记着。所以我必须挺着一口气让他报答一二,这样若是哪天我撑不住死了,他也不至于因这些破事自责。”   水无痕这些时日张口就是美人,纪陌原还以为只是设定如此,倒是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看来不论李仙儿生得如何,这个天下第一美人水无痕都是会认的,他真正求的也就是让辉月安心,莫要因自己身亡而介怀。   这样一想,昔日在小说里这人追美人好像也是这般,很多时候都是欣赏对方性情乐意相助,就算最后被拒绝,也是自得其乐潇洒离去。这位水大杀手,与其说是想找老婆,不如说是借此游戏江湖,所以,虽然被读者戏称为天下第一备胎,忠粉却不少。   突然意识到人气高的主角基本都有其独到之处,纪陌对天人的认识不由又刷新了一番,这便以茶代酒对他轻叹道:“生死看淡,义薄云天,水兄果真豪杰。”   “你们神殿之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还这么好听,若再养出个天下第一美人,我还真舍不得走了。”   纪陌这话正是水无痕喜欢听的,此时水面很是荡漾了几分,末了方才有些庆幸地感叹,   “我潜伏在神殿的时候见你对人冷漠得很,还以为是个狠辣无情的高层人物,便接了白日梦的暗杀单子,如今看来倒是个妙人,幸好最后没杀成。”   水无痕当真是个心宽的主,身为杀手居然在庆幸任务失败,被纪陌抓住的旧怨似乎也早已忘光。听了他这话纪陌也才想起,其实也不过是数月时间,自己竟已是和过去截然不同,如今就算是陌生天人也可以尽兴交谈,那些对世界竖起的敌意终究是渐渐散了。   “那时候的我将所有天人视作敌人,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交到一个朋友,如今倒是渐渐发觉,人还是得自己亲自看过才可下定论,世上没那么多好人,却也没那么多坏人。”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他眼里只看得见世人的不好,所见之处自然只有黑暗,现在学会了去发现旁人的好处,世界便也随之柔和了许多,夜明君这颗明珠到底是将他的夜晚彻底照亮了起来。   只是想起夜明君,纪陌嘴角便带上几分温柔笑意,见他这神情,水无痕只暗道,此人看上去虽和妖王的人形模样极为相似,一笑起来倒是完全不像了,那只鹿可是一直冷冰冰的,半点柔和之意也无。   想到这里,他也回忆起了被俘时妖王的问话,这便有些疑惑道:“其实,妖王也问过我对神的看法。他说,能将神当作陌生人看待,这才是最令人羡慕的能力。”   “他说得没错,若能够在出了雪原时就及时分别,或许我们会好过许多。”   对水无痕而言这是无法理解的话语,纪陌却是瞬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翻看着情报的手指微微一顿,晨星祭司的神色终是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只对着窗外明月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叹道,   “我不后悔写了《白鹿青崖行》,可我也希望,从不曾遇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认清自己是个非洲人的事实后,我就拒绝参加一切抽卡活动。   宋乔:萌新抽到一只鸽子一只狐狸,求问这是SSR吗?   纪陌:你这种欧洲人就该被日!   夜明君:没关系,我是唯一限定的SSR,来抽!   纪陌:你当我傻?把你抽出来舔我?   系统:玩家纪陌单抽获得SSR正在皮的夜明君。   夜明君:来亲亲!   纪陌:好吧,恋爱中的人都傻。   上山祭祖这种活动对死宅太不友好了,我的老腰唉…… 第73章   以夜明君和辉月的修为要绕过仙洲守卫并不难, 但是,这二人真正的麻烦之处永远在于内部。   比如现在,他们很快就按照纪陌安排将灵山外围调查得清清楚楚。然而,即便出门前纪陌千叮万嘱不可闯入李仙儿住所, 当那方小院落入视野,夜明君依旧按捺不住自己皮一下的冲动, 对着辉月怂恿道:“我们去把鹿偷出来给纪陌一个惊喜?”   纪陌太了解夜明君了, 深知仙人大胆的想法很难制止,所以临行前刻意对辉月做出了严肃警告,此时正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只见实诚的精灵王立刻耿直道:“你确定?纪陌不是说里面有个你打不过的神器吗?”   “我现在是打不过它, 但它也抓不住我啊。”   神农鼎是炼药法宝, 对于自己跑得比它快这一点夜明君还是颇具信心,见辉月仍是犹豫不决, 这便迂回地建议, “或者, 我们站在外围先观望片刻?”   纪陌只说不能进去,站在外面看看好像没说不行?   轻而易举地就被仙人忽悠住了, 辉月用事实证明了纪陌对自己智慧的担忧非常正确, “好吧,我也想看看那李仙儿到底长什么样。”   灵山小筑并不大,站在外围的院墙便隐隐可见全景,说来也是奇怪,这里虽是李仙儿住处, 却不见任何药材灵花,只有几亩瓜田散布在院中,瞧着全然没有仙人气息。   辉月利用精灵的夜视能力扫了一遍院落,很快就在院中的槐树之下发现了一道白色身影,正想着这或许就是李仙儿了,待到看清那人面容却是瞬间震惊了   起来,“李仙儿怎么有点像纪陌?”   “不,他是妖王。”   李仙儿当然不可能生得和纪陌相似,此时夜明君一句话便点出了对方身份,神色却没多少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道,“我的感知没出错,他醒了。”   是的,仿佛配合仙洲时间一般,昏迷许久的妖王今夜终是从梦境中醒了过来,只是此时仍无法从回忆中抽身,呆呆望着无边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昏迷的这些天,他一直在做梦,那是一个很漫长的梦境,由北方的漫天大雪开始,却在南方的梨花微雨中结束。   梦里,他成了那个名为纪陌的少年,在某一天忽然就被风雪的寒意惊醒,一睁眼,便见一只白鹿正歪着头打量着自己。   那是很漂亮的鹿,通体洁白无尘,头上发育良好的冰晶鹿角宛如千年珊瑚,神秘又优雅。似乎是刚刚完成觅食,白鹿身上仍带着雪莲的淡淡幽香,令人闻着很是安心。   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他只是一眼就认出了鹿的身份,惊疑又期待地伸手碰了碰它,轻轻叫了一声,“任青崖?”   白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鹿是群居动物,他过去的下属和族群都不在这个雪原,他自己虽以强大实力轻易得到了领地,到底也是孤独得很。   所以,这几日,他便有了以族中秘法将沉睡的父亲召唤来的心思。谁知,耗尽妖力之后,自阵法中出现的却是一名人类少年,他原还以为是阵法出了错,结果少年一开口便叫出了他的名字。   任青崖在这个世界不曾透露姓名,过去世界也无人见过他的本体,他想,能这样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应当只有父亲,这便上前舔了舔少年被冻僵的面颊,见他没有修为似乎冷得厉害,又蹲下以自己的体温为其取暖,只在少年耳边回应:“父亲,是我。”   那时候,也不知是想利用他走出雪原,还是真心将他当作儿子,纪陌并没有否定这个称呼。他告诉白鹿,自己被修士偷袭陷入沉睡后,因担忧妖族,便以灵魂投胎成人,如今虽没有修为,却可以指导他如何修习妖族术法。   少年所说的妖族秘法都是只有妖王才可以得到的传承,看向白鹿的眼神也是真正的欢喜和关切,任青崖想一个陌生人类不可能这么喜欢他,便信了这个说法。   任青崖已是成年妖王,不需要任何长辈保护,他只是独自生活在异世很寂寞而已,所以能有父亲相伴就足够了。   然而,纪陌只在雪原生活了一段时间便提出想去人类世界看看,白鹿不明白自己身为妖王的父亲为什么想去人类领地,最终却也听话地驮着他走到了雪原边境。   白鹿自小受人类欺辱,性情生来倔强,过去受了无数鞭打都不肯顺从修士成为坐骑,这一生也就驮过纪陌一人而已。或许因为这是自己父亲,他竟也不觉有何屈辱,虽不想被独自留在风雪中,仍是对少年轻声道:“父亲,前方就是人类城市。”   白鹿的眼神很是温和,就这样浅浅地望着想要舍弃自己离去的父亲,让纪陌瞬间就没了力气,只问:“你为什么会想用舐犊这个法术?”   “我一出生就被人类掳走,连父母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所以,想要看你一眼。”   回答时白鹿的语气仍是一贯的平淡,明明没有半分自怜之意,却将少年的心戳得一疼。   只要向前走一步他就可以踏入最为安稳的神洲领土,然而这改变命运的一步终究是没舍得踏出去,他扶着白鹿冰凉的角,回了头,“算了,我不去了。”   “父亲?”   “这个世界的人我又不熟,大家三观习俗肯定也完全不同,还不如留在雪原有意思。”   那时候的少年还可以很轻松就露出开朗的笑容,看着白鹿因自己话语瞬间欣喜的神色,语气也坚定了起来,“外面不是有神洲魔洲吗?我们在雪原也弄个妖洲,我陪你把所有偷猎者都赶出去,好不好?”   那时的纪陌自己都还是被父母宠爱长大的学生,他没有爱过什么人,也没有试过迁就他人做事,自从遇上自己创造的白鹿,却渐渐有了父亲的样子。   他曾经也是个如任青崖般倔强任性的少年,现在却自发学会了为他人考虑,也开始试着以关怀安慰自幼没有父母的白鹿,他正在成长,可他创造出的主角却没有。   任青崖自从成为妖王便只以高山雪莲为食,可雪莲数量稀少,若寻不到他便索性辟谷不吃任何东西。   儿子绝食这情况让纪陌愁得很,遇上新奇植物便要试着往白鹿嘴里喂,任青崖过去从没和父亲相处过,只知道儿子听话才会讨人喜欢,但凡纪陌喂的东西味道再奇怪也强行咽了下去。   一日,这父亲竟连世间最为腥臭的白蛇草都能寻到,任青崖虽是强迫自己吃了,晚上却是胃疼得很,惊得纪陌立刻就醒了过来,这才发现鹿也不是什么草都能吃,他这种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就不适合喂儿子!   那时少年面皮薄得很,虽内心是后悔不已,手更是急切地抚摸着白鹿,嘴上却仍责怪道:“不能吃你倒是告诉我啊!是不是傻?”   任青崖因是妖王血脉生命顽强,幼年常被修士拿去试药,这样的药性早已习惯,稍稍一疼也就好了。   过去从未有人会如此为他焦急,第一次体会到有爹的感觉,白鹿很是很动容,不自觉便笑道:“我之前从不明白父亲为何要使用人类身躯,现在却想着这样也好,至少人的手很柔软,摸着很舒服。”   这一说,纪陌也想起了自己主角抗毒性极佳的设定,知道他是没事了。虽然不是很理解话语里的意思,总归这个儿子挺喜欢被他抚摸,这便学着旁人撸猫的手法捏了捏白鹿的耳朵,倒是让妖王惊了惊,只能无奈地抗议,“父亲,请不要揉我的耳朵,也别挠我的下巴。”   “现在手感都这么好,你小时候一定嫩得很……”   白鹿的耳朵极软,见它虽觉这样很没威严却不抵抗的样子,纪陌想起自己写过的那些设定,情绪忽地就低落了下来,只对他小声道,“抱歉,我绝不会让你再被任何人抓住。”   纪陌言语里的悔意任青崖还听不明白,他只当父亲是后悔没有抵御住修士的袭击,这便安慰地舔了舔少年面颊,“是人类贪得无厌奴役妖族,父亲已经尽力了。”   那时候的任青崖想,他终究是从人类修士手中逃出来了,也拔出了无冬剑成为了真正的妖王。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再把他关进囚笼,他的修为足以庇护整个雪原平安,只要有他坐镇妖洲,这里的妖兽便不会如他幼时那般被修士残忍对待。现在他又将父亲唤醒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那些痛苦的记忆,终究只是过去。   只可惜,这一切只不过是虚假的幸福。当真相浮出水面,过去所有温暖的回忆忽然就变得冰冷了起来。原来,真正主导了他过去的人,正是他最为信任的父亲。   “父亲,我所有痛苦回忆都由你一手安排,这是不是真的?”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纪陌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这样惊惧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少年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被突然关入牢狱,放弃了挣扎,只勉强出声回答:“你都把我关在这里了,想必已得到答案。”   “你骗我,你根本不是妖。”   任青崖对敌人从不留情,一句话便令纪陌神色更为难看,他很讨厌这样的反应,用力抓住父亲手腕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修士捕捉妖族好歹还是为了提升修为,可你,只是因为看着我挣扎地活下去会很有趣就安排了这样的命运。我也好,天下修士也好,都是你的棋子,你就这样让我们厮杀争斗,甚至为此感到兴奋和满足。这样的神,比所有人类都可恨。”   他说的是事实,却又不是事实,少年时的纪陌不清楚他知道了多少,甚至连如何组织言语辩解都没个头绪。   然而,见他沉默,来自妖王的冰冷妖力便自经脉一点点涌入,脉络被完全摧毁的疼痛让少年清醒了过来,他从未想过用尽心力扶持的白鹿会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任青崖,你的一切都由我设定,就连这手上的无冬剑也是我给的。如果没有我,你根本就不会诞生。”   “要成为强者怎能不经历坎坷,你不会明白的,我必须要让背景设定有逻辑,我想要的是世界渡尽劫波归于太平有血有泪的故事,而不是主角开挂无脑碾压的爽文!”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真实存在。”   纪陌说了很多话,初时还很愤怒,渐渐地就徒留悲凉,只记得浑身都疼,妖王问什么就答什么,最后疼到几乎喘不过气,便只能做出最后一个请求,“杀了我。”   “我幼时被修士捕获,因是妖王血脉全身都可入药,不知被割过多少刀,你扛不住这样的伤,我不杀你。”   “现在的你就和当初的我一样,没有修为没有依靠,你自己去黑暗中走,去渡尽劫波成为强者,别再事不关己地要我去完成你的故事,那样太狡猾了。”   纪陌对任青崖的每一项设定都记得清清楚楚,知道他说话历来就是专戳敌人痛处,只是当妖王的诛心话语落在自己身上,仍是忍不住落了泪。   任青崖直到现在仍记得少年无声滴落着泪的眼睛,只要看着心里就难受得厉害,所以他拔剑毁了那双眼睛,也斩断了二人所有缘分,只留了一句话,“你我此生,永不相见。”   这是任青崖所知道的过去,可梦境并没有结束,那些纪陌从没机会告诉他的真心话,这一次,终究是被他自己听到了。   你知道吗?我也只是一个学生而已,别说操控别人命运,就连自己的未来都还一片模糊。我这一生都是按照父母安排在活着,唯一的一次冒险就是坚持创造出了你。   我啊,是放弃了工作婚姻养老等等一切人类社会基本生存条件,完全不去考虑任何未来,在所有人都说你疯了吗的情况下让你诞生。刚开始写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关注我,想着必须更努力啊,所以每天熬夜只睡三四个小时,拼命用更新量去吸引读者。   想让你被更多人看见,想让你被世人承认,想用自己所有时间书写你的故事直到完结,这就是少年纪陌唯一的梦想。   或许在你看来,这样的牺牲完全不能和一个妖王的浴血奋战相比,可对那时经历过的最大挫折就是考试失败的我而言,已然是押上了整个人生的豪赌。   正因为看重你,非常地喜欢你,所以才必须让故事变得精彩,这样的事,作为主角的天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吧。   说到底,那时候太年轻,和人吵架总是一味强调自己立场,不被理解就会满腔气愤,还没说上几句,眼泪就自己落下来了。哪比得上现在,天大的事都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讨论。只是这三年,我学会了退让,也学会了理智,曾经擅长的爱和喜欢倒是全然忘了。   你习惯了强硬,我也不够懂事,做不到像睿智长辈一样沉稳应对,走到这一步大概也是注定的。   我曾经最在意的主角,你现在仍恨着我也好,真的忘了我也罢,《白鹿青崖行》的故事都已经结束了,但愿,真能永不相见。   梦境的最后,所有幻境都在缓缓消逝,最初的雪地里,尚且稚嫩的少年仍在对白鹿劝着:“你也别太挑食了吧,除了雪莲什么都不吃,偶尔啃啃白菜也不错啊。”   妖族的大军之中,少年对持剑的他满怀期冀地说,“等天下平定,我就种满院子的雪莲养你,咱们除了看雪晒太阳什么也不干。”   分别的地牢,少年捂着满是鲜血的眼睛,指尖溢出的血色也不知是泪还是血,最终只声音沙哑地对他发誓,“我定会好好活下去,但这一生,我都不要再看见你。”   在神洲边境,苏格问站在雪地中的少年,“我是神殿大祭司,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他没再回头,只是抓着大祭司衣摆淡漠道:“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带我去神殿吧,我会对你有用的。”   最后,就在神洲妖洲战场,宋乔手指妖洲大营,对着从不摘下面具的晨星祭司问:“你儿子就在那里,真的不去见一面?”   现在的他好像又找回了几分少年时的模样,回答的声音虽平淡却再不带任何愁意,“为你的常辉劳心去吧,我都有夜明君了,还要儿子做什么?”   “啧啧,别人都是有了儿子忘了娘,你是找个老攻就忘了儿啊。”   同伴无意的调侃让晨星祭司轻轻一笑,一阵清风吹落满树梨花,纷纷扬扬宛如细雪,他就这样缓缓自花雨中走过,只淡淡回了一句,“是啊,过去种种,我都记不得了。”   伴随晨星祭司的背影消失,世界终是归于黑暗的虚无,这一场梦,纪陌挣扎了许久终是醒了,而现在,任青崖也醒了。   “做了个好梦吗?”   夜明君温和的声音远远飘来,妖王抬起头,眸中的恨意终被倦怠取代,只是平静地看着走向自己的白发仙人,然后将无冬剑轻轻掷下,亲自打破了二人决裂时的狠绝誓言,   “告诉父亲,十日之后,我去见他。”   父亲,任青崖这一生最恨的是你,最爱的也是你。是你创造了我,这一次,我把一切都还给你。   从此,你我真正归于陌路,两不相欠。   作者有话要说:  任青崖:父亲,人生不过是镜花水月,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你我终要有个了结。   纪陌:文艺什么,说人话。   任青崖:不绝交了,我私聊你,你别喂狗粮。   纪陌:夜明君,给他一份豪华狗粮套餐,谢谢。   宋乔:亲儿子,鉴定无误。 第74章   对于夜明君大概不会乖乖撤离这一点纪陌早有预料,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仙人居然带回了任青崖的无冬剑。   为任青崖做设定时,纪陌曾翻阅各种典籍试图给他独一无二的武器,最终还是选定象征了王者却又为侠士所喜的剑。对动物而言,冬季是死亡率最高的季节, 《白鹿青崖行》所在的世界又是人心最为冰冷的时代,所以作为终结修士专权时代的神器, 此剑名为无冬。   无冬剑是王者的象征, 得此剑者便是天下之主,同时,任青崖的大半异能都需凭借此剑施展, 这也是他虽厌恶人类, 大多数时间却仍保持人类形态的理由。   任青崖的人类形态有二, 最初是纪陌设定的白发剑客,容颜温和却气质高华, 后来任青崖发现这样和纪陌站在一起, 好像自己才该是当爹的那个, 便刻意幻化成了和纪陌相似的样子。   当时一心想要当个宝宝的妖王甚至还想幻化成七岁幼童,奈何太幼小的身躯不适合战斗, 这才不情不愿地用了成年体。然后就悲伤地发现, 这样他更像是纪陌的爹了,为此白鹿还抑郁了好些天,暗暗发誓等征战结束,一定要将化形改成幼年模样。   据纪陌这些年得到的情报,这第二形态自二人决裂之后妖王便不曾在人前用过, 如今听辉月感叹对方和自己相似的面容,纪陌也是默了许久。   用了和他相似的化形,又把象征天下的无冬剑给了他,意思是缴械投降吗?   不,不会这么简单,他可是告白都隐晦到夜明君完全听不懂的人,任青崖的情商和他少年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个坑爹儿子脑子里的想法只怕比千年老树的根须还纠结。   那么,是要借此稳住他不让夜明君插手?还是,想让他沉迷于过去之事,忽略些什么?   夜明君和辉月回来已是后半夜,纪陌得了这个消息便无心睡眠,在仙人怀里辗转反侧想了一夜,待到天明随众人来到彼苍山,坐在观战席仍是心不在焉,根本没空去观察四周情形。   总之,在他代入自己少年时思维去琢磨任青崖此时有何计划的过程中,深刻认识到了自己过去有多文艺中二的纪陌只有一个想法——他这种人活该没有女朋友,除了夜明君谁受得了他!   今日是彼苍山摆设擂台的第一天,到场天人比昨日又增加了几个新面孔,只是比武虽已开始,一个时辰过去却始终没有天人上去打头阵。   毕竟,按照套路来说第一个上去的人早晚要被后来者打下去,在座天人都是一方强者,如今李仙儿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大家谁也不想丢这个人。   茶都喝了三杯,台上仍是空无一人,辉月只觉无聊得很,正想着既然没人参加,是不是直接把水无痕摆上去就算他们赢了,余光瞥见拿着无冬剑沉思的纪陌,这便问道:“纪陌,你怎么在发呆?”   被他的声音惊醒,纪陌这才发现历来心细的自己竟是忘了观察其他天人,稍稍回过神来不再去纠结妖王之事,只淡淡道:“我在想,他给我这把剑,是准备十日后来取我人头,还是叫我一剑斩了他。”   这些过去之事纪陌对宋乔都只是一语带过,辉月见到妖王模样虽觉奇怪,却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样你死我活的关系,一时只能叹道:“这么刺激的吗?”   明明是挺麻烦的事,辉月这么一叹却有种看八卦突然吃到亲友瓜的微妙感,纪陌也被他带得严肃不起来了,只随手把无冬剑收回空间袋,仍是平淡道:“他要来便来吧,难道我还会怕不成?”   辉月之前就觉纪陌这人不大正常,如今突然得知他还有个妖王儿子,昨晚便好生和水无痕讨论了一番纪陌到底是个什么妖精。   被晨星祭司坑过的精灵王坚持这绝对是刺猬成了精,然而还有些逻辑的水无痕立刻指出刺猬怎么可能生得出鹿,这绝对是只猫妖,至于猫怎么生得出鹿,水大杀手表示好歹它们都有毛啊。   于是,这二人居然就鹿的生养问题讨论了一夜,最后得出了一个让大家都颇为受伤的结论——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纪陌这样淡漠的人都可以男女通杀养儿子,而待人热情又英俊潇洒的他们却至今都没有老婆呢?   这个严肃的问题他们至今也没得出个正确答案,此时辉月又瞧了眼纪陌,总觉得这和自己印象中的人生赢家完全不一样,内心虽是纳闷着,仍悠悠劝道:“你确定?别看鹿这种动物生得温和,其实它们可凶了,尤其是雄鹿最为好斗,我们精灵族用作坐骑的大角鹿若不分开养,可以天天互顶到浑身是伤。”   他一说纪陌还没来得及回应,夜明君倒是警惕了起来,认真一想便拍了拍纪陌的手安抚道:“我在你房间里挂几块红布,这样他就顶不到你了,电视里都这么演。”   “谢谢你们让我瞬间产生了自己正在转职斗牛士的错觉。”   面无表情地回复着这画风清奇的安慰,纪陌内心仍忍不住腹诽,   醒醒,他虽然一副牛脾气,但真的是只鹿!所以,你们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坚信他一定会来顶我?我怎么感觉坑爹儿子认真投降的几率还挺高的?都走完心劫了不来个几万字小论文分析过去对得起他的文艺人设吗?   等等,人设?他知道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了。   猛地抬头,纪陌这便扫了眼跟在龙兮身侧的鹿王,心里瞬间了然,   既然昨夜任青崖已经清醒,他不可能不知道妖洲如今境遇,可至今仙洲仍没有任何动静,这样的情况太过奇怪。   据辉月描述,他对夜明君的到来似乎没有意外,甚至像是刻意等着仙人一般,这样的情况,莫非任青崖和李仙儿站在了同一战线?   他们想做什么?或者说,这灵山中的神农鼎到底想做什么?   正在纪陌察觉出当前问题时,仙洲似乎也对这样完全没人参与比武的情况看不下去了。在场的天人有人睡觉,有人撸猫,有人放牛,有人抱着骨灰坛划水,甚至有对断袖拉着小手谈恋爱,但就是没一个干正事上去比武的,这样的情况主办方岂能容忍,只听一道清脆的童音瞬间就打破了安静,“你们怎么还不打啊?”   在场人都知道仙洲不可能放任天人集体围观,一听见动静立刻齐齐望了去,却没想到落在擂台上的竟是一名垂着辫子的小姑娘。只见她鹅黄衣衫绣着几朵粉色杏花,发间仅是用一支不起眼的素银簪子做装饰,虽是生得伶俐可爱却也算不得绝色佳人。   更重要的是,她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根本就不是适婚年龄。   李仙儿击退叶君侯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女童相貌,然而此女出现在擂台在场天人竟无一人发现,可见修为极强。再看她一开口仙洲诸人便低头行礼,众人又不得不信这便是传闻中的仙洲帝姬,只能默默感叹,   他们知道这年头修士大多爱装嫩,但直接嫩成这样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这样的外貌娶回去简直像是在犯罪啊!   终于见到传闻中的招亲主角,众人却是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还是被夜明君锻炼出了强大承受能力的纪陌率先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小姑娘,你是何人?”   “我?我叫李仙儿。”   小女孩一开口便令众人又是一惊,然而还不待他们反应,那道鹅黄身影忽地就闪到了龙兮身侧,只见女童好奇地询问:“大哥哥,你怀里的猫儿很有趣,可以让我摸摸吗?”   她这移动依旧没有任何人看出轨迹,龙兮身为龙王警觉性并不差,可却没有丝毫防备就被她近身,此等修为差距倒是证明了其仙洲主宰的身份。   他不知这李仙儿为何率先找上自己,此时内心虽是警惕,面上仍亲切地笑了笑:“我的猫旁人是不许碰的,可对你这样可爱的小丫头,本公子倒是不好拒绝了。”   在龙兮看来,既然这李仙儿爱装嫩,自己便顺势占个长辈的便宜,然而对这称呼黄衣女童却是半分抗拒也无,反倒高兴地掏出一枚冰糖葫芦似的果子递去了白猫嘴边,只哄道:“猫猫,别凶我,给你吃糖好不好?”   天人眼力都不差,自然一眼就认出那可不是简单的冰糖葫芦,应当是被糖衣包裹的丹药。   然而就在白猫将其吞下之后,原本不过是普通动物的猫气势竟是节节攀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修为不下分神期修士的强大妖兽。   提升修为的手段在场众人谁也不缺,可这样的神效却是难以复制,尤其是龙兮发现这被自己捡回的流浪猫眼眸中竟是渐渐有了神智,内心是更为警惕,这便悠悠叹了一声,“小丫头手里好东西倒是不少。”   然而,面对众人忌惮的视线,那小姑娘却似当真不懂一般,只天真地笑道:“这是爷爷给我的零食,他说咱们院里所有的好东西都要给仙儿做嫁妆。”   李仙儿说的话众人自然不会当作无心之语去听,聪明些的天人立刻便明白这是在引诱自己参与比试,只是对于是否掺和这滩浑水仍是颇为犹豫。   不过,天人大多不惧怕冒险,很快,原本睡得正酣的邪盗便揉了揉惺忪睡眼,只问:“哦,那小丫头家里都有什么好东西?”   “我们有一个可以赶走黑衣服坏人的鼎,还有一只会说话的鹿,不过仙儿最喜欢的还是吃不完的糖豆。”   这李仙儿说话时伸手比划的模样倒真像是稚气未脱的孩童,纪陌却是瞬间明白这是指的神农鼎和妖王,至于丹药,夜明君早说过神农鼎乃是天下最强的炼药神器,深知这些神器有多厉害的纪陌倒是不觉意外。   就在诸人都小心打量着这位仙洲主宰时,那原本被重重白帐遮盖的帝姬座位却是突然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只是言语倒是让人完全听不懂了,“仙儿,这瓜真甜,你快回来尝尝!”   “那就是我爷爷,他可会种庄稼了!”   谁也不明白李仙儿身边为何会多出一个声音这么接地气的老头,然而她也没给众人解惑的机会,恋恋不舍地又摸了一把白猫,这才告别道,   “猫猫,爷爷说这里坏人多,下次再来和你玩。”   这一次她倒没再施展神通,只是如寻常孩童一般蹦蹦跳跳地跑了回去,然而,这一番展示终究是引起了天人的好奇心。   只见邪盗思虑一番,这便跃上了原本无人问津的擂台,只对众人笑道:“各位,实不相瞒,我对这丫头的嫁妆很是好奇,你们既然都不想娶,不妨就让给我。”   主角大部分还是比较在意逼格的,像这样摆出架子说不娶却能毫不犹豫地打自己脸的人到底是少数,被他这么一说原本有些意动的天人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上去了。   倒是龙兮眼眸一转,把白猫放在鹿王背上,这便落在他面前悠哉回应,   “邪盗从不对任何女子钟情,这位仙儿姑娘既然给本公子的猫送了如此厚礼,本公子可不能看着她进火坑。”   “大哥哥加油,仙儿想要和有猫的哥哥住在一起!”   这二人到底是在试探仙洲还是当真想要争上一争尚不可知,但是听见这来自于李仙儿的欢呼,众人仍是齐齐抽了抽嘴角,   感情这年头想要成亲还必须有猫?他们真的是在参加仙洲的比武招亲吗?这种在村口诱拐女童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   李仙儿的样貌着实出乎预料,然而,人群之中唯有纪陌神色仍有疑惑,只对辉月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常相说李仙儿是一位正常的二八少女。”   常辉整理情报最为严谨,纪陌不认为他会眼拙到把一个女童认作十六岁的少女,要么他们见到的李仙儿不是一个人,要么就是有什么原因导致这位李仙儿返回了幼年状态。   再一想任青崖的十日之约和这擂台的十日期限,纪陌可以肯定,那一天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他眼花了吧,这小姑娘顶多十岁。”   对纪陌的担忧辉月倒是全然无法理解,他甚至连修士可以驻颜都没想到,只是想着以李仙儿这模样长到适婚年龄只怕水无痕都已经蒸发了,这便对坛子里的恩人安慰道:“唉,你先别灰心,如果你死前还找不到天下第一美人,大不了我换上女装完成你的愿望,一定让你脱离单身!”   此话一出坛子里的水便是激烈地荡漾了起来,似乎正在想象这位精灵王女装的模样并在性取向之间剧烈挣扎,最终感受到可怕压力的颜控人士水无痕只能悲愤地告饶,   “别!我决定顽强地苟活下去,兄弟你千万别穿女装,我怕看了就再也娶不到老婆了!”   嗯,常辉把这两个人扔给他绝对是因为不想在神殿听相声。   默默看着这画风和其它天人明显不同的二人,纪陌终于认识到了常相险恶的用心。   他正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发现比这二人更令人头疼的夜明君已是许久未曾出声,心中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向身边一看,空空如也的座位证明了他和夜明君果然心有灵犀。   然而,对大家这样强大的默契纪陌一点也不想笑,他甚至想把某颗夜明珠也给关进坛子里。   因为,就在此时,李仙儿那仙洲主位传来了某人满是好奇的声音,“这瓜真的很甜?”   呵呵,他就知道夜明君是坐不住的,只一个不留神,这个仙人就能跑去BOSS身边吃瓜!   “你是谁?仙儿怎么没发现你?”   众人本以为李仙儿来无影去无踪已是骇人,谁知现在又冒出一个连李仙儿都无法感知踪迹的强者,正在惊讶之时,那位神秘老者倒是毫不意外地悠悠回道:“甜啊,要不你尝尝?”   “还是算了,捡着根草就要尝一口是你们家的传统。”   夜明君皮起来除了纪陌谁能收得住,此时虽身在敌营言语还是与往常无二,倒是那被拒的老者语风凉凉道,   “小伙子说话真风趣,看你这漂亮模样就是个只能被摆在宫殿里的大少爷,老汉的瓜肯定不合你胃口。”   这对话旁人或许听不懂,纪陌却是瞬间了然,神农尝百草的传说他并不陌生,夜明君既说出这话,那老者当是神农鼎无误了。   只是听语气,他们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   老者原是在讽刺这些年除了被放在宝库没一点用处的启明珠,谁知夜明君一听这话立刻就高兴地应了下来,反倒自豪道:“不错,我的确是家里最漂亮的。”   时代在前进,夜明君这些年的清奇画风也是日益提升不走寻常路,老者也不由被他的脸皮镇住了,只能对孙女认真地嘱咐:“仙儿,记住了,以后绝对不能嫁这种闪闪发光的男人,跟着他连瓜都没得吃!”   对这样的金玉良言纪陌是深有共鸣,当即就沉痛地点了点头,   没错,自从跟这个吃皮蛋长大的夜明君在一起后,他就成为了大家的瓜田供应商,想安静地做个吃瓜群众?没有,不存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听见没?我是SSR里颜值最高的,你赚了!   纪陌(冷漠):那你很棒棒哦。   辉月:别方,虽然这里没有第一美女,但我们可以自己扮!   水无痕:不,好兄弟,求你放过我的性取向! 第75章   夜明君都已经上去了, 纪陌自然也不能把他抓回来,唯有做出胸有成竹的镇定模样继续观看比武,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这样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的状态也就纪陌自己知道,落在旁人眼里, 便是这位晨星祭司竟敢派人试探李仙儿,奉朝果然深不可测。   似乎正是夜明君和老者对峙的表现令仙洲这方有了决意, 很快木旬真君就悠然落在了纪陌身侧, 拱了手便道:“没想到晨星祭司魅力如此之大,竟连这样强悍的天人都为你所用。”   纪陌和夜明君的关系从未遮掩,只是之前众人对夜明君修为还不曾有清晰认识, 如今发现他竟是个主宰级别的天人, 看向这位晨星祭司的眼神便开始不同了起来。   “让木旬真君失望了, 我不是女扮男装。”   感受到木旬真君的视线正怀疑地在自己身上停留,纪陌明白这人是在疑惑他凭什么迷得夜明君死心塌地。现在如果说当初是夜明君一个劲撩拨他, 诱惑得他忍不住就动了心, 只怕世上是没几个人会信的。   如他所料, 在木旬真君的记忆中,神殿的晨星祭司待人冷漠, 历来执行计划也不曾有半分手下留情, 如今自己儿子都被当作嫁妆了他还在悠哉喝茶,委实不是个会沉迷于儿女私情的角色。   木旬真君听闻此人从不摘下面具,虽不信什么断袖之神的无稽之谈,但也暗中猜测,只怕这位晨星祭司很是擅长魅术, 以至于那样强大的天人都着了道。   不过,这人好歹是神殿的白衣祭司,如今却委身于人,对自己下手倒也够狠。想到这里,他仍是对纪陌可惜道:“为了奉朝,晨星祭司也是牺牲颇大。”   “既然思慕一人,他开心便是最好,些许小事无须计较。”   纪陌全然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被人当作红颜祸水注视的一天,莫说他和夜明君至今还没成功进入为爱鼓掌的阶段,就算是在相识最初,他怕的也只是双方情意不对等,至于被男人如何反倒没太担忧。   说到底,那档子事既然这么多人喜欢,总归还是欢愉的,再说,就算痛苦,还能疼得过经脉被废?只要过了心理上的坎,夜明君要如何,他都受着就是了。   现在纪陌最在意的问题反而是,自己都一推即倒了,这个皮到上天的夜明君反而不知道怎么上,难道仙人的网络小说全是幼儿园删节版吗?   不,等等,正常来说,直男会忽视这个问题?果然他从一开始就站在断袖边缘的吧!   被木旬真君这眼神提醒,纪陌这才发现,好像对正常直男来说被男人压是一件挺惊悚的事,一时不禁对自己坚持了二十多年的钢铁直男人设产生了些许怀疑。   不过,他到底是不是薛定谔的直男这个话题便不宜和外人讨论了,所以晨星祭司只是平淡地开口:“木旬真君来找我,应该不是想讨论一番断袖经验吧?”   木旬真君来寻纪陌当然不可能是来探讨断袖心得,见他无意闲谈,这便道出了来意,“莫语仙阁掌门诚邀二位白衣祭司前往如絮山一会。”   仙洲由三大门派主导,如今却只是莫语仙阁一家相邀,只听这话纪陌便觉出他们内部大概是出了问题。   而辉月虽不明白为何这人突然发出邀请,却也对纪陌放心道:“你做决定。”   这就是辉月的好处了,他不擅计谋,对自己不懂的事却从不插嘴,叫他做什么也会尽心去做,虽不适合成为王者,作为队友却远比那些喜欢自作主张不听指挥的人合适。纪陌如今也算见过不少势力的高层,终究还是他们神殿没什么纷争,待着最为舒心。   既然辉月这么说,纪陌便也毫不犹豫地做了主,只问:“为何是我们?”   “据掌门观察,在场天人只有二位对仙洲敌意不深。”   木旬真君这个回答倒是让纪陌有些意外,如果他没记错,自己可是带头闹事的人,这便怀疑道:“你确定?”   似乎猜到了他会有此疑问,木旬真君笑了笑,“奉朝与仙洲仅是势力相争,可战也可和,其它天人却是生死存亡之争,只有何时战这一个选择。”   这仙洲果然还是有人看破了当前局势,纪陌不知这是木旬真君个人想法还是莫语仙阁的态度,内心虽在估量对方价值,言语间仍保持着强硬态度,“你们是在想,奉朝的常相好歹对斐国有些旧情,青帝又有一半凡人血脉,或许容得下修士存在,对吧?”   “晨星祭司果然聪慧。”   这木旬真君能屈能伸倒也是个人物,既然被纪陌道破内心想法也就坦然认了,见他如此,纪陌便索性摆出了出行前常辉给的和谈条件,   “奉朝国教只有神殿,国内所有修士必须在朝廷登记造册,奉青帝为主遵我朝中法度。朝廷每月拨给各门派的修炼资源皆按当年贡献配给,与之相对,若朝廷有令百姓逢灾,修士门派需遵循义务鼎力相助。”   “这样的条件仙洲不可能答应!”   如此条件完全是将修仙门派当作了朝廷的下属机构,这些修士习惯了被凡人供奉,哪肯服从他人命令,木旬真君都不用回禀就猜到了仙洲上层反应。   然而,面对他的断言拒绝,纪陌仍是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只有恃无恐道:“木旬真君你应当明白,现在是仙洲求着奉朝。如今不论青帝还是大祭司修为都远胜仙洲修士,别指望我们与过去的斐国一般把你们当仙神供着。奉朝只有青帝一个天子,就连大祭司也只是陛下臣民,难道各位掌门修为还能比大祭司更高不成?事实上,给你们一个加入奉朝的机会,已是常相顾念旧情施以仁义。”   木旬真君此时找上纪陌,原是猜测奉朝刚刚建立,正该是神殿与青帝争夺主位之时,为了得到仙洲这支势力神殿多少会做出些许让步。   谁知这苏格竟是当真丝毫不眷恋权位,身为曾经的一洲之主却甘愿将整个神殿都交给一个毛头小子,就连这两位白衣祭司也是开口闭口皆是奉朝,再不提及神殿,似乎已完全把青帝当作自家人。至于剩下的那个旭日祭司,人家都直接入朝为相天天教青帝读书去了,这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木旬真君知道世间并非每个天人都想着争霸天下,可这神殿居然能一次就凑齐了四个无心权势的高层,更可怕的是这群人竟还可以齐心扶持一个凡人血统的青帝,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们难道就不怕青帝得势后除去神殿兔死狗烹吗?   鸽子净化人心的迷之魅力久居仙洲的天人自然无法理解,见这奉朝已上下一心没有半分破绽可寻,木旬真君只能无奈地叹道:“此事我无法做主,还请晨星祭司与掌门亲自商谈。”   纪陌心里知道这样的合约谁签了就是仙洲的千古罪人,自己也没兴趣去和一群老头讨价还价,只淡淡道:“今日我已有约,三日后贵派择个时间相邀吧。”   “也好,待在下回过掌门再布下宴席邀请晨星祭司。”   木旬真君明白这是给他们三天时间讨论,其实他又何尝不知仙洲态度,最终只怕还是得由他去陈述利弊好生劝解,也不知又要被师门长辈责骂多少次,想到这里神色也是有些发苦。   纪陌已知晓木旬真君的天人身份,原以为他只是隐匿于仙洲,倒是没想到此人为了仙洲将来竟是如此尽心尽力,想着一个主角混到这个份上也是辛苦,不由便轻叹道:“木旬真君,你是聪明人,何必掺和进这滩浑水之中,凭地两面不是人。”   “我是渡劫遇难来到这个世界,昔日修为全废时全靠师父庇护,如今总该回报一二。”   从纪陌言语木旬真君便知此人已看破自己身份,这憋着不能对身边任何人述说的话终是忍不住叹了出来,说完又望了一眼仙洲的茫茫苍山,只无奈地苦笑,   “仙洲上下数万人,很多年轻弟子根本连天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修行不易,能救则救吧。”   他感慨一句便已离去,这些时日对仙洲本没什么好感的纪陌却是沉默了下来,仙洲不想打,奉朝其实也不想再掀起战事。妖洲入侵令神洲损失惨重,魔洲因叶君侯突然身死爆发的叛乱虽已平定,到底也需休养生息。   但愿这三大门派看得清形势吧,能在仙洲就把问题解决,对他们也是一件好事。   他们谈话之时,擂台上的胜负也已分明,李仙儿眼力不俗,所选的龙兮正是在座天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人,邪盗虽擅隐匿身法,到底无法与其正面作战,很快便败了下来。   后又有两名天人上去试图挑战,皆是败在龙兮的强大妖兽之下,天人们都知道进退,今日比试便让龙兮拔得了头筹。   不过,剩下还有九日,龙兮能否胜到最后仍是未知,纪陌虽是看不清这擂台背后到底有何目的,却也坚信,神农鼎并没有平白给天人送聘礼这么无聊。   毕竟,不可能每一件神器都像夜明君这么皮吧?   刚想到夜明君,这仙人便已抽身返回,眼看他还是那副悠哉模样,纪陌这便语风凉凉地开口:“瓜的味道怎么样?”   纪陌原以为夜明君在故人面前皮了一趟应当心情不错,谁知回来后却是蓦地叹了一口气,只颇为忧郁地用手指卷了卷他的头发,“神农鼎是我们之中最老实的一个,为什么他会对我有敌意?”   嗯,老实人看你不顺眼我一点也不奇怪。   夜明君历来喜欢把玩纪陌头发,对这样的行为晨星祭司也已习惯,此时只试着提出一个可能性,“你们可曾有过旧怨?”   照纪陌看来,就夜明君这性子,正经人和他相处实在困难,然而仙人自己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认识,立刻便抗议道:“我以前和神农鼎关系挺好的,我离家出走踩死了他的灵药,被毕方追不小心烧了他的屋子,趁他休眠把他当成鱼缸养锦鲤……他都是拿着扫帚把我撵出去就算了。”   就冲这黑历史,他对你有敌意才正常好么?或者说他居然没当场揍你一顿,这绝对是真正的老实人啊!   听着某位皮仙人欺负老实人的光辉过去,纪陌的语气很是怀疑,“上古神器这么定义关系好?”   其实那正是九幽天地戈自毁没多久的时候,这是第一件选择消失的上古神器,得知这样的消息所有神器内心或多或少会有惶恐,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   那时的羲皇启明珠尚未历经世事,按照器物的思维想着,生锈定是神器毁灭的预兆,而这些神器之中,只有青铜所铸的神农鼎和天地戈同属金属一类。所以夜明君时不时便要想方设法招惹神农鼎活动一番,生怕他在地里待得太久一不小心就被时光风化没了踪迹。   然而,即便如此,继山河社稷图变成一片空白之后,百药神农鼎也失去了踪迹,仙人们遍寻无果,只猜测它大概是去炎帝墓中陪伴主人长眠了,这便成了天庭的一桩谜案。   只是,谁也没想到,失踪的神农鼎居然就在这个世界,若是按照失联年限推算,倒是正好和天人出现的时间相差不了多少。   夜明君甚少向旁人解说用意,他身边之人也习惯了这一点,从不认真思考他的诡异行迹。但是现在面对纪陌,他却很是耐心地述说着自己过去心事,想起老者对自己的平淡态度,夜明君的神色有些低落,这便握着恋人的手轻声道:“我们之间有谁不高兴从不遮掩,他若是和过去一样把我扫地出门,我反倒要安心一些。”   纪陌明白他的意思,若神农鼎与此事无关便不该排斥前来阻止事端的夜明君,如此抗拒的反应,只怕双方立场并不统一。   不过,联系对方这些年隐藏于仙洲的事迹,纪陌总觉哪里存在问题,此时只冷静地问:“你们现在的修为是谁更强?”   提到这一点,夜明君也是露出了几分疑惑神色,“不知道为什么,他用了人类的身体,现在比保持着本体的我还要弱上几分。”   既然修为比不上现在的夜明君,大概不会是昔日碎冰湖和任青崖交谈的神器。   纪陌了解自己创造的天人,任青崖那性子绝交前定要给他发个几万字小论文,至少在他们尚未了结彼此恩怨的现在,妖王还不会和旁人联手对付他。   他那倔驴儿子可不是能够威服的主,那么,这神农鼎是敌是友或许还需商榷……   联系目前情报细细考量,纪陌这便有了主意,只对辉月淡淡道:“替我向灵山小筑下个拜帖,就说奉朝晨星祭司得了一枚举世无双的夜明珠很是喜爱,今夜邀请仙洲帝姬和其祖父共同欣赏。”   这些时日纪陌为了安全考虑,都是嘱咐夜明君没有确切消息莫要随意行动,如今却是主动邀请带有敌意的神农鼎,倒是令仙人一惊,“这样对你会不会有些危险?”   居然能从你嘴里听见危险二字,只这一点我就胜过漫天神佛了吧。   内心如此唏嘘着,纪陌这倒不是冲动之举,反正和李仙儿打交道是难免的,附带一个神农鼎也没什么区别,毕竟,晨星祭司最擅长的就是坑老实人。   当然,这些有损形象的话纪陌是不会对夜明君说的,此时只轻声道:“既然是你重要的故人,也该让我见上一面。”   纪陌虽不说,夜明君又岂不知他是因担心自己才刻意亲身试探神农鼎。此时明明是他抱着纪陌,却生生体会到了一种正被宠爱着的感觉,夜明君素来直爽,立刻就向怀中人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之情,“今晚我用本体陪你睡,随便你摸,喜欢摸多久都行。”   对夜明君的本体纪陌也很是好奇,只是听了这话总觉哪里不对,为什么这言语好像是他觊觎夜明君很久了一样,分明他才是被上下其手拐上床的那个人!   这两个断袖时不时抱一下亲一口已是神殿日常,辉月也从初时的震惊进化到了如今的视而不见,按纪陌说的写完了拜帖,这才好奇地问:“原来你还有这种宝贝,我也想看看。”   夜明君的本体是什么纪陌对任何人都不曾透露,虽是以欣赏明珠相邀,这颗珠子他也只打算自己藏在被子里赏玩,此时自然是断然拒绝,“别想了,谁都不给看。”   辉月没想到大家共事多年,这人居然连颗夜明珠都不给他看,简直是小气至极,立刻就悲愤道:“你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他这话倒是令纪陌微微一惊,万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辉月竟已有如此进益,只在心中惊叹着,   不得了,辉月这傻孩子跟水无痕混在一起后,骂人居然会用成语和比喻句了!   星月二位白衣祭司凑在一起互相伤害也是神殿的日常,然而,此时此地,骨灰坛里的水无痕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属于直男的声音,   “那个,晚上邀请一个小姑娘来房里看宝贝,说出去会不会有些不大好?”   他说得很是委婉,纪陌也发现这种说法好像有些暧昧,不过,很快就理直气壮地回道:“天下谁不知道我喜欢男人?若有人不知,现在就告诉他。”   水无痕发誓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坦荡的断袖,事实上自从进了神殿这个坑,他感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每一天都在刷新,此时也只能诚恳地叹道:“你们神殿的人都这么优秀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木旬真君:为什么你们被卖了一把还能五黑,这不科学!   纪陌:我只想谈恋爱,才不去打野。   辉月:我只想买皮肤,才不去打野。   青帝:为了成为王者走上人生巅峰而打主宰。   苏格:莫急,我的兄弟疯起来连他自己都能卖,大不了和亲。   常辉:呵,你的塑料兄弟情我感受到了。 第76章   纪陌估摸着神农鼎这样的神器大概也不喜热闹场合, 便只命杂役弟子稍稍收拾了一番房间,随即嘱咐辉月布好隔音阵法,除此之外再没做多余布置。   等候期间纪陌也没闲着,翻看了一番今日常辉化身送来的情报, 这才发现昨夜行动的可不止是他们。   昨天子时仙洲三大门派之一的九仙天城的一处小径出现了牛蹄印;与之同时,亦有杂役弟子在另一门派无边风月楼发现邪盗踪迹;丑时期间灵山小筑出现些许异动, 似有数人重伤离去;再加上路上鹿王透露, 卯时龙兮曾与木旬真君聊过片刻……看来各方势力都在为最后的爆发做着准备。   仙洲三大门派分别为莫语仙阁、九仙天城和无边风月楼,就目前看来实力最强的莫语仙阁更偏向于同奉朝和谈,纪陌对将龙兮拉入奉朝阵营也有几分把握。至于其它势力, 邪盗性情诡异不会真心同他人合作, 倒是那农人打扮的天人至今仍寻不出其身份线索, 只知其自称虫二,这样陌生的主角纪陌和宋乔都不曾听过, 只怕是假名。   就目前局势来看还是奉朝优势最大, 至少纪陌可以肯定, 除了和夜明君在一起的自己,其它阵营绝对不可能接触到神农鼎, 如今最为关键的, 还是这件上古神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夜色很快暗了下来,纪陌早已吩咐辉月不许他人前来打扰,当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响起,他心知是神农鼎到了,对警惕的夜明君摇了摇头, 这便自己起身去开了门。   神农鼎果然如夜明君所说是个老实人,即便他和李仙儿都是随时可潜入任何地方的强者,进入纪陌这个凡人房间前依然会按照人类礼节等候房主邀请,只凭这一点,纪陌至少可以相信他并非蛮横之徒。   对方外貌和夜明君描述的并没有多少区别,就外表看来完全是一名普通乡下老者,慈眉善目,头发花白,手上一把蒲扇,脖子上还挂着条汗巾。若不是事先做过心理准备,纪陌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老大爷会是上古神器,他的背景画面明明该是大树底下乘凉扯谈或者下地插秧种瓜啊。   然而,比起神农鼎,更令纪陌惊讶的还是他身侧微笑着的黄衣少女。   今早的李仙儿无疑是个十岁女童,然而此时出现在门外的分明是一名妙龄女子,对他点头行礼的模样也再不见之前稚气。   这样诡异的情况纪陌从未见过,此时只能疑惑道:“这位是……李姑娘?”   对他的反应老者一点也不觉奇怪,摇了摇手上蒲扇,只不咸不淡地解释:“姑娘家就是这样,青涩时期特别短,一眨眼就长大成熟了。”   不,正常来说这也太短了吧,瓜都熟得没这么快啊!   这种明显敷衍的理由纪陌自然不信,此时只是面无表情地回道:“请向天下永远十八岁的少女们道歉。”   纪陌原只是缓和气氛随口一说,谁知这位大爷居然认真地就点了点头,只道:“对不起。”   好吧,他信了,这是真正的老实人。   事实证明夜明君的同类果然不能以常理估量,纪陌这便放弃了闲谈的想法,只对早已候在门外的辉月淡淡道:“辉月,你不是想认识李姑娘吗?不如一起去喝杯茶聊上几句?”   纪陌原是打算分开二人,让水无痕试着从李仙儿嘴里套出些情报。只是没想到这李仙儿居然还能瞬间长大,虽然计划出了茬子,他们接下来要聊的话题却也不适合有人旁听,想了想仍是按照之前算好的开了口。   好在李仙儿虽然长大了,性子却是变化不多,瞧了眼辉月容貌,顿时就期待地拉了拉老者袖子,“爷爷,好漂亮的人。”   神农鼎对这个孙女是真心宠爱,见她想去,摸了摸少女的头便道:“去吧,爷爷看一眼那珠子就来找你。”   仙洲给他们安排的住所不算小,如今辉月和李仙儿在外间闲聊,纪陌便只带着老者进入内室,掀开青色帘幕,便看见了正坐在桌前颇感无聊吹着灯花的夜明君。   之前老者还是一副寻常态度,当真见到夜明君却是瞬间皱了眉,平凡面孔也因此有了几分威严,这便探究地扫了眼身边纪陌,“启明珠在世这么多年始终不肯认主,如今竟跟了你,一个修为被废的凡人?”   纪陌拜帖中言语分明是将启明珠当作自己所有物,神器认主非同小可,神农鼎即使知道他们背后有诈,依然要亲眼来看看。   神农鼎是可自行炼制天下药物的神器,自是一眼辨出了纪陌经脉曾严重受损,面具下似乎也有诅咒盘桓,周身生机运转到了头部便要稍稍停滞,应当是失明之相。   他原还以为夜明君的主人定是深藏不露,如今认真观察纪陌,反倒心中隐隐有些犹疑,   启明珠的光芒唯有大彻大悟之人可直视,这历来荒唐的臭小子莫不是刻意弄瞎了人家眼睛供自己玩乐?   夜明君倒是不知自己的形象在同类思维里已是十足的反派,听了他的问话也只是如往常一般抱住了纪陌,甚至有几分炫耀地向神农鼎展示着自己恋人,“嗯,我要和他成亲,然后永远在一起。”   神农氏是人皇一脉,神农鼎可不比夜明君不知世事,一听这话就惊得差些一蒲扇拍上仙人脑门,压制住情绪后又是打量了他们一番,也不知做了何种猜想,这便对纪陌沉痛道:“是他强迫你的?”   此话一出,纪陌总觉有些不对,为什么神农鼎要用怜惜受害者的语气和他说话?在神器眼中夜明君的形象这么黑的吗?   夜明君白日便已感受到了神农鼎对自己的敌意,如今听了这话当即抗议,“你是不是对我有所误解,我从不强人所难。”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老者神色反倒更为沉痛,“这话你自己信?”   面对如此严肃的语气夜明君也是愣了愣,仔细想想好像是有些问题,这便坦言道:“好吧,大家都很喜欢我,所以愿意随我想法行事。”   虽然他说的也算是实话,但是神农鼎仍是忍不住白了此人一眼,“几百年不见了,你这臭不要脸的德性倒是一点没变。”   眼看这二人越聊越偏,纪陌终是站了出来,先是为客人倒了茶,这才轻声问:“请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事实证明神农鼎的针对态度只是冲着夜明君而来,一对上纪陌便要和善许多,只平淡回应,“你和村里人一样叫我李大爷就成。”   纪陌听夜明君说过,神农氏便是炎帝,所以神农鼎对人类向来颇为友好,如今一看果真是如此。   他估摸着这样的老者应当不会掀起人间战乱,也没用那一瞬间就能让大家进入乡村爱情故事的称呼,只按照自己性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好吧,李老先生。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我请你到此只为得到一个答案。请问,到底是哪位神器创造出了天人?”   神农鼎这些年习惯了种地,一时听见这颇具书卷气的称呼还有些不适应,再看纪陌斯斯文文的模样分明是个读书人,一想到书生最是看重气节,这个启明珠竟是如此胡闹欺负人!于是内心更是气愤,也不再忍耐,指着夜明君就怒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我又做了什么吗?”   夜明君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神色还有些茫然,倒是李大爷斜视着他不屑道,“装,你继续装。”   夜明君还没想明白,纪陌却是瞬间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只疑惑道:“李老先生的意思是,创造天人的神器是夜明君?”   纪陌这语气是真正的不知,神农鼎见他不似作伪,看向夜明君的眼神更是不善了起来,“启明珠,你身为神器居然连自己主人都利用,简直是骗财骗色,十足一个老流氓!”   夜明君脾气虽好,这骤然挨骂也是不快,眼眸中终是没了笑意,当即就略带薄怒地反驳,“你含血喷人,我这些年除了尽心尽力找老婆什么都没做,更没有耍流氓!”   此话一出,作为最佳证人的纪陌便是无奈地放下了茶盏,只在内心默默腹诽着,不,我觉得这不是值得自豪的事。   虽是如此,神农鼎今日却是认真的,话既已说开,当即就对夜明君怒道:“这世上所有天人皆是山河社稷图所创造,而它几百年前便被送到你的洞府,如今遗体都还挂在你腰上。若非有意用它掀起天下祸端,你怎会在它内部又植入了灵智残缺的新器灵?”   这话纪陌稍作思虑便知是指系统,还不待他对系统智商颇为残缺这一点深表赞同,老者便又悲愤道,   “昔日九幽天地戈和山河社稷图接连自毁我就觉奇怪,寻着山河社稷图踪迹到达这个世界后却被天地戈骤然偷袭,毫无防备的我器身被刺穿流落人间,若非这李氏献出身体容我夺舍,只怕早已步上山河社稷图后程,成为你手上又一件傀儡。前些日子感受到你的气息,我本还不肯信,直到得到妖王方才认清现实。这些年他一直和神器有所联系,所中心劫又是你的专属能力。你过去四处逃跑就是不肯以本体现身天庭,若不是和他有所牵扯怎会放下身份助他渡劫?”   神农鼎不擅战斗,过去被同伴背叛差些损毁的痛苦如今想来仍是难受,深呼一口气试着压抑住情绪,这才继续揭破自己得出的真相,   “启明珠,因你是代表羲皇的神器,九幽天地戈和山河社稷图自毁后的残骸都交由你来保管,而你得了山河社稷图后便想方设法和地府联系,期间更是有多名鬼差频繁出现在你洞府之外,除了夺取亡魂制造天人,你还能让他们做什么?”   这……听起来是比让鬼差写剧本找老婆靠谱许多。   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被天降黑锅砸懵了的夜明君,纪陌终于明白为何神农鼎会对夜明君抱有如此深的敌意。   的确,创造天人的山河社稷图在夜明君手中,上古神器里又只有他素来爱闲逛,时不时就要失踪个几年,加上那散漫又爱闹事的性情,换做谁,碰到这种事第一个怀疑的都是他。   夜明君是真没想到自己正追查幕后黑手,结果证人居然指着他鼻子说“凶手就是你”,此时见纪陌都不再说话了,立刻就握紧青年的手辩解道:“真的不是我,我从不低调行事,若是做了什么定是天下皆知。”   在神农鼎的印象中,启明珠做事何曾看过他人眼色,当初众仙百般劝诫恳求他留在天宫,这厮不也是一意孤行独自离去开辟洞府。如今只当他还想继续哄骗这个人类小子,拍了桌子就怒道:   “上古十大神器只有你始终不曾为他人所用,也只有你被羲皇赋予了仙人智慧。这几百年你为了寻到一个如羲皇一般的主人,竟是不惜残害同类,弃天下生灵于不顾。我知道自己如今残破之躯敌不过你,今日前来只为豁出性命问你一句——你如此行事,可对得起羲皇?”   “好像的确有理有据。”   他终于说完,纪陌笑了笑,还不待委屈的夜明君开口,便抢先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仙人手背以表安抚,再抬起下巴时神色已是恢复往日的镇定,只淡淡道:“不过,李老先生,我也问你一句,以夜明君的任性程度,他要做什么难道还不敢认?”   “这……”   若纪陌质疑旁的观点,神农鼎还能果断回应,但是说到启明珠的胆大妄为,想起这颗珠子的过往事迹,他竟完全无法反驳!   羲皇启明珠是那种惹了祸不敢认的角色吗?   不,他不是,他不止敢认,甚至还要把这当作光辉事迹和旁人闲谈,他就算成了祸害众生的魔物也是给自己著书立传大闹天宫洋洋得意的那一款!   从老者痛心疾首的神情纪陌可以肯定,果然夜明君的皮早已深入人心。   他这些年游走于天人之间,深知谈话之道,此时也不给仙人洗地引起对方警惕,只是抚摸着茶盏,又悠悠道:“而且,把夜明君和这样精心筹划的正经事放在一起,你当真不觉万分违和吗?”   一个熊孩子突然就成了反派大BOSS,这样的反转何止违和,事实上得出这个推论时,神农鼎砸了一地的瓜方才堪堪冷静下来。   只是想起这颗珠子跟着羲皇时的模样,老实人仍忍耐着良心的刺痛坚持道:“至少五千年前他也是正经过的。”   夜明君知道纪陌是在为自己辩白,可是不知为什么,听见这些话他反而感觉自己被扎心了几次,更可怕的是神农鼎居然还没反驳,以至于素来自信的启明珠也不禁默默怀疑,   原来他在大家眼里是这种形象吗?他是不是该让纪陌认识到自己稳重可靠的一面?   夜明君皮归皮,认真时却是历来直指要害,只是听了神农鼎的质疑便寻到了问题所在,立刻皱眉问:“为什么你说天地戈也在我这里?我只收到了山河社稷图。”   夜明君这话纪陌是信的,山河社稷图都被变成恋爱系统了,此人若是收到九幽天地戈怎会不拿出来玩?认真把同类当古董保存那可不是夜明君的性子。   然而,对此老者却是断言道:“不可能,天庭记录里九幽天地戈早已被送到你的洞府。”   此话一出纪陌便觉不对,思虑片刻便是提醒道:“二位,容我多嘴一句,也就是说,你们谁也不曾亲眼确定九幽天地戈是否真正自毁?”   神农鼎明白他言语里的意思,神情虽随之一滞,仍是怀疑道:“你是想说,一切都是九幽天地戈自行主导?可是,山河社稷图分明在这里。”   这种时候纪陌一般都是用事实说话,所以他拿来山河社稷图朝桌上一展,只道:“系统,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   二人已是恋爱阶段,在系统权限设置中纪陌就是半个主人,命令只要不被夜明君否决便要执行,因此马上就播放起了默认语音——   “地府恋爱攻略系统为你服务,有我们丰富的资料库作为参考,定能为你寻到最为合适的终身伴侣,请问目前需要异性交往指导还是同性交友攻略?”   “……”   “启明珠,如果我是山河社稷图,一定打死你。”   神农鼎消失已有数百年,万万没想到世界已经发展出了这么多新奇玩意,一时只能咂舌。   他当然听得出这就是昔日山河社稷图常用的声音,想着那个脾气火爆的同类居然被夜明君捣鼓成了这模样,神农鼎赶紧就做了番心脏按摩平复身体情绪,以免这老人身躯受刺激突然中风。   简直丧心病狂!为了不被这混小子拿去胡闹,他可得再多活几年!   虽是这样表现,纪陌却能看出,老者身上敌意比起之前已是淡上许多,这便道明自己用意,   “如你所见,现在的山河社稷图和天人没有任何联系,这上面仅有的一个还是我们为了研究天人特意收在内部进行分析的样品。”   神农鼎虽本体损毁不得已用了人类身躯,眼力却是丝毫未减,自是认出了如今的山河社稷图只是具备储物功能的普通法宝,当下又信了半分,这便看向了夜明君,“当真不是你?”   之前夜明君还在怀疑神农鼎和幕后之人有所勾结,结果神农鼎怀疑的竟是他,虽是无语得很,依然认真回道:   “我这些年不曾认主是因为,天庭和世袭继承的人间不同,羲皇说过仙帝之位能者居之,所以,这千年来每一任仙帝都是前者禅让或者众仙自行选拔。但是,我若认谁为主,那人便等同于得到羲皇认可,定会毫无悬念地登上仙帝之位,这不是羲皇所希望看到的仙界。”   这也是夜明君将攻略对象定为凡人的原因,他不宜和仙人太过亲密,若是寿命短暂的凡人,至多不过百年的时光不会对天庭造成任何影响。   只可惜,当初虽是这样想,如今他却情不自禁地想和纪陌永远走下去。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人陪伴的生活,无法想象若某一天纪陌自然死亡,自己会是何等伤心。   或许这就是羲皇不愿他拥有人心的理由吧,所谓情爱,一旦开始便再由不得自己控制。   现在的夜明君已可以踏破虚空,但他没有联系任何仙人。体验过人类感情便返回天庭绝不留恋红尘是他和天庭的约定,若是被仙人们知道——他想治好纪陌,想要让自己喜欢的小家伙拥有等同神明的寿命,只怕众仙不会允许足以影响天道秩序的羲皇启明珠被一个不知底细的凡人永久持有。   “我不需要主人,因为我早已不是只能听从他人命令的上古神器羲皇启明珠,而是传承羲皇意志寻求自身天道的仙人夜明君。”   这份担忧夜明君不曾对纪陌提及,此时也只是抬起有些倨傲的眼眸表明态度,正如神农鼎所说,五千年前他也曾正经过,而自那时起,他的事便只有自己才能做主。   不再随和的夜明君颇具压迫感,纪陌知道,夜明君一直都是很坚持自我的,只是大部分时候他更喜欢用亲近人的方式令旁人接受自己意见,此时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也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看明白了这点,他刻意挪动身子朝仙人靠了靠,果然夜明君立刻便收回气势把他搂进了怀里,虽神色间还因为无端背黑锅有些不满,瞧着倒像是抱着球生气的大型犬。   靠在他怀里,纪陌只是对老者淡淡劝道:“李老先生若有疑虑,回去之后不妨好生问问妖王和他谈话的神器是个什么性情,我相信,不需几日你便能得出结论。”   神农鼎之前已经认定此事定是启明珠所为,毕竟一个神器认真和凡人谈情说爱这样的事太过诡异,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借口。   然而,见到这一幕,他对这样的无稽之谈居然有些相信了。这个自诞生起就受尽宠爱的启明珠过去可没这么好收拾,一旦闹起脾气来定要让整个天庭鸡犬不宁。   这样任性的家伙,如今被怒斥一通居然只是抱着纪陌以示委屈,若是让昔日专程为他收拾烂摊子的山河社稷图瞧见了,只怕瞬间就要滴下一池欣慰又辛酸的墨水。   “不论主导此事的神器是你还是九幽天地戈,我都不会坐视这等乱世持续下去,九日之后一切自有分晓。”   神农鼎此行是当真抱有死志,他的计划已安排妥当,和夜明君见面不过是最后的试探。   一切言语都可作假,但启明珠由始至终对他没有杀意却是事实,只凭这一点,无须证据,神农鼎内心的怀疑已是消失八成,这便招来了李仙儿对着二人告辞离去。   经过这一番谈话,昔年真相已渐渐浮出水面,确定神农鼎真的离去,纪陌这才对夜明君轻声问:“你在碎冰湖听见的声音和天地戈像吗?”   “我不知道,天地戈历来是只打仗不说话的,所有神器之中属他最为沉稳,羲皇离去后它又经了几任主人,在谁手中都是任劳任怨履行职责,所以我和神农鼎一开始都没有怀疑过他。”   少一个敌人终归是好事,确定神农鼎没有站在自己对立面,夜明君这些时日压抑的心情总算放松了许多。   只是,连神器中除了他和人类最为亲近的神农鼎都无法接受他和纪陌在一起的事实,换做其他仙神只怕还不知要怎么罗嗦。   他的小家伙心思最为敏感,天庭又不缺乏擅长饶舌的老神仙,若是纪陌被念叨久了当真不敢要他了可怎么办?   不能给这些老家伙发挥本事的机会,趁这个世界还被封着没人发现,他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明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神色,进入认真去皮模式的夜明君绝对是足以令漫天神佛头疼的存在,然而此时敌人还未到达战场,所以他只是在纪陌耳边柔声道:“神农鼎既然这么说定有办法逼出幕后主使,我们暂且先看着。比起这个,说好的用原形陪你睡,今晚我滚遍你全身可好?”   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句话,纪陌想象了一番这场景,不自觉便是耳根发烫,只在心中暗暗咬牙道,   刚才是谁说自己从不耍流氓的?你要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神农鼎(严肃):我觉得世上不可能有这么皮的神器,那一定是掩饰!是计谋!   夜明君(惊):原来你已经看破了我离家出走准备私定终身的计划!   神农鼎(认输):好吧,你是真的皮。   纪陌(冷漠):老人家还是太实诚了,像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他的皮。 第77章   纪陌对夜明君的本体好奇已久, 奈何羲皇启明珠的光芒便是开启心劫的钥匙,仙人没有恢复一定修为仍是不敢在他面前展现原形,毕竟夜明君再皮也不想弄出自己把心上人变成睡美人的骚操作。   如今随着他们恋爱值持续上升封印已解开过半,夜明君仍是小心地将山河社稷图设定为最强防护模式, 这才对纪陌嘱咐道:“若是感到不适,立刻摘下无厌别再看我。”   据夜明君的说法, 他过去游历人间时几乎需要用八成修为克制自己不去发光, 这近千年来都不曾完全展示过本体,如此生疏也不确定能不能把持住,必须小心对待。   纪陌原还不觉有什么, 见他如此慎重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手指暗暗握紧画卷, 望了一眼夜明君放在床上的玉瓶却又不禁有些疑惑。   道理我都懂,但是看你的本体为什么非得在床上, 还叫我换了寝衣?   时间:夜黑风高, 地点:床上, 二人关系:热恋之中,活动:看宝贝   联系这些线索, 纪陌的写手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就脑补出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然而夜明君做什么可不会和人打招呼, 就在晨星祭司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房内明晃晃的灯火便是突地熄灭,随即一道温和明净的光辉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每逢羲皇启明珠现世,方圆千里一切光芒都要为之退让,此时日月皆被云层遮盖, 仙洲境内所有灯火霎时熄灭,就连各处仙山的护山大阵都失去了光辉。   纪陌知道这样全国境内同时停电的异常现象定会引发修士恐慌,然而纵然听得见外界忙乱的脚步声和各门派山头的警报,他却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甚至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   落在晨星祭司掌心的启明珠通体不见任何瑕疵,那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的第一枚明珠,拥有不受任何尘埃污染的纯白色彩,即便以飘渺云雾压制着自己的璀璨光华,隐约透露出的光芒依然如三月春晖般明净温暖。   在天上时它便是夜空中最为明亮的星辰,后被羲皇摘下辅以天地万物之光辉淬炼,终成这光耀万世永不熄灭的启明珠。   这是天下最漂亮的神器,同时也是上古神明权柄的象征,注视着这样集合日月星辰之精华的明珠,纪陌不觉便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然而,他所看见的不是浩瀚星河,也非江山社稷天下苍生,只是一名发丝如雪的仙人而已。   那个人生得并不是令人一见倾心的惊艳,可偏生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纪陌的心思,不由地就为他喜为他忧,愿他平安喜乐,愿他永驻笑颜,更愿他往后都如今日一般停留在自己身侧,莫要离去。   从相遇至今日,夜明君的音容笑貌不断自脑海中划过,待到唇瓣被明珠轻轻一点,纪陌方才回过神来,稍一思量便明白这幻境应是羲皇启明珠触发的心劫,只是比起昔日的白鹿,他的待遇好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似乎是为了方便他把玩,此时的夜明君刻意化成了鸽子蛋一般的大小,纪陌用手指抚摸着温润明珠,只笑道:“你这个后门是开得连门板都给拆了啊。”   羲皇启明珠的心劫自然没那么容易抵御,可夜明君就是想放水,他愿意被纪陌握在手里,如今被道破也是理所当然地回道:“你心里想着的是我,唯一的心劫也是我,这有什么问题吗?”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纪陌不禁面上有些发烫,正犹豫着是该反驳两句还是肉麻地认了,那掌上的珠子却是不老实了,先是悄悄把玉瓶内的药液裹上,随即便突地落进了纪陌袖口。   这样冰凉湿润的触感立刻便令纪陌忍不住一抖,正欲把这皮起来的夜明君拿出来,便听仙人冒出了一句问话,“这个大小你喜欢吗?要不要再大一些?”   他感觉这话哪里怪怪的……   被这话惊得一愣,纪陌正犹豫自己是否想多了,那珠子却是顺着手臂一路慢慢滚了上去,待到腰身传来一丝凉意,纪陌立刻又是一颤,“夜明君,你……”   他错了,夜明君的话根本不能打折听,这颗珠子是真的要滚遍全身啊!   “你这样我下不去,趴着可好?”   感受到珠子在自己衣服里跳了跳,纪陌面上有些发红,虽是听他的抱住枕头侧身躺了下来,依然紧张地问:“你……想做什么?”   之前每夜躺在一起,这仙人始终不曾做到最后一步,纪陌倒是没想到他化了原形反而有了几分意思,正暗暗猜测难道夜明君的春天终于到了,便听对方温和地回应了一句,“我在替你温养经脉,舒服吗?”   哦,我以为你要开高速,原来你是在做SPA。   瞬间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纪陌拿过那玉瓶一看,果然上面贴着个“菩提养神露”的标签,约莫是什么修复经脉的灵药。   不过他原本也没对夜明君抱有什么期待,听了这话便彻底放松了下来,启明珠的触感极好,每从一处经脉经过,便是感到由内到外的暖意,倒也是当真舒适。   如今夜已深,纪陌多少有些困倦,他很清楚夜明君要游荡自己是抓不出来的,只是不知这个死心眼的仙人是否当真打算从头到脚都要游历一趟,这对他而言可就有些太刺激了。   想到这里,纪陌唯有试着用聊天引开夜明君注意,“你五千年前真的正经过?”   也就是说这人上一次不皮的时间还得追溯到石器时代?他怎么感觉自己未来突然黑暗了起来?   纪陌对夜明君的了解半分不差,这颗启明珠也只有在羲皇这个亲爹面前不敢皮,听了此话便自他领口悄悄探了出来,平淡地回应:   “过去羲皇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正确的,后来羲皇神隐,我作为他的象征留在天界,仙人将对羲皇的依赖和信任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可我不懂情,也不懂人心,虽继承了羲皇对天道的认识,却不知自己以此做出的指引是否能如羲皇一般带领世界走向最好的未来。”   那时夜明君刚刚被点化成仙,其实只相当于一个被灌输了许多知识的少年,可天庭骤然失去了自己的领袖,仙人们虽知如此,仍是忍不住将他视作羲皇留下的指引。   他在什么都还不懂的年纪便独自担负着世人对天上至强皇者的信赖,既想要将一切做到最好,又会害怕自己出错失了羲皇颜面,在这样的压力下度过千百年,倒也难怪如今的夜明君成了这样什么都不惧怕的性子。   拾起停留在自己肩上的明珠轻轻一吻,纪陌忽地明悟,只轻声道:“所以当天庭稳定后,你便时不时做出不靠谱的行径,让仙人习惯自己性情古怪的设定,这样他们才不会太过依赖你的指引,试着靠自己去思考未来道路。因为只有这样,世上才会出现超过羲皇的仙神。”   “也不尽是如此,我生来就是这样的性情,只是有些时候刻意不去参与天庭纷争而已。毕竟,只要我还是羲皇的象征,但凡肯定了一方的观念,就算他们是错的,仙人们也会认为那是对的,因为羲皇不会犯错。”   这是夜明君第一次向旁人道出自己心事,他靠在青年面颊仿佛二人正并肩躺着,这才悠悠叹道,   “话虽如此,我到底是为指引仙人诞生的神器,当大家学会了自行寻道不再需要我的时候,还是有些寂寞的。”   夜明君已许久不曾怀念过去之事,毕竟他比任何神器都清楚,羲皇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如今和纪陌聊着,倒是又想起了羲皇离去前的话语,那时听见他想要变成人的要求,那位众仙之主第一反应便是皱眉,只劝道:“启明珠,你当真想要仙人的智慧?神器如果不能单纯地活着,或许会产生许多过去不曾有的痛苦情绪。”   夜明君自那时起就任性得很,只想着这个主人既然要抛弃他们离去,那他也不要再做神器,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再不被任何人所左右。   启明珠是羲皇和娲皇仍并肩作战时创造的神器,眼看它宁可摔碎自己也不肯奉旁人为主,羲皇到底是同意了这荒唐的要求,赐予了他属于仙人的灵智,只是离去前仍叹道:   “我成全你,可我不能给你识得七情六欲的心,你这样的神器一旦为情所累,定会掀起无穷祸患。”   “其实羲皇还是顾惜我的,他用言语布下了陷阱,他不能给我心,因为心和感情从我成为生命那天起便自然而然地有了,根本不需仙神赐予。”   夜明君最是敬重羲皇,过去对他的话丝毫不曾怀疑。羲皇说他没有感情,他便就这么信了,如今细细回想才知晓其中破绽。   不过他历来想得开,这便高兴地又碰了碰纪陌的唇,“五千年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心,直到遇到你,才发现原来是有的。”   纪陌很确定夜明君的思维里并没有撩人这个概念,奈何这颗珠子似乎天生就克制他,往往随意一句话便能令他内心动容。   此时虽然这家伙在外面跳了跳就又没入衣领去他身上玩了,纪陌仍是抱紧枕头,很是感慨地回应:“其实我也是,遇上你之前,喜欢一个人这种事对我而言就是书本和故事里的写作素材,我根本不曾把它规划进自己的生命里,甚至认为现实中不会存在这样的关系。若不是你蛮不讲理地闯了进来,只怕到死我都不会去碰这种虚无缥缈又没个定数的情感。”   他这话是肺腑之言,然而夜明君听了只觉冤枉,在停着的地方重重一压,这便抗议道:“我虽然从不守礼至少很温柔啊,哪里蛮横了?”   等等,你什么时候跑到那里去的!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流氓?   这一下瞬间令纪陌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扣住了枕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珠子就停在了一个不得了的位置,而且好像已盘桓一段时间不曾离开。   这已经不是点火的级别了,纪陌想起前些天此人的表现,顿时心生疑虑,“夜明君,你跟我说实话,你当真不知道在床上该做些什么?”   纪陌之前因面皮太薄从未问过夜明君这个问题,今日方才趁势出口,谁知那珠子立刻就浮到自己面前,很是坦然地回答:“前几日我在系统里找到了影视资料,已经分析研究过了。”   故意的,他果然是故意的!这个人就算在床上也一如既往地皮!之前还一脸无辜地说什么热得厉害是不是不小心走火入魔了,骗他用手给——混蛋夜明君!   新仇旧恨一齐上涌,纪陌果断一把就握住了这珠子,将其对准书案边的纸篓就冷冷道:“看见这纸篓了?给我一个不把你扔进去的理由。”   纪陌之前不是特别紧张的吗?碰一下那位置都浑身僵硬,跟他说“别……”“不要……”,为什么现在要这么生气?   耿直的启明珠对人类的研究明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考虑到这样下去他可能真要被扔进垃圾桶,果断就凭借强大的求生欲出卖了系统:“系统警告我如果发生婚前性行为会给岳父岳母留下轻浮放荡的印象,和家长见面时还可能被岳父揍。”   你都把人家儿子掰弯了还有个鬼印象,以为不上就不会被打了吗?   此话一出,原本躺在被子上的山河社稷图立刻就被出离愤怒的晨星祭司准确无误地扔进了纸篓,即便如此,纪陌的心情依然是沉痛的,   他错了,不应该因为这些日子系统没发布奇怪任务就掉以轻心,这根本不是恋爱攻略系统,而是专业坑死纪陌系统!血海深仇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虽然夜明君机智地把锅扔在了系统身上,深知这个仙人根本不可能听从系统建议的纪陌却看破了背后的冤情,依然没有结束来自垃圾桶警告,只问:“就是这样?”   这一刻,夜明君终于明白了找个聪明老婆的痛苦,知道是瞒不过他了,只能无奈地道出了更深层的原因,   “好吧,我寻了自己收集过的修道功法,进境最快的几本皆是童子功,守住元阳保持清修终归更易飞升。”   这个理由倒是让纪陌愣了愣,联想到夜明君为自己修复经脉的行径,这才发现看似不靠谱的夜明君其实已在为将来做打算。这个仙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当初既然将攻略目标设定为永远的伴侣,那么就必须永生永世在一起,少了一分一秒都不成。   想到这里纪陌心里的闷气不自觉就消了,他的语气稍稍放柔了一些,“修炼至得道飞升需要几年?”   “大概,一百年?”   夜明君的回答很是小心,然而这并不能改变纪陌瞬间黑了脸的反应,找个道侣然后过上一百年的和尚生活,这和修炼葵花宝典有什么区别?不,太监好歹还能受,这比葵花宝典还不如!   “请容许我拒绝这种不人道的功法。”   诚然一百年就能稳定飞升已是世间极品的功法,纪陌仍是选择拒绝。而那至今没从纸篓上方收回的手更是证明,如果某位仙人敢让晨星祭司做个百岁处男,下一秒一定是被扔进垃圾桶和系统作伴的下场。   许是山河社稷图躺在一堆废纸中的场景太过凄凉,历来不皮到最后决不罢休的启明珠居然选择了退让,   “来仙洲之前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已经放弃了。毕竟渡劫这样的事九死一生,飞升天劫又不可借助他人之力,若你渡劫失败受了伤或者就此身亡,我无法想象自己会如何。”   “速成之路都有其代价,更别提成仙成神这样的大事,能不能通过渡劫考验看的是我的能耐,不需由你承担后果。”   纪陌并非对修行一窍不通,他也知道飞升有多艰难,天资努力心性运气缺一不可,虽是如此回应,却也明白夜明君的担忧。   只是,以他对夜明君的了解,这个珠子可没那么容易放弃自己的计划,除非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在脑内稍稍搜索了一番他们在仙洲的境遇,纪陌瞬间了然,这便淡淡逼问:“任青崖和你说了什么?”   夜明君没想到纪陌竟能猜得如此准,内心默默感慨着宋乔说得果然没错,和纪陌在一起他是连私房钱都藏不住的,表面却只能无奈地放出光辉闪了闪,“你真聪明。”   “别打岔,我不要他的修为。”   然而,转移话题对认真的纪陌可没用,他虽不知这两人谈了些什么,却也可以肯定若自己接受白鹿修为,这场博弈便是他输了。   任青崖可以把一切力量都还给他,但就是不肯低头当面说一声抱歉;可纪陌却是宁可什么补偿都不要,要么这头白鹿亲自来治好他的眼睛奉茶认错大家从此两清,要么,今生今世永远别再扯上关系。   纪陌知道这属于文艺青年的意气较量夜明君是无法理解的,此时也只有断然道,“我不喜欢被人强迫,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要告知我,不许先斩后奏。”   好在,他们对待事物的方式虽有很大不同,夜明君却从不强迫这个倔强的小家伙听从自己意见,见他是真的不愿,虽知这是风险最低的方案,依然是用温和的声音回应:“好吧,你不喜欢他,那我再研究其他天人想想办法。”   纪陌不是迂腐之人,只要不是继承任青崖修为,若可借助天人之力快速修行他也没有抗拒之意,内心稍稍放松之余便发现刚才那语气好像有些重了。   他正欲好生安抚给自己修复经脉还差些被扔进垃圾桶的夜明君,一低头却发现那珠子已悄然浮在了耳边,此时只蹭着他的耳垂柔柔道:“如果我研究出了快速成仙的方法,可以说服你执行吗?”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仙人正凑在耳边密语一般,纪陌不自觉耳根一红,立刻就根据本能口是心非道:“不可以。”   “那,色/诱你呢?”   夜明君对他的语气也早已熟悉,此时哪能不知自己的小家伙害羞了,立刻就用纪陌最无法抵抗的语气继续耳语,   “我已经无法再适应没有你的日子,变成仙人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这个天生的流氓,一次都还没上成呢,骚话倒是一片一片的!   纪陌内心虽是如此腹诽着,在这样的夜明君面前却也真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轻轻用手指点了点这枚明珠,小声回了一句,“那你睡一次试试,看我能不能抵抗住。”   这言语里的欲拒还迎之意夜明君哪能扛得住,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化身这人的劫数,大家你来我往地激烈抵抗一番,只可惜,虽然启明珠的光华已经强到瞬间照亮了整个仙洲的夜空,依然无法改变一个悲惨的事实——他没想到今晚是个适合研究的好日子,把修为都拿去治疗纪陌了!   “可是,我现在只有一半修为,刚才把法力都给你修复经脉了,需吸收一夜日月精华才可化为人形,可以先用原形探探路吗?”   这种男人要你何用!   这种惊悚的玩法纪陌当然不会接受,一把抓住这试图钻进自己衣服的珠子,果断就将其投入纸篓,这才拍了拍手冷漠道:“呵,今晚你还是和系统待着吧。”   夜明君的睡服计划还没开始就已夭折,眼睁睁看着纪陌回到床上安稳入睡,自己却必须和山河社稷图并肩待在纸篓中吸收日月精华,纵他是让无数仙神头疼无比的启明珠,此时只能悲凉地对月长叹,   唉,他怎能猜到这年头连上古神器都会被扔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我被老婆扔进垃圾桶了怎么办?   苏格:求助,神把我和母鸽子关在一起相亲。   水无痕:救命啊!辉月沏茶把我给倒进茶壶了!你们喝茶小心点!   叶君侯(震惊):这也可以?你们这些基佬都在搞什么新奇PLAY?   常辉:陛下,记住这些经验教训,以后就算断袖也要找个正常人。   青帝:嗯,常相说得很有道理。 第78章   许是经脉需要时间恢复状态, 当纪陌醒来时已是临近正午。迷糊地戴上无厌,他这才发现山河社稷图正被放在床头,打开一看便是夜明君说明自己在神农鼎住处的留言。   昨夜刚刚谈过有关未来的问题,夜明君一恢复原身便去寻擅长炼制丹药的神农鼎, 纪陌自然猜得到其用意,心里不由一暖, 之前的些许不满便也彻底忘了。这颗珠子皮归皮, 到底还是令他爱不释手。   苏格的治疗能力在天人中已是数一数二,几项无条件活死肌生白骨的秘法更是堪比顶级仙丹的治疗效果。   奈何任青崖的妖力生来附带咒术,除了他自己根本无人能够驱散, 以至于这些年苏格虽然将纪陌的身体调养得与常人无二, 他却始终无法再次修行, 而由无冬剑所伤的眼睛更是无人可以治疗。   也是启明珠继承了羲皇的天地浩然之气生来克制妖物,方能凭借自身修为强行驱除纪陌经脉里的诅咒, 纵是如此, 夜明君仍是消耗极大, 需要修养一夜方可再度化形。   纪陌早些年便已修行过,如今试着引导天地灵气入体, 发现所过经脉竟是畅通无阻, 这才知夜明君何止是治好了他,甚至将他的经脉都已打通,今后修炼只会事半功倍。   更可怕的是昨夜他竟丝毫没有疼痛之感,只觉被启明珠按得挺舒服的,如今想来, 夜明君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宝物。   当然,以纪陌对仙人的了解,夜明君之所以会消耗如此大,大概也和想方设法不让他感受到疼痛脱不了干系。   对于夜明君有多疼爱自己这一点,纪陌一直心知肚明,正因渐渐能去理解仙人的思维了,这些日子对这珠子更是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如今他扫了扫被刻意移去了户外的纸篓,不自觉便是一笑,内心只暗道,夜明君素来喜爱体验新奇事物,今晚若他想,便全顺着他的意吧。   以纪陌的性子一起床就想这些事总觉不大正经,虽然房中没有任何人在,依然是赶紧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梳洗间却是没有停止思考。   有了修为也好,毕竟,唯有被灌输了天地灵力的文字方可对天人产生作用。之前奉朝虽然得了许多作者,奈何宋乔年岁大了从头修行太过艰难,而纪陌更是完全无法聚集灵气,加上任青崖召来的三人又已失去了对天人的所有权,以至于空有杀手锏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如今他经脉恢复,很快就能回到当年修为,即便任青崖是用不上了,有山河社稷图在手,重新创造一个天人也未尝不可。   不,或者说,若他真能根据当前情况创造出属于这个世界的主角,这绝对会是最强的天人。   “系统,把夜明君关于天人成形的研究资料给我看看。”   这原只是随意冒出的念头,细想之下却是大有可为,纪陌果断展开山河社稷图,将夜明君这些时日对叶君侯的研究成果悉数查看,几番分析之下,心中已经隐隐有了计划。   结束天人之乱无疑比仙洲事务重要,这一日纪陌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研究天人之上,待到前往彼苍山看热闹的辉月返回,他仍在书案前沉思着。   辉月也习惯了纪陌这样子,只如他前几日吩咐的一般,将比武天人的战力分析写作报告,又掏出了常辉送来的最新情报一同放在桌上,这才有些无聊地开口:“今日九仙天城和无边风月楼的几个长老来旁观了,李仙儿反倒没来,木旬真君说明日莫语仙阁设宴邀请我们赏月,去不去?”   从他进门纪陌便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估摸着李仙儿没去应当是因为神农鼎被夜明君绊住了,对此也没太在意,倒是在听见后半句时皱了眉,“确定邀请我们的是莫语仙阁而不是三大门派?”   “那群老道士一副牛脾气,我远远一看都能感受到他们对天人的敌意!”   他不提还好,一想起那些修士看自己的眼神辉月就生气,那种被人类当作貌美玩物的视线精灵族最为厌恶,此时的精灵王也是忿忿道,   “明明修为连最弱的天人都不如,居然还拿下巴看人一副倨傲态度,简直就是愚蠢的土拨鼠,真想狠狠踹他们的屁股!”   见他气得连家乡语调都冒出来了,纪陌多少也可以想象今日比武的局面,那两大门派的表现倒是和他预想的不一样。神农鼎也是上古神器,应当如夜明君一般不会在势力斗争中站队,这些门派也该知道李仙儿和自己不同路,态度如此嚣张,莫不是寻到了其它靠山?   “回复木旬真君,明日我和夜明君一同赴宴。”   不论情形如何,先和莫语仙阁保持联系得到情报都是最好选择,考虑到状况有些古怪,纪陌正欲吩咐辉月去问问鹿王龙兮的动静,却忽地发现今日这个同僚居然没捧着坛子,不由疑惑道:“水无痕呢?你把他忘在彼苍山了?”   在纪陌看来,把救命恩人弄丢这样的事发生在辉月身上一点也不离奇,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了这两人的奇思妙想。   只见精灵眨了眨那碧色眼眸,这便回道:“哦,他说可以偷听仙洲情报,所以我把他混进茶水泼在了老道士衣服上。”   什么?队友被你拿去沏茶了?还有这种操作?   任青崖醒来后水无痕的力量终于没再继续衰减,如今若不说话和普通的清水没什么区别,但是把虚弱状态的自己泼出去这种大胆做法仍是令纪陌惊了惊。   他知道搞笑文的主角历来都擅长骚操作,却没想到这两位居然这么会玩,此时也只能无奈地问:“你可和他约好了事成之后在哪里会面?”   “对哦,水无痕说只要衣服被拿去洗了,他应该就会顺着河流漂下来。把情报给你,我要去河里捞他了!”   纪陌这话倒提醒了辉月,只见精灵立马掏出个骨灰坛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纪陌又默了默——嗯,去河里捞水,这真是一个大工程。   虽然这行径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靠谱的气息,纪陌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水无痕至尊杀神的业务水平。就算是搞笑流主角,他好歹也是个第一杀手,探查情报这种基础技能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翻看着辉月送来的情报,确定当前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纪陌总算结束了工作时间,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外界已是日落西山。   眼看暮色渐沉,空荡荡的房间难免寂寥,晨星祭司将所有资料焚毁,内心却是有些期待又紧张地想着——   是啊,就快到晚上了,夜明君也该回来了……   他是保持这样佯装做正事等夜明君主动比较好,还是该大胆一些,就伏在床上看书?   或者,拿些酒水助兴,大家说点甜言蜜语再渐入佳境?   对这类事纪陌可谓是完全没经验,此时虽是有些手足无措,凭借着理智仍是把房间外的阵法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外人无法前来干扰方才返回。   末了他又觉有些不放心,提笔便写了“今夜不办公,勿扰”几个大字贴在了房门上,以防辉月中途打扰。   常辉的化身为了隐藏身份从不会和他们直接见面;这些用来预防神农鼎发作的阵法足以拦住所有天人和修士;辉月去捞水无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算回来了他也做好了预防措施……剩下的,就只有……   遭受过电灯泡数次打断的纪陌早已得出了经验,此时认真思索着外界一切干扰因素,无厌视野在窗外细细一扫,这便定在了一只白鸽身上。   伴随无辜的鸽子被晨星祭司关进笼子扔去辉月房间,纪陌终于确认所有电灯泡都已排除,这便命人送来了热水,提前沐浴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可是,如果夜明君又皮一次,把坑爹儿子给带回来了怎么办?   沉浸在热水之中,纪陌心中忽然冒出了这个惊悚的念头,默默思量着夜明君在神农鼎那里皮了一天晚上还会不会继续的可能性,突然就陷入了“这年头想结束处男之身怎么就这么难啊?”的悲凉感慨之中,随即果断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都把自己洗干净躺床上了,如果这颗珠子还不上,以后就搬去垃圾桶定居吧!   不过,昨天夜明君应该是想的,这些天不也是总在他身上蹭吗?就连化了原身都要往那地方跑,这家伙分明比他急吧   回忆一番近日某位仙人的反应,纪陌有了几分信心,擦干头发,随手把系统扔进浴桶静音,这便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在书桌前一坐,只胸有成竹地在心中发誓——   现在没人能再来打断他们,今晚他定要拿下夜明君!   然而,放出豪言壮语还不到三秒,回归冷静的晨星祭司默默回想起自己在床上只解锁了躺平投降一种姿势的技术水平,以及夜明君那浑然天成的骚话和自己哼一声都恨不得把嘴捂上的鲜明对此……   于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务实的纪陌果断修改了今晚的攻略目标——好吧,今晚他定要被夜明君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朋友,昨晚我被老婆扔垃圾桶了,给我点好玩的东西哄哄他。   李大爷:活该,你又做什么好事了?   夜明君:是这样的,我想和他合为一体,就建议用原身先探路。   李大爷:你要点脸行不行!田里的白鹿被你吓得连瓜都掉了!   夜明君:所以,你生产促使人类主动合体的神药吗?   李大爷:滚,我没有这种业务! 第79章   纪陌长这么大还从没试过专程等谁回来, 过去不论什么时候,他总能心无旁骛地做着自己的事,旁人来或不来都没什么区别。   但是,今日也不知是昨晚被撩得太厉害, 还是他也隐隐预料到了来自仙神的阻力,房里少了个夜明君总觉太空了些, 甚至连翻着的传奇故事也显得索然无味。   纪陌到底是闲不下来的性子, 即便已做好了今晚不理会公事的心理准备,依然忍不住为创造天人的计划而收集这个世界的史籍资料。   待到他惊觉这好像还是在工作的时候,才蓦地发现自己这些年其实已经没什么娱乐活动了。   或者说, 自从开始书写《白鹿青崖行》的那天开始, 过去沉迷的游戏和小说都渐渐从生命中淡去, 就算再去关注同行小说也是带着分析市场的态度,那时候唯一能为他带来欢愉的就是自己的故事被认可。   所以, 一想到他如此用心去创造的主角, 在成为现实后却宁可自己从未诞生过, 纪陌的内心总是不由地就会涌起几分凉意。   这感觉并非是刺骨的冷,只是一点点将那些曾经的热情消磨而去, 让他再没了提笔书写故事的自信。   真的是太久没写东西了, 以至于现成的完整世界观摆在面前,他却连该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主角都没头绪……   想到这里,纪陌只能无奈地合上常辉今日刚整理出的《斐国史》,好在这样的寂寞并没有持续多久,只一抬头无厌就扫到了刚踏入房门的夜明君。   纪陌历来都以大局为重, 此时突然在门上贴了不工作的纸条,好奇心旺盛的仙人自然要忍不住看上几眼。   不过,比起他疑惑的反应,纪陌更在意的是一贯从容的夜明君回来时衣衫居然破了几道口子,还道这是路上遇见了埋伏,立刻便直起身子问:“怎么这般狼狈?”   夜明君的本体是可以在光线中随意穿梭的强大神器,寻常仙人的术法根本打不中他,见了纪陌担心的模样便无奈地上前把人给搂住,只抱怨道:“神农鼎太凶了,居然拿鸡毛掸子揍了我一顿。”   反正肯定是你又皮了去招惹老实人吧。   当夜明君和神农鼎放在一起,纪陌表示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老实的李大爷,见他虽有些狼狈却没受伤也就放了心,这才注意到仙人手上还拿着个玉瓶,不由就警惕道:“这是什么?”   “筑基的灵药,副作用是服用后身体有些发热,别怕,我会替你缓解药性。”   夜明君就是夜明君,给对象下药都说得理直气壮无比坦荡。只是,即便他的神色看上去毫无邪念,纪陌也不相信筑基灵药的副作用能歪到这个领域。   事实上,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都洗干净躺床上了,这人居然还能抱着他一本正经地哄他吃药?难道他这任君采撷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这就是神农鼎揍你的理由?”   默默想象着那位老实大爷被逼着炼制这种药该是何等糟心,纪陌发现夜明君被揍真是一点也不冤。   夜明君是不是瞎,他的寝衣都刻意没系紧,只要轻轻一拉大家就能成就好事,现在还装什么正人君子?这颗珠子进化出手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为了给你求药我才没还手。”   此时纪陌暗暗咬牙的神色自然瞒不过夜明君,事实上他还真没注意到今日纪陌做出的暗中邀请。   昨夜被扔进纸篓的遭遇给启明珠内心造成了成吨的伤害,以至于他现在虽然很想和晨星祭司深入交流一番,头脑却只充斥着一个念头——如果今天纪陌又害羞了叫他变回原形飞去纸篓,那他是听还是不听?   于是,今早在纸篓中沉痛地思考了这个艰难问题的启明珠做了一个决定——为了避免此等惨案,还是先让纪陌失去反抗能力,大不了事后再被扔进垃圾桶!   事实证明,家暴后遗症非常严重,纪陌虽猜不透夜明君那完全跑歪了的脑补内容,对他不会害自己这点却是极具信心,明知这其实是不明药物,当鲜红丹药被递至唇边,依旧是乖乖吞了,只暗道,   反正他也发愁自己在榻上就跟条死鱼一样全无技巧可言,这样说不定夜明君会更有兴致一些。   纪陌甚少如此乖巧,夜明君清晰感受到他的舌尖从自己手指滑过的触感,眸中立刻就无法抑制地闪过数道流光,然而表面还是假装正经地握住了青年脉门,只问:“感觉怎么样?”   确定这是那啥的药?他怎么除了尝到些许甜味什么反应也没有?难道这年头连老实的神农鼎都卖假药了?   虽是吞了药却完全没感受到药物作用,纪陌心中估摸着神农鼎是不敢给夜明君真药让他胡闹,嘴上只是配合地小声回应:“有点热。”   夜明君历来是做什么都要尽兴的性子,明明纪陌身上有个非常吸引他的地方,却强迫自己克制住不进去,如此憋了好些日子,是恨不得把天地都翻过来发泄一通。   如今见纪陌就这样毫无抵抗地靠在自己身上,立刻就摘下了无厌,将失去视野的纪陌拥入怀中,这便佯装正经地安抚道:“怎么会这么烫?别动,我要细细探查你的经脉。”   大家同床共枕这么多天,夜明君对纪陌的研究那叫一个细致,纪陌也知道自己扛不住他便没道破,只不过,听着这人的话语仍是忍不住暗自腹诽:装什么装,还不是你点的火,你就是好强迫我这一口吧!   “莫要担心,我只是在用自己为你降温。”   当失去视线,整个世界便只剩下身侧之人的温度和声音,纪陌不自觉便与夜明君又贴近了几分,手掌试图摸索着仙人面颊,刚想开口说话便已被轻轻吻住,身子蓦地就是一软配合地落入被褥之中。   莫说夜明君,就连纪陌自己也被这比往日顺从的反应惊了惊,只能无奈地搂住了仙人脖子,在心中暗叹,   哪还用什么药物,这个人对他而言就是天下最为魅惑的存在,从一开始便迷得他无法维持理智。   “你热得很,我细细查探一番可好?”   到了这种时候,仙人柔柔的耳语简直令人无法抗拒,纪陌也完全没想拒绝,只小声回应,“只要你高兴,怎样都行。”   其实夜明君根本没指望能瞒过纪陌,他是知道的,只要给纪陌一个表面的理由,这个小家伙纵使为难也会顺着自己。   可是,越是这样越忍不住地想要欺负他,想看他在自己面前明明羞怯得恨不得把头蒙住,依然乖乖躺着任人施为的模样。   世上除了他没人能令倔强的纪陌如此退让,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兴奋起来,然而,虽然身体已经恨不得立刻就让这人面上的冷静淡漠全部破碎,仙人依然佯作无辜地在纪陌耳边郑重道:“我试试就出来,保证不乱动。”   万没想到这个夜明君箭在弦上了还能发自内心地皮一下,纪陌心里虽恨不得把这磨人的家伙给捆起来,终究是扛不住了,只能放弃了所有面皮略带薄怒道:“这种时候你还闹,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泡菜坛子!”   夜明君就喜欢纪陌这拿他没办法的模样,从第一次被晨星祭司如此对待便想着以后若有机会定要将这神情看个够,此时终于达到目的,立刻就吻上恋人眉心,轻声应道:“好,我听你的。”   这一刻,十指交缠,柔顺发丝就这样自纪陌面颊上滑过,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感受到彼此正前所未有地贴近,恍惚宛如梦境,却又无比的真实。   此时纪陌终于无心去想任何东西,他只知道一件事——夜明君是他的了,就算世人无法理解,诸多仙神都对此事表示反对,这世上,终究只有名为纪陌的人才能和夜明君如此亲密。   翻云覆雨的时光好像过得很快,又像是极为缓慢,最后纪陌失神了许久,方才堪堪将无厌覆在面上,视野里瞬间便闪过了夜明君关怀的面容,“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弄疼你了?”   疼倒是没多少感觉,纪陌只是身上有些软,这才明白原来这种活动真的是可以把身体掏空的,又看了看仍然精神奕奕的夜明君,只能发自内心地叹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你的体力果然比我要好上太多。”   夜明君这体力何止是好,做了如此剧烈的运动居然连汗都没流一滴,还好他听了宋乔的分析果断选了下位,若换他来,只怕直接献祭了两颗肾,也应付不了夜明君旺盛的好奇心。   夜明君虽然听不太懂这话,不过被夸还是本能的高兴,见纪陌并没有为自己方才的新奇尝试秋后算账的意思,为防他反应过来立刻就讨好道:“你喜欢哪种大小,我调整一下。”   启明珠本是化形,身体部位都可以随自己心意改变,他自己不觉这有什么奇怪的,倒是纪陌闻言瞬间一惊,那玩意还可以自行调整的?你到底有多少骚操作?   眼看他呆呆地说不出话,夜明君还道是方才太累了,立刻抚摸着纪陌头发轻声哄着:“大一些还是小一些,我都按你想要的来。”   “我不知道,别问我!”   这种事纪陌哪说得出口,立刻就躲进了被子里,只在心中悲愤地想着,   都说男人事后特别听话,可为什么他这颗珠子依然是发自内心的皮,这打开方式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夜明君也知道纪陌一清醒就不会像情动时那么柔顺了,此时也只是心满意足地抱紧了身旁之人,只笑道:“这也无妨,我可以慢慢试验,你的身体反应还是很诚实的。”   纪陌对夜明君的探索能力从不抱有任何怀疑,闻言立刻就警告地用脚踹了踹对方小腿,“夜明君,修道之人最注重节制。”   这样轻的一下攻击对防御力极高的夜明君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只充满自信地安抚道:“别怕,我感觉自己很有天份,不用数月定能把你研究透彻。”   五千年才脱离处男之身的仙人说这话总让纪陌感觉毫无说服力,这便怀疑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迷之自信?”   对此,夜明君马上就用手指点了点怀中人的鼻尖,以事实证明自己论点,“你跟小猫一般嘤咛着抱紧我舍不得放手的模样。”   此话一出,纪陌便是面色一红,虽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好像是有时候没去抑制声音,依然嘴硬道:“有吗?我可不记得。”   于是,对于晨星祭司拔屌无情事后瞬间失忆的情况,夜明君选择以理服人,这便翻身压了下去又将这场景上演了一遍,虽是如此,眼眸仍满是柔情,只轻声问:   “想起来了吗?”   “嗯……唔……你,捂住耳朵,不许听……”   “好,我不听,你再大声一点。”   虽然试图负隅顽抗,纪陌依然敌不过夜明君这个劫数,最后只能悲愤地认清了一个现实,   完了,这个人已经开发出了新的领域去皮,以后有得受了!   唉,是他太年轻了,可他怎么知道单身了五千年的二哈一开荤就会变成泰迪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白鹿:如果我没记错,那是你昨天炼制的西瓜润喉丸?   李大爷:我怎么可能给他真药,但是,有人自愿被药倒可就不关我事了。   白鹿:不可能,父亲就算是死也不会主动献身!   系统:玩家夜明君触发被动技能对纪陌特攻,纪陌失去抵抗能力进入魅惑状态,恭喜夜明君达成成就“我是你后爹”。   任青崖:!!!   尾气被审核了,默默修改(倒地不起) 第80章   托夜明君的福, 这一日纪陌又是别想早起了。好在这几日对于天人的观察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他便也放了自己一个假,不再折腾自己起身时还有些软的腰和腿。   虽是躺着由罪魁祸首捶腿,纪陌仍是思虑着这些日子所搜集到的情报。   龙兮的实力的确强悍, 自上了擂台便不曾输过,也不知其它天人是留了手还是当真敌不过他。   照纪陌猜测, 天人们也在观察情况, 不到最后一日大概不会拿出真本事,至于龙兮为何如此认真地去比武,就鹿王提供的情报, 应当和木旬真君脱不了干系。   就神农鼎的态度来看, 他是真的把李仙儿当作孙女在抚养, 纪陌不认为这位老者会把她嫁给一个陌生天人,更不相信任青崖会甘心做嫁妆, 只是不知这比武招亲最终又是准备如何收场。   除去这至今原因不明的比武不谈, 李仙儿白日为女童, 晚上则长成少女的情况也很是诡异,纪陌总觉得此事不简单, 奈何神农鼎自来过一次后便闭门不出, 他也唯有嘱咐夜明君有空再去探查一二。   想到这里,纪陌正要开口,忽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被仙人圈在怀中,这人的手虽还在他腿上按着,落下的位置却正一点点向内侧靠近。眼看就要被偷袭成功, 纪陌脸色瞬间一黑,只凉凉地问:“夜明君,请问你的手在做什么?”   虽是做坏事被逮个正着,夜明君的神色倒是一点没变,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一般,只温和地笑道:“我身上全是仙气,在我怀里你就可以神清气爽消除疲劳。”   羲皇启明珠是祥瑞之器,调养主人身体也是其功能之一,然而即便他说的是事实,纪陌仍忍不住提醒道:“请好生回想让我疲劳之人是谁?”   打通经脉之后纪陌的体质并不差,虽还未选定功法进行筑基,论柔韧性绝对远胜常人。但是,他身子再软也扛不住夜明君层出不穷的高难度操作,虽是一难受就喊停,依然被折腾得腿软。   然而,对于自己一个新手就要玩漂移当然会被吊销驾照这样的事实,夜明君是没有丝毫认识的,此时也只是无奈地叹道:“果然该让你快些成仙,这样体力太差了。”   身为男人,即便是在下的,被情人感叹体力太差也不是什么愉快体验。   于是,听见这话纪陌立刻就在仙人腰上一掐,面上只冷冷道:“如果我是仙神,听见这种成仙理由一定把天雷劈你头上。”   就在夜明君接受纪陌爱的教育的时候,辉月便从外界匆匆闯了进来,一见二人这场景倒也没想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只疑惑道:“纪陌你怎么还躺着?”   外人一来纪陌便起了身,虽知辉月大抵想不到昨晚情况,仍是有些心虚地岔开话题,“你把水兄捞回来了?”   被他一提醒辉月也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立刻就把手里的坛子拍在桌子上,这便怒道:“这家伙骗我说他在河里,结果居然藏身在露水之中,害得我白捞了一夜河水!我决定把他拿去和面,你想吃什么点心?”   辉月是个实心眼的精灵,水无痕说会随河流出现,他便在河中心守了一夜,本以为这个恩人是遇上了不测,急得几乎直接打上无边风月楼,结果这家伙居然就在露水里看着他,这情景想想都是气极。   “手下留水!我也不知道这老头一件道袍居然都要以灵泉护养,见你急得快哭了立刻就全力凝结成形了啊!”   见他是真怒,水无痕立刻告饶,他以前一直独来独往,哪里在意过凝聚成形需要的时间,见辉月当真一直等着自己方觉莽撞,此时也唯有乖乖认错由他处置。   辉月气归气,到底不是真心想将水无痕给煮了,如今见他服了软便只道:“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没拿到有用的情报今天的点心就是你了。”   “还记得那个农人打扮的天人吗?原来无边风月楼的三人离开是为了去见他,我还听见那大长老称他为老祖宗。”   这二人打闹实属日常,纪陌本没指望能得出什么有用情报,谁知水无痕一开口竟就是个大秘密,不禁就用手指在床边轻轻一敲,   虫二……传闻风月繁体字的内部便是这二字,莫不是风月无边的意思?可是,这个世界应该没有此典故,是和风月无边有关的天人吗?   这虫二的身份纪陌始终辨别不出,如今得知他和无边风月楼有关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只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只问了我们的动静和那位仙君的来历,虫二吩咐他们按兵不动等候指示。然后那长老就把道袍扔给了门下弟子以雪山灵泉保养,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溜回来。”   水无痕这次也是运气好,那几名长老赶着和虫二会面,即便脏了衣物也没更换,这重要的对话就被他听了去。只可惜,他唯独没想到那道袍竟是一件法宝,平日里都是在灵泉中护理,逃跑时倒是废了一番功夫。   雪山灵泉是无边风月楼灵脉所在,外部布有重重阵法,听闻水无痕是被困在了那地方,辉月等了一夜的怨气也就消了,奈何碍于颜面不好直说,便只学着纪陌素日模样冷淡道:“看在情报有用的份上留你一命。”   水无痕虽不靠谱,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辉月那脾气早就摸清楚了,此时哪能不知他是消气了,立马就喜道:“谢妖精不杀之恩!”   “你再叫我妖精,我就——”   辉月历来不喜妖精这样的称呼,如今虽生气一时却找不到威胁的手段,便只端了纪陌的脸盆来怒道,“我就拿你洗漱!”   他这样芙蓉如面柳如眉的人即便面带薄怒也是别具风情,水无痕自然不会受其威胁,果断反驳道:“恕我直言,你敢洗,我就敢舔!”   没想到这常年待在骨灰坛里的男人竟是如此硬气,辉月眉头一皱,直指对手破绽,“不可能,我不信你能忍受被男人如此亲密接触的屈辱!”   此话一出正中死穴,水无痕这才堪堪醒悟,这妖精虽然漂亮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一想到这里所有硬气立刻便在断袖危机之前消散,只尴尬道:“这……咳,屈辱,当然屈辱……”   他是因为什么认怂辉月可不知道,只当是威胁奏效,立刻得意道:“怕了吧?”   精灵王发自内心一笑的模样最为俊秀,倒映进水中瞬间掀起点点涟漪,水无痕感受到自己荡漾的心情,再想想万一这妖精真拿自己洗脸的可怕后果,苦苦维持直男之身的水大杀手唯有开口求饶:“怕死了,简直瑟瑟发抖!我不喜欢男人的,你千万别侮辱我!”   对这二人的耍宝纪陌权当相声看,稍稍分析了这最新资料,便寻来了苏格送给他们的鸽子同神殿联系。   “大祭司,请告知宋先生好生想想可有哪些天人和风月无边一词有关。再让斐国的旧臣查一查无边风月楼的具体来历,他们的祖师又是谁?还有,这九仙天城和无边风月楼在叶君侯出现之前可曾有过什么联系?”   苏格的效率极高,很快那鸽子转了转头,便连通了大祭司神识,只开口道:“他叫我问你,可是在仙洲遇上了难题?”   知道这是宋乔担心自己遇上意外,纪陌摇了摇头,“阻力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摸不清仙洲这些门派在打什么主意。”   得了他的回答,鸽子又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正在和周围人交流,很快便再次传话,“常相说,既然夜明君有叶君侯在手,或许你们可以用他试探一二。”   “是个办法,让我想想。”   叶君侯和仙洲旧怨颇深,若是出现各大门派定不能继续作壁上观,倒也不失为一个试探的好方法,只是,叶君侯与仙洲是死仇,如何掩饰魔主再现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个问题。   苏格分出神魂给鸽子消耗不小,双方都尽量言简意赅,见身边人都没有意见,鸽子注视着纪陌,只用一贯的温和声音道:“这是我自己想对你们说的,仙洲之地随时可得,若遇危险,你们先行自保随夜明君返回,莫要逗留。”   苏格历来关怀下属,闻言纪陌心中一暖,点头应道:“大祭司请放心,我有分寸。”   纪陌本以为这只是苏格例行公事的一问,谁知鸽子又看了看他,声音很是犹豫,“晨星祭司,你……可需伤药?”   “我不曾参与战斗,应当用不上伤药。”   对他的话纪陌是听不懂了,好好的他要伤药做什么?   然而,很快鸽子就郑重地用翅膀拍了拍他的手背,“若有需要便传讯给我,身体重要。”   这个反应终于让纪陌察觉出了不对,连忙去镜子前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脖子竟被留了印记,大祭司活了这么多年岂会不知这是什么,难怪要给他伤药,这是怕他伤在床上啊!   虽然他和夜明君的恋情整个神殿人尽皆知,但是被苏格发现昨夜痕迹依然令纪陌有一种微妙的羞耻感,这便冷冷道:“夜明君!”   然而,对于自己的杰作,仙人只是回以无辜的眼神,“我只是想试试这是不是真的。”   还不待纪陌对这种随时随地都在做研究的行为进行批判,辉月也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痕迹,这便疑惑道:“什么情况?纪陌你被蚊子咬了?”   “妖精,你连这都不知道?那明显是——”   水无痕的人生经验明显比精灵王丰富,然而话到一半纪陌便是威胁地清咳了一声,考虑到招惹晨星祭司的后果,水大杀手最终还是选择了睁着眼说瞎话,“他落枕了。”   事实证明,辉月的好骗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虽不明白怎么才能落枕成这样,依然是惊讶道:“这都可以?等会儿我给你换个软枕。”   对此,水无痕也是适时提出了贴心的建议,“反正顺手,被褥也一起换了吧。”   “那真是多谢二位了。”   才刚起身就被这二人围观,纪陌只觉面子上很是过不去,神色一正便略过了这个话题,“今夜我会和夜明君前往莫语仙阁赴宴,辉月你要时刻注意动静,一旦我发出信号,带着水兄立即撤离。”   他这话说得认真,辉月却是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仙洲不足为虑吗?”   “他们的态度太过古怪,还是小心为上。”   纪陌原也没把仙洲放在眼里,可随着水无痕这情报到来,他总觉哪里存在问题,虽还找不出个因果,依然是决定小心为上,只对夜明君问,“神农鼎可曾向你透露他的计划?”   “他说还不确定我到底是哪边的,一提起这件事就不说话了。不过你那只白鹿在他的瓜地里倒是过得悠闲自在,整天卧在地里都不动弹。”   提起神农鼎冷淡的态度,夜明君也是无奈,倒是纪陌听见这消息又疑惑了起来,喃喃着猜测,   “他们各自为政,却又不像在为敌,这仙洲到底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水无痕:水某人逍遥一生,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什么都不怕!   辉月:断袖警告。   水无痕:大佬,我错了,手下留直男!   夜明君:我突然觉醒了男人对车的爱好,我感觉自己天赋异禀可以成为秋名山车神!   纪陌(冷漠):现在换队友来得及吗?   晚上没时间,今天的更新先发了 第81章   今日是纪陌到达仙洲的第三日, 虽已确定神农鼎并非敌人,对于仙洲之事却仍摸不着头绪。   如今夜明君已恢复将近三千年修为,即便在仙人汇聚的主世界也不可小觑,然而纪陌并不想将他牵扯进凡人的纷争。   纪陌虽对天庭一无所知, 却也明白任何团体都有其规矩,一个上位者因爱恋之情插手底层争斗, 传出去终究是个欺凌弱小是非不分的名声, 夜明君早晚会回到故乡,这对他不是好事。   这样的顾忌纪陌从不曾和夜明君言明,只是尽量将所有事务交由奉朝解决, 唯有牵扯到神农鼎才会让夜明君出面。   他也宁愿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或许仙人们并没有那么在意凡俗之事。但是, 要说一群智慧生物聚集在一起,却没有任何权势纠结和党争, 纪陌总觉这未免太像童话故事了。   仙洲两大门派似乎准备顽抗到底, 神农鼎那方到底想做什么仍是未明, 七日后更是有个任青崖要来,纪陌很清楚, 这个坑爹儿子不管是战是和, 自己定要伤筋动骨一番,静下来细细一想,便觉今后烦心之事还多得很。   眼见纪陌头疼地叹了气,夜明君这便把人抱在了怀里,无奈道:“我本以为自己恢复修为能令你轻松一些, 结果你好像还不如在神殿时舒心。”   这么一说,纪陌也发现一进入工作状态自己确实很久没像过去那么放松了,知道夜明君是在担心,立刻就握紧仙人的手,只淡淡道:“别在意,我生来就是个爱多想的性子。而且,既然做了晨星祭司,总该履行自己职责。”   纪陌性子倔强,看似柔弱其实非常好强,夜明君对他很是了解,知道叫他放下一切是不可能的,此时也只是用唇叼了口青年耳垂,含笑回应:“等解决了天地戈我就带你游历天下,让你每夜都在不同的地方舒适一番,再没机会去忧思过度。”   夜明君你变了,你现在连立FLAG都是天然污!漆黑的旗帜都快飞上天了!   大家都不是雏了,仙人言语里的意思纪陌自然是懂的,虽默默感叹着曾经纯洁的夜明君跟他在一起后是越来越像老司机了,内心对这样的蜜月旅行却也是有些小期待。毕竟,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整天不用工作只需要和恋人腻在一起亲亲我我的颓废生活呢?   这样一想,纪陌的心情瞬间愉快了许多,索性放松身子靠在夜明君怀里,只轻声道:“其实没什么可忧心的,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跟你私奔,比起大部分人毫无退路的生死厮杀,我已幸运太多。”   夜明君很喜欢纪陌这样毫无防备依靠自己的模样,他就算随意抚摸怀中之人也不会受到任何抵抗,现在也是如此,偷偷挪开无厌在晨星祭司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仙人眉目间尽是柔情,“不论何时都要记住,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到你。”   当木旬真君随辉月到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两人难舍难分的场景,在倡导清修的仙洲连男女都甚少这么大胆,更何况是近年来越发为门派长辈所不容的断袖,木旬真君立刻就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接收到他的眼神,辉月也只能痛心道:“我发誓一刻钟之前他们还没粘在一起。”   夜明君早已发现二人踪迹,但是在仙人看来自己想抱着纪陌和旁边有什么人全然没关系,自然就没有提醒。   倒是原想回个吻的纪陌瞬间身子一僵,想要起身却发现被夜明君紧紧抱着无法挣脱,也唯有暗暗掐了把仙人手臂,面上强作镇定地开口:“木旬真君来了。”   他们已约好今日去往莫语仙阁赴宴,为防横生枝节木旬真君时辰一到便亲自来接,谁知正好撞上二人调情,此时只能有些尴尬道:“那个,打扰了……我来迎接二位前往如絮山。”   夜明君刚刚开荤,如今正是最为好奇的时刻,心中只觉还没过瘾,这便将纪陌打横抱在怀中,对他如常道:“走吧。”   “……其实我带来了仙鹤为二位代步。”   木旬真君知道纪陌无法飞行,来时便已做了准备,然而对这贴心之举,夜明君却是不满地抬眼,“鹤会比我贵重吗?”   此话一出木旬真君又是一呆,仙鹤当然没你贵重,但是,你一个得道高人为什么连坐骑的位置都要抢?   用启明珠做坐骑这样奢侈的行为说出去能吓傻一堆仙人,但是,感受到夜明君时不时就在自己腰间揩油的手,纪陌只能面无表情地解救了木旬真君,“不必在意这些细节,请带路。”   虽是顽劣之举,夜明君的飞行速度却是极快,即便暗中调戏着纪陌根本没去注意旁人,也稳稳地跟在木旬真君身后。   纪陌试着掐他一把以示警告,结果还没安分一会儿,这人便换了位置继续偷袭。好在夜明君知道分寸,外人面前也就是皮一下和他闹着玩,纪陌无奈之余便只能和木旬真君说话转移注意力,“木旬真君,我记得过去修真门派两名男子也可结为道侣。”   天人到来之前,这世界的修士大多隐于仙山之上,各大门派除了争夺灵脉甚少联系。他们自认远甚凡人,自然也不去理会凡间规矩,几乎不去在意他人如何寻找道侣。   只是,如今听见纪陌问话,木旬真君神色中却是流露出了些许怅然,   “有段时间是如此,不过这三十年仙洲之人太过稀少,为了鼓励生育得到更多资质优秀的新生修士,各大门派很是反对断袖之行。”   纪陌能理解他的惆怅为何而来,曾经的修仙门派是世间最为开放的存在,如今却是渐渐固步自封,只知躲在自己的一方天地回忆昔日荣耀,对经历过那些繁华盛世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一件非常感伤的事。   仙洲并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飞速变化,他们只是不愿承认,曾经作为世间最强势力的自己在天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更不想改变那些自古流传下来的修炼方式。即便似木旬真君这般的有识之士已看出问题所在,到底无法扭转师门长辈的想法,眼看局势越发危急,能做的也只有一声叹息。   纪陌心中对这情况多少有些计较,此时也没流露出情绪,只淡淡道:“可否将关于这些仪式的资料给我一份?”   “晨星祭司的要求在下自会尽力满足。”   木旬真君正指望着纪陌能够说服莫语仙阁加入奉朝,对他的要求自是满口答应,只是仍忍不住警告道,   “修士结成道侣是以天为誓的灵魂血契,若是未来后悔双方分开必会导致心境残缺再难进益,还请慎重行事。”   心境对任何强者都至关重要,纪陌明白他是好意,心里却是毫无动摇,只点了点头,“那便多谢真君了。”   从纪陌问出那句话时夜明君便是眼前一亮,如今听他们言语更是期待地问:“你想做什么?”   夜明君下一阶段的解封条件是步入婚姻阶段,纪陌过去只想着反正不急,谈恋爱过足瘾再说。如今神农鼎天地戈接连现世,到底还是快些解封方能放心,于是昨日过后,他便开始考虑此事。   一个名份而已,成或不成原也影响不大,若办个仪式便能为夜明君解封,也算是件好事。   虽是这样想,纪陌回答时声音仍是不自觉放柔了起来,“和你成亲,高兴吗?”   闻言夜明君瞬间大喜,他对成亲其实没什么概念,但是故事里男女主一旦成亲便能走向永远幸福的结局,所以在仙人意识中,这是对人类非常重要的决定,如今听纪陌一说,立刻兴奋道:“真的?今晚吗?我是不是该放红光?等我给本体换个颜色!”   什么鬼?你以为结婚就是大家去民政局照张相花九块钱领个证这么简单吗?这……好歹也得收点份子钱吧?   虽然纪陌对婚礼唯一的认识就是红包,听见仙人这宛如大家今晚去吃个宵夜顺便把婚结了的语气仍是忍不住怀疑道:“你觉得这里像是成亲的场地?”   他们谈话间便已到达如絮山,入目之处尽是随风摇曳的杨柳,翡翠般的枝条垂落于云雾之间,偶有黄鹂翠鸟脆脆轻吟,就画面看来纯粹是个道家清修之地,委实和喜庆扯不上半分关系。   然而纪陌还是小看了夜明君,只见仙人对着地面就是一番指鹿为马的操作,“看,这不就是酒席”   酒席是真的有,但那只是山亭间摆着简单素食和几盘点心的小石桌,顶多供三四人对饮。即便知道这应是莫语仙阁在营造脱俗之气,纪陌仍是默默抽了抽嘴角,   相信我,如果正常人结婚只摆一桌酒,还TM只有素菜和茶水,绝对会触发新娘逃婚的可怕剧情。   无语地看着这一切,纪陌一脸冷漠,“哦,那你想对着什么拜天地?”   事实证明夜明君皮起来就没别人什么事了,还不待被他们诡异对话惊呆了的木旬真君开口,仙人立刻在亭间落下,指着正仙风道骨地抚摸雪白胡须的麻衣老者便道:“拿这老头顶个数?”   今日既是莫语仙阁相邀,会坐在此地之人自然便是莫语仙阁掌门莫天齐。莫天齐是仙洲资历最老的修士之一,如今已是五百高龄,奈何资质有限始终不曾领悟天道羽化飞升,只能留在山门担任掌门一职。   做了几百年掌门,他一言一行都是逼格天成,过往在这亭间一坐便如真正仙人一般受弟子敬仰,万没想到今日却在这个晨星祭司面前翻了车。   莫掌门听了夜明君这话是再也无法继续维持仙风道骨的形象了,只能对自己弟子凉凉道:“木旬,你可没跟老夫说今晚需要做主婚人?”   然而,莫说他,就连木旬真君看见这展开也是懵的,如今被问只能茫然地摊手:“掌门,我也不知道他们一来就能突然成亲啊。”   何止是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谈判路上顺便结婚的操作!呵,这颗珠子如果洞房没过足瘾,每天都能读档重新结一次你信不信?   纪陌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自己勇气去和夜明君的诡异思维较真,内心无语地向启明珠的随性投降,此时只能装作仿佛无事发生过,对老者淡淡道:“莫掌门,不知邀请我们所为何事?”   “晨星祭司远道而来,莫语仙阁总该一尽地主之宜,为二位接风洗尘。”   莫掌门从没碰上过夜明君这种路数,本还是一脸茫然,待到纪陌开口总算是寻回了正常流程,心有余悸地悄悄舒了口气,这便命木旬真君为二人奉上茶水,只道:“请入座。”   此时,莫掌门终于寻回了自己往日的套路,只待和晨星祭司一番博弈定下仙洲命运;而纪陌亦是胸有成竹地品着茶,脑中不断整理着所有关于莫语仙阁的资料,随时可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唯有夜明君不解地看了看这各自装逼如风的二人,只在心中非常双标地想着——能用一句话解决的问题非要兜圈子,人类还真是纠结于形式的生物。   不过,同样是在假装和善,纪陌还是比老头子可爱多了,真想好生揉捏一顿,让这个小家伙把一切伪装都摘掉,不得不把一切都展现在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莫掌门(大惊):说好的饶舌之战,为什么他们居然在搞基!   纪陌(冷漠):抱歉,我们只要同屏就会发动断袖这个被动技能。   木旬真君(沉痛):我证明,这是真话。   夜明君(微笑):纪陌,可爱,想日。   服务器抽了一个多小时,死活打不开发文界面! 第82章   在天人到来之前, 凡人对修仙门派的了解并不多,就算是斐国也仅有一些简单资料,在叶君侯看来仙洲根本不足为虑,更是不曾关注过他们的情况。   但是, 纪陌坚信只有死去的敌人才是可以放心的敌人,今日来到如絮山仍是抱了几分打探消息的心思。   二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几句, 谁也没有率先提及合作的意思, 纪陌明白莫天齐仍在观察奉朝诚意,便只佯作闲谈地问:   “莫掌门,据我所知, 九仙天城更名为此是因当初九位仙人同日飞升的辉煌场景, 莫语仙阁则是过去莫氏老祖飞升留下的家族, 可关于无边风月楼,我只知其初代楼主最为好客, 渐渐地便和友人立了个门派, 具体来源却是模糊得很。”   仙洲三大门派属无边风月楼历史最为悠久, 然而飞升者最多的却是九仙天城,和它们不同, 莫语仙阁本是凡人家族, 因出了一位旷世奇才方成为修仙门派,所以历来不被这些老门派看在眼里。   纪陌估计这也是他们寻求奉朝合作的理由,毕竟,莫语仙阁对凡人还是比仙洲其它门派亲近许久。   各家苦唯有自家知,莫掌门近日也察觉了九仙天城和无边风月楼的动静, 可是那两个门派却始终不曾联系他。不论仙洲要做什么,看来莫语仙阁是已被排除在外,于是他也唯有另寻出路。   因此,今日莫掌门看似镇定,其实对合作的需求倒是比纪陌迫切许多,见他打探消息,立刻就微笑着回答:“晨星祭司不知道是正常的,如今仙洲大概也没多少人记得了,这无边风月楼的初代楼主曾是风月二仙的记名弟子。”   这三大门派都是出过仙人的大派,然而对于那到底是哪些仙人已不可考,纪陌也只疑惑道:“风月二仙?”   天人对这个世界终究不够了解,莫天齐出卖别人门派的情报也不心疼,自然乐意卖他这个好,只悠悠叹道:   “都是千年前的事了,说是二仙,其实飞升的只有风仙风含情。他二人原是天下闻名的夫妻眷侣,奈何月无忧资质远不如自己丈夫,虽约好飞升之后仙界再会,到底一生无法度过天劫含恨而终。”   风仙,无边风月楼,老祖宗,虫二……难道那农人不是天人,而是真正的仙人?   可是,这个世界应当已被阵法隔离,外界仙人根本不可能进入……   默默得出结论,纪陌心中虽大为震惊,面上却仍保持不动声色,“掌门可知风仙是什么模样?”   然而,风月二仙都是千年之前的人物,莫天齐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夫虽已是当前年纪最大的修士,到底也只有五百岁而已,这风仙是不曾见过的。事实上,自老夫出生开始,世上便再无人飞升,反倒是天人接连不断地出现。”   莫氏老祖正是在世界被封锁之前飞升的最后一人,凭借其余荫莫语仙阁在天人时期成为了后起之秀,仙洲成立之后甚至跻身于三大门派之一。   只是,作为刚好出生在辉煌时代末期的人,亲眼见证修士从盛世走向末路,这一代仙洲的掌门长老终究是很难接受现实。   “莫掌门,天人也不是自愿诞生,既然世界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还是适应当下为好。”   莫天齐言语里的唏嘘纪陌是懂的,天人出现本就是异常,就连他们这些作者也拿此事毫无办法。九幽天地戈乃司战神器,昔日神农鼎试图阻止都险些损毁,如今虽又来了夜明君,单论作战能力,却也很难与其相抗。   等等,据夜明君所说,十大上古神器中以九幽天地戈破坏力最为强悍,唯有山河社稷图可与其相抗。若真是如此,神农鼎断言七日之后便可解决此事,到底是有何倚仗?   根据目前情形来看,天地戈在碎冰湖放过了修为被封印的启明珠,这些年也不曾对神农鼎出手,纪陌估计只要神器们不阻止天地戈的计划,它也无意同类相残。只是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却觉疑点重重。   就在纪陌试图将一切线索串联起来时,莫天齐的神情也在回忆中有些哀伤,遥遥望了一眼于夜色中摇曳的漫山杨柳,终是忍不住叹道:   “这座如絮山原是在斐国一座小城之外,每逢四月,春风便将漫天飞絮送入城中,纷纷扬扬似漫天大雪。后来这座小城因和我莫语仙阁达成了贩售灵药的生意,慢慢地便成了斐国的繁华之地,被赐了听雪城这个名字。说实话,老夫决定和晨星祭司见面,也是因为听雪城主送来的一封书信,言辞恳切,令人动容啊。”   纪陌倒是没想到听雪和莫语仙阁还有这层关系,正觉有些惊奇,就听老者声音一沉,   “仙洲这茫茫大山中,似此般联系者不在少数。我们在这片土地扎根了千万年,这里的城池山川深深刻着属于我们的印记,天人夺得走土地,也能灭尽天下修士,可你们永远抹不去这个世界原本属于我们的事实。”   这便是仙洲的心情,这是由他们的祖先一步一步打造出的世界,好不容易才发展到了如今程度,却被一群空降的天人弄得一团糟,就连自己也不得不龟缩于海外苟延残喘,这样的境遇,任谁都不会甘心。   所以,即便明知不敌,仙洲大多数修士仍旧想战,就算血流成河也要战。   仙洲的问题在于不识时务,可是,这不识时务到底是对是错,当真难下定论。   不过,虽能理解他们,纪陌的立场却不允许自己退让,只是淡淡道:   “我来仙洲之前曾在魔洲旧臣口中听过一个有趣的传闻——据说叶君侯灭去斐国时,除了国教其它修仙门派并未插手,只是将原本属于斐国的上贡名单给了魔主,承诺若魔洲依数缴纳贡品便认可其为凡人之王。只可惜叶君侯并不是甘为人下的脾气,撕了纳贡名单斩了来使修士,之后更是剿灭境内所有修仙门派,迫使诸位不得不远遁海外,可有其事?”   过去的修仙门派只将凡间王朝当作提供修炼材料的仓库,至于是谁入朝主政根本不在意,此时纪陌提起这被打脸的事实,莫天齐的老脸也很是尴尬,唯有喃喃回了一句:“魔主张狂,世人皆知。”   “我奉朝坐拥人间富庶之地,国内天人亦不过三十人而已,若天下万民真的只认仙洲为主,任天人多么强悍,也不可能胜过你们。”   纪陌出发前便已猜到仙洲定会与奉朝议天下论正统,而他和宋乔也寻出了对方的致命弱点,此时只是游刃有余地平淡开口,   “奉朝能有今日声势,只因为在这乱世之中,唯有青帝行仁者之道善待百姓。或许在仙洲看来奉朝提出的条款十分屈辱,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奉朝要求修士接受朝廷管理,为的是避免你们闹事扰民,仗着修为高强欺压凡人杀人夺宝,坏了我朝纲纪。”   这些修士大多自小便被带上深山修炼,即便成为掌门至多不过治理一方门派,莫说治国,就算给他们一座小城只怕也难以管理,更别提理解何为法度。   见莫天齐因此皱眉,纪陌语气越发严厉,   “我奉朝所有律令清晰严明,上至天人下至黎民无一不遵,违者必罚;而你仙洲所谓的正邪,全看修士个人品德如何,各位掌门嘴一张便是真理,什么都没有一个定数,若师门长辈有意偏袒,凡人杀了也就杀了,毫无公正可言。假使掌门是百姓,选仙洲,还是选奉朝?”   修仙门派自古就是如此,过去也没有朝廷敢叫他们遵纪守法,如今莫天齐听纪陌所言,虽觉言论奇怪得很,却也寻不出话反驳,只能试图强辩道:“凡人懦弱,自会屈服于强者。”   他要论强弱,纪陌便也是冷笑一声,只道:“修仙门派最重传承,但凡门中强大功法只传直系弟子,入你仙洲,若非天资卓越被门派高层选中,就连接触高阶功法的机会都没有,终身也不过是杂役弟子而已。   反观我奉朝,整理天下功法于各城开设学院统一授学,不论平民贵族,所有孩童年满六岁必须入学,玉京皇家学院更是定下规矩年年对外招考,有能者皆可凭借真才实学获得修炼资源。恕我直言,莫说现在,即便再过千年百年,仙洲也不可能胜过奉朝。”   纪陌和宋乔加班的那些天可不是单纯给常辉打杂,他们搜肠刮肚集结古今中外所有国家最为先进的制度,并将其结合奉朝国情进行实施,与常辉一起给了这个新生朝廷最为稳定的发展基础。   如今奉朝对仙洲不止是顶尖强者极具优势,制度上更是完全碾压,纪陌把所有现实摆在了台面上,他确定以莫天齐的见识能明白两者不可相抗,只平静地做出总结,   “人要活得好,仙神从来不是必需品,一个足够稳定的国家才是。请认清现实吧,这是属于天下人的世界,而不是你们修士的世界。”   制度和天下大势莫天齐其实还看不太明白,但是他很清楚,若是国土广阔的奉朝如此培养新生一辈,未来仙洲根本不可能和其抗衡。   这些年,仙洲孤悬海外就似无根浮萍,他们无法从神洲魔洲吸收新鲜血液,获取修炼资源更是万般困难,祖宗留下的根基已是渐渐支撑不住,若不再寻求出路,很快就再无法支撑门中修士进阶。   形势面前不得不低头,莫语仙阁无意和奉朝鱼死网破,此时莫天齐终是有些疲惫地长叹:“还请晨星祭司将奉朝之法给莫语仙阁一份,老夫总要确认这是否合理。”   此话一出,便是确认要和了,纪陌当即便掏出了奉朝新制律法大全,轻轻一笑就道:“纪某早已备好,若如絮山能再回听雪城,也算是一道绝好风景。”   既已决定脱离仙洲返回人间,莫天齐自然不愿奉朝在此次博弈中败退,这便道出了一个关键情报,   “晨星祭司,李仙儿召开此次比武只给了我们一个吩咐——务必要让所有天人在比武名单签字。”   这么一说,纪陌也想起所有天人参与比武前必定要签下一份生死契,承诺上台后一切死伤都与仙洲无关,他原还只当是比武的必要流程没有在意,如今一想,只怕内里有些蹊跷。   心中暗暗警惕,纪陌对着新的合作对象问出了自己最为在意的问题:“莫掌门可知李仙儿和其爷爷是何来历?”   然而,在一点上仙洲也是一头雾水,只见莫天齐摇了摇头,“老夫是真的不知,事实上,我们也是直到叶君侯闯入仙洲才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谈话期间木旬真君一直在随行侍奉,见到和谈成功亦是面露喜色,毕竟对他而言,莫语仙阁才是恩人,只要自己门派于乱世中安稳存活,剩余修士如何也就只能各看天命。   如今见纪陌有此一问,木旬真君犹豫片刻,终是说出了一个隐瞒了多年的情报,   “晨星祭司,实不相瞒,过去李仙儿都是少女之态,我还不曾认出。直到见到她女童般的模样方才忆起,大约四百年前,我曾在山中的一座小镇遇上过这样的小女孩。”   木旬真君的天赋是过目不忘,至今仍记得那日情景。   当时他已加入莫语仙阁,师门得到那小镇出现天人的消息便前去调查,此时他对门派参与此事的消息稍作掩饰,只道:   “那时有一天人和修士在城中战斗,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竟召来了天外陨石降落,以至于全镇之人无一存活。我之所以还记得这个小姑娘,是因为自己爱女早逝,平日里碰上同龄女童总是忍不住帮上一二。那场大火之后,也是我将她的尸首埋在了小镇之外,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居然又活了……”   没想到李仙儿在四百年前竟已身亡,纪陌拉了拉夜明君的袖子,而仙人也是瞬间领悟他的疑问,想了想便道:“此地与地府也断了联系,以他的本事若要令死者复活,不算难。”   纪陌知道这个他是指神农鼎,木旬真君没必要在此事骗他,若李仙儿昔日是死在了天人手里,如今收集天人签字,只怕也是不怀好意。   是他疏忽了,神农鼎的确不是夜明君的敌人,但他未必就是朋友。   如今论武力大家都敌不过排名第一的天地戈,若要破坏其计划,唯有迂回地除去天人,而奉朝,可也有不少天人。   注定为敌的天地戈,不一定能合作的神农鼎,再加上一个极可能就是风仙的虫二,这一局不好打啊……   心中默默叹气,纪陌面上仍没有流露出破绽,只保持着那深不可测的微笑对二人告别,“莫掌门,三日之后,奉朝迎接如絮山返回人间。”   此行得到了不少情报,纪陌离去时也是一贯的平淡态度,任谁也看不破其内心在想些什么。   目送夜明君抱着他离开如絮山,莫天齐想着自己答应让门中修士接受奉朝管束,未来免不得遭受怨怼,神色不觉就苍凉了起来,沉默许久,最后却是看向了跟随了自己几百年的小弟子,   “木旬,其实捡回你的那天老夫就知道,你不是被山贼洗劫的富家公子。”   闻言原本在收拾茶盏的木旬真君动作微微一顿,只认真回答:“不论过去身份如何,现在我是师父的弟子。”   得到这个回复莫天齐已是满意,他到底年老,这个千古罪人的名头担了也就担了,此时只对自己最为信任的弟子嘱咐道:“此事之后老夫会引咎退隐,莫语仙阁就交给你了。”   木旬真君在仙洲隐藏多年始终不曾暴露自己天人的身份,如今也快忘了在过去世界的经历。   他还记得最初救回自己的莫天齐尚是一个儒雅风流的中年,坐于仙鹤之上轻摇羽扇宛如神仙中人,如今接连遭遇风波却是再无驻颜心思,不知不觉便已是这胡子花白的老者之态,再寻不回昔日模样。   纵是颇觉沧桑,曾经的万仙之主,如今的木旬真君,面对师父最后的嘱托,只是一如最初入阁时恭敬拜倒,轻轻道了四个字,“谨遵师命。”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在下文可长篇大论上逼乎,武可泉水挂机一喷九,谁敢一战?   宋乔:我方只需派出逼乎老哥,一席话语定叫仙洲拱手而降。   夜明君:我跟你们说,当初就是他的回复让我决定结束单身狗生涯。   水无痕:请问我要怎么做才能和你们一样优秀?   整理一下目前出现的天人   苏格——《至圣先师》,西域王子寻求神迹游走各种神奇国家的架空奇幻文,作者:唐宋元明清(宋乔)   常辉——《权臣》,热血才子变法失败,以化身之术复仇的权谋官场文,作者:魏晋南北朝(宋乔)   任青崖——《白鹿青崖行》,妖王反抗修士压迫,带领异族建立自由之国的仙侠文,作者:寂寞少妇(纪陌)   叶君侯(叶三)——《夜色传说》、《都市浮萍》,前者西幻黑暗灭世文,后者描述大城市小人物艰难生存的现实都市文,作者:深黑   哈特芙蒂亚(辉月)——《重生精灵王》,古早无脑装逼爽文   水无痕——《至尊杀神》,主角借寻找美人为由在天下历险结识好友的搞笑文   白笙(听雪)——《雪国战记》,被灭国的主角组织残存国民艰辛复国的军事文   木天侧(木旬真君)——《万仙之主》,主角渡劫重生弥补女儿死去的遗憾,成为最强仙人的修真文   龙兮——《东海龙王》,主角搜集各种异兽撸猫文   亦邪——《邪道》,叛逆主角怼天下的报社文 第83章   与莫语仙阁和谈成功之事纪陌已告知常辉化身, 之后怎么做便看奉朝如何安排,然而对于风仙的出现他仍很是不解。   据夜明君所说,由于目前仙神开辟的小世界过多,为了方便管理, 每十方世界便会设置一处天庭,新飞升的仙人都会在此停留百年至千年, 再次渡过天劫方可自愿前往夜明君所在的主天庭。   提起此事仙人的神色还有些郁闷, 只疑惑道:“其实在哪里修炼又有何分别,主天庭也不过是历史更为悠久一些而已,论建筑功能新建的天庭还要先进许多,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都要抢着来看我们这些古董。”   这样的心境纪陌倒是能够理解, 毕竟不是谁都能如夜明君这般对一切平等看待, 此时便淡淡答道:“或许是他们认为,越是难进的地方, 好处便越多。”   就在二人谈话时, 仿佛是被此话触动了一般, 窗外忽地就传来了一声叹息,“是啊, 人若是学会知足, 只怕要好过许多。”   这声音纪陌并不陌生,正是那化名为虫二的农人。打开窗一看,果然那人正悠悠骑着黄牛望着他们,就这形象可和传闻中风度翩翩的风仙扯不上关系。   纪陌虽不明白此人主动前来是何意,声音却极为平静, “阁下选在如此深夜听墙角,倒是好兴致。”   瞧见风仙这形象,夜明君倒是有些反应过来了,立刻就猜测道:“你果然是神农鼎家的人吧,我记得整个天庭就你们那块地如此充满田园风情。”   他如此一说,纪陌才发现风仙这画风还真和某位李大爷如出一辙,正在心中暗道莫不是神农鼎那方出了什么变故,农人却是轻抚着黄牛的牛角,这次没再如过去一般装疯卖傻,只对纪陌平淡地道:“年轻人,可否单独聊上几句?”   找他的?这是什么路数?难道神农鼎终于想到了启明珠跟人私奔的后果准备棒打鸳鸯了?   问题是,你们一群乡下大爷画风的人做这种事不觉半分气氛也无吗?   心中虽是腹诽着,纪陌到底也想探探对方虚实,既然风仙主动送上门来了,这便指了指大厅,“请。”   纪陌知道自己对夜明君的影响力,不可能孤身犯险,在大厅和风仙单独会面不论辉月还是夜明君都可随时支援,确定当前并无意外,这才对到来农人问:“不知风前辈想同我说些什么?”   对他的警惕风仙并没有什么表示,原本刻意表现得十分憨厚的脸如今沉静下来也能看出几分曾有过的逍遥之态。只见他自顾自地寻了凳子坐下,这便平静道:“你不是很好奇我是谁么?既然你是启明珠选中的人,我自该满足你的愿望。”   调查一个人,结果对方主动上门送情报,纪陌可不认为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然而就在疑惑时,那方风仙却已是开了口。   那是一个如今已不为人知的故事,在被天地戈封锁之前,这个世界也出现过许多风流人物,风月二仙便是其中的两人。   当然,这都是千年之前的事了,那时,世间没有天人,如今的三大门派也不曾出现,天下尚未一统,列国常年征战,正是一个混乱的年代。   战乱之前,大虫是村里最为顽劣的孩子王,下河捉鱼上树偷枣无一不精,得意洋洋地享受着大人头疼的目光和孩童们的敬仰;   而她,是富户家的小姐,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纵使出门身后也始终跟着丫鬟乳母将这些脏孩子隔得远远的。   那时候,他爬在村里最高的树上,越过高墙偷看着那个最为精致的小姑娘,想着,也不知这样的娃娃说起话来是什么声音?   所以当敌军杀进这个小村落,杀鸡屠狗般将所遇村民悉数斩杀时,他鼓起了一生的勇气将惊恐的女孩带了出来。   趁着敌军在富户中搜刮钱财,两个十岁的孩子一路奔逃。那是名为大虫的男孩跑过的最远的路,牵过的最软的手,他从没出过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茫然地望着荒芜的田地,最终却只是对女孩说了一句话,“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月……月儿。”   女孩已经被所见的血腥场景吓坏了,回答时也害怕得发抖,简直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然而声音也和他想象的一样,很清很脆,就像是春天生得最好的黄鹂。   他握紧了女孩的手,对她说,“别怕,大虫哥保护你,村里的小孩没一个打得过我。”   乱世之中两个孤儿根本无处安身,运气好还能被施舍一两个馒头,运气不好便只能在山野寻找野菜野果,饿得厉害的时候连树皮都能吃。   那时候,男孩和女孩缩在墙角取暖,他看着她因颠沛流离而越发削瘦的脸,心想,这样下去是过不了冬天的,他得在冬天之前给她找一身棉衣。   于是他潜进了城里的大户人家,本想偷偷拿了下人衣物就走,谁知竟被发现吊起来打了个皮开肉绽。   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又或是他当真天命所归,那时城里每天都会发现死去流民的尸体,死一两个人完全不算什么,然而就在这一天,一名道人正在这户人家做客,忽地发现这个孩子筋骨不错,似有极佳的修炼天赋,便将他救了下来。   道人门派虽小,却也足以护住一个凡人一生无忧,然而,面对这天降的幸运,男孩只是死死拉着其衣袍,虽疼得几乎失去理智,嘴里念叨的只有一句话,“我要月儿,她在哪里,我在哪里……”   就这样,男孩和女孩被带进了凡人眼里的仙山,道人嫌弃大虫这名儿太过俗气,便给了他风含情这个名字,而女孩也被自己师父赐名月无忧。   就这样,未来的风月二仙便懵懂地踏上了修仙之路。   而那时,风含情根本不知道飞升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自己的瓷娃娃终于能够吃饱穿暖了。为了让她和过去一样在花园里笑,他必须成为门派里最优秀的弟子,得到属于自己的院子。   这个出身乡野的孩子拥有举世无双的资质,经过战乱的他又远比常人能吃苦,只用了十年便在修士中崭露头角。   世间再没人记得当初乡下种田放牛的孩子王,修士们津津乐道的唯有二十岁便结了元婴的少年天才风含情和与他形影不离的师妹;二十年后,他们又成了众人眼里的风月尊者;再过五十年,便是天下最强修士风月二仙。   一生都在努力修行的风含情其实并不擅长风月之事,就连邀请师妹结成道侣时,也只是结结巴巴地问:“我可以一辈子牵着你吗?”   “好。”   那时的风含情已是天下知名的强大修士,见过数不尽的美人,月无忧虽生得清秀到底只是中上之姿,而在他眼里,她却还是昔日那个吸引自己每天爬树远眺的村里最漂亮的小姑娘,只是含羞回应的一个字便能令他心花怒放。   风含情一生做过乞丐当过流民,成过天下第一享过世人尊崇,可无论何时,都如逃出村落的那一天紧紧牵着月无忧的手。他让天下人都记住了,有风之处必有月,风月二仙永不离分。   可他从没发现,虽然在自己不断寻找天材地宝的协助下,月无忧的修为一直跟着自己提升,到达大乘期时却已显出力竭之态,再至渡劫更是任由他寻求各种进阶之法都再难进益。   从他们入师门那天起,门派便断定月无忧并无修炼资质,是风含情不认命,用尽手段让她和自己走在一起。   他的确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可飞升没有捷径,即便再如何天才,胜得过人,也胜不过天。   月无忧的修为停滞不前,风含情却在寻找进阶之法的过程中稳定提升,很快便到了渡劫前夕。   那一天,一直乖乖跟在他身后,任由他牵着自己走的月无忧却是停了脚步,她看着这个自小便在一起的男人,头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求,   “师兄,从小我的道路都由你决定,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知道你对我好,只是,至少这飞升之路请让我自己走。”   直到这时,风含情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曾问过月无忧想要什么。他把一切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而生来性子和婉的女子也就做出高兴的模样应了,好像只要是他给的,她都喜欢。他替她决定的人生,就算不是她想要的团圆家庭,她也愿意把这当作真正的幸福。   直到她说出此话之前,风含情都在想,既然飞升是修士一生的追求,那他理所当然地就要让她步入云端成为真正的仙女,这就是他的道。   他不知道的是,月无忧一直认为自己是欠了他的,所以即便对没有资质的人而言修行枯燥又无趣,依旧如丈夫所愿,一路相随走了整整百年。   可她,也是真正明白自己根本不懂什么天道,那些风含情观察天际流云便能领悟的东西,于她而言却是玄奥无比。   修行之事就是如此,三分靠天赋,七分靠打拼,然而,天赋这样的东西,就算只是一分的差距,也是天地之别。   月无忧越是修为精进,便越是清晰地感受到二人差距,她知道师门亲友都在议论自己对丈夫的拖累,若没有她,风含情早已是师门第一位飞升的修士,若没有她,风含情的人生根本不会遇上那么多波折。   从最初开始便是这样,男孩把得到的干净食物都给了她,而她,除了让他过得更艰难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这一次,她主动停了下来,对前方之人微笑着送别:“师兄,我很快就会追上你,所以,请让我看看你成为仙人的模样。”   风含情从不拒绝她的要求,即便不舍,最终还是决定成全自己最爱的女人作为一个修士的自尊心,应了天劫。   如众人所料,一旦没了她,他很顺利地渡了雷劫,飞升成仙。那时远远望着天空象征飞升成功的金色祥云,门中弟子欢喜地奔走相告,唯有她悄然地落下了一滴泪,用手指轻轻拭去之后,便微笑着接受旁人祝贺,然后开始了自己漫长的闭关。   那时没人知道的是,飞升之后的世界并没有凡人想象的那么轻松,小世界飞升的仙人需在天庭分部继续修行,渡过万千劫难方可进入主天庭。   风含情想着,他一定要寻到协助妻子飞升的方法,即便成仙也一日不曾放弃修炼,历时数百年终于成功飞升主天庭,他听闻神农鼎可炼制令人白日飞升的极品神药,便自请成为了守护神器的仙人。   神农鼎性情固执,他求了很多年,这上古神器终于答应,待到调查完神器自毁事件便替他炼制丹药。   风仙还没欣喜上几天,他们就追随线索来到了这个世界,初时他几乎是兴奋地回到了二人曾经的住所,他想告诉她,他终究还是胜过了天,他替她寻到了成仙之法,然而,最终出现在面前的却只是一座孤坟。   他们留在世间的弟子告诉他,自他飞升之后,她便深居简出,时刻不停地闭关修炼。   他在时,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修士,即便资质不够依然可以依靠他轻松进阶;而他走后,她便成了世间最刻苦的修士。只要能提升飞升成功率,不论多么痛苦的方法月无忧都会去尝试,除了修行不再去理会任何事,她想证明月仙不是风仙的累赘,想和他真正地成为并肩而行的风月二仙。   那曾是一个如花般的女子,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受伤,经不住半分风霜,如今却在雷劫中一次次死里逃生,她想试着以坚持胜过那份资质差距,完成他们的约定。然而,最后却仍是敌不过天命,于雷劫中丧亡。   “那一天,师母正在尝试第十次渡劫,明明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已经结束了,就在我们都发自内心高兴准备庆贺的时候,忽然又落下了数道天雷。以前渡劫从未出现如此意外,师母力竭根本无法防御,被震碎心脉之后,救治无效终是陨落。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天人来了。”   “师兄,对不起。我只恨自己,为何不能再争气一些?”   风仙几乎是神色麻木地听着弟子述说那些过往,直到听见她这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眼泪方才无声地落了下来,此时,根本没有理智去思考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最爱的女人死了,死的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   “这才是修士的世界,天人这样的存在,太令人嫉妒了。”   想起自己这些人为了飞升做出的种种努力,经历的数不尽的生离死别,再看着凭借各种异能轻易就能达到仙人修为的天人,如今早已不复昔日容颜的风仙面色中终于流露出了几分自嘲和不甘。   天赋过人如何,飞升成仙又如何,他和神农鼎寻到了罪魁祸首,结果却是惨败收场。   他不甘心,不愿认输,让她疼的东西,就算是最强的上古神器,他也要将其摧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   为了配合神农鼎的喜好,曾经是一代逍遥郎君的风仙放下了自己的白衣长剑,又回到了儿时的放牛生活,得知妻子已死之后,更是再无意修饰容颜,有时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过去一切恍惚只是梦境。其实没有修仙,也没有这些奇幻冒险,他就是一个乡下放牛娃,而那个姑娘还好好地活在她的院子里,过着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   然而,他很清楚,这就是现实,没有花好月圆,也没有风月无边,唯有一座孤坟,坟里葬了曾经的风月二仙,只徒留一具为复仇而苟延残喘的空壳站在外面。   “有只鹿叫我劝劝你,别太执着于自尊这些东西,很多至关重要的选择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就永远无法重来。”   最后,风仙看着因这些往事陷入沉默的纪陌,终于道出了自己的来意,在他们的计划中任青崖太过重要,他会尽力完成白鹿的要求。   纪陌明白风仙的意思,现在的他和夜明君,正是曾经的风月二仙。像任青崖这般自愿转让修为的天人很难再有第二个,天人之乱终会结束,或许这便是他成仙的唯一机会。   只是,想起白鹿那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倔强,纪陌仍是忍不住叹道:“这种话由他说出来,真是讽刺。”   风仙无意插手他们之事,但是那头鹿任性得很,整天就待在树下发呆不做正事,老实厚道的神农鼎也拿它没办法,唯有派风仙来找纪陌这个当爹的去解决问题,此时他便只能劝道:“或许正因为错过了,所以才懂了。”   听了这话纪陌又是一默,他不明白任青崖又在闹腾些什么,不过,既然已确定问题关键在灵山小筑,他也不愿继续因过去逃避下去了,不再去等十日之约,下定决心就道:“明日我去灵山小筑,他要如何,叫他亲自和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任青崖:我要送人头,谁拦都不好使。   纪陌:不收,滚。   任青崖:抑郁,泉水挂机中。   神农鼎:什么鬼?输出划水去了?有没有竞技精神!   常辉(沉重):这种痛苦,我懂。 第84章   其实关于是否该去灵山小筑, 纪陌这几日一直都在犹豫,他很清楚,若没有任青崖,早在到达仙洲第一天自己就会想方设法前去查探。但是, 正因那里待着一只他不想见的白鹿,即便明知神农鼎在谋划些什么, 纪陌依然在刻意回避去往此地。   不过, 他如今是神殿的晨星祭司,也不能总被感情影响正事。   在内心如此默默告诉自己,纪陌虽是一夜未眠, 在天色放明时仍是和夜明君踏上了前往灵山的道路。   据目前情报, 神农鼎已经可以肯定是被九幽天地戈所伤, 这个世界的天人又是借用山河社稷图之力创造,纪陌试着根据他们给出信息整理出了一个事件脉络。   首先, 大约五百年前, 九幽天地戈和山河社稷图接连自毁, 残余器身被仙人送往了夜明君洞府,然而在这途中天地戈却失去了踪迹。   不久后, 神农鼎与自己的守护仙人风含情发现这个世界出现异常试图阻止, 结果神农鼎被天地戈刺穿器身不得不借用人类身体续命,而风仙也是身负重伤,隐藏于民间收集情报。   三年前,有一神秘存在出现于任青崖身边,并将纪陌创造他的真相透露, 得知一切的妖王驱逐纪陌,并开始追寻天人背后隐藏的秘密。   然后,便是夜明君于碎冰湖发现神器踪迹,任青崖落入神农鼎手中,这期间二者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以至神农鼎断言自己可以在十日内解决此事。   按照神农鼎的说法,那件神器创造天人便是为了寻一个满意的新主人,如果任青崖身边的神器真的是天地戈,那么毫无疑问,他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或许,妖王发现吸收天人力量的方法并不是偶然,而是天地戈知道夜明君来了此事注定无法继续隐瞒,所以刻意引导任青崖去研究天人,准备收获成果。   终于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纪陌想想夜明君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看上了自己,天地戈对任青崖也算是非常执着,不经就怀疑道:“你们神器是不是就好文艺青年这一口?”   听见这话夜明君也是想了想,这便微笑着回应,   “羲皇自创造四象八卦之后每日都在探索天地奥秘,可能是看惯了他沉思的模样,我们这一脉的神器都很喜欢擅长思考的人类。不过,九幽天地戈好武,山河社稷图好文,而我,更享受被珍爱的感觉。”   同样是被亲爹影响的口味,为什么只有你听起来完全没在做正事啊!   他们这喜好和自己的用途倒是完全对上了,纪陌虽是无奈地腹诽着,原本沉重的心情却也因为和夜明君的谈话放松了许多。以至于当坐在树下的妖王进入视野,他竟还有心情去想:这片瓜地和白鹿的文艺画风可不怎么合,是不是该施法飘几片雪花渲染下气氛。   夜明君自然也发现了白鹿的存在,见纪陌停了脚步,只将随身画卷放入他手中,小声嘱咐道:“记得让系统开启最强防御模式。”   风仙自昨夜得了纪陌回复,回来禀告结果后便在门外等着,如今见夜明君担忧只悠悠道:“请放心,我就在田里放牛,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纪陌倒不是很担心任青崖会对自己动手,依言命系统注意防御,便拍了拍夜明君的手,“你继续助神农鼎修复器身吧,我去和他聊聊。”   夜明君来找神农鼎自然不可能就是来皮的,他的这位同伴受损严重,若不赶紧修补,只怕待到夺舍的身躯阳寿一尽,器灵便会真正湮灭。   而现在,也是因为夜明君毫不在意消耗自己法力对他进行修复的行为,神农鼎才真正将他们视作盟友,知纪陌要来便吩咐了风仙好生看着。   神农鼎将这处院落打理得极好,虽没什么名贵花草,田地却也收拾得很干净,放眼望去尽是绿意,初夏的阳光亦是暖得正好,然而,虽是一片好风光,若看的人不将其放在眼里,那也没有意义。   今日的妖王已化作人形,就坐在树下的青石上沉默不语,过去比少年纪陌显得成熟许多的面孔,和现在的他倒是真正的相似。   纪陌拿下无厌后便没了视线,还没见过自己长大后的模样,如今瞧着妖王的面孔,只在心中暗道,还好,至少没让夜明君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纪陌做了一夜心理准备,如今心态也算平稳,知道以任青崖修为不可能没发现自己,大概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唯有沉默。   他已不会再停滞不前,便率先开了口,“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   三年不见,纪陌的声音比起过去稳重了许多,曾经属于少年的清脆语调已寻不出痕迹,让任青崖感到熟悉又陌生。听见此话,他仍是保持侧身对着纪陌的姿势,以平淡的语气回道:“我只是叫风仙劝你接受修为,没想见你。”   看吧,他说什么来着,开口就是一把刀扎上来,坑爹儿子怼人的路数他还不知道吗?   面具下的眉毛悄悄一扬,纪陌径直步入主题,“自己弄出的伤,只要给出高额赔偿,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是纪陌创造的天人,他很容易就能推测出对方的想法,然而,同样的,对他的意图,现在的任青崖也已能够逆行揣测,虽被问得身子一僵,眼眸很快便冷冷横了过来,   “那么,自己伤过的人,只要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就可以把过去的所有回忆一笔勾销?”   当然,不能。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答案,结果还没说上两句话就齐齐陷入了沉默,这也是纪陌不愿见面的理由,人心都是肉长的,互相捅刀子又不好玩。   然而他到底成长了,虽是默默叹了一声,仍旧在妖王身边坐下,再抬头已是心平气和地问:“好吧,让我们停下这种互相伤害的行为。既然明知不能,为什么又要把修为给我?”   “原因不重要,这件事对你没坏处。”   妖王身边已许久不曾有人靠得如此近,他看向身边人的眼眸隐隐有些诧异,只是言语间仍冷淡地劝道:   “他现在喜欢你,宠着你,如果某一天不喜欢了呢?你又不是能够抹去自己想法只做另一个人附属品的性子,倔强起来受再多的伤也不肯服软认输,若没有修为,在仙神的世界里该怎么活?”   这话听起来很耳熟,纪陌回想片刻,才发现竟是和遇上夜明君时的自己想得别无二致,一时便忍不住轻叹:“还真是亲生的,连想法都和最初的我一模一样。”   想起夜明君,纪陌原本冷漠的语气忽地柔和了起来,也不知是在和任青崖对话,还是说给自己听,只是轻声回应,   “没关系的,我现在比过去也成熟很多了,连你都可以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更何况是夜明君。若真的有一天因性情不合分开了,只要有过这些最好的回忆,我也能一个人走下去。”   “父亲,我以为你会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你们绝不会分开。”   直到此时,任青崖才发现,纪陌真的是变了很多,好像少年时期的棱角都在岁月中磨平,不再与任何人针锋相对,也不再争强好胜一定要分出个对错,对于不同意的事更是学会了忽略。这些明明是成长了的表现,可却比过去质问他的模样,更让他心里闷得难受。   “我不信誓言,也不信感情,我只是相信夜明君不会让我如此难受。”   久违地再被如此称呼,纪陌也有些恍惚,然而很快就回过了神来,想着,   是啊,在任青崖心里他应该还是过去执着于完美和理想的形象,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不会再因害怕伤害而去放弃可能会有的幸福。   这是任青崖所不能理解的情感,他知道这都是拜那个仙人所赐,此时也只能闷闷道:“就这么喜欢他吗?”   “是真爱,对吧?”   纪陌知道这样的选择放在过去,他自己都会觉得颇为疯狂,只是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忽地就发现,什么事情说开了,也就不难面对了。   “其实这样的感情,若你的剧情再往后一些,遇上我安排的女主角,你也该有的。这个剧情点选的真不好,偏偏就停在你刚刚脱离修士控制的青年时期,还没有遇上追随自己的同族,也没有好好去爱一个人,更是不曾明白天下苍生的辛苦,就这样满载着对人类的恨和防备诞生在这个世界,既然还没体会过身为主角的好,恨我也是难免的。”   得了任青崖的消息,这些天纪陌很难安眠,只要一合眼就忍不住去想很多东西,唯有和夜明君亲密到不分彼此时,才能让大脑保持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思考。   他已经想明白了,其实天人和作者之间是不可能和谐的,创造了主角所爱世界的是作者,可反派和那些主角所憎恨的事件也是他们一手创造,而恨往往比爱容易。   苏格能如此喜欢神明,只因为《至圣先师》是游历天下领悟人生道理的寓言小故事,现在除了宋乔那样的异数哪有作者敢写这种题材。   自己用尽心血创造的主角,其实不会喜欢这个故事,也不会喜欢他们这些掌控命运的作者,这样的现实虽然残酷,一旦接受,就不会再添上无谓的感伤。   “我来之前还想着定要你亲口承认自己后悔了,真到了你面前,却觉得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最终,率先退让的还是纪陌,曾经的一切过往只化作了清淡的一句话,   “就这样吧,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收回我眼睛上的诅咒,大家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人活一遭不容易,谁都别再去给对方添堵了。”   在少年与鹿的故事中,最后长大的少年放弃了自己的执念,他曾想过无论如何都要这只白鹿对自己认错,如今对这句抱歉也不再强求,这个由他开始的故事,最终到底是由他亲自画上了句号。   听着他对一切都释然的话语,任青崖沉默了很久,终是道出了那压在心底的真正原因,   “或许就如你所说,我本会有红颜知己,会有志同道合的友人,会成为带领天下异族前进的妖王。可现实是,他们还没出现,你却已经来到了我的生命里,成了我唯一亲近过的人。   父亲,除了你,我的遗物不知道可以给谁。”   纪陌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应对一切,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却是忍不住地低沉了起来,“只要活着,总会遇上新的人。”   任青崖听出了他言语里的劝解,然而,仍是摇了摇头,   “没用的,我做不到忘记。和你散步走过的地方,你留在房间里关于我的文字,你所创造的无冬剑和这副白鹿身躯,只要一看见这些痕迹,我就清晰意识到,就算你不在了,我生命的每个角落仍会散发着属于你的味道。”   纪陌最怕的就是任青崖这样对他说话,他倒宁可这只鹿一味顶撞自己,至少那样还可以像个大人一样把这些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可是,现在却只能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艰难地道出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父亲,我后悔了,却又不是完全后悔。”   彼此倔强了这么久,最后的这一刻却是双方都放手了,白鹿的声音仿佛是脱力了一般,透露出几分难掩的疲惫,   “让你离开是必须做的决定,不再和你打交道也是正确的选择,可是,挥出那一剑,我后悔了。”   “我让你体验了我曾经历的一切,却也把自己变成了过去最为厌恶的人。直到在梦境中处于你的位置时,才发现,从下往上看,自己的面孔和那些欺辱我的修士竟是如此相似。”   闭眼说出那在心劫中的体验,妖王的身躯渐渐飘渺,伴随云雾散去,终是彻底抹去了这来自于父亲的化形。恢复了原身的白鹿用水晶般的鹿角轻轻蹭了蹭青年的面颊,这是他们关系亲密时每日都会有的举动,如今却是凭地令人感伤。   “父亲,我不知道自己遇上你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我相信,如果我只是作为文字存在,不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言语里满是灰败之意,纪陌伸手抓住了鹿角,内心却已隐隐明白他的想法,   追寻极致的妖王过去不允许不完美的父亲存在,那么,现在当他自身也变成了心中厌恶的人,他也要毁灭这样的自己。   “父亲,我已寻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果能如你曾经所希望的那般,我的存在会令你看到未来的希望,来这世间一遭或许也不算毫无价值。”   如他所料,白鹿眼中一片死气没有半分活力,任青崖是天地戈选中的天人,只有他能够引出这隐藏于天地规则中的神器。而他直到现在依然认为自己的诞生不是什么好事,大概今后也不会改变。   在最后,白鹿用鹿角轻轻一扫,纪陌面上的无厌随之掉落,黑暗之中只感觉眼睛上纠缠了三年的寒意正渐渐消散。   “父亲,你的诅咒会在五日后解除,爱也好,恨也好,你再记着我几天吧。   反正,我不听话这样的事,你也该习惯了。”   纪陌完全没想到任青崖竟已强悍到可以突破夜明君阵法,再将无厌覆于面上时此地已无任何其它生物的身影。心里明白这是白鹿有意躲着自己,以后大概也不会出现了,他望着空荡荡的田野和洒落在青葱草地上的斑驳阳光,最终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   “是啊,你历来就是不听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儿子不听话怎么办?   宋乔:再生一个?   纪陌:看看你的二胎,以为我傻吗?   常辉(冷漠):让更不听话的家伙去对付他。   夜明君:我刚刚挖坑准备把休眠的神农鼎偷偷埋进去,结果一只鹿就掉进来了!   任青崖:放我出去,我要离家出走!   神农鼎:风仙,给我删了这个好友! 第85章   纪陌在田野间坐了许久, 自从以无厌代替眼睛去看着这个世界,他已习惯了这样四处都没有死角,就算直视太阳也不会感到刺眼,仿佛隔着屏幕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一想到不久后眼睛就会恢复, 纪陌竟有些回想不起用肉眼注视外界是什么感觉。然而,抬头望着依旧灿烂耀眼的阳光, 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告诉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这是成年人的世界, 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感伤。   灵山小筑并不大, 虽是神农鼎的住所, 瞧着倒只是寻常的乡下院落,不论升起的寥寥炊烟, 还是缠绕在篱笆间的牵牛花, 都和云雾缭绕用尽全力脱离凡俗之气的仙洲格格不入。   推开有些老旧却被擦得很干净的木门, 纪陌发现屋内只有头发花白的老者躺在窗前的摇椅上,虽正在休息, 手上却仍拈着几根稻草编织草鞋, 若不知其身份,任谁都会相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农。   古代社会以农为本,神农鼎曾是人间最受尊崇的神器,只可惜随着人类科技的进步他也不再被需要。当老者急切地向夜明君询问人间情况,却得知他的失踪并没有令人世出现什么乱子的时候, 虽是放了心,原本精神奕奕的面孔终是显出了几分老态。   这一刻,神农鼎忽然有些明白了天地戈的想法,它们曾是世间必不可缺的存在,而现在却渐渐地没用了。对神器而言,不被需要便等同于死亡。   正因曾经璀璨过,所以更不愿只被当作古董或者装饰品,可是时代终究是在向前走,仙人创造出再多的小世界,也不是它们曾经和主人奋战过的故土。   只要器身一直被精心维护,神器就不会老,可这一次,神农鼎却是真正感受到了自己已然苍老的事实。   是啊,就连他们之中最为活泼闹腾的启明珠都白了头发学会了安静,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   他还记得制出第一只草鞋时部族之人欢欣兴奋的模样,一眨眼,世间也没人再穿这些老东西了。   沉思的老者令纪陌感受到了满屋的沧桑气息,此时只能轻声打破了寂静,“请问,夜明君呢?”   一提起夜明君,神农鼎浑浊的眼睛一瞬间恢复了清明,立刻没好气道:“出去抓鹿玩了。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是没有半分沉稳之气,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他将来要怎么办?”   他的言语里虽是抱怨,纪陌却听得出其中的关怀之意,笑了笑,只道:“夜明君是随性了些,其实该懂的东西都懂,他只是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   这话倒是让老者不自觉地抬了眼,他们这些神器的年纪基本比所有仙神都要大上许多,历来被他们选中的仙人都是诚惶诚恐,宛如对待长辈一般虔诚地侍奉着,似纪陌这般的态度确实少见,也难怪启明珠喜欢。   那家伙原就是爱撒娇的性子,羲皇还在的时候就每日在主人面前晃悠显摆,非得要羲皇承认它是神器中最漂亮的,每天不被夸一句就黯淡无光地躺在地上不起来。为此还被山河社稷图好生鄙视了一番,它倒是得意洋洋地在羲皇冠冕上发着光,对着一众神器炫耀道:“我可以被羲皇放在头上,你们做得到吗?”   十大神器中就启明珠一个具备饰品作用,大家自认没那个脸皮叫主人头上顶个青铜鼎或者画卷战戈一类的东西,最终只能一致决定哪天趁羲皇不在一定要把这珠子关起来揍一顿。   这个计划最终还是没有实现,他们的主人们一个个神隐,曾经齐聚天庭的神器也随之分散各地,后来,作为羲皇象征的启明珠也学会了掌握分寸,再散漫都始终保持着仙人该有的高深模样,不曾再肆意顽劣。他这几日自由玩闹的模样,神农鼎是真的许久不曾见过了,竟还有些怀念。   “此事过后,天地戈最好的下场也是永久封印,社稷图若是与它同谋倒还好,如果不是,那应该是彻底损毁了,总之,都是再也回不来的结果。而我,器身毁成了这样子,也不知会沉睡多少年……”   有些苍凉地叹着注定到来的现实,神农鼎平和的眼眸看向纪陌,似乎是在确认这个人类是否值得信任,想起启明珠提起他时发自内心高兴的模样,终是点了点头,只嘱咐道:   “若天地戈选择毁灭,最后我们的残躯大概还是会被送到启明珠手里,这种给同伴收尸的滋味不好受,你要多陪陪他。”   纪陌知道夜明君对同伴的在意,听了这话只坚定地回答:“我会一直陪着他。”   这语气中的坚决令神农鼎放心了不少,朝屋内扫了一眼,终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年轻人,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是仙儿姑娘吗?”   他还未说出这是何事,纪陌却已猜出了后面的话语。神农鼎受损严重,今后定无法再护着李仙儿,而解决天地戈之后,天庭也不可能再任由天人行走人间,他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该如何给李仙儿寻个依靠。夜明君身边是不会带着外人的,但是纪陌却比启明珠更通人情,神农鼎找上他不算意外。   被一语道破目的,神农鼎又探究地看向了眼前的人类,他没想到此人为任青崖忧心之余竟还思考着旁人动静,心道这样多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唯有劝道:“启明珠说得没错,你很聪明。所谓慧极必伤,尤其是和他那种性情的家伙在一起,你就别想太多了。”   纪陌也知道自己遇事三思的性情很容易走偏,他虽有信心去处理好和夜明君的关系,却也没有辩解,只轻笑道:“李老先生,我感觉自己是在岳父家迎亲。”   这话一出,神农鼎也发现自己如此语重心长的模样完全就是闺女出嫁前的老丈人,只稍稍想象一番把那珠子当儿女的场景就膈应得很,脸上瞬间就摆出一副生个启明珠还不如生块叉烧的嫌弃神情。   虽是如此,老者却也被这话触动了心弦,沉默了一会儿,不由就叹道:“我倒真想看着仙儿平平安安地出嫁。”   神农鼎既将李仙儿托付给了他们,纪陌总要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便问道:“可否告诉我该如何照顾仙儿姑娘?”   李仙儿之事还得追溯到四百年前,其时神农鼎和风仙刚刚战败,这个世界也被阵法封锁,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虽是影响了未来世界运数的大事,在那时,却和一个山中小镇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李老汉年轻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儿,才生了一个儿子便出红死了。他哭了一夜,擦干眼泪后独自把儿子拉扯大,用种田攒下的银子替他娶了房媳妇,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谁知还没安稳多久,朝廷战事吃紧又要征兵,村里的男丁都被官差带了去。李老汉虽年岁大了腿脚也没年轻时利索,到底硬撑着养活了被留下的儿媳和孙女,只待战事结束儿子回来共享天伦。   可惜,他最终等到的也只是一纸阵亡名单,好像吝啬于用纸一般,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名字上,他的儿子就挤在了末尾,还因官差疏忽被撕了个缺。然后,官差给了他五两抚恤银,便算买了这条人命。   那时,城里的疯书生告诉他,“将军儿子贪功,带兵追寇被敌军埋伏,你们村的人都在他旗下,全军覆没不说连个功勋都没有,这点抚恤银还是知县有些良心没吞你们的……”   李老汉不知道什么战事,也不懂书生在说什么,他只麻木地问:“那将军儿子呢?”   这书生历来疯言疯语,此时更是大笑道:“被俘虏了,朝廷准备拿银子赎呢!”   “他害死了我儿子,自己却活了?”   说这话时,李老汉眼睛里几乎能滴出血来,然而书生却是抓了抓自己的乱发,狂笑着跟他说,“谁叫你不是将军?贵人的儿子才是人,贱民的儿子算什么,人家的狗都不如,除了你有谁在乎吗?”   后来,李老汉听说那疯书生因诽谤朝廷被斩了首,他给书生收了尸,才发现这人在城里居然还有处房产。   李老汉儿子死得早,儿媳妇又还年轻,自觉生了个女儿在这家是没了指望,收到消息便连夜离去没了踪影。他已经认清了现实,人是有贵贱之分的,他不能让孙女继续做乡下贱民,卖了田地和耕牛,带上儿子用命换来的银子和书生的房契,便和孙女搬进了镇上。   在城里李老汉没有什么谋生手段,只能做短工,好在他苦惯了,虽已年近五十,力气也还有一些,养活一个小姑娘总算足够。   那天,城中的教书先生在山里采药时发现了一个青铜鼎,估摸着是古代的好东西,便招收苦力前去把这宝物给拉进城里来。李老汉接了这个活,只想着把孙女送回家便上山。   那时的李仙儿年岁渐渐大了,也和旁的小姑娘一般爱娇俏的颜色想要做些打扮,每逢路过镇上的小摊眼睛都偷偷朝上面瞅。她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只是看着从不叫爷爷去买,然而,小孩子那眼神又能瞒得过谁。   李老汉观察了几日,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一根素银簪子,也偷偷问过价,五两银子,正好和他儿子的命一个价。   他算了算这些银子可以买多少米粮,最终还是没舍得,便对孙女安慰道:“仙儿,你现在还小用不上这个,等你长大了,爷爷给你买来做嫁妆。”   十岁的女孩还不知道嫁人是什么,只期待地问:“那仙儿要多久才能长大?”   “只要你好好吃饭,很快的。”   “好,那我多吃几个包子。”   “爷爷接了个活,回来了就给你买包子,要锁好门待在家里别乱跑。”   “嗯,等爷爷回来,说不定我就长大了。”   离去之前,李老汉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小姑娘还穿着她刚得的粉色小袄在屋里乖乖等着,只看一眼都是如此乖巧可爱。   他想,自己还得更勤快一些,这样他的孙女才能嫁个好人家,她的命才算得上是人命。   李老汉以为,朝廷打仗已是世间顶级的灾难,现在不打了,他们的日子总不可能更糟。   然而,就在他和苦力们终于拖着那残破大鼎回来的时候,一颗陨石早已坠落在了这座小镇,除这刚好去了山上的几人,城中之人无一存活。   当他用尽全部力气赶回来的时候,天上还有两个腾云驾雾的人正在斗法,天边时不时就有新的修士御剑而来,一个乡下老头根本无法冲破他们布下的阵法,即便这些人落下的每一个法术都可能殃及城中那或许还在等着爷爷的小姑娘,他也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后来,伴随被包围的天人陨落,修士们终于离去,城市却也是片瓦不存。李老汉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孙女是死于陨石,还是躲过去了却又死在了交战之中,他甚至连女孩的尸体都没找到,他只知道——   朝廷杀了他的儿子,好歹还给了他五两银子;神仙杀了他的孙女,却连个交代都没有。   结果,再怎么勤快,他们的命都不是人命。   我为什么要带她来城里,在乡下过得辛苦做贱民又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去挖这个鼎,我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   她只是想要个素银簪子而已,我为什么就是不肯给她买呢?   这一次,真的是什么希望都没了,老人满脑子都是逼疯自己的念头,他只能红着眼睛把头往那青铜鼎上撞,甚至连流下的是血和泪都不知道。   “唉,凡人啊……”   最后,就在老人气绝的时刻,满是仇恨的灵魂唤醒了沉睡的神农鼎,伴随来自远古时期的一声沧桑长叹,上古神器终是回应了他的祈求,它答应这个苍老的灵魂,只要他愿意以自身灵魂修复器身,便替他报仇,替他让李仙儿平安长大。   同样是没有心的神器,启明珠来到这个世界后终于明白了何为爱;神农鼎却是明白了何为恨。   他将器灵转移进了李老汉的身躯,又寻来了李仙儿的魂魄,然而这残破的身躯早已没有令死者复活的修为。   神农鼎借用死去天人的力量将她也化作了天人,书写人物讯息时却只能勉强根据身体残留的记忆进行设定,结果便是天人李仙儿只用一日便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就似每日一开一谢的花,从清晨至夜晚便是一个轮回。   神农鼎到底是神器,不知道一个凡人女孩每日都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创造的天人只是承载着李仙儿记忆的人偶,如今只能对纪陌嘱咐道:“我答应李老汉会令罪魁祸首伏诛,如今终于就要做到了。只可惜再无力去修改仙儿的规则,你既能创造出妖王,今后还请费些心力,替我给她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   “我明白了,请把她的所有资料给我,既然灵魂不曾改变,只要详细书写出她过去的经历,我想复原出一个李仙儿不难。”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对这样的事,如今世人已经习惯,纪陌虽沉默着,却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纪陌猜测李仙儿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应当是因为文本量太少,目前他对天人成形的字数预估为三十万字以上,神农鼎大概无法对一个小姑娘做出如此详细的叙述,也害怕自己给李仙儿添加了错误的设定,所以才需寻求人类协助。   启明珠感应人心的能力神农鼎信得过,见纪陌答应便接过了山河社稷图,伴随灵力涌动,原本只有魔主抱臂沉思的空白画卷之上,又多了一个十岁女童的背影,当她的设定被补完,再转过身时便会是一个全新的天人。   做完这一切,老者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手指恋恋不舍地拂过画卷上的少女,终是将其合上,只对纪陌郑重道:“你和山河社稷图相性不错,好生运用它,或许会有惊喜。”   听了这话纪陌有些意外,想了想便如实回答:“因为我是夜明君的攻略对象,系统才会听从我的指令。”   “神器有自己的傲气,山河社稷图虽毁,若它残余的神识抗拒,你以为地府植入的阵法可以迫使它遵从旁人命令?”   神农鼎离开人世已有数百年,虽不懂地府搞出的这些新奇玩意儿,但是他很了解山河社稷图,即使只剩下几分残魂,它也放不下那令自己操心了大半辈子的启明珠,大概只有看着启明珠如愿寻到了一生伴侣,它才舍得真正消失吧。   “我已嘱咐仙儿要听你的话,只要她和任青崖联手,足以应付大半新生仙神,至于仙帝老君这些上了岁数的老神仙,最多就是唠叨几句,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低头看着这已不复昔日荣光的画卷,老者的眼眸中满是感慨,把画卷递回纪陌手中,只叹道:“年轻人,保护好自己,也照顾好启明珠,我这个老头子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纪陌和神农鼎聊了许久,走出木屋时心情仍有些沉重,正想着该调整下情绪,却在屋外发现了倚墙而立的夜明君。   素来不曾安分的仙人就这样安静地站在木窗边,屋檐阴影和雪白长发遮住其低垂的面孔,也不知站了多久。仿佛感受到了纪陌视线,仙人扬起脸,然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明朗微笑。   羲皇启明珠是光明的象征,不论在何种境遇,他都只会引导看向自己之人朝着希望走去。   然而现在的纪陌已经能够分辨出仙人眼中偶尔会流露的几分落寞,他没有去戳破这颗爱漂亮的珠子藏着的心事,只是对夜明君伸出手,轻声道:“回去之后好生研究修补青铜鼎的方法吧。”   听到这话夜明君原本因为同伴即将离去而低落的眼眸立刻多了几分光彩,握紧青年白皙的手,只用和往常一般充满活力的声音回应:“当然,神农鼎太老气了,我要给他画些符合时代的纹路,你知道人类所说的表情包要怎么收藏吗?”   好吧,是他小看夜明君了,这个人破坏气氛永远只需要一句话。   无奈地发现可能仙人并不需要安慰,纪陌只能叹道:“这堪比毁容的大仇,如果我是神农鼎,醒过来之后纵使天涯海角都要追杀你。”   对夜明君而言,若神农鼎未来某一天还能来追杀自己,正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此时也只捏了捏纪陌手掌,   “放心,它们九个加在一起都追不上我,这世上只有你能把我扔进纸篓。”   纪陌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出,细细一想,对启明珠那大概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的委屈经历,这便拍了拍夜明君手背轻笑着安抚:“以后我会好好珍惜你,不再乱扔了。”   见纪陌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去,又能如往常一般笑着和自己说话,夜明君也轻松了许多。没再刻意逗这个小家伙,他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青年的头发,当佯装的顽劣褪去,眼眸中便只剩下阳光般的柔情,“像这样多笑笑吧,这才是我希望自己能带给你的东西。”   和夜明君相遇的第五个月,这曾诡异到令晨星祭司完全弄不懂的仙人,终于将一切都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期间,纪陌懂了很多事,也改变了很多,可是,只有一点仍和初遇时一样,那就是——有夜明君的世界,永远比自己一个人时明亮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我刚才喂白鹿吃瓜,它高兴得脸都绿了。   纪陌:皮!你为什么这么皮?   夜明君:我皮一下,你不就开心了吗?   神农鼎:这家伙现在不止皮还要撒狗粮,甚至偷了我三个瓜,我要报警了!   仙洲副本就要收尾了! 第86章   据神农鼎和夜明君讨论的结果, 此事的主使者应当就是九幽天地戈,至于山河社稷图是否参与,考虑到其对羲皇荣耀的执着程度,他们更倾向于没有。   通过和神农鼎交流, 纪陌也差不多弄明白了他们真正的计划,原来彼苍山本身就是由风仙布置的阵法, 天人签下姓名后, 一旦比武落败便会消亡,而自身的力量则被阵法保存供任青崖吸收。   天人大多心高气傲,失败后绝不久留, 因此对败者失踪这样的事众人也不曾留意, 就连纪陌这几日也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连胜的龙兮身上, 完全忽略了离去之人的动静。   如今想来,龙兮之所以能保持惊人的连胜记录, 只怕与风仙每夜送去的丹药脱不了干系。   一个天人在擂台上竟无人能敌, 简直就像是新的主宰即将诞生一般, 这样的消息足以令所有势力心生警惕。风含情能想到这般自己制造个噱头转移旁人视线的计划,倒也不愧是当年的一代豪杰。   大家虽立场不同, 但如今的共同目标都是抓住天地戈结束天人之乱, 所以纪陌向神农鼎提出留下龙兮时,那方也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龙兮的能力对纪陌有用,水无痕也在他给任青崖留下书信后渐渐恢复,四日过去便已能重新凝聚成人形,目前正在辉月的协助下恢复修为。   莫语仙阁的撤离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对于其它两大门派居然一点也不阻拦的情况,莫掌门自己都很是惊讶,唯有纪陌明白,这是因为他们知道仙人即将插手此事。一旦由这个世界飞升的仙人们回来,天人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本就排斥莫语仙阁的两大门派自然乐得看笑话。   神殿费了那么多心力才打造出了一个奉朝,来几个神仙就想让他们将天下拱手相让,这样的事纪陌绝不答应。   仙洲在为重新崛起做准备,他也没有闲着,早在与神农鼎谈妥之后,便已飞鸽传书,同常辉宋乔连夜商讨对策。   天明便是收官之战,今夜莫语仙阁的所有弟子都已随木旬真君到达听雪城,只留掌门在纪陌这里观望情况,看能否将如絮山也移去奉朝境内。   莫天齐并不认为仙洲会这样简单地放弃一座极品仙山,倒是纪陌看着他忧心的模样,只胸有成竹地安慰道:“莫掌门,我保证你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奉朝要长久发展必须培养属于自己的修士,这仙洲之中可不是每个门派都有飞升者,当九仙天城和无边风月楼得到仙人加持,那些不想被吞并的小门派或多或少都会考虑奉朝。   这样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常辉岂肯错过,就在两大门派激动地准备迎接老祖宗的时候,他的全部化身集体通宵加班,不到几日便已谈成了数条合作契约。   这些势力之间的斗争比起解决天地戈虽是小事,却远比一场大战麻烦许多,或者说,对奉朝而言,如何在战后站稳脚跟,这比战胜天地戈更为重要。   虽知如此,纪陌依然没让身份尴尬的夜明君牵扯其间,只打发了他去修复神农鼎,自己却是在房间细细琢磨了一番山河社稷图的用法。   李仙儿的信息尚未收集完全,纪陌还不敢擅自补充她的设定,但是,这里面可还有一个修为并不逊色于风仙的叶君侯。   根据魔洲旧部和听雪叶破提供的资料,纪陌这四日试着将魔主的过去输入系统,虽失败多次,胜在他手速够快,到底于最终之战前完成了新加设定。   对天人而言,成形时的设定是无法修改的原设,比如纪陌试图加入的怜爱生命属性就因和天魔无情这一点冲突而直接消失,也无法以魔主在这个世界的记忆取代书中剧情,最终只能将一切当作叶君侯还是人类时的前世记忆补充了进去。   而这样做的结果便是,当魔主重新成形,看向纪陌的眼神便满是怀疑,“人类,是你把那些记忆灌输给我的?原来我那个儿子是这么来的?”   看来叶君侯重生后发生的事他都还记得,也就是说只有天人确定死亡之后,灵魂才会被清除记忆。   根据这表现再次得出新的结论,纪陌面对叶君侯却只淡淡道:“记忆是真的,但你和魔后的感情旁人无从得知,我也只能把自己收集到的情报传递给你。”   这是纪陌的另一发现,如果作者进行文字设定时只简单地写了主角对谁有好感,天人的记忆中便也只是有过这么回事,并不会产生感情波动。若要天人留下真正的感情记忆,文字必须能够引起其灵魂共鸣。   如此说来,任青崖会拥有那样丰富的感情,倒也和他文青时期的内心描写脱不了干系。   没有男女夫妻经验的纪陌可不知道魔主和魔后是什么样的感情,因此只能根据叶破的回忆将他们的日常平铺直叙,这也导致叶君侯此时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无法想象,我竟会爱上一个人类,还为了她在壮年就生下后裔。”   虽是如此,从叶君侯出现后没有发起攻击的情况来看,这个实验到底是成功了。想到这里,纪陌握着画卷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些许,只保持着平静神色将准备好的契约递了过去,   “魔主陛下,我们令你复活也不是在做善事,为了今后能够合作愉快,大家签订个协议如何?”   叶君侯性子倨傲,让他奉人为主会有什么后果,如今的仙洲便是鲜活的例子。此时还未看上一眼契约,他便冷笑道:“你想命令我?”   对这样的结果纪陌并不意外,他虽在设定中已说明了当前的情况,内心却估摸着叶君侯选择同归于尽的概率高达八成,此时只道:“我可不想把和恋人亲亲我我的时间分出一部分和天人纠缠,魔主陛下可以先看看条件,若有意见,我们继续商量。”   叶君侯的设定已被宋乔全部出卖给了纪陌,他写下契约时也有意避开了魔主的雷点,只字不提主从关系,也绝不流露出威胁之意。   除了不可屠杀无辜之人,不可掠夺女子和他人财物这两条硬性规定之外,一切行动都选择以交易的方式进行,更是写明,若叶君侯表示不同意,任何人不可强行命令他做事,可谓是全面照顾了天魔的傲慢之心。   然而,即便如此,叶君侯仍然觉得这些条款碍眼得很,只扬眉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宋乔特地对纪陌嘱咐过,绝对不能用性命或者家人威胁叶君侯,这位大爷的血性一旦被激起,不见血那是不会平息的,儿子若是被歹徒挟持,他宁可让儿子死在自己手里,也要把敌人碎尸万段。   不过,魔主这样的性子,一味顺着他只会被当成奴隶,纪陌默默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见这面上似乎也没什么敌意,便只微笑道:“夜明君最近有许多大胆的想法,比如试试看把魔主的武器名改成粉红小兔兔,或者尝试能否将天人性转成可爱的魔法少女……”   对于自己趁夜明君不在就往恋人身上泼脏水的行为纪陌是一点也不心虚,事实上他发自内心地相信,就他这样贫瘠的想象力根本不足以预测夜明君的皮。   虽还比不上夜明君的段数,纪陌这话对一个直男而言仍然是比死还可怕的威胁,叶君侯只默默想象了一番这画面便是犯恶心,只用怀疑人生的语气道:“你和这种变态搞基?”   对此,纪陌选择用和善的笑容回应:“相信我,如果今后我和他不能再搞基,丧心病狂的我绝对能把你的性取向给改成男。”   “玛德,老子祝你们两个狗男男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叶君侯虽傲慢却不傻,他知道自己现在形势不利,之所以和纪陌周旋只是在衡量目前情况,心里却想着,若这人类敢打他的主意就先杀了再说,他们天魔一脉绝不屈居人下。   不过,若是纪陌正经和他谈判,叶君侯反倒能够毫不犹豫地出手,但大家这样随意闲聊着,他总觉若是自己把这些玩笑话当真,好像显得智商略低啊……   只从纪陌写下的契约,叶君侯便知这个人类是摸清了自己的脾气,他的下属里就算是最擅长阿谀奉承的魅魔也做不到这个程度,所谓的天人之说,大概是真的。   魔主现在的记忆中,自己会入魔是因为被神殿通缉到走投无路,不入魔便唯有被烧死。不论贵族还是平民都视他为灾厄,就连被救下的奴隶都能恐惧地出卖他,所以他带着对世人的憎恨成为了真正的天魔,带领深渊众魔发动了亡灵天灾。   而这里的他却是为了保护一个女人而步上了天魔之道,居然爱着一个人胜过自己,就连她生下的儿子也是掏心掏肺地去对待,这样的感情,陌生且诡异。   如果在入魔之前曾有人对他伸以援手,还会如现在这般憎恶人类吗?   就连叶君侯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关于那个名为成双的女人,如今在他的记忆里只是奉朝建国后留下的画像,那是庄严的太后,披着象征斐国的洁白羽衣坐于后位之上,双目微微低垂,似是怜悯众生,又似没有半分感情。   明明是陌生的面孔,稍稍回想起来,他心里的杀气却好像渐渐淡了。   不知是被什么力量驱使,傲慢自负的魔主终是坐在了纪陌面前,只用他那从不更改的命令语气道:“加上一条,如果我攻击自己儿子,立刻把我收回画卷。”   纪陌今日原只是尝试,若不成功还准备用其它设定继续修改,谁料叶君侯竟是妥协了,纵是他听了这话也是忍不住叹道:“原来对这些回忆,你还是信的。”   “爱是一种愚蠢又无用的东西,我不会承认自己犯蠢,但是,天魔也不会认错。只要是我做过的决定,就算我不记得了,那也是对的,包括闲得蛋疼去养一个儿子。”   这是属于叶君侯的极端自负,他坚信什么天道规则都影响不了自己的感情,他对那个魔崽子下不去手只可能是因为自己不想动手。   他既然给那个儿子写了传位诏书,也就是说这天下是他叶君侯送给自家崽子玩的,魔主送的东西,一群老杂毛居然敢抢,凭这一点,就该死。   见魔主真是挥出灵魂印记同意了契约,纪陌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只对他笑道:“愿今后的一百年大家相处愉快。”   没错,这份契约是有时限的,其上写明,一百年之后纪陌放叶君侯离开,大家从此再无瓜葛。   在纪陌看来,百年后自己八成已和夜明君稳定下来,应当足以应对魔主发难,而短短百年时间,对寿命漫长的天魔也并非不可接受,二人因此算是达成了一致。   叶君侯是个爽快人,既已和纪陌站在同一阵营便也不吝啬提供助力搞事,拍了桌子就道:“别废话,说吧,灭哪个山头?我要砍死谁?或者,拧掉外面那个牛鼻子老道的头祭旗?”   此话一出,纪陌瞬间惊觉这一位可是个凶暴角色,眼看他已蓄势待发在琢磨着老头的十八种杀法,立刻就拦阻道:“请住手,那是我们的盟友。”   叶君侯从没有过盟友这种东西,好在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独步天下的男人永远是少数,看纪陌还算给自己面子,便也将就着换了目标:“那先屠几个神殿涨涨威风?”   闻言纪陌又是一默,只能无奈地提醒:“你是不是忘了我就是神殿的晨星祭司?”   他这一说,叶君侯也想起自己儿子好像就在神殿这听起来就恶心的破地方。虽知这里的神殿只是个鸽子窝,和光明神殿不是一回事,魔主心里依然膈应得很,只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把老子弄出来叽歪这么久到底要搞什么?”   纪陌发现自己要适应魔主粗犷的作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好在他应付天人也算经验老道,只保持着平静如水的心态淡淡回答:   “如果夜明君的家属反对我们断袖,你就站在我背后用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镇场子。若魔主实在寻不到事做,我也不介意给你放假去解语城带儿子。”   叶君侯本以为自己既然出手怎么着也得先让天下人口减少一半。谁知这人弄了个魔主出来,居然就是让他做保镖兼职保姆,纵他见多识广也只能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这年头搞个基这么隆重?   好在他们的对手并没有辜负魔主的期待,伴随天光乍破,仙洲上空忽地便是电闪雷鸣,虽是初夏,草木却是瞬间被霜雪覆盖,整个仙洲寒冷如极地。   风雷为引,玄冰开路,正是九幽天地戈现世之征兆。   如此天地异变自然瞒不过叶君侯的感知,看向空中那煞气强到令自己这个天魔都自愧弗如的存在,他微微皱眉,“死断袖,这个家属可不简单。”   “魔主陛下,现在大家可以开始第一次合作了——替我破去仙洲的浮空阵法将这些仙山打入凡间,我要今日起,世间再无仙洲。”   天地戈出现便代表计划开始,纪陌知道现在是它与任青崖融合的关键时期,立刻趁机做出了应对,掏出此次交易物品便递给了叶君侯,“当然,作为报酬,这是你儿子五岁第一次习武时所用的木剑。”   他们的契约言明,纪陌每次委托魔主做事都需上交贡品,叶君侯虽知这不过是支付酬劳的另一种说法,瞧着也顺眼许多。   他本还想看看这个神殿的白衣祭司要用什么新鲜玩意打动自己,结果居然是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不由挑眉:“你就用这种破烂和深渊之主交易?”   纪陌很了解叶君侯的设定,这个魔主把什么宝物都只当消遣,就算自己摆个神器在他面前,大概也免不了被嘲讽。   好在这个傲慢的老父亲也有自己的弱点,所以他只轻声道:“青帝节俭,只要物品还能用就不会扔,当初得了这木剑可是十分欢喜。”   青叶的过去叶君侯已经通过记忆得知,只不过别人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他瞥了一眼这虽已老旧却被擦得很干净的木剑,默默想象一番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得了把破烂木剑都当宝贝收着的模样,魔主虽没有心,残留的那一点肺居然还有些刺痛。   算了,到底是他的儿子,这种象征穷酸过去的破烂留在人类手里,丢得是他叶君侯的脸。   如此说服了自己,魔主将木剑收进储物空间,挥开宽大的漆黑披风瞬间融入夜色,只留下了一句满是杀意的话,   “不必你说,想抢我儿子的东西,老子先端了这群老杂毛的狗窝。”   作者有话要说:  叶君侯:呵,老子这样没心肝的东西会被儿子挟持,做你的春秋大梦。   纪陌:魔主,有人想抢青帝的玩具。   叶君侯:什么?老子锤爆他们狗头!   纪陌:呵,老父亲。   白鹿:盯——   纪陌(冷漠):别以为我会管你。 第87章   五百年前, 九幽天地戈来到这个世界,以山河社稷图的力量创造了天人体系,开启此番天人之乱,在被神农鼎发现后更是将其击破, 以阵法控制整个世界,将此地完全变成了属于它的天人养殖场。   神农鼎自得了这具身躯便带着李仙儿隐匿于世间寻求反击机会, 然而这些年诞生的天人虽多, 天地戈却始终没有动静。整个世界都被封锁,神农鼎也没有办法联系其他仙人,最终只能继续静待时机。   后来, 当叶君侯席卷天下时, 风仙不忍本土门派被灭绝, 将浮空移山之法传授于无边风月楼,随后本土修士皆于海外规避魔主风头, 神农鼎也随风仙归隐仙洲。   眼看出现的天人越来越强大, 神农鼎与风仙几乎快要放弃了希望, 直到某一日,沉寂百年的天地戈忽地出现在北部雪原, 风仙前去调查, 这才发现它对妖王似乎颇为关注。   神器与其主乃是心神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在那时,熟知神器弱点的神农鼎终于想到了借天人解决天地戈的对策。   此次以仙洲为平台的博弈, 天人们一盘散沙无人可号令群雄,且信息远远落后于其它势力,莫说三件位于顶端的上古神器,就连自身真正来历都少有人知,虽在表面看来实力最为强大,最终却只能成为被牺牲的棋子。   十日比武,龙兮凭借神农鼎的暗中相助连胜至今,直到任青崖吸收了所有落败天人力量,带着山河社稷图一半修为于彼苍山落下,这位东海龙王终是一声惨笑,接受了自己为人利用的现实。   参与大势力斗争得到女主青睐,因天资过人受负伤高人暗中相助,这对主角是最为常见的剧情,只可惜这个世界的主角太多了,谁也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一旦金手指不能发挥作用,没有组织的游散天人在此局之中便率先败下阵来。   修为差距之下,余下天人很快便被任青崖吸收,他如今用的是书中化形,冰霜般的俊朗男子立于青山之间,自双鬓向后优雅延伸的水晶鹿角如王冠一般勾起了其雪白长发,不论眼眸还是抿着的薄唇都满是清冷之意,不见半分人情。   似乎是许久不曾以此形态出现,妖王看着冰面倒影还觉有些陌生,虽是恍惚却也很快回过神来,只对彼苍山唯一剩下的天人淡淡道:“你救了我的下属,我不杀你,走吧。”   从任青崖出现龙兮便知万事休矣,没想到这个一出手便不留活口的妖王竟会放过自己,又看了一眼自己座位前恭敬下跪的老鹿,心中虽是酸涩,依旧对妖王拱手而别,“今日教训,本公子定一生铭记。”   仙洲此次以李仙儿和任青崖为饵,几乎将所有游散天人集中于此,以至于如今任青崖一出手便是将世间天人灭去大半。   此等场景,最为激动的便是仙洲门派,九仙天城负责和天人打交道的石阙长老更是长笑一声,言语间尽是快意,“天人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老夫终于也看到了他们如此狼狈的模样,痛快!当真痛快!”   他们原是世间真正的顶尖阶层,却被魔洲驱赶至海外不得不隐世数十年,熬了这么久,天人终是要被消灭了。一想到世界即将回到自己等人手中,而碍眼的莫语仙阁更是老眼昏花投靠了奉朝,无边风月楼之主风驰亦是笑道:“天人本就是一群异常妖物,仗着些许异能便在人间撒野,如今老祖回归,他们还不是束手就擒任我等处置。”   不论九仙天城还是无边风月楼都相信,只要自家门派飞升的仙人回来平乱,没了苏格这些天人扶持,奉朝还不是乖乖回到斐国的旧路,到时他们有的是时间来收拾这些狂妄凡人。   石阙长老想起那群天人来时各个皆是不可一世的模样,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懒得问上一句,如今还不是要落进他们手里,大感快慰之余,还有些遗憾道:“只可惜叶君侯那混账死得太早,老夫可真想看看他在老祖面前绝望的模样。”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仙洲诸人看来,仙神们自然是站在本土修士的阵营里,此战他们无疑就是没有任何牺牲却收获极大的最后赢家。只可惜,在纪陌眼里,仙洲不过是那只蝉而已。   就在两大门派已开始规划回归人间后该抢占哪处灵脉的时候,一个曾是所有修士噩梦的声音便悠悠飘了来,“怎么?你们很想见老子吗?”   叶君侯当年一出现便屠了整个斐国,修士更是来一个宰一个,放火烧仙山权当饭后消遣每天都来一次,如今虽传出他已身死的消息,仙洲老一辈的修士听见这个名字依然要做几日噩梦。   此时一听见这声音,一众仙洲高层神色瞬间僵住,石阙长老的声音更是有些抖,“叶……叶君侯!快,快去通知风仙老祖!”   “都几百岁的人了,打不过别人就知道叫祖宗,你们要脸吗?”   其实仙洲容不下奉朝的根本原因就是青帝和叶君侯的关系,他们可不管什么天下什么朝廷,既然叶君侯已死,那便拿他的儿子报仇。可以说,青帝一旦落进仙洲手里,定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叶君侯对大家的仇怨是心知肚明,此时一开口便是给足了嘲讽。他其实不记得院子里那两个散发着天魔气息的小鬼到底谁才是自己儿子,但是被叶君侯盖过戳的人,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许动,他连死了的老婆都准备从皇陵挖出来和自己合葬,更别提还活着的儿子。   “那个谁来着,算了,你们这群软蛋老子也懒得知道是谁,有什么仇什么怨冲着你爸爸来,别跟丧家老狗一样夹着尾巴躲在沟里只知道朝小孩子吠,丢人!”   魔主那可是实打实的暴躁老哥,用宋乔的话说,这一位如果生在现代,说要砍谁当即就能放下键盘拎着四十米大刀顺着网线去砍人。   如今仙洲刚好踩中其雷点,叶君侯不止是立刻开喷,动起手来更是丝毫不含糊,才骂上两句手上便多了两具尸体,只冷笑道:“丢人这两个字你们知道怎么写吗?老子今天心情不错,就用你们的尸体把这俩字摆出来,保证大小长短刚刚好。”   “魔头!老夫定要杀你!老夫……老夫杀你祖宗十八代!”   “你们骂人能挑点新词吗?打不赢我就算了,连嘴上功夫都不行,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用?看你那狗样,老子祖宗在坟里笑得棺材盖都快裂了。”   叶君侯这种性子纪陌当然不可能放心让他单独行动,此时站在远处山崖看着这位魔主把仙洲之人折腾得各个怒发冲冠,明明都打成一团了还在舌撕群儒,甚至还撕到了上风,作为一个文化人,晨星祭司对此等暴躁老哥只能无奈地扶额——   叶君侯能把天下仇恨拉得这么稳,他这张嘴绝对功不可没。   叶君侯这把双刃剑委实难用,纪陌虽也为他那凶暴性子头疼,此时却是果断以一句话拦住了正要前去制止的风含情,“风仙前辈,你认为此战谁才能做最后得利的渔翁?”   风含情是无边风月楼的祖师,对天人更是没有半分好感,自然是站在仙洲这一方,他相信天庭也会和自己做出相同选择。至于启明珠,如今出了天地戈这回事,天庭不可能再放任它们这些上古神器自由行动,若它也插手凡间斗争掀起祸乱,只怕连自身都难保。   风仙不知道纪陌是否想通了此间关窍,这个年轻人和启明珠的境遇和当初的风月二仙极为相似,风仙并不想为难他们,此时也是忍不住提醒道:“晨星祭司,良缘难得,关键时刻还是自保为上。”   纪陌明白风仙的意思,夜明君这样的身份足以护下他,可若他坚持站在天人这方,仙神害怕启明珠也步上天地戈后尘,定不会允许一个搞事的凡人留在夜明君身边,这样会给他们带来许多麻烦。   然而,虽知道保持中立才是最好的应对,他依然挡在了风仙面前,只坚定地回答:   “昔日天人作乱,天下民不聊生,仙神却没有任何作为,是大祭司站了出来,和叶君侯斗了三十年方才一统天下,建立了一个安稳的奉朝。现在,我们把战祸平息了,你们这些仙神却来了,要我们把自己打下的天下拱手让给什么都没做的仙洲,甚至束手就擒任由仙人处置。这样的事,换做是风仙前辈你,能接受吗?”   风含情也是渡了心劫的仙人,纪陌说的其实他早就想过,只是想起月仙之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这是属于我们的世界,对于天人应该被消灭这一点,我不会退让。”   纪陌虽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真正见到风仙坚持站在奉朝敌对面依然忍不住默默叹息,连亲眼见证了他们为平息战乱做过多少努力的风仙都是如此,往后仙人们的态度只会更加糟糕。   内心估量着今后必定会到来的麻烦,他现在却是用无厌扫了扫下方,只淡然道:   “前辈,你要记住,那只白鹿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命令,不论是我,还是你。”   这世上没人比纪陌更了解任青崖,仙洲灭了妖洲,将它的部族当作牲畜对待,这样的仇妖王不可能不报,之所以在灵山小筑没有半分动静,只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而现在,他已得到彼苍山所有天人的修为,更是与天地戈彼此联系渐渐融合,很快就会成为在场最为强横的存在,就连夜明君也不可能阻拦他做什么,这笔帐大家是该算算了。   果然,听了这话风仙才发现此时以站在擂台之上的妖王为中心,天空中的风雪正越发强盛,如此寒气一旦落下,定是足以灭杀所有大乘期以下修士的绝杀之术。   任青崖自到了仙洲得知天地戈的存在,便对他们一切安排都极其配合,唯一的任性也就是想把自己内丹留给纪陌,以至于不论风仙还是神农鼎,都只把它当作一只时常忧郁偶尔文艺一番的小鹿,当真没有丝毫防备。至于这只鹿凶残起来杀伤力会有多大,除了纪陌这个当爹的,整个仙洲根本没人知道。   这就是任青崖,它是雪原最擅长隐忍的妖,利用自己食草动物的无害外表令所有人都放松戒备,然后在关键时刻发起致命一击。   风仙一直认为任青崖对世间不再具有半分留恋,所以很放心地用它做饵吸引天地戈,如今白鹿已得了至强修为,他根本无法阻止,唯有尽力救下仙洲之人,最后忌惮地看了一眼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的纪陌,便果断离去。   “晨星祭司,下次再见便是敌人,告辞。”   “我不听话这样的事,你也该习惯了。”   任青崖留下的这一句话,只有纪陌理解了其背后的含义,直到最后,那只白鹿仍然要按自己心意去做事,它会除去天地戈,因为那是令它诞生经历种种痛苦回忆的根源,但它不打算听从神农鼎的命令。   是啊,仙神想让仙洲接管这个世界,只可惜,死人是什么都不能争的。   纪陌不知道任青崖这样做是为了给妖洲报仇,还是存了几分令自己这个父亲轻松一些的心思,总归现实是,经过任青崖和叶君侯两个强大天人的袭击,仙洲未来百年是没实力和奉朝争些什么了。   暗处的争斗纪陌已经尽力,如今只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道出了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其实我们谁都做不了渔翁,这是属于上古神器的战争,能够决定最终胜利者的,是天上那三位。”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抱歉,忘了告诉你们,我家坑爹儿子的属性是二五仔,所以我一般都把它放进别人队伍。   系统:任青崖触发被动技能一言不合就怼队友,你的队友团灭了。   风仙:还有这种操作?!   夜明君:渔翁?那还用说,肯定是我啊!   神农鼎:是什么给了你这种赢到最后的自信?   夜明君(理直气壮):我用鱼竿钓过鹿,你们两个做得到吗?   神农鼎天地戈:!!! 第88章   任青崖自清醒后便一直在忍耐, 即使得知了妖洲覆灭的消息依然安静地留在灵山小筑,仿佛来自往事的伤情已摧毁了他所有心志,除了和纪陌的恩怨什么都不去在意。   他掩饰得极好,心中的愤怒没有一丝外泄, 如今终于到了发作的时候,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   仙洲总共有仙山四十八座, 原本来自五湖四海的峰峦被强行拼成了连绵不断的山脉, 一眼望去只觉满目苍茫不见边境。   然而,现在积蓄已久的风雪一朝落下,仿佛大雪压断枯枝一般, 伴随白茫茫的色彩覆盖整片天空, 仙山一座接一座坠落, 海面掀起几乎卷入云霄的波涛,这孤悬海外三十年的仙洲终是就此覆灭。   云端之下仍有修士为拯救自己门派尽力施法, 更多的却是遵从师命各自避难, 各色法宝飞行而过的流光在天空留下了一片缤纷的痕迹。   然而, 即使对仙洲这已是灭顶之灾,云端之上互相对峙的上古神器却没有任何动作。   和代表战乱结束天下太平的羲皇启明珠不同, 九幽天地戈是世间的第一把武器, 它的出现象征着战争的开始,他们站在一处,彼此所看见的便是那段从仙神诞生开始至羲皇胜利建造天庭结束的远古时光。   除了夜明君这个自请成为仙人由羲皇亲手塑造身躯的异数,神器化形都会参照主人模样,天地戈的人形状态便是同青年时期的羲皇一般, 是身负玄色战甲的战将形象。   但它不肯亵渎羲皇容颜,即便化形依旧以狰狞面具遮住面孔,只露出了威严又不带任何感情的墨色眼眸。   仙神诞生之初,各方神祇为争夺首领之位交战不休,天地戈自那时起便随羲皇出征,可以说是最古老的神器。伴随战事稳定,为了记载死去的英灵和得到的领土,羲皇和娲皇联手创造了山河社稷图,后来,天下彻底安稳,方才有了最年轻的羲皇启明珠。   对夜明君来说,天地戈是威严又话少的大哥,因每次主动找他聊天都得不到回复,便渐渐地很少来往,以至于彼此并不熟悉。   如今一想,他们上次见面还是新仙帝登基时,就是那次,天地戈依然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   夜明君现在多少对人心有些认识了,见天地戈依然是站在一旁抱臂斜视自己,心中得出这个同伴可能一直不怎么喜欢他的结论,自认被天庭众仙深爱着的启明珠不由郁闷道:“我都一千年不曾听过你说话了,不打个招呼吗?”   在九幽天地戈那个年代,仙神忙于交战,根本无暇顾忌什么外观,神器唯一的用途就是作战,它也习惯了埋头厮杀不去和任何生物谈话的生活,若无需要,绝不开口。   即使已沉寂千年,天地戈依然无法理解闲聊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而没有作战能力纯粹为了发光和好看而诞生的启明珠,在它的认知里更是极其诡异的存在。   就像现在,它认为启明珠和神农鼎既已站在了自己面前,那么各显神通分个胜负就是,可这颗珠子却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甚至还试图让它也加入这种无聊的活动,这到底是什么战术?   然而,虽是无法理解,天地戈依然不想把这颗漂亮珠子弄碎。   它这一生只有两次产生过好看这个概念,一次是山河社稷图被羲皇于天际展开天下盛景尽现眼前时;最后一次便是启明珠诞生的那一天。   那时,宛如旭日的明珠缓缓升入天空,天地所有阴霾都被驱散,代表胜利的号角随之响彻天际。漫天绚丽之下,化为人形的山河社稷图疲惫地靠在它的背上,望着那自指尖倾泻而下的光辉,满目皆是欣喜和激动,对它笑着说:“启明珠真漂亮,对吧?”   天地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么久之前的事,它只知道启明珠除了制造心劫并无攻击力,在没有感情的武器面前,这只是一颗漂亮的珠子,很容易就能破坏。   所以,它唯有用事实去警告这正在找死的同类,“阻我者,杀无赦。”   夜明君见天地戈沉默了许久,本以为这家伙又是不准备理会自己了,谁知最后却得了个这样的回复,唯有对神农鼎无奈道:“不行了,他每次一出现就打打杀杀,我和他聊不来。”   神农鼎本是酝酿了满腹的质问,正欲慷慨激昂地怒斥一番这罪魁祸首,谁知身边的启明珠却是这么个状态,他也只能疑惑道:“我们来是为把他抓回天庭,你为什么要和他聊天?”   “沟通下感情?”   夜明君回答时的神色很认真,然而这并不能阻止神农鼎的内心越发迷茫——所以,为什么要和敌人沟通感情?为什么!   天地戈对启明珠这种未知生物很是警惕,见他仍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冷冷道:“我是武器,本就为杀生而现世,战是我唯一的本能,不会聊天。”   夜明君也没指望能说服它收手,想起纪陌拖延时间的要求,只能无奈地叹息:“至少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理由。”   天地戈从不回避任何问题,它若不想回答只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此时启明珠还未做出实际阻拦算不得敌人,所以它沉默片刻,这便平静道:“你可知羲皇为何选择神隐?”   关于神隐时代为何到来,这在天庭并不是秘密。   天地间的灵气是有限的,而仙神的寿命却会随着修为增加越发漫长,常年征战的上古时代大家还未发现这个问题,直到近千年启明珠收到天道预警,众仙才开始正视天地灵气已供不应求的现实。   为了缓解仙人对灵气的需求,仙帝先是派遣修为强大的仙人开辟出三千红尘的小世界,尽力外派仙人缓解世界压力,同时开发新的灵脉。   然后由主世界开始命仙人远离凡间,加大飞升难度新增心劫考验,从根本上限制新生仙人诞生。   虽是如此,天庭近些年也不得不和地府合作,有计划地削减各方世界的修士数量,这样倒是令天道循环重新恢复了正常,但是因造成的伤亡不小,反对者正逐渐增加,最近几次庭议都是不欢而散。   夜明君是负责和天道沟通的神器,每逢世界遇上危难天道都会向他求助,自然知道这些情况,所以他自己也选择了参与地府历劫计划,以此表示对仙帝政策的支持,这才令天庭稍微安定下来。   同样的情况,在天庭初立时便已发生过。   世界有其承受极限,神明的力量却远胜现在的众仙,为了令世界得以延续,神农、轩辕一脉皆是放弃了接近无限的寿命自然死亡,以身躯养护天地。   与此同时,作为最强神明的羲皇也选择了归隐,有仙人猜测他是前往无尽虚空寻找新的灵气源,也有仙人认为他已身陨,然而,最终唯一能确定的便是,离去的神明至今不曾出现于天地之间。   这便是上古神明时代落幕的真相,他们并不是感到疲倦或者不再留恋世间,只是为了未来而选择了退出,将世界留给了后人。   离去是羲皇的选择,夜明君虽不想接受,却不曾怀疑它的正确性。然而,天地戈却不这么想,他很清楚只要保证有足够的仙神死去返还灵气,世界便可安稳运行下去,就像植物死亡孕育土地一样,这本就是很正常的轮回循环,为何换成了人就不能执行?   在过去的战争时代他们又不是没杀过同类,历史已经证明只要胜到最后便是王者,为何如今的仙帝反而束手束脚起来,各个都怕背负祸乱苍生的罪名?   “我不明白,只要用我杀死多余的仙神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每一任仙帝都不肯这样做?”   所以,在被天庭闲置的第五百年,九幽天地戈拂去了器身沾上的灰尘,它对面前的启明珠坚定地开口:“我是为战而生的神器,当世间需要流血,我就该出现。仙帝不敢做的事,我创造一个仙人,自己做。”   夜明君之前也听过天地戈和仙帝发生争执被送离天庭的消息,却没想到他们争论的竟是此事。神器若要发挥全部威能,必须有一个修为强大的持有者,一旦天地戈得到了合适的主人,以其诛神灭魔之威,只怕整个天庭没几个仙人能够相抗。   明白了天地戈已不会回头,夜明君神色也郑重了起来,只道:“仙帝不是不敢,他只是想以牺牲最小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就连执行净世任务时,也要求地府每一次轮回都必须有因果在册,不可将生命当作儿戏。   他曾告诉我,世间最难便是两全其美,但仙人修行千年渡尽劫数,为的就是完成身为凡人时做不到的事。你不能因为做不到完美,便完全放弃去努力。”   这是天地戈无法理解的想法,它是夺人性命的战戈,生来不存仁义之心,若武器慈悲,便无法再站上沙场。   所以,它只是挥手将自己选好的天人招来身边,满意地看着白鹿那对万物都不存仁心的冰凉眼神,心道,   和仙帝不同,这才是它需要的持有者,舍弃了那些无谓的感情,面对任何敌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取其性命,远比只知道劝说它莫动干戈的仙人们有用。   天地戈和任青崖的融合已经完成,确定这只白鹿已完全受自己控制,它看向夜明君的眼神也冰冷了起来,“无需多说,赢比什么都重要,而我,会胜过你们。”   这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只被其看上一眼便通体生寒,然而夜明君仍保持着他的淡然神色,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毁了山河社稷图?”   作者有话要说:  天地戈:人活着就是为了打战场,没有PVP玩什么游戏!   社稷图:你就不能来打副本玩PVE吗?   神农鼎:代表生活玩家抵制垃圾人头狗!   夜明君:我不管,我就是要抽卡和纸片人谈恋爱!   纪陌:为什么只有你和大家玩的不是一个游戏? 第89章   九幽天地戈与仙帝争执后便被送往幽冥, 仙帝对它的戾气颇为担忧,派遣数名强大仙人与之同行,责令不可外出半步。   天地戈与启明珠不同,自羲皇离去后, 不论天庭给它安排何种主人都兢兢业业地随之作战,既不会给上面捣乱, 也不需要人手照顾, 过去仙帝看它一眼,再看看那每天都不让自己省心的夜明君,总是要在鲜明对比中发出沉重的叹息。   虽是如此, 听了这再次掀起战争削减天庭仙人数量的请求, 仙帝也是不敢再给天地戈配备主人。然而就在天庭斟酌着是否该对此事做出处置的时候, 幽冥便传来了九幽天地戈自毁的消息。   器身折断,器灵亦无声息, 确定天地戈是真的被毁, 仙帝默了许久, 长叹一声,只命仙人将其送往启明珠洞府。   那时,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就此结束, 因上古神器含恨自尽这样的事不大好听,负责处理此事的仙人也不曾声张。   只可惜,谁也没想到,就在运送途中,那原本已断裂的天地戈竟又自行修复, 他处理了身边的仙人,径直就寻到了山河社稷图住处。   它们这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神器,身边总少不了仙人的重重保护,若不生事便是最安心的护卫,一旦有意引发祸乱,这些便会是最先擒拿它们之人。   过去天地戈对此从无异议,以至于仙人们都忘了,论潜行隐匿,自诞生起就在作战的它远比启明珠擅长,只要自己想,随时都可摆脱守卫。   那日也是如此,它避开重重守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山河社稷图的书房之中。   山河社稷图自身其实并没有多少战力,但它具备将天下强者复制于图中的神奇功能,所以即便自己不出手,画卷一展便是漫天神魔,论作战能力在神器之中仅稍稍逊色于天地戈。   羲皇离去后,山河社稷图只能由自己绘制人物和风景,因此器灵时常化作人形离开器身,此时的青年男子依然是一袭水墨衣衫,对着书案上的画卷皱眉苦思,感应到天地戈气息方才疑惑地回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启明珠去招惹你了?”   将启明珠化为生灵,这样的事羲皇自己也不知会有什么结果,离去前便命最为稳妥的山河社稷图好生看着他,莫让夜明君走上歪路。   这些年,山河社稷图也习惯了启明珠一胡闹仙人便来寻自己告状的生活,因此见到天地戈的第一反应便是那颗珠子又换地方皮了。   天地戈过去一直和山河社稷图并肩作战,仙人们或许也惧怕社稷图听闻它自毁与天庭心生间隙,对此没有透露出半分消息。   这些天地戈都知道,但是它方才险些消失了,这个唯一熟悉的同伴却只记得启明珠,想到这一点到底是不高兴,只冷冷道:“我来找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天地戈虽然历来不怎么说话也没有表情,但是几乎不曾动气,社稷图记得当初启明珠寻来一堆金箔试图给这个颜色陈旧的大哥重新上漆,面对如此讨打的行为,天地戈也是扭头就走,理都不理。   只是,今日这连启明珠都招架得住的天地戈,为什么会对他不满?   对这样的情况,山河社稷图虽疑惑,却也微笑着回应,“也是,启明珠若招惹你,你定会自己动手教训他。”   山河社稷图脾气不算好,历来对启明珠也是警告训斥居多,只有在天地戈面前永远是轻轻笑着的模样,可惜冷硬的战戈不能理解这代表什么,如今也只是如实回应:“我一出手必有死伤,不理他。”   社稷图知道天地戈虽看不懂启明珠这跳脱的性子,历来却是从不和它争斗,若是有人打那珠子的主意,说不定还要被它给打成半残。想到这里,他心情也好了许多,轻声劝道:“启明珠年轻爱玩闹,若哪里得罪了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别和他计较。”   从社稷图诞生开始,对他的要求天地戈就甚少拒绝,如今也是果断应了一声,“好。”   只是两句言语,他们之间就又陷入了沉默,天地戈原很习惯这样的安静,可是不知为何,见社稷图当真垂眼绘图再不说话,它又觉这样的寂静不好,难得主动开了口:“你最近在画些什么?”   天地戈甚少主动和人谈话,虽知它来者不善,山河社稷图的神色依旧有些高兴,这便向它展开了自己以大半修为制成的画卷,   “启明珠难得在洞府待了一百年,我估计他快憋坏了,所以弄了些凡间的小玩意儿让他拿去解闷。”   夜明君素来喜爱新奇事物,社稷图见他有了洞府之后突然安分了下来,欣慰之余又有些心疼。他仗着自己掌控时间空间的异能,穿梭时空寻了个步入现代的世界,将少年人所喜欢的故事齐聚在一起,想制成一个有趣的新世界送与启明珠管理,既望他寻些事做打发时间,也愿他能因此多懂一些人情世故,变得成熟起来。   每个世界时间流速皆不同,世界之外更是常布空间乱流,频繁踏破虚空对任何仙人都不是易事,再加上将故事角色变为现实所消耗的修为,山河社稷图如今也是虚弱状态,见到天地戈的那一瞬,便知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   他眼眸中的情绪天地戈历来看不懂,此时也只是对着画卷皱眉道:“曾经复制万千仙神影像的你,如今只能折腾这些玩具了?”   “寄情山水不也挺好的吗?”   回答时社稷图仍在微笑着,如果可以,他倒宁愿天地戈只是想他了,所以来和他闲聊,若能再因他对启明珠的关注气上几分,倒是极好。   只可惜,天地戈不会想他,这个男人永远只会在需要他的时候前来,此时也是,似乎不愿闲谈浪费时间,很快就命令道:“我需要一个持有者,创造一个上古神明给我。”   这个无情的武器,就连彼此闲话家常的回忆也不留给他,若他不应,大概也是毫不犹豫地就能对他出手吧。   内心虽是如此叹着,社稷图抬起头时却是坚定地回答:“我拒绝。”   “为什么你可以为启明珠做这些无聊的东西,却不答应我的正事?”   天地戈问话时有些薄怒,社稷图也无法分清它的怒意到底是因为被拒,还是由于自己对启明珠的关照。   然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他已从仙帝书信得知了天地戈的想法,作为羲皇一脉的神器,定不能允许此等杀戮行为。羲皇叫他看着这片天地,守护天庭是他的职责,他必须全力阻止天地戈。   只是,虽然明白,因自己那些小小的感情,他仍是试图劝道:“正因为你从不胡闹,我才不答应。你可知,只要杀一个无辜仙人,你便是魔。不等计划完成,天庭便会将你消灭。”   然而,天地戈宁可冒着彻底损毁的危险也要脱离天庭控制,此时又怎会放弃,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我已算过,若要天地灵气恢复均衡,杀的人不会比上古之战多。净世任务每执行一次都需数万凡人陪葬,而我只要杀死三千强大仙神便可一劳永逸,很合算。”   山河社稷图和它合作了上千年,这个同伴从不曾自作主张,如今突然发作委实奇怪,立刻就问:“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或是请求你出手?”   这世上终究只有社稷图能够懂它,天地戈沉默了片刻,只淡淡道:“这五百年我在幽冥听见了很多亡魂的声音,他们太弱了用不了我,我需要一个足够强大又听话的主人。”   为了平衡天地灵气,天庭与地府合作已执行了不下百次净世任务,死去的亡魂终究是发起了他们的报复,只是,谁也没想到,带领这场劫数来临的却是最听话的九幽天地戈。   这是天地戈第一次产生自我意志,从他开口社稷图便知不会更改,只问:“若我拦你,可会停下?”   而答案,也和他预料的一样,“给我创造一个合适的主人,否则,死。”   “我若阻你,连我也杀?”   “是。”   得到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男子苦笑一声,即便知道自己不可能阻拦眼前之人,依然展开了无尽山河的画卷,履行了属于上古神器的最后职责。   天地戈从不曾放弃磨砺锋芒,而山河社稷图自天庭平定后已许久不曾补充画卷中的仙神战力,双方于画中世界交战了整整七日,最终仍是画卷被战戈撕碎的结局。   胜者是天地戈,可它却没感到多少该有的愉快,看着白袍染血的男子和过去一般向自己虚弱地倒下,终究没有迎击,只是任由他靠在胸前战甲,不解地问:“明知不敌,为何还要与我一战?”   九幽玄铁的冰冷触感对社稷图而言很是熟悉,他试着靠近过这个男人很多次,始终不曾令其解开一身战甲,结果到死都没真正触摸过它的胸膛,也不知这战甲之下到底是否有心脏跳动。   虽心有遗憾,他仍是久违地握住了天地戈冰冷的手,然后,用最后的力量将其束缚,启动了山河社稷图的自毁程序。   “或许是……为了和你一起死。”   山河社稷图之中是自成的独立世界,一旦自毁便是天崩地陷之威,只要身处世界之中,任何仙神都在劫难逃。这是他为阻止劫难所做的最后努力,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将天地戈毁灭。   残破战戈再次成形,它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空白画卷。随着器灵消失,那些曾经的英雄人物和曼妙风景都化作一片空白,一切都说明,那个总喜欢笑着看他的同伴已不在了。   天地戈不明白,山河社稷图既已与它为敌,甚至要和它同归于尽,为何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依然没有半分杀意?   就像它始终不曾明白,这个同伴为何每逢战事结束便要化作人形和自己靠在一起,即便有时天地戈懒得化形,男人也是温和地为它擦拭器身,细心得仿佛这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珍宝。   可总是染血的战戈,明明一点也不漂亮。   偶尔在天地戈也化形时,社稷图忽然会微笑着牵住它的手,偏过头用柔柔的眼神瞅着它。天地戈无法理解这样的举动,即便能感受到对方的手和视线都很软,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冷漠道:“为什么要握住我?我在人形状态不能被你提起杀敌。”   听了这话,墨衣男子立刻埋怨地瞥了他一眼,虽是如此,仍是试图引导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说出几句好听的话,“我在想,我们能否一直在一起?”   天地戈不明白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只如实回应:“我们都是羲皇的神器,自然共同作战。”   社稷图也是完全不知道天地戈在想些什么,明明不论他提出任何要求都会答应,但平日里又完全是这副顽石般的态度,气恼之余便问:“如果有一天我被送给了别的神明,你会来看我吗?”   神器对神明至关重要,若非生死之难绝不赠人,天地戈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认真想了一番,非常诚实地回:“需要你的时候,会。”   也就是说,若是不需要,就再也不见了?   被这个答案刺得牙痒痒,社稷图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略带薄怒地威胁,“天地戈,去找只野猪来,我要用你宰了它。”   在天地戈的意识里,武器该保护漂亮的东西,所以它一直不介意满足社稷图的所有要求,此时也是毫不在意地应道:“随你。”   后来,它真的把野猪弄来了,可社稷图的心情却瞬间低落了起来,只是脸色灰败地回了营地,不再和他说话。   那时候,男子的神情就和抱着它自毁时一模一样,天地戈看不懂,只知,这不是神器该有的表情。   最后,重塑器身的天地戈带走了山河社稷图还没来得及毁灭的新世界,如那人所愿将那些残余的空白画卷留给了他活着时最为眷念的启明珠,只在离去前淡淡留下了一句话,   “你看着,我最擅长的就是杀生,玩具到了我手里,也会变成武器。”   山河社稷图拥有创造仙神之力,而九幽天地戈只要得到主人便无人能敌,它们是天生的搭档。羲皇离去后,天庭不敢让这两件神器继续合作,于是山河社稷图留在了昆仑山,而天地戈则是随新主人九幽素女前往幽冥,天地相隔,甚少再见。   天地戈没骗它,那之后它们见面大多是天庭的盛大场合,彼此短暂说上几句话,很快便各自返回住处。   后来,天地戈第一次主动寻到社稷图,为的便是这消灭仙人的计划。   天地戈知道这是正常的,神器原就该随主人行动,可自从反叛出天庭来到这个世界,每当看着天人在世间行走,它便会想起那日自己现身时男人一瞬间欣喜的眼神,好像他已等了它很久。   它感觉这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可直到现在,都不曾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存在异常。   “是你毁了山河社稷图?”   这便是天人真正的来历,如今天地戈回想起也觉恍惚,他历来不多话,面对启明珠的质问,根本无意将其悉数告知,只冰冷地应了一个字,“是。”   作者有话要说:  社稷图:我哄熊孩子做的RPG游戏,你居然给改编成了绝地求生?   天地戈:任何游戏到了我手里都要变成PVP!   夜明君:没关系,最后我还是把它玩成了恋爱游戏!看,我有老婆!   天地戈:闭嘴,老婆妨碍你活着!   纪陌:大BOSS看上我家坑爹儿子其实是因为中二共鸣吧?   任青崖:日常被亲爹嫌弃任务达成。 第90章   关于灵气枯竭之劫, 在发现之时便有仙人提出是否该自行羽化规避劫难。   然而,除了几位上古时代遗留下的神明选择追随羲皇脚步回归于天地,天庭建立后飞升的仙人却是大多保持沉默。   在天庭,天地自然形成者为神, 由凡人一步步修行登天飞升者为仙,神由万物而生无牵无挂, 回归于天地走得也是坦然, 但是,仙对此却是颇具微词。   每一位仙人都是他们那个时代最为杰出的人物,他们是世间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顶尖的力量从而飞升成仙。   他们活着便能探索更高层的天地奥秘, 只有他们有可能寻出新的灵气源解决灾难。任意一个千年以上修为的仙人都可以创造和拯救一个世界, 而大多数凡人的人生无非便是争名夺利庸碌无为,连凡人自己都不一定能寻到活着的意义。   而今, 要已经证明了自己最为优秀的仙人, 为了那些被他们淘汰的凡尘之人选择死亡, 仙人们内心无法接受。   当几位老神羽化的消息传来,众仙一片寂静, 良久, 一位老将方才悠悠叹道:   “说来惭愧,若老夫一死可保故国不灭,老夫毫不犹豫的就地羽化,成全这以身护国的佳话。但是啊,都已经一千年了, 老夫的国家早已被亡国灭种,如今活着的人都是敌国子民血脉,本以为自己已将此事看破,真叫老夫为他们牺牲性命,不愿啊。”   此话一出,不少仙人神色微动,然而,似乎是被近期频繁的庭议惹烦了,一名态度强硬的上古神明开口便提出了另一解决方案,   “恕我直言,在人类没有诞生之前世界从未出现任何问题。这个物种基数太大,若是继续繁衍下去,即便仙神死光了他们依然可以把世界能源用尽。   诸位是否忘了,正因娲皇偏爱人类传授他们成神之法,羲皇才会与其决裂,如今的劫难证明羲皇选择是正确的,我建议执行灭世计划,将人的数量削减回上古时期,以保世界平安。”   在上古神明看来,人也是动物的一种,既然世间已有那么多动物彻底消失,人为何不能?反正品种最好的人都已成仙,把这些留着用就行了,何必再为无用的凡尘之事忧心。   此语一出,原本沉默的众仙却是极力反对,他们不愿为了世人羽化,但这不代表就能接受由自己一手毁灭人类世界。尤其是那些亲自创建了小世界看着人类一步步发展起来的仙人,更是舍不得心血作废,于是其中资历最深的老仙立刻就道:   “我不同意,引导优秀人类飞升也是羲皇的决定,现在的天庭已经证明吸收新鲜血液才能令我们更进一步理解天道。我认为只需控制修士数量,多建造不必利用灵气的工业小世界,将他们用不上的灵气运往其它世界化解灾难。”   庭议持续了整整三月,仙神皆是争议不休,最终仙帝整合众仙意见,派遣天庭修为最强的仙人寻求替代灵气之物,同时鼓励仙人开辟不需修仙的现代世界运送灵气,更是增加飞升难度开始限制新生仙神数量……   然而,这都是长期执行才可见成效的策略,为解决当前的燃眉之急,仙帝终究和地府签订协议,开始了这令天庭至今仍在争议不休的净世计划——   在灵气已濒临枯竭的世界,派遣仙人于凡尘渡劫掀起乱世,从而通过争夺领土改朝换代等符合人间规律的方式有计划地削减修士数量。   启明珠作为羲皇的象征,每一次事关天下的庭议都必须在他的光芒照耀下进行。   那一天,众仙都已离去,仙帝却还坐在御座之上沉默不语,待到无人之时,方才对着这悬在宝座之上的明珠长叹:“净世任务不是长久之法,若寻不到新的灵气来源,我也唯有承担祸及苍生的罪名,退位让贤回归于天地。   其实也没差,若当真劫难来临,我作为仙帝,也必须是第一个羽化救世的仙人……”   这一任仙帝是来自现代小世界的飞升者,性子随和又没什么架子,比起过去总是板着脸的威严仙帝更合夜明君喜好,见他神色满是疲惫,启明珠在其冠冕之上轻轻滚动,只道:“这样看来做仙帝也没什么好处,别的仙人都不必羽化,你却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是啊,刚飞升的那段时间,只觉仙帝之位便是天地间最好的东西,真的自己坐上来了,才知这是天庭最累的位置。”   仙帝也很喜欢这颗来自上古的珠子,和其它神器不一样,夜明君在他看来更像是努力和子孙们寻找共同话题的老顽童,虽常因为观念不同而发生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件,却是真的亲近。   和夜明君聊了几句,仙帝因世界灾劫而烦忧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只轻笑道:“总之,为了不让那些只想用仙帝之名享受好处的人上来,我还得再挺个几百年。”   夜明君已见过几任仙帝,各种性情的帝王也都接触过,可是允许仙人在自己面前自由讨论政策的仙帝这却是第一个,他虽认为世间一切新旧更替都是自然规律的产物,这一次依然落在了仙帝的手心,   “你把凡尘许多有趣的制度引入了天庭,鼓励大家学习人间的新事物,还告诉我不可迷信羲皇要探索属于自己的道路……我挺喜欢你的,给你用一次吧。”   仙帝其实并不相信几千年之前的神明会比现在的仙人更懂天道,但是当这据说无所不能的启明珠落在了掌心,他终于也迷信了一回,对着那来自远古的光芒郑重开口:“启明珠,你能否为朕指引出仙神今后的道路?”   启明珠的功能其实是令使用者渡过心劫,真正认识自我,从而寻求心中道路。然而,这一次夜明君并没有只令仙帝寻个心安,而是化为了人形,明朗的温润眼眸注视着自己这新任的王者,给了他一个轻柔的笑,   “我会亲自去地府查看净世任务寻求解决之道,不过,作为奖励,如果我给了你一个更好的答案,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想要什么?”   “还不知道,说不定回来后就会有想要的东西了。”   之后,夜明君以体验红尘之名来到地府,他看了许多鬼差准备的命格本子,也亲眼见过了净世任务执行的过程。最后,启明珠和曾救世成功的地府阴帅讨论了许久,终是试着做出了解决方案。   他虽爱玩,在这等大事上却格外慎重,因方案尚未实践,便决定由自己前往一个世界尝试能否广泛推行。这路上便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异状,最后来到了天地戈面前。   而此时,听了天地戈的行事理由,神农鼎终是无法沉默,立刻怒道:“你只是制造天人便令这个世界生灵涂炭,那些仙人可不是木桩等着你去砍,只要你们交战便不知多少世界会因此彻底毁灭!再说,若是某些仙人先下手为强,在你之前便屠尽天下强行解决灵气枯竭之难,又要如何?”   “那也不错,至少问题是彻底解决了。”   天地戈从不在意死伤问题,只用一句话便令老实的神农鼎更是愤怒,正在此时,已收到纪陌传讯的夜明君抬起眼眸,淡淡道:“天地戈,被羲皇赋予指引世人之力的神器是我,不是你。”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从不参与天庭征战,不能代替山河社稷图记录各个世界的史籍资料,也不可能替代神农鼎研究土地和医药,每个神器都有自己的领域,你若不懂,便不该插手。”   天地戈没想到启明珠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各司其职的确是器物该遵循的道理,它一时竟无法反驳,只冷冷道:“我已插手,你又如何?”   “我会令你住手。”   这一战他们都需要时间,天地戈刚与任青崖融合,尚需压制妖王灵魂控制其身躯,而正面作战能力不如天地戈的夜明君也在等,现在,他们等的时机都已到来。   “若想阻我,便胜过我。”   此时妖王的顽抗终于结束,空中的玄甲将士于风雪中化作漆黑战戈落于其手中,凝冰成甲,挥雪为袍,九幽天地戈终与新主人彻底融为一体。   随着天地戈力量被释放,世界之外的阵法亦是立即破碎,寒冰之力席卷大千世界,只此一瞬,三千红尘尽数进入严冬,生灵所在之地,无不为风雪覆盖。   风雪已至,是为宣战。   天地戈知道神农鼎在仙洲定有陷阱,但它并不惧怕。来自幽冥的九幽天地戈自信没有任何灵魂可以逃脱自己控制,不论此地有何伏兵,只需披上战甲,它便可冲破敌军杀个痛快。   现在也的确是如此,任青崖虽不肯听话,到底是被它强行控制,如今手持战戈的天人就算面对仙帝亦可一战。莫说神农鼎重伤未愈启明珠修为尚未解封,即便他们是全盛状态,天地戈也丝毫不惧。   然而,面对如此劣势,夜明君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可笑,那便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面对袭来的战戈,神农鼎立刻化为原形调动天下草木对抗寒冬,启明珠亦是绽放出了全部光华与之为战。   风雷为引,天地成戈;万千草木,神农为尊;星辰皆暗,启明独辉。三件上古神器同时现世,风雪与巨木共舞,星芒与冰霜交锋,整个世界都在其庞大神力之下微微颤抖,仿佛这片天地已是承受不住三者交战的锋芒,随时都可能在下一击中支离破碎。   这一刻,不论凡人修士或是天人,都被来自天空的可怕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莫说相抗,就连看上一眼都能心惊胆战,这才意识到,对位居顶端的神明而言,他们都只是无力的凡人而已。   不过,在这属于神的战斗之中,亦有一人始终神色如常,即便望着空中那可怕的力量,依旧沉静地立于海岸,没做任何言语。这就是早在任青崖出手时,便远离了仙洲海域的纪陌。   三件神器的所有对话都通过山河社稷图传达至他的耳边,沉寂的画卷似乎正因天地戈的出现而产生了些许波动,不知为何,纪陌忽地就能感应到这空白画纸中的情绪。   沉思之间,辉月和水无痕也完成了他交付的任务,只见精灵王指着一巨大丹炉叹道:“总算燃起来了,这到底是什么火,居然差些耗尽了我的全部魔力?”   “三昧真火,可炼天下妖物。”   纪陌离开仙洲登岸后便拿出了这丹炉,随即只命辉月全力生火。这火虽克制妖魔,对天地戈这样的神器却毫无办法,然而此时看着熊熊燃烧的鲜红火焰,晨星祭司只是淡淡对辉月开口,   “辉月,你可还记得大祭司曾问过我们一个问题,若世界即将被大水淹没,唯有登上方舟之人能够存活,那么,该如何去选这被救之人?”   “当然记得,那时候旭日祭司说,先是令修为最高者登船,因为只有他们能够应对今后的危机;然后是各行业的精英,有了他们才能在大水褪去后重建国度,剩下的空间要尽可能储备粮食种子牲畜等生活必需品。”   苏格无事便爱和下属讨论各种问题,早些年辉月和纪陌还没学会逃跑不理他的时候很是被折腾了一番。   许是为了验证精灵记仇的设定,辉月的记忆力也是极佳,此时纪陌一问便想起了昔日常辉的回答。   想起这个较真的旭日祭司居然还真是瞬间做出了详细计划,历来不怎么细心的精灵王也是叹为观止,不过还是继续没心没肺道,   “我就没想那么多,方舟是谁造的,就由他决定哪些人上船。”   系统的声音历来外放,这转播的对话在场的辉月和水无痕也听见了,不过辉月是根本没听懂,也不明白纪陌突然问这个是要做什么,倒是水无痕似乎隐隐有些感悟,听了这话便摇头道:“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真到了那时候人早就打起来了,哪还有空发船票?”   他这一说,辉月神色瞬间有些诧异,只道:“你怎么和纪陌这个没心肝的家伙一样?他当初就说,不必去选,只要等到最后,人类自然会厮杀至合适的人数,到时哪些人活着,便是他们上船。”   听见这话,纪陌也想起了昔日自己冷漠的语气,微微一笑便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还在骂我缺德。”   对此,颇具正义感的辉月理直气壮地反问:“你这还不够缺德吗?”   “道德是在和平时代讲的,一旦开始动用武力,决定结果的便只有谋略和力量。   在这仙神之争中,凡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仙人的垂怜和仁心。若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唯有努力得到力量,不做凡人。”   仙神无法理解为何做了那么多限制,人类依然前赴后继地想要修仙,可纪陌却明白,大部分修士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世界,若世界当真因灵气用尽而崩坏,他们也只会尽力多吸收一些灵气,以保证自己是能从劫难中活下去的那个人。   “所以我喜欢大祭司的答案,既然方舟救不了所有人,比起去争夺方舟船票,不如先竭尽全力阻止大水降临,纵使失败,也比在争斗中死去更有价值。”   灾难面前,人性或许会散发出几分光辉,但随之显现的阴暗面才是真正比天灾更可怕的人祸。所以,在乱世之中要成功,便不能把希望寄托于旁人的道德和人性。   “这些天地之争谁是谁非都无所谓,我们要记住的是,我们只是神殿的白衣祭司,乱我奉朝的是天人,所以我们与天地戈为敌;若是仙神来此执行净世任务,那我们亦是全力与天庭抗争。   放眼天下的前提是要先把属于自己的职责做好,至于其它世界如何,那是它们自己的守护者该去考虑忧心的事。”   纪陌知道自己和夜明君的想法是不同的,好在纵使意见分歧,他们亦能顾及对方立场做出退让,寻出大家都想做的事,比如,阻止天地戈的计划。   所以,当他以山河社稷图向夜明君发出信号之后,只是拿出了仍然萦绕着寒气的无冬剑,对着燃至正好的丹炉自言自语:“你知道任青崖的内丹在哪里吗?”   妖只要失去内丹便只是普通动物,而任青崖自小便被人类捕获,身处监视之中却成功修行脱离了人类控制,一切只因他的内丹不在体内。   老妖王在被袭击时,为保儿子安全,以毕生修为将任青崖的内丹转移进了无冬剑,导致自己永久沉睡。妖的所有修为都在内丹,而现在天地戈已与任青崖融为一体,同生共死,一损俱损。   谁也没想到,这原是纪陌当年为令任青崖过去合理而做的设定,如今却成为了左右此战胜负的关键。   无冬剑若毁,任青崖必死;任青崖死,天地戈亦受重创,这就是他们为此战准备的杀手锏。   “天地戈你要记住,我的主角为了复仇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可以放弃父亲,也可以放弃自己。”   轻轻道出这一句话,纪陌终是亲手将无冬剑送入了丹炉,默默看着那由自己创造的妖王佩剑在烈焰中融化,他摘下无厌,手一偏,陪伴自己三载的面具也是就此消失,仿佛是为注定离去的妖王陪葬。   任青崖到底是天下最狠的妖,他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纪陌,由这个创造了自己的父亲亲手令其生命结束,以此了结双方恩怨。   想要控制妖王的天地戈还是栽在了他的手上,而原本早已决定和他归于陌路的纪陌,在最后终是无法控制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伴随天空一声怒号,晨星祭司苦笑着将落在手背的泪滴拭去,虽没露出任何哀色,终究难以掩饰语气中的一丝悲凉,   “这一局,是他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我警告你,再不收手,我就要向你丢儿子了!   天地戈:这是什么操作???   任青崖(冷漠):对队友宝具了解一下。   纪陌:呵,结果你还是把自己老子怼哭了。 第91章   妖没了内丹便没有任何力量只能任人鱼肉, 天地戈根本没想到任青崖的内丹竟会存于体外,任它战力强横终是着了道,尚在交战中妖王便因妖力尽失被打回原形。   白鹿身躯无法使用武器,天地戈亦因与任青崖身心相连而负了重伤。然而, 它早已适应了生死之战,既然落于下风, 当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离。   夜明君虽想阻挡, 奈何自身仍有三成修为被封于山河社稷图内,虽是以数道术法强行折断了天地戈,终究没能将其拦截。   纵是两件神器联手, 拖住天地戈也并非易事, 神农鼎战至中途便已力竭, 见将这个世界与外界隔绝的阵法已被打破,终是放心地进入了休眠状态, 再醒来也不知该是何年何月。   青铜鼎被天地戈击碎的器身并未修复, 经此一战更是增加数道伤痕残破不堪, 夜明君只能暂且将其放回自己储物空间,以自身灵光先温养着, 待到返回天庭再与仙神寻求方法去修复。   阵法一破风仙便立刻向此处天庭分殿发出了求救信息, 夜明君估摸着很快便会有大批仙人前来查看情况,趁着那些烦人的老家伙还没到达战场,赶紧先在纪陌身边落下。   白鹿的身躯没了内丹根本扛不住仙神间的战斗余波,很快便在术法中灰飞烟灭,或许这也随了他不在这个没有半分欢愉的世界留下痕迹的心思。   如今, 炼丹炉中的无冬剑和无厌都已化为灰烬,辉月和水无痕已去准备撤离事宜,唯有纪陌还站在原地,只是,晨星祭司那三年不离身的面具终是彻底摘下。   从眼中寒意渐渐消散开始,纪陌便知任青崖大概已身亡。   没了无冬剑的残余诅咒,夜明君留下的仙力很快便将那道伤痕治愈,原本没有任何反应的眼球也逐渐能感受到外界的光芒,然而,纪陌只是立于原地,始终不曾睁开眼。   其实,早就已经告别过了,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只白鹿想做什么,直到最后也不曾挽留。他虽创造出了任青崖,在最后,却无法告诉这个由自己一手设定的主角,活着还会有什么乐趣。   或许,正如它所说,就这样让回忆彻底消失,才是唯一解脱的方法。   直到听见夜明君声音,纪陌方才有些生疏地睁开眼,三年不曾接触的阳光让他的眼睛有些疼,刚开始视线也不甚清晰,适应了许久总算是真正地与仙人互相对视,沐浴在满是关怀的视线下,内心终是渐渐平静。   忽地发现夜明君手上还有一团雪白的光芒,纪陌虽已隐隐有猜测,仍是有些紧张地问:“这是?”   如他所料,夜明君把那片光芒放入山河社稷图,对他微笑道:“我答应抓给你的鹿。”   天地戈多年计划毁于任青崖之手,纪陌原以为纵使令其重伤,任青崖也难免魂飞魄散的下场,没想到其魂魄竟是被夜明君从暴怒的天地戈手下夺了回来。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迟疑都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纪陌用指尖触摸着画卷上被迷雾包裹的白鹿,垂下的眼眸中满是复杂情绪,“你没能追上天地戈,是因为要保护它的魂灵?”   启明珠是以光速飞行的神器,若全力追寻未必不能阻拦天地戈,之所以迟了片刻,的确是为了保存白鹿正在消散的魂魄。虽是如此,他也只是轻笑道:“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九幽天地戈是最擅作战的神器,若我能击败它,以后要想自由行动可就难了。”   天庭之前放任启明珠四处游历,除了大部分仙神都追不上它之外,也有部分原因是众仙都知道它本身不具备多少破坏力,只要没人许愿,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但是,习惯了启明珠设定的仙人都忘了,他现在也是一个修炼了五千年的仙人,单论对术法的运用更是不逊色于上古神明,真要全力一战,未必不如司战神器。   夜明君可不想像社稷图和天地戈那样被一群仙人日夜守着,如今自然也乐得藏拙,不去提醒众仙这等现实。而且,有负伤的天地戈吸引仙人注意力,那群老家伙就没空注意他的纪陌,他可以趁现在先下手为强,把自己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小家伙偷偷打包回去,等生米煮成熟饭,众仙再反对也只当耳旁风随他们去唠叨了。   纪陌以自己对夜明君的了解推测出此人的想法,看着这温柔地笑着好像除了玩乐什么都没在意的白发仙人,只能无奈地叹息:“谁真以为你不懂世事,那才是要吃大亏。”   夜明君不爱拐弯抹角,也不怎么理解人类的斗争,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亲眼见过历代仙帝如何治理天庭的启明珠其实远比仙人们更了解世事,只不过,若非必要,他实在懒得和旁人折腾这些无聊的事情。   比如现在,他也是立刻就抱住了心情并不算好的纪陌,在其面颊上轻轻一吻,只道:“这算是被吃干抹净之人的经验教训?”   仙人的气息令纪陌很是安心,放松地靠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再去想,只在心中暗暗道,   大家好上也有些时候了,可他至今还分不清这颗珠子哪些时候是真正不通人事,哪些时候又在故意揩油,果然皮得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仙洲之乱终是落幕,只要天庭能够派人前来,剩下的收尾工作并不算难,夜明君也乐得清闲好生和纪陌聊聊二人的未来,只可惜,这世上总有人要在他们谈情说爱的时候横插一脚。   二人还没温存片刻,天上便是数道流光划过,随即一众本土仙人随风仙落下。众仙见到他们抱在一起的场景虽是愣了片刻,到底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很快就平静地注视着夜明君,仿佛他怀里抱着的只是小猫小狗根本不需在意。   仙人的到来自然瞒不过夜明君的感知,但是启明珠历来不在意旁人眼光,此时也只抱着纪陌懒得搭理他们。最终还是此处分天庭地位最高的五方道人率先对他恭敬开口:“君上,还请随我们返回天庭调查情况。”   夜明君论辈分完全是祖宗级的人物,每任仙帝又或多或少给他追加了尊贵封号,除了仙帝和几位老仙,天庭对他皆要冠以尊称。不过他倒是无所谓这些东西,至今除了羲皇给自己的名字,其余封号是一个没记住,此时只拈着纪陌发丝回道:“风仙不是告诉你们了?”   当前世界情况风仙已告知降临众仙,他们谁也没想到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器竟会有三件出现在自己飞升前的世界,还未惊讶完毕,便发现过去所在门派竟是损失惨重。一听启明珠居然和凡人有所牵扯,要助那些天人征服修仙门派,这些仙人哪还能坐得住,立刻就寻了来。   而今开口的五方道人便是九仙天城的祖师之一,想起自己山门整个坠入深海门中弟子尽数重伤的惨状,终是强硬道:“天地戈已是这样的情况,如今还请君上和凡人保持距离,以免步上其后尘,为人间再添祸乱。”   在他们看来,天地戈闹出了这样的乱子,启明珠此时理应避嫌,大不了就让他把这凡人也带回去就是,只要不干涉人间之事一切好说。   然而,不曾和启明珠打过交道的外界仙人根本不知道,这一位可是从来不按路数出牌的角色。   此时夜明君也是眼眸一转,便对他们认真道:“你们知道在小说里说这种话的都是反派角色吗?”   一众飞升后便闭关清修的老年仙人哪能猜到他竟能接上这么句话,一时只能茫然地回:“君上,我们没看过这种世俗文字。”   对这样的神情夜明君早已习惯,这便亲切地拍了拍领头仙人的肩膀,“那我下次把老王写的命格本子给你们邮寄几本,正好你们可以替我去评论区发几条好评。”   听了这话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纪陌忽地就放心了,他现在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居然安利《君临大荒》这种烂尾神作,你和他们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别人一本正经地来棒打鸳鸯,结果鸳鸯居然卖安利让他们做水军,这种骚操作连纪陌都是第一次见,更别提从未遭受过夜明君思维打击的一众仙人,一群白胡子老头立即就呆立当场无法言语。   夜明君历来仗着众仙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就对他这个老祖宗不敬而肆意胡闹,好在纪陌还知道轻重,稍稍思虑一番便给仙人卖了个好,   “仙君,天地戈之事终究需要有个交代,你随他们去吧,我还需在神殿处理一些事务。”   有时候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夜明君虽然面对仙人们一副“我是你祖宗,一切我说了算”的惫懒模样,纪陌一开口倒是顺势松了手,只笑道:“那我顺便把休眠的神农鼎送回去。”   启明珠难对付这一点众仙倒是早有听闻,只是不曾想到这颗珠子竟是真的半分礼法也不顾,和他对话不由就落了下风。然而,正因如此,见到夜明君对纪陌竟是言听计从的情况,仙人眼中皆是难掩忧色,最后还是五方道人见纪陌转身就要离去,连忙阻拦道:“阁下请留步,山河社稷图乃天庭至宝,不可再入凡尘。”   纪陌明白他们这是不愿奉朝再增强实力,这些仙人到底是想着扶持修仙势力重掌人间,就算仙洲损失惨重,依然要灭去奉朝。   纪陌劝夜明君返回天庭已是退让,这山河社稷图却是绝不可能交出,说到底,既然这两件神器自愿为他所用,仙神又有何资格将其夺走?   所以,面对仙人的阻拦,纪陌只是随意展开画卷,然后淡淡道:“魔主陛下,仙儿姑娘,他们似乎想将你们留下。”   李仙儿虽设定残缺,却是极为听话,此时听见这话只无辜地眨眼,“爷爷叫我跟着纪陌哥哥,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和她不同,叶君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本来为了儿子和纪陌签订协议心里已是极不舒服,如今这群人居然还打他主意,他堂堂魔主难道是菜市场的白菜说买就买的吗?   这样一想,便用满是杀意的眼眸扫了过去,只冷冷道:“老杂毛,这张图已经是老子的地盘,想抢也得看看自己本事!”   由神农鼎制造的李仙儿本就是仙人级修为,更新至最新设定的叶君侯更是能与夜明君交战的强者,被他们一看五方道人亦是心惊,暗道,   山河社稷图果然是天下至宝,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有此图在手竟都能操控如此强大的仙人,若继续流落凡尘也不知会掀起何种祸乱,定要将其收回天庭。   然而,就在他更为坚定地想要留下神器时,夜明君就轻轻飘来了一句话,“若你们和纪陌打起来,我肯定帮他。”   这样明显的站队行为又令众仙惊了惊,原本沉默的风仙都是忍不住劝道:“君上莫非忘了自己身份?”   只可惜一切常识在夜明君思维里都是不存在的,此时只理直气壮地回:“记得啊,我和他是每晚睡在一起的关系,但与各位还是第一次见面。”   此话有理有据,众仙万没想到身份还有这么个算法,瞬间又是无言以对,倒是纪陌见气氛已是缓和下来,只朝夜明君轻轻一瞥,“我们就这关系?”   他的眼睛刚刚恢复,夜明君还是头一次接收到来自晨星祭司的小眼神,只觉很是有趣,立刻就顺势调戏,“那你肯叫我夫君或者相公吗?”   “请容许我拒绝这些奇怪的称呼。”   这种称呼纪陌自然是说不出口,见夜明君皮起来这群仙人根本收不住他便也放了心,只收了画卷一脸冷漠地继续向前走。   “各位,我与仙君乃是正在谈婚论嫁的关系,现在我要去为他造儿子了,还请各位老前辈约束自己,莫妨碍年轻人解决人生大事。”   儿子?莫说你们种族都不同,这两个男的也能弄出儿子来吗?他们才闭关几百年而已,世界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语一出,众仙神情又是宛如被雷击一般的茫然,他们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适应这个世界了,怎么这两人说的话一句都听不懂?   夜明君却是完全没顾忌围观群众的心情,对着离去的纪陌便笑道:“我喜欢谈这个,晚上就趁他们不注意逃出来找你。”   “……”   这一刻,在场仙人终于明白,启明珠的守护仙人成为主天庭最令人退避三舍的职位不是没理由的,难怪传言中新生仙人宁可做弼马温都不愿照看启明珠,换作他们天天和这位祖宗打交道,定也恨不得去养马!   神农鼎那乡下老农的生活方式也不算正常,风仙随它放了几百年牛承受力到底要强上许久,见气氛尴尬便率先站出来打圆场,   “诸位,如今最为关键的是查探天地戈下落,其余之事,待到平息此乱后再谈也不迟。”   “有道理,你们该多做正事,别待在这里妨碍我探求人类奥秘。”   对这话夜明君倒是欣然赞同,然而,此时众仙的神情只能用一句话概括——完全没在做正事的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那方本土仙人正在接受来自启明珠的洗礼,纪陌倒是不受阻碍地和辉月汇合,确定身边已无仙人神识,这才对叶君侯平静地问:“魔主陛下,仙洲那边状况如何?”   叶君侯出手自然稳妥,只是想起纪陌的要求,魔主仍是不解道:“如你所愿,厉害些的人物都已重伤,没百八十年恢复不了修为,不过,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事不可做得太过火,若将其赶尽杀绝便是不可解的死生大仇。而我们放了仙洲人一条生路,如此他们的祖宗们不止没理由插手凡间争斗,今后还得顾念我的手下留情,再与我争论也会少几分底气。”   淡淡道出自己所想,纪陌行事很有分寸,这样的损失虽会令仙人不满,到底还不至于因此亲自对奉朝出手。   心中默默分析着方才露面的仙人神色,纪陌对他们却只是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再说,我们自行控制修士数量也好,省得天庭再来这里弄出净世任务瞎折腾。”   仙人干涉凡尘总共就那么些理由,如今一无天下战乱,二无世界危机,众仙要插手人间之事便只有管制天人这一个名头,只要在天地戈被捕获之前解决这问题,奉朝今后便是彻底无忧。而纪陌,也就能放心随夜明君离开了。   所以,纪陌此时倒宁愿天地戈能多拖住仙人几日,以便他们将凡间事务安排妥当。   辉月习惯了纪陌戴面具的样子,如今突然见到他的真容,只觉好看是好看,但是这人似笑非笑谁也看不透其心思的模样多少令人内心发寒,不由就对水无痕叹道:“看吧,我就说纪陌这人一肚子坏水,神殿现在就剩我还有点良心了。”   “那么,我们唯一的小白花,接引修真门派加入奉朝的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了,记得多抛几个媚眼,用你的脸征服整个仙洲。”   精灵族是非常记仇的生物,纪陌估计辉月到死都会记得被他坑的过去,所以也不介意再坑上一回。倒是辉月听了这话立刻就发出抗议,   “活都扔给我做,那你呢?”   只需收服天地戈,天人之乱便会彻底结束,就目前接触看来,渡过劫的仙人还是比天人讲道理,至少不会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因此纪陌的心情也是放松了不少,此时扬了扬手中画卷,便对辉月打趣道:“夜明君娘家人准备棒打鸳鸯,所以按照嫁入豪门的套路,我要生出个儿子逼迫他奉子成婚。”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队友的理解力,这种高端的玩笑辉月是听不懂的。   只见精灵瞬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就满脸惊骇道:“原来任青崖真是你生出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厉害?需要大祭司给你放假坐月子吗?”   这种话你都信吗?果然天赋全点在颜值上了,半分也没留给智力啊!   这一刻,纪陌只能和水无痕沉痛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心平气和地望向海面——   嗯,他真该把任青崖的智商调整至和辉月一个水平线,这种傻孩子就算大人说他是地里长出来的大概也立马深信不疑地去做一朵小白花,带起来多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说抓鹿就抓鹿,说结婚就结婚,我从来不骗老婆!   纪陌(沉重):非洲人退坑三年再度抽卡,哪位大佬借我一点欧气?   辉月(震惊):原来男人真的可以生出鹿,水无痕可以生水母吗?   水无痕(秒怂):不,那个,一般来说,正常人打不出这种操作。   辉月(鄙视):你比纪陌还没用。 第92章   自从系统开发出了防御功能, 夜明君便习惯性地将它留在纪陌身边,这些时日纪陌也学会了如何使用山河社稷图,一回到神殿便开始着手重塑任青崖。   按照夜明君最初的猜测,山河社稷图之所以归于空白, 应是因为自身神力都被天地戈夺走,而这些神力如今都分散给了天人。如此, 只要将天人收回图中, 山河社稷图自然就能修复。   然而,如今叶君侯、李仙儿和吸收了大半天人力量的任青崖都已归于山河社稷图,系统却还是和往日一样, 和它对话也只是程序设置好的问答, 丝毫不见半分灵智。   纪陌思考着如何下笔的期间, 夜明君也曾偷偷返回,见到这样的情况沉默了很久, 最终才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或许山河社稷图的器灵并不想醒过来。   过去夜明君的封印其实就是将他的神力转移进山河社稷图, 以此供应系统运行, 如今二人已进入恋爱阶段的极致,七成修为都回到了夜明君体内, 系统便也渐渐衰弱, 待到全部任务完成大概就是功成身退彻底消失。   纪陌已习惯了被系统那些画风清奇的任务打扰好事,如今突然发现这个绊脚石即将消失,不禁也有些许时过境迁的失落感。   不过,每当他询问系统最后的解封任务永结同心到底需要什么达成条件时,得到的回复都是时机未到。纪陌虽觉以系统的折腾程度, 这任务应该不会是结婚领证如此简单,现在到底也只能顺其自然,把眼前之事处理好。   天人成形时所依照的文字便是他们的初始设定,夜明君复原叶君侯时,因无意修改便只任由山河社稷图将剧情推进至最新章节,而如今纪陌却是选择由自己亲手给《白鹿青崖行》写上一个结局。   纪陌被召唤来时,书中剧情尚在修士斗争的后半段,如今在这个世界过了三年,曾经想写的东西却是再也下不了笔,最终只是利用之前设定的一场大战,将后续剧情改成妖王于战中突然渡心劫,修为大增却失去了全部记忆。   前尘往事皆已忘怀,他不再纠缠于幼年仇恨,也从征战不休的势力纷争中抽身,扫尽尘霜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从此白鹿自由行走于青崖之间,过去一切再无牵挂。   这是纪陌想了七日才下笔的结局,他过去无数个日夜想的都是要将这个故事写得跌宕起伏令人拍案叫绝,现在终究是放弃了那些少年时期的执念,成全了任青崖最后的要求——   将他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从白鹿的记忆中抹去,从此,便是真正的陌路人。   曾经以为可以一生以它为傲,到老都能对着子孙们笑谈的事物,真到了放弃的时候也没那么难。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纪陌看着化作冰雾的灵气将白鹿身躯重新凝结成形,内心却是苦笑着自嘲:主角即将征服天下的时候失忆退隐,这个烂尾程度倒是可以和《君临大荒》做难兄难弟了。   亲手终结自己所写的故事,纪陌心情难免低落,然而在烟雾散去,白鹿再度睁开眼时,他的神色已恢复成往日的淡然。   现在的他不比三年前天真,也不再带有伤痕,那身修为原本也是在任青崖协助下得的,没了就算了,就像他过去所说,治好了这双眼睛,他们之间便再无瓜葛。   而现在,他之所以复活任青崖,为的只是修复山河社稷图,大家公平交易而已。   这样想着,纪陌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下来,将备好的文书放在白鹿面前,只淡淡道:“妖王,是我救了你,作为代价还请签下这条协议。你在山河社稷图中与我合作一百年,时限一到便可自由离去。”   纪陌不认为天人该被消灭,但他也不会天真到相信天人是无害的。不论叶君侯还是任青崖杀性都太重,既然他要保天人,便当负起责任约束他们莫在人世胡作非为,如今只愿百年的时光能令他们修身养性,早日拥有与其实力相符的心境。   然而,面对他郑重的神色,白鹿只是神色迷茫地偏过头,圆润的眼眸映着眼前人类,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这样的情况倒是令纪陌愣了愣,他试着伸手碰了碰白鹿的角,却见它瞬间警觉地后退,瞧着倒像是完全失去了神智,不由皱眉问:“你能说话吗?”   似乎是被人类声音惊到了,白鹿又向后退了几步,见纪陌没有靠近,方才好奇地嗅了嗅窗前的盆栽,悄悄将那生得极好的月季给吞食了下去。   它这行径委实奇怪,像是完全被打回了原形,纪陌眸色一动,将契约放在桌上,只安抚道:“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大祭司为你看看。”   直到晨星祭司出了房门,那好似全然没有智慧的白鹿方才从盆栽边离开,一双眼眸疑惑地打量着这布局风格陌生的人类房间,这便警惕地探头过去查看起了桌上文书。   它如今只记得自己是妖王任青崖,不知为何失去了过往记忆,醒来便出现在了此地,看见了这个人类。   此人虽自称救了他,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些奇怪,或许令他没了记忆的便是这个人,也不知有何图谋,还需好生观察,不得不防。   在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时,任青崖果断就做出了伪装,此时更是没看那卖身文书一眼就将其叼起嚼碎,试图吞下去毁尸灭迹。   然而刚吞了一半白鹿忽地身子一僵,缓缓一回头,果然人类青年正一脸冷漠地站在窗外。见它这动作,纪陌只平淡道:“你这吃设定的毛病是重生多少次都不准备改了吗?”   事实证明最了解儿子的还是亲爹,任青崖即便没了记忆,依然是那只对人警觉的白鹿,从他一睁眼被坑惯了的纪陌便察觉出了其心思,如今就是在窗外平静地望了去,看看这只鹿还能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   开玩笑,他,纪陌,一个连夜明君的皮都能承受住的男人,什么惊奇展开没经历过,这点小手段,比起夜明君的奇思妙想根本不足为惧。   装傻被当面撞破任青崖也很是尴尬,默默将契约彻底咽下去,这便双眼放空望向纪陌,继续坚持做一只不会说话的白鹿,只茫然地叫了一声,“呦。”   对任青崖没那么容易听话这一点纪陌倒是早有预料,他也知道这只鹿就是一副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的驴脾气,见他还有力气试探自己应是身体无碍,便只道:“罢了,你刚醒,适应一段时间我们再谈条件。”   任青崖没想到这人竟就这么想要离去,一时也分不清是欲擒故纵还是当真没想为难他,这个人的气味让他有些熟悉,可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低头思虑片刻,终是发出了声音,“你是什么人?”   这样满怀疑虑的眼神一如二人初见之时,但这一次纪陌不会再冲动,只保持着如常的神色对他道:“纪陌,我的名字。至于称呼,你可以随意。”   任青崖有些恍惚,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像他并不想攻击这个可疑的人类,但又不愿靠近,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文艺青年任青崖正在试图组织出一篇小散文抒发此时内心的复杂情绪,然而,还不待他陷入思考,房门便被猛地推开。   只见一袭黑衣的魔主径直闯了进来,正欲抱怨一番自己和青帝一见面就从街头打到街尾的惨状,却发现纪陌居然站在窗外,房里唯有一只鹿警惕地用角对着自己。   摸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形,叶君侯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打量了几眼白鹿便发挥一贯的霸道风格挥手道:“这玩意儿是你弄出来的?正好让我拿去哄哄儿子,那小子真不愧是老子的种,天生反骨连爹都砍,长大之后必定是杰出的天魔!”   叶君侯这画风清奇的教儿子方法除了他们天魔大概没人能理解,但是这并不妨碍任青崖领悟此人想要捕捉自己的事实,白鹿可不是什么温和动物,当即就用角撞了过去。   也是叶君侯修为够高,虽是猝不及防依旧徒手接住了鹿角,眸中凶光一闪便怒道:“臭驴子,你再顶老子一次试试?”   任青崖这叛逆白鹿从不听话,他偏不顶,果断撅起蹄子踹了上去,冷冷道:“滚!”   此话一出,叶君侯杀意尽现,血红镰刀瞬间出现在掌心,“可以,我叶君侯最喜欢对自以为能力出众的人出手。”   纪陌刚想着天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结果这两个刺头就碰在了一起,如今也只能头疼地叹道:“二位,打架可以,为了避免大家露宿街头,请别拆了我的寝殿。”   任青崖的脾气很是怪异,有人冒犯他定要怼回去,但平日里又不主动招惹他人,此时还疑惑道:“你不拦我?”   纪陌倒是没想到他更新后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只问:“你会听我的?”   “不。”   好吧,相当果断的回答,果然叛逆是贯穿了任青崖一生的属性。   那你问我作甚?就算没了记忆,拒绝我的要求依然是你的业余爱好吗?   默默一咬牙,纪陌只能面无表情地展开画卷,对着目前唯一会听话的李仙儿郑重道:“仙儿姑娘,你要记得,长大后千万不能嫁这种男人。”   李仙儿果然比那两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大老爷们乖巧,闻言便对纪陌点了点头,“嗯,仙儿只嫁有猫的。”   不,你这个条件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一只猫就能把你拐走,神农鼎会砸死我们的。   突然发现李仙儿的择偶条件好像也不怎么正常,纪陌瞬间只觉自己成了一众问题儿童的保姆,沉着脸就道:“我马上给你买只猫。”   “小鹿别打了,仙儿要有猫了,和我一起去挑!”   李仙儿本就喜欢小动物,任青崖在灵山小筑时她也是每日都要守着喂仙草,如今一听这消息立刻就欢喜地打断了一魔一鹿的战局。   任青崖虽不记得她是谁,对一个小女孩到底没出手,只凉凉地问:“你谁?”   李仙儿没想到之前还常和自己说话的白鹿居然不认识她了,这便伤心地指着在场最凶的叶君侯生气道:“大叔,不许你欺负小鹿!你都把它揍傻了!”   单论修为任青崖在场最强,虽因保持本体无法使用武器,也没让叶君侯讨着便宜,魔主正因自己居然收拾不了一只鹿而气闷,谁知又飞来了一口锅,立刻怒道:“臭丫头,再不走开我连你一起揍!”   “你太过分了,仙儿长大了就教训你!”   “说长大就长大,你到底什么品种?”   “黄花闺女啊!”   “你们走开,我要吃草。”   那方三个天人战成一团,纪陌眼看自己的房顶都飞了,正默默考虑着怎么让他们赔偿维修金,就住在隔壁的宋乔便被动静招了来,看了眼那法术乱飞的特效盛况就是由衷叹道:“大兄弟,你这儿有够热闹的啊。”   纪陌观察了一番,发现他们出手还算有分寸便没去拦,此时见宋乔来了只轻笑道:“由他们闹吧,宋先生,一起喝杯茶如何?”   对喝茶聊天这样的活动宋乔历来不会拒绝,何况纪陌从仙洲带来的一众八卦尚未分享,和大祭司讨论哲学到整个人都要成佛的老父亲立刻就兴奋道:“行啊,看着苏格这边安定下来,我也总算能放心回去了。在这种没有wifi的地方待了几个月,哥的人生除了撸鸽子简直没有一点乐趣。”   听他一说,纪陌也想起自己归程将至,这住了三年的神殿以后大概是见不到了,有些不舍地扫了一眼这些熟悉建筑,他面上却是如常道:“走吧,让我听听你养鸽子的心得。”   眼睛恢复之后,纪陌终于能感受到神殿光辉的耀眼。这一刻,他与宋乔一同步行在布满浮雕的回廊,而任青崖也神色疑惑地和天人们在一处打闹,他们虽是向着不同的方向前行,到底都回到了自己该有的生活。   我所创造的主角,但愿这一次你能交到志气相投的朋友,寻到属于自己的理想和乐趣,而我,将牢记自己看客的身份,再不会乱入你的生命。   《白鹿青崖行》已经终结,我也彻底放手,今后,任青崖的未来是喜是忧,是否还会遇上一个名为纪陌的路人,全都由你自己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任青崖:为了划水假装自己是普通的R卡,但控制不住怼队友的本能怎么办?   夜明君:莫方,我玩弄队友比你还熟练!   叶君侯:敌人在哪?我要砍人!不能打战场我可就砍队友了!   李仙儿:队友是什么?有猫可爱吗?   纪陌(冷漠):再见,我选择退出队伍。 第93章   仙洲整个沉没于大海, 如今天下又已被奉朝掌控,残余的修仙门派中,也只有那几个拥有飞升者的大派于祖宗庇护下另寻仙山,剩下的小门派终究是选择了向奉朝臣服。   为了安排这些修仙门派, 常辉和青帝最近很是忙碌,苏格也被他们拉出去震慑修士, 辉月和水无痕又在仙洲海域善后, 如今神殿便只剩下纪陌和宋乔这两个闲人。   仙人虽不可插手凡尘之事,但若是子孙后代遇难出手相助,天庭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如今双方势力差距, 只要他们不亲自对奉朝出手, 仅凭几个残存的修仙门派掀不起什么风浪, 纪陌倒也没有对此有何异议。   说到底,根据历史规律, 一个王朝如果没有敌人也不是好事, 他们还是给奉朝留下些对手为好。   这样的想法纪陌从未告知旁人, 也只有与宋乔闲聊时才能讨论一二。他们都是异世之人,对朝代更替这样的事看得比当世人要淡, 很多和其他人不能聊的话题都能畅所欲言, 也正因如此,每当纪陌需要放松的时候便会寻宋乔聊天。   左右无事,两人寻了处清幽之地,就着瓜子茶水将这些时日各自见闻交流了一番,宋乔原还悠哉地吃着点心, 听见天地戈消息却是眉头一皱,只道:“你得小心,我觉着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收服天地戈是件大功,纪陌无意和仙人争抢再添嫌隙,因此这几日便没问夜明君情况。原以为整个天庭对付一件神器应当不成问题,如今细细一想,夜明君已是两日未归,纪陌也觉此事不简单,立刻就问:“宋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   “你看,那天地戈当初是自毁到令仙人都坚信它已经修不好了的程度对吧,可是那之后它依然击败了山河社稷图。现在你们给它造成的损伤再厉害,难道能和那时候比?只怕这个BOSS自带复活甲啊!”   宋乔这辈子只在自己主角身上栽过跟头,只听叙述便发现了蕴含的信息,感慨着说出自己分析,见纪陌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补充道,   “它既然宁可自损也要执行此计划,那便是有绝对的信心去除掉仙神,这样的力量就算因主人不合格而有所削减,也不是好对付的。你可得叫仙君小心点,好不容易都要走到大结局了,万一打BOSS团灭守寡,这也太刺激了些。”   这个人立FLAG为什么这么熟练?果然网文的优点千篇一律,烂尾的方式却可以根据作者思维不同而各有千秋吗?   虽是默默腹诽着这惊悚的结局,纪陌的神色却也正经了起来,认真分析了一番天地戈如今可能的去向,最终只将目光投向了西方,   “现在天人就剩那么几个了,既然大祭司身边不曾出现它的踪影,那么便是佛洲……不过,若天庭来了强力仙神,也不排除它改换目标的可能性。”   上次夜明君来时,仙人仍未发现天地戈行踪,纪陌也不知这两日他们可曾有收获,只将自己得出的推测通过山河社稷图发送过去,嘱咐不可让仙人落单,以免被天地戈夺去使用。   倒是宋乔观他神色有些担忧,这便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忧心,它既然是冲着仙神去的,至少人间是安全了,之后神仙打架咱们也管不着。”   “夜明君很在意天庭,我能帮则帮吧。”   纪陌虽嘴上说着只要自己世界无事就好,但是对现在的他,哪里有夜明君,那里便是他的世界。过去一直是夜明君在保护他,如今仙人遇上麻烦,他虽只有微薄之力,到底该全力相助。   这种仙神之争水是深得很,宋乔见他神色坚定,大抵不会独善其身,作为好友唯有叹道:“哥劝你一句,既然现在飞升越来越难,你家仙君又有给你开后门的意思,看不惯你的仙人只怕不会少。你如果真要和他在一起,就趁着天人还在,赶紧把他们的金手指都给用了。”   纪陌原也有这样的想法,听了三名神器的争论却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为维持灵气,现在任何仙人都不能再点化亲朋好友飞升,若夜明君打破了这个惯例,今后仙人们必定不满,稍有不慎便要引发天庭动乱。   夜明君行事很有分寸,但他现在正是热恋之中,平日里又为所欲为惯了,只怕很难顾得大局。纪陌甚至隐隐有所猜想,是他让夜明君觉醒了人心,或许对启明珠而言,他便是有生以来的第一道情劫。   他和夜明君在一起是为了令彼此走向幸福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心上人的劫数,所以,即便明知前路凶险,依然淡淡道:“我要自行修炼。”   “这可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仙人不可能都是正人君子,你家仙君也不能时时都护着你,要是有人对你下黑手,小心防不胜防啊。”   宋乔作为社会人士,对上层人物的心理很是清楚,此时立刻就警示道,   “不说如果了,上古神器就相当于行走的核武器,现在你一个普通人天天抱着他睡觉,我要是天庭高层肯定干掉你。”   “这不是意气之争,夜明君守了天庭数千年,那就是他的家,我不愿他因此被仙人非议。修行这样的事,还是先自己试试为好。   再说,我连任青崖这样的心劫都过了,如今回想也觉人生并无过不去的执念,未必不能靠自己飞升。”   纪陌知道宋乔并不是危言耸听,若不是清楚天庭有人容不下他,以夜明君的性子不可能那样急着令他飞升。他虽愿意遵守规矩自行修炼,但绝不会放弃手上已有的势力,令自己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重新塑造出白鹿之后,纪陌明显感到山河社稷图与自己的联系又深了几分,或许它的器灵虽不愿醒来,却也愿意为了自己疼爱的启明珠为人所用……   低头看着画卷,纪陌见宋乔神色是担忧,只平静道:“天庭那里我也会防着,现在山河社稷图回收的天人都与我签了协议,必要时足以护我周全。宋先生,你要相信我对旁人的警惕。”   “你这种人,果然要么不谈,一谈必定是真爱。”   纪陌那堪比刺猬的防备心宋乔自然早已发现,见他还没被感情冲昏头脑也就放心了。   不过,听了这话他又有了个想法,立刻就道,“大兄弟,求你个事。咱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能把苏格也带上?”   纪陌出发去仙洲之前,宋乔还对苏格敬而远之,没想到一回来这人就要把鸽子打包带走了,这个展开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只怀疑道:“你确定?”   “他想去我们的世界看看,你现在又需要娘家人支持,这不是正好吗?”   这些日子苏格虽未明说,宋乔从他的眼神言语也知道其对另一个世界很是好奇,之前一直犹豫着是否该把一个强大的天人带往现世,如今和纪陌一聊倒是下了决心,此时只豪迈道,   “你放心,哥买房之后都是一个人住,薪水虽然算不上富豪,多养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回去了我就托朋友给他弄个留学生的身份,挑个好大学进修哲学系,读研读博也没问题。总之,苏格今后的生活和工作我全都包了,绝对不用你费一点心。”   二人过去聊天时很少涉及现实生活,纪陌只知宋乔家境不错,和网站的一线大神深黑是好基友,如今听他言语才发现这一位的人脉似乎不一般。   虽是惊讶了一番人不可貌相,纪陌既已决定修仙倒也没太在意俗世问题,只斜了他一眼,“你这是准备包养大祭司?”   苏格对老父亲的攻略无疑非常成功,如今不止把鸽子窝直接搬去了宋乔家里,还是让这人主动给搬的,手段高明得和夜明君完全不在一个段位。   于是,完全没察觉自己已经迷失在了鸽子目光中的宋乔,现在也是语重心长地把自己往坑里带,   “瞎说什么,我这叫老父亲含辛茹苦供儿子读书。你看,多亏了苏格,我这些日子才能在神殿好吃好喝还有鸽子撸,他就这么一个愿望,当爹的能不满足吗?所谓礼尚往来,父慈子孝,传统美德啊!”   比起纪陌这被主角坑到怀疑人生的际遇,宋乔被召唤后绝对开启了天堂模式。他也明白要不是一来就遇上了苏格,自己只怕早就被常辉给活剥了,过去苏格就是老父亲心里的白月光,如今更是成了灼热的小太阳,真要从此不见,他心里也有些舍不得。   当然,对他这感慨的神色,纪陌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你们父子相认了?”   宋乔也没打算瞒他,听了这话,只有些后怕地回:“是这样的,你走了之后常辉总是想套我的话,哥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在酒宴上中了真言术,好在苏格及时赶到才没掉马甲,只可惜身份还是暴露了。”   其实不受控制坦白身份的时候,宋乔内心是真的怕,他虽然相信苏格不会用凶残的手段对待旁人,但是被自己所创造的角色厌恶本身就是一件伤心事。   然而,就在他默默做着内心建设,准备苏格一质问就抱着儿子大腿认怂的时候,大祭司却只是用一贯平和的目光注视他,然后对慌张的男人回以一个很是欣慰的微笑,   “宋先生,从知晓神的存在开始,我就在想,你会生活在什么地方?每日都做些什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创造我?现在能与你真正相见,我很欢喜。”   宋乔知道大祭司性格好,但万万没想到能好到这种程度,对过去一切只是一笑而过,最后也是将神情恍惚的他给送回了星殿,倒是离去前犹豫了片刻,轻轻对他道了一声,   “宋先生,你……能否像对待晨星祭司那样与我亲近一些?”   说出这句话,苏格的眼神多了些许落寞,宋乔早已在现实中练就一副钢铁心肠,任由多少人间真实都能当段子看,然而,只是与其对视,他就久违地感受到了何为心疼。   宋乔知道自己看似热情,其实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这一生也就在被迫转行时伤情过一阵,之后便又没心没肺地投入了新生活。没想到的是,这第二次被虐心了的感受,竟又献给了最初的主角,看来当真是一辈子都逃不出去的魔障。   宋乔连和初恋分手时都没呆愣到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的程度,如今回想也觉自己那天的表现委实够傻,换做其他任何主角大概都是被沉尸护城河的命,如此一对比,更觉自家鸽子纯白无暇堪比圣人,对着纪陌就叹道:   “还好当时带走我的是苏格,腰斩完结这样的罪过居然都能理解,纯良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发明的,哥回去就开马甲给他写一部赞美大祭司的百万字小说!”   纪陌原还觉着此事似乎有些不对,一见宋乔这神色倒是放心了,只道是自己断袖了之后看谁都像基佬,居然会去怀疑苏格的性取向,大祭司这种人设大概一生除了信仰不会有其它感情的吧。   虽是这样想,作为一个永远都在被叛逆儿子顶撞的非洲人,他仍是对这个得瑟的同行做出了严肃警告,   “我会叫夜明君带上大祭司,但是,请立刻停止你炫耀儿子的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  宋乔:这么好用又知道赡养老父亲的SSR,怎么就被哥给抽到了呢?   纪陌:非洲人感受到了严重不适,举报了!   常辉:呵呵,洁白无瑕的鸽子?   苏格:成功和老父亲同居,接下来…… 第94章   如今的世界, 神魔二洲合并为奉朝,伴随仙洲沉没,妖洲被俘虏的妖兽亦是所剩无几,最终还是纪陌放出了过去被叶君侯控制的几只古代妖兽, 命它们整理妖洲残存势力返回雪原,方才给妖洲留下一线生机。   龙兮的能力是助妖兽进阶, 现在仙人回归他也不敢在人世逗留, 于玉京与纪陌相谈之后,便听从晨星祭司的建议,随妖兽一同前往雪原归隐, 并与奉朝签下了互不侵犯的条约。   如此当世五洲已平定四洲, 唯有佛洲与奉朝使者仍在和谈之中, 这群大和尚并不介意归顺奉朝,但要求在自己领土保留寺庙, 并提出希望青帝允许僧人入境传授佛道。   奉朝国教已定为神殿, 这一条件常相尚在斟酌, 苏格倒不是很在意,为了跟随老父亲离去已开始与神殿祭司进行交接工作。   不久之后, 纪陌和苏格都将离开, 常辉又忙于奉朝事务,神殿便只有辉月一人主持,为了不让神殿被这位精灵打包卖掉,苏格选拔新任白衣祭司时很是谨慎。   纪陌也觉由辉月做首领的神殿简直从上到下都弥漫着药丸的气息,这便语重心长地请求水无痕留下辅佐。   水无痕本以为自己生还无望, 谁知竟被纪陌救了下来,这救命之恩不得不报,便也应承了下来,成为了辉月的白衣祭司兼职外带大脑。虽然,有这二人在,神殿今后的画风着实堪忧。   自上次联系之后,夜明君已有三日不曾传来消息,纪陌担心天地戈之事生变,将一切事宜交代完毕,便决定自行前往佛洲查看情况。   他要离去的消息并未瞒着众人,辉月没想到自己一返回神殿就突然成了唯一的高层,对着纪陌也是颇为感慨,“死纪陌,你真的要和男人私奔了?”   他这一说,纪陌也发现自己还真是被夜明君给拐走了,当年铁骨铮铮地发誓绝不会有被攻略的一天,最后不论身心都跟着这颗珠子跑了,这脸打得也是够响。   虽是如此,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只是对精灵挑了挑眉,“我们是明媒正娶,谢谢。”   辉月虽被纪陌坑进了神殿,这些年却也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一想到最熟悉的同僚都已离去,唯有他还在这里守着,不由轻叹:“习惯了被你坑,想着今后突然就见不到你了,我居然还有点舍不得。”   到底是住了三年的地方,纪陌仔细回想,过去自己虽然冷漠,在神殿的待遇却是极好,心中也是多了几分不舍,拍了拍辉月的手,只嘱咐道:“好好待在神殿,遇上不懂的事多问水兄和常相,只要你不反出奉朝,我相信不会有事。”   伴随奉朝壮大,神殿和王权免不了冲突,辉月这样单纯的性子管理神殿倒是正好,至少青帝再怎么也不用担心他篡位夺权。就像现在,纪陌话里的意思精灵也是半分没听懂,只语重心长地对他继续叹着:“你也是,好好相夫教子,千万别把儿子养成你这样。”   少妇绝对是纪陌这一生的雷点,一听这话便斜了一眼过去,瞬间凉凉道:“哦,我也祝你觅得如意郎君,早生贵子。”   辉月作为一个自认为很直的精灵,这话对他无疑是最恶毒的诅咒,于是二人最后的对话依然迎来了标准结局,“你还是滚吧!”   轻笑着别了辉月,纪陌与苏格相约,待神殿交接完毕便于佛洲妙法城汇合,出了神殿,刚至城门便发现了青帝和常辉的身影。   青叶会来纪陌并不意外,倒是瞧见常辉有几分惊讶,想着这一位可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主,便轻笑道:“没想到常相会来送我。”   常辉原是想着大家好歹共事过一段时间,纪陌为了奉朝也是做了不少牺牲,如今要走总该好生告别,听了这话却只平淡地回:“还是要送的,说不定你此去便能把佛洲当作回礼送来呢。”   以常辉这性子要是当真依依惜别,纪陌反而要担心前方是不是挖好了坑等自己去踩。倒是青帝白了一眼这没半分人情的丞相,这便将备好的告别之礼交给纪陌,说话时虽还是天魔固有的冷漠神色,却能听出真切的关怀之意,   “晨星祭司,孤会将这天下治理好,你和大祭司可放心离去。”   纪陌亲眼见着青叶从当初的正直少年长成如今稳居高位的一代帝王,有时候回想起少年神侍过去得了条鱼都能喜笑颜开的模样,再看看现在似乎早已不知欢颜为何物的青帝,也是体验到了何为沧桑之感。   青帝与辉月并不算熟,常相又是这种谁都看不透的性子,纪陌和苏格走后便没什么可以依靠的长辈了,想到这点,纪陌也是有些怜惜,只嘱咐道:“陛下今后要好生照顾自己,如有可能,也得寻个能够供你休息的人。”   天魔无情,青帝又因父母对情爱之事敬而远之,如今虽是视为兄长的晨星祭司临别嘱咐,依然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某人,冷冷道:“孤现在只想早日驯服常相这个逆臣,暂无婚配之意。”   这话落进常辉耳里,只是令常相眼眸轻轻一瞥,内心很是嘲讽:呵,驯服他?昨日因苏格和纪陌要走跑进他寝殿,非拉着常某人说了一夜神殿故事之人,也不知是谁?   事实虽是如此,常相在众人面前还是给自己的陛下留了几分薄面,只用和往常一般的语气清淡地讽刺了一句,“陛下果然不愧是一代雄主,白日梦话都说得如此壮志凌云。”   见这二人如今也磨合出了几分君臣默契,纪陌便是放了心,只道:“待魔主性子再平和一些,我就给他放假回来探亲。”   叶君侯到底是个暴戾君主,过去因成双压抑着本性时还能对叶破保持个慈父的模样,如今没了记忆便是彻底恢复了天魔的作风。   这几日他与青帝没聊上几句便拔剑相向,不知打坏了解语城多少宫殿,他自己倒是颇得乐趣,没事就要去和儿子过招。见到青帝因打不过他被气得双目赤红,这个当爹的还喝着酒哈哈大笑,纪陌认为此人有必要去好生进修一番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老父亲。   青帝原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亲生父亲,如今倒是坦然了,这么个老恶棍,见着就打是他唯一的选项,天魔之间根本不需要什么孝道!   如今一提起叶君侯,原本已没什么感情的青帝居然还有几分怒意,只没好气道:“这个老魔头除了给孤添乱什么都不做,他若要来,直接去将军府找叶破便是,免得拆了孤的解语城。”   小说中的叶君侯尚未成婚,成形后也保持着他风流魔头的本色,狂傲之态比曾经的魔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虽是如此,在玉京的这些天,他居然意外地没有勾搭城中美人,只是连夜去了魔洲把自己尸身挖了出来,然后闯进皇陵强行和魔后合葬。   成双死后原是留有遗言,希望与叶君侯葬在一处,莫要立碑也无须祭拜,就这样让他们安静地沉寂下去便好。结果成章坚持成氏之女不可与此等逆贼同葬,青帝当时权柄未稳,迁都之后便另建皇陵将其葬下。   如今的叶君侯什么也不记得,但他就是认为自己的尸身该和她躺在一起。只是,当掀开棺木时,他看着那女子宛如生时的容颜,闯入皇陵时因与侍卫冲突升起的杀意忽地就散了。   他是没心的魔,原就不知伤心为何物,只是想着,即便没了记忆,看这女人一眼自己就能放下杀意,也不知当初是多喜欢她,以至于形成了这刻在灵魂里的本能,经过多少轮回都忘不了。   最终,新生的魔主只是在太后陵墓前喝了一夜的酒,他原对纪陌所说的修心问道嗤之以鼻,在她的墓前却有了几分去试试的意思。   许是为了今后再有了如此喜爱的人不会如这般令她躺进冰冷坟墓;又或是希望,若某一天与她有缘再于尘世相逢,忘却了一切的她能再回头看他一眼,亦如他此时露出几分失魂落魄的神色。   对于随纪陌离去的报酬,魔主只要了一卷成双的画像,并非她成为魔后时的端庄模样,而是斐国旧臣绘出的成氏少女。一袭杏色衣衫的她站在缤纷花海,眉间的笑意虽因身为大家闺秀而显得浅淡矜持,却是真正发自内心。   纪陌知道此行一去或许便不会回来了,便将画卷中的三人放出任由他们闲逛,他与青帝谈话时叶君侯正好返程,见了儿子便堪堪停了脚步。   魔主虽无情,平日里神态却很是张扬,青帝眉目间的冷淡更多还是随了娘,如今瞧见他略带薄怒的神色,提着酒归来的魔主心情便好了几分,只大声道:“小兔崽子,你等着,老子下次一定揍得你叫爸爸!”   听见这声音青帝就恨得牙痒痒,立刻怒道:“老兔子,待孤再长几岁,被揍趴下的一定是你!”   青帝冷漠时神似成双,一旦双眸被怒气感染却隐隐可见魔主风采,叶君侯不知为何,就是很喜欢这自己留下的特征和她的痕迹结合在一起的模样,此时只大笑:“行,老子就等着你提刀来砍!”   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纪陌是真的看不懂,见李仙儿和白鹿也已按时来到城门汇合,原本还担心这只鹿一出门就跑得没影了的他倒是松了口气,视线在二者身上停留了片刻,终究还是对更好说话的李仙儿开口道:“仙儿姑娘,介意带我一程吗?”   佛洲路远,若要节省时间还是飞行赶路最为合适,纪陌原是顾虑任青崖厌恶被当作坐骑,不愿与他再次交恶,谁知这白鹿扫了他一眼,竟主动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载你。”   重生后的白鹿依旧保持着对人的警惕,这些日子却意外地和李仙儿相处得极好,看来他也喜欢小姑娘的纯真性情。纪陌自认现在的他应该正好是任青崖看不顺眼的那类人,这几日也不曾主动去接近白鹿,如今这从不听话的坑爹儿子居然会主动示好,倒是让他心生疑虑,总有一种说不定又会被坑的微妙感。   纪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却不知他此时暗中警惕的模样和白鹿很是相似。抬眼看了看他,任青崖想起随龙兮而来的那只老鹿对自己述说的过往,眸中神色莫明,最终还是如过去临终时所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只淡淡道:“你救过我的性命,若是正当要求,我可以回报于你。但我拒绝去做的事,你最好别强行命令于我。”   任青崖虽狠,但对同伴却是极为关照,有仇必报,有恩也是必报,如今他们尘缘已了,纪陌估摸着自己塑造他两次,如今又再没给他安排任何剧情,终究还是恩大于怨,被坑的几率似乎不高。   所以说,这叛逆儿子是去管他就会被顶,放置不理反而主动靠过来了?叶君侯说得还真没错,这都什么驴脾气?   纪陌虽有些警惕,奈何任青崖现在还是原形,他也没法从一只鹿的脸上观察出什么,试探着摸了摸白鹿脊背,见他并无反抗之意,最终还是信了他一回,缓缓坐了上去,只淡淡道:“那便多谢妖王了。”   白鹿如今拥有山河社稷图大半修为,踏云而行一日千里,眨眼间玉京城便只余一抹残影,纪陌看着被踏碎的浮云在后方辗转成雪白道路,忽地回忆起,他最初来时也是如此侧坐于白鹿身上,自漫天飞雪中踏进人世,不曾预想,离去时亦是如此,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模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迷失于风雪之中,如今所思所想皆是一人,了却红尘,一路西行,只为去寻他最为珍视的启明珠。   作者有话要说:  纪陌(警惕):你走,我绝对不和你组队,谁和你打排位必定掉回青铜!   任青崖(平静吃草):怕什么,你现在玩的是单机抽卡游戏。   辉月:你们抽到SSR都退坑了,只留我一个继续抽卡!   纪陌:淡定,看看青帝,你不会是最非的那个。   青帝(冷漠):我们打排位的王者根本不需要卡池。   常辉:这年头的小孩子得个天魔皮肤就不肯换了,如果他求我,我就给他送新皮肤。   青帝:孤要拉黑你。 第95章   这是以道教为主导的世界, 历代王朝背后都站有强大的修真门派,因此佛教并不兴盛。   百姓都知趋利避害,比起什么因果轮回无欲无求,普通人更愿追寻修行功法延年益寿, 但凡富庶之地,对僧人传教都没什么兴趣。烧几柱香买个心安他们倒不介意, 但若要捐钱修庙, 当地人宁可去请求神殿或者云游散修,至少这要比什么玄乎的报应之说来得可靠。   正因如此,佛洲领土皆是荒漠草原一类少有人居住的地方, 他们内部的管理机构便是各级寺庙, 若要在境内居住必须剃度出家, 且不论男女皆要一生清修,不可婚娶生子。   佛洲境内人烟稀少纪陌是知道的, 可一路行来他们于高空望过几座小城, 竟不闻人声也不见炊烟, 这样的情形却是有些诡异了。到达佛洲最大城市妙法城之后,纪陌心中的疑虑亦是达到巅峰。   妙法城便是佛洲主宰虚空所在城市, 也是境内所有高僧修行之地, 虽然大小不过与奉朝的普通城池一般,按理说也该是一个戒备森严远比他处繁华的地方。可当他们落下,城门竟就这样敞开,莫说行人,连一个看守也不见, 只完全沉寂于安静的夜色之中。   一到夜晚李仙儿便快速成长,如今已是妙龄少女的模样,她虽拥有仙人级修为,心态却和普通少女没什么区别,凭借神农一脉对草木的感知悄悄查看了一番,这便有些害怕地抓住了任青崖的鹿角,只对纪陌道:“纪大哥,此地死气颇重,连路边花草都没什么生机,不是什么好地方。”   众人之中李仙儿只与任青崖在灵山小筑相处过一段时间,不自觉便将他当作最为熟悉的同伴,白鹿虽不喜被人接触,瞥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倒是叶君侯这根本不惧鬼神的天魔径直去了城墙之上,四处巡视一番确实没发现活人气息,只寻到几张散落的佛洲戒律,扫了眼就嫌弃道:“禁酒肉还禁女色,这种地方正常人待一天都要疯,谁住得下去?”   与此同时,嗅觉最为灵敏的白鹿动了动鼻子,也是警惕道:“城里只有尸体的味道,没有活人存在。”   天魔本就来自深渊,什么亡灵恶魔都看习惯了,这里阴气再重对叶君侯也没什么影响,反倒令魔主实力大增。   有他在,纪陌倒不担心鬼怪问题,只是有些疑惑地皱眉,“虚空和尚在此设庙超度天下亡灵,城里阴气重一些不算奇怪,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仙人们都来了,此地却还是这般模样?”   佛洲主宰虚空虽是天人,出处却与大部分主角不同,他来自于微博连载的灵异短篇《虚空和尚讲故事》。   其文以自传体记叙,主角是一个自小拥有阴阳眼的现代和尚虚空,主要事件便是他被各种死者附身解决生前仇怨。   其描述非常真实,甚至能寻到具体案件,不论时间地点人物分毫不差,更成功预测过几日后某处大厦会有凶犯畏罪自杀。灵异故事越是真实便越吓人,因此这篇文热度颇高,有段时间曾被网友疯狂转载,纪陌和宋乔的首页都免不了被刷屏,直到后来因涉及封建迷信被禁,才堪堪消停下来。   后来也有人推测,这应该只是某地警察根据现实案件写着玩的,大众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纪陌倒不是很在意原作真伪,毕竟仙人都有了,灵异事件也不算稀奇,他如今想的却是虚空和尚的设定。   因为是短篇,作者对设定描写的并不详细,只提了他生来可感知阴阳,一旦被阴魂附身便会完全得到死者的能力,而且并非是类似于传统鬼故事那样来一个走一个,而是所有鬼魂力量都可叠加,如果除灵没有顺利完成,他本人的性情亦会受死者影响。   佛洲虽将虚空和尚称为欢喜佛,其实他修的并不是欢喜禅,只因时刻都面带笑颜,好似非常欢欣的模样,才得了这个名号。而这,正是他少年时度化一个精神患者亡魂失败的后遗症,从那之后一生面上都只有笑一个表情。   灵异故事的麻烦之处就在于战斗力没有标准,作者也不会给主角设置一个极限境界。虚空只要被附身就能得到死者生前的修为,而且还会随着超度的亡魂越来越多而不断叠加,可以说,天下死伤越多,虚空的实力便越强。   好在他本人确实是个慈悲为怀的高僧,这些年只默默留在这片荒芜之地超度亡魂,始终不曾与其他天人发生冲突,奉朝前来议和时,也是命旗下僧人以礼相待。   佛洲本就擅长超度亡灵,如今仙人们也追寻天地戈来到此地,按理说鬼魂之类的存在应该已被消灭干净,可这妙法城却是这么个鬼气森森的模样,只怕是对天地戈的追捕出了问题。   纪陌记得奉朝与佛洲上次议和是在三日之前,那时佛洲使节还没任何异样,而也是从那日开始,每天定会通过系统联系他的夜明君也没了消息,看来,若无意外,变故应该是出自那一天。   纪陌原以为有天庭在此事不需要担心,观如今情形却觉不怎么乐观,不由握紧了手上画卷,语气虽还保持着镇定,却隐隐透出几分担忧,“系统,可曾联系到夜明君?”   “已发起通讯,仙君没有接听。”   这几日纪陌询问系统夜明君下落,得到的都是仙君暂未回复,如今却是变了提示。   他虽对夜明君的实力有信心,碰上这样的情况不免也有些担忧,对这尚不知是否存在陷阱的死城观望了片刻,终是决定先探查一番,只淡淡道:“三位请保持警醒,我们去看看能否寻到仙人踪迹。”   此地诡异,纪陌入城时也是万分谨慎,走进城门遥遥一望,只见城中夜色如常,地面不见血迹尸骸,除了安静到没有一点声音,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就在他们刚好走过城门时,背后忽地传来整齐的重物落地声,回头一看,竟是十几具干尸被绳索套着脖颈,所有血肉都已枯竭,只被死皮包裹着尸骨的脚尖刚好着地,就这样垂落于城墙之上随风摇曳。   纪陌观其没有毛发的头部和破烂衣衫,猜测这些应当是城中僧人,看上去似乎为鬼魂所害,也不知修为如何。   背后挂着十几具尸体这样的场景换做正常人只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奈何在场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叶君侯更是不知宰了多少亡灵的深渊老大哥,瞥了他们一眼只不屑道:“这群老腊肉挂在城墙上是想干嘛?”   “凶灵作祟吧,大概。”   纪陌这些年都在和天人打交道,什么惊悚场景没见过,人类的尸体已经不足以唤起他的惊恐情绪,此时仍是神色平淡地思考着是谁将这些干尸放下,瞧着倒像是在有意吓唬他们。   虽是如此,他还记得这里尚有李仙儿这个正常人,这便问道:“仙儿姑娘你不怕吗?”   然而,天人的思维和常人截然不同,李仙儿进城前还有些害怕,一见这些干尸却是瞬间安心了,只庆幸道:“还好,看上去它们都打不过我。”   就在他们对和尚尸体们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纪陌还准备放下一具干尸验一验查看死因的时候,闲不住的叶君侯也径直推开了一间民居的门。   此门刚打开便是一道白影倒了下来,魔主可不是什么良善人,也不看是什么抬手就是一拳,出手完了才挑了挑眉,“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老子揍飞了?”   对此,纪陌扫了一眼窗台上凄惨落下的白骨,诚恳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应该是骷髅。”   闻言魔主瞬间暴怒,手掌朝墙上一拍就拆了整间屋子,“骷髅兵这种低阶亡灵也配碰天魔的拳头?”   看吧,这就是深渊大佬。   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纪陌刚想劝阻这种毁坏民居的行为,就听另一处又是一阵砖石崩塌声,转头便见某只白鹿抖了抖鹿角上的灰尘。发现他的视线,这只鹿只维持一贯的高傲神情淡淡道:“屋顶有个凶灵,长得太丑。”   这就是你把整间屋子都给顶翻的理由?人家一个凶灵有碍市容怎么了?这不是鬼魂的职业道德吗?   好吧,可能比起鬼魂,这两个拆家小能手更让人害怕。   无奈地任由这些凶残的天人在城内折腾,纪陌自行登上了城墙。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很确定,就在白鹿拆家的时候,这里有人“哇”了一声,这种浑身是皮的语调隔着几里地纪陌都听得出是谁。   果然,就在城墙之上,一袭白衣的夜明君和另一名明黄服饰的青年仙人正握着干尸们的绳索,脚下甚至还踩着具扑腾着的僵尸似乎准备当作道具使用,见纪陌居然寻了上来,这刻意用鬼城吓老婆的熊仙人还惊讶地眨了眨眼。   是的,纪陌骑着白鹿走了千里地终于寻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启明珠,但这颗珠子居然一来就用鬼城和干尸迎接他,用事实证明了他就是这样一个画风清奇的男人,就连心意相通的伴侣也别想猜到他要做什么。   这一刻,纪陌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某人,“夜明君,鬼屋好玩吗?”   夜明君来到城中原只比纪陌早上几个时辰,发现这些被悬挂在城墙上的尸体便停留了片刻。他正在验尸途中,忽地见心上人出现在城外,高兴之余便想出了这样独特的打招呼方式,此时观纪陌神色有些气恼,立刻就上前抱住他,只轻声道:“怕不怕?我今晚陪你睡,你可以抱紧我。”   “比起你当初倒吊在我窗外的场景,这些丝毫谈不上惊悚。”   对夜明君的胡作非为纪陌如今也是淡定了,不用问都知道定是什么想趁他被吓到英雄救美的无聊理由,此时见仙人无事也就安心了,只是对他的同伙疑惑道,“这位是……?”   夜明君没想到今天这么容易蒙混过关,许久不见纪陌也是想得很,摸了摸自己对象的头便笑着回:“他?只是仙帝而已。”   仙帝?天庭之主?众仙之首?如今官方最强仙人?   所以,你无聊到用鬼城吓自己对象就算了,还拉着仙帝一起做帮凶,让他帮你吊干尸?   这一次纪陌的表情是真的僵硬了,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夜明君,原来到了仙界他的皮才能真正发挥威力!   虽是如此,心都被这珠子偷走了,已经回头无岸的晨星祭司也唯有叹道:“好吧,你成功吓到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和老婆久别重逢,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仙帝:居然以为你在解决大事来帮忙,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纪陌(冷漠):我就看着你在跪搓板的边缘疯狂试探。 第96章   夜明君虽是突见纪陌起了逗弄之心, 停留在城墙之上却并非在玩。他和仙帝路过此城时,这些尸骸已被悬于城门,下方正有野狗啃噬,惨状远甚此时。   如今与纪陌调笑几句, 夜明君神色一正,指着躺着的干尸就道出了自己的检验结果,   “他们是体内生了胎儿, 被阴胎吸尽精气而死,这腹上的裂缝便是小鬼出世留下的痕迹。”   夜明君为调查净世任务在地府停留过很长时间,对鬼魂也很是了解, 如今一看便辨出了干尸死因。   纪陌虽知此地异常和亡魂脱不了干系, 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怪异的死法。细细观察一番这几具尸骸, 发现果真如夜明君所说,每人腹上皆有被从内部撕开的伤痕, 他的神情有些困惑,   “这里只有两个比丘尼, 其它皆是男性僧人,更有三人牙齿疏松已是年老之态, 如何怀孕?”   佛洲因虚空致力于度化亡灵, 历来只收清净无为的出家人,女子甚少有愿意去发者,境内仅有三处以女性为主的寺庙,其门徒被统一称作比丘尼。   纪陌到底比仙人了解这个世界,翻看了干尸携带的念珠和僧袍纹样, 很快便认出这些尸骸应当是城中主事的法师,既然他们都被悬尸城门,只怕佛洲已是全军覆没。   夜明君原以为人类都很惧怕同类尸体,纪陌被这些干尸一吓,定会紧紧抱着他寸步不离,这样某些仙人便无法来寻小家伙的麻烦。   结果晨星祭司非但没被吓到,甚至还认真地调查了起来,夜明君回想起昔日这人对自己一惊一乍的模样,突然发现纪陌胆子并不小,这一生或许只对他各种退让,也只在他的床上软语求过饶,由此仙人不禁陷入沉思,所以,在纪陌眼里,他比干尸还可怕?   默默在心里得出了一个定会被自己对象一脚踢下城墙的结论,夜明君到底没把这个疑问说出口,只待二人私下交流时再向纪陌细细逼问,此时便是佯装正经地接话,“许是死婴一类恶灵作祟?”   夜明君那一瞬间走偏的思维纪陌尚且无法捕捉,如今只当他还在认真调查事件,闻言便道出自己已知情报,   “我听常相说过,虚空和尚十年前曾试图超度一难产而死的妇人,失败之后便极其反对生子一事,甚至于佛洲建立了执法队,一旦发现有人珠胎暗结便要将孩子流掉,并对犯戒男女施以刑罚。”   佛洲虽禁女色,对杀生却更是忌讳,这样的事委实不正常,只是历来执行得很隐秘,常辉也是以化身进入高层之后才得知还有此事。   如今一见干尸的死状,纪陌便想起了这支佛洲最隐秘的执法队,不过作为了解虚空和尚设定的作者,他猜测这应当和其超度失败的妇人有关。   只是,以其一洲主宰的修为,怎么会于超度普通妇人怨灵时失败?莫不是那时就出了什么变数?   纪陌虽推断出了干尸死因,到底还弄不明白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对夜明君问:“可知虚空和尚目前身处何地?”   从纪陌出现仙帝便在观察这个年轻的凡人,就是为了这个人,历来不曾与天庭发生争执的启明珠竟是与众仙对峙了多日,甚至连他的劝解也是一字不听。   仙帝原以为这人至少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如今一见,虽生得不错,眉目间的正经神色反倒比夜明君还多上几分,行事也颇为周全,似乎并没有什么诱惑之态。   此时仙帝从纪陌表面寻不出什么破绽,眸色一深,这便平淡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若你说的是召唤怨灵之人,他已被天地戈带走。事实上不止是这个世界,三千红尘尚未进入地府的亡魂都在向此地集结,朕虽派遣仙人坐镇四方布下结界阻拦,到底不曾寻出其源头。”   夜明君与历代仙帝关系都不错,纪陌不愿和他的亲朋好友交恶,此时夜明君不主动介绍,不知天庭礼节的他也不便擅自和仙帝交谈,突然被其搭话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在夜明君发现了他的无措,这便主动接过了话茬,“我这几日去了一趟地府,发现这些亡魂皆是被唤醒了前世记忆的净世任务死者,他们本该轮回转世开始新生,却被某种力量唤起前世怨恨化为凶灵,离了今世身躯聚集而来。”   说完夜明君又觉纪陌神色有些紧张,或许是还没习惯他身边尽是仙神的环境,这便轻笑着搂住了自己疼爱的小家伙,只安抚道:“对了,老王听说我靠自己追到了你,惊得把笔都捏碎了。回头和我一起拍张照片,我要寄给他和黑白无常当作七夕礼物。”   此话一出纪陌果然瞬间镇定,他斜了一眼抱住自己的这人,只在内心默默腹诽:说得好像是在做正经事才没回我短信一样,其实你就是去没信号的地区撒狗粮了吧!   启明珠说着正经话题突然就思维跑偏是常有的事,此时仙帝见他作为虽是有些惊异,仍然严肃地继续着自己话题,   “九幽天地戈自幽冥而生,此事无疑与它有关。只是如今唯一记载着天地戈威能的山河社稷图已变为空白,朕一时也无法猜出它到底用了何种手段,更不知该以何法将这些魂灵恢复正常?”   仙帝考虑的永远是苍生,聚集在佛洲的怨灵已有十万之数,其中不乏身躯尚未死亡就被强行转化的正常魂灵,他此时最为困扰的便是该如何以最小牺牲平息此乱。   纪陌早已从夜明君口中了解过仙帝品性,如今亲眼一见却是大为敬佩,   工作认真就不说了,就凭他居然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地无视夜明君的皮,足以看出仙帝着实名不虚传!   夜明君对仙帝选择性过滤自己言语的情况也已经习惯,与之相比,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认真回应的纪陌便显得越发可爱。夜明君正经的时候纪陌也会严肃地参与谈论,他散发思维提出种种大胆想法的时候,纪陌虽神色不解亦是只看着他,从不曾冷落半分。   几日不见,夜明君只觉这人自己是越看越喜欢,这便笑着解释:“总之,此事之后,本就对净世任务颇具微词的仙人更是大力谴责仙帝,为了防止他们再议下去掀起内乱,我就把仙帝偷了出来,带他散散心。”   他虽未明说,纪陌却听出了其中深意,看来天地戈尚未解决,天庭内部的矛盾便已有激化的趋势。   只是,对于这种为了不引起乱子就直接把仙帝给拐出门的解决方式,纪陌只能表示,可以,这很夜明君。   他不说仙帝还忘了,想起这珠子骗自己外出时一脸认真的模样,历来随和亲切的仙帝也是不由沉了面色,“启明珠,朕还没问你,这就是你所谓的关乎天庭存亡的大事?”   夜明君原是被仙人唠叨烦了随便寻了个理由外出闲逛,如今虽被戳破却仍理直气壮地回:“不是吗?如果你们不让我和他在一起,我定会孤苦难耐每日发光,让众仙去心劫之中与我共沉沦。”   仙帝虽知启明珠看似随意,其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不论多么不合常理之事,他既说了,便是真的会去做。他原也没料到夜明君对这段情缘竟是认真到了这个地步,如今只严肃地注视着这位老祖宗,“所以,现在天地戈这个劫数尚未解决,你已准备排队做第二个劫难了?”   仙帝言语之中的考量之意并非玩笑,夜明君却丝毫不曾惧怕,只是微笑回应,“防患于未然,你可以的。”   纪陌历来擅长解读气氛,如今见仙帝和夜明君神色便知天庭对他们之事并非喜闻乐见,只怕夜明君这些日子不曾来找他也和仙人脱不了干系,虽是暗暗上了心,面上仍对仙帝主动示好,   “诸位仙人虽皆是大能,到底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或许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些许助益。”   “此地阴气太重人类不宜久留,启明珠你暂且将这位朋友带去天兵营地休息,其它事宜待解决了天地戈朕再与你商议。”   仙帝虽在威胁夜明君,对纪陌倒是不曾为难,如今也是选择先将他安置下来再作打算。在仙帝看来,纪陌只是一个凡人,夜明君要如何他是没有选择权的,只怕二人会走到一起也是这启明珠先行强迫于他。   启明珠的外表很是和善,不熟悉时的确会给人留下其甚好相处的错觉,但仙帝坚信,只要此人真正了解到夜明君散漫任性的作风,定会对其敬而远之。   夜明君其实并不愿纪陌太早接触仙神,现在诸仙还未接受他有了伴侣的事实,对他们这感情的态度也是以不看好为主,本就心思细腻的纪陌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怕免不了多想。   然而,现在纪陌人已经来了,夜明君也不敢放任他独自在这各界怨灵聚集之地游走,唯有从城墙跃下,拍着白鹿的背认真嘱咐道:“那些老头子嘴碎,你要时刻跟着纪陌,如果有人劝他和我分手,就狠狠地顶这坏人。”   纪陌和夜明君的关系整个奉朝人尽皆知,任青崖这几日也听闻了不少,只是完全无法想象纪陌和男人断袖的模样,见他们在城墙上抱在一起还楞了许久。如今那作为断袖对象的仙人竟来了它身边,白鹿果断就用角怼了上去,只怒道:“走开!”   俗话说一山还有一山高,夜明君天生就是纪陌和任青崖这类认真人士的克星,抬手就按住了白鹿的额头让它急得直撅蹄子,而这人不止丝毫没察觉自己正在被怼的事实,甚至还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赞扬道:“没错,就是这样,相信自己,你绝对够凶!保护好纪陌,下次我把仙帝的奏折撕了喂你。”   对此,已经预见自己奏折正面临危机的仙帝认真地看向纪陌,“你确定要和他在一起?”   虽然夜明君时常在被对象扔进垃圾桶的边缘大鹏展翅,但是作为就好这一口的晨星祭司,纪陌对这个问题只能诚恳地回应,“其实人类是一种适应力很强的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愤怒的白鹿对夜明君发动了冲撞攻击,夜明君的血量纹丝不动并给白鹿喂了一把狗粮。   任青崖(震惊):!!!   完全免疫文艺攻击的夜明君:我喂鹿超熟练的,你看它多高兴!   纪陌(冷漠):可以,它归你养了。   仙帝:这……这就是敢和启明珠谈情说爱的男人? 第97章   自从没了笼罩在世界之外的阵法, 其它各界的怨灵都在向这个世界集结,整个佛洲境内已没有一个活口。   仙帝和夜明君将整个妙法城都搜索了一遍,发现城中高僧亦曾全力抵抗,只可惜终究敌不过怨灵庞大的规模, 纷纷被吸干精气致死。   虚空和尚所在的寺庙如今已是人去楼空,天地戈亦不见踪影。纪陌仔细检查了他的禅房, 发现这应是佛洲境内唯一不存在打斗痕迹的地点, 根据尸体们以此地为圆心不断推迟的死亡时间推测,或许最初怨灵爆发的源头正是在此。   天地戈如今隐匿在暗处,仙帝寻不到它的踪迹, 也只能命天兵将这个世界团团包围, 自己则率领几位强大仙神于佛洲净化亡灵, 见这妙法城已没有旁的线索,便带着纪陌返回了暂时驻扎的营地。   现在的情况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天地戈无心无情, 就连自己性命也不是很在意, 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损坏了再修复就是, 杀一个仙人就赚一个, 直到目标完成方肯停下。这样力量强悍的亡命之徒若刻意隐藏于暗处偷袭仙人,纵使仙帝也很难预防。   也是此时,天庭才发现这些上古神器竟是完全没有桎梏,一旦离开了监视范围,众仙全然没有将它们召回的手段, 因此对夜明君是更为紧张。毕竟,对仙人而言,羲皇启明珠的心劫远比天地戈更为可怕。   仙人的营地并非如凡人一般的营帐,而是几位擅长炼器的仙人联手制造的宫殿型法宝,平日里看来只是精美的白玉建筑,一旦发生战事便是各项阵法齐全的战斗堡垒,随时可供仙将天兵排列阵势。   纪陌是头一回见到仙家建筑,云雾缭绕雕栏玉砌,攻防一体却又不失美感,的确与凡俗之地大不相同。   天人不便在仙人地盘随意行走,纪陌将三位天人请回山河社稷图,此时只由夜明君抱着飞行。   仙帝作为最强仙人自然是天地戈的第一攻击目标,此时他所住寝殿外已是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让纪陌意外的是,夜明君竟就住在仙帝隔壁,也是被众仙团团包围的位置,看来天庭对启明珠已是开始防备。   这样的情况让纪陌微微皱了眉,夜明君这个当事人却是全然无所谓,仙人们让他和仙帝做邻居,他就顺势把仙帝给拐出去遛弯了,如今还高兴地抱了个老婆回来。   倒是负责此事的老神仙突然发现仙帝失踪,险些就给吓出个好歹来,见他们进了殿门方才后怕地想着,他到底为什么要把启明珠这个不靠谱的老祖宗放在仙帝身边,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夜明君历来随性惯了,仙人不许他外出见纪陌的时候就把众仙的法宝拆着玩,如今到了房间才想起里面还散落着满地零件,这便对纪陌道:“我没想到你会来把房间弄得很乱,待我收拾一下。”   那些仙家法宝威力不俗,夜明君又把它们的防护阵法都给拆了,如今打扫还需费些功夫。   纪陌正在门外等着,原本要返回寝殿的仙帝却是停了脚步,认真看着他道:“年轻人,听朕一言,情爱之事初尝虽是欢愉,若彼此所处环境差距太大,长久下去矛盾终会显现,你如今能容忍启明珠的胡闹,未来漫长的百年千年难道也忍得下去?”   凡人夫妻短短几十年都不乏相看两生厌者,更何况行事动辄便是千年百年的仙神。有规矩约束的恩爱男女尚且如此,更别提启明珠这样玩性如此重的存在。   仙帝委实不看好这样年轻的纪陌能和启明珠长久相处,此时的劝阻也是发自内心。   仙帝不怎么相信启明珠会存在七情六欲,只怕是见凡人夫妻在一起觉着有趣,便寻了个让自己感觉新鲜的人类也效仿着去体验一番。启明珠不懂人心,也不知这和往日收集奇异法宝不同,玩腻了就扔下会令人多么伤情。   这样倒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凡人容易为情所困,若他猜测错误,启明珠当真是为此人沉迷,一旦任由其使用,只怕更要掀起种种祸乱。   他们这些天该说的都说了,然而不论引经据典还是以身说法,对情爱一道兴趣正浓的启明珠都一句不听。仙帝并不愿对看着自己登基的老前辈施以雷霆手段,此时也只能趁夜明君不在试着劝纪陌回头。   他的顾虑纪陌多少能猜到几分,听了这话只神色如常道:“陛下认为我在忍耐?”   “你并不像性情活泼之人。”   仙帝自认不会看错此人性情,却没想到纪陌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正因不是,和夜明君在一起时才觉自己沉寂的人生要热闹了许多。”   经过一路观察,纪陌对夜明君如今处境已有了几分猜测,他不会刻意与天庭交恶令恋人为难,但也不可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既然仙人的态度皆是如此,那么他也只有主动出击,此时眸光一敛便道出了问题所在,   “陛下,我斗胆问你一句话,若夜明君并非羲皇启明珠,而是修炼了五千年的仙神,你们可还会如此担忧?”   仙神对繁衍一道并不热衷,近百年来仙凡之恋也不再是稀事,莫说两个男人在一起,就算有仙人和自己养的仙兽结成道侣都是懒得去管。若夜明君是普通仙人,只要他不为纪陌掀起事端强行点化凡人飞升,众仙定是不会如此阻止。   如今之所以顾虑重重,全因他是上古神器启明珠,即便羲皇早已将他点化成仙,众仙依然很难将他与其它神器区别对待。   “纪某二十岁时自认是世间顶尖的聪明人,看破了人类本质也摸透了世间规律,坚信我塑造的主角便是真正的至强者。直到来到这个世界,亲身尝到了昔日幼稚所带来的苦果,方知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懂,许多事只有岁月和阅历能够教给我,再多的醒世真言到底抵不过发自内心的明悟。”   轻轻道出自己亲身感悟,纪陌早就从夜明君言语中隐隐察觉出他对天庭态度的无奈,如今亲见果真如此。纪陌虽习惯了夜明君的散漫性情,却发自内心相信他的能力,所以完全不明白为何仙人们坚信自己比夜明君更懂世事,如今只能淡淡点明事实,   “夜明君师承羲皇,亲眼见证了天庭数千年的变迁,又素来喜好钻研,这样一位在漫长岁月中从不曾放弃学习积累的大能,还请各位对他的选择放尊重些,莫要托大。”   纪陌并非天庭之人,不曾如他们那般对上古神器拥有根深蒂固的认识,直到现在,夜明君在他眼里也只是拥有神器设定的仙人,这导致很多时候他看待夜明君的方式也与众仙不同。   在纪陌看来,夜明君拥有如此强大的修为,又生来是喜好钻研的性子,却能克制自己不去伤害凡人。行走于人世时,不论在哪里都是入乡随俗,就算遇上无法理解的事物也会尽力去探寻其存在的道理,这样的心性绝对远胜仍会纠葛于势力斗争的仙人。   他的夜明君,皮归皮,却是天下最令人安心的男人。   仙帝原想反驳,细细思虑却又没了言语,毕竟夜明君的确是天庭最古老的几位仙神之一,单论人生经验远胜他们这些后来飞升的新生仙人。   只是和其它前辈不同,就算他们提出了与传统截然不同的观点,夜明君也不曾予以责怪,甚至不会因后辈的冒犯露出不悦神色,因此众仙渐渐地也习惯了将启明珠当作羲皇留下的吉祥物,想着把这一位供着以示尊敬就足够了。   众仙一直认为是自己在爱护着启明珠,如今仙帝听了纪陌言语,突然发现或许其实是启明珠这些年一直慈爱地守着他们,内心感慨之余,便只能叹道:“朕本是来劝解于你,没想到反被你教训了。”   纪陌之所以敢对仙帝说这些话,正是相信夜明君看人的眼光,如今见他这神情便知夜明君说得果然没错,这一任仙帝是能够接受他人意见的仁君,这便退让道:“到底年轻气盛,受到委屈便忍不住话多了些,唐突陛下还望海涵。”   “你说的也没错,我们终究还是将启明珠当作神器在对待,一面相信他是羲皇的象征具有无限威能,一面又觉他没有心智容易为人利用,自相矛盾而不自知。”   仙帝从来不在意颜面问题,认真扫了几眼纪陌,心道,这个年纪的人类能如此看淡世事者倒是少有,假以时日,心胸未必会输给仙人。   如此一想,便也没了反对之意,只对纪陌点了点头,“人最难做到的便是自省却不自贬,你的确具备飞升潜质,朕等着你度过天劫位列仙班的那一天。”   见仙帝被侍卫簇拥着离去,纪陌知道自己这一关差不多是过了,只要领头的仙帝不反对,其它仙人再有什么异议也不能拿夜明君如何。   至于这些仍在监视着夜明君的防范措施,反正他和夜明君也不介意当众搞基,有人要吃狗粮就让他们吃个饱好了。   仙人们都认为珍宝喜欢被同类环绕,因此给夜明君安排的住所历来遍布奇珍异宝,就连照明之物都是千年明珠,房内更是以连成一片的雪白珊瑚隔出外室内室。所用装饰无一不是仙家法宝,甚至用极地之冰为他特意制了堪比宫室的庞大迷宫,以便启明珠无聊时恢复原形在内部探秘玩耍。   随夜明君走入内室,纪陌内心感慨着大佬的住处果然与别不同,视线却怀疑地停留在了那明黄床榻,“为什么你的床会以龙纹装饰?”   “我突然发现自己房间没有床,所以去隔壁借了一张。”   夜明君不需睡眠,偶尔休息也是化为原形把自己埋在一众珍宝中冥想,因此仙人们根本没有为他准备床榻。待到纪陌来了他才惊觉,没有床这个害羞的小家伙怎么肯和他做那些事?   于是趁着仙帝和纪陌谈话,他就把隔壁的龙床给搬回了自己寝殿,以此向众仙表明,试图棒打鸳鸯是会付出代价的!   嗯,这个主意不错,以后谁再来劝纪陌离开他,他就去搬空那人的宝库,反正他做珠子时最擅长的就是踏破虚空潜入仙人的芥子袋。   “你这么欺负仙帝良心不会痛吗?”   夜明君此时内心足以令众仙抖上一抖的新想法尚且没人知晓,听了纪陌的感叹也只是抱着自己许久不见的伴侣笑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二人几日不曾见面,纪陌对夜明君气息也很是想念,此时任由他把自己往榻上放,只以双手环住仙人脖颈,眼眸闪过一次促狭之意,“说你喜新厌旧,说不定哪天腻了我就和过去一样留个替身跑了。”   夜明君虽信得过仙帝,却也清楚大概众仙都不怎么相信他会动情,此时一听纪陌的话便在他唇上印了个吻,连忙安抚道:“别听他的,我相信自己可以不断从你身上开发出新奇的想法和姿势。”   正常来说不是该否认喜新厌旧这种设定吗?你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夜明君表明心迹的方式历来与众不同,纪陌无奈地斜了仙人一眼,他床笫之间虽是顺着夜明君,任由怎么折腾也不推开这人,但要他主动施为却是绝不可能。   此时,对那言语里隐含的信息他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想法倒是无妨,后一个你别指望了,我除了躺平任你摆布不可能解锁其它奇怪的姿势。”   夜明君这些时日一直被念叨着赶紧和凡人分开,烦心之余本就十分想念纪陌,恨不得时刻被他揣在怀里捂着,如今见了这人眼神虽颇为冷淡身体却柔顺地放松下来的模样,当即就起了坏心,凑在其耳边轻声道:“真的?我要挑战试试。”   久别重逢最是火热,这几日闷坏了的夜明君远比往日能折腾,晨星祭司虽试图顽抗,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主动告饶。   尽兴之后,纪陌慵懒地靠在思念之人怀中,看着仙人白发和自己青丝混合在一起,下意识用手指卷起二人发丝,这才悠悠叹道:“其实我知道,你很是念旧。”   夜明君自是念旧的,只是很多时候他很清楚,自己若不离开才是人间真正的劫数,所以在该走的时候从不停留。和名为纪陌的人在一起是启明珠诞生之后最任性的决定,他愿用一生去证明其正确。   这样想着,仙人便凑到纪陌耳边,柔声说着自己近日得到的消息,   “我去地府的时候问过鬼差,他们怕我闹出乱子,在制造系统时最终任务只设置为两情相悦。如此看来,会多出婚姻阶段应是山河社稷图自己更改了任务目标。不止是我选中了你,它也在催你和我成亲。”   纪陌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不过认真回想,的确近日系统没再发布那些画风清奇的任务,他原还以为这是转性了,感情是直接换了程序员。   虽是对那坑了自己多次的系统制作者恨得牙痒痒,纪陌却也想起了这些日子和画卷莫名的感应,只道:“最近它好像想告诉我些什么。”   夜明君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由疑惑道:“它为什么想和你说话却不理会我?”   山河社稷图不理会最为熟悉的启明珠,反而隐隐在与纪陌建立联系,这样的情况确实奇怪,纪陌一时也寻不出原因,只能随口答道:“因为你每天把它随处乱扔还拿它喂鹿?”   夜明君没事手撕系统已是日常,如今也丝毫没有反省之意,只无辜道:“那不是更应该跳出来揍我吗?”   见他如此纪陌总算明白了,和山河社稷图感情好是一回事,但这珠子的皮是不会停的,此时只能冷漠道:“哦,或许它就是想叫我家暴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社稷图为什么要私聊我老婆,难道他想做我情敌?   纪陌:停下你的狗血言情剧本。   社稷图:努力克制自己不被他气活过来。   天地戈:他打副本想组奶妈吧。   夜明君:你一个被打的BOSS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加入聊天部队?   天地戈:哦,我来开战场。 第98章   盘古开天辟地之初, 上古神明也于世界各处诞生,起初各自相安无事,伴随出现的神数量增加,争夺领地之战也随之渐渐频繁。   终有一日, 波及所有神明的大战彻底爆发,原本各自为战的神明开始寻求同盟结为部族, 三皇便是其中一支。   初时的世界没有伦理道德, 唯有厮杀斗争,吞并最多部族者便是王,胜者生, 败者死, 一切问题只凭一战解决。   为了令自己部族位于诸神之上, 羲皇取九名战死神明骨髓成青冥之铜,以黄泉之水淬炼九九八十一日, 终成天地间第一件问世的战争神器——九幽天地戈。   九幽天地戈以魂灵为能源, 每杀死一个敌人便将其修为悉数吸收强化自身, 经历战事越多便越发强横,即便破损亦可吸收天地残魂自行修复, 乃只为杀戮而生的战兵。   羲皇造就此兵只为征服其它部族夺取更多土地, 除了绝对服从主人命令未赋予它任何情感,为防族人惧怕亦不曾将其功能告知他人。   待到部族发展生息,羲皇逐渐领悟天道,方觉此兵太过凶戾,稍有不慎便成祸患, 奈何器灵已成无法更改,昔时维持部族安稳亦离不得这强大战力,唯有命其保护新制神器山河社稷图,但愿它能从千古英雄与壮丽山河中寻得些许留恋,以此淡化来自沙场的冰冷杀意。   天地戈对主人命令从无半点违抗,从此便时刻守在山河社稷图身边,为他斩杀一切来敌,纵然利刃之下横尸无数,却无一滴血液沾上其画卷。   那时的山河社稷图尚且新生,画卷里并无多少强大仙神可供驱使,虽是如此,却必须将每场征战完整记录,全靠天地戈保护方能从战场安然返回。长久下来,一旦开战便去寻这战戈立刻奔至其身侧便成了他的本能。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在他的视线中天地戈忽地就比所有仙神更为显眼。即便彼此行至茫茫人群,社稷图也能一眼就寻到天地戈的身影,当时他还不知这代表什么,只是想和这个冷冰冰的同伴交好。   天地戈诞生至今从未露出笑颜,若这只知征战的兵器有一天能学会微笑,山河社稷图希望那神情所对着的是自己。   那是一场战事结束的时候,山河社稷图一如既往来到战戈身边。天地戈就安静地立在武器架上,明明拥有魂灵却同其它刀戟并无区别。   每当见到这样的场景,社稷图就忍不住要和它说上几句话,仿佛这样便能证明它和武器是不同的,此时也不例外,思虑片刻便主动开口,“天地戈,你可有喜爱之物?”   “没有。”   天地戈从不回避山河社稷图,不论他问什么都会回答,但是每次的答案都令他不怎么满意,这一次也是疑惑道:“这么多年了,什么都没有?”   “多余的感情会令武器迟钝,若主人要将其毁灭而我无法完成命令,是为失职。”   天地戈坚信自己唯一的用途就是战斗,凡是会妨碍它斩杀敌人的感情都不需要存在,它是天下最强的兵器,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山河社稷图虽然早已知晓其奇怪逻辑,再一次听见却仍止不住胸闷,然而他也知这就是战将最理想的武器,唯有无奈道:“你现在也挺迟钝。”   天地戈每日都在打磨自己,听了这话立刻朝身边的铜斧一刺,随即扫了扫破碎的同类残骸,只道:“没有,我很锋利。”   对这样的反应山河社稷图又是一默,不禁就叹气:“你不好奇我为何有此一问吗?”   “不。”   天地戈的回答依然简洁,只是见了男子抱着画卷瞬间低沉的眼眸,虽不明白为何这个同类总是要化为人形出现,却也觉这张脸露出这样的表情并不是好事,便如他所愿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山河社稷图虽知它是在应付自己,到底这铁疙瘩也只有面对他才会如此顺从,想到这里,心情又好了一些,只淡淡道:“你保护了我,我想送你些物品以表谢意。”   天地戈知道每次征战胜利将士都会得到奖赏,但它是兵器,得到犒赏的都是持有它之人,回报一事历来都与它无关。只是,神器之间是否需要奖励,它并不清楚。   虽对这样的事很困惑,既然社稷图要给,它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忽地就道:“我听说羲皇给了你领悟情感的能力。”   山河社稷图是为传承历史而诞生的神器,为了令他更好地记录下如今天地间存在过的辉煌,羲皇便为他赋予了情感。他不知天地戈是从何处得知这个秘密,此时只点头道:“我若要将所见一切绘成画卷完整传承,必须拥有心去感受世间百态。”   天地戈想不出自己需要什么,它从诞生起除了怎样让自己更适合杀戮敌人之外什么都不曾去想,如今唯一能得出的要求也是平静的一句话,   “我无法辨别这些复杂的东西,谁持有我,我便为他杀敌,所以,若某一天我与羲皇为敌,你定要毁了我。”   沙场无眼,天地戈不知道自己的持有者是否也会战败,导致它被敌人缴去成为战利品。若有那一天,它希望自己能被山河社稷图毁灭。   这画卷之中是它唯一震撼过的风景,注视着他而消失,是天地戈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终结。   他们在漫长岁月中进行过数不尽的谈话,天地戈对山河社稷图提出的要求却只有这一个,那时候他答应了,坚信绝不会有这样一天。谁料世事如此无常,即便原因与所想不同,天地戈终是站在了天庭的对立面。而他,虽全力阻止,到底还是败于天地戈的利刃之下。   天地戈一生只有这一个愿望,要的不是他。可他仍会尽力完成,不论重来多少次,都要再次出现在它面前,如约将它毁灭。   这是一个短暂的梦境,纪陌醒来时仍能感受到梦中人的挣扎与不甘,他缓缓呼吸着平复心情,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山河社稷图已出现在自己枕边,半展的画卷虽是空白,却隐隐有水墨痕迹缓缓舒展。   用手指轻轻抚摸画卷,纪陌忽然明白了它的所求,对着画纸轻声问:“你答应了它,却没有完成它的愿望,所以希望我代替你继续这个约定?”   梦境之外的山河社稷图没有任何反应,系统也没有回答这与任务无关的问题,纪陌等候片刻,虽没得到回应依然将其卷好走出了房门。   山河社稷图已告诉他天地戈的秘密——原来它竟是能够以亡魂修补自身的神器,只要储备的灵魂充足,便不会被毁灭。如今佛洲已聚集如此多的怨灵,只怕天地戈已被修复,甚至可以通过亡魂强化自身力量,这样的情报必须马上告知仙帝和夜明君。   夜明君住处与仙帝寝殿相邻,纪陌本是想叫守卫通报一声便将梦中情报和盘托出,谁知刚一出门却在仙帝殿外见到了两个熟面孔,可不正是苏格和风仙。   这两人站在一起委实怪异,纪陌见风仙神色尽是萎靡之态,似乎负了重伤,这便对苏格问:“大祭司,你怎会在此地?”   这是仙人的营地,天人按理说是不能进入,而仙帝的寝殿更是布下了重重守卫,纪陌完全想不出苏格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倒是苏格见他神色讶异,这便温和地道出了事情原委,   “常相说他在妙法城的化身突然被毁,我怕你出事提前启程赶至佛洲。在边境的婆娑城发现了这位先生的尸体,见其神魂尚未离体,便以辉煌复苏阵将他复活。”   辉煌复苏阵是苏格最强的治愈神术,一年只可施展一次,效用却也惊人,只要死者还有灵魂便可无条件令其复活。也是风仙运气不错,他只剩一缕残魂,即便是仙人也难以施救,谁知刚好碰上了苏格这个最擅治疗的天人,而大祭司又是见人必救的性子,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风仙本以为自己注定陨落,却没想到会为苏格所救,这天人还将他送回了仙人营地,作为最为排斥天人存在的本土仙人,此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然而如今并不是纠结于过去的时候,风仙看了一眼纪陌,神色依然保持着悲切,只叹道:“天地戈出手了,它假借门中后裔传讯将我们引了出去,整个角木庭仙人全军覆没。它的伤势不止修复,甚至比之前更为强悍,不到三招便将我彻底击败。”   纪陌听夜明君说过,分天庭皆是以星宿命名,角木庭便治理着这个世界与附近几个小世界。   他虽从梦境中得知天地戈十分强悍,却没想到不久前还见过的强大仙人居然就这样覆灭,握着画卷的手一紧,心知此事不能耽搁,这便对守卫严肃道:“请立即通报仙帝,我从山河社稷图得到了天地戈的情报。”   作者有话要说:  天地戈: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和你PK。   社稷图:重金求PVP代练,要求只有一个——和奇葩谈恋爱的受!   纪陌:原来这就是你和我共鸣的理由?!   仙帝:有人开我们帮战,如何对敌?   夜明君:我知道,收买他的帮主夫人做007! 第99章   仙帝从不曾小看从上古时期便斩杀无数仙神的天地戈, 为防它突然偷袭,设立营地之初便命众仙无令不可擅自离开。然而分庭仙人到底不曾见过神器之威,角木庭诸仙又与这个世界存在诸多牵扯,一听闻自己过去宗门遇难便枉顾仙帝命令前去救援, 这才导致了全军覆没的结局。   角木庭仙人对这个世界最为熟悉,如今他们身亡不止令仙帝布好的包围阵势出现缺口, 还导致天庭必须花费更多人力物力去勘察地形布置战场, 可以说全然打破了原本的征剿计划。   风仙刚带来消息,仙帝便召来各处主事仙人商议对策,纪陌趁着等候时间将所得消息一一写成报告, 待到被守卫引入殿中就呈交上去, 也免得多费口舌。   此次作战统帅为司战的破军将星, 原就在为防御阵势出现缺口头疼,一见纪陌送来的情报, 得知仙人亡魂还会增强天地戈力量, 如今也不知又强化到了何种地步, 这便忍不住对风仙怒道:   “你们啊,糊涂!天地戈的对手哪一个不是当世魔头上古仙神, 你们之中最强者也不过八百年修为, 连它存世的零头都不到,人多就有用吗?顽童再多如何能敌壮汉之力!为何不通报仙帝等候天庭派遣战将?二十八位仙人啊,就这样没了——”   自限制下界飞升之后,天庭的兵源大不如从前,骤然少了这样多的仙人委实是不小的损失。风仙原是察觉出了不妥, 奈何仙洲覆灭令角木庭众仙内心对自己后裔颇为愧疚,此时子孙再度遇难又岂能袖手旁观,就连他自己,想到月仙死前只有留在凡间的徒弟陪侍一旁,终究也是随同僚去了。却没想,后人是救到了,却将自己赔了进去,也不知是否值得。   风仙此时虽是自责,奈何木已成舟无法挽回,万念俱灰之余也只有低头请罚,“后人危在旦夕我们心急如焚,故等不及庭议擅作主张,请仙帝责罚。”   子孙后代都要被天地戈灭了,角木庭仙人急切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一想到此事后果,破军将星便是更怒,“他们都成尸体了,罚什么?鞭尸吗?明明已成仙断了尘缘,竟还会被儿女私情冲昏头脑,你们——你们这种人就该发配去伺候启明珠!”   纪陌知道这样的事总得有个人背锅,将所得情报上交之后便站在夜明君身侧不再多话,这时却忍不住瞥了某人一眼,“发配?”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疑问,站在夜明君身侧的布衣老者瞧了纪陌一眼,这便小声解释道:   “新飞升至主天庭的仙人都要先去几位神器手下修行数年,主风水土地之道者随百药神农鼎学习四时规律,天兵天将这些武仙负责守卫九幽天地戈演练军阵,文曲星紫微星这一类文仙则辅助山河社稷图整理过往典籍……至于羲皇启明珠,若有桀骜不驯难守天规者,便要派遣去他的洞府历练一二。”   纪陌进门后便打量过这些议事仙人,只可惜和朝廷不同,他们的站位颇为随意,大抵就是文仙在一处,武仙在一处,也有几人守在夜明君和仙帝身边,凭外表着实分不出地位高下。   如今老者开口,纪陌不知对方是何身份也不好随意回应,只继续怀疑地看向夜明君,“别人都是学习,只有你是历练?”   纪陌原是希望夜明君顺势介绍一二以便自己应对,奈何这一位可不曾把什么人际关系看在眼里,就算被爆出了自己在天庭的黑历史,依然只对纪陌眨了眨眼,“有没有感受到我的独一无二?”   这种独一无二的皮纪陌当然感受到了,此时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一句,“仙君果然清纯不做作,与众不同。”   纪陌和夜明君相处从不口出恶言,但若这珠子招惹了他,少不得语风凉凉地暗讽几句,即便如今得知了其尊贵身份,这一点依旧没有改变。   老者似乎没见过有人如此对待启明珠,略为惊异地又看了眼纪陌,再瞅了瞅被嘲讽后居然还微笑应了的夜明君,这便对他们拱了拱手,“倒忘了恭贺君上喜得良缘。”   自仙人降临以来,纪陌只觉打鸳鸯的大棒时刻悬在头顶,倒没想会有被恭喜的一天,回了礼对老仙人以示友好,便闻夜明君在耳边说道:“他以前守过我十年,原是凡间战将飞升,离了我的洞府便袭了月老的职位。”   此话一出纪陌瞬间一愣,月老会祝福他们倒不算意外,但是,这颗珠子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一个将军改行做媒人?这个跨专业的幅度也太惊人了吧!   在主天庭初飞升后,仙人所跟随的神器便相当于他们的引路导师,启明珠所指引的仙人虽对他万分头疼,袭的仙位也千奇百怪,却意外的都和他关系不错。   此时月老也是和善地笑着,“老夫在凡间时坚信为国扩充疆土一统天下方是正道,蒙君上点化幡然醒悟,夺人性命征兵入伍终究损耗民生,漫地尸骸妻离子散如何抵得上成就良缘花好月圆?能用一段姻缘解决的问题,便莫要大动干戈了。”   听了这话纪陌瞬间想起夜明君那一堆奇怪的言情剧本,眼看一个大好仙人居然被他感染成了恋爱脑,赶紧就劝道:“国有国道,家有家规,民生国运不可分割看待,不论为国征战还是红线成缘都算不得坏事。”   月老原是见夜明君当真喜爱此人,便也向纪陌表达几分善意,成全启明珠所愿,听了此话倒是真心有几分欣赏,这就亲切地点了点头,   “不错,天下安定时老夫自是只谈姻缘的月老,若有人试图搅乱天道,这手中红线亦可成天罗地网,收尽三千红尘之恶徒,送他们一段虐恋孽缘。”   纪陌对月老的认识只是天庭掌管姻缘的媒人,没想到他言语间竟透露出几分独特霸气,正疑惑便见夜明君继续介绍道:“月老是主天庭修为最高的十位仙人之一,他的红线便是目前最强的封印法宝天罗地网,当年为了找我研制出来的。”   此话前半段还令纪陌有些震惊,待最后一句出现他便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好吧,看来夜明君在天庭并不是孤立无援,大佬在各个领域都是大佬,他不用担心被仙神拆散情缘了。   所以,道理他都懂,但是,为什么这颗珠子连成为大佬的方式也这么皮?   就在他们私下交流时,几位主持战事的仙将亦在商讨对策,见诸人对该攻还是该守仍争论不休,仙帝身侧的冷面男仙终是开了口,   “此事无须争议,我们必须攻,并且是速攻。现在我在明,敌在暗,如今天地戈是需借亡魂修补器身方才留在这个世界,一旦复原定会立即突围。   众仙不可能永远齐聚一堂,若它在其它世界再施以手段对分庭各个击破,诸位之中又有几人能够完全斩断尘缘,断言自己遇到何事都不会中计?”   此话瞬间指出了当前存在问题,待他语毕,月老便对纪陌淡淡介绍:“这一位掌管司法的莫语天王亦是出自夜明君门下,毕竟,能在大千世界中第一时间寻到启明珠踪迹的仙人,追捕几个堕仙妖魔立下功勋根本不成问题。”   夜明君在天庭待了五千年,相熟的仙人如今多半已成高层人物,他之所以能够顽抗众仙,也是这些大佬不愿为难启明珠,基本不曾对他与凡人相恋之事表态。   纪陌原还认为此事要成并不容易,如今才发现自己仍然小看了夜明君。他这样擅长学习的仙人,在诸多帝王身边待了多年,又怎会不懂御人之策?   他不过是对权势没兴趣,平日里又还算讲道理,只要没人招惹自己便懒得用罢了。要知道,天庭的仙君真君虽多,能被众仙称为君上的,也就只有夜明君一个。   这颗珠子能在天庭皮这么多年,没事还和仙帝谈笑风生,靠得可不全是上古神器的身份。   所以,为了能自由地皮而成为大佬这种理由真的没问题吗?   就在较真的纪陌再次因为夜明君而怀疑人生的时候,看似全然没注意庭议的夜明君终是谈起了正事,扫了眼仍在争论的众仙便道:“那就把天地戈引出来好了。”   众仙自然知道让天地戈现身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是他们委实想不出该如何逼出一个无心无情的上古神器,此时见夜明君开口,莫语天王立刻问:“君上可有计策?”   “用鹿去钓它?”   夜明君说话时的语气依旧和往日一般轻松,众仙更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唯有纪陌明白他的意思,这便皱眉道:“同样的计策我不认为天地戈会中第二次。”   夜明君历来说什么是不会去解释的,众仙唯有自己努力参详他言语里的深意,但他喜欢看纪陌因惊疑不解而认真注视自己的模样,此时便又笑道:“那就把它喜欢的东西都放在一起,你的鹿、山河社稷图,还有我。”   这个诱饵倒是当真勾人,但是纪陌闻言只挑了挑眉,“它喜欢你?”   “对比神农鼎的待遇,它还是挺照顾我的。”   夜明君此话有理有据,当初神农鼎试图阻止天地戈直接就被击穿器身,而启明珠都在它面前钓鹿了,也不过是被寻了个地方扔出去而已。后来就连三位神器于仙洲对峙时,天地戈对他也是先以言语劝退,可谓是相当手下留情。   天地戈还记得社稷图的要求,始终不曾为难他疼爱的启明珠,而今夜明君虽没猜到这个原因,却也确定自己对天地戈极具吸引力,这便自信道:“世上没有仙神不想得到羲皇启明珠,就算同为神器也不例外。”   此话一出众仙表情便是齐齐一僵,虽很想谴责这珠子的厚脸皮,奈何扪心自问,可以实现愿望又能主持心劫提升修为的启明珠,他们也是真的想要啊。   看看那些有幸见过启明珠光辉的仙人,哪一个不是心境圆满进益神速,短短时间便成了高层人物,当真羡煞旁人。   只可惜这颗珠子挑剔得很,他若没有兴致,任你照顾得多么心力交瘁也是不肯发光,至于摸上一回,那是仙帝才能有的殊荣,普通仙人是想都不用想了。   天地戈虽强,到底只擅长正面作战,一旦得到可自行创造仙人的社稷图和克制一切仙人的启明珠,天庭在它面前便再无还手之力,再加上其只要有亡魂储存便不会损毁的隐藏属性,只怕天地间再无仙神可以阻拦。   如此诱饵,成功引出天地戈的几率的确颇高,可一旦失败,天庭便难免一场大难。   就在仙人们估量着风险犹豫不决的时候,纪陌只看向夜明君,“可有胜算?”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我持有完整的山河社稷图,倒是有八成胜算。现在这情况,若天庭及时布下阵法将它困住,胜负大概对半分吧。”   夜明君对他不会隐瞒,纪陌闻言也知凶险,只是见他神色已定,心知是不会更改主意了,也唯有叹道:“先让我试试能否唤醒山河社稷图。”   如今山河社稷图已回收了大半天人,若有器灵主持,胜算便要提升许多。夜明君虽不明白为何社稷图只给纪陌托梦却不理会自己,此时也是同意了他的要求,明眸朝众仙一瞧,没给他们反对的机会就轻笑着把事情定下了,   “那么麻烦你们昭告天下,夜明君以山河社稷图和羲皇启明珠为聘,三日后与纪陌结为双修道侣,到时骑白鹿携天下珍宝,前往妙法城迎亲。”   众仙原还在奇怪历来不管事的启明珠这一次怎会如此积极,没想到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如此一来他们哪还有理由反对这婚事,只怕稍有异议这颗珠子就要罢工不干活了吧。   不过是成亲而已,至于押上整个天庭去拼吗?   夜明君这方法看似胡闹,仙帝却清楚这是目前损失最小的方案,天地戈只是出手一次便灭了角木庭,与其不断防守让其继续削弱天庭力量,不如趁现在还拥有数量优势全力一战。即便不能将其消灭,也要令它再度损伤无法继续袭击仙人。   细细一想,他也定了主意,这便拍案道:“上纸笔,朕要赐婚!”   纪陌没想到夜明君的解决之法竟是如此,刚呆了一会儿仙帝就已赐婚,他也唯有满目不解地看着某人,“这年头还可以拿自己做聘礼?”   “天下还有比我更漂亮更让你喜欢的宝物吗?”   夜明君的回答依然满是自信,纪陌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清新脱俗的求婚,奈何天下珍宝万千,他唯独对这颗珠子毫无抵抗能力,此时也只能顺了此人气焰,横了他一眼就悠悠道:“好吧,你,我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我有一计,PVP这么穷,只要打战场必定掉落两个神器还送坐骑,它一定会来!   纪陌:看见没,没有官方活动就自己办,这才是氪金大佬。   任青崖:为什么我不止多了个后爹还要做赠品???   纪陌(冷漠):因为你是我充点卡送的。 第100章   天地戈是最古老的神器, 它的存在曾令所有敌人闻风丧胆,以无尽杀戮带领自己部族于战乱年代成为了最终胜者。   因战而生的它一切功能只为更好地杀敌而存在,战后的羲皇再不曾创造如此凶戾的神器,羲皇离去之后的天庭对这件杀器该如何处置也是争论不休。   天庭曾试着为天地戈配备新的主人, 奈何天地戈征战多年,所吸收的力量除了羲皇根本没有仙神能够驾驭, 只要它想, 随时可以操控主人作战。   一件不受仙神挟制还能够反过来控制主人的神器,偏生又拥有世界顶尖的杀伤力,众仙讨论许久, 最终还是决定将其放置于幽冥, 若无天庭调令, 禁止任何仙神擅自使用。   羲皇建造的云顶天宫位于九重天阙,而幽冥却是地府所在的九幽黄泉, 此一去便是天地之别, 故人再难相见。   收到仙帝调令时, 天地戈难得化了人形,它拥有身为器物的自觉, 羲皇离去前命它听从天庭号令, 所以它一直尽心尽力完成所有任务,就算配给自己的仙神能力不足,亦是操控主人身躯自行将敌人歼灭。   只有那一次,天地戈接到命令没有当即执行,而是淡淡对着仙帝道:“羲皇叫我守着山河社稷图。”   没有仙人敢违抗羲皇的命令, 然而那一任仙帝只对它劝道:“任务终有完成之时,羲皇已然神隐,如今天地再无战事,社稷图也成了不逊色于你的强大神器不再需要保护,你现在该为天庭培养将士履行自己职责。”   天地戈想,仙帝说得没错,羲皇叫它听从天庭命令,山河社稷图也已不再需要它,派不上用场的武器没理由强留在天宫,最终只应了一个字,“好。”   它选择遵命时,在场仙神都是如释负重的表情,唯有山河社稷图默默垂了眼眸,临别之际方才对它轻声问了一句,“如今已无羲皇命令,若我遇难,你是否还会来护我?”   天地戈不明白,自己遵从羲皇命令守着山河社稷图时,他面上便常有自嘲笑意;如今完成任务随仙神离开,墨衣男子却又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着它,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答案,又像是已然放弃执念。   它看不懂他,只能给出真实答案,“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令男人神色灰败了下来,惨笑一声便拂袖而去,“好,你若想不明白,就别来见我!”   那时,天地戈茫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它想以后千百年都很难再见,自己或许不能沉默。可它最终也没有想明白该说什么,望了一眼漫天浮云,这便孤身随天将奔赴幽冥,如仙神所愿将自己封存。   那之后过了许多年,天庭换了几任仙帝,天地戈始终不曾被召回天庭,即便为征讨妖魔短暂使用,很快就又被送回幽冥之中小心守着。   天地戈还记得,启明珠某一日偷偷溜至它身边,缠着它要去人间玩耍。那时,启明珠声称众仙为防遇险不许他外出,只要有最强神器做护卫,定不会再罗嗦。然而还没说上几句话,这颗珠子便被守护仙人匆忙请回,从此再没来过幽冥。   那一刻,天地戈突然发现,仙人们离去之前惊魂未定的神情并不是因为担忧启明珠,而是源于对它的惧怕。   它是夺人性命的武器,被小心放置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在启明珠闯入幽冥之前,它除了回复仙将命令,已有一千年不曾和其它生命说上话。   天地戈不明白,自己过去分明认为没有意义的对话是不需要的,为何在启明珠被请离时,仍是不自觉地回想起了社稷图过去时常会有的神情。   天地戈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样的表情,只是默默想着,若此时自己化了人形,面上或许也是如此。   武器唯有毫不犹豫地去消灭任何生命方能令敌人惧怕,从而震慑四方无人敢犯,只可惜,这样的神兵若没有一个完美控制它的主人,难免令周围人惶恐不安,生怕某一日这锋芒所指之人就会变成自己。   这样的事天地戈已经习惯,如今望着云层之上警备重重的仙人营地,只对手上的画卷疑惑道:“我没想明白,所以没有去找你,分明是按照你的要求在做,为何你仍要和我一战?”   所有败在天地戈手下的灵魂都会成为它强化自己的养分,山河社稷图毁于与它之战,其器灵自然也被战戈吸收。   不过,当偶然发现这缕残魂时,天地戈没有如过去一般将其湮灭强化器身,只是把它放入了夺来的山河社稷图拓本。如今伴随其本体渐渐修复,这器灵似乎也已苏醒,时不时就想挣脱拓本束缚返回自己原本器身。   天地戈确定这器灵已经重新有了意识,可听了它的问话只是将画幅整个卷起,甚至还用丝带打了个结,摆明是不想理它。   然而,虽然山河社稷图依然不和它说话,一旁的黑衣僧人却是寻到机会便要唠叨几句,如今更是立刻就阴恻恻道:   “真是如此吗?你莫非忘了守在幽冥的重重天兵?他们名为操练实则监视,虽未明说,你也知道这是天庭不允许司战的九幽天地戈与拥有创造仙人之力的山河社稷图走得太近。也不止是他,所有神器身边都布满了守卫,你再也不可能和任何同类交好,终此一生,唯有与幽冥亡魂为伴。”   天地戈在幽冥的这几千年,只要闲着无事便以游荡残魂淬炼器身。它自古便是如此强化自己,原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自天庭开始执行净世任务后,残魂数量大幅增长,它们或死于天劫,或在战斗中被打散魂魄再无法轮回,如今都在天地戈器身之内聚集,彼此怨恨纠缠于一处又没有征战进行消耗,趁着它一瞬间的心情低落,竟就成了它的心魔。   魔由心生,天地戈不知没有心的自己为何会听见这声音,甚至尝试自毁都没有将它排出体外,只是觉着这每日都在识海嚷嚷的心魔烦得很,便决定解决灵气枯竭之难,令它再没话题扰自己清净。   心魔自诞生起便絮絮叨叨地和它叙说这千年来的怨恨,天地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如此麻烦的东西,奈何它们的灵魂已融合,即便器身损毁,心魔亦和它如影随形。   待到将天人放入世间,天地戈发现虚空和尚具有分裂灵魂之异能,便寻了过去。   那时,虚空和尚看着已和它的器灵完全纠缠在一起的魔气,只叹道:“施主杀生过多,魔障缠身,只怕终成天地劫数。”   听了这话天地戈才恍然,原来它已不是羲皇持有的神器,而是与天庭为敌的魔器,或许在破碎的山河社稷图纷扬落下的那一日,它便已成魔。   不过,它并不觉身为魔器的自己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只对僧人冷冷道:“它太吵了,若不想死,替我拔除魔障。”   “阿弥陀佛,贫僧残躯已成佛洲祸患,若能渡得这千古征战所成之邪魔,也算是功德圆满。”   明明是以身饲魔的行为,僧人却是微笑着应了,他将天地戈器灵中的所有魔障尽数吸进自己体内,并与其抗争了十年,试图将之净化。   只可惜伴随天地戈重伤,虚空和尚的意志再压不住被破损器身疯狂呼唤的心魔,终还是被其夺了身躯,唤来了三千世界之怨灵,整个佛洲一朝覆灭。   此时僧人的面孔再不见过去的仁慈和善,疯狂到几乎扭曲的面孔就对着它,在天地戈耳边几乎重复了千年的声音再次出现,   “你为守护仙神而生,又为他们征战沙场夺得天下,结果他们供奉着启明珠,对你却只有猜忌和防备。而这一切,只因你是杀戮之兵,即便锋刃从不曾指向天庭,他们依然惧你防你,如此仙神,怎能不怨?如此人心,怎能不恨?”   天地戈知道,这心魔不止是净世任务中产生的亡魂,还包含了它过去在战争中所吸收的每一个灵魂所残存的恨意,千古战亡者的怨恨和不甘都随怨灵齐聚于它的体内,想要挥动它向共同的敌人复仇。   它不明白这东西是如何纠缠上了自己的器灵,只是一如既往地冰冷回应:“我没有那种感情。”   感情这种东西在天地戈眼里就像是锋刃上的锈迹,只要存在,再强大的武器终免不了沦为废品。所以,它不会有这样的累赘,若有,也会将其打磨干净。   “事已至此,你还不肯承认吗?我被这死和尚困住的这些年,你一直在关注着任青崖,这不过因为你们是相同的存在,而他却做到了你真正想做的事。幽冥五千年的孤寂早已令你发疯,你想报复整个天庭,想杀尽仙神!你和我本是一体,我就是你的心!”   见这态度心魔是真的险些疯了,纵它集结千古怨灵而成,也完全无法想象世上竟有如此自欺欺人的灵魂。   这器灵明明因那一瞬间的怨恨之情已与它融为一体,也顺从心意对仙神发起了战争,最后却还坚持自己没有感情,甚至将它强行封入人类躯体,理由居然是因为它话多!   这么大个心魔都站着眼前了,此战戈居然还坚信自己不会有心,只拿它当作器身生出的锈迹,简直匪夷所思!   “我袭击仙神只为尽快解决灵气枯竭之难,而且我没有感情,不会孤寂。”   只是一句话,天地戈成功用那亘古不变的固执再次逼疯了自己的心魔,僧人立刻咬牙切齿道,   “可笑,你若无心,又怎会产生心魔?”   “启明珠主导心劫,此战若是我胜,那就证明我依旧无心,你只是残余的污垢而已;若我败了,你亦会和我一同消亡,我消灭了心,还是完美的武器。”   也是拜任青崖所赐,天地戈如今终于学会了如何令聒噪的心魔闭嘴,见僧人气得再说不出话,这诞生至今从未被任何生物说服过的战戈将视线转向了趁机悄然展开的画卷,这便平静道:“你要走了?”   “还会回来吗?”   虽是发现了山河社稷图器灵正在脱离拓本,天地戈却没有去阻止,只问了这样一句话,话音一落,那浮起的画卷便是稍作停顿,正汇聚着的纯白灵体似在仔细观察他。   此时山河社稷图的器灵只是一团虚幻光华,天地戈无法分辨他是何种神情,想来和过去也不会有何区别,终究不如在启明珠身边开心,这便又补上了一句,   “不回来也好,这一次我依然会击败你。”   此话一出,原本还颇为犹豫的灵体瞬间头也不回地朝仙人营地急速飞去,天地戈依旧没有拦截,只恍然道:“原来你是在气恼,所以才拼死要与我一战。”   这等理解能力就连心魔都看不下去了,眼眸一转,却是邪笑道:“没错,他恨你,自你不再听从他命令那日起就痛恨你,做这一切只为和启明珠一起将你彻底毁灭!”   听闻守卫提起山河社稷图如何尽心地照顾着启明珠时,是天地戈神魂第一次露出破绽,心魔便是趁着这机会与其器灵融合。   既尝过一次甜头,此时自不会放过机会,然而它还是低估了化为魔器的天地戈。这武器听了此话不止没有怨忿之情,想起山河社稷图作战时的绚丽风景,甚至还有些期待道:“我已许久不见他出手,但愿明日可以战个痛快。”   这一刻,心魔突然理解了山河社稷图的心情,面对此等执拗的铁疙瘩,纵然是它也只能怒道:“你简直比魔还不可理喻!”   作者有话要说:  心魔:你这么喜欢白鹿就是想加入OOC部队啊!还不撕了设定大闹天宫!   任青崖:怼队友技能了解一下。   天地戈:我无爱无恨,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心魔:为什么!为什么它对设定的坚持连心魔都能踢出体外!   社稷图:呵呵,他连开服亲友的号都能删,区区心魔被踢出队伍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启明珠:这种连心魔都进不去的石头脑袋没救了,你还是攻了他吧。   纪陌:为什么你的剧本永远和大家不在一个频道! 第101章   天庭既然以两件上古神器为饵, 此次围剿天地戈的计划便绝不能失败,不论人员安排还是天兵调动都极为谨慎,几位修为最强的仙人更是住在了仙帝寝殿,时刻推演着决战情况。   这些重要的庭议夜明君自然不能缺席, 在他忙碌之时,纪陌也是全力研究着山河社稷图, 只可惜不论天人们在图中世界如何搜寻, 其器灵都不见踪影。   纪陌虽为这样的情况愁眉不展,看了眼仍在尽心为自己搜索的苏格,只轻声道:“大祭司, 此战结束我便还你自由。”   山河社稷图破损后, 其修为都被天地戈以拓本吸收, 多一个天人回归,山河社稷图便越完整, 苏格作为主宰级天人自然也是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只是, 苏格和任青崖叶君侯不同, 纪陌不愿限制他的自由,关于此事也是半字不提, 谁知计划一定, 大祭司竟主动提出要进入画卷。   一方强者进入法宝供他人束缚,这样到底不是好事,若非生死相关,想必画卷内的天人也不会愿意留下。   苏格一直都顾全大局,为了解决战乱委屈自己也是常有的事, 正因他历来都是这样的性情,纪陌此时才越发愧疚,倒是他本人平和地笑了笑,只道:“不必,这些天人到底与你不算亲厚,让我的名字留在山河社稷图内,若你遇险,至少还可唤我救援。”   这一刻,纪陌忽地想起,当初自己失去眼睛和修为在雪原之中惶恐不安时,或许大祭司也是如此温和地看着他,带着他离开了人生中的凛冬。若没有苏格,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一直自认冷心冷情的纪陌眼眶也有些热,只认真道:“大祭司,天人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无疑是灾难,但是,不论我还是奉朝国民,都发自内心地庆幸你的诞生。”   “看着周围人走向幸福,自己也觉赏心悦目,而且你是宋先生的朋友,我助你也是应当。若要报答,便多告诉我一些在你们世界生存的常识吧。”   苏格一直都是如此,就算是陌生人,只要看着对方正幸福地生活,他也能露出满足的微笑。   在大祭司的思维里,拯救世人便是最有趣的娱乐活动,他很感谢宋乔赐予了自己这样能与他人幸福共鸣的设定,比起其它天人,苏格的世界满是爱意和温暖,这就是神明给他的理想国。   看着自己救出的少年终于得到了幸福的结局,苏格眼眸中满是欣慰,如过去一般慈爱地摸了摸纪陌的头,这便笑着祝福,   “晨星祭司,今后也要这样和夜明君生活下去,这才是我将你救出雪原时所期望见到的未来。”   苏格稍作歇息便返回图中世界继续搜寻器灵,风仙因角木庭覆灭没了归处,如今便自愿担任纪陌护卫,见了这一切忍不住就叹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天人……”   风仙妻子死于天人降临,对这些异常存在历来排斥,见他神色复杂,纪陌沉默了片刻,终是说出了自己这些天犹豫的问题,   “风仙前辈,我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了三年,生离死别战场厮杀都见得多了,这些时日一直在想,及时阻止天地戈的确是对天庭最好的决定,可是,若等到部分仙神战死之后再解决此事,或许今后便会少几个世界再度经历此等祸乱。这样,是否对天下生灵更好一些?”   纪陌到底做惯了凡人,还无法完全站在仙神立场去考虑问题,见风仙因自己的话语陷入沉默,伸手摸了摸终于恢复的眼睛,垂眸一笑,   “现在,看着大祭司我终于想明白了,有能力却对无辜之人见死不救,不论有何理由,这就是罪恶。   天地戈是错的,净世任务也是错的,面对两个错误选项,所要做的不是选一个错得更少的,而是尽力去寻找正确答案。这种连孩童都知道的答题方法,我们身为成年人,竟是全然忘了。”   风仙没想到他会得出这样的答案,若是以前或许会对这样天真的想法不屑一顾,可是当亲身经历过在天地戈手下毫无抵抗之力的恐惧,他忽地回忆起,昔日战乱之中尚是凡人的自己所看见的人间炼狱,终是没有反驳,只沮丧地叹着:   “幼年时故土战乱,我带着月儿逃了出来,那时候就在想,我必须变强,只有这样才能护得自己重视之人。这么多年了,我在仙人里也不算弱者,可最想守护的女人却已逝去,就连熟悉之人也全都没了。也不知到底需要多强才能真正护住旁人,更不知世上又有几人能等到那时候……”   自月仙死后,风仙便再不知欢愉为何物,如今更是心灰意冷,见他如此,纪陌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沧桑,淡淡道:   “人终究是彼此独立的个体,谁也不可能时刻跟在另一个人身侧,一个人纵使能如常相那般化身千万,也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再强都是不够的。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才发现能够出生在杀死平民也是罪恶的世界,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就在此次庭议,君上与仙帝约定五百年内不再执行净世任务,若时限到达还无法解决灵气枯竭之难,他愿承担一切罪责羽化救世。”   听了纪陌的感慨之语,风仙神色微动,终是将那被嘱咐不可透漏的消息说出了口。   仙人知道那两个选项是错的,可也都惧怕直到最后都寻不到正确答案,最后还是夜明君站了出来,冒着独自背负一切错误的风险去向前探寻。   也是夜明君平淡应下此诺时,风仙方才真正明白为何他会是羲皇的象征,如今深深看了一眼纪陌,不经就叹道:“你很幸运,在君上已经足够强大的时候才遇上他。”   对夜明君这个决定纪陌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在听见羽化二字后,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山河社稷图,更加认真地试图用文字唤醒器灵,见他如此风仙终于勉强笑了笑,   “我已申请成为启明珠的守护仙人,往后将全力辅佐君上寻求救世之法。这是角木庭所有仙人用性命换来的时间,作为存活之人,令它发挥出最大价值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经过仙帝预测,角木庭仙人返回的灵气足以维持三千世界千载无忧,这是个好消息,宣布之时众仙却是一片寂静。   仙帝为了天庭安稳选择了执行净世任务封存天地戈,然而事实证明天地戈的选择才是见效最快的方式,如今仙人们也唯有沉默。   纪陌并不认为因其有效仙人就必须牺牲自己,就像他对净世任务的存在也不赞同,此时只对风仙劝慰道:“转世后的月仙前辈不知会诞生在哪个世界,只要不再执行净世任务,或许便能为她免去一场灾劫。”   提起妻子,风仙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点光芒,抬头望了一眼窗外仿佛触手可及的满月,仙人唇角划过一丝充满期许的笑意,“是啊,若能不经历任何战乱在爹娘庇护下平安长大,那就好了。”   当庭议结束时风仙已离去,夜明君见纪陌正坐在案前低头沉思,细细打量着青年于明珠光辉下无比柔和的眉眼,这便上前把人拥住,轻笑着问:“怎么一个人在发呆?”   大战在即纪陌此时倒没几分成亲的紧张,感受着夜明君温暖的怀抱,没去提及他与仙帝的约定,只平淡地回应,“没什么,只是在想,自己当真是世间最幸运的人。”   “并不是运气,这五千年我始终在学着新事物从不曾懈怠,或许正是为了某一天遇见你时,能微笑着完成你的所有愿望,让你发自内心地想要和这样无所不能的夜明君永远在一起。”   夜明君虽拥有天庭顶尖的修为,过去却没觉这有多重要,直到有了在意之人,这才庆幸这些年一直在努力修行,让他可以保护好自己喜欢的小家伙,也可以在纪陌烦恼时轻笑着替他解决一切问题。   一直在历练自己提升修为真是太好了,这是启明珠遇上纪陌之后才产生的想法。   所以,此时夜明君也是浅浅在恋人唇上印了一个吻,毫不吝啬地向这个心思细腻的小家伙倾述自己的爱意,   “能靠自己修行得到的东西我都已拥有,唯一欠缺的,只有一个你。”   夜明君正经的时候不多,可只要纪陌需要,他随时可以抱着恋人认真承诺,直到内心敏感的青年彻底坠入爱河为止。这样单纯直接的感情表达方式纪陌历来就无法抗拒,此时也是情不自禁地忘却了矜持,主动回了一个吻,搂着仙人脖子郑重地开口回应,   “夜明君,我会永远爱着你,和你走向童话故事般幸福的结局。   我在二十二岁时便决定,此生再不说永远这样毫无依据的傻话。这不是我给你的誓言,而是纪陌的人生目标,今后我会用一生去完成它。”   纪陌从不憧憬童话故事,对婚礼誓言这些做给旁人看的仪式也是发自内心的不信任,他只相信自己将目标说出口便一定会完成的执着,还有,对夜明君的眷恋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加深,这样宛如中蛊一般的事实。   那因为现实和种种顾虑始终无法说出口的永远二字,纪陌如今终于能坚定地许给自己最珍视的启明珠。   就在二人相视一笑时,一缕雪白残魂缓缓融入了桌上摊开的画卷,水墨色彩于空白纸张上铺陈而去,那寻找许久的声音终是在纪陌心中响起,   “经常令你无法理解,一时兴起便做出奇怪的行为,和他在一起总少不得忍让和气闷,这样混账的家伙,也会一直爱着他吗?”   这是和系统相同的声线,却比僵硬的系统多了些许感慨和唏嘘,伴随苏格回归,修复完整的山河社稷图终于唤回了自己器灵。   面对这最后的问题,纪陌只轻轻道了一句,“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得到这个回答,殿内传来欣慰的轻笑,原本不过十米的画卷竟似无止尽一般围绕纪陌展开,就连夜明君都没来得及阻止,顷刻间晨星祭司便被拖入画中世界。   伴随画卷缓缓合拢,突然就被夺了老婆的启明珠只得到了一个平淡的系统公告——   “恭喜仙君完成恋爱攻略任务,你的最终奖励一生伴侣将会于明日掉落,请备好聘礼领取。”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你一回来就没收我的老婆,还是回去打铁吧!   社稷图:臭小子,你拿我喂鹿我都没找你算账,借你情缘聊几句还敢BB?   天地戈(突然冒泡):回去了?   社稷图(瞬间柔和):你知道想我了?   天地戈:赶紧买装备,上线和我PK。   社稷图:启明珠,带齐全帮打手给我埋他复活点,守尸! 第102章   决战之日终于来临, 仙帝已带领天庭修为最高的仙人将整个妙法城团团包围,只要天地戈出现便能集结所有仙人力量做出惊天一击。   如今天地戈不见踪影,夜明君声称迎亲必须走上一段路,带上白鹿就去了临近城池, 众仙拿他没办法,也只能时刻警醒着周围动静, 准备一旦发生战斗便前去支援。   仙帝相信启明珠在此等大事上不会胡来, 倒也没疑心,只是站在云端望着妙法城中徘徊的怨灵,神色颇为沧桑。   每一任仙帝都由四方天王辅佐, 如今司战和司命之天王都在主持天兵天将, 司农天王则在发放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唯有司法的莫语天王陪伴于仙帝身侧。莫语虽历来冷言冷语,此时却知仙帝心中所忧, 只平静地劝道:   “陛下的决策并没有错, 仙人若不同意羽化便会发生叛乱, 到时天庭分裂众仙各自为战,祸患远胜灵气枯竭。而尚未飞升的修士对天庭没有任何牵制, 只需些许利益便可互相厮杀, 牺牲他们是最稳妥的方案。”   “若是由天庭决定灭去哪个凡间门派,仙人定会偏袒自己过去宗门,所以朕为地府提供法宝,让他们物色合适人选投胎转世,于灵气出现警报的世界掀起战乱, 以此清洗各方势力大幅削减修士数量。”   净世任务的执行方案天庭讨论了三年方才订下,仙帝此时也没想出比这更合适的处理方法,只是看着正在汇聚的怨灵终忍不住叹道,   “胜者生,败者死,这本是修行世界的常理,只可惜修士势力交战少不得殃及无辜,每经历一次大战,凡间便要死去无数平民百姓。普通人的死亡对返还灵气毫无助益,却成了净世任务数量最多的牺牲者,终究是朕考虑不周。”   最初几次净世任务已显露出了此等弊端,当时仙人认为净世任务只负责令修真门派争斗,至于过程之中是否杀伤百姓全是那些修士的选择,他们转世之后自行解决仇怨便是,天庭不需插手。   莫语虽也是如此想,见仙帝因天地戈一事颇为动摇,只能无奈地劝解,“陛下,你是仙帝,在人与仙之间,你只能选择仙。”   “朕飞升之前是人。”   “按照所在群体划分归属辨别敌我,这本就是人类的生存方式。莫语少时只因出身贫寒不曾拜入正经门派便几经打压,即便成功飞升,所留下的仙阁依旧被百般排斥。人类同在凡间尚且由于贫富男女种族等差异迫害他人,何况天地之别。经过启明珠的心劫我已醒悟,人心莫测不可依靠,唯有律法才可维持天地稳定。而能制定律法的,只有强者。”   这一任仙帝号中皇至真御天帝,因飞升自和平的现代世界,并未如古代仙人一般经历过频繁战争和江湖械斗,行事也远比过去仙帝仁慈。莫语当初正是为这与别不同的仁心折服,如今却是觉出了其背后隐藏的麻烦,这便作为过来人提醒道:“陛下太过追求完美,这样易生心劫,于修行无益。”   “莫语啊,天庭的确有天规,可真正影响世间命运的,终究只有不为任何生命掌控的天道。朕这些时日一直在想,天地戈叛变或许就是天道降下的劫数,甚至连灵气枯竭也是我们无休止地夺取天地精华而受到的惩罚。”   仙帝是唯一能触摸启明珠的仙人,经历过的心劫也最多,岂会不知世间少有两全之法,只是天地戈之事令他对那神秘的天道不由多了几分忌惮之心。   仙人的确远胜凡人,在天道之下却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他们用了千百年时间去领悟天道,却始终只能窥其一二,甚至不知自己所得推测是否正确。   天意莫测仙帝也无应对之法,唯有对自己最信任的下属道出了心中所想,“启明珠是羲皇留下的至宝,如今只有他能听到天道声音,天庭不能失去他。若时限到达仍没有寻到解救之法,朕作为罪魁祸首承担一切后果,替夜明君羽化。”   夜明君与仙帝的五百年之约并未隐瞒众仙,莫语天王虽知每一任仙帝的终局都是羽化,却没想到仙帝竟是要以自身性命护下启明珠,感慨之余却是坚定地跟随其后,只道:“庭议提出净世任务方案时我亦不曾反对,若有那一日,莫语与陛下同归天地。”   仙神这方已做好万全准备,然而作为主角的夜明君和天地戈却是一个没出现。就在众仙面面相觑时,身处沙漠的夜明君也正苦恼地折腾着怎么都打不开的画卷。自昨夜器灵返回,画卷便彻底封闭,直到现在都没一点动静,夜明君好不容易有了老婆却要抱着枕头躺一夜,虽知山河社稷图不会对纪陌不利,此时仍难免郁闷。   就在他把画卷埋进沙子还准备堆出个纪陌沙雕的时候,原本炽热的沙子忽地一片冰凉。看着金黄地面被霜尘覆盖,夜明君眸中露出了然神色,一抬头果然身负冰甲的天地戈正好落下,只对他冷冷道:“启明珠,你放的消息是去妙法城迎亲。”   众仙布下阵势的地点是妙法城,然而夜明君此时所在荒漠已是千里之外,纵使发生战斗仙人也无法及时支援。虽是如此情况,仙人面上却不见任何慌乱,反倒好奇地问:“你去了?”   “等了你三个时辰。”   天地戈自然去了妙法城,它就在入城大道之外隐匿等候,谁知这颗珠子居然连事关天庭存亡的决战都能放鸽子,若不是天地戈熟悉山河社稷图气息寻了来,只怕还和仙神一起等候夜明君到来。   “山河社稷图把我要娶的人收走了,你且再等上一等,有了纪陌我马上成亲给你看。”   虽是如此回答,夜明君倒是没想到天地戈居然是这么耿直的性子,居然等了三个时辰才察觉出不对。   夜明君并没有和天地戈说过几次话,过去所有仙人都警告他天地戈很是凶戾不可招惹,他虽试着偷偷寻过这个同类几次,除了第一次成功搭上了话,之后都被仙人拒之门外,说是天地戈嫌他话多,下令不许启明珠再入幽冥。那时本以为天地戈会答应和自己一起游历人间的他还向社稷图抱怨了好一阵,如今想来,却已是千年之前的事了。   就在夜明君回想起往事稍稍有些落寞的时候,手持天地戈之人也发出了嫉恨的声音,“启明珠从过去便仗着羲皇之名目中无人,如此废物都受仙帝百般宠爱,而认真为天庭征战的你却被猜忌防备,今日定要令他当场破碎,以泄心头之恨!”   天地戈此行只为与上古神器一战,虚空身躯已被它完全操控,此时浑身冰甲,一袭白袍,面容也被头盔完全遮掩,任谁也认不出其身份。夜明君虽猜测这应当就是最后剩下的天人,听这话却像是对他们颇为了解的存在,一时也无法肯定其身份,这便疑惑道:“这就是你弄来的新主人?怎么挑的,还没白鹿可爱。”   天地戈自认没有任何感情,虽因等了启明珠三个时辰略为不满,此时也只冷冷回答:“它自称是我的心魔。”   “不是自称,我真的是!”   心魔此时也是气极,事情虽已按照他想要的在发展,天地戈也与天庭站在了对立面,可这战戈却丝毫没将它放在眼里,甚至连一丝感情波动都懒得贡献给它。以至于心魔竟完全寻不到复仇的快意,反倒时常有一种自己只是个跳梁小丑的憋屈感,当真对不起这漫天聚集的怨灵。   心魔内心如何天地戈是完全懒得理会,它只是需要控制一个主人发挥自己的战力而已,这躯体里的灵魂是虚空和尚还是心魔都无所谓,反正自握住战戈这一刻起便只由它操控。   天地戈已在任青崖身上吃过一次亏,此时没有给心魔任何插手的余地,直接将这具肉身完全控制,这便指着夜明君淡淡道:“唤出山河社稷图和仙帝,我来此只为与他们一战。”   “仙帝在妙法城,今日迎战你之人,乃是羲皇门下仙人夜明君。”   听见心魔二字时夜明君的神色便严肃了起来,如今细细打量着眼前被杀气缠绕之人,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何处。   只要周围还有仙人,天地戈便能通过杀戮恢复力量,所以夜明君停在了这处没有人烟的荒漠,从一开始,他和社稷图便决定不牺牲任何仙人,由他们来与天地戈全力一战。感受到手中画卷亦在展开,夜明君轻轻一笑,“可知山河社稷图为何阻你?”   社稷图被毁已过去五百年,天地戈始终没有想明白他与自己为敌的理由,听了这话立刻就问:“你知道?”   “天庭是羲皇为仙神打下的江山,山河社稷图本是为记载天庭历史而诞生,自然会选择守护仙人。而我,只因你要杀的仙人中,有许多是我熟悉的友人。”   天地戈没想到自己会从启明珠口中听到这个答案,正如山河社稷图所说,这是它无法理解的事,“你们身为神器,却对仙人有了感情?”   这些神器在天庭停留了数千年,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仙人从飞升走向湮灭,天地戈想杀的那些仙人,大半都是他们亲眼看着从初飞升的青涩成长到了如今地步,全是宛如后裔的存在。   这样的感情,负责记录仙人言行的山河社稷图感触最深,他亲手描绘了这些仙人从青年走向暮年的每一瞬间,天庭便是他唯一的归处。只可惜,同是神器,九幽天地戈却是完全不知道。   而最为悲哀的是,并不是没有,而是不知道。   启明珠是为心而生的神器,他原以为天地戈当真是没有感情,直到见到这心魔方才明白,它竟是将自己的心整个封印在了天人身躯之中。不止是那些因岁月和吸收怨灵产生的恶念,还有因坚信自己无情而隐藏在心底的感情。   叫醒装睡之人不一定就能迎来好的结果,然而夜明君还是决定这样做,生物之间的竞争是天道铁律,哪一方存活只需各凭本事,错误的不是相争,而是连为何而争都不知道。   所以,启明珠的作用便是驱散人类眼前的迷雾,让每一个人都能选择自己内心最愿坚守的那条路,然后无悔地走下去。   这一刻,满载天下山河的画卷自指尖展开,启明珠绽放出了毕生最为璀璨的光华,为那无情的兵器缔造了横跨千古岁月而来的迟到心劫——   “羲皇创造你是为了杀敌,那么,杀敌是为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你不可能无情,快想起来我有多漂亮!   社稷图:等等,对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夜明君:放弃吧,天庭颜值最高神器的位置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社稷图:你为什么只在这些没意义的领域异常地有原则!   天地戈:我可以把这颗珠子踢出战场吗? 第103章   山河社稷图是把仙神资料存储进画卷, 在作战时将其再现的法宝,他的攻击能力完全取决于画卷内的人物。如今伴随夜明君将神力释放,四方主宰共同现世,瞬间便将手持战戈的心魔包围。   东方魔主叶君侯, 以血成镰,一骑当千, 为天下至强之暴君。   西方大祭司苏格, 以身证道,普济救世,为天下大同之圣人。   南方帝姬李仙儿, 以灾炼药, 遇劫重生, 为天下凡人之化身。   北方妖王任青崖,以情止杀, 苦海回头, 为天下妖魔之觉者。   曾经的各方主宰一同联手, 夜色遮天,圣光降临, 草木丛生, 冰镇山河,本该互相矛盾的异景和谐地齐聚天地。伴随白发仙人剑诀落下,十柄仙剑自天空一齐展开,诛仙剑阵应时而起,斩神灭仙之威能尽指空中魔器。   天庭存世最久的仙人夜明君与上古神器山河社稷图一同联手, 只一击便已是足以毁天灭地之威。只可惜,在天庭尚未成立之前,天地戈面对的每一个强敌都是如此,如今也是丝毫不惧。阵来,破之;敌来,杀之;锋芒之前,纵是仙神漫江山,也要尽入地府鬼门关。   它是天地间最强的杀伐之器,无心无情,一旦开战,便只有成功破敌的那一刻才会停下。如天地戈所料,那令星辰日月黯然失色的璀璨光辉没有对它造成任何干扰,就连心魔也被它压制得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不论神魔都无法令它的战意产生动摇,九幽天地戈依然是完美的兵器。   战戈与仙剑交锋,听着那剑刃逐渐崩坏的破碎声,它言语间已是胜券在握,“心劫对我没有作用,启明珠,你输了。”   启明珠的心劫令他面对一切仙人都处于绝对优势的地位,这也导致了夜明君对生死之战毫无经验,一旦与从血海中走出的天地戈正面交锋,立刻就落入了困境。虽是如此,他却只眨眼回应了一句,“还记得吗?当年你答应我了,要保护我游历凡尘。”   当初启明珠潜入幽冥邀请天地戈前往人间同游,历来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战戈虽对此毫无兴趣,却也没有拒绝,这颗珠子高兴地告诉它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时候,它也没有反驳。   启明珠和天地戈之间唯一的相约最后因仙人阻隔无疾而终,却没想到多年之后的现在,它们会于凡间聚首。这一年,天地戈注视着夜明君在人间游玩,虽彼此再无法同行,到底遵守约定从自己手中保护了启明珠,始终不曾与其相争,给了它一段愉快的旅程。   所以,纵使此时天地戈的锋刃距离自己眼睛只有一线之隔,夜明君依然是以手掌将其握住,轻笑道:“虽然和预想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多谢你压制心魔不曾对我出手。”   “天真,言语不会令我产生丝毫动摇。”   天地戈至今也无法理解时刻都在散发光芒的启明珠,就连对战之中,这颗珠子依然让它觉得晃眼。不过,这种程度的刺激根本无法对它造成任何影响。   与四名天人联手的夜明君难以在片刻间攻破,天地戈瞬间判断出局势,知晓要破此阵必先断绝山河社稷图为天人提供的神力,这便指挥躯体将自己向上一挥,盘旋着袭向空中展开的画卷。   只要山河社稷图本体碎裂,所有天人都会随之消失,到时启明珠绝不可能扛过它的攻势。天地戈的战斗判断从未出错,此时也不例外。然而,当它接近空中捏着法诀主持天人阵势的白衣器灵时,被飞舞画卷包围的男子抬头,露出的清冷面容竟是无比陌生。   “在下纪陌,受山河社稷图所托暂代器灵之位。”   似乎就是在等着它对自己发起攻击,青年一见战戈立刻脱离画卷,趁着它因自己话语停滞的一瞬乘上白鹿,眨眼间便远遁而去。   天地戈根本没想到山河社稷图竟会将本体转交他人,正欲追上去却忽地明白了过来,心知中计刚要返回,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就在战戈脱手之时,任青崖抽身救援,而与夜明君交战的主人身躯背后,一袭水墨衣衫的男子也趁机进入了他携带的拓本。   天人本是山河社稷图用自身拓本所创造,若他想,便可控制任何天人。如今心魔所操控的身躯便是天人虚空和尚,伴随器灵重掌拓本,天人身躯瞬间被其分解,心魔凄厉地惨叫一声便匆匆返回天地戈体内。   纪陌主导山河社稷图引开天地戈,而他则趁机毁去虚空和尚肉身释放心魔,这便是山河社稷图将纪陌拉入画卷的真正目的,为了计划成功,甚至连夜明君都不曾告知。   他放弃了千年来苦心绘制的画卷,也舍弃了身为上古神器的强大力量,甚至连自身是否还能存在都不再去考虑,为的就是这一刻。平淡地注视着因心魔回归而化为人形的天地戈,墨衣男子的眼眸中尽是倔强,“你把心掏出去了,我就把它塞回来,天地戈,我从没有向你认输。”   天地戈太过坚硬,即便心魔已生,依然能够坚信自己无心而不受任何感情影响,但是,就在心魔返回体内的这一瞬间,它的自我催眠终究是露出了破绽。   这一刻,天地同辉,山河永昼,墨衣男子温柔地摘下了它的面具,天地戈看着他的发丝于逆光中随风扬起,头一次在启明珠的光辉中恍惚了起来。战斗本能告诉它,现在全力发起攻击还来得及。就算进入心劫,只要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重伤社稷图和启明珠,它依然是最终胜利者。   千载岁月间所经历过的画面自它眼前飞速闪过,虚幻之间,那个它要攻击的男人如过去一般垂着眼眸,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它,然后解去了它的铠甲,将头轻轻靠在了那冰冷的胸膛。   心劫已启,待到仙人赶到它便会被封印,山河社稷图完成了与天地戈的约定,在它的锋刃面向仙神时成功阻止了它,他已没有未了之愿。所以,这一次若它还要杀他,他会真正死在它的怀里,不再挣扎。   那些曾经看不懂的感情,突然就明白了,被男人靠着的地方一阵刺痛,原本该饱含神力发起雷霆一击的手,在抬起后就没了力气,最后只轻轻落在了男子头顶,仿佛这便是天地戈今生仅有一次的温柔抚摸。   幻境不断在眼前闪动,最终只停在了战戈最初见到山河社稷图的时候。那时,它听闻新的神器即将诞生,本以为会是刀戟一类的武器,在桌上见到的却只是脆弱的画卷,它指着这从未见过的奇怪事物,问羲皇:“这是什么?”   天地戈从没有好奇心,这是它第一次主动询问羲皇,神明似有所悟,轻轻展开画卷将绚丽山河悉数展现,看着它想去触碰又害怕自己锋芒刺破纸张悄然停下的模样,羲皇微笑:“我将它命名为山河社稷图。它所记载的,是你以征战所守护的江山。”   在那之前,天地戈只知自己必须遵循主人命令征战沙场,直到注视着这山河画卷才忽地寻到了作战的理由。它化成人形,用和仙神一样的手指碰了碰画中的风景,看向羲皇的眼神有些疑惑,“为什么我想靠近它,却不愿刺穿它?”   “因为你认为它很漂亮。天地戈,你想守着它吗?”   羲皇的回答让天地戈第一次明白了漂亮这个词汇,它愿意一直看着这漂亮的画卷,所以点了点头,“想。”   似乎是对它果断的回答很是欣慰,曾经犹豫是否该毁去天地戈的羲皇终于放心地将画卷放在了它的手中,只郑重道:“那我便把山河社稷图交给你了,今后你要好生保护它。”   最强的武器不会被任何感情牵绊。   为什么要成为最强的武器?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威震天下,护住我们的江山社稷。   这就是天地戈所遗忘的,最初坚持无情的缘由。   羲皇是九幽天地戈唯一认定的主人,山河社稷图是它战斗的理由,羲皇启明珠是它和社稷图共同作战得到的成果,他们就是天地戈一生之中最漂亮的存在。   可是,到了最后,为了仙神得以延续羲皇选择羽化救世,新生的天庭不许它继续守护山河社稷图,然后将它独自扔在了幽冥,甚至禁止启明珠接近它……   如果没有仙神就好了——在启明珠说好要来却没有出现的第二天,本应遵守羲皇遗命守护天庭的它,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天地戈知道这是不该有的想法,所以,日复一日地告诉自己,好的兵器不该存在感情,九幽天地戈是天地间最无情的武器,不会怨恨,也不会寂寞,它可以完成主人布下的任务,绝不因任何人改变。   它做到了,即使入了魔障,依然把所有不该有的感情都扔了出去,天地戈还是最优秀的武器。它虽生了锈迹,终究是在心魔面前坚持到了被毁灭的这一天。   “天地戈,和我在一起你高兴吗?”   高兴。   “如果没有羲皇命令,你是否还会保护我?”   从一开始,就是我想守着你。   “你若想不明白,就别来见我。”   我终于想明白了,可以去见你了吗?   幻境散去的那一刻,失去无情铠甲的天地戈再无法抵抗心魔侵蚀,好在封印已将他包裹,纵使心魔感染情绪,他也无法再为祸天下。能在做出更疯狂的事之前毁于山河社稷图手中,这就够了。   “山河社稷图……约好的,毁了我。”   最后,听着心魔怒嚎的天地戈说出了这句话,他的言语间再无杀意,然而那就算化了人形依然很漂亮的画卷只继续靠在他的身上,语气平淡地回答,“我已不是山河社稷图的器灵,枕歌,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只有你才是山河社稷图。”   即便已被魔气缠绕,天地戈的回答依然果断,枕歌苦笑一声,虽知不该抱有期望,仍是不死心地问:“于你而言,山河社稷图到底是什么?”   “最漂亮的江山……保护你,想死在你的手里。”   这是天地戈第一次放弃成为优秀的武器,回答出了软弱的话语。只是一句话,就连决定舍弃器身时都没皱过眉的枕歌却是不自觉滴了泪,他抬手拭去了尚未淌过面颊的眼泪,明明是如愿所偿的笑,语言间却满是苦涩,“几千年了,终于从你嘴里听到了一句好话。”   这是自他诞生起便守在身边的战戈,就算始终也不曾明白他的心情,这样也足够了。他已将山河社稷图的操控权转移给了纪陌,那个人答应他会永远守着启明珠和天庭,他不再是上古神器山河社稷图,终于可以由着自己感情任性一回。   “从此我便是你的囚笼,你要怎么打,我都奉陪。心魔剔除之前,你我永不现世。”   他融入了这卷拓本,自愿成了自己的赝品,以画中世界将天地戈封印。结果,他还是舍不得毁去这令自己伤心了很多年的战戈,直到现在仍是抚摸着这人的面颊轻声抚慰着。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被封印的武器是真的累了,至少这一次顺着他的心意回了一个字,“好。”   天庭不一定会同意由山河社稷图看守天地戈,从一开始他们便决定自行解决此事,如今封印已成,即便仙神赶到也再无法将他们分开。枕歌真正想要的生活终于得到,只是在进入画中世界的最后一刻,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照顾多年的启明珠,“抱歉,只留下你独自面对一切。”   夜明君掌心仍在滴着血迹,他一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以自身光芒将所有仙神都隔绝在外,明知这是视为兄长的山河社稷图最后的告别,今后或许便再无相见机会,仍是对他回以一个明朗的笑容,一如启明珠诞生时般,顷刻间照亮了这于战乱中满目疮痍的世界,“等你回来的那天,我会让天庭变为更美好的存在。”   千载过去,启明珠的光辉仍是如此漂亮,对着这样的他,曾因启明珠顽劣苦恼过无数次的枕歌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你长大了,我就放心了。”   伴随画卷合上,重重阵法将其彻底封印,曾经的九幽天地戈和山河社稷图终是离去,从此天庭所存上古神器只余羲皇启明珠。   青年乘着白鹿落在他的身侧,轻轻包扎着那掌心的伤口,虽已舍弃人身化为器灵,眼眸却仍如过去一般温柔,“不论未来如何,我都陪着你。”   只是彼此接触,那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人的寂寥便被瞬间驱散,夜明君没去质问他为何答应山河社稷图成为器物之灵永世为画卷束缚。纪陌赌上了一生来陪伴他,没有给自己留半分退路,所以他必须照顾好这个小家伙,现在的他,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所以,夜明君将青年拥入怀中,当着众仙的面吻上了对方的唇,眼眸中的情感仍是那从不更改的明亮温暖,“嗯,有你在,我便不会寂寞。”   他已不是只能被仙人保存在宝库的启明珠,现在的夜明君足以改变整个天庭,他会将这片天空打扫得干干净净,静候兄长归来的那一天。   只是不知,如今已融于天道的羲皇见到这样的他,是否也会如过去一般露出欣慰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天地戈:谁也别想在竞技场打赢我!   系统:你的情缘社稷图已登陆你的账号并销毁了你的装备。   天地戈:什么?!   社稷图:呵,你的身份证都在我手里,浪?   系统:社稷图拔掉了你的网线并把你关进了小黑屋。   天地戈:突然呆滞.jpg   夜明君:所以说,技术打不过,真人PK不就解决问题了?   莫方,明天才是大结局。 第104章   伴随天地戈被封印, 这场劫难终于结束,仙人与天人都离开凡尘,在奉朝带领下,这个世界再度回到了正常轨迹。而作者们也被消除记忆回到了自己世界, 只有与苏格生活在一起的宋乔还保持着和纪陌的联系。   众仙一回到天庭,神农鼎的修复工作便提上了日程, 封印着天地戈的画卷也由仙帝亲自收藏。大事虽已落定, 当仙帝从夜明君口中得知了这场大乱的来源,庭上诸仙也是沉默了许久。   天地戈前往幽冥乃是羲皇离去后第一任仙帝的决策,如今的仙帝都已是第五任, 当初的仙人要么为救世而选择羽化, 要么已在渡劫过程中身陨, 尚在天庭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那时天庭刚刚知晓灵气枯竭,众仙皆压制修为不敢晋升, 他们本因拥有力量而位居云端之上, 结果天庭停滞不前, 天地戈却仍在杀伐中更为强大,难免担忧神器失控。   羲皇已去, 神器的力量远胜仙人, 若它们联合在一起,推翻一个仙帝并不是难事。如今的仙人扪心自问,换做是他们,也不会任由神器自由行动。只是,谁也没想到, 当年看似安稳的决定,却成了千年之后的灾劫,这天意当真是难测。   仙帝见众仙皆是神色复杂,心知追究逝者责任并无意义,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要学会吸取教训,此时只语重心长道:“老祖宗留下的宝物已被我们的疑心糟蹋了大半,如今上古神器只余启明珠,如何对待他,各位好生想想吧。”   仙帝意有所指,众仙想起自己对启明珠婚事的阻拦,若这一位也是天地戈那样的脾气,只怕天庭早已被他们联手葬送,这才知道后怕,立刻恭敬地对夜明君低头,“请君上治罪。”   他们讨论时夜明君并未表态,如今见仙帝明确站在了自己这一方,垂眼看了看熟悉的仙人们,只笑道:“那就,每人给我一个大红包?”   红包?这么简单?他们是不是高估了自己对启明珠的杀伤力?   此话一出,原本还沉痛地准备向启明珠赔罪的仙人瞬间陷入呆滞,面面相觑之余,只见这一位历来就让他们看不懂的老祖宗又眨了眨眼,“怎么?你们可是同意纪陌和我成亲了,难道还想逃过份子钱?”   “君上当真宽宏大量。”   启明珠这样的至宝怎会贪图仙人的礼物,仙帝知道这是启明珠不想追究,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他们都以为器物无心,这些神器只要被保存完好便不会有何怨言,如今才知神器无心,器灵却有情,他们终究是亏待了羲皇为天庭留下的守护者。   见众仙皆是面露愧色,夜明君满意地笑了笑,只问:“我掘了你们的仙草,把你们的法宝拆着玩,为何从没有仙人与我置气?”   为什么?因为这是他们的至宝启明珠,不论做了什么,终归要好生保护着,万不能令其有所损伤。   夜明君一直都明白,仙人很重视神器,他们只是从没将它们当作人类看待,不相信从未历劫的神器会有坚定的心性,也害怕它们为自己的敌人所用。   这是三皇以性命护下的天庭,神器们为了主人一直听从仙人命令,就算对天庭安排心存不满亦不会顽抗,这就是它们喜欢仙人的方式。   只不过,启明珠不会像自己的兄长那样宠爱他们,该教训的时候,从不吝啬用行动提醒对方自己的不满。   此时也是,见众仙神色似有所悟,夜明君只问:“我去陪纪陌,你们来不来?”   仙帝正在为天庭决策后悔,如今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放启明珠自由,立刻就道:“朕还要与他们好生反省,君上请。”   以仙人智慧,一旦知道反省便能制定出更合适的解决方案,可是,夜明君也清楚任何势力都不可能靠单纯善良存活,矫枉过正未尝不是灾难。见仙帝已准备把仙神们聚在一起好生写检讨,这便笑道:“可不要把我身边的仙人撤回啊,天地这样大,若不能时常和你们说话,我会寂寞的。”   上古神器之中,众仙与启明珠最为亲近,他们虽知其它神器也在守护着天庭,彼此却很少打交道,更摸不准那些神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终究不如时常坦言需要他们陪伴的启明珠贴心。   此时也是如此,听闻喜爱自由的启明珠竟不愿驱散仙人,众仙眉宇间很是动容。月老回想起昔日与夜明君相处时的青年岁月,这颗珠子虽令他劳心劳力,到底也教会了他存世之道,感慨之余便是叹道:“君上,只要你不拿我的红线织毛衣,我定每日陪你说话。”   贴心归贴心,启明珠那跳脱性子天庭也是真的无人能敌,自尝过姻缘滋味后对月老的红线便好奇地研究了起来,累得这位老仙人整日心惊胆战,生怕他一时兴起就乱点鸳鸯谱。   然而,事实证明月老对启明珠的了解尚需更新,他话一落,夜明君就道出了瞬间令众仙陷入慌乱的真相,“说到这个,你的红线是不是过期了?我分明把你们偷偷缠了起来,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君上,你又拿我的红线去玩了吗!”   “什么?难怪老夫刚才看着司法天王竟有一种心跳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仙帝今日格外吸引贫道的理由?”   被他提醒,众仙这才发现就在大家议事时,这珠子竟不知不觉就撒了满庭的红线,顿时齐齐面色一黑,就连仙帝被一个白胡子老头含情脉脉地一望都忍不住一抖,立刻就命令道:“月老,拆红线,快!”   谁都没想到这样的场合启明珠还能胡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庭中早已不见那珠子踪影,还没等众仙回过神来便有天兵匆匆来报,“仙帝,启明珠抢了司命天王的命格本子往凡间去了!”   这一刻,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年的众仙终于回想起了照顾启明珠的恐惧,莫语天王果断谏言,“陛下,臣认为启明珠身边必须时刻有仙人跟着!”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眼看众仙被启明珠折腾得够呛,仙帝也是苦笑不得,最终只能无奈地摇头叹道:“这位老祖宗啊,还真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今日的天庭也隐于云层之上,朱瓦高墙都与启明珠记忆中没有多少区别。悠然驾云从无垠晴空飘过,夜明君回首望了一眼那曾由自己照亮的宫门,羲皇举着它带领仙神入主此地仿佛还是昨日的事,一眨眼,故人却已不见踪影,只留他还在故土行走。   虽是如此,以成仙人的启明珠依然是昂首远去,眼眸中的笑意从不曾消失,正如羲皇对他的期望,永远为仙人们照亮着前方的道路。   夜明君在世间辗转千年,最先明白的就是,天庭也好,伴侣也好,若是喜欢什么,定要让对方知晓你的好意与关怀,只一味闷在心里以为对方定然会懂,或许只会导致彼此错过。猜疑和揣测都没有意义,人类之间,终究还是要靠语言去交流。   所以,这一次要用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把他离家出走的纪陌哄回来呢?   山河社稷图的功能为记录仙神,并在一定时间内将其再现,然而,力量不可能凭空诞生,这画卷能创造出何等生命完全取决于持有者修为。枕歌离去前依然担忧天庭,又见纪陌和夜明君当前颇为苦恼,便将自己的器身让给了纪陌,由他管理画卷中的灵魂。   如此,纪陌虽可以操控山河社稷图中的世界和人物,今后要创造新的天人却必须使用自己修为。山河社稷图过去所储存的史籍资料都已在与天地戈的战斗中损毁,如今正是急需修复的时候,奈何身为器灵的纪陌才刚刚重启修行,虽能暂时操控天人战斗,也得等到拥有仙人级别的修为方可创造仙神。因此,比起夜明君,众仙对他飞升一事反而更为关注。   天地戈被封,神农鼎损毁,如今社稷图还是半废状态,仙人们也是急了。奈何飞升之事谁也不可插手,唯有每日定时询问纪陌修行进度,时刻紧盯着他打坐修炼。   被一群仙人盯着修行,这样的事在修士眼中或许是天大的福利,但是作为一个刚结婚就被打扰了蜜月的恋爱中的男人,纪陌的心情可不怎么样。   纪陌虽对修行兴趣不大,却也认真按照仙人们的意见在做,然而,这群急于修复山河社稷图的仙人提供的方案是越来越诡异了。   先是月老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摸摸塞给了他一本小册子,还小声嘱咐着,“少年人,这是一门对修行颇具助益的双修功法,你,好生参悟。”   月老手下的双修功法果然非同凡响,才翻看了一页,纪陌就被那连小黄文都不敢这么写的诡异姿势给惊呆了。作为一个床上技能永远只有躺平任由夜明君摆布一种姿势的男人,纪陌果断把这对自己的老腰极不友好的书籍扔了出去。   奈何彼时夜明君正好在窗外按着白鹿洗澡,如此天降功法,擅长学习的启明珠立刻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果断开始了他们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对此,纪陌只有一个感想——乱扔不和谐书籍是会遭报应的!   这还可以说是婚后生活的情趣,当莫语天王带着三车试卷出现时,纪陌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修仙是何等可怕的活动,只见这冷面天王把纸笔塞进他手中,这便严肃道:“天道虽难测到底也有迹可循,你护下了莫语仙阁,作为报答,这些关于天道的入门卷子便赠予你了,做完了再来向我领取进阶版。”   对此,纪陌也只有一个感想——这个世界何其险恶,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于是,纪陌的日常便成了白天在试卷中学习,晚上陪夜明君在床上探索未知奥秘,这样充满知识气息的生活仙帝竟还嫌不够,昨日便瞒着众仙悄悄将一枚玉简塞进了纪陌的手心,语重心长道:“朕这玉简中存了古往今来所有仙人的修炼心得,你先看个一百年把它们都背下,定能早日飞升。”   可以的,背书做题熬夜一气呵成,纪陌瞬间就找回了自己葬送在高中的青春。默默思考了一番将这种高三生活持续一百年的后果,晨星祭司坚信还是狗命重要,毅然决然选择跑路,骑着白鹿就回了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恭喜玩家夜明君获得SSR“山河社稷图·纪陌”,你的SSR不想练级又回了卡池。   夜明君:你们把我的老婆吓跑了,我要搞事!   仙帝:住手!来人,上宝库,让他氪老婆!   纪陌:浑身散发着不想学习的咸鱼气息.jpg   好吧,我高估了自己的手速,下一章才能写完结局。 第105章   纪陌回到这个世界后便去见了父母。他失踪已有许久, 家中还以为是被拐去了山区或者遇上了不测,比起这些下场,儿子出个柜好像也不算惊悚。   再加上夜明君不知从哪弄来了个米国国籍,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抱着纪陌直接领证。家中二老内心虽然纠结, 到底也接受了纪陌被人拐卖,为报恩和海外的夜明君结婚了这种解释。   虽是如此, 因为被逼着修仙而离家出走这种理由, 纪陌可不会带回去吓着自己身为普通老百姓的父母,给家里通了电话便带着一众天人来到宋乔家中小聚。   他是在学校寝室失踪,为了压下此事校方已和家中协议退学。如今既已决定修仙, 纪陌对家中便只说, 经过生死之难自己决定成为全职写手追求梦想, 暂时在外地租着宋乔房子工作。   宋乔公务员出身,家中又是书香门第, 纪陌父母见了这个室友多少放心了些。又见纪陌每日报平安的电话从不间断, 逢年过节也没忘记带着夜明君回家, 二老虽感慨着自己骄纵的儿子突然就成熟了,渐渐地也就习惯了纪陌时不时就外出取材的生活。   神殿的晨星祭司一回到自己世界便成了被拐卖的大学生, 这落差感也是让纪陌有些无语。好在他心态够稳, 只等着陪伴父母走完在凡尘的时光,百年后便随夜明君返回仙山。   比起纪陌这个学生,作为社会人的宋乔反而遇上了不少麻烦。他失踪已有数月,好在家里关系过硬才没被单位炒鱿鱼。虽是如此,应对警方询问和现实中各路亲友的说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更别提家中认定他是因为独居才会出事, 立马就兴起了催婚势力,大龄单身男青年宋乔近日过得可谓是相当艰辛。   于是,两个同为穿越后遗症所困的作者执手相看泪眼,确认过眼神,都是想把白鹿揍一顿的人,这就在互相诉苦中开始了大家的偷懒生活。   纪陌离了天庭倒不是完全冲着偷懒来的,该修行的时候仍然安静打坐,每日吐纳完毕便展开画卷练习画技。   山河社稷图创造仙神只有文字还不够,器灵必须将其具体外貌描绘出方可成形,以前这些事都是枕歌在做,现在便只能由纪陌全盘接手。   关于净世任务夜明君在地府便隐隐有了解决头绪。他发现世间有一种名为建木的神树,此树长成后可自发吸收修士体内灵气返还天地,若修炼成仙便可自由控制吸取量。   夜明君想,他们要的只是将人类吸收的灵气返还,不一定就要采取生死厮杀这样的办法。   天地本身也不愿消亡,这神树就是天道应对危机的自救手段。可惜其只能由至纯之灵孕育,更是必须被爱意浇灌方能正确成长,很难在其它世界复制。   当务之急便是寻到方法大批量创造如建木这般功能的灵物,这样便能以最小牺牲解决灵气之劫。   天地间仅剩的两棵建木已于拯救自身世界后身亡,彼时山河社稷图又被损毁,夜明君寻不出办法将其再现,便决定先弄明白爱是什么,再去试着培育新的建木。   如今,纪陌接管了山河社稷图,这个问题倒是迎刃而解。   除了传承历史,复制即将灭绝的濒危物种也是山河社稷图的功能,只要纪陌修为足够,便能创造出具备建木异能的天人。因此,天庭众仙是真的恨不得立马就把这个新器灵给拽上天。   不过,这一次夜明君可就不同意了。此一时彼一时,连天地戈都受不了心魔蛊惑,他怎敢让纪陌越过心劫直接飞升。反正有五百年时间,大家一面游历红尘,一面双修渡劫,夫唱夫随慢慢发育才是正理。   夜明君并未将此事隐瞒,纪陌也时刻记着他与仙帝的五百年之约,如今虽还不能自行创造天人,对于其设定却已开始准备。   只可惜,纵使他在学习之余还日更一万从各方面完善着这救世天人,面前依然摆着一个过不去的天堑。   此时,纪陌与宋乔于沙发上严肃对视,纵是人生经验丰富的宋先生也不禁对这那画卷上的诡异生物发出一声长叹,   “大兄弟,你还真是实打实的灵魂画手,这玩意放出去谁能相信它是救世仙兽,十足一个引发末日危机的科学怪物啊!”   是的,作为神殿少有的正经人,冷静自持的晨星祭司,唯一能约束启明珠的天庭救星,纪陌,他的画技连幼儿园水平都不如。   用一句话概括他画出的生物,那就是——不论有何功能,修士一看外表就会将其视为邪魔除之后快,完全能靠脸丑成最终BOSS的强大存在!   当然,对于自己足以让山河社稷图掩面而泣的画技,纪陌只是顽强地表示,“请记住我的本行是写手。”   虽然宋乔坚信就算是小学生画得也比这像生物,此时也只能斜视此人,“这就是你来我家练习灵魂作画的理由?”   纪陌坚决不承认自己的画技存在问题,并发自内心认为这只是新手过渡期而已,对宋乔的怀疑果断反击,“不,我来这里只是相信你这么颓废的人绝对不会学习。”   宋乔自从大学毕业再不知学习为何物,对他这话竟无言以对,倒是苏格见他们聊得高兴,这便倒了茶来,只对纪陌笑道:“做事不可急于求成,晨星祭司既然来了就留下吃饭吧。”   苏格气质摆在那里,即便穿着普通居家服依然与众不同,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物,但是,这并不影响纪陌将视线移向了大祭司身上的围裙。   作为神殿培养出的隐藏鸽子控,晨星祭司这便谴责地看向了某位老父亲,“你让神殿的大祭司做饭?”   宋乔委实受不住这种仿佛发现他在虐待儿子的眼神,立刻就信誓旦旦道:“我发誓自己只靠外卖过活,用五年不间断的外卖订单为证!”   对于宋乔不可能健康/生活这一点纪陌毫无怀疑,但是当大祭司轻车熟路地端出盘自制小饼干之后,他又瞥了眼某位老父亲,   “你是想告诉我,大祭司自行学会了用天然气和电饭煲,甚至还买了个烤箱?”   “我曾经也不相信,直到现实告诉我,我的儿子在哪个世界都是天才。”   说到此事宋乔自己也是叹为观止,他本以为苏格来到现代世界会很不适应,结果大祭司只看说明书就学会了使用电器,还在阳台养了几笼鸽子打理出了专属小花园,甚至和宋乔的一众好友飞速混熟,只用了一个月就完美融入了现代社会。   在异世界温和可亲的大祭司,到了这个世界仍然将老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纪陌默默瞧了眼某只进了客厅便躺在地板吹冷气的白鹿,再次在鲜明对比中发出了严肃警告,   “停下你的炫耀行为,否则我不保证某只鹿会不会拆了你的家。”   纪陌和任青崖的关系宋乔也听苏格说了一些,原以为这一人一鹿注定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如今倒是颇为和睦,不禁就疑惑道:“你怎么让他听话的?”   自从重生,任青崖再没化过人形,对纪陌的态度也是淡淡的,除了偶尔与李仙儿聊上两句,时不时和叶君侯打一架,大部分时间都是卧在一旁走神。   他本就是有些孤僻的性子,纪陌也没什么办法。倒是夜明君得空便强行按着白鹿洗澡刷毛,又把各色仙草往他嘴里塞,被顶了无数回还全无知觉地对纪陌炫耀自己和白鹿关系非常好。   任青崖虽不愿理他,奈何打不过恢复全部修为的启明珠,发现只有纪陌才能制止这仙人骚扰自己后,从此一看见夜明君就佯作镇定地躲去纪陌身后。   这样一来二去,纪陌渐渐习惯了自己打坐时有只鹿守在一旁,而任青崖既借用纪陌避难,平日里也不抗拒驮着这人飞一段时间。   叛逆儿子被后爹折腾之后终于意识到了亲爹的好,纪陌对这样的情况也算满意,想着任青崖难得和自己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某日得空便对他问:“这些日子妖王辛苦了,你需要何种报酬?”   纪陌如今对任青崖的态度和其它天人并无区别,白鹿虽有时感觉此人颇为关注自己,细细观察又仿佛这只是错觉。   按照契约,纪陌驱使山河社稷图中的天人都需给予贡品,魔主那里堆满了青帝儿时用品,李仙儿则是几乎搬空了市内宠物店,只有任青崖始终不曾要过什么。   此时也不例外,面对纪陌的疑问,白鹿只是随意趴在草地,言语间满是冷淡,“不必,对态度友好的陌生人,回以这种程度的亲切很正常。”   他们都不是感情激烈的性子,如今的相处方式倒也的确像是友好的陌生人,纪陌闻言垂了垂眼,没再多说,只是将买好的礼物递了过去,“给你。”   白鹿不喜欢纪陌如此小心地对待自己,虽是面对强者该有的礼遇,却总觉彼此非常生疏。他己不记得过去之事,也认为大家保持陌生人的距离最好,可不知道为何,一听见纪陌要给自己报酬内心便不由有些落寞。   想到这里,白鹿的心情便有些不好,拒绝之语已到嘴边,却在看见纪陌递来之物时不由自主地僵住。   几位天人当属叶君侯对这个世界最为适应,他到底拥有穿越者的记忆,很快就用术法给自己办了身份证明,过上了正常现代人的生活。   魔主喜好享受,来到这里后便将各种新式电子产品一应置办完毕,不止自己成了各种会所的高级VIP,还带着李仙儿逛街购物。在家时两个天人也是翻看着手机,只要喜欢,一律买买买。   任青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虽对他们用的东西颇为好奇,到底拉不下脸主动和叶君侯搭话,这些日子便只远远看着,仿佛自己根本不在意外界如何。   他再冷漠也是生物,而且还是鹿这样的群居动物,偶尔见叶君侯带着李仙儿四处游玩也会感到寂寞。   白鹿原以为自己将情绪掩饰得极好,却没想到纪陌居然会把这种唤作手机的东西送给他。   虽不是什么贵重法宝,可是,被身份该为“父亲”的人送想要的礼物,这样的事任青崖还是第一次体验,滋味很是复杂,令他不由自主就失了神。   纪陌最是心细,叶君侯带着李仙儿玩手机时,便已发现白鹿看向他们的目光有些艳羡。纪陌想着再怎么也是自己创造的儿子,这点愿望还是该满足的,重返人间后便去给白鹿买了来。   如今纪陌见他沉默不语,以为这只鹿性情倔强,虽想要却不想收,也没提这些事,只平淡道:“用它可以寻到这个世界大部分文字和影视资料,对你应该有用。”   纪陌将礼物盒子放在白鹿身边,这便要离去继续修炼,却没想历来与他保持距离的白鹿突然叼住了自己衣摆,还没等纪陌询问这是何用意,任青崖便有些踌躇地看向了他,“父亲,教我用。”   他们维持不咸不淡的态度已有一段时间,骤然听见这个称呼纪陌还有些心惊,立刻问:“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任青崖本是不想他就这样离去,却没想到一开口就自然而然地道出了那两个字,虽是如此,真正出口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排斥。   想着这世上会注意他情绪之人也就只有一个纪陌了,终究还是主动向前一步,只道:“比起你的名字,这个称呼更为顺口。”   那之后,任青崖收了礼物,对纪陌的要求基本都会执行,偶尔也会如过去一般唤他父亲。   纪陌虽不知到底是什么让这叛逆儿子想通了,对大家正在缓和的关系也是喜闻乐见,如今面对宋乔的疑惑只打趣道:“现在他的网费都是我交的,能不听话?”   宋乔一时参悟不出这对文艺父子的奥妙,见纪陌神色较以往要开怀,便也啧啧叹着,“果然被家长拔网线是所有叛逆少年共同的噩梦。”   任青崖的喜好和纪陌一脉相承,历来不喜聊天外出,纪陌教会它上网后就继承了父亲的账号,得空就在逼乎和小说评论区发表各种情感小论文。   白鹿坚持不肯化作人形,如今也是趴在客厅地板用鼻尖点着屏幕,瞧着倒比过去可爱。   纪陌见他这模样也不由感慨,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那个顶着寂寞少妇ID专回情感问题的逼乎大佬其实是只鹿。   提到任青崖,纪陌也想起了白鹿最近逛男频的新爱好,这便瞥了一眼宋乔,“你昨天断更了吧,他在追你的新坑,小心半夜被鹿顶出去。”   宋乔回来后又开了个新马甲专写现代仙人的奇闻轶事,听了纪陌这话就是一惊,暗道自己这新文又没上架白鹿怎么找到的,再一看纪陌瞬间恍然,定是这同行把他推给了任青崖。   想想那只鹿的凶残性子,他立刻悲愤道:“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呵,谁叫我的文他看一页就弃了,偏生就欣赏你的大作。”   说到这个纪陌语气也有些不忿,他能理解任青崖不想看《白鹿青崖行》,但也不至于还没翻页就点出去了吧。   更气人的是,白鹿竟很喜欢《权臣》,就连宋乔的新坑也每日守着等更新,着实让不被自己主角欣赏的纪陌郁闷了一把,暗道,果然任青崖只是将叛逆属性转移到了另一领域,这儿子生来和他就是冤家!   纪陌那凉凉的语风令宋乔顿时一抖,任青崖这种一言不合就把作者抓出去的妖孽读者他可伺候不起,惊恐之余便果断喝道:“住手,不要因为嫉妒就残害你唯一的友人!”   他们谈话时苏格一直在窗前悠悠品茶,听了这话倒是轻轻一笑,“宋先生,你若害怕,可以和我一起睡。”   和某只白鹿比起来,苏格简直就是散发着圣光的救世主,宋乔只能感动地握住儿子的手,   “好样的,下次老父断更就靠你保命了!”   作为兼职写手,宋乔每天都在断更边缘试探,闻言苏格的视线便移向了某人赖以生存的网线,神色颇为高深。   还不待大祭司思考如何惊吓自己的老父亲,正霸占屋主电脑打网游的叶君侯就察觉到了危险气息,立刻怒道:“死鸽子,收回你看路由器的眼神,老子打团呢,掉线锤死你!”   魔主本就是好战的主,奈何和纪陌的契约规定不可以滥杀无辜,他也只能依靠网游PK来发泄战斗欲望,由于氪金买装备从不吝啬,很快就成了知名战场指挥。   因他用了真名叶君侯,言语也和书中没有任何区别,爆照后更是被认定为神还原的土豪COSER……于是,魔主就这样成了深黑的铁杆粉丝,甚至糊里糊涂地被拉进了核心读者群,前段时间还收到了自己作者的亲笔签名,也算是天人中的一个传奇了。   叶君侯素来喜好领导他人,如今发展帮会挑战高手正是玩得兴起,倒是对征服世界没了兴趣。但是,如果谁断了他的网,他保证自己的天魔血一定会瞬间沸腾到极点,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就在魔主保卫网线的时候,李仙儿也抱着刚买的橘猫拉了拉他的衣角,眼眸期待地看了过去,“叶叔叔,仙儿想要买猫粮和玩具。”   魔主出手历来大方,买东西时从没有放弃这个选项,来到这个世界身为上位者的霸气更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德性,估计有女人投怀送抱是把持不住的,可一想到成双又莫明膈应。内心纠结之余,魔主索性就不理会任何成年人,只和李仙儿这小女孩逛街。   如此一来倒是让李仙儿对他没了恶感,成功从凶恶的大叔晋级成了亲切的叶叔叔。   叶君侯从纪陌口中听了青帝童年遭遇,内心总觉不是滋味,他这个老子明明什么好东西都可以给儿子,这小子却连他眼里的破烂都没有,作为天魔过得也太憋屈了。   奈何现在青帝已是一代帝王,天底下的宝物都有了,他也没什么可给儿子的,便只能通过李仙儿寻求几分安慰。   如今也是掏了手机放在她手里,大手一挥就豪迈道:“随便买,选好了找我付款。”   李仙儿对买什么倒不在意,过去和爷爷一起逛街是她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只要是和这相似的场景都能令她高兴一整天,此时也是甜甜地笑道:“谢谢叶叔叔,仙儿长大后一定给你找到和画像一模一样的姐姐做老婆。”   只是提起成双画像叶君侯便是一阵恍惚,回过神游戏角色已被对手砍翻在地,魔主顿时大怒,召集人马就要报仇,嘴上只道:“一边去,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叶君侯指挥战场吵得厉害,任青崖只待在自己的隔音结界内完全不想理他,直到屏幕出现余额不足的提示,方才叼着手机来到纪陌面前,“父亲,给我充币。”   “这么快就用完了,你看的什么?”   纪陌从未想到任青崖还会有在自己面前如此乖巧的一天,内心默默叹着果然有奶就是娘,接过手机一看却是被订阅记录惊了惊——   任青崖这个文艺青年居然会全订烂尾神作《君临大荒》?   所以,宁可看《君临大荒》都不看他的文,到底多大仇!   白鹿的感情洁癖可不是假的,纪陌完全无法想象他会去看后宫爽文,只能疑惑道:“你喜欢这种风格?”   对此,任青崖选择面无表情地回答:“结局大快人心。”   《君临大荒》虽然因为结局神转折被无数读者怒骂至今,由于其主角的特殊性却收获了一批隐藏粉丝,尤其是被启明珠折腾过的仙神,看完简直恨不得卖了法宝给作者老王最高打赏,如今任青崖无疑也加入了其行列。   无语地看着自己账号成为了《君临大荒》的盟主,纪陌被这个理由成功说服,“好吧,对你而言这的确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优点。”   说主角夜明君就到,纪陌话音一落,仙人雪白的发丝便垂落于他脖颈。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恋人一把拥住,夜明君瞧了一眼屏幕,这就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俩都是我的粉丝。”   “无耻!”   白鹿现在是一见这张脸就胃疼,怒斥一声便叼着手机回了画卷。   见他如此纪陌也是无奈一笑,这便抬眼看向夜明君,悠悠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关系好?”   “当然,你看他在我面前多活泼。”   夜明君自然不可能因此被制住,此时的回应也是充满自信,被纪陌斜了一眼还高兴地凑过去亲了亲青年面颊,发现他正拿着山河社稷图这就好奇道,   “你在画什么?白鹿像你,再创造一个像我的儿子如何?”   纪陌可不想自己那灵魂画作被夜明君看见,立刻就将画卷合拢,面上仍不动声色地嘲讽,“那是什么品种?皮皮虾吗?”   然而,夜明君何等功力,听了这话也只笑道:“只要有我的影子,那就是天地间最漂亮的虾。”   启明珠对颜值的自信就是如此坚定,纪陌白了他一眼便已作罢。他当然不可能真弄出只虾去拯救世界,若是以后天庭记载“某年某月,天降神兽皮皮虾拯救世人……”,这让史官怎么活?   这一刻,纪陌清晰感受到了未来仙神的尊严都押在自己背上,默默下定决心苦练画技,终于主动问起了正事,“天庭怎么样了?”   纪陌知道分寸,他现在尚未飞升,如今只专心修炼,对天庭之事从不插手,见他问起,夜明君想了想,只道:“有仙帝出手相助,天地戈应该能顺利驱除心魔。”   天庭商议了数月自然不会只讨论这一个问题,但是在启明珠看来,除了此事,其它纷争都不需纪陌上心,任由仙神去做就是。他的纪陌刚刚才从神殿解脱,怎么能被天庭拉去干活,这样他可是会心疼的。   纪陌原以为夜明君会劝自己回去,毕竟有仙神辅导,晋升远比自己修行容易,谁知他竟是只字没提,反倒顺势坐在了自己身边,分明是要一起留下的架势。这倒让纪陌不由疑惑道:“你不劝我回去?”   “天道若是当作条例规律死记硬背可就无趣了,我怎能让你做这样无聊的事?”   轻笑着做出回答,夜明君朝眼前青年伸出手,眼眸仍如他们初见时一般明亮温暖,言语间却是那时二人都无法想象的情意,   “我抢了天庭的命格本子,知晓了近期各界劫数,随我去三千红尘看尽人生百态,如何?”   一路走到现在,这个仙人仍是不拘俗世礼节,完全随性而活。神奇的是,纪陌分明已清晰认识到了任何事物都不可能约束夜明君的事实,却再不会如过去那般对未来惶恐不安。   他的启明珠于万物复苏的季节踏着春雨而来,如今,终究是令纪陌的世界阴霾散去尽享芳华。   这一刻,白鸽自窗前展翅飞起,轻风满载阳光掀起雪白窗纱,纪陌用重生的眼睛注视着向自己发出邀请的仙人,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手覆了上去。眉目间虽已添了尘霜,回应的笑容却仍如少年时蓬勃灿烂,满怀对生命的激情和希望。   “只要是你,生死相随。”   【END】   作者有话要说:  任青崖(叛逆脸):我就算是和BOSS同归于尽也不会再叫你一声爹。   纪陌:哦,我给你买了个手机。   任青崖(好感度 1000):父亲!   夜明君:终于抽到SSR了,我要赶紧抱着老婆跑路!   纪陌:学习和工作都是不可能的,唯有旅游撒狗粮才是我的追求!   宋乔:他们塞了我一嘴狗粮,这就手拉手走了?   苏格:不慌,你孤枕难眠的时候可以抱着我睡。   老王:那个,仙君,所以,你不止鸽了我的剧本,还把系统给顺走了???   夜明君:别挡路,我已经等不及去全世界晒卡了!   纪陌:住手,你这样是会被非洲人围攻的!   连载了四个月,正文终于完结了!   这一次吸取前作感情线中途已经完成,剧情线铺太长的教训,试着把主线和感情线在一起进行,感觉节奏比吐血三升进步了许多。   不过,也尝试了配角线和主角线同时进行的新模式,魔洲副本更是三条线一起展开,我自己以前也没这么浪过,虽然还不确定效果如何,总归是个经验,好像有些学会用现在进行时塑造配角了?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第四本完结的原耽了,连载的确很累,有时候卡起文来简直要一夜秃头,但是,根本停不下来,各种脑洞仍然憋到要爆炸,扶我起来,我还能开坑,我要挖穿地球!   同系列穿书坑   《主角每天吐血三升》:单纯耿直小BOSS攻X冷漠淡定黑化受   江湖向仙侠文   《伪魔头》:身世苦逼魔头攻X少年时的单纯自己,自攻自受   《鬼新郎》:魔教最后一个处男杀手攻X脑袋日常掉线厉鬼受   惯例推一波旧坑,接下来还有三个番外,之后休息一段时间养养肝。   大概五月底就开预收坑《掌门服药否》,百病缠身小狼狗攻和包治百病仙人掌受,一个天下医修都治不好掌门性取向的故事。   玄门系列的第三部 《老江湖》开始预收,掌门完结就接档,日程排起来,不要怂,打开WORD就是干!   最后,今天作者的头像依然很帅,难道你们不想进专栏点个作者收藏吗? 第106章 帝相番外   天人之乱结束的第五年, 龙兮率领群妖称臣,修仙门派在国内统一登记入册,从此受朝廷法度约束。如此,天下土地尽归奉朝, 青帝更是成为第一个统一天下的帝王载入史册。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 如今奉朝所有敌人都已被解决, 朝中却还是常相一家独大,伴随听雪将军逐渐年老,就连武将势力也被其收拢。在任何帝王看来, 这样的权臣都是极为扎眼, 青帝也开始越过常相任命新官员。   伴随新贵入朝, 众人心知这是青帝开始生火添柴了,只是, 锅虽已架上, 谁也不知常相会不会束手就擒地被放进去。   常辉当然不可能为了青帝的大业牺牲自己如此忠诚, 他早已看破了帝王,也不会再臣服于任何人。自常府灭门那日起, 常辉便将所有忠君爱国的典籍付之一炬, 他此生,只为自己而活。   世上没有任何帝王允许臣子的权势凌驾于自己之上,可青帝不同,从登基那日起,常辉便发现这魔崽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复杂。   那时, 少年青帝身着墨色龙袍位于王座之上,下方群臣跪伏恭敬参拜,唯有常辉悠然抬起了头,一瞬间和青帝双目相接,这才发现,如此宣告自己君临天下的重要场合,青帝竟是一直看着他。   当初常辉只道这是天魔见自己对其参拜,野心很是满足,所以按捺不住得意之情。直到后来,青帝一遇上情绪低落之事便寻各种借口来他寝殿留宿,五年不肯纳妃之余,亦暗中禁止任何权贵向他说媒,常相便也渐渐琢磨出了这小魔头的大胆心思。   常辉很清楚青帝自小就没在他面前得过好,将他这样始终蔑视帝王的逆臣压于身下,倒也符合天魔喜好征服的性情。只可惜,小魔头这次选错了对手,他常辉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徒,既然青帝对他有欲,他便要借这欲望将小狼崽套牢好生驯服一番。   今日也是如此,新选拔的四名官员刚入内阁,青帝便寻到了常相的帝师殿。见常辉正靠在窗前看书,这便佯作威严地问:“常相,关于孤的决策,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如今的青帝已经成年,眉目长开后更显英武不凡,那属于天魔的狂傲之气也在眼眸中渐渐显现。常辉瞥了一眼这不知不觉就已比自己高了的帝王,内心却觉好笑,这个小魔头分明从未信任过他,外敌一平便等不急清洗朝中势力,无非就是怕被他这结党逆臣夺了权。   他至今虽有权臣之名,却从未对青帝动手,没想到反而是这个一手教出的陛下率先开战。即是如此,大家各凭本事互相博弈就是,又何必向他解释?   常辉心中有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为帝王抛头颅洒热血,只要他做不到忠心,青帝便不会对他放心。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他们之间早晚会有一战。青帝不止是想赢过他,还要他真正臣服,如此贪心,倒也不愧天魔之名。   心中虽已将青帝从头到脚嘲讽了一通,常相面上仍是那平淡神色,只翻着书页回应,“陛下长大了,是该培养一些自己心腹。”   “十八岁那年你和孤说,权势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它,再珍贵的真心得到了也守不住。所以孤会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不止要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还要永远把他锁在孤的解语城中。”   青帝很清楚常辉不信任他,直到现在,常相也认定只要自己没了权势,便只有死在帝王手中一个下场。   青帝在一生最恨这个男人的少年时期都没有杀了他,既然这样都不足以证明,那他就让常辉亲眼看看事情发生后的结局。   他会胜过常辉完全掌控朝政,然后把这个人好生养着,用事实告诉常相,自己明知他没有半分忠心,依然要他活着。   这样,或许常辉就会……   不,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是这个男人,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他这份不忍重新掌权,然后扶持一个比他更听话的君主。   他的常相将他带回神殿养大,也教会了他帝王之道,辅佐他建立了这庞大帝国,是他一生最亲近的人。   可惜,不论他是青叶还是青帝,在此人眼里都只是工具而已,只要是这个身份,换作任何人来都可以。   少年时,青帝一想起这个现实就愤怒得想要将此人吞食入腹,可是,也不知是同榻而眠的日子多了,还是他年岁大了天魔的欲望开始觉醒,如今虽还是忿忿不平,想要发泄的方式却成了将此人狠狠按在龙榻上,让他哭喊一晚上。   青帝想,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对尊敬过的长辈生出如此念头,他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曾经厌恶的魔物。   常辉最受不了的就是青帝现在的眼神,这小子分明正值春风得意,国家安稳,海内升平,虽有他这个逆臣整日顶嘴,到底也没掀起什么祸乱,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分明就是这魔崽子畏他夺权,一心琢磨着怎么从他身上撕下去几块肉,现在居然还用一副好像被欺负了的神情瞧着他,天魔这种生物简直比昏君还不讲道理。   虽是如此,常相也不是吃素的,对于如何刺激这位陛下他已是非常熟练,此时堆上温和的假笑,放下书就道:“陛下文治武功皆是天下无双,看上了哪家姑娘尽管提亲,料想她们也不会拒绝。常某人不是迂腐文臣,只要陛下励精图治,即便如魔主一般纳入三千佳丽,臣也绝不干涉。”   青帝在战场虽贯彻了天魔的神勇残酷,在情爱一事上却单纯得很,至今仍如初动心的少年一般,稍被怀疑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天魔血顿时沸腾,一双赤目盯着常辉就怒道:“孤不娶女人!”   常辉就喜欢看这小子分明被气得恨不得手撕了他却又强行按捺住的模样,此时只佯装毫无察觉,很是忠诚地请命:“陛下若是看上哪家少年郎,臣也可前去说服劝解,用尽手段把人送上龙榻。”   “太后身死的那一天,孤发誓今生绝不与人同床异梦。心不在这里,人留着又有什么意思?”   如常辉所料,青帝这样神殿教出来的纯情青年极为看重两情相悦,见他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婚娶情况,神色便有些灰败。   然而,没良心的常相看着原本雄赳赳地仿佛要把人吞噬的小狼狗瞬间耷拉下脑袋,不止不内疚,还颇得乐趣地拍了拍人家的肩,毫不犹豫地在伤口上又撒了把盐,   “陛下聪慧,再接再励。”   按在他们相处的惯例,此时青帝就该愤怒地掀桌而去,待到明日各自冷静下来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如常上朝。   然而,常辉发现青帝瞒着自己提拔新官员,内心火气并不小,今日嘲讽的眼神便没有任何遮掩。和他一对视,青帝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常辉什么都知道,这个坏人就是拿捏住了他的心思,享受着主导一个帝王感情的愉悦。   “即便没有意义,孤也要尝一尝目标到手的滋味,谁若玩弄天魔,他自己也别想好过!”   这一刻,身为天魔的傲慢之心悉数爆发,青帝不再强迫自己忍耐,伸手就把人按在桌上,强行吻上了那张可恶的脸,“常相,你欺人太甚,今天孤定要你知道厉害!”   按照常辉预计,青帝因父母之事对情爱本就不信任,若不是确定真心相许之人断不可能允许近身。加之如今朝中大权仍在他手里,但凡青帝还有一丝理智,就不会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和他翻脸。   却万万没料到,这小子竟是完全失了理智,居然敢对他出手,大惊之余只能立刻开口制止,“陛下,让你的魔血冷静下来!”   其实真的亲到面颊的那一刻青帝就清醒了,骤然做出这种行为他心里也有些懵,可一见那张脸因自己露出急切神情,心中又不由有些快意,只道:“原来常相也会慌乱?”   他这反应常辉倒是有些分不清虚实了,心知自己越反抗这臭小子越得意,以后少不得食髓知味,头脑一冷静,便镇定道:“不过一个化身而已,若陛下想要,送给你又如何?”   常辉历来以化身在外行走,青帝不喜他用化身敷衍自己,因此二人早有约定,在帝师殿中的常辉必须是本体。青帝原还因一时冲动很是尴尬,见这人竟连这事都在骗他,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这就把人抱起往床上一扔,只冷冷道:“好,孤收了。”   这个展开倒是让常辉措手不及,见惯了青帝深思熟虑的模样,一旦这天魔失去自制力化身成为情所困的毛头小子,他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唯有怀疑道:“你已经饥渴成这样了?”   此话一出,青帝彻底肯定此人对自己心情早已了如指掌,想想他小心克制自己维持彼此君臣关系的这些日子,顿时一把将常辉按住,忿忿道:“常相分明知道孤想要你,既不远离孤,又不给予回应,只利用孤的一丝情愫稳居朝堂清除异己,你,卑鄙!”   常辉没想到他竟会将此事挑明,这样一来大家可就没法装作毫不知晓再做和睦君臣了,心中虽有些叹息,嘴上却是没有半分退让,只讽刺道:“常某阴险狡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陛下明知如此还要一头栽在臣身上,是陛下不知自制。我就是要利用你,只要你在帝位一日,便必定受我的摆布。”   常辉这张气得人吐血三升的嘴可不是摆设,青帝登基后何曾被人如此踩在脸上嘲讽,下意识就怒道:“孤灭你九族!”   此语正好戳中常辉旧创,昔日常府便是因他参与变法引起天子不满而被灭,如今他并未触犯任何律法,只因不肯从了青帝便又是如此待遇。   呵,所谓帝王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凉凉地笑了笑,常辉收回了伪装的和善,桀骜不驯的眼眸就这样直视压着自己的天魔,   “常辉孤身一人,既无家室后裔,又无亲朋好友,唯一的弟子还是陛下。陛下若要灭臣满门,现在掐死臣再抹了脖子自裁,也就达到目的了。”   天魔威严被再三冒犯,青帝体内暴虐气息几乎压制不住,他用手捏住此人脖子,语气中是切实的杀意,   “常相,你的本体一死所有化身都会消失,只要稍稍用力,便可知晓你到底是不是本体。”   成年天魔的力量堪比仙神,常辉本就不擅武力,被他制住已无挣脱可能。他并没有欺骗青帝,从一开始留在宫中的就是本体。只要青帝动手,名为常辉的天人便会永远消失,纵使如此,他依旧回以一个毫无惧色的微笑,   “一个合格的帝王绝不会完全信任臣子,陛下学得很好,臣心甚慰。”   “旭日祭司,我小时候你还会故作欺骗地夸奖几句,哄得我将完成你的愿望视作人生目标,为什么如今就连欺骗都如此吝啬?”   青帝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欠了这人的,他没去计较常辉过去的利用,立国后也给予他足够的礼遇,可常辉对他就是不肯顺从,甚至还不如当初在神殿时温和。   他这一生被母亲遗弃,又被视作再生父母的常辉舍弃,后来献祭人类感情成为天魔,对这些他都没有去怨恨,现在也只是想要有人哄一哄自己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陛下幼时是何等单纯的少年,后来倒也学会说谎了。”   注意到他的自称不再是“孤”,而是“我”,常辉眼眸一动,终是道出了自己这些时日观察所得猜测,“当年你成为天魔时并未献祭对我的感情,对吧?”   这件事青叶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起,甚至在纪陌面前也是表现得仿佛什么都不再记得。可是,他在神殿每一天都想着旭日祭司,甚至也是因为这个人才对神殿的清修生活充满热情,只要他还记得神殿,就不可能将常辉的存在拔除。   所以,只能装作不在意,告诉自己天魔无情,即使残余了一些过去感情,他今后也不会再和常辉有任何牵扯。   谁知,最后常辉竟会成为他唯一的盟友,他们朝夕相处,这个人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治国,如何去对付敌人,在他因熟悉面孔渐渐离去而寂寞时,也是常辉陪着他,为他说了一夜神殿过往。   青帝知道这是常辉驾驭自己的手段,可原本该忘记的人,不知不觉就已牢记,以至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如今他也不会承认,只是冷冷道:“我在认清你真面目时便已绝了过往留恋。”   他的神情常辉何等熟悉,一看便知真正答案,这就笑道:“那陛下现在这仿佛被我抽了一鞭子般的委屈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放肆!”   从青帝故作威胁令他住口时,常辉已重占上风,即便此时这位帝王就将他压在榻上,常相眉目间也是胜券在握的神色,“臣在陛下面前哪天不放肆,你既舍不得杀我,就该学着习惯。”   “我是你抱回神殿的,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这是青帝从知晓自己身份那天起就压在心底的一句话,憋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在今日出了口。   听见这句话,常辉知道,他赢了,他把曾经的青叶给逼了出来。这魔崽子以为把过去的自己藏起来就可以脱离他的控制,可惜啊,没藏住。   感情这样的东西,谁更在乎便是输家,天魔无情又如何,最后不也敌不过人?这个小陛下想和他玩征服游戏,终究还是嫩了点。   “陛下啊,我天下无双的青帝啊,感情是一个帝王最不该有的弱点,心被旁人牵制着,你又如何能够唯我独尊地享受世间至高的权势?”   常辉喜欢获胜的滋味,这代表青帝把自己交到了他的手里,他没有臣服于任何帝王,是自己养出了个青帝,因为这小子爱惨了他,所以没反了魔崽子,只是这样而已。   想到这里,常辉难得伸手怜爱地摸了摸青帝的薄唇,眼眸中尽是得意的笑,“你曾有机会成为完美的帝王,却因贪恋那一点虚假的温情而给自己留下了弱点。我可怜的小陛下,这样你都舍不得杀我,这辈子是逃不出臣的魔爪了。”   从被道破自己隐瞒之事时,青帝就知常辉把他的弱点紧紧握在了手里,这个可恶的人又要开始利用他了,明知他想要被真心对待,却一次次将残酷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连自我欺骗的机会都不给他。   既是如此,至少现在他要高兴一次。   心中升起这个念头,青帝头一次完全解开对天魔血的限制,觉醒的天魔本能让他对一切侵略行为感到兴奋,血眸一横,魔气便将这人衣衫撕裂,然后俯身吻了上去,   “孤就算是下地狱,也要拉着常相共沉沦。”   此举一出,常辉面上神色一僵,心中暗道,糟糕,魔崽子气到发疯了。   “陛下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青叶,现在停下,我还可以当作此事没发生过。”   然而,这一次青帝完全听不进任何言语,不论他说什么都没停下,常辉也只能色厉内荏地警告,“小兔崽子,你敢?”   似乎是听出了这句话里当真有些惊惧,青帝咬了咬他的耳朵,终于问了一句,“常相,孤若进去了,你可会弑君篡位?”   过去常辉面对任何文臣武将皆是口若悬河,在青帝面前也是可恶之极,听见这话却是突然没了言语。   青帝不想给他时间组织语言欺瞒自己,不等回答就道:“这样无礼之事从未有人对你做过,若常相承受了如此屈辱却仍舍不得杀了孤,至少可以证明青叶在你的心里还有几分地位。”   “竟用江山冒险,陛下是昏了头吗?”   “是。常相若怨忿,大可另立新君。不论榻上还是朝堂,孤都与你全力一战。”   青帝还是没有停下,常辉看着那明明该因如愿以偿而高兴却难掩失落的年轻面孔,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只闭眼想着,   罢了,魔崽子被他欺负得都快哭了,该收手的时候,就收手吧。   解开限制的天魔全无节制可言,当常辉醒来时只看见了青帝站在窗前的背影,默默回想了一番发生过什么,第一反应却是有些好笑,   呵,他这次倒是成功在君王枕畔安睡了,只是不知魔崽子做出这等事,如今又是打算如何收场?   “还请常相牺牲一个化身,与孤为后。”   常辉本以为青帝如今已清醒,对他要么赔罪安抚,要么便是囚禁威胁,对这二者他都已备好应对手段,却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不由疑惑,“陛下还没睡醒?”   “女装而已,常相又不是没穿过。”   “那后嗣该当如何?”   “化身孩童而已,常相亦可。”   “看来臣的作用还挺多。”   冷笑着回应一声,常辉发现青帝头脑是真糊涂了,竟和他玩这种家庭游戏,立刻就漠然道,“陛下既已尽兴,也该清醒了。”   他的声音很凉,不再带有往日虚假的随和,青帝知道这人是真的怒了,大概没多久便会掀起新的战乱让他步上魔主后程。   虽是如此,他仍是背对着床上之人,不愿看见那张脸对自己流露出杀意的模样,只轻声道:“昨夜常相气得孤几乎完全释放天魔之血,有一句话倒是让孤有些高兴,你的九族只有孤,今后孤的满门亦全是你,如此你我也算是君臣一心。”   常辉的心情倒比青帝预计得平和,他又不是不知人事的少年,从察觉出青帝对自己心思的那天起,便对今日隐隐有了预测。那时既未先下手为强,除去青帝永绝后患,如今也没必要再掀起事端,只要这小子得手之后不再纠缠就是最好。   只不过,听见这话常辉也不由一默,他好像真的要把魔崽子逼疯了,但是,和一个帝王谈情说爱,这样的事,不觉可笑吗?   原本该是肯定出口的答案,常辉想起昨日青帝几欲崩溃的神情却是犹疑了起来,无奈地叹息一声,只淡淡道:“陛下龙精虎猛,容臣告假三日回府修养。”   “准。”   青帝只说了一个字,随即便命侍卫护送常相返回府邸,既没削权,也没命人看守,他既然做了这样的事,不论常辉用什么手段报复,一应接着。   自奉朝建立起,常辉便一直留宿帝师殿,城中的相府完全是个摆设,如今突然返回,一众仆役难免惶惶不安。   昨日新选官员入朝,今日常相便离了皇宫,百官对此也是议论纷纷,有期望这位权臣失势者,也有和他站在一起倍觉惶恐四处探查情况之人。   然而,对这些人常辉只称病一概不见,唯有辉月成功到了他的病榻前。   青帝完全就是个毛头小子,当时内心又满是怒气,常辉这几日倒也是当真不想动弹,只操控化身稍稍处理一番朝中事宜,便在家休息。   辉月在神殿这么多年,只见过常辉熬夜工作把同僚累倒,从没见他需要就医,因此刚入常府就很是担忧地要给他检查身体,见他脖子上的痕迹很是眼熟,这就好奇道:“常相你到底什么病,怎么症状和纪陌落枕的时候一样?”   青帝上了自己的丞相,这样的事流传出去可大可小,若有人刻意操作只怕还要生出不少麻烦,常辉自然要避开外人。之所以愿意见辉月,也是因为对他的智商很是放心,果不其然,证据摆在眼皮子底下,这位新上任的大祭司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面对如此纯洁的精灵,常辉也是毫不犹豫地胡说八道,“逗弄狼狗的时候玩得过了火,被咬了。”   辉月原还不信,瞄了眼常辉耳朵上的齿痕,发现还真有尖牙的痕迹,果断感叹道:   “这样都没宰了吃肉,看来你挺喜欢它的啊。”   常辉原以为面对任何问话自己都可冷静应对,不料听了辉月这无心之语却是失了神,默了许久方才有些感慨地怀念,   “那家伙还是只小崽子的时候,我抱着他从魔洲一路走到神殿,他的第一口奶是我喂的,第一块尿布是我换的,至今还在用的名字是我取的,如今的学识手段都是我教的,就连这性子也由我一手打造……他是常某人一生的最高杰作,毁不得。离,也舍不得。”   常辉对青帝说的话虽气人,却也没几句假话,他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唯一扯得上关系的就是一个青帝。   别人做皇帝都是冲着江山美人去的,江山他已经打下了,今生也不打算再娶亲,看着奉朝安定其实已有几分养老心态,又哪有谋朝篡位的必要?   常辉无亲无故,对人世亦毫无挂念,他没有任何弱点,所以,他若想反,不会因任何事犹疑;若是不愿顺从,纵是仙神也强迫不了。   这一点,也不知道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   常辉也清楚,青帝内心非常缺乏长辈关怀,只要他假意流露出几分好意就能令这位帝王对自己言听计从。但是,常辉此生为了权力可以牺牲任何人,唯独不会舍弃自己。   他就是这副德性,生来就爱掌控他人,除了利用旁人时就说不出几句好话。青帝既对他起了心思,要么适应他的臭脾气,要么赶紧断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好好娶个皇后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青帝对他的感情太过复杂,纵是常辉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天魔成年后的冲动,还是当真对他有那等心思。   所以,他决定给这个年轻帝王一些时间,好好去想一想,值不值得为了那些情愫被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老男人掌控。   正如青叶所说,自己抱回来的孩子,总该给他几分好意。常辉给青帝一个摆脱自己的机会,若他还不回头,那颗帝王心和当作嫁妆的奉朝,常某人就要笑纳了。   经过三日休息,常辉已考虑清楚,此时只对辉月淡然道:“劳烦辉月大祭司禀告朝廷,常某身子不适,前往南方休养三个月,这朝中事务就请陛下自求多福了。”   常辉本体虽有些乏力,化身们却行动迅速,第二日相府便已人去楼空,谁也不知其去向。   只可惜,他还是不够了解辉月,这位新任大祭司不止转达了他的话,还顺便把所有对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末了才喝着茶水对呆滞的青帝点头,“常相是这么说的。”   常辉千算万算,又怎知辉月会耿直到连闲谈都禀告给青帝,更没想到这精灵虽然不擅长思考,记性却极佳,复述的是一字不差。   青帝听完,批阅奏折的笔都忍不住颤抖,似乎颇为不信,“他真的承认了,舍不得?”   “是啊,咬得他连床都起不来了还不肯宰了炖一锅,看来感情还挺深。”   辉月没想到青帝对常辉养的狼狗也是如此关心,内心好奇地想也不知道是什么珍贵品种,对着水无痕就疑惑道:“我在神殿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不知道常相养过这么凶的宠物,你见过没?”   对此,作为辉月外置大脑的水无痕只能同情地看了一眼他们的陛下,无奈地点头道:“呃,是挺少见的,大概整个奉朝只有一个。”   拖这两人的福,神殿现在已经完全成了相声团体,过去青帝每逢烦心之时便去寻辉月喝茶,看着他们耍宝平复心情。如今却是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只知,他对常辉无礼已有三日,那个为了复仇能覆灭魔洲卖了妖王的常相,既没有派人暗杀他,也没有在朝中掀起任何动乱,甚至主动为他掩盖了所有事情,就这样独自离开。   青帝终于如愿感受到了常辉对自己的好意,可是,这个人却跑了!   不,他不信,常辉此人心机颇深,指不定在南方预备着什么阴谋。   所以,他要再试一回,这次抱着那人睡到天明,若还没被一刀捅死,他……他就立后!   主意已定,青帝立刻夺门而出,带上佩剑直指南方,大手一挥就宣了圣旨,“来人,备车辇,孤要南巡!”   辉月原还磕着瓜子围观青帝批阅奏折,一回头这个皇帝居然就跑得没影了,赶到的大臣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个大祭司,好不容易过上悠哉生活的精灵王只能目瞪口呆道:“这两人搞什么呢?一个两个都往南方跑,解语城就丢给我了?”   有时候水无痕也真羡慕他这可以完全无视任何事件的神经,这样的人简直天生就该无忧无虑,此时也只能有些怀疑地回答:“或许,这就是情趣?”   青帝和常相那诡异的感情模式正常人完全无法领悟,水无痕也觉自己的人生经验不够用了,倒是辉月闻言更惊,歪头看着他就问:“那是什么东西?”   随着修为增长,辉月的容颜是越发圣洁,此时眼睛一眨,水无痕就觉呼吸一滞,赶紧就躲在椅子后挣扎道:“你这个妖精!别这样看我啊,我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和你亲身探讨!”   辉月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好朋友最近怎么一跟自己说话就一惊一乍的,见状就鄙视道:“不知道你在怕什么,白衣祭司里就属你胆子最小。”   水无痕没想到自己堂堂天下第一杀手居然会被嘲讽胆子小,顿时决定为职业尊严而战,严肃道:“说得好,我决定今晚夜袭你。”   辉月对夜袭只当是朋友晚上找他过招,立刻友好道:“什么时辰来,我给你开窗户。”   然而,此时的水无痕是非常严肃的,手一摆就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行,自己潜入是杀手的职业素养,你必须关好门窗,记得上锁!”   当然,对于水大杀手的职业道德,耿直的精灵只有一个感想,“你这个人怎么比纪陌还磨叽?”   那方要为自己职业生涯正名的水大杀手和继续念叨着纪陌黑历史的辉月越走越远,捧着折子却无人可递的当朝大学士只能茫然地看向同僚,   “尚书大人,常相休假了,陛下南巡了,现在大祭司都去被夜袭了,咱们的奏折给谁啊?”   谁也没想到稳如泰山的奉朝竟会在一夜之间陷入危机,老谋深算的户部尚书摸了摸自己愁白的头发,也唯有提出一计拯救天下,   “唉,为了奉朝的江山社稷,收拾收拾,集体随陛下迎常相回朝吧。”   作者有话要说:  常辉:小崽子,就你这段位还想渣我,你对渣男一无所知。   青帝:我就是要强行掰弯你!   常辉:等等,你怎么不按套路来?!   纪陌:天魔的设定是一被虐就会反杀,你还一个劲儿招惹他,简直完全感受不到你的求生欲。   常辉:呵,不过是调戏失误而已,下一次常某人定能驯服他。   纪陌:你这种人活该被上的眼神.jpg   水无痕:断袖的情趣这么诡异的吗?   辉月:你快告诉我情趣是什么?我好奇死了!   番外虽然码的慢,但是它肥啊! 第107章 鸽子番外   宋乔对自己失踪一事给的说辞是被骗进了传销组织, 隐忍数月才寻到机会逃回来,为此还刻意叫苏格真的揪出了一个传销团伙,给当地警局贡献了一份业绩。   这样单位和外人是应付过去了,倒是家里因此掀起了高度警戒。先是想尽办法让他回家居住, 被宋乔委婉拒绝之后又是开始频繁介绍对象相亲。宋乔也不再是会因此和家中争吵的小年轻,虽觉烦心还是敷衍地应付着, 如此一来, 也就只有和苏格在一起的时间最为舒心了。   虽是如此,宋乔在苏格面前多少还要几分形象,不愿冲着儿子跟个怨妇似的整天倒苦水, 于是, 趁着周末便拉了深黑出门喝酒, 把生活垃圾一股脑倒给了这个专写黑暗剧情的同行。   深黑在男频不间断地写了八年,虽被读者称作万年一个套路, 如今多少也算得上是个知名大神。只是宅得久了, 穿着打扮较为随意, 走在路上完全就是普通的奔三男人,也就脱了外套后露出的叶君侯应援T恤显出了几分与众不同。   一月之前《夜色传说》刚完结就卖了游戏和漫画版权, 叶君侯的相应周边也开始发售, 宋乔见这个和自己同时签约的同伴终于混出了头,内心也是颇为感慨。   从一开始,他和深黑就因为观念不合时常争吵,约好真人PK才发现大家居然是校友,这一架最终也没打成, 二人反而吵着吵着就混熟了。   深黑瞧不上宋乔那股优等生的清高劲,却又羡慕他被小众读者当宝贝捧着的待遇;而宋乔虽然不同意迎合市场设定剧情的做法,看着深黑作品渐渐大热被大众认同,心里也是有几分说不清的艳羡。   说来也讽刺,自诩深爱的他选择了离开,而没几分爱意的深黑却坚持到了现在,最终能够理直气壮带着作品站在世界面前的人是深黑,那场少年时的对决终究是他输了。   提起过去二人都是唏嘘,他们在最青葱的少年时期接触写手这行,结果,想以文证道扭转父亲观念的宋乔和曾经梦想做现实文学家的深黑,最后都成了就着小菜喝闷酒的老男人。   宋乔为了保持苏格世界的干净,带着遗憾转身离去;而深黑虽然如愿享受到了奋斗成果,午夜梦回时看着第一个笔名写下的叶三仍无人问津,仅有的几个评论还是叶君侯粉丝发的到此一游,内心终究难免失落。   想到这里,深黑就对不见丝毫老态,好像还年轻了一些的宋乔叹道:“其实有才的还是你,如果不是根据你的建议改了大纲,就我那三观不正的剧情八成过不了审。”   宋乔也不知道近些日子苏格给自己吃了什么,体检数据竟然几乎恢复到了二十岁时的水准,许是身体好了的缘故,如今心态也积极了许多,听了深黑这话只轻笑着给他倒酒,   “能写出来就是你的本事,我们那一批人也只剩你还在写,祝你新作继续大卖,六十年后被自己成山的纸质书埋着进坟墓!”   “这就是我喜欢和你喝酒的理由,我身边的人都只谈钱,只有你到现在还谈理想。”   深黑这些日子庆功宴参加了不少,这种祝福也就宋乔想得到,可是,即使是早已放弃文学梦想的他,也认为能被自己作品埋葬是最好的未来。   内心如此叹着,深黑也是对着这个失踪归来的老友举杯,   “成绩估计你这个不缺钱的大少爷也不在意,我就祝你这一本能写出自己心中的佳作,成为逼乎必推的清流传奇!”   他这一说,宋乔也想起纪陌提过,深黑隔三差五便会在群里推荐《权臣》,不由好奇道:“听说你经常推荐我的书?”   提起这事深黑也愣了愣,反问道:“你从不看后宫爽文,不也定时给我砸月票吗?”   两人当初都对天发誓绝不去看对方的辣眼睛作品,多年后却不约而同地被自己打脸,彼此相视一笑,最后默契地没有再提,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干杯吧,兄弟!”   “好,干杯!”   今日还有安排,宋乔也不敢喝多,小酌一杯就作罢,倒是深黑看着他颇为感慨地劝道:“老宋,说正经的,今年一过你可就三十了,真不考虑找个人结婚?”   这个问题家里人一直在问,也是现在宋乔才愁眉苦脸地道出真正想法,“没遇上合适的啊。”   他这理由深黑也不觉意外,只是好奇以宋乔的条件怎么还找不到合适对象,不由问道:“你到底想娶什么仙女?咱们学校的系花分了,隔壁女频的写手也分了,被传销组织骗走之后就再没找过对象了吧?”   “能让我发自内心感叹今后和她生活在一起真是太好了,看着她就会想要为未来奋斗的人。”   淡淡道出自己的要求,宋乔只不抱期望地苦笑,若只是想找仙女,凭着纪陌还有一丝希望。   可他这一生,除了对苏格,从没为任何人升起过必须奋斗的念头。在他心里,世上或许根本不存在能像自己主角一样被热爱的人。   果然深黑听见这话也是一惊,他知道这个好友如今虽接了几分地气,内心的清高劲却没有驱散,只是比起过去,现在的宋乔更会隐藏自己。   但是在这种事上犯傻可不是开玩笑的,作为过来人,他立刻就开口劝道:“醒醒,只要是不同的人就会有摩擦,那种灵魂伴侣可是整个地球只有一张的SSR,你以为自己抽得到?”   他们的生活观念到底不同,深黑到了年纪便寻了个合适的相亲对象,房车一搞定,彼此又没有恶感便结了婚。   可宋乔无法接受这样,他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过得有哪里不好,如果为了应付家人去谈恋爱,既要分出时间约会耽误更新,下班后还没法回家陪苏格,结婚后也不可能再和苏格同居,生活反而会因此变得一团乱。   这样一想,宋乔更觉结婚简直只能降低自己的幸福指数,这就叹道:“所以我有时候想单身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送终的儿子都有了。”   对苏格不会丢下自己这一点,老父亲深具信心,一想到根本没有养老问题,对结婚生子的欲望更是越发淡了。   倒是深黑闻言一惊,“你什么时候搞出来个儿子的?”   “苏格啊。”   宋乔下意识就道出了真相,完全不明白他们这些玄幻纠葛的深黑只能投以看神经病的目光,   “不要因为人家和你的主角同名就真拿他当儿子,别人早晚要结婚生子的,难道和你同居一辈子?”   这么一说宋乔才发现,他好像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就默认苏格会永远守着自己了,可是,苏格都几百岁的人了,至今连初恋都还没交出去,再单身下去真的好吗?   这样,要是百年之后他寿终正寝,苏格要怎么办?和叶君侯那个丧偶的老光棍在画卷里面面相觑吗?这也太悲凉了吧!   试着想象了一番未来,宋乔的声音很沉重,“我心态有问题。”   “啥?”   深黑完全没想到宋乔今天居然如此容易说服,正震惊着就见这人严肃地抬起头,又道:“一般来说,老父亲看着大龄儿子不是该催婚吗?为什么我居然不想给苏格女主角?我简直是个浑身恶臭的自私家长!”   万万没料到他醒悟的居然是这方面,这一刻,正常人深黑凝视着明明未婚却在幻想有一个儿子的宋乔,只能语重心长地给予一个劝告,“你还是赶紧谈个恋爱吧。”   直到分别,深黑这句话还回荡在宋乔耳边。然而,望了一眼街上行人,没有一个看对眼的宋乔只能在内心发出所有单身狗共同的呼喊——他倒是想谈,没有对象啊!   和深黑聊了一阵已是午后,宋乔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这便赶到了预定的蛋糕店。   他和深黑喝酒时还是一副颓废模样,一出了包厢却是瞬间褪了酒意,虽是一袭简单灰色风衣未做刻意打扮,时刻带着得体笑意的俊秀面孔却是让人一见就不由心生好感。   用深黑的话说,宋乔这个人,生得也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俊朗,就是那斯文败类的气质特别招小姑娘喜欢,简直是男频异端。   此刻,坚持自己精英人设的宋乔也是礼貌对前台笑了笑,“我的订单,麻烦查询一下。”   一来到大众面前,宋乔便和私底下是截然相反的面孔,就连店员也被其迷惑,内心感叹着原来世上还有真正的绅士,这便积极地将包装精美的礼盒递了过去,“这是您订制的三层翻糖蛋糕,鸽子和教堂装饰,请确认。”   “没问题,请替我包好。”   在社会上,友善的面孔和体面的身份地位会令一个人受到极好待遇,对于在什么人面前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宋乔已是非常熟练。   他既然能创造出常辉,自身也不是什么耿直人,只看了纪陌一眼就明白此人对旁人很是警惕,所以第一时间选用了可以勾起对方同乡之情的热情形象。虽是如此,他也是在确认纪陌没有危险之后才暴露了自己的一个马甲,若非神殿这方有苏格在,大概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知晓自己和苏格的关系。   这些成年人的社交手段,有时候自己细究也觉虚假,可还是必须戴着面具生活,毕竟,真实永远只能展示给少数几个信任之人。   “宋先生的女朋友真幸福。”   就在热爱披马甲的老父亲陷入自我嫌弃之中时,店员一句话将他惊醒,本还有些疑惑,看了蛋糕才反应过来。   他订制蛋糕的时候只想着复原神殿的建筑风格,倒是忘了教堂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婚礼,难怪旁人误解。   此时自然不能中二地和别人提起大祭司,宋乔便只微笑着解释,“不是女朋友,是儿子。”   这种自己设计订制的翻糖蛋糕价格不菲,一般只有婚礼这些隆重场合才会使用,店员见宋乔刷卡爽快本还以为是准备拿去求婚,一听这话神情很是惊讶,“抱歉,您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有孩子的年纪。”   提起苏格,宋乔的心情顿时放松许多,这就有些得意地笑道:“是啊,有时候我自己也不相信。”   自己笔下的主角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人,这样的事,宋乔偶尔从睡梦惊醒还觉宛如梦境。   不过,当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一切在外界的伪装就此褪去,不必顾及任何形象,他只举着蛋糕放进苏格手里,发自内心地祝福道:“生日快乐!”   见苏格因这行为有些疑惑,宋乔随意脱了外套,一边换鞋一边解释,   “你可能不知道,今天是我开始写《至圣先师》的日子。我说过的,你的诞生是值得每年庆祝的好事。”   他们在一起住了许久,初时宋乔还有些矜持,当发现苏格并不会对自己有所要求之后,便又回到了过去在家的散漫模样。   此时他也是如往常一样回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茶,见苏格还愣着,这就自发拆了包装兴冲冲道:“快,吃之前拍几张照发朋友圈,我保证叶君侯在深黑手里绝对没这待遇。”   宋乔看似大大咧咧,记性却不差,比如《至圣先师》开坑和腰斩的日子时刻铭记在内心,又比如,至今也没忘记苏格对叶君侯有过的艳羡眼神。   过去了的岁月再也回不去,至少现在要尽力满足苏格所有要求,没有坚持到最后的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宋先生……谢谢。”   苏格派鸽子看着宋乔和深黑喝酒时情绪还有些低落,即便当时宋乔倾尽心血创造的人是他,尚是文字的他到底无法真正进入宋乔的世界。   可是,当看见和神殿几乎没有区别的蛋糕装饰,和其上九十九只形态各异的白鸽,苏格才发现,原来直到现在,宋乔倾尽全力对待的人还是他。   正因如此,才不愿再次被舍弃。当他毫无知觉时,神明的离开便令他望着星空久久沉默;若是现在再看着这人离去,也不知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你不是说想看看这个世界的神殿吗?刚好上周签证也办下来了,我把年假都给请了,咱们明天就出国旅游。”   苏格动容的语气让宋乔很满意,没去注意大祭司一瞬间幽深的眼眸,只是掏出两张机票继续给儿子惊喜,这是他策划了两个月的生日礼物,务必要让苏格过得高高兴兴。   还是单身好啊,一个人又没什么大的花费,他工资和奖金本就不低,现在双开拿两家稿费,完全可以随意给苏格花钱。养鸽子这活动健康环保还有益于世界和平,他的人生简直比过去有意义太多。   内心这样想着,某位老父亲完全没去考虑自己这疑似包养小鲜肉的心态,只得意地扬了扬做好的旅游攻略,   “别看老父这个样子,英语可是很流利的,和外国友人交流完全没问题,有没有精英的感觉?”   宋家的教育一直是在外界要保持谦逊有礼,有些小成果就四处炫耀是暴发户才有的行为。因此宋乔虽然是个吃蛋糕都恨不得在朋友圈直播的性子,历来取得成绩也只客气地对旁人笑一笑,即使心底已经高呼我是天才,嘴上也是得体地感谢师长教导。   如今纪陌去其他世界历练,他也就只能苏格面前得瑟一下了,不过,外人的千百句夸赞,又怎么抵得上大祭司一个敬佩的眼神?在外面该端着的时候就端着,有自己儿子崇拜就够了。   苏格如今也不再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状态,宋乔对他的态度绝对超过了朋友界限,可看这人表现又不像已经觉醒,只能试探着开口,“宋先生,我听说在你们的世界并不会对普通朋友这样好。”   果然,宋乔一点也没察觉自己对苏格简直比包养小白脸还宠爱,习惯了为苏格付出时间精力,并以热爱主角为豪的老父亲闻言只继续得意道:   “那当然,深黑在我这儿都没这待遇,当年他找我去四川吃火锅,我为了写你鸽了他一个月。看着吧,回头我拍照晒朋友圈,这个失去自由的已婚老男人得眼馋死。”   苏格本还在感动之中,甚至犹豫着是否该向神明坦白自己的心思,一听见深黑眼眸便又是一沉,只悠悠道:“你和秦先生关系真好。”   宋乔想了会儿这秦先生是谁,半晌才反应过来,深黑那厮可不就姓秦吗?   他内心默默赞扬着自家苏格真懂礼貌,比某只整天策划谋害作者的白鹿纯良多了,一时倒也忘了去想苏格怎么会知晓深黑真名,随口就回:“毕竟八年损友,互相祸害都成习惯了。”   在认识纪陌之前,深黑就是宋乔唯一可以展示真性情的好友,提起他语气也格外不同些,见苏格神色因此有些低落,还道他又想起了叶君侯,连忙就郑重道:“相信我,写下你的人设那天起,让你得到幸福结局就是我的奋斗目标。”   虽然在现实中输给了深黑,但是,只有对苏格的爱,宋乔直到现在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只是现在的他也明白了爱是自己的事,藏在心里偷着乐就好,完全没必要展现给他人。说出口既惹人厌烦,又会令自己情不自禁去在意得失和无关人士的评价,反而失去了最初的纯净。   这一次不需要任何数据去证明,也不会有任何人对他的主角指手画脚,他只要发自内心地去对苏格好,这就足够了。   宋乔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但他可以肯定自己诞生至今也就对苏格这样用心过,如果要他形容,这绝对是世间最伟大无私的父爱。   就在老父亲思维再次跑偏时,大祭司也有些按捺不住情绪,这个人用尽手段要让他高兴,还说要给他一个幸福的未来,不论放在哪个世界,这都应该是在表白的意思。   神的一点示好就能轻易撩到他,即便宋乔还自以为这是父爱,苏格也忍不住轻轻抱住了眼前这人,“宋先生,我会一直照顾你。”   等等,用拥抱表达高兴,他有给苏格加这种外国人设定吗?   宋乔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虽觉奇怪,依然慈爱地拍了拍大祭司的背,   “也不用这么激动,你要想随时都能自己飞过去,说不定还能挖出些吸血鬼狼人之类的土特产。”   然而,很快他便真正愣住了,因为苏格又偏过头亲吻了他的面颊,见老父亲神情困惑,这才用一贯亲切的笑容道了一声,“谢谢,礼物我收下了。”   做完这一切苏格便自然地去切蛋糕,还听话地按照老父亲吩咐发了照片艾特叶君侯,仿佛他只是做了非常普通的举动,任谁见了都要认为自己心太脏,居然会去怀疑如此纯良正直的大祭司。   不过,这一次宋乔心思一动,若有所思地瞅着忙碌的大祭司,心中暗道,   果然,最近有哪里不正常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鸽式眼神):宋先生和秦先生的关系好像太好了些。   任青崖:我不喜欢《夜色传说》的剧情,若我是女主角,一定召唤出作者做了他。   深黑:奇怪,最近怎么感觉脖子凉凉的?   叶君侯:哈哈哈,看看这个被基佬包围的可怜直男!   纪陌(冷漠):笑什么笑,你也是这里唯一的直男。   叶君侯(大惊):什么?!   这个番外好像一万字搞不定,果然还是分两章发吧,我尽量在明天写完下篇。 第108章 鸽子番外   宋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纪陌混久了, 最近总觉苏格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常,可认真观察,又好像和过去没什么区别。苏格的设定就是对神极为热爱,看向他的视线专注一点似乎也挺正常?   这种时候就要求助专业人士, 宋乔果断掏出纪陌送的手机。听说这是以启明珠仿体为信号接收站,立志于在所有世界普及的最新产品, 宋乔虽然弄不懂他们一群仙人为什么这么时髦, 见视频当真和身处异界的纪陌接通了,还是忍不住惊了惊。   跨时空视频都行,果然单就会玩这一点, 天下根本没人是夜明君的一招之敌!   内心如此感叹着, 宋乔见到纪陌就直奔主题, 很是担忧地叹道:“大兄弟,我这边的剧情好像脱离大纲了。”   何止是脱离大纲, 这趋势简直要换个频道, 但他还是相信苏格, 没有确凿事实绝不往自己纯良的鸽子身上泼脏水。   纪陌本是带着叶君侯看望青帝,突然收到宋乔联络还有担心, 如今一听他这话, 心也就放了回去,只道当年某位老父亲撸鸽子的黑历史暴露了,淡淡道:“很正常,我以前的人生计划也没有和一颗珠子搞基这种选项。”   他这一说宋乔心中更觉没底,寂寞少妇这么直的ID都说弯就弯, 难道男人的袖子真的这么不牢靠?   想到这里,忧心忡忡的老父亲已然陷入了儿子搞基该怎么办的困境,只能诚恳地问:“能不能向我透露一下你弯掉前的心路历程?”   然而,还不待纪陌回答,白鹿冷漠的声音忽地就传了来,“父亲,知道怎么找到作者住址吗?”   不论过去现在,对剧情要求极为严厉的任青崖都是作者的噩梦,他这声音一出现,两个作者内心同时一寒,纪陌顿时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仙人之友》三天没更新。”   白鹿的声音很平静,但宋乔的眼神已经流露出了惊恐,《仙人之友》就是他最近连载的现代修真文,这三天沉迷给鸽子惊喜完全没码字,倒是忘了还有一个真的会砍了作者的恐怖读者在坑里暗中观察。   此时见这白鹿已经在夜明君的法宝堆里淘武器了,宋乔只能沉痛地看着纪陌——兄弟,手下留马甲!   见这情形,纪陌虽暗叹这人怎么时刻都在掉马甲的边缘挣扎,倒也没有出卖好友,只对白鹿劝道:“可能作者被主角抓去异世界了吧,这种事时常发生,不必在意。”   作为真的把一群作者抓去过异世界的鹿,任青崖觉着此话很有道理,这就严肃:“看来为了后续剧情,我需要研究召唤作者的阵法。”   对白鹿随时可能会抓住一群作者催更的现实,纪陌虽然头疼也无可奈何,没再理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这就对宋乔道:“对了,我这几天会留在奉朝,常辉和青帝——”   提到常辉,宋乔也紧张了起来,然而话还没说完,屏幕便是突然一黑。刚得到小儿子消息的老父亲茫然地晃了晃手机,确定是真的关机了,唯有在心中长叹,充电两小时,通话三分钟,仙人产品果然非同凡响。   宋乔虽还没和纪陌说上几句就被任青崖岔开了话题,看着白鹿却也有些明悟,说到底,连纪陌这种实名认证的基佬都没和自己主角断袖,他果然是多心了吧。   完全忽略了某只白鹿有女主角但他家主角没有的事实,放松警惕的老父亲这就进了苏格房间,见大祭司刚洗完澡正坐着擦头发,这就把手机递了过去,轻车熟路地接过电吹风替儿子打理长发,只道:“这三无产品又没电了,你有空冲点法力。”   苏格初来时一切电器都不会使用,宋乔早习惯了替他收拾一切,过去自己洗澡忘拿换洗衣物也很自然地叫苏格送进来,按理说,如果苏格有那心思,不可能忍得住吧?同居这么久都没出问题,果然是单身久了,以至于被人稍微温柔对待就产生了“他喜欢我”的错觉,他真是个思想肮脏的大人啊……   就在宋乔千方百计地把鸽子在心里洗白时,苏格也看了他一眼,“宋先生,你会不会羡慕晨星祭司?”   “为什么?你比那只白鹿听话多了。”   宋乔完全没想到苏格会有这种疑问,正困惑着就听大祭司轻声回道:“可我从未称过你父亲。”   “这种称呼一般成年人是叫不出口的吧。他家的鹿是从小就被拐了,全靠把父亲当作精神支柱才能活下来,发现亲爹不存在就移情到了纪陌身上,你别在意。”   虽是在笑着替苏格解释,宋乔内心却又不由疑惑了起来,的确,他们见面这么久了苏格好像从没承认过父子这种关系,这态度不像是排斥他,那又是为什么?   如果不是把他当作父亲,为什么要一直保护他,还随他来了这个世界……   苏格观察力何等敏锐,察觉出宋乔神情有一丝恍惚,立刻问:“晨星祭司说了什么吗?”   “常辉和青帝好像出了什么事,他赶去奉朝了。”   这个回答倒是让苏格有些意外,常辉的性子他知道,只要青帝不动手,他不会主动对自己所爱的奉朝做什么,这便皱眉道:“是否青帝的天魔血出了问题?”   “应该不会吧,天魔只能献祭自己当时有的感情,《夜色传说》的结局也是叶君侯看上了反抗自己的女勇者,成全她的愿望离开了那个世界,回到地球做黑暗帝王。青帝既然保留了对神殿的眷恋,当年又没有恋人和子嗣,多少也算三分之一的正常人。”   对小儿子的性取向老父亲很是放心,按照常辉的性子,只要没想杀皇帝一切都有商谈的余地,有纪陌在闹不出什么大事。他这便将视线移到了苏格身上,很是担忧地叹道,“早知道真该给你们配上女主角,一个两个都是光棍,以后可怎么办?”   苏格自认最近的暗示已经逐渐明显,未料这人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虽性情温和,可不代表只会忍让,声音不由就有些低沉,“我想一直留在宋先生身边。”   等等,这句话好像有问题?   察觉出这不是儿子眷恋父亲的语气,宋乔有些犹豫,“苏格,你——”   最近有没有做过体检,比如量一量性取向什么的……   看着苏格温和的眼眸,这后半句终于没有说出口,他只能凭借社交本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很是自然地道:“我好像忘关煤气了,你先睡!”   苏格知道那不是宋乔的真心话,这个人终究又在他眼前戴上了面具,自己令神惧怕的事实让大祭司有些失落,只能淡淡道:“宋先生,我不会为一己私欲伤害他人,只有这一点,从无改变。”   宋乔当然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坚信苏格的仁义正直,奈何如今这情况太过混乱,他也只能安慰地回以一句,“我只是去收拾行李,明天要早起,晚安。”   这之后苏格便没了声音,许是真的听话去睡了,宋乔独自在客厅坐了许久,心乱如麻之余,只能试着拨通深黑电话,直接开门见山,“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把人掰弯?”   “你不是公认的男频基佬吗?换个马甲就能完美融入纯爱频道。”   似乎完全没想到现实中会存在同性恋,深黑的回答仍带着几分调侃,倒是宋乔闻言一惊,“我真这么基?”   他这语气不同以往,深黑认真回想了一番,这便回道:“兄弟,说实话,当年我也怀疑你有这趋势,所以想带你去四川看看女朋友,让你早点认清现实。不过后来你吃个火锅都能放我鸽子,我就彻底放心了。”   “等等,你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宋乔没想到咨询感情问题还能挖出这等惊人秘密,正对自己的气质产生真切怀疑,一回头却见苏格就神色低沉地站在背后,直接就惊得他把手机给摔了。   刚才的话也不知苏格听见了多少,见他还没回过神来,大祭司只把充好法力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平静地道了一声,“晚安。”   “不说了,我去给儿子讲睡前故事了,你赶紧找个姑娘谈恋爱,这样下去早晚要弯。”   深黑的声音仍在客厅回荡,宋乔此时却只想约出此人打上一架,完了,他刚怀疑苏格对自己有些奇怪念头,这损友就爆出了这些陈年老料,鸽子黑化的后果你承受得起吗?   这一夜宋乔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梦里一只肥硕的黑鸽子就蹲在他的屋顶,然后一点点把房子给压垮,就这样把他覆盖进羽毛里,让他动弹不得……然而,更可怕的是,就算变成了这样,他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手感真好啊!   抽着凉气惊醒的那一刻,宋乔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原来是如此悍不畏死的人物。于是,猛士宋乔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提着行李和大祭司踏上了旅程。   是的,就算性取向出现危机,已经花的钱也不能浪费,宋先生就是如此实在的人。   幸运的是,一觉醒来苏格又恢复了正常,言谈举止都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宋乔虽警惕了许久,见到大祭司拖着行李箱向自己招手的模样,又发自内心觉着,苏格能因此开心,这趟旅游就值了。   宋乔总觉自己都感应到漫天GAY气了居然还和苏格单独出门旅游,这也是真的心大。然而,他也是发自内心地坚信,苏格就算断袖,那也是一尘不染的雪白断袖,绝对不会存在任何污点。   就在宋乔沉思这种心态好像比恋爱还糟糕的时候,苏格观察四周建筑的视线也收了回来,一把捞回即将被游客冲散的老父亲,只笑道:“这里的建筑和神圣艾欧里亚很相似。”   他这一说,宋乔也想起了《至圣先师》的剧情,这便回道:“毕竟是以意大利为原型的国家,不过,这里可没有胡乱发射爱神之箭的魔导师,虽然民风是挺浪漫没错。”   那些故事对苏格而言就是过往回忆,如今也是颇为怀念地叹着:“那一位用爱神之箭让两个敌对国王相恋,每一次争吵都会引发两国战争,最后对阵时却又心痛欲绝地和好,可给民众添了不少麻烦。”   自己写的剧情被主角亲口叙述,这样的经历很是奇妙,宋乔正在感慨,听着听着又觉出几分不对,以前完全没感觉,只是单纯想要借此讽刺当权者以众生操劳为浪漫的现实而已,现在一听他当年的剧情怎么比女频还基!原来这就是他被打上基佬标签的理由吗?   说到剧情,宋乔也想起了苏格来自奇幻世界的设定,趁势便问出了近期的疑问,“你最近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他对自己的体力心里有数,走了这么久居然一点都不累,换做从前完全无法想象。   苏格也没有隐瞒,闻言就微笑着回应,“叫纯净水太麻烦,所以我用不老泉代替了。”   不,这个怎么听都是后者比较麻烦吧。你忘了长生之王偷盗不老泉全国被神惩罚五百年的惨案吗?   宋乔当然知道不老泉是何物,这就是《至圣先师》结局的副本,苏格为救无辜国民与神决战,他不承认这就是自己信仰的神明,于是建造方舟踏入无尽虚空,继续寻找着心中的神。   当初宋乔只是想给出一个开放的结局然后离开,如今回想,这样或许永远也没有答案的追寻,未尝不是一个悲剧。   原本挺好的心情瞬间有些低落,他问:“你想我一直活着?”   “宋先生想让我拥有看着你过世的痛苦回忆吗?如果这是你安排的剧情,我不会违抗。”   他这么一回答,老父亲的良心瞬间剧痛,再问不出其它话,只能捧着良心默默感叹,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大儿子的段位简直比小儿子高到不知哪里去了,苏格成为神殿老大果然不是没理由的!   于是,突然发现常辉都干不过苏格的老父亲瞬间没了战斗意志,唯有继续转移话题,“这边风景不错,来,我给你拍照!”   苏格知道他现在正是不安的时候,也没有勉强,只是手指点了点广场飞舞的白鸽,这便把相机抛了上去,然后伸手揽住宋乔的肩,微笑着看向镜头,“让它们拍,你和我一起。”   “看来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国外鸽子成精了。”   宋乔可没体验过全程携带鸽子摄影师的服务,虽是如此叹着,面上却是不自觉地露出了真心的笑颜。   他当然不想搞基,可是只要和苏格在一起,他就没法不高兴,天知道这到底什么毛病。   这样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了回酒店,再次作为过来人被咨询的纪陌,一见那张大床就发出了质疑的声音,“你带大祭司去永恒之都,还和他住大床房?床单上撒玫瑰花的?”   “收起你的断袖想法,只是因为双人房没了而已。”虽是如此断然否决,宋乔想起那些叼着玫瑰往床上放的鸽子,心里也是真的发虚。   “不,我不担心大祭司的安全,反正以你们的武力值差距,就算你图谋不轨,最后也会被压下去。”   神殿众人对大祭司是无条件的信任,纪陌也不例外,甚至都没去考虑大祭司图谋不轨的可能性,毕竟,苏格要是想,在神殿趁着宋乔无亲无故早就上了,何必等到现在。考虑到某位老父亲又是同居又是旅游的行径,还是他引诱大祭司的几率比较高。   对于苏格人设如此稳定,宋乔无语之余又有些欣慰,然而作为一个混过纯爱频道的写手,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攻?”   “所以,你是?”   纪陌的眼神很是怀疑,自认直男的宋乔断然否定,“不,我不是。”   对此,晨星祭司默了默,赶在手机断电前一秒对他点头,“哦……保重。”   夜明君制造的手机,说通话三分钟就一秒也不会多,宋乔呆呆看着漆黑的屏幕,终于发现了刚才的对话哪里不对。   他当然不是攻,因为他不是基佬啊!   呃,真的不是吗?   这一刻,宋乔对于自己的直男设定终于产生了动摇,他的确喜欢女人没错,可是,这世上除了基佬,还有一种没节操的存在叫双性恋啊。就节操这一点,宋先生对自己可是相当没信心……   就在宋乔坐在床边认真思考自己性取向,并惊恐地发现他其实并不排斥同性恋爱,当年写纯爱也是很愉快地在更新的时候,苏格也从浴室走了出来。   大祭司很爱干净,每日必定沐浴,居住之地也不允许有一丝脏乱,如今换了浴袍披散着长发,因为放松而显得慵懒的神情,配上骨子里的圣洁气息,反而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象,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欲望会是什么模样。   就在宋乔发现自己居然在脑补自己主角的不和谐内容,只想赶紧冲了澡冷静冷静的时候,苏格却是忽然问:“宋先生,你这几日总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和我外出不高兴吗?”   “怎么可能,我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地旅游了。”   宋乔答的是实话,他只要看见苏格高兴,自己内心就很满足,可是,一想到和另一个男子做情侣,就觉哪里奇怪。尤其对象还是苏格,总有一种自己在糟蹋少年时理想的诡异背德感。   他知道分寸,这些话不能对苏格说,所以只试探着问:“苏格,你最近是不是青春期到了?”   毕竟几百岁的处男了,又经常看见纪陌和夜明君腻歪的样子,偶尔有一些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把苏格和这种事扯在一起就是崩人设啊,他受不住这种OOC的刺激!   “宋先生在担心什么?”   就在宋乔为大祭司人设挣扎的时候,苏格的眼眸一沉,再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等待了这么久,终于如愿用手抚摸神的面颊,轻声道出真相,“你抛弃我,用秦先生的身份欺骗我,灌我酒,逼迫我吃瓜子,把我和母鸽子关在一起相亲……这些事,我都不会与你计较。”   “等等,我什么时候灌你——”   这意料外的情况完全打乱了宋乔的节奏,否认的话还没出口,忽然就明白了,震惊地看向眼前之人,“那鸽子是你?”   “你很好奇鸽子怎么分辨公母,还摸过我的……”   “打住!”   苏格的神色非常平静,倒是宋乔听不下去了,他原还疑惑苏格好好的怎么就弯了,感情全是自己作的死,虽然恨不得穿越回去剁了手,此时也只能质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认为你不会想知道真相。”   正如苏格所料,只要知道这件事宋乔便没有多余思维去想办法敷衍他,他这个老父亲可比常辉难对付,常辉多少有几分傲气,可宋乔能屈能伸,装起傻来谁也分不出真假,就算离开也是让人无可挑剔的客气。   不过,这样的人也有其弱点,他们要么不信人,一旦真正信任了谁,便再也离不开了。   果然,突然得知这样的事,宋乔头脑一片混乱,只能下意识问:“所以,现在告诉我的目的是……”   “给宋先生一个用自作自受安慰自己的机会。”   回答出这句话时,苏格的声音依然是同往日一样的温和,他坐在宋乔身边,握住这人的手,轻轻一笑,“然后,我们可以友好地讨论一下你和秦先生的关系。”   “我和他只是朋友!”   明明是温柔的笑,宋乔却觉黑化气息扑面而来,赶紧就出言抢救自己,话出了口才觉不对——等等,这好像是绿帽剧情的对话,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们之间?   听到这个回答苏格有些高兴,并未放开他,只问:“那和我呢?还想继续自欺欺人吗?”   宋乔完全没想到苏格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挑明一切,如今继续欺骗自己的机会已经没了,他也只能无奈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不是苏格想要的回答,好在他也知道宋乔没那么容易拿下,维持着平静神色继续问:“宋先生,你说了,任青崖本身就很幼稚,所以他需要父亲。可我早已成熟,你说,我需要什么?”   宋乔当然知道一个成年人需要什么,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苏格便松了手,言语间不再具备压迫,“请放心,虽然你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都会给我,我也不会当真的。毕竟,你在最深爱我的时候,都曾选择放弃。”   只是一句话,彻底堵死了一切现实的理由。宋乔曾因现实放弃过苏格一次,直到现在,看着苏格都会发自内心地愧疚,他没办法再为这种东西,放弃第二次。   算了,苏格想要,他就给吧。坚持人设也没什么意义,他又不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处男,和苏格谈一次不影响什么。   宋乔内心已有妥协之意,然而苏格却是向后退了一步,只沉稳地看着他,“我想一直照顾宋先生,可是,若离开我才是你的愿望,这一次,我也会遵循神的旨意,安静地回到自己的世界。”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愉快,今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已让宋乔有些不安,一抬头,便发现圣光渐渐笼罩房间,久违的大祭司服饰重新回到苏格身上,在那光辉之中,苏格的眼眸仍是温柔的,离去时还体贴地替他带上了门,只留了一句话,   “晚安,宋先生。”   甚至没有给他挽留的机会,苏格已没了踪影,宋乔独自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良久方才苦笑着叹了一声,“果然高段位,这个时机选的真是好。”   此时,他独自身处异国,陌生的土地,陌生的房间,唯一熟悉的就是相机中和苏格一同走过的点点滴滴。自从苏格到来,他添置的家具全是按照大祭司喜好购买,饮食也照顾苏格口味每日必有蔬菜沙拉,仔细想想,好像除了怎么让苏格在这个世界过得更好,几乎没再考虑过其他。   能让他发自内心感叹今后和她生活在一起真是太好了,看着他就会想要为未来奋斗的人,其实一直都在这里。   “还说你已经成熟了,不就是想要我真心和你在一起吗?至于用离家出走威胁自己的老父亲?”   宋乔并不傻,初时的慌乱一过,如今静心一想便已看破苏格用意。苏格并不是真心想要离开他,只是在用行动逼迫他做出抉择,大祭司要得到神完整的爱,所以绝不接受敷衍的应对。   想通了一切关窍,宋乔并不能安然入眠,因为很清楚,他若做不到,苏格即便伤心,为了不让越发沉迷感情的自己伤害神明,也会真的离开。   他的大祭司,历来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作者爱主角,这是天地间最理所当然的事,如今,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对苏格到底是什么感情,怎么敢贸然答应。   那是宋乔最宝贝的苏格,如果初恋就是一个不爱他的老男人,这也太悲惨了。   独自过了一夜,宋乔第二日踏在异国街道,看着陌生面孔自身边穿行,默默走过了与苏格来时游历的每一处风景,最终停在了白鸽飞舞的水池前,低头看了眼从昨晚便握着的手机,很是无奈地想着,还帮他充满了法力,真是面面俱到,这招欲擒故纵用得实在漂亮。   可是,明知如此,他还是不得不中计。   拨通纪陌号码,他的声音很冷静,到这时,才发现其实自己认真起来也能看出几分苏格的影子,“纪陌,苏格是不是在你那里?”   “你做了什么?他说决定潜心修行,回了山河社稷图。”   纪陌的回答肯定了宋乔的猜测,苏格就是等着他主动开口,大儿子听话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撒娇一回。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喂进鸽子嘴里,这样就能看见鸽子扑腾翅膀发自内心高兴的样子了。   内心默默安慰自己对鸽子能控成这样也算是真爱了,比世上任何人都希望苏格幸福的老父亲还是自愿进了陷阱,“告诉他,我说过这一次他要什么我都给,这句话,是真的。”   只说了这一句,宋乔头一次主动挂断了来电,纪陌却是完全懵了。   他和夜明君回奉朝看望故人,谁知青帝见面就是一句“晨星祭司,我睡了常相。”,这已经够惊悚了,结果他们好不容易跟着突然返回的苏格寻到常辉,话还没说上两句,宋乔又来了这么一出。   作为只是和夜明君渡了个蜜月就跟不上大部队剧情的人,纪陌唯有茫然地看向这对兄弟,“你们都在搞什么?”   对此夜明君倒是接受力惊人,果断给出了观后感:“直播出柜?”   当然,后果是理所当然地收获到了自己对象的嫌弃眼神,“夜明君,请找个医仙治治你的恋爱脑。”   常辉没想到自己隐居乡野都能被这群人挖出来,更惨的是太久没见这对断袖,骤然再围观他们打情骂俏居然还有些受刺激,唯有冷着脸道:“如你所见,我在休假。至于这只鸽子,他在钓鱼,而现在鱼已经自发跳进锅里,该吃了。”   从收到宋乔回复苏格便是一脸欣喜笑意,如今虽久违地被常辉嘲讽,依然和善地对他劝道:“旭日祭司,青帝诚心待你,你要对他好一些。”   和青帝之间的纠葛常辉只告诉了苏格,如今见这鸽子又开始多管闲事,立刻就道:   “被你看上是神的运气,臭小子看上我是他一辈子的劫数,我们俩从一开始就大不相同。”   他脾气素来不怎么好,如今吃了亏正是抑郁的时候,语气自然也不怎么样,苏格完全没去计较,这便微笑着回应:“那便把劫数变成幸运,我相信你,你拥有这等扭转乾坤的能力。”   心想事成的鸽子笑容也远比过去灿烂,常辉又觉有什么闪到了自己眼睛,这便眯眼抗议,“你最近的圣光是不是比以前更旺盛了?”   “我的兄弟,拥有看破人心的能力并非坏事,你既可以利用他人运筹帷幄,也能借此满足在意之人的所有愿望。我不会劝你放弃前者,只是希望你将一生所学用在能令自己幸福的地方。”   常辉对苏格历来是百分百被说服的属性,听了这话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见他如此苏格也就放心了,这便笑道:“我先回去见神一面,你若有心事,随时可以与我商谈。”   纪陌也没想到大祭司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居然还担忧着常辉,默默感叹着这种人不HE简直天理难容,只把夜明君最近刚制成的新款通讯器放在常辉手里,“常相,这个手机你拿着,常刷大祭司的朋友圈说不定能净化你黑暗的心灵。”   “这是什么玩意?”   常辉没见过这种破坏世界观的东西,还不待纪陌解释,夜明君已经自发推广了起来,“你先用着,我正在试着偷出天地戈和山河社稷图做服务器,早晚给所有修士都通上网,这样,只要在各个世界多推广娱乐活动,从此修士都沉迷游戏无心修仙,自然就可以减少飞升人数。”   他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自然也对纪陌说过,但是真的会去实施还极可能办成才是夜明君的可怕之处,此时纪陌也只能以微薄之力阻挡,“你这个差些把仙帝惊得从天上摔了下来的计划就别提了。”   然后,就收获到了夜明君充满自信的回复,“我保证下次会让他真的摔下去。”   今天的夜明君也时刻想在天庭闹出个大新闻,纪陌这便威胁地斜了他一眼,“你再胡闹试试,嗯?”   只可惜,皮起来的夜明君无人能敌,即便道侣挡在面前,依然毫不犹豫地就亲了亲他的面颊,只笑道:“这一声‘嗯’的真好听,正好昨晚我把你的练习画作都拿去喂鹿了,你要怎么罚我?”   “原来这就是它吐了一早上的理由?”   二人定亲至今夜明君已经滚坏了不下十块搓衣板,并且将之视为日常锻炼,纪陌也接受了这个现实,此时认清了白鹿对自己画作的实力嫌弃,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所以,他该先宰鹿还是扔了这珠子?   常辉现在自己也算是被强行断过袖了,然而这二人依然是他所见过的画风最为清奇的断袖,此时也只能黑着脸提醒,“这是我的房间。”   然而,夜明君立刻就诚恳地回答:“我刚才给青帝传了讯,现在已经不是了。”   此话一出,常辉才发现青帝仪仗竟已到了客栈门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仙人出卖,奈何青帝已经虎视眈眈地看了过来,常相也唯有冷漠地看向纪陌,“晨星祭司,如果我是你,一定把他踢下床。”   对此,非常理解他心情的纪陌唯有面无表情地回应,“对不起,他走位太皮,我踢不中。”   那方奉朝众人正在久违地再次感受夜明君的骚操作,苏格也回到了酒店,问过前台确定宋乔将房间续到了下周,这才欣喜又有些紧张地敲响了房门。   苏格本是估摸着时机已成熟,于是断了一切后路,将事实摆在了宋乔面前。他们已共同生活了这样久,若宋乔还是无法接受他,那么,他就该学会忘记,不能再为神增添烦恼。   直到宋乔开门前,苏格都还保持着冷静,然而当那张面孔出现在眼前,第一反应还是微笑着开口,“我回来了。”   虽已决定该放手的时候绝不纠缠,见宋乔因这句话颇为动容的模样,苏格依然忍不住试着争取,“我会给你时间接受,在那之前,不论多久,我都等着你。”   苏格和常辉不同,历来都是以退为进,虽给了旁人选择的权利,却让人完全无法拒绝,此时宋乔也是一默,只能叹道:“这些手段都是谁教你的?”   这本就创造他的人,能看破这些手段苏格并不意外,或者说,正因如此,他才高兴,这便回道:“和旭日祭司共事的日子,我受益良多。”   “真的是自作自受啊!”   苏格纯良人设崩塌的时候宋乔心中便隐隐已有猜测,如今得到答案也只能悲愤地掩面,小儿子带坏了大儿子,说到底不还是他自己的锅!   虽在心中痛呼“常辉你是要坑死老父啊!”,宋乔面上还是努力维持镇定,只问:“如果我不找你,你真的不会回来了?”   “喜欢的人,就算得不到,我也不会将其毁掉。”   现在的苏格虽不再如过去那般耿直,本质的性情却没有改变,见到这样的他,宋乔不再犹疑,主动伸出了手,“我抛弃过你,你也离了我一次,今后谁也别走了。如果不介意,怎么和人谈恋爱这种事,我来教你?”   “好。”   就算是如愿以偿的这一刻,苏格依然只是回以淡淡微笑,握住宋乔的手,这便轻轻道,“其实,即便宋先生不再需要我,我仍会守护你,因为你就是我唯一的神明。”   不得了,这情话技能又是跟谁学的?他的主角不知不觉就已经这么社会了吗?他为什么要给苏格加上热爱学习这种设定?   此话一出,原本心情已经古井无波的宋乔也是不由心动,想着反正他已经把自己交出去了,总归要回个本,这就试着道:“打个商量,再变成鸽子让我摸一把?”   宋乔不提还好,一说苏格就想起了自己被这人捏在手里各种把玩的过去,他从前可是最为神圣的大祭司,哪曾被人如此亲密地触碰,偏巧动手的又是他不愿伤害的神明,就算被摸得发热,也只能默默忍耐。   不过,如今神已经被打上了他的烙印,稍稍报仇应该也是可以的?   如此一想,大祭司便将老父亲轻轻一推,看着对方有些茫然地倒在床上,只平静道:“宋先生,既然你要教我,关于你热爱抚摸我这件事,我们来深入交流一番,如何?”   这一刻,宋乔终于明白了纪陌话语里的深意,他错了,调戏小动物真的会遭报应的!   但是,这样好像也不错,至少,苏格总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结局。   只要苏格满足,其它都不需在意。   其实,会这样想的他,内心所抱有的,或许是超越了姻缘的爱意也不一定。   【END】   作者有话要说:  苏格:老宋家唯一的攻笑而不语。   常辉:赶紧刷老哥朋友圈学习经验。   宋乔:我错了,当年我就不该手贱撸鸽子!   夜明君:鸽子是什么手感?   宋乔:超棒!   夜明君:那你对住进鸽子窝还有什么不满?   宋乔:好像很有道理!   任青崖:我要抓住一个作者催更,是谁这么幸运呢?   纪陌:其实我一直日更一万——   任青崖(叛逆):你的不看。   纪陌:夜明君,这只鹿送你了!   这样全部番外就写完了,待作者休息一段时间,月底新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