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辞职之后》 作者:梅花六   文案:   江容易在反派系统的奴役下扮演了百世反派,系统终于通过了他的辞职报告。   于是在最后一次反派扮演中,不仅没有走反派的剧情,还撩了主角,撩完就跑,刺激。   没想到一睁眼,所有的剧情都崩坏了,主角连原定的女主都不要了,全世界找反派的转世。   江容易以为主角要对他赶尽杀绝,没想到后来再一次见面——   “我爱你。”   “你有病?”   统一回复:   1.江容易被系统蒙蔽了天机,就算他站在以前的画像前面都没有人能认出他。   2.周思危的设定是点家男主角,所有女主角都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并且曾经一一拒绝过。   *作天作地最爱皮美人反派受X占有欲强的主角攻   *若无特殊情况,每日9:00更新   *可以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吗!   @小小梅花六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打脸 穿书 爽文   主角:江容易,周思危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江容易在反派系统的奴役下扮演了百世反派,系统终于通过了他的辞职报告。没想到一睁眼,所有的剧情都变得乱七八糟,主角连原定的女主都不要了,全世界找反派的转世。剧情崩坏,世界即将毁灭,听说和主角谈恋爱可以拯救世界。   本文的切入点别出心裁,由反派辞职之后的故事开始写起。文笔细腻,描写的画面栩栩如生,塑造出的人物都各有闪光之处,主角与反派之间发生的故事,从年少相逢到后来的再聚首,都能让人会心一笑,就算其中穿插了各种艰难险阻,也能成为两人之间的感情促进剂。修真恋爱两不误,令人欲罢不能。 第1章   “咳、咳咳……”   平静湖面中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先是冒出了缕缕猩红血液,接着是海藻般的黑发浮了出来,最后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江容易借助浮力仰在湖面上,他的双眸涣散,面前的场景都仿佛隔了一层雾气,虚虚晃晃的看不真切。   一切都结束了。   还未等江容易感概,脑海中就响起了系统冰冷的声音,机器是没有怜悯这种感情的,即使看见合作了漫长岁月的宿主落得如此地步,就连声音的频率都未为此改变一下。   “是否解除反派系统绑定。”   浓密纤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江容易回了一个字。   “是。”   系统得到了回复,便开始从江容易的魂魄内剥离出了反派扮演系统。   是的,反派扮演系统,江容易通过这个系统扮演各种书中令人憎恶的反派,就在刚才《踏仙》这本书的反派戏份杀青之后,反派扮演系统也通过了江容易的辞职报告。   他将失去反派扮演系统这个金手指,也不会再由系统控制,进行无穷无尽的轮回,也不需要根据剧情做一些违心之事。   他自由了。   系统的剥离过程极为痛苦。   在千百世的剧情扮演中,系统早已与江容易融为一体。   此时需要把江容易的魂魄硬生生的劈成两半,从中取出系统。   江容易觉得自己的魂魄就如同面团一般,被无形的手随意撕碎揉捏,在取出反派扮演系统后,再将支离破碎的魂魄随意的粘在了一起。   在此过程中,江容易睁着空洞的双眸望向虚空中的一处,就算泡在冰冷的湖水中,也因痛苦而出了一身的汗水。   但他苍白柔软的嘴唇紧闭,一个字都没有从中发出。   “系统剥离进度100%。”   “宿主将永久滞留《踏仙》位面,直至死亡。”   “因宿主扮演人物反派江无妄戏份杀青,鉴于宿主以往的优良表现,系统决定保留其身体,维持最低生命指标,供宿主使用。”   “祝宿主生活愉快。”   江容易从无止境的痛苦中回过了神。   反派扮演系统剥离完毕。   他终于自由了。   江容易喘了口气,忍住疼痛游向了岸边,摩挲着找到了着力点,白皙的手指深深陷入泥泞中,用尽全身力气撑在手上,才拉扯着身体脱离了湖水。   “咳……”浑身湿透了的江容易摔在了地上,费力的侧过头咳出了一口血水。   阳光照射在脸上有些刺眼,他想抬起手遮挡,却只感受到全身上下经脉寸断的痛楚,没有一丝力气能够使唤自己的四肢。   就在刚才他完成了反派江无妄的戏份。   被主角震碎了剑骨,千年的修为化为了泡沫,若不是逆天的反派扮演系统维持了这具身体的生命,他早就魂归西天了。   即使如此,在无数次扮演反派的过程中,这种结局倒还算是不错的。   不过周思危……也下手略狠了些。   江容易缓缓阖上了双眼,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反正反派系统留下来的能量会让他保持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还不如先好好的睡上一觉——   他已经有百世没有安然入睡了。   梦中已过千秋,江容易再次醒来便觉得恍如隔世,只有身上的痛苦是清晰的,让人无法忽略。   他睁开眼,依旧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只能隐隐察觉到是待在了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内。   “哥哥!”一个小女孩发现江容易醒了,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到了床前。   江容易眯起双眼,这才隐隐约约的发现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女孩,不过有半张脸覆盖着可怖的暗红色的胎记,令人第一眼就只注意到了那块胎记。   “哥哥,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小女孩紧张的盯着江容易。   “你......”江容易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喉咙内涌出了一股腥味,他压下口中的鲜血,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惊慌之色,小心翼翼的回答:“哥哥你忘了吗?我是江云曦,你是江容易。”   经过江云曦的诉说,江容易与江云曦兄妹两个是商音城江家的旁支,父母早逝,只留下兄妹两个相依为命,江云曦今年刚满十岁,即将要去商音城内进行灵骨测试,可就在这紧要关头,哥哥江容易在湖边晕倒了。   江容易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世,这点套路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这是反派扮演系统的最后馈赠。   这具江无妄的身体,在修真界掀起了腥风血雨,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若是江容易再顶着这个名字,用着这具身体,怕是难有安宁之日,只有无所不能的系统,才能拟造出一个毫无破绽的身份。   江容易很快的融入了身份,对着江云曦安抚的笑了笑:“没事。”   江云曦就放下了心,蹬蹬蹬跑去端来了一碗漆黑的药汁,“哥哥,把药给喝了吧,喝了药就能好了。”   江容易闻了一下,就分辨出了里面所用的药材的作用只能补血养气,对他现在的伤势毫无作用,但对着江云曦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不忍心拒绝,伸出手要接过药碗。   可没想到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了,连个药碗都拿不住,差点将药汁给洒了。   “我来喂哥哥!”江云曦干脆坐在了床边,一口一口的喂着江容易。   江容易乖乖的喝完了整碗药,感受着口腔内酸苦无比的味道,才真真确确的发现,自己已经新生了。   喝了药以后江容易躺在床上闭目休息,他现在并不需要喝什么药,只要耐心等待着反派扮演系统留在体内的能量将身体修复完毕。   不过反派扮演系统极为吝啬,留下的能量只能维持基本的身体运转,若是要修复身体,还需要废上几十年的时间。   好不容易重获的了自由,江容易当然要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江容易必须去寻找其他充满能量的东西来修复身体,他可不想在余生都用着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   “什么时候去商音城?”江容易听着小小的江云曦忙里忙外的,问了一句。   江云曦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有些苦涩的说:“过两天再去,不急。”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江容易瞬间就发现了这是个谎言,他想到了家徒四壁的家境以及那碗药汁。   这小姑娘把去商音城的路费用来给江容易看病了,现在导致无法去商音城了。   商音城自然是要去的。   不仅江云曦要参加江家的灵骨测试,江容易也要去收集一些物品修复身体。   更重要的是,江容易不想因为自己改变了江云曦的生命轨迹。   江容易现在是半瞎的状态,眯着眼睛看了江云曦许久,才模糊的看见她身上的气运。   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生来就受天道眷顾,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在路上阻拦他们的人,通通没有好下场。   这就是所谓的主角,而江云曦正是这么一名主角。   《踏仙》的世界宏大,光靠周思危这一名主角撑不起整个世界的设定,于是天道自发的衍生出了其他小主角。   小主角们身负的气运远远比不上周思危,这些小主角们不会轻易相见,各自在各自的世界中演绎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江容易就要依靠着江云曦身上的气运来掩盖天道的探视,不让他这个本应该死亡的角色被天道所发现。   不过江云曦身上的气运只能遮挡一时,不能遮挡一世。   江容易要做的就是,靠着江云曦,寻找拥有更大气运的人,才能安然的过他的辞职生活。   若江容易还是反派,当然不会缺这点钱。   可他现在体内灵气混乱成了一团打结的毛线球,连一丝丝的灵气都驱使不动,更不用说是取出纳戒中储存着的灵石灵药了。   江容易摩挲了一下衣袖,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无尽海域的鲛人所编制的鲛绡裁成的,即使破损了也是价值不菲,可他要是脱了这件衣服拿去卖钱,就没有衣服穿了。   他考虑了许久,才取下了脖颈间带着的一块玉佩。   手指上带着的纳戒,有心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只会让江云曦怀璧其罪;身上穿着的鲛绡又怕商人不识货,卖不出价格;只有这块玉佩,是凡间的玉所制成的,一直被江容易戴到现在。   这是主角周思危送的,由他亲手雕刻而成,再由他亲手戴到脖子上。   戴上去以后,几百年的时间都没有取下来。   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不再是江无妄,不再是主角命中的反派,命中的劫难。   “云曦。”江容易叫了一声。   “哥哥!”江云曦应着就跑了过来,“怎么了?”   “这块玉佩。”江容易只迷迷糊糊的看到眼前一个人影,摸索着将玉佩塞到了江云曦的小手内,   “那去当了,换些银子。”   江云曦有些迟疑,家中的情况她是清楚的,哥哥是哪里来的这么块水润的玉佩?   “这、这是?”   “湖里面捡来的。”江容易随口解释了一句,就不再回答江云曦的问题。   江云曦又问了几句,都没有回应,她看了眼虚弱的江容易,又看了眼尤带体温的玉佩,暗自下了决定。   “哥哥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把玉佩赎回来的。”   躺着的江容易终于动了动,嘱咐了一句:“死当。”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关于周思危的东西。 第2章   江云曦拿着玉佩换了八十两银子。   她不过是刚满十岁的年纪,未见过如此多的白花花的银子,还以为占了便宜。   但却是掌柜见她年幼,起了别样的心思,打算坑江云曦一笔。   玉佩是上好的玉种,就算是凡品,江容易贴身带了几百年,经过无数灵气冲刷,也是件灵器了。   价值千两的玉佩就用八十两银子轻易买了下来,还是死当,就算以后知道了真相,连个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江容易是修真不知柴米油盐贵,根本没想到被当铺给骗了,只感叹了一句:“就知道周思危送不出什么好东西。”   转手就打算把这八十两银子花的一干二净,一点念想都不愿意留下。   他当了百世的反派,从没在吃穿住行上吃过苦头,现在落魄了也不知道收敛他那点坏毛病。   即使在穷乡僻壤,衣服要绣楼里最精致的那件,面脂也是要挑最贵的,连马车用的马都要是最神骏的那匹。   江云曦按照他的吩咐,银子就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只换回了几样东西。   江容易却是高兴极了,他先是将身上破损的鲛绡脱下,换上了织娘所织成的衣物,再拿起那盒面脂,屈起手指在其中沾了点粉,将两侧眼角下的一抹猩红色云纹给遮挡了起来。   这两道红痕可是反派江无妄的标准配置,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没有办法用障眼法隐去,只能用凡人的手段给遮掩住。   江容易伤了眼睛,看东西朦朦胧胧的,就差贴在镜子上看了半天,自觉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才招呼着江云曦要出发前去商音城,免得错过了江家的测试。   “要不再休息几天?”   江云曦还在担心他的身体,毕竟江容易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江容易没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在心上,反正有系统留在的能量在,上赶着都不容易死。   “去商音城不过三日路程,没什么事。”   也许是江容易生来容易惹事,就是这三日的路程,都能撞上意外。   全因租来的马车太过豪华,让野外的匪徒误以为遇上了肥羊,两发冷箭下去,那马夫先死了个透心凉。   马匹受了刺激,在路上跑了一阵,才停了下来。   车厢内的江容易是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刚一坐稳,迫不及待的吐了口血出来。   他自个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可惜新买的衣服才穿上身,就染了点点猩红。   江云曦从布帘的缝隙处往外看,原本坐在外面的马夫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滩鲜血和几根箭矢扎在马车车板上。   “哥哥?”江云曦忍住了心中的害怕,回头看了眼病怏怏的江容易,“哥哥,我背着你跑。”   可怜江云曦自小吃不饱穿不暖,长得瘦弱,现在才刚到江容易的腰部。   就算江容易曾是无恶不作的反派,也忍不下心去让一个小女孩来背他。   当然他也懒得跑,干脆就待在车厢内等着匪徒们上门来。   江容易此时眼睛半瞎了,更显得听力灵敏。   他能察觉到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冲这边而来,一听就知道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江云曦十分信任哥哥,江容易说了不用跑,她就安心的坐在了哥哥的身边,即使匪徒粗鲁的扯下车门上的帘布,也没有闪躲一下。   江云曦脸上的胎记太过显眼,凶神恶煞的匪徒先看到了她,晦气的皱了皱眉毛:“丑八怪?”   然后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江容易,眼睛亮了一下,大喊道:“有个上等货色!”   落后一步的匪徒一听,推开了前面的人,伸手就要把江容易拉出来,口中还不干不净的说着荤话:“先让老子开个苞爽一爽!上次可是说好了!”   “哥哥!”江云曦短促的叫了一声,起身就挡在了江容易的前面。   小小的一个女孩哪里是匪徒的对手,匪徒还没用力就把江云曦推到了一边:“给我滚开,丑八怪,老子看到你就倒胃口。”   江云曦撞到了一边磕到了额头,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间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口中喃喃道:“哥哥......”   匪徒骂完了以后又对江容易咧嘴笑道:“美人,过来玩一玩。”   身为上等货色的江容易嘴角一翘,原本苍白的嘴唇染上了殷红的鲜血,便显得风情万种。   匪徒见他嘴唇微微一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什么?”   “我说。“江容易轻声重复道,”好。“   匪徒莫名的觉得背后一凉,一时竟然不敢去抓江容易。   其它匪徒在外面起哄:“你个软蛋,被个姑娘吓住了?”   匪徒朝旁边吐了口口水,吼着:“别嚷嚷,我这就办了他!”   匪徒最终还是没有如愿。   身穿白衣的少年从天而降,仅凭着一人之力,就将一群匪徒打的抱头鼠窜,连衣角都没沾上一点灰尘。   谭景方从蓬莱仙来,前去商音城江家接新一辈最有潜力的孩子,拜师蓬莱仙踏入修真路。   途径一半遇上了匪徒劫道,欺负良家妇女,谭景方自然是义不容辞,拔剑相助。   然后少年走至马车前,温柔的安慰道:“姑娘受惊了,歹人已经解决了。“   江容易眨了眨眼,只看见一团白乎乎的影子走到了跟前。   谭景方这才发现马车内的人并不是他所想象的姑娘。   少年人脸皮薄,谭景方瞬间就感觉到了脸颊上火辣辣的。   “对、对不住!”   此时谭景方最好的选择是转身就走,可他偏偏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啊。”江容易终于反应了过来,“我们的车夫死了。”   于是身为蓬莱仙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弟子的谭景方,莫名其妙的就沦为了车夫。   谭景方认了命,灵气一动,捏了个引路决,可以让马匹自动寻找方向。   “你们去哪里?”   “商音城。”   谭景方忍不住的偷偷瞅车厢内的人,修真者受天地灵气冲刷,几乎没有容貌丑陋之人,若达到金丹期还有一次重塑身体的机会,故而谭景方所在的蓬莱仙内,各个都是俊男美女。   但没有一个人能长得和面前这个人一般。   美人在骨不在皮。   无须其他修饰,只要那人倚靠在那,就漫不经心的一眼,足以让人食髓知味。   谭景方转头的次数太过频繁,终于对上了江容易的双眸,他僵在了那里,是转回来不是不转回来也不是。   过了半响,他才勉强找到了一个话题,问道:“在下谭景方,不知怎么称呼?”   难得有人询问江容易的名字。   往日里正道人喊他妖孽,魔道人尊称为十狱主,也只有周思危敢叫他一声江无妄。   于是他认认真真的回答,舌头卷起触及上颚,尾声轻轻落下,最后一字的吐音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江容易。”   轮回千百世,这个名字始终牢牢地记在心中。   愿你一生随顺,事事容易。   谭景方见两人都姓江,不免问了一声:“可与商音城江家有关系?”   江容易有些疲惫的阖上了双眸,让江云曦来回答。   “是要去参加江家的测试。”   “那真是巧了,我正是从蓬莱仙而来,因江家供奉蓬莱仙,根据规定,每过十年蓬莱仙都会收取两名江家的弟子。”   平日里谭景方也是沉默寡言的人,可今日却是绞尽脑汁的想与马车上的人多交谈几句。   “蓬莱仙?”江容易睁开了双眼,一手撑在座椅上,上半身向前倾拉紧了两人的距离,费力的眯着双眼才看清楚了谭景方的模样。   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长得是白白嫩嫩的,还带着点婴儿肥,一看眉目之间的意气就知道是名门正派的传人。   是了,蓬莱仙是正道六大门派之一,当年可是一力主张倾尽整个正道之力将魔道剿灭。   派人追杀江容易也最为勤快,导致江容易一见蓬莱仙那一身银白色的门派制服,就条件反射的觉得头疼欲裂。   不过也是太过嫉恶如仇,导致门派实力发展不足,最后从正道魁首沦为了六大门派之末。   “怕是与蓬莱仙无缘。”   江容易听到蓬莱仙就失了兴趣,又懒散的靠了回去。   谭景方这才反应过来,蓬莱仙只收十岁以下的孩童。   年纪小,涉世未深,也未被凡世的污浊之气沾染,更容易踏入修真一途。   而江容易是一个成年男子,明显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   想到这点,谭景方莫名的感到一阵揪心,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应该是天生的仙人。   于云端上俯视众生,无论是见谁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眉间带一抹怜悯,明明没有一点轻蔑之色,却平白的让人无地自容。   怎么会是个凡人?   谭景方几乎道心不稳,还好眉心亮起了一道净心纹,让他冷静了下来。   不过是一个凡人,待到十年、二十年后,也就如暮花般凋谢,红颜枯骨罢了。   凭空而来的心魔已去,谭景方灵台清明,心境更上了一小步台阶。   到了商音城门口后,谭景方连头都未回,留下一句:“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就在心中默念灵决驭风而起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且慢。”   谭景方侧过身,意外的撞入了一片璀璨的星辰中——那是江容易的双眸。   所做的所有铺垫都变得毫无用处,周围的色彩声音都淡去,只有面前这个人是鲜明的。   谭景方于一片寂静中听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声,以及口中发出的声音:“什、什么事?”   江容易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借点钱。”   现在兄妹两个是身无分文,可进商音城之前还要缴纳一定数量的入城费。   谭景方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将储物袋中的银子与灵石都一并掏了出来,还懊恼为何出门时没有带上更多。   “够了吗?”谭景方窘迫的奉上了身上的所有钱财。   江云曦回答:“够了,谢谢大哥哥。”   谭景方仿若没听见江云曦所说的话,直愣愣的看着马车内的人,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灵台处的净心纹察觉到了谭景方的心神不稳,又闪烁着亮了起来。   谭景方迟钝的清醒了过来,不敢再看江容易一眼,转身就腾空而起,只余下一群惊叹的人。   只有谭景方知道,自己是落荒而逃。   “这是仙人?”江云曦仰着头,眼中映出的是谭景方背影。   她的双眼仿佛冒出了光芒,对传说中的修真界抱有了极大的期望,她自问道:“我也能成为蓬莱仙的仙人吗?”   江容易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于是江云曦就将刚才的幻想忘得一干二净,连忙去照看病弱的哥哥。   要是去了蓬莱仙,哥哥该怎么办?   “蓬莱仙?”江容易止了咳嗽,搭上了江云曦的手,借着她的力气下了马车,“要去便去上衍宗。”   上衍宗,修真界第一宗门。   宗门内皆是惊才绝艳之辈,最为出众的是上衍宗宗主。   十年金丹,百年元婴,只差一步破碎虚空成仙。   连在魔道风光了几百年的十狱主都败于他手中。   名为,周思危。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攻没有正脸出现,但他的名字早就被江容易惦记了几百次了。   受有个帅酷的称呼,十狱主,我觉得超级酷。 第3章   马车停在了江府的门口。   驾车的江云曦跳了下去,向门卫询问什么时候可以进去进行灵骨测试。   在《踏仙》这个世界,有灵骨之人才能踏入修仙大道。   有人灵骨在眸,修炼幻术就比他人更为容易;有人灵骨在腿,便是天生的千里极速,无人能及。   但这些都是常见的灵骨,有一种灵骨万中无一,灵骨处于脊椎,又名剑骨,是天生的剑修。   门卫还未来得及回答,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旁边。   马车所用的马匹是三匹白玉马,是灵兽与凡兽的杂交品种,温顺可训又脚程极快,可价值一百品灵石。   这样的马用来拉车,上面乘坐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马车停稳片刻后,先是下来一个少年,他轻蔑的看了眼江云溪,“哪里来的丑八怪?”   江云溪的脸上有着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她从小就被人叫做丑八怪,早就习惯了,并没有去理那个少年。   原本还目下无人的门卫看见了少年,立刻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少爷,您怎么来了?”   那位少年却是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门卫,转过头朝着马车说:“姣如,小心点,可别脏了你的眼睛。”   原来马车内还有一个人。   一阵微风吹过,马车顶上挂着的风铃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软若无骨的手伸了出来,就凭着这只手就让人忍不住驻足,想要一探究竟,随后里面走出了一名少女。   二八年华,正是初绽枝头的青梅,青涩甜蜜。   她的面上敷着面纱,只能瞧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还未仔细观看那双眼睛,就被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吸引去了注意力,忍不住遐想这少女面纱下有怎样的美貌。   江姣如,商音城第一美人。   只不过人虽美,说出来的话却不中听,“这又是哪里来打秋风的乞丐?”   江云曦穿着打扮的干净清爽,不过是没有小姐少爷们那样精致,远远称不上“乞丐”二字。   “正是,还不赶紧把人赶走!”少年为了讨好心中的女神,毫不留情的就要把江云曦赶走。   “我是江家旁支,并不是什么乞丐。”   江云曦想要解释,旁人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门卫听了少年的指使,就要将小小的江云曦推到一边。   一番推搡,在门口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云曦?”窝在马车内休息的江容易被闹醒了,他出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容易等了会儿没有得到回答,摸索着车壁钻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江容易在暗处待久了,突然一见阳光,竟忍不住挤出了几滴眼泪,他看不清楚是什么情况,随意找了个能看到人模样的方向。   “云曦?”   原本还喧闹无比的江府门口,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的江姣如,美在朦朦胧胧,欲语还休的那种意境。   而现在的江容易,是直接大方大方的将整个容貌都呈现在了面前,是单纯的让人惊艳,一时间无法用语言形容。   最早醒悟过来的是江姣如,她一向觉得论美貌来说,整个商音城无人能及,可今日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乡下人,竟把她给压了过去。   旁边围观的路人也渐渐清醒,三三两两的交谈了起来。   “我看是商音城第一美人都比不过他吧。”   “正是正是,能见到这样的人,我现在是死而无憾了。”   江姣如耳聪目明,将四周的交谈收入耳中,不由迁怒的看了眼江容易。   江姣如的灵骨中等偏下,还远远达不到蓬莱仙的收徒标准,她此次前来,无非是想依仗着自己的容貌来攀上蓬莱仙这颗大树。   可没想到,半路竟然出现了江容易。   “哥哥。”江云曦觉得委屈极了,但她向来能忍,若无其事的说,“没事,我没事。”   江容易听到声音才发现自己看错了,转过头问道:“灵骨测试什么时候开始?”   原本来嚣张跋扈的少年讨好的抢着回答:“明日就是,城中的客栈都是江家的产业,可以随便找一处先歇歇脚。”   江姣如银牙一咬,她虽看不上这个成日在身边献殷勤的少年,但也受不了他转向讨好别人。   她忍了又忍,才佯装无事一般提醒道:“我们进去吧,别误了时间。”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一场宴会,只能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江容易,跟着江姣如进了江府。   今日的宴会是为了给蓬莱仙的仙使接风洗尘的,江姣如本来没有资格参与,全靠着这商音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才占了一个座位。   “你说,刚才那人如何?”江姣如只问了如何,并没有问与她相比如何,实际上心中也有数,是远远比不上刚才那人的。   少年回想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仙人也不过如此了,怕是仙使也要沉沦。”   这一句话正好戳中了江姣如的痛处,她本就是个锱铢必较之人,平日里凭着美貌在商音城内为所欲为,江容易即让她在江府大门口失了面子,又相貌比她好看,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他。   江姣如悄悄的从储物手镯内取出了一张黄纸,默念了一句咒语,黄纸无火自燃,一瞬间就化为了灰尘随风飘去。   于此同时,坐在江府宴会上的谭景方皱了皱眉。   旁边的江家家主一直观察着谭景方,生怕惹了仙使不快,赶紧问道:“仙使怎么了?”   谭景方摇了摇头。   蓬莱仙出来的人,对魔气十分敏感,刚才谭景方就察觉到了一抹魔气。   只是魔气太过细微,他甚至都觉得是一个错觉了,商音城是蓬莱仙的地盘,怎么可能会有魔气溢出?   谭景方坐了一会儿,心神不宁,连旁人的问话都有些听不进耳。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江云曦驾着马车在城里寻找着客栈。   近日来商音城的人颇多,她连续进了三家客栈都没有空房。   车轱辘滚过青石板铺成的路上,江云曦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映入眼眸的是一片浓密的森林。   江云曦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眸,刚才还是商音城的街道,怎么就变成了森林?   难不成是在做梦?江云曦捏了下自己的大腿,立刻就传来了疼痛的感觉,不是在做梦。   “哥哥!”江云曦叫了一声,转头看向马车内。   江容易睡得正沉,他的身体受了重伤,需要大量的睡眠还进行修复,一下子轻易叫不醒,若是他醒了,定能认出这是一个简陋的迷魂阵,这周围全是幻境。   江云曦不知道,她停下了马车,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哈哈哈——”   寂静的森林中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尖锐的笑声。   “美人,来陪我玩玩——”   又是美人。   江云曦面无表情,倒是没刚才那么害怕了。   自从离开了自幼生长的小镇,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不少人称呼哥哥为美人了。   江云曦自己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哥哥比一般人好看一些而已。   声音还没停止,就有两个漆黑的人影从半空中落到了马车旁边。   他们先看到的是江云曦,异口同声的发出了一个声音:“咦?”   并不是因为江云曦脸上可怖的胎记,而是她身上存在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两人对了个眼神,同一时间开口,“九阴体?”   其中一个说:“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就要朝江云曦伸出了手,就在即将碰到江云曦的时候,一道凌厉的灵气破空而来。   那人收回了手,躲开了灵气,望向了半空中。   正是及时赶来的谭景方。   “魔道杂碎!”   蓬莱仙的弟子皆是嫉恶如仇,门规第一条就是,见魔者,杀!   这两人并非普通的魔道之人,曾经也是小有名气,名为阴阳二使,是一对双胞兄弟,两人修炼的法决互补,一人不足以为惧,要是两人联手可以越级挑战。   不过他们出名不是因为自身的实力,而是靠着采、补修士而臭名远扬。   当年魔道至尊十狱主还在的时候,最讨厌这种魔道修士,他们只能夹起尾巴做人,现在十狱主死得不能再死了,才敢出来为非作歹。   这是谭景方第一次直面魔道之人,自从十狱主身死后,魔道群龙无首,再也不敢出来为非作歹,没想到还有魔道之人敢在商音城出现。   两人对了一眼,发出了瘆人的笑声。   “乳臭未干的小子。”   “送上门来找死。”   谭景方不是阴阳二使的对手,但他是蓬莱仙的弟子,正因为如此,他不能丢下无辜的凡人而逃走。   于是他站在了马车前面,犹如螳臂当车,但一步未退,挡住了阴阳二使。   “我喜欢。”   “正道的小子总是这么可爱。”   阴阳二使好似猫逗老鼠,一次次的将谭景方击倒再地,一次次的见他艰难的爬起来。   就在谭景方又一次跪在地上,口吐鲜血,颤巍巍的站起来的时候。   江容易醒了。   今日是第二次被人吵醒,江容易有些不高兴,“又怎么了?”   因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发出的声音软了三分,仿佛在撒娇。   阴阳二使阅人无数,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什么样的货色,激动得说道。   “极品!”   “是极品!”   这下没有心思去玩弄谭景方了,一脚踹到一边,就要去抓马车里面的人。   江容易倒是不用别人请,自己先钻了出来,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江容易借着江云曦的手走下了马车。   阴阳二使迫不及待一人抓住了江容易一边的手,“美人,一起来快活快活。”   “好啊。”江容易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没有抵抗,抬眸扫了两人一眼,柔声道,“有小孩在,不如去里面一些。”   色令智昏,阴阳二使连声答应,架着江容易就往林子深处走去。   “哥哥!”江云曦急促的叫了一声,就要追上去。   阴阳二使不耐烦让小孩子打扰了他们的好事,一道灵气吹拂过去,就将江云曦打晕了,处理好了其它事,才转向了江容易。   “美人,我先来。”   “上次就是你先来,现在该轮到我了!”   阴阳二使觉得江容易已经是囊中之物,开始为了谁先享受争吵了起来。   “不如——”江容易背靠在树干上,“一起来吧。” 第4章   筋疲力尽的谭景方抬头看着江容易跟着那两个魔道之人进入了森林深处。   一股懊悔之意从心中升起。   为什么他的修为如此之低?   要是他的修为更高一些,或许是不是就可以打败那两个人了。   谭景方感觉到口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才发现是嘴唇被生生的咬破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了一股力气,硬生生的站了起来,踉跄着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他要救江容易,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美人这么迫不及待。”   “那我们只能从命了。”   阴阳二使一人一边拉着江容易的衣服,只要稍微一用力,他身上的衣物就会化为碎片,袒、露出美妙的躯体。   就光是这么想,阴阳二使就已经兴奋不已了。   只是还未等他们两个动手,森林中狂风骤起。   江容易如今灵骨已碎,灵气紊乱,但并不代表着就会被杂碎为所欲为。   他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吐出两个字:“十狱。”   “什么?”阴阳二使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乌黑的发丝被风撩起,轻轻的划过面颊,江容易莞尔一笑,眼下的两道云纹灼热的发着光芒,连上面敷了一层粉都遮挡不住。   阴阳二使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惊愕的开口:“江——”   可惜他们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就整个人活生生的化为了血雾,江容易闭上了眼,嗅到了鼻尖一股浓郁的腥味。   《踏仙》反派江无妄,众人皆称十狱主。   这个名字的来由是,他掌握着最嗜杀最霸道的剑,十狱。   如今十狱剑是不在了,但江容易还身负十狱剑意,只需心念一动,就能杀人于无形。   只不过以江容易现在的身体,只能勉强驱使十狱剑意一次,要是再来一次,肯定容纳不了霸道的剑意。   “咳咳。”   江容易五脏六腑都充斥着疼痛,只有依靠着身后的树干才不至于摔倒,他伸手捂住了嘴,一股鲜血涌了上来,从指缝中淅淅沥沥的流下。   “江容易!”谭景方姗姗来迟,环顾一周找不到阴阳二使的身影。   “你没事吧?”谭景方见江容易没事,也顾不上什么阴阳二使,直接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江容易看了他一眼,双眼一闭晕倒了在他身上。   谭景方身受重伤,这么大一个人落在他身上,一个支撑不住双腿跪了下来,可就算如此还是紧紧得抱着江容易,不让他沾染上一点地上的污秽。   江容易那双仿佛盛着万千星辰的双眸此时阖上了,只能瞧见浓密如扇的睫毛微微颤抖,他的皮肤极白,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右侧脸颊上有一点痣,像是随手甩上去的墨汁,让人想伸手去替他拭去。   谭景方确实想去触碰一下那点痣,可临到头了,手都到了脸前,却胆怯的不敢再接近一步。   “哥哥!”江云曦一边呼喊一边跑了过来。   谭景方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赶紧收回了手,若无其事的抱起了江容易。   上衍宗,寒潭峰。   此处常年被刺骨的寒风所围绕,即使是元婴期的修士进入寒潭峰都会变为普通人,不出三刻就会化为一座冰雕。   这是上衍宗用于镇压无法消灭的妖魔的地方,用无尽的寒风之力将妖魔慢慢的消磨至死。   嗡——   寂静的寒潭峰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音波,覆盖在上的千年寒冰瞬间被震成了齑粉,露出了直直插在其中的一把剑。   剑无剑鞘,剑身雪亮,只有剑刃处泛着一抹漆黑的光芒,但只要仔细观看,那其实并不是黑色,而是留在上面的无数血迹沉淀成了黑。   十狱剑。   这罕为人至的地方,除了剑,竟然还有一个人。   经年累月下来的霜雪将其覆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形的模样,十狱剑震动,让整个寒潭峰的积雪都消失得无隐无踪,却偏偏绕过了这个人。   “江、无、妄。”   那人已经多年未开口说话了,此时说的慢极了,一字一句的叫出了一个名字。   十狱剑失了主人,与一般的烧火棍无异,此时无人操控却震动了起来,代表他的主人还存活于世。   只是,明明当日……   周思危于恒古寂静中睁开了双眸,瞳色赤红,在一片冷清雪色中,如灼灼火光燃烧。   这正道第一人,身上显露出的竟是入魔的征兆。   ——明明当日江无妄死在了他的手中!   江容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睁开眼,就对上了谭景方的双眼,一看就知道他坐在床前盯着他盯了许久。   “你、你醒了。”谭景方手足无措,低着头不敢去看江容易,“你晕倒了好久。”   江容易一手撑在床板上,勉强坐了起来,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这是哪里?”   “现在在飞鸢上。”   谭景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在江容易昏迷的这三日发生了不少事情。   先是谭景方发现商音城中有人与魔道勾结,将其制服了后,进行了十年一度的灵骨测试。   以蓬莱仙与江家的规定是,选取灵骨测试中最有潜力的两名收入蓬莱仙中。   今年的头名是江云曦。   她的灵骨在眼,又是世间难得的九阴体,天生就适合修真。   第二名与她相比就逊色了。   江云曦提出拜入蓬莱仙可以,但要带上她的哥哥江容易。   按道理来说,江容易身无灵骨,是不可能进入蓬莱仙的,可是架不住谭景方有了私心,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   所以现在正是在前往蓬莱仙的路上。   江容易头疼极了。   正道六大门派,各个与他有仇,蓬莱仙更是仇深似海。   怕是待在蓬莱仙睡觉都睡不踏实。   谭景方以为江容易在担心,安慰道:“蓬莱仙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灵骨。”   蓬莱仙代代相传千万年,无数修士在其中修炼,自然会有求仙而不得之人生儿育女,所诞生的后代并不是人人皆有灵骨。   于是蓬莱仙一分为二,一为云上天,居住的皆是拥有灵骨的修士,一为凡世间,里面为修士的后代,于一般凡人城镇相同。   谭景方还为他破了先例,让江容易可以暂时居住在云上天,理由就是照顾年幼的妹妹江云曦。   江容易听闻,还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他比江云曦多活了不知道多久,但自从苏醒过来以后都是江云曦照顾他的。   蓬莱仙位于乾元大陆北侧。   此处方圆百里之内无人居住,受千年古阵庇护,普通修士都不能窥见其真容。   等飞鸢到蓬莱仙的百里范围能,才能看见一处百丈巨峰拔地而起,悬于一处深渊之上。   深渊内深不见底,无数黑气翻滚似有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爬出,但只要有一缕黑气从中溢出,就会被蓬莱仙的仙气泯灭。   上为蓬莱仙,下为生魔窟。   蓬莱仙自开宗立派开始,就日日夜夜的镇压着生魔窟,不让其中的妖魔出世危害人间。   飞鸢晃悠悠的停了下来。   在进蓬莱仙前,还要经过九重天梯。   为的是检测弟子有无在外染上魔气,有魔气在身者,轻则不准进入蓬莱仙,重则当场大义灭亲。   江云曦扶着哥哥走到了九重天梯旁边,她略沉稳些,不至于大呼小叫。   旁边一同前来的江家小子就没这种定力了,远远的见到的蓬莱仙已经叫了一通了,此时到了九重天梯前,又忍不住惊叹。   “哇,我也能成为仙人了!”   谭景方在一旁解释道:“经过九重天梯就能进入宗门了。”   江容易仰头望了上去,这九重天梯全部用玉石雕刻而成,晃得他眼睛疼。   江云曦晃了晃手,问:“哥哥,我们走吧?”   江容易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踏上九重天梯,等脚步落下时,一直扶着他的江云曦不见了,四周皆是厚重的迷雾,一眼望不到边境。   蓬莱仙九重天梯,第一次踏上的人,可斩执念,令心境更上一层楼。   江容易起了好奇心,他自觉此生坦坦荡荡,并无什么执念可言,也不知道这九重天梯能显现出来什么玩意儿。   于是他向前走了一步。   周身迷雾分开一条道路,瞧见前方有一个极为人影,江容易看不真切,只觉得十分眼熟,应该是个相识的人。   江容易知道九重天梯上都是幻影,就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绕到那个人面前一探究竟。   这一看,倒是江容易受了一惊。   那水灵灵的少年郎,可不就是当年的周思危吗?   江容易心想,这家伙都飞升天界了,还阴魂不散,真是要命。   他拉着少年时期的周思危左看右看,怀念了一番青春往事,就毫不留情的向前走去了。   在《踏仙》剧情中,江无妄只是一个前期修真界的反派BOSS,许是点家文的惯例,非水上上百万字不可,导致小BOSS撂担子不干了,最后得让江容易顶上。   剧情倒也简单,可能是作者写文的时候还流行麦麸,主角和反派两个人少年时期相识,都不知道相互的身份。   两个天资绝艳之人撞上了,那必定是惺惺相惜,成为至交好友。   等江容易来了,因是他辞职前的最后一次任务,难免懈怠了一些,有些非涉及到主线的剧情都懒得走,一不小心,这至交好友,就交得有些深了。   不好他好歹是优秀的反派扮演者,虽说剧情拐弯了,主角也有些弯了,但还是好好的被他完成了任务。   最后,反派江无妄败于主角周思危手中,身死魂灭,主角周思危经过这一劫飞升天界,进行新一轮的征程。   真是皆大欢喜。 第5章   等走完了九重天梯,新入门的弟子就要接受蓬莱仙仙主的训令了。   当然,蓬莱仙的仙主可不会闲的没事来教育一群新入门的弟子,面前显现出的只是一道幻影。   江云曦瞅了眼仙气十足的蓬莱仙主,又回头看自家哥哥,两相对比下来,觉得还是哥哥更好看一些。   江容易见这个幻影叽里呱啦的说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好不容易熬了到了最后一句,这才稍微提起点精神,屈尊降贵的听上这一耳朵。   蓬莱仙主的幻影附在了半空中,看起来是面容冷峻,飘飘欲仙,说出的话也冷酷无比:“入我蓬莱仙者,见此人,杀之。”   江容易眯起眼睛看了个轮廓。   那画像中的人一袭红衣似血染,外罩一层琉金纱袍,若是普通人定压不住这么深沉的红,可画中人不仅压住了,还显得极为般配,衬得肤白似雪,更与眼角下一抹猩红云纹相称。   画中人样貌昳丽,令人一见就魂牵梦萦。   好家伙,那显现出的画像不正是江容易他自己吗?   还好江容易此时被天机覆盖,寻常人等根本不会将他与一个已死之人联系起来。   蓬莱仙主科普完了之后就化为一道青烟消失得无隐无踪。   “那是魔道十狱主江无妄,百年前已经陨落在了上衍宗宗主手中,只是仙主依旧让我们日日警醒。”   江容易听着摸了摸下巴,第一反应是人都死了,还时不时拉出来说上一顿,难不成这蓬莱仙主暗恋他?   第二反应才是,没想到一睁眼就已经过了百年了。   江家小子涉世未深,几乎看的痴了,许久都未回过神来,喃喃道:“这、这也太好看了。”   “有一句话流传至今,年少莫遇江无妄。”谭景方敛容,食指点上了江家小子的眉心,“故而蓬莱仙弟子皆在灵台处植下一道净心纹,免得被魔道之人迷惑。”   眉心冒出了点点荧光,好似一阵清风拂面,江家小子才清醒了过来,想到刚才的举动,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众人。   说了一大通话,谭景方招来了三只仙鹤供众人驱使。   蓬莱仙豢养的仙鹤也与一般的仙鹤不同,雪白的羽毛层层叠叠,翅膀一扇便有点点蓬松的羽绒飘下。   仙鹤收敛起羽翼,黑豆般的双眼不屑的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小豆丁,直到谭景方掏出了几枚灵石,一一喂过后才态度好转一些。   这些仙鹤都心高气傲,前些日子有位长老的子女前来,有一位没有灵骨的人想要乘坐仙鹤,却被仙鹤甩了下去,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至今还当作笑话流传在各个弟子口中。   谭景方想到此事,提议:“不如我带你御风飞行?”   江容易看了眼仙鹤。   仙鹤通灵,比人还要敏锐一些,领头的仙鹤走到了江容易的面前,乖顺得趴伏了下来,方便江容易乘坐。   谭景方的小心思落了空,只能嘱咐了一句:“那你小心一些。”   半大少年情窦初开,恨不得一腔心思全都缠到心上人身上。   仙鹤展翅,腾空而起,坐在上方的人能将蓬莱仙的景色一览无遗。   十里莲花绽放,清风吹过,就是一片碧波荡漾。   江云曦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恨不得再长一双眼睛用来观赏才是。   她东瞅瞅,西看看的,抬头看见西北处一团浓郁的黑云,如同打翻了的墨汁一般纠结在蓝天白云中。   “要下雨了吗?”   谭景方闻言,“蓬莱仙从不下雨。”   蓬莱仙与外界不同,隔绝了春夏秋冬的交接,自成一个世界。   这里昼夜不分,两只金乌日夜不休的徘徊在蓬莱仙的上空,更不用说是下雨了。   江云曦指了指方向,“那里。”   谭景方看了过去,“那是有人要渡劫了。”   说到一半,谭景方皱起了眉,这劫云来势汹汹,并不是一般人能招来的,可他出门前并无听说有哪位师兄临近突破了。   飞在半空中的仙鹤有些不安,为了防止意外只能先降落在一座山峰上。   趴在柔软羽毛中安睡的江容易惊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一睁眼就对上了电闪雷鸣的云团,喃喃自语:“怎么……有点熟悉?”   按道理来说,天劫来也快去也快,可下面的蓬莱仙弟子仰头看得脖子都酸了,那天劫就像是羞答答的闺阁小姐,连个面都不愿意露出来,只能瞧见一抹声势浩大的倩影。   “这渡劫的人也太磨蹭了吧!”   “就是,不看了不看了。”   蓬莱仙弟子正要一哄而散,有个眼力好的突然惊叫了一声:“你们看,劫云下面有个人!”   众人被这一嗓子喊得去而复返,看了半天,发现劫云下面不仅有个人,还一直朝云上天的方向走来。   那人身负厚重的劫云,脚踏虚空,缓缓走上了云上天。   围观的弟子们交头接耳,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不是我们蓬莱仙的人。”   蓬莱仙统一的门派制服为银白色,而这人身穿一件半旧的湛蓝衣袍,被头顶漆黑的劫云遮住了容貌。   等他走近了,一道闪电终于按捺不住,于云中气势磅礴的落下。   但那人一动未动,来势汹汹的闪电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身侧,只余下一点光芒照亮了他的容貌。   人群中有位女修尖叫了起来,声音钻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是——周思危!”   只有这天下第一人,才会引来如此庞大的雷劫。   他最终站在了云上天的最顶层,蓬莱仙主所居住的地方。   “求见蓬莱仙主——”   朗朗声响传遍了蓬莱仙的每一个角落。   江容易也听到了。   他看向了高耸入云的云上天,原本半瞎的双眼此时如寒星秋水一般,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云海,直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周思危身上还是那件半旧不新的湛蓝衣袍,经过百年时间的摧折都已有一部分退成了灰白,只有下摆处一泼血渍还显得鲜明。   除了了衣服破旧外,他身上还有着七零八落的剑伤,落魄的就像是哪里来的乞丐。   但是没人会这么认为,只要周思危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难以攀登的巨峰,领人仰首。   江容易的视力只回复了短短一瞬间,随后眼前一黑,两道血泪从眼中流出,可他还是保持着看向云上天的动作。   “周思危?”   江容易惊愕。   按照《踏仙》的剧情,他早就该飞升至仙界了,为什么还会待在这里? 第6章   江容易扮演了百世反派,有一世印象极深。   那是因为前一位同事扮演失误,使剧情发生了极大的失误,让他紧急接受过去接盘。   他就看了一眼,主角违背了天道的旨意,整个世界都接近崩溃。   天崩地裂,河水倒流,即将化为人间地狱。   幸好还有逆天的系统在,倒转了时间,让江容易赶在剧情的扭转点上,将主角给掰了回来,这才保证了世界和平。   周思危现在还在修真界,已经是违背了剧情。   可现在反派扮演系统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天道会怎么做?   江容易想到了周思危头顶上翻滚的乌云,里面蕴育着的雷电都要化为实体了,只是周思危硬生生的压住了自身的修为,没有引动这飞升雷劫。   天道这是在逼周思危成仙,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飞升至仙界?   上衍宗宗主周思危亲临,蓬莱仙的弟子们炸开了锅,正道谁人不将周思危当作心中的神祗?   “能见到周宗主,我此生无憾了。”   “上衍宗与我蓬莱仙相隔南北之距,周宗主为何而来?”   “说不定是找仙主卜算的,不是每年都有人求上门来问前程往事。”   “周宗主有什么好算的,他不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吗?”   周思危是正道的一个神话。   他出身于修真世家,自幼检测出了非同凡响的天赋。   从小就众星捧月的长成,家族内最好的资源都供他使用,不到十岁就摸到了筑基的门槛,这可是一般人穷尽一生都可能抵达不了的境界。   看他高楼起,看他高楼塌。   没想到一朝家道中落修为被废,天才之子跌落泥潭,曾经还亲亲密密的未婚妻不仅没有伸出援手,还前来退婚。   墙倒众人推,稚子无处可靠。   就在这无解之境中,周思危都能从头再来,破茧化蝶。   他重新踏上修真路,十年金丹,百年元婴,最巅峰之时连魔道十狱主都败在他的手下。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将魔道一网打尽,为正道立下大功劳之时,他莫名的消失了。   上衍宗对外的消息是周思危身受重伤需要闭关修养。   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内情,其中一个就是蓬莱仙主。   当初周思危亲手杀了江无妄以后,几乎变成了一个疯子,还是个修为强大无人能敌的疯子,他全天下的找江无妄,还觉得他已经转世重生了。   最后正道六大宗门联手,将周思危连同十狱剑一同镇压在了上衍宗寒潭峰上。   呵,像江无妄这样的魔头,就应该挫骨扬灰,生生世世不得入轮回。   端坐着的蓬莱仙主眼前仿佛闪过了一道烈烈红衣,他就轻浅的一回眸,心中便悄然的绽放了一朵柔软的花儿,喜不自知。   他闭了闭眼睛,将困扰他百年的魔障从脑海中祛除,朗声道:“周宗主所为何事而来?”   周思危干净利落的说明了来意:“请蓬莱仙主卜算江无妄的下落。”   “江无妄。”蓬莱仙主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已经死了。”   周思危从未认为江无妄已经死了。   当年他尤带余温的身体就在周思危的怀中,然后突然就消失得无隐无踪。   那时周思危已经是修真界第一人,可他用尽了浑身的灵力都找不到江无妄的踪迹。   所以他不相信江无妄已经死了。   蓬莱仙主劝了一句:“还请周宗主以正道为重。”   “上衍宗,我不要了。”   周思危立在云上天的顶端,清瘦的身影犹如一簇青竹,孤傲又冷清,说出的话风轻云淡,却无人敢忽略。   “正道,我也不要了。”   蓬莱仙主一惊,以灵气凝聚于双瞳,破开面前的阻碍向外望去。   周思危身上缠绕了无影无形的黑雾,这正道第一人,已经快要入魔了。   蓬莱仙主沉吟片刻,下定了决心,“还请周宗主进来商谈,此事事关重大,一时半刻也卜算不出。”   一直紧闭着的门缓缓开启。   里面站着的一名侍童,他从未见过如此阵势,颤颤巍巍的说:“周宗主,请、请进。”   待周思危进去后,又重新掩上了门。   随后,一只青鸾腾空而起,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它带着一封蓬莱仙主的口信传向六大宗门——周思危入魔,请各位同道相助,前来蓬莱仙斩魔护道!   看完了热闹的江云曦收回了目光,这才发现了哥哥身上的异样。   “哥哥,你怎么了?”   江容易伸手一抹,满手都是凝固了一半的血迹,他的面前依旧笼罩着一层黑纱,什么都看不真切。   谭景方正要关切几句,耳边响起的钟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能匆匆嘱咐几句:“我有事先走一步,仙鹤会带你们去弟子堂。”   临走前还记得掏出一个小玉瓶放入江容易手中。   玉瓶内装着的是治愈伤势的补血丹,称得上是九品灵药。   江容易倒出碧绿色的丹药,如嚼糖豆一般一口气倒入口中,丹药瞬间化为清凉浓郁的灵气,率先滋润着刚刚受损的双眼,好歹又能够勉强看见三米内的事物。   他回头看了眼云上天,那里已没有周思危的身影。   新入门的弟子都居住在弟子堂,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确定了心性后再真正的拜入师门。   因江容易是病号,一到了弟子堂就倒在了床上,闭着眼睛听江云曦忙里忙外。   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周思危为什么不肯成仙,不仅不成仙还到处找他?   难不成是知道他这个反派还没死透,决定将他找出来再捅一刀不成?   他想来想去,最后竟睡着了。   江容易一向睡得深,今日却莫名的做了梦。   梦里什么场景都没有,只是耳边一直响着烦人的声音。   “警告!警告!”   “江容易,特大警告!”   江容易被闹得头疼,喝道:“聒噪!闭嘴!”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叫了起来,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江容易睁开了双眼,对上了面前的点点荧光。   原来不是梦。   “你怎么回来了?”江容易屈指按了按太阳穴,没好气的说。   反派扮演系统卡了下壳,调整出了谄媚的电子音:“请问您有没有返聘的意向?”   江容易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它。 第7章   反派扮演系统此时脱离了宿主,化为了荧光漂浮在空中,听到江容易的拒绝,焦急的闪烁了起来。   “警告!剧情现已脱离!”   江容易提醒,“我已经辞职了。”   反派扮演系统一时语塞,它本要脱离《踏仙》世界回去述职,再挑选一个倒霉蛋继续当他的宿主,可还没离开就发现了主角在剧情上出现了偏差。   按照剧情周思危明明应该飞升至仙界,进行另一轮征程。   可他现在却还待在修真界,天道让他飞升,他不肯飞升。   这样一来扰乱了天道的秩序,后果难以预料。   反派扮演系统长话短说,将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出来。   江容易叹了一口气,“可是……”   “没有可是!”系统严肃了起来,“根据剧情分析,主角即将入魔,遭遇六大门派围剿,最终陨落在生魔窟内。”   要是系统没有出手阻止的话,接下来的剧情就应该是这样。   正道六大门派的高手齐出,即使周思危身为正道第一人也抵不过这么多人的联手。   他虽身负主角气运,被天道眷顾,可此时剧情混乱,天道也不能庇护到周思危。   最后他与六大门派大战了七天七夜,传承千万年的蓬莱仙毁于一旦,破开了生魔窟的封印。   万魔皆出,毁天灭地,周思危也因力竭堕入生魔窟中,连魂魄都来不得逃逸出来,死得一干二净。   天道命定的主角死亡,整个世界都会崩溃。   江容易没将系统说的话放在心上,懒懒的一抬手,“你回溯时光,扭转剧情不就好了?”   荧光绕着江容易转了一圈,最后愤愤的停在了他的眼前,“你以为我不想吗!”   可能是死板的电子音不能表现出系统的心情,它还花费了一些能量在半空中化出了三个硕大的感叹号。   然后它迷茫的说:“我根本不知道剧情在哪里出错了。”   江容易难得的回想起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该走的剧情他一个不落的走了,甚至还超额完成了任务,细细排查下来也找不到出了差错的地方。   “这可不关我的事。”江容易信誓旦旦的说,“我以前可是优秀员工。”   其实反派扮演系统还有一定的自由性,它只负责发布剧情任务,只要能够完成剧情,系统是不会去纠结过程是怎么样的。   江容易在以前的反派扮演中,为了省事都是按照系统提示来完成剧情,因为《踏仙》世界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有些随心所欲了,虽然最后还是完成了剧情,但其中发生的故事早就拐了一百八十个弯。   也不知道这和主角脱离剧情有没有关系。   当然,江容易才不会给自己找事,说出这些事情来的。   江容易见合作了百世的同事陷入了困境,好心的给它指点了一条明路,“你重启剧情不就可以了吗?”   让《踏仙》剧情从头再来。   反派扮演系统沉默了片刻,模仿人类一样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吗?”   目前摆在眼前的难点有三。   一,反派江无妄早就撂担子不干了,如果重启剧情,江容易就得再次兢兢业业的扮演一次。   二,系统全名为反派扮演系统,主角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更不用说它所掌握的剧情已经扮演完毕,主角那里他无力去干涉。   三,系统本来要脱离《踏仙》世界了,没这么多能量来进行长时间的回溯。   江容易拉长了声音问道:“所以?”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荧光期待的闪了闪,“你得让周思危飞升。”   这事倒有点难。   江容易蹙眉,“可是我怕他一见我就直接捅我一刀。”   按道理来说,主角和反派就应该两不相立,有你没我的。   以江容易的认识,周思危知道他没死了,百分之百要赶尽杀绝。   说完后还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了起来,扬起了白白嫩嫩的手臂,“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哎——我还吐血呢。”   没有五险一金又没有失业补助的,江容易才不愿意来管系统这点破事。   荧光乱晃了一圈,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不情不愿的说:“我给你一个金手指。”   江容易立刻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好咧,怎么帮你?”   一进入工作状态,系统就变成了冷冰冰的机械音,和江容易说出了它的打算。   首先,以系统的能量只能时间回溯到三天前,让主角避开面前的这一场生死危机。   然后,系统会把主角送到江容易的身边。   最后,江容易需要找出主角不肯飞升的原因,他有六个月的时间,要是六个月后主角还是不能飞升,任务失败。   此次时间回溯会耗尽系统的能量,任务失败无法再来,只有一次机会。   “明白了吗?”   江容易合掌,“明白,让周思危早日上天。”   “时间回溯开始,三、二、一!”   “等等,你还没和我说是什么金手指呢。”江容易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系统不至于赖账,但不知道会分给他什么金手指。   系统却没有时间来告知他,在倒计时完毕后,身边所有的景色都渐渐淡去,空间扭曲成令人头晕目眩的万花筒,声音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无尽的黑暗中。   江容易熟练的阖上了双眼。   三日前,江家进行灵骨测试。   身为江家旁支的江云曦,天赋立压江家悉心培养出的好苗子。   在场的所有目光都凝聚到了这个瘦小的身影上。   有人惊叹,有人咬牙切齿。   直到为她进行灵骨测试的长老宣布出的结果,“九阴体!”   众人哗然。   江容易睁开了眼睛,痛苦的倒吸了一口气,姣好的面容都皱了起来。   “该死的时间回溯。”   时间回溯对身体的负担极大,以江容易现在的身体根本受不住,一时间觉得血气翻涌,一股腥味迫不及待的涌上了咽喉。   还未等他吐出这口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床上,害得他硬生生的将一股腥味压在了口中。   周思危安静的躺在了江容易的身边。   这张床有些窄,两个成年男子紧紧的贴在了一起,江容易一侧头就能将这个人的容貌收入眼中。   身为《踏仙》的命定主角,周思危长得当然也不差,至少能引得人春心萌动。   剑眉星目,鬓如刀裁,一拢乌黑发丝束于脑后,他睡得不安稳,能够从他的脸上找到挣扎痛苦的痕迹。   周思危身上穿着上衍宗的统一服饰,江容易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两人相对时就穿着这身衣物。   衣服颜色湛蓝,袖口领口皆有一条暗金滚边,隐隐能见到上面闪烁着的宝相花纹。   江容易一手按上周思危的胸膛,隔着几层衣物都能感受到下方灼热的温度,他的身上遍布着道道伤痕。   这是当年正邪大战时,江容易在他身上留下来的。   深可见骨,掀开翻滚的血肉中包含的是杀气肃然的十狱剑意,无时不刻不在侵蚀着伤口。   不应该。   以周思危如今的修为,不可能修复不了这几道剑伤。   修为越高,身体就越强横,若不是致命的伤势都会自然修复,可江容易能感受到那几道剑伤上不仅有着十狱剑意,还有着一股不知名的灵气,阻拦着这具身体愈合。   江容易伸出手指拂过胸膛上的伤口,将十狱剑意收回,不消片刻,折磨了周思危百年的痛楚就渐渐消失。   周思危似有所感,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江容易还未来得及收回手,就保持着趴在他身上的姿势,毫无准备的对上了如夜色般深沉的眼珠。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江容易才发现他的眼睛其实是蓝色的,浓郁的如同化不开的墨,到了深处就显出了一抹通透清明的蓝。   周思危会怎么做,是会杀了他吗?   江容易微微眯起的眼睛,打量着面露迷茫之色的人。   “你……”那两道剑眉皱了起来,周思危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前程往事忘了一干二净,不知是身在何处,“你是谁?”   时间回溯难免有差错。   系统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就因能量使用完毕消失在了《踏仙》世界中。   在临走前,它还未来得及提醒江容易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为了防止主角察觉到时间倒流,系统干脆利落的直接封印了主角的所有记忆。   江容易在短短一瞬间已想好了几种应对方式,没想到周思危竟然失去了记忆。   他直起了脊背,凑到了周思危的面前,认真确认这个人是不是在逗他玩。   周思危有片刻的失神,以他的角度能够看见一处柔软卷翘的睫毛,那睫毛上下一颤,仿佛一簇羽毛又轻又浅的挠了挠他的心口,心痒难耐。   他忍不住屛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面前的人。   片刻后,江容易抬起了头,他嘴角弯起,笑靥如花。   “我是你爹。” 第8章   “哥哥!”江云曦推了门,就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我有灵骨!我可以当仙人了!”   她一向早熟,难得的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   江云曦有些兴奋,自顾自的在房间内转起了圈,没有发现哥哥的床上竟然多了一个人。   床上的两人面面相对。   周思危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江容易赶紧在他发出声音之前堵住了他的嘴。   冰凉凉的手指抵在嘴唇上,周思危身体僵硬,连要说什么话都忘了,直勾勾的盯着那只手。   白皙、纤长,指甲盖上泛着粉嫩的颜色。   “哥哥?”江云曦这才发现了不对劲,探过头看了一眼,“哥哥,这是谁?”   江容易将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云曦,你要去蓬莱仙吗?”江容易轻易的就转移了小女孩的注意力。   “我想去,但是哥哥呢?”   去了蓬莱仙,就可能没有办法照顾到哥哥了。   想到此处,之前的欣喜全都化为了苦恼,江云曦皱起了眉毛,犹豫再三。   “要不……就不去吧,我得照顾哥哥。”   飘渺的修仙路与身边的血肉至亲相比,还是哥哥比较重要。   “好孩子。”江容易朝她招了招手,取下了手上带着的纳戒。   江云曦走到了床榻前,双手接过那枚朴素的戒指,不解的看了眼哥哥。   江容易随口编造了一个故事,“家传宝物,你拿着它去蓬莱仙吧。”   纳戒里堆放着无尽的灵石与价值不菲的灵药,对于江容易来说没什么用处了。   “那哥哥和我一起去吗?”   江容易一听到蓬莱仙这三个字就头疼,“不去。”   好说歹说,江云曦终于同意孤身一人前往蓬莱仙,留着体弱多病的哥哥待在商音城。   待江云曦依依不舍的离去后,房间又变成了两个人。   刚才说到哪儿了?   江容易回过头想要继续接上话茬,却被周思危抓住了那只一直在面前乱晃的手。   “别闹。”   周思危的声音中全是满满得要溢出的宠溺。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谁,若是其他人说出“我是你爹”这种昏话,必定是要严惩不贷的,但这人说来,只觉得意外的可爱。   “别闹了。”   周思危改为将人虚虚的抱入怀中,像是抓住了失而复得的宝物,惊喜的想要落泪。   这下轮到江容易浑身上下的不舒坦。   他正要闹腾,突然感觉到一滴水珠落到了脸颊上,摔成破碎的几瓣,其中一块碎片正好落入了口中。   咸的,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周思危竟然哭了,一点声音都没流露出来,只一个劲地掉眼泪,一滴一滴的,全都落在了江容易的脸上。   这个人竟然哭了。   江容易认识他几百年了,都没见过他掉过一次眼泪。   浑身修为一朝化为虚无,天骄之子跌落时没有;被信任之人背叛时亦没有。   那一股咸味突地化为了涩涩的苦,密密麻麻的渗透入了心肺。   江容易眨了眨眼睛,看着又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落下。   有必要吗?他想,明明当年他才是被捅了一刀的那个人。   “哎,周思危,要点脸吧,这么大人了,还哭。”江容易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珠,“有什么好哭的?”   身为主角,不都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娇妻美眷有了,无上修为有了,还有什么能绊住他的脚步,不让他飞升的吗?   江容易想了一圈都没想到。   难不成还真的要让他为大千世界牺牲一次,六个月以后,让周思危再捅他一刀?   但江容易又没这么大义凛然,一次还好,这第二次可没有系统给他复生。   周思危收紧了手臂,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怀中的分量,“你。”   “什么?”江容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吱嘎一声,房门再一次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谭景方。   “听云曦说你已经醒了。”   “你身体不好,不如一起去蓬莱仙。”   “蓬莱仙灵物众多,一定能治好你的身体。”   “我、我会照顾你的!”   少年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许是在外重复练习了好几遍,一走进来就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连头都未抬起一下。   待到他将话说完了,这才发现了此时房间内的情景。   他心心念念的江容易被一双手臂遮住在了怀中,只能瞧见黑发中一点皆白如玉的耳垂,可就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心猿意马。   谭景方先是涨红了脸,再看向了抱住江容易的人。   周思危出名是在百年前,那时候谭景方怕是还在轮回转世。   他自然是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宗主,盘问道:“你是谁?可是江家人?”   周思危自然知道这个少年在想什么,一股无名火从心中冒出。   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都敢肖想他的人。   他冷冷的看了谭景方一眼,一言未发。   初出茅庐的谭景方哪里能够承受得住周思危的怒火,一瞬间便面色苍白,单膝跪在了地上,呕出一口鲜血,随后露出了恐惧之色。   即使是在蓬莱仙主面前,他都未曾有这种感觉。   “你……”   还好周思危不至于自降身份的对一个小毛孩下死手,抱着江容易走了出去。   他抱得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江容易安然的享受着修真界第一人的伺候,靠在他的胸膛处,感受着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喂,你带我去哪里?”   周思危低头,只想着去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将怀中的宝物好好的藏起来,不让他人发现。   江容易心思百转千回。   系统给了他六个月的期限。   他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找到周思危不肯飞升的原因。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修复好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   “我们向东,去无尽海域。”   本来江容易打算慢慢谋划,能对他身体起效果的只有修真界最顶尖的灵物,那些灵物全都在凶险之地,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去其中冒险。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修真界第一人都在身边,江容易自然不能放过驱使他的机会了。   等修复好了身体,到时候周思危想要再捅他一刀,跑得还能快一些。   “好。”   周思危抱着江容易走出了商音城。   以他的修为早已能够缩地成寸,从商音城到无尽海域虽距离千山万水,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   可怀中的人身体实在是太过脆弱,根本抵抗不了破碎空间带来的后遗症。   周思危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一步一步的走去,但他甘之如饴,恨不得走的再慢一些。   叮铃铃——   城外突然传来了风铃声。   三匹白玉马脚步一致,拉着马车停在了大陆中央,挡住了去路。   “就是他!”马车内传来了少女骄横的声音,“给我杀了他!”   江姣如一心想要攀上蓬莱仙使,可谭景方一颗心早就挂在了江容易身上,根本看不到旁人。   她的各种殷勤都落了空,还成了旁人口中的笑柄。   若是谭景方无心情爱也就算了,偏偏让江姣如看见他心系江容易的场景。   何不让她痛恨江容易。   一个乡下来的江家旁支,竟也能压过她这位出生高贵的嫡系大小姐!   想到此处,江姣如咬牙切齿,“谁能杀了他,我给他百枚灵石!”   四周传来了桀桀笑声,“听候小姐吩咐。”   话音落下,两道被黑雾缠绕的身影出现了大路两侧。   一看竟是熟人,正是当日死在江容易手中的阴阳二使。   阴阳二使就如同当日一样,一眼就看见了怀中的江容易。   阴使,“极品!”   阳使,“正是,小子你快快将极品奉上,爷爷说不定还饶你一命!”   这不得不提到不靠谱的时间回溯。   一旦进行回溯,事情重演,难免出现差错。   比如原本该死的人逃过一劫。   但没想到这命不该绝的阴阳二使,还坚持不懈的一头撞上来送死。   一个江容易,灵骨已断,此时还柔弱的躺在别人怀里。   一个周思危,早已修炼的返璞归真,通身无一丝灵气外泄,看起来只是个健壮些的凡人。   阴阳二使等了一会儿,确认了两人没有任何危险性,异口同声的说,“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们!”   说完就化为两道烟雾,以极快的速度朝周思危而去。   他们两个修炼的功法恶毒无比,一旦缠身,必定要吸干浑身的血液才能解脱。   一想到这个人即将化为枯尸,阴阳二使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嘻嘻,去死吧!”   坐在马车内的江姣如掀开了车帘,津津有味的看着,等待着如花般的身体凋零。   她兴奋的握紧了手,凡是胜过她的人都应该去死!   烟雾终于抵达了周思危面前,但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阴阳二使的笑声戛然而止,停顿片刻后,变为了凄厉的惨叫。 第9章   江姣如脸上那张扬的笑容僵住了,还未来得及消去,就紧接着显露出了恐惧。   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揉杂在了一张脸上,显得滑稽又丑陋。   江姣如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人。   他并没有化作一具枯骨,反而是出手的阴阳二使,在惨叫过后变得无影无踪。   阴阳二使修为高深,至少商音城内无人能敌,江姣如靠着这两个人,从没失手过,没想到今日栽在了一个不知身份的人手中。   江姣如紧张的发抖,鼻尖冒出了点点汗水。   她现在应该逃跑,可却因为害怕,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朝着马车走来。   以阴阳二使的修为,往日里根本近不了周思危的身。   他们虽在正魔两道小有名气,但周思危毕竟是天命之子,又是正道第一人,只需要心念一动,这两个跳梁小丑就会化作虚无。   刚在周思危就是打算这么做的。   可在出手之时,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预感。   若是不愿不顾的全力出手,此方世界瞬间就会察觉到,并让他离开这个世界。   于是周思危只能压抑住自身的实力,以至于阴阳二使还能在临死前发出凄厉的叫声。   等解决完了两个杂碎后,周思危赶紧看向怀里的人。   他原本以为怀中之人会像受惊的小猫一般缩在胸膛里,没想到低头一看,江容易正看着那辆马车。   江容易用眼神示意,这辆马车他要了。   马车的窗牖镶金嵌玉,上面挂着的纱帘近乎透明,但却瞧不见里面的情景。   前头的马匹是三匹几乎一模一样的白马,通体没有一丝杂色。   看起来就比之前租来的马车要强上几分。   说实话,周思危的胸膛太硬了一些,窝在里面不显得有舒服,还不如坐着马车。   周思危当然不知道江容易的心思,只是江容易需要什么,自然什么都会帮他去取来。   这马车还是有主人的。   刚才还出言不逊的江姣如,现在面白无色,在马车内瑟瑟发抖。   江姣如以为会问她为什么会对他们作对,心中编了好几个说法,正酝酿着哭诉一番,楚楚可怜的求饶。   “这位大哥……”江姣如落下两滴泪来,她自觉相貌可人,一般男子见了都要失神片刻,不用说现在梨花带雨,更容易惹人怜惜。   要不开口还好,江容易还认不出她是谁,一说话,江容易就记起了当日在江家门口拦住他们出言不逊的人。   没办法,江容易身为曾经的反派就是记仇。   江姣如卖力的表现却得不到反应,脸色一僵,随后垂泣道:“奴家也是一时迷了心窍,还望大哥饶过奴家,奴家做什么都愿意。”   说完,还双眸含情的望了周思危一眼,其中之意不难理解。   只可惜她的媚眼抛给瞎子看。   周思危没感受到她的目光有多含情脉脉,正要出口将其喝退,却被江容易阻止了。   他觉得周思危身为上衍宗宗主,即使失去了记忆,骨子里也是光明磊落之人,绝对不会去刻意打杀一个柔弱妇孺。   但江容易就不同了,这种欺负弱小的事情,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更不用说,江姣如还派人追杀了他两次。   那阴阳二使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能死在江容易手中一次,又死在周思危手中一次。   可真是——运气好啊。   “你自持美貌。”   江容易的眼光扫过马车上的人,就算他双瞳迷离,也能看出江姣如的矫揉造作。   “那就毁你容貌,让你一辈子做丑八怪。”   他当然还记得江姣如对江云曦的嘲讽。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江姣如靠着揣测男人心意爬到如此地位。   在她眼里只需要示弱,落泪,就能让一个男人心软,就能占据上风。   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撞到了铁板上。   “不、不要!”江姣如惊呼。   她将容貌引以为傲,失了这张脸,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江姣如惊慌失措的看向了周思危,想要博取同情心,可周思危的脸上一点动容都无。   恐惧到了极点,江姣如反而产生了逃跑的力气。   “求求你饶了我,我给你跪下磕头了!”   江姣如起身打算跪地求饶,就借着这个姿势取出了储物手镯中的灵风符贴在了双腿上,用灵气引动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马车。   灵风符,能够使人身轻如风。   一眨眼的功夫,江姣如就消失在了森林中,连个背影都望不着了,只要一道女子尖锐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你们等着,魔尊会为我报仇的!”   人跑了,江容易一点也不着急。   周思危将他放在了马车上。   车内极具奢华,地上铺着柔软的白狐毯子,桌上摆着金猊,燃烧着的是价值千金的龙诞香。   江容易靠上了座椅,观赏着自己那双手。   秀窄修长又丰润白皙,如同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笔直的生长着,最顶端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泛着柔和的光芒。   就像是一双从小娇生惯养的手。   偏偏又沾染了无尽的血腥。   等观赏完了,他才想起什么似得,转向了周思危。   在江容易看着手出神的时候,周思危也在看着他。   如此一来,两个人正好撞了个正着。   江容易先开口了,“怎么,你又要对我讲道理不成?”   想当年,周思危这人最爱和他讲道理。   什么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   现在闭起眼睛来还能想起那副老古董的模样。   周思危是最正人君子不过的了。   可他哪里知道,百年时间过去,什么人都会变的。   周思危没有说什么道理,反而说:“你要杀她,我去抓回来。”   江容易等了半晌,等到了这个结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挺可爱的。”江容易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乖。”   周思危感受着柔软的手指一触即离,顿时有些失落,他眼巴巴的看着江容易,想要更多一些的触碰。   但江容易只是扬了扬手,一股凌厉的剑气回到了他的手中,白皙的指尖沁出了一滴鲜红的液体。   “不用了。”他眉目含笑,“只要我想,没人能逃。”   就在十里外,十狱剑意毁去了一张女子娇嫩的脸,永远不能愈合。   江容易拭去手指上的血迹,突然想到了一事。   刚刚那个女人说,魔尊?   怎么魔道沦落到什么人都能称王称霸了? 第10章   车轱辘滚过平坦的青石铺成的地面,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又深又长的水痕,最终驶入了留仙镇。   留仙镇是距离商音城上千里远一个小镇,传闻是祖上出了一名飞升的仙人,故而改名为留仙。   到了留仙镇,就等于快要离开蓬莱仙的属地了。   蓬莱仙与摘星楼交接。   摘星楼也是正道六大门派之一,实力位于倒数第二,和蓬莱仙是一对难兄难弟。   可能是实力偏弱,两个门派倒也相处的平平安安。   但到底是两个修真界的大型宗门,为了产生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蓬莱仙与摘星楼中间产生了一块三不管的地域,里面往往充斥着一些修真界的败类以及苟延残喘的魔道之人。   留仙镇就是处在三不管地域的附近。   好在蓬莱仙斩妖除魔的名头太过响亮,魔道颓势之下,也不敢去随意触犯。   综于以上原因,留仙镇偏僻得很,往日里能路过一个外来人都算是新鲜事,不用说是来的这么辆显眼的马车。   这街边买菜的小贩,拎着菜篮子的妇人,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全都停下了脚步,张望着这辆马车。   还没等马车到面前,嘴碎的人已经开始交谈了起来。   “也不知道里头坐着的是什么人。”   “许是哪家的少爷。”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气派的马车。”   一群人为了多看一眼这辆马车,个个都探出了头,打算将马车的样子牢牢的挤在心中,到时候等有了后代,都可以说上一说。   前头拉车的三匹白马并没有要停下脚步留宿的样子,直直的就要走出留仙镇。   但就要离开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车一个转头又停在了客栈的门口。   留仙镇的客栈是最没生意的一处营生了。   这里极少有外人,更不用说是住店了。   老板娘懒散的坐在里面看着话本,直到客人走到了面前才反应了过来。   “是打尖还是住店?”老板娘先是问了一句,才抬起了头。   周思危回道:“住店。”   老板娘呆住了,她在留仙镇待了三十几年,见过最俊俏的小哥也是蓬莱仙的仙使,就算是仙使都比不上面前这个男人英俊。   老板娘只觉得那一颗年纪不小的芳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了。   周思危等了一会儿,在没得到回应后,又重复了一边,“住店。”   “好、好的。”老板娘恍如大梦初醒,涨红着脸,连说话都说不清楚,“请、请问要几间?”   话刚一说完,老板娘就想打自己一嘴巴子,面前明明只有一个人,问要几间岂不是多此一举?   可没想到男人的身后又探出了一个人,“两间。”   周思危瞥了眼身后的江容易,将他遮挡在了身后,“一间。”   还好江容易只是昙花一现,没有让老板娘看清他的样子,不然又得愣上好一阵子。   “一间够了。”周思危补充道。   老板娘递出了门牌以及钥匙。   等两个人上了楼后,老板娘急忙拿出了镜子。   镜子中照映出的是一名年华逝去的妇人,依稀能够从眉眼中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貌。   老板娘叹了口气,若是再早十年遇上这样的人物,她非舍了脸面缠上去不可。   可现在都是半老徐娘了,哪里还会有人瞧得上她呢?   老板娘想着想着,掏出了一盒脂粉,对着镜子掩饰去了代表岁月流逝的皱纹,她抹得认真,都没有发现外面弥漫起了一层雾气。   雾气由淡转浓,好像是从什么东西里面喷涌而出,如万倾波涛卷来,但又悄无声息的,由飘渺雾气织成了一笼帐子,结结实实的将整个留仙镇笼罩了起来。   外头就已经是云雾缭绕,连个阳光都见不着,天空也变得阴沉沉的。   就这一会儿子功夫,留仙镇上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   “奇怪。”老板娘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镜子,嘟囔了一声,“这时候该来送豆腐了。”   她这才发现外面那连绵不绝的雾气,惊叹道:“怎么这么大的雾。”   这小声的自言自语,在安静的留仙镇内显得格外响亮,好像是惊扰了什么,雾气一点点的飘入了客栈中。   等老板娘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客栈一楼已经被雾气所包裹,瞧不见老板娘的身影。   过了许久,雾气才渐渐消退。   老板娘依旧保持着被迷雾包围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她的脸上还敷着厚厚的一层脂粉,显得面色苍白,嘴唇不自然的嫣红。   老板娘动了动手脚,动作间透露着僵硬的感觉,她又尝试着走了几步,这才完全适应了这具身体。   灵马的脚程很快,他们花了三天两夜的时间就来到了留仙镇。   但距离目的地还有很长的路途。   无尽海域在乾元大陆的东侧,需要离开蓬莱仙,穿过摘星楼和白玉京的属地,最终才能抵达无尽海域。   周思危本不想在留仙镇停留,但即将出镇的时候,一直昏睡的江容易突然提出要在留仙镇睡上一宿。   他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听从江容易的话,转头又回了留仙镇。   修真之人本就无须睡眠。   周思危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江容易已经躺倒在了床上,将自己的身体埋在充满了阳光气息的被褥中。   他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几乎都要睡着了,都没见周思危要过来的意思。   “喂。”江容易一手托着下巴,转身朝向了外面,“你在想什么?”   周思危难得的陷入了沉默。   江容易伸出了食指,朝他勾了勾,“过来。”   周思危好像身体不受控制,听从着江容易的话,掀开被子乖乖的躺到了床上。   只是他躺得极为笔直,和衣而睡,连身边人的边都没沾上一下。   江容易就没周思危这么安分了,他的手按上了身边人的胸膛,借力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借点灵气。”   他这么说着,然后凑到了周思危的嘴边。   周思危一动不敢动,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好像都放慢了。   江容易的嘴唇很薄,也没什么血色,就像是褪了色的胭脂纸,又有另一种的风味。   他的睫毛颤了颤,如同蝶翼翻飞。   然后江容易亲了上去。   醇厚的灵气通过这个姿势,源源不断的进入了江容易的身体内。   周思危的灵气都是经过驯服的,比外界的暴躁的灵气要温顺,一进入江容易的体内就听从命令,安抚着他体内乱成一团的筋脉。   周思危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他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还留有柔软的感触。   江容易得了灵气,面色红润了一些,“怎么,不肯?”   周思危几乎不能言语,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不是。”   江容易像个没事人一般又躺了回去。   借灵气并不是需要口口相对,只是见周思危这幅呆样,想要逗逗他。   江容易瞧了一眼他泛红的耳垂,心想,没想到百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不经逗。   他们两个第一相见是因为剧情。   周思危刚刚失去了修为,又被未婚妻退婚,失去了天之骄子的光环。   可能是因为这些经历,周思危年纪虽小,却格外的成熟稳重。   江容易认识他的时候,就是一副严肃的样子,无趣极了,所以那时江容易就喜欢逗这位主角,让他的脸上出现一些气急败坏的表情。   除了江容易的小心思外,他确实是需要灵气。   周思危可能是没有感觉到,可他在魔道混了这么多年,一进入了留仙镇就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魔气。   隐藏得很好,却逃不过江容易的眼光。   不仅是个熟人,还是个有仇的熟人。   曾经的魔道三护法之一,迷雾室女。   江容易这人最喜欢有仇报仇了,现在无需照顾到剧情的走向,自然是随心所欲任意妄为了,不用说他身边还有个周思危。   只不过这迷雾室女与周思危有几分瓜葛,他不愿意让周思危出手。   所以需要借上几分灵气,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处置叛徒。   留仙镇内的动静他已经发现了,现在只需要请君入瓮。   江容易等着迷雾室女发难,等着等着就阖上双眸睡着了。   只是江容易睡的容易,一旁的周思危却是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   身边传来了有规律的呼吸声,周思危这才侧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在确定江容易睡的很熟后,周思危这才敢对他做些什么。   只间周思危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探出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那人的嘴唇。   软,又带着微弱的温度。   周思危极快的收回了手,生怕被别人发现了,他等了会儿,没见到江容易有什么反应。   这下他胆子大了一些,挪动了过去,将自己的嘴唇覆上了江容易的嘴唇。   还自学成才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竟感受了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江容易动了动。   周思危赶紧躺好,幸好江容易没有醒来。   他不敢再做什么,只能盯着天花板,平复着身体上莫名的燥热。 第11章   许是身边躺了一个人,江容易做起了一个过去的梦。   那时周思危年幼,和现在相比显得还有些青涩。   江容易则是隐去了魔道之主的身份,就算是活了几百年,为了剧情的发展,看起来还是一副少年模样,蒙骗了不少人的目光。   两人相识在剧情刚开始没多久。   作者用了先抑后扬的手法来写了《踏仙》的开头,前面越落魄,后面复起打脸的时候就更加舒爽,所以主角刚开始被描述得极为凄惨。   前半段的人生中经历了家破人亡,受尽了人情冷暖,唯一的亮光是隐瞒了身份的反派。   这唯一的朋友却也是因为其他原因来到了身边,来意不纯。   周思危并不知道这些隐情,他只能紧紧的抓住这一根稻草,在一次受伤发烧的时候,难得的吐露了心意,“无妄……你不能离开我了。”   那时江容易还在想,若他真的是反派,一定会下狠手将主角按死在摇篮中。   可他看了眼烧得迷迷糊糊的半大少年,又叹了一口气,若他是反派,以他的傲气来说定是不会为难这个孩子。   按照剧情,江容易应该装作没听见他所说的话。   可是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应了下来,“好,我定不会离开你。”   一个不痛不痒的小改动而已,牵扯不到后面的发展。   也没有一语成谶,不过是江容易难得的一次心软,为了安抚这位众叛亲离的少年,后面的剧情,他该怎么样演就怎么样演,一点没有顾及到当初的情谊。   江容易于梦中悠悠转醒。   刚醒来时看不清房间内的情景,先是呻、吟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周思危的怀里。   江容易的身材算不上是壮硕,和周思危相比,就如同一只慵懒的猫,蜷缩在床上,被周思危的手臂环绕了起来。   一抬头就能看就周思危的下巴,鼻尖嗅到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也不知道周思危用了什么熏香,闻起来就像是清透的山泉,又像是登爬山顶后迎面而来的冷冽清风。   江容易闭上眼睛品味了一会儿,直到周思危身体僵硬面上泛红后才开口:“我饿了。”   周思危低头,“想吃什么?”   江容易想了想,“你出去看看,随便买点什么回来就是了。”   周思危得了吩咐,一个人走出了房间。   老板娘还坐在柜台内,对镜梳妆,她见到有人下来,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周公子。”老板娘热情的招呼道,“有什么事可以帮忙吗?”   “附近可有卖早点的地方?”   老板娘痴痴的盯着周思危,“有、有的,出去后右拐,巷子深处就有几家早点铺子。”   周思危道了一声谢。   老板娘眼睛随着周思危的动作而转动,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收回了目光。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老板娘的面上显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能让周思危服侍前后。”   昨日里老板娘也对周思危有倾慕之色,但现在的面上的迷恋已经快要变得疯魔了,自语的同时,眼中冒出了红光。   老板娘发出了奇怪的笑声,扭动着腰肢走上了楼梯,目的正是江容易所在的那个房间。   不知何时,身后弥漫起了层层叠叠的雾气。   江容易依旧躺在床上。   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便可辟谷,就算他失去了全部修为,也无需在口腹之欲上多费时间。   他不过是要支开周思危。   不然,以迷雾室女谨慎小心,绝不会轻易出手。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然后是老板娘的声音,“方才周公子让奴家送些热水上来。”   江容易毫无防备心,“请进。”   像是没瞧见缕缕雾气从门缝中飘了进来。   老板娘推门走了进来,她原本是良家妇女,可现在却莫名的透露出了一股子的妖娆。   她媚眼如丝,娇声道:“公子。”   身后的雾气纠结在一起,实化为了九条凶猛的蛇,将门口遮得严严实实。   坐在床沿的江容易没有反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老板娘倒是不在乎有没有回应,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没有修为在身。   就这样的人,竟然被周思危看中。   老板娘的贝齿咬住了下嘴唇,满满的都是嫉妒,还有杀意。   杀了他,吞噬他。   周思危就永远属于她一个人的了。   雾气化作的蛇嘶嘶作响,趴伏在地上,蜿蜒的游入了房间,一左一右的将人包围了起来。   老板娘向前走了一步,突得晕倒在了地上。   随后无数雾气从她的五官中逃逸了出来,于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女人的模样。   “你在等周思危?”   “放心,等我吞噬了你。”   “我替你一起拥有周思危。”   空灵飘渺的声音响起后,女人的身体凝实了起来。   人影娉婷,丰盈秀长,乌发梳成灵蛇发髻,上坠金玉首饰,自有一股风流意味。   是位世间难得的美人儿。   那自持美貌的江姣如若是到了她面前,必定要自愧不如。   曾经的魔道三护法之一,迷雾室女。   也是《踏仙》剧情中的女配之一,迷恋周思危,为此不惜背叛了魔道。   但魔道之人的爱恋太过疯狂,她仇恨周思危身边的每一个人。   无论男女,只要过于接近周思危,都会引来她的追杀。   当然,江容易并不是因为她的背叛而讨厌她。   迷雾室女伸出柔荑,扶了扶发髻上的一支步摇,等待着面前的人跪地求饶。   可等了许久,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迷雾室女感觉到了不对。   若是普通人见到这般情景,怕是早就痛哭流涕,放声尖叫了。   难道这其实不是普通人?   江容易终于抬起了头。   “你要杀我?”   他脸上显现出的并不是恐惧,反而是——饶有趣味。   周思危按照老板娘的说法,出了客栈门口,右拐后走进了巷子深处。   今日的留仙镇十分安静,连声鸟啼都没有。   周思危在巷子里走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他正要转身回去,来时的路口已经遍布了浓浓雾气,看不清前方的路。   周思危抬脚走入了雾气中。   滚滚雾海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天地连成了混沌的一片,看不见边际。   静谧的空间中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雾气被冲散了一些,从中走出了一队士兵。   他们手中握着凶气十足的兵器,挡住了周思危的去路。   周思危心中升腾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应该是见过这个场景,也见过这些士兵。   只是他费劲的回想,却是一点过去的记忆都没有。   周思危烦躁了起来,想要赶紧回去,回到江容易的身边。   他无视了那群虎视眈眈的士兵,向前走了一步。   士兵们一言不发,举起了兵器。   没有自我思维的士兵们当然不知道,他们拦不住周思危。 第12章   迷雾室女愣住了。   她在美人图中排名第七,曾见过天下美人图的榜首,但比起面前这人,还逊色了几分。   “你是谁?”   拥有这般容貌,不应该寂寂无闻。   迷雾室女的疑问一闪而过,随后她掩嘴轻笑。   不重要,无论多么的绝色无双,都将化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成就她的美貌容颜。   以迷雾室女原本的容貌在美人图中根本排不上名号,全因她将美人图后四名美人全都吞噬进了迷雾中。   只择取最为精致的部分。   天下美人图第十的双眸,第九的脸蛋,第八的身材,第七的气质。   最后形成了迷雾室女。   她本想将天下美人图上的女子一一吞噬,可前六位不仅貌美,更是实力高强的修士,她难以匹敌。   惊喜的是,竟然遇上了江容易,若是将他吞噬了,一定能一跃成为天下美人图的榜首。   “我要换一张脸。”   迷雾室女垂涎的盯着江容易的脸。   若是有这张脸,天底下的男人都要臣服于脚下,不愁得不到周思危的真心。   言语间,已将他当作了囊中之物。   雾化的大蛇蠢蠢欲动,只需要主人一声令下,就能将其拆骨拔筋,吞吃入腹。   迷雾室女走到了江容易的面前,身姿摇曳,步步生莲。   “成为……我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迷雾室女艳丽的容貌变得扭曲,从五官中爆发了无数雾气朝江容易而去。   狭窄的房间内被雾气所充斥,一点空隙都没留下,浓郁的几乎化作了实体。   江容易叹了口气,“你还是这么令人讨厌,迷雾室女。”   迷雾室女当年最嫉妒江容易的容貌,曾经频频下暗手想要吞噬这张脸。   江容易烦不胜烦,但因迷雾室女在《踏仙》中还有一定的戏份,只能假装不知道暂时忍下。   但迷雾室女不仅没有收敛,还更加张狂起来了,让江容易吃了不少暗亏。   本来他还没想着要重翻旧账,没想到迷雾室女一头撞了上来。   那自然要有仇报仇。   汹涌的雾海停滞在了半空中,一动未动。   化为雾气的迷雾室女紧紧得将江容易缠绕住,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吞噬这个人。   “怎么会!”   迷雾室女发狂,催生出了更多的雾气,滚滚雾气将江容易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从未失手过的迷雾室女惊声尖叫,她曾经用这一招越级挑战杀死了无数人,不可能栽在这个身无灵气的人身上。   除非,这个人是隐瞒了身份!   江容易并未被雾气阻拦住动作。   他食指中指并起,于虚空中随意一划。   磅礴的灵气将雾气破开,引得身后乌发随风扬起。   叮咚——   迷雾室女绝望的尖叫,一颗黯淡的宝石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随着这块宝石的显形,雾气瞬间消失不见。   迷雾室女的原形是雾妖。   实则无影无形,身体由雾气凝结而成,若不伤到根本,就是不死之身。   她的核就是这块宝石。   江容易弯腰捡起那枚雾心。   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也是,魔道之人怎么会有心?   就算是爱恋,也是这么不将道理,全凭个人喜好而来。   雾心内还传来迷雾室女歇斯底里的叫声,她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   “你是江无——”   只可惜,话还未说完,雾心便咔嚓一声,碎在了江容易的指尖,化为细细的粉末飘散在了空中。   天下美人图第七迷雾室女,陨落。   迷雾室女存在世间不知多少岁月,无尽的灵气都储存在了雾心中,现在全都便宜了江容易。   只可惜江容易灵骨断裂,身体根本容纳不了如此庞大的灵气,只能滋润乱成一团的经脉。   无尽灵气涌入,修复着江容易的身体。   堆积已久的旧伤被抚平,既疼又痒。   江容易忍不住缩在床上,口中发出细碎的呻、吟,要是不知情的人撞上了,必定会想到一些香、艳的画面。   周思危正好就撞上了这一幕。   他破开迷雾室女布下的迷障,匆匆赶回了客栈,未曾多想就直接推开了房门。   平日里江容易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脸色苍白却不掩他的容貌,有一种弱不禁风的脆弱感。   现在他的脸颊上泛着潮红,更添一种别样的感觉。   周思危像是被人定住了身,保持着推门的动作,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床上的人。   以他站定的位置,正好能瞧见那玉琢般的脚趾紧紧的扣起,再往上就是笔直圆润的小腿,一下又一下的蹭着床单,令人眼神一暗。   江容易的心神都被身体的变化所占据,根本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一个人,等灵气冲刷完毕侯,他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喟叹,满足的抱着被子转过了身。   正好对上了周思危。   江容易眨了眨眼,脸上的嫣红还未褪去,身体都酸软得提不起劲,他开口说出的话都带着软软的鼻音,“来拉我一把。”   周思危这才回过了神。   他迈步走到床榻边上,接住了江容易伸出的手,然后一把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江容易倦怠的闭上了眼睛,先是斩杀了迷雾室女又经历了灵气修复,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他直接靠在了周思危的胸膛上,“我们走吧。”   周思危低头握住了那双脚。   因江容易气血不足,身上一直都是冰凉凉的,此时握到手里,却点燃了周思危心中的灼热,他想对这个人做些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最后只是替江容易穿起了鞋袜,抱着人走出了客栈。   没了迷雾室女,留仙镇的雾气散去,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昏迷的人们还以为做了一场大梦,他们不记得自己的身体被一个魔道之人所控制,当作没事人一般。   只有几个人还记得那辆奢华的马车,但他们找遍整个留仙镇都未见到那辆马车,越发觉得不过是梦境。   躲过一劫的客栈老板娘将当日的梦境记了下来,口口相传,其中也包括了那辆马车与马车上英俊的公子。   出了留仙镇,就是一片空白的三不管地带,也不知道是谁还为此取名为黑风涧。   里面有仙门败类,也有魔道妖孽,昔日势不两立的两种人,竟然同时存在在一个地方。   从外头看,这里花木繁盛,路边伸出了枝桠青翠欲滴,倒是个风景优美的好去处。   可一旦走入其中,才知道四面皆是杀机,一不小心就会化作一堆枯骨。   一辆马车驶入了黑风涧,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黑风涧内十分混乱,没有外界所谓的秩序。   一般有人要从蓬莱仙前往摘星楼,都宁可走远路也不愿从黑风涧中穿过。   要是非从黑风涧穿过不可,也是要花费大价钱,请上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才有可能从黑风涧中平安走出。   这一辆马车就敢直闯黑风涧的,实在少见。   不免让人猜测,里面到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还是真正有大本事的修士。   不消一刻钟的时间,消息就传满了黑风涧,不少人都暗自躲在了马车的必经之路上,静静的查看着情况。   没有人敢率先出手,以黑风涧的规矩,先出手的就会被沦为众人的靶子。   毕竟这是黑风涧,随时都能将同伴变为对手的地方。   马车看起来张扬无比,就连前面拉车的都是价值不菲的灵兽,在那些个人的眼中,就是明明白白的写上了“肥羊”二字。   埋伏在暗处的修士咽了咽口水,朝身边的同伴传音,“车顶都镶着好几颗灵石!”   刚结束了传音,修士就感觉到胸口一凉,低头看去,一把雪亮的匕首从胸膛出穿出。   他口中发出“嚯嚯”声响,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的同伴。   那同伴拔出了匕首,又捡起修士的储物袋,他也被面前的富贵迷住了眼,所以他打算吃独食,不欲与别人分享。   修士的身体轰然倒下,同伴正要提气拦下那辆马车,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藤蔓所缠绕,他握着匕首打算狠狠刺下,却怎么也使不了劲。   食人藤蔓,以人为食。   待那人中了食人藤的毒,完全丧失了行动力,那人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看着昔日的同伴离自己越来越远。   食人藤并未去抓取眼前的尸体,它不吃死尸只喜欢活物,藤蔓悉悉索索的将人拖回了自己的巢穴,打算慢慢享用上个十天半个月,在此期间,猎物都会好好的活着。   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是黑风涧日日重复发生的事件。   周围的人皆对此熟视无睹,没有一人打算出手救那个被食人藤当作食物的倒霉蛋。   黑风涧就是如此。   没有朋友,没有师徒,没有伴侣。   这里的人冷血无情,为外界所不容,只能困在这个资源匮乏弱肉强食的黑风涧。 第13章   黑风涧中的路崎岖不平,走路都容易绊住脚,更何况是马车。   三匹白马已不复之前的神骏,光滑的皮毛上沾染了点点泥水,十分狼狈。   它们艰难的拉着马车向前走去,可突起的石头拦住了去路,车轱辘卡在了石头缝隙间,怎么用力都拉不出去。   江容易原靠在椅背上安睡,一阵坎坷的路走下来,车厢内也摇摇晃晃的。   他一个没坐稳,差点向前扑去。   还好周思危反应迅速,一把捞住了他的腰肢,将人抓回了怀抱里面。   江容易顺势蹭了蹭身边人的肩膀,他发丝凌乱,眼角下敷的脂粉都被花了大半,露出了隐隐的云纹。   周思危瞧见了,还以为有什么脏东西,正要伸手替他抹去,还未触及到江容易的脸颊,就被他拦了下来。   江容易佯装睡醒打了个哈欠,不着痕迹的挡住了周思危的手。   马匹费了极大的力气,都没将马车拉出这个地方,江容易随口说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等周思危下了马车,江容易赶紧掏出一盒面脂,手指沾了点粉,仔细的将妆容补上,不让眼角下的云纹暴露出来。   猩红云纹是江无妄的标配,周思危现在失忆了,但说不定看到这一抹云纹就受了刺激恢复记忆了。   江容易可不敢冒险。   周思危出去看了一眼就折了回来,“这里的路不适合马车走。”   江容易也探出头,见前面的路实在千沟万壑,要是执意要用马车,说不定时不时就要卡上一遭。   于是决定弃车而行。   周思危伸出了手,“我抱你。”   地上泥泞非常,根本下不了脚。   江容易一边任由周思危将他抱起,一边还在想着以前风光的日子。   当年他出场的时候,作者可是花了一千字的篇幅来描写反派是如何的铺张奢靡。   什么香车美人,什么魔道护法随侍,什么遮天蔽日的骨龙用来拉车。   一对比现在,实在是落魄。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周思危成了他的坐骑,两相对比之下,反倒是现在更有排场了。   周思危拦腰将人抱了个满怀,江容易的腰肢纤细,到了怀中不过盈盈一握,他都不敢太过用力,不由想着衣衫下该是何等的场景。   周思危抹去心中的遐想,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为了防止周围的泥泞弄脏了身边的人,他足尖轻点地上突起的石块,御风飞行在了半空中,除此之外还特意分出一部分灵气,在面前形成了一个护罩,阻挡了前方凌冽的风。   价值千金的马车就这样随意的丢弃在了路上,白马不安的嘶鸣着。   灵兽皆能通灵性,它们虽没有神志,却能察觉到身边的危机重重。   黑风涧的人埋伏了许久,就是为了这一辆镶嵌着灵石的马车,现在主人弃车而去,一见就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他们瞬间就放弃了追击的想法,都盯住了这件无主之物。   终于,有一个人按捺不住,率先冲了上去,打算去夺取马车车顶那颗拳头大小的灵石。   人为财死,在没有任何灵矿存在的黑风涧,这块灵石无疑是一笔巨款。   没有人愿意落后,纷纷从暗中显形出手,粗粗数来,竟然是有一二十人。   所有人神通尽出,一具具尸体倒在了地上,只有一名其貌不扬的矮小修士站到了最后。   他吐出一口鲜血,将灵石塞在了怀里,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这些尸体倒是便宜了天空中盘旋的秃鹫。   领头的秃鹫先落了下去,在尸体中挑挑捡捡的选了一番,没有品尝现成的大餐,只是从中找出了一根光滑的白骨,叼在了口中。   秃鹫在空中转悠了一圈,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不知何时,黑风涧内竟然存在了一处由白骨堆成的宫殿。   黑风涧那连绵不断的翠绿就在累累白骨前停止,里面瞧不见一点生机,这里的骨头颜色洁白光滑,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肉痕迹。   肋骨镶嵌在白骨宫殿的外围,形成了一个个翅膀形状的点缀,臂骨和腿骨随意的堆放,倒也摆出了一个残忍诡异的造型,数以千记的骷髅则是组成了台阶,踏着别人的头颅才能走进白骨宫殿中。   秃鹫也不敢过于靠近这个地方,它在外围徘徊了一会儿,将找来的白骨摆放在了一边,立在一旁静静观赏着这个无与伦比的杰作。   然后秃鹫发现,这座从未有人踏足的地方,今日竟然闯进了一个人类。   它用黑豆般的双眼注视着那个人类,等待白骨宫殿的主人发怒。   “求……求见魔尊!”   江姣如立于一堆白骨中,双腿发抖,几乎站不稳。   她看到这一片森森白骨之时心中就打了退堂鼓,只是脸颊上日夜折磨着她的疼痛督促着她向前。   一阵清风吹过,江姣如脸上敷着的面纱飘了起来,隐约能看见下面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使她从一个美人变为了无人敢直视的丑八怪。   江姣如这几日用尽的方子,都无法愈合这道伤口,她心中恨极了,最终偷偷跑来这黑风涧,来寻找魔尊。   她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求见魔尊。”   白骨宫殿的两扇大门缓缓打开。   江姣如一喜,拎着裙角就走了上去。   白骨宫殿的大门的一左一右上面有两个骷髅人,未缺一根骨头,整整齐齐的摆在上面,就像是活生生的将人镶嵌进去一样。   她打了个冷颤,赶紧收回了目光,眼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待进了门,就能瞧见白骨宫殿的正中央坐着一名少女正在对镜梳妆。   少女背对着门口,她身穿冷白色锦衣,上面的图案是百蝶穿花,清雅又不失华贵,乌黑的发丝梳成了一个繁杂的发髻,只是还未在上面点缀发饰。   “你说。”少女的声音甜蜜清脆,“我带那只发簪好看?”   江姣如揣测,这或许是魔尊的姬妾,她决心讨好,就屈膝上前打算好好夸赞一番。   可到了跟前,她才发现,那栩栩如生的蝴蝶与芙蓉花,皆是由一张张惊恐的鬼脸所形成的。   江姣如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然后她抬头发现,少女那拿着发簪的手,是细细长长的骨头。   这是一具女性的骸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皮肉,但她穿戴整齐又有一头黑发,从背面看去就像是正常人一般。   没有得到回应的骨女也不失望,转头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选定了一支金玉海棠珠花步摇,从她的形容姿态看去,若是她有血有肉,必定是一个倾世美人。   江姣如身体不由自主的颤动,牙齿上下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所见到的魔道之人不过是阴阳二使,他们虽表现的淫、邪,但从外表看来还是与一般人无异的,没想到还有只剩下一具尸骨还能行动自如的人。   江姣如害怕极了,她见骨女对着镜子看着认真,起了退却之意,悄悄的挪到了门口。   就差一步离去的时候,骨女突然回头。   “你要去哪儿呀。”她说话的时候又软又甜,就像是与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江姣如却是惊了一身冷汗,连忙摇头,“没、没有要去哪里。”   骨女双手托腮,歪了歪头,“你要让我替你报仇?”   江姣如以为事情有转机,连恐惧都暂时抛却了,回答:“是的,还请大人帮我报仇。”   “可以呀。”骨女的脸上没有皮肉,但能从一片白骨中看出嬉笑的模样,“我最热于助人了。”   “多谢大人!”江姣如连忙拜倒,打算将事情说出,她刚开口,双手双脚就被地上钻出的白骨所束缚住,一动也不能动。   她惊恐的叫道:“大人!”   “我帮你,你也要帮我哦。”骨女蹦蹦跳跳的到了江姣如的面前。   江姣如连帮什么忙没没问,直接答应了下来,“好、好的,大人您先放了我,我什么都可以帮您。”   骨女伸出了手指,点上了江姣如丰盈的皮肉,笑嘻嘻的说:“借我皮肉一用。”   江姣如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她连喊叫都发出出来,只能张大着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与肉流到到了骨女的手中。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大活人就变为了一堆白骨,被华美的衣袍所覆盖。   骨女把玩着皮肉所凝结而成的小球,将江姣如的记忆一一翻过。   最后停在了一个画面上。   “周郎——”   骨女将这幅画面浮现在了空中,贪婪的望着周思危,从头发丝到脚底,一处也不肯放过。   “真的是周郎!”   百年前,周思危名振正魔两道,无论是正道的仙子还是魔道的妖女,全都爱慕这位天骄之子。   骨女将手中的小球捏碎,拖着华美的衣袍从白骨宫殿中走出。   每走一步,就有精血与皮肉覆在她的白骨上,等踏出白骨宫殿后,骨女已经是一名活灵活现的美人了。   面若桃花,琼鼻秀挺玲珑,一双灵动的猫眼俏丽可爱。   正是天下美人图第六,千年不化骨。 第14章   从清晨到日暮。   整个黑风涧渐渐黯淡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割裂成一捧碎沙,随意的洒在了地上。   就这一点光芒也只持续了一会儿,随后就被遮天蔽日的树枝枝桠所阻拦。   终于,黑风涧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周思危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   黑风涧所生长的树木奇形怪状,每一株都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但他却觉得右侧的那一颗树有些眼熟,好似之前看见过。   一阵邪风吹过。   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鬼哭狼嚎。   按照周思危的脚程,三个黑风涧都应该穿越过去了,可他现在还被困在这片树林之中。   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现在发现了,也不知该如何破解。   周思危观望了片刻,决定接着走上一圈再说。   他刚走出去没几步,就看见一名少女从森林中飘了出来。   骨女穿着的冷白色锦衣在黑暗中极为显眼,还特意召唤出了几个骷髅头悬浮在身后,骷髅头空洞的眼眶中冒着绿莹莹的火光,照得她皮肤白皙。   骨女自认为浑身上下都非常完美,莹白的双足踩在空中,与底下的污泥呈现了惊人的对比。   还未走到周思危的面前,她就娇娇的“哎”了一声,装作弱不禁风的倒在了地上。   骨女仰头,一双猫眼蓄满了泪水,看得人心存怜惜,“我摔倒了,要周郎亲亲才能起来。”   周思危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脚绕过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继续向前走去。   “周郎!”骨女软软的喊了一声。   周思危不为所动。   骨女伸手想要拉住周思危衣服的下摆,但被一股灵气震开,什么都没抓到。   她脸颊鼓起,站起来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周郎,没有人带路,你走不出黑风涧的!”   周思危这才停了下来。   “哎呀。”骨女见自己的策略奏效了,甜甜的笑了起来,左侧脸颊还冒出了一个小酒窝,“不过,要周郎抱抱我才能想起来。”   还未等周思危拒绝,骨女这才发现,她心心念念的周郎怀里已经抱着一个人了。   只是这人的脸深深的埋在了周郎的臂弯中,骨女看不见是什么人。   “周郎,你抱着的是谁呀?”骨女的脸上还有着甜蜜的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含着冰冷的杀机。   江容易睁开了双眸,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周思危完全无视了骨女,“被困在这里了。”   骨女见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了起来,暗自咬了咬牙,捏着嗓子说出更加软绵的话来,“周郎,怎么就不理人家了啦,刚刚还说人家是你的小心肝呢。”   周思危面无表情的解释,“没有。”   江容易竖起食指戳了戳这人硬梆梆的胸膛,拉长了强调,一字一顿的说:“周、郎?”   明明是质问的语气,但周思危莫名的一颤,一股酸麻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他的脸上泛起了不明显的红意,将这两个字在心中来来回回的掂量了一遍,应道:“嗯。”   江容易推了推这人的手臂,翻身落在了地上,看到了身边的骨女。   呦,熟人。   天下美人图第六位,千年不化骨。   身为熟读前期剧本的江容易知道,《踏仙》中有无数或妖娆或冷艳或天真的女子,从无数女子中择选了容貌最佳的十位,组成了天下美人图。   实则这天下美人图全是为周思危准备的女主角们,十位女主角,可谓是艳福不浅。   江容易暗自揣测,难道这一个个的全都千里追夫来了?   只不过江容易认识骨女,骨女却不认识江容易。   她看了眼江容易的容貌,收起了轻视之心,笑意盈盈的说:“这黑风涧不好走,不如我带周郎出去吧。”   周思危正要毫不留情的拒绝,江容易却替他答应了下来。   “那就麻烦你带我和周郎走出去了。”   还特意咬重了“周郎”这两个字。   此处取名为黑风涧是根据一个传说。   传说黑风涧中沉睡着上古神兽蛟龙,在呼吸间会吞吐出黑风将整个黑风涧包围起来,与黑风涧的地形相辅相成,形成一个天然的迷阵。   若是误入其中,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走不出去。   骨女走在前方,用着骷髅头灯笼照亮,显得更加阴森。   她长得小巧玲珑,步子不免小了一些,走了一阵后就落后在了江容易的身边。   “哥哥。”骨女甜甜的叫了一声。   江容易纠正,“是叔叔。”   既然要占便宜就要占得更彻底一些。   骨女脸上的笑容不变,重新叫了一遍:“叔叔。”   江容易这才正面看了骨女一眼,“怎么,找你叔叔有事?”   骷髅头中的鬼火蓦地熄灭,四周一瞬间就陷入了黑暗中。   只有骨女身上还闪着莹润的光芒,但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之前的那么可爱,反而看起来惊悚恐怖。   骷髅头好像是暂时的短路,片刻后又重新亮起。   不过这一暗一亮之间,森林中只剩下了江容易与骨女两个人。   身边没有了周思危,江容易没有如骨女所想的一样露出惊慌的神色。   骨女仰着小脸,好奇的问:“叔叔和我的周郎是什么关系呀?”   江容易回答:“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宿敌还是主角和反派的关系?   江容易还在纠结用词,骨女已经嘻嘻的笑了起来,“不重要啦,只要你死了,周郎就是我的啦。”   骨女说起话来娇娇软软的,根本看不出她是要动手杀人。   迷雾室女要动手杀他还是可以理解的,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动手?   江容易回想了一番,和骨女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实在想不到是为什么。   骨女脸上光滑细腻的皮肉消去,半张脸白骨森森,半张脸俏丽可爱。   “把你的肉也给我,好不好呀。”   骨女一边问,一边抓住了江容易的手。   她的能力是将敌人化为白骨,只要接触到活人的皮肉,就能吸食干净变为自己所用。   江容易拒绝了她,“不好。”   骨女依旧笑意盈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她等着这个人变成一堆白骨,用他的皮肉滋润着自己的容貌。   “咦?”骨女有些奇怪,她等了一会儿,这个人还是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异状。   江容易伸出食指,点了点骨女的眉心。   骨女正在分心,措不及防,眉心被点到之后,立刻失去了控制,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   然后骨女那一身娇嫩的皮肉如流水般退去,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那一袭冷白锦衣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将一堆骨头盖在了下面。   “怎么会!”   骨女的声音变了形,尖锐的叫道。   衣袍下的骨头动了动,又重新变成了一个人形,只不过她来不及化出外皮,还是光秃秃的一个骷髅。   骨女转了转小巧的骷髅头,发出咯咯声响,眼眶中冒出了两簇幽蓝的火光。   “你是……”骨女盯着江容易看了许久,恍然大悟,“是你!”   她并没有点名道姓的说出江容易的身份。   “难怪,难怪。”   骨女重复了一遍,之前她吞噬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但她没有多想。   毕竟这个人在外面流传的消息都是已经死了。   魔道十狱主。   难怪周思危会和他在一起。   骨女扬起了右手,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了自己的骷髅头,再次拿下来的时候,又恢复了那一副漂亮的容貌。   “原来流传的那些都是真的。”骨女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江容易一眼,“难怪周郎、不,周思危会百年不出世,原来是和你厮混在一起。”   骨女识时务的改了口,不再亲密的称呼周思危为周郎。   “难怪周思危连天下美人图的榜首都拒绝了。”骨女幽幽叹了口气,“不仅如此,我们天下美人图的姐妹们一个都没得到周思危。”   什么?   天下美人图榜首不是周思危命定的女主角吗?   江容易虽不了解后续的剧情,但也知道两个人还要一同飞升仙界,成就无上大道。   怎么周思危的娇妻美妾们一个都不要了?   “我原本还在想是什么美人得了周思危的心,一定非要找出来杀了不可。”骨女捂住嘴角笑了起来,“竟然没想到是你!那些流传都是真的,我打不过你,又没你好看,看来只能认输了。”   “什么流传?”江容易一转眼就是百年以后了,期间发生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骨女嘻嘻笑了一阵,“不告诉你,等你去了摘星楼就知道了。”   “哎呀。”见江容易还要问更多,骨女连忙打断,“到出口啦。”   身边漆黑帷幕拉开,再抬头向前看去已经到了黑风涧的出口。   周思危正在那里等着他,朝着他伸出了手。   “我出不了黑风涧。”骨女脸变得极快,已经亲亲密密的和江容易说了起来,仿若好闺蜜一般,“小心……”   她还想说什么,正好狂风刮过,将她的话淹没在了风中。   江容易没注意到这一点,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手搭上了周思危的。   前方就是摘星楼。 第15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遗迹秘本,祝你成仙!”   “冰糖葫芦咯,三文一支!”   “震惊!五枚灵石告诉你上衍宗宗主的秘密情史!”   从黑风涧走到了摘星楼的属地,一下子就从荒野变为了闹市,随时随地的能感受到热闹的烟火气息。   江容易与周思危两个人的组合走在大街上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叫卖的小贩觉得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大家公子,纷纷上来叫卖。   什么乱七八糟的“遗迹出产”略过不谈,江容易倒是对那所说的上衍宗宗主的秘密情史十分感兴趣。   他用肘子戳了戳身边的人,“掏钱。”   周思危家大业大,乖乖的掏出了五枚灵石,买下了关于自己的八卦书籍。   小贩见他们出手阔绰,免不了多说上几句,“二位是来这里参加摘星大会的吧?现在还来得及报名,只需两枚灵石,摘星大会的奖励十分丰厚,今年的首榜奖励可是上品雷击木。”   摘星大会是由摘星楼举办的盛会,十年一次,由摘星楼境内的修士参加。   拿下摘星大会榜首之人,可登上天下潜龙榜,享受无尽的荣耀与丰厚的奖励。   天下潜龙榜与天下美人榜相似,后者是记录了天下美人,前者则是修真界潜力最大的年轻修士。   当年周思危在天下潜龙榜上占据了三年的头名,然后就升入了天榜,成为修真界的第一人。   江容易点头,翻开了手中的书籍。   他对于周思危这点事还是比较了解的,自从踏入修真界以来,身边就没少过莺莺燕燕。   原以为里面会书写一些香、艳的秘史,比如天下第一美人与天下第一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或是魔界妖女为爱奔赴千里的浪漫传闻。   没想到翻开第一页,就用小篆写了几个字。   正是“魔道十狱主与上衍宗宗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江容易随意的翻了几页,粗粗一看。   全是什么“十狱主面带桃花,似嗔似喜,双眼含情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周思危像是不忍,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世间忠义难两全,他只能选择了正道”,“十狱主一时失神,竟中了那不解之药,浑身燥热,失去了力气,只能任人宰割,但若是周思危……他也愿意,于是他手臂环绕上了那人的肩膀,展开了自己的身体”。   什么玩意!   江容易合上了书籍。   正道之人口味怎么这么奇怪?   周思危还想凑过来看上一眼。   江容易连忙将这本书毁尸灭迹,在书籍化为粉末前,他瞥了一眼,正好看见作者是谁。   上书,执笔者:摘星楼主,不仅如此,还在封面上写了一句话,此故事纯属笔者记录,根据真实事件改版。   难怪这书写魔道的书籍正大光明的在摘星楼属地上贩卖。   江容易在心中给摘星楼主记上了一笔,什么叫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当年和周思危最多不过相爱相杀,不,连相爱都没有!   周思危也看到了书籍的名字,暗自记下,打算有了机会也找出来看看,看看江容易为什么会看了几眼就变色了。   “我们去报名参加摘星大会。”   江容易拍了拍手上的粉末,想到了摘星大会的奖品,雷击木正是他所需要的。   经过九九天雷存留下来的神木才能被成为雷击木,极难出世,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也不知道到了无尽海域还能不能找到。   周思危隐隐觉得不对,就算他不记得以往的事情,也觉得他不应该参加这个摘星大会。   可江容易要求了,他只能略去那些不应该,前往报名点缴纳了两枚灵石。   报名点的修士不知道登记了多少人,见人来了,头都未抬一下,直接问道:“名字。”   周思危开口要报出他的大名。   江容易抢先一步,临时胡乱编了一个名字,“周二狗。”   要是报上周思危的大名,岂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修士从未听过如此不羁的名字,忍不住抬头看了眼。   这个自称周二狗的男子身材修长,眉目英俊,实在是不能将“二狗”这个名字与他联系在一起。   修士迟疑片刻,见面前这人没有反驳,就将这个名字刻录进了玉简之中,又取出一块玉牌递给他。   周思危接过一看,上面流过淡淡的灵气,显现出了数字与名字。   第三千六百二十一名,周二狗。   周思危拎着个玉牌,显得有些委屈的看了眼江容易,“你不和我一起吗?”   江容易也没想到就取了一个如此俗气的名字,但转念一想与周思危也般配,这人失去记忆以后不久和大狗一样吗?   他嘴角泛起了笑意,或许是对起了这个名字有些愧疚,也上前就报了名。   修士眼前一亮,想着这位修士应该会有一个高贵优雅的名字了吧。   还没等他问,江容易就自报了名字,“江容易。”   虽然听起来比二狗之流的要好,但也太过随意了一些。   修士摇了摇头,登记上去后也给了江容易一个玉牌。   第三千六百二十二名,江容易。   两个人一人一块玉牌佩戴在腰间,倒显得极为般配。   不知情的人看上一眼,还以为是什么定情信物。   江容易未来参加过摘星大会,周思危失忆了,更加不清楚摘星大会的规定。   还好附近有机灵的商人贩卖比赛规定,花了一枚灵石买了一个小册子,上面写了详细的规定。   摘星大会是不限制报名人数的,每位参加大会的选手都会有一块玉牌,玉牌上刻制着一个小型的传送阵,在大会开始会,会将每一个选手都传送至一个密境中。   报名的修士会在密境中待上三天时间,期间可抢夺别人的玉牌。   三天结束后,玉牌最多的前一百名晋级下一轮。   第二轮就是一对一的擂台赛,胜出者需要过关斩将,将所有人都打败。   知道了游戏规则,这些对于江容易来说都是简单的事。   说起来还是以大欺小了。   不过江容易什么不行,脸皮就是厚,不仅没有不好意思,还要拉着周思危一起以大欺小。   周思危突然叫了一声,“容易。”   “啊?”江容易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周思危想起之前江容易从未向说过自己的名字,现在还是通过别人才知道的,心中不免更加委屈。   江容易无奈,他一直是以旧友的态度对待周思危,根本没想到自我介绍。   “好了。”江容易伸手拍了拍周思危的肩膀,“请你吃面。”   他还记得周思危辟谷前最爱吃面了。   周思危轻易的就被安抚了,点了点头,吃什么都好,只要和身边这人在一起就好了。   正要前去找一家面馆,身边的人群突然耸动了起来。   “仙人!”   “仙人来了!”   摘星楼的属地中不仅有修士,更多的还是凡人,他们见了修士还是一副惊奇的样子。   无数花瓣从天而落,洋洋洒洒的几乎遮盖了上头的一片蓝天。   其中一片也落在了江容易的身上,花瓣乃是灵气所化,一沾上人的身体就又变为了灵气,滋润着人的身体。   要是凡人接到了花瓣,虽不能借着灵气修炼,但也能强身健体,修复身上的暗伤。   随着花瓣落下,天马踏空而来,身后拉着的一辆马车。   马车四面没有阻拦,只披了一层鲛纱,隐隐绰绰的看不见里面到底坐了什么样的人。   下方的人仰头看着,口中惊叹。   “一定是美人。”   “就是,我都能闻到美人身上的香气了。”   甚至有修士大喊,“美人,下来让我们一见真容。”   没想到修士的话音刚落,天马就往下方而来,人群纷纷散开,让出了一个空地。   天马落地,马车也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车内的美人还是端坐其中,未露出真容。   马车对的地方正是摘星大会的报名点。   报名点的修士心境不错,没有被这人惊扰,朗声问道:“请问是来报名的吗?”   “正是。”马车内传来的并不是女子娇柔的声音,而是一名男子。   “报上名来就是了。”   男子的说话声倒是清朗中带了些媚意,慵懒的回了两个字:“田画。”   修士登记上了名字,但这位田画却没有下马车的意思,他只能将玉牌掷入了马车。   田画接住了玉牌,天马振翅准备拉着马车飞起。   但有一名乖张的修士喊了一句:“装模作样的东西,让你爷爷看看真容,莫非是丑八怪不可!”   说着一道灵气直取马车,他下手极重,就是为了把马车打了七零八落,让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出来。   只不过灵气还未到马车面前就消散于无形。   天马没受阻碍的腾空而起,都未停留一下。   出手的修士呸了一声,骂道:“娘娘腔,跟个女人似得。”   没了热闹看,众人就散了开来。   江容易反而多看了几眼。   “马车你喜欢?”周思危问道,“我给你买更好的。”   “不是。”江容易有些疑惑,“怎么总是撞上熟人。”   别人不知道,江容易却是清楚,而那位出手的修士,一刻钟之后,就会化为一滩血水。   这名为田画的男人,分明是魔道三护法之一,画皮公子。   接二连三的遇上曾经的属下,江容易记起之前有人口中称“魔尊”,难不成魔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第16章   待摘星楼顶的启明钟慢悠悠的敲上三下,悠扬绵长的钟声响彻摘星楼属下的三州九城后,就代表着十年一度的摘星大会正式解开帷幕。   每位参加此次大会的修士所佩戴的玉牌上灵光一闪,激发了上面刻着的传送阵,接二连三的传送至举行大会的秘境中。   人头涌动的城镇好似一瞬间就少了大半的人。   随着修士们的消失,摘星楼的三州九城的上空皆浮现了一个光幕。   只需要抬头一看,就能瞧见排名前一百的修士。   得了空闲的人纷纷聚在了一起,讨论着这些有潜龙之力的新秀修士。   “第一名是摘星楼主的小弟子,今年刚满十九,真是后生有为啊。”   “怎么还有几个往日没听说过的人物?”   “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些人,往日默默无闻,说不定就一飞冲天了,就像这排名第五的周……二狗?”   江容易顺着传送阵柔和的灵力而去,没有抵抗,再次睁开双眼时,便已出现在了一处灵气浓郁的秘境中。   一进入这方世界,他就感觉十分熟悉,隐隐觉得以前曾经踏足过这里。   可江容易进入过的秘境小世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实在想不起来是否曾经来过。   “二狗?”他起了戏弄的心思,叫了一声周思危的名字,但迟迟得不到回应。   江容易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看见周思危的身影。   两人在秘境中分散了。   摘星大会的规则公正,为了防住相熟修士之间的组队,就算是在同一个地点进入秘境的,也不一定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江容易没找到周思危,反而遇上了一支两个人的队伍。   年长一些的男性修士像是领头人,看见江容易之后眼前一亮,并没有立刻喊打喊杀,而是站在不远处说:“在下是侠行门首席大弟子张焕之。”   侠行门是摘星楼的附庸门派,算是在三州九城中名气较大的门派了,张焕之还以为面前这人会客气的夸奖几句,没想到就冷淡的“哦”了一声。   身后的小师弟脾气就没这么好了,忍不住嚷嚷道:“不知你是什么门派?侠行门都没听说过吗?我们师兄可是摘星大会的热门人选!”   “泽泷。”张焕之敛容唤了一声,又带着歉意的拱了拱手,“师弟年纪尚小,还请见谅。”   江容易老实回答:“没听说过。”   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张焕之都没挂得住脸上温润的笑意,在一瞬间的僵硬后才恢复如初,“阁下孤身一人,不如与我们二人通行,也可以照顾一二。”   张焕之一直觉得自己这张脸还算过得去,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这次也没有失误,这人都未犹豫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江容易:“行吧。”   队伍一下子变为了三个人。   张焕之的话略多一些,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才拐到了重点上。   摘星大会一直在小池秘境中举行,小池秘境十年开启一次,内里有着各种珍惜的灵药,可惜每个人只能进入一次。   侠行门的师兄在上次参加过摘星大会,曾经遇到过一株中品灵药白檀莲花,可惜那时灵药没有成熟,摘下来也毫无用处。   所以他记住了地点,并把这个消息卖给了张焕之。   “阁下愿意一同去摘采灵药吗?”张焕之说完后问道,“到时我们三人平分就是了。”   江容易若有所思的重复,“小池秘境?”   听起来倒是有些耳熟,好像不仅来过,还和周思危一同来过。   只是时间久远,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张焕之的笑容一僵,“阁下所意如何?”   江容易点了点头。   在前往寻找灵药的途中,师兄弟两个用灵力暗自传音。   项泽泷不解,“师兄,我们直接把他的玉牌抢走不就是了,为何还要带他去找白檀莲花?”   密语入耳,张焕之瞧了眼江容易,“灵药皆有凶兽相护,找个替死鬼不是更好?”   项泽泷闻言微微一笑,“还是师兄想的周到。”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秘密传音,全都被江容易收入而耳中。   他没有直接拆穿这两个人的正面目,照样跟在两个人身后,打算去瞧一瞧这白檀莲花。   小池秘境是一方残破的小世界,但秘境地域辽阔,容纳下上万人也绰绰有余。   张焕之根据同门师兄提供的线索在前面带路,遇上了几个修士也远远的避开,一路上有惊无险的到达了白檀莲花所生长的地方。   “白檀莲花靠水而生,此地水灵气充裕,应该就是此地了。”张焕之停在了一处湖边,条条分析下来,确定了白檀莲花的所在地。   湖面烟波浩渺,宛如蒙上了一层细纱的宝石,闪耀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待一缕清风拂过,碧绿水面泛起了层层涟漪,便露出了真容。   湖中生长着株株莲花,随着风吹婆娑起舞,可谓是身姿摇曳。   张焕之弯下腰,取出了一个灵器放入水中。   灵器原本是不过手掌大小的舟形玉雕,一入水后就化为了一艘灵舟浮在了水面上。   张焕之与项泽泷先上了灵舟,见江容易还站在岸上。   张焕之以为他在顾虑,朝着他微笑,劝说道:“江道友也一同上来吧,这是下品灵器,能挡住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江容易以灵气凝聚于双眼,穿过雾纱,目光落到了湖心处。   他绝对来过这里。   但还未等江容易想起,思绪就被打断了。   他也没说什么,就踏上了灵舟。   灵舟无需人力,随着驾驭者的灵气而动,破开平静的湖面,朝着湖心而去。   湖面上极为安静,并无其他的生物存在。   项泽泷低头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有一尾小鱼游过,不免好奇的说了一句,“这片湖水没有鸟也就算了,怎么连鱼都没有。”   这一句话在寂静的湖面上显得格外响亮,话音落下后还隐隐有回声传来。   张焕之的神情有些严肃,压低了声音说:“谨言。”   这么大的一片湖水,不可能没有生物存在,除非是这伴生凶兽实在是凶悍。   看来白檀莲花不是这么好取的。   张焕之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江容易。   他正靠在船边看着周围的风景,就好像是来春游的一般。   “准备好了吗?”张焕之密语传耳,问了一声。   项泽泷收回了心神,看了眼储物袋内准备的物品,点了点头。   张焕之根据同门师兄的消息,早就知道了白檀莲花的伴生凶兽是什么,做足了万般的准备。   只要哄骗江容易先上去取白檀莲花,引走伴生凶兽的注意,他们两个从暗中行事。   他们两个人暗中交流,江容易低垂着头,看着湖面。   湖水碧绿,就如同一块完好的翡翠。只要那两个人低头看去,就能发现一个庞然大物从灵舟底下悄然划过,只要它一个翻身,这艘小舟就要顷刻覆灭。   但它并没有对这个闯入领地的东西表现出凶性,只是慢悠悠的在下方留下一片阴影,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拥有漆黑鳞片长条身体才游荡完毕,朝着湖心而去。   湖心有一座小岛,灵舟停在了岸边。   “不如江道友先上去?”张焕之提议,“不瞒江道友,白檀莲花是灵物,身边有着伴生灵兽,但灵兽只在水里存活不敢上岸,我们愿为江道友护法。”   项泽泷此时扮演了黑面,急急道:“师兄!怎么可,白檀莲花珍贵,万一——”   未尽之语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张焕之摆了摆手,“无妨,我相信江道友的为人,我们三人齐心合力取下白檀莲花,到时均分就是了。”   明明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说的就好像是有多相熟似得。   江容易没有反驳也没有拒绝,直接上了岸,朝着岛中心走去。   张焕之看着那人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项泽泷问道:“师兄,万一真的被这个人取到了白檀莲花该怎么办?”   “没事。”张焕之压下了不安,也走上了小岛,脸上的笑容不复刚才的温文尔雅,而是透露出了阴森,“要是真的被他撞了运气,杀人越货就是了。”   摘星大会的规则是玉牌离身就出局,出局后会被传送出小池秘境。   可若有人至死玉牌都没有离身,自然就永远都离不开这里了。   每次摘星大会都会有几个不走运的修士身死,常见至极。   江容易在湖心岛上行走。   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七拐八绕的,但江容易却走的十分熟稔,在几个分岔口前毫不犹豫的都选定了方向。   小路走到了尽头,前方竟然是一个小池塘。   池塘中绽放着一株纤嫩娇柔的莲花,花瓣洁白如白璧无瑕,中心处是一个翠绿的莲蓬,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江容易一闻到这股味道就回想起来了,这里他确实是曾经过来。   中品灵药白檀莲花,散发出的香味能让人意乱情迷。   这个设定在书中常见,用于推进男女主角之间的关系。   当初《踏仙》剧情的设定中,应该是周思危与女主角一同来到此地,以当初两人的修为抵挡不住白檀莲花的香味,随后鸳鸯戏水,两人的关系水到渠成。   可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错误,最后落于此地的变成了他和周思危。 第17章   当时周思危是个刚踏入修真的少年,修为不深,一踏入白檀莲花的范围就中了招。   江容易隐藏了真实修为,免疫了这堪称秘药的香味。   白檀莲花所引起的反应不痛不痒,但是要不即使解开的话,也可能会丧命。   本来应该会有一个女主角与周思危一起,帮助解开这股药性,可是江容易等了半天没见到女主角的到来。   他见周思危面色潮红,眉目紧皱,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眼看着就要中毒过深了。   江容易耳边响起了系统疯狂的叫声,必须要救下主角,不然就算是任务失败了。   没有办法,在没有女主角的情况下,江容易只能代为解决。   等用手帮周思危纾缓了以后,江容易立刻就让系统把这段记忆省略过去,免得以后见到周思危尴尬。   还好周思危醒来后好像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略过了这段故事,再未提起过。   所以江容易一时间想不起来。   在白檀莲花面前才翻出这段久远的记忆。   等想起来后,江容易反而是有些心情复杂,心想还不如不想起来,之后见了周思危定会不好意思。   江容易纠结了一番,才过去采摘白檀莲花。   他提起灵气凌空而去,脚尖轻踩水面,未沾上一点水渍,飘飘然的落在了池塘中的莲花前。   白檀莲花的精华是中心的莲蓬,可炼制成丹药也可作为灵器。   江容易取下六枚圆滚滚的莲子,并未全部摘下。   修真之人讲究留有一线,不能完全断绝灵物的生机。   就在他打算回去之时,身后响起了沙沙声响,一条十余米长的黑蛇蜿蜒游过,扬起了三角形的蛇头,冰冷的双眼盯着江容易,发出嘶嘶之音。   那边张焕之手中握着地图,也没走多少岔路,跟着江容易的前后脚到了池塘边。   项泽泷年纪尚小,一见到那恐怖的蛇形凶兽就惊呼了一声,“啊!”   张焕之赶紧捂住了师弟的嘴,不让这个没什么头脑的师弟再添麻烦。   他静静的躲在树丛后面,透过枝桠看着大蛇的背影。   还好好像凶兽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察觉到身后还有两个人。   等到项泽泷平静了下来后,张焕之才松开了手,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可怜项泽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自己捂着嘴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张焕之一动不动,等待着凶兽发怒,他只有一击的机会,必须要取到灵药。   江容易回过头,认出了这个不打不相识的黑鳞蛇,当初还觉得这条蛇看起来甚为威猛,起了收做坐骑的想法。   不过后面出了周思危中毒的那一档子事,哪里还想得起黑鳞蛇,恨不得早早离去。   凶气十足的黑鳞蛇伏下了蛇头,凶兽不以双目识人,而是凭着味道。   它本想将这个偷取宝物的小偷一口吞噬,可到了跟前就闻到了那一股熟悉的味道,顿时闻风丧胆。   白檀莲花五百年一开花,开花后才成熟,伴生凶兽为黑鳞蛇。   上一次成熟的莲花正是被周思危与江容易两个人取走的,期间与黑鳞蛇也大战了一场。   黑鳞蛇虽是天生地养的凶兽,但也扛不得住这两个煞神,不仅白檀莲花没护住,身上的鳞片都被剥去好一些。   黑鳞蛇趴在地上后,张焕之才看见前面的情景。   那个半路相识的江容易立在莲花池上,手心上翻,躺着的正是碧绿的莲子。   一人一蛇凌空对持,外人看来是气势十足,一触即发。   “师兄。”项泽泷以口型示意,他们此行带了不少克制蛇形凶兽的物品,此时正是行动的良机。   张焕之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这个江容易看看来并不是省油的灯,等他消耗完黑鳞蛇的一部分实力再出手,获胜的机会更大一些。   至于江容易会不会受伤身死,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嘶嘶——”黑鳞蛇还未修炼至能口吐人言的境界,只能发出蛇类的声音。   但江容易意外的听懂了,黑鳞蛇的意思是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黑鳞蛇游入了鹅软石小路中,朝着花丛深处而去,江容易跟了上去。   “这、这?”项泽泷还是没忍住,指着前方的背影,不可意思的说,“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张焕之的脸沉了下来,他本打算着渔翁得利,可是这一人一蛇非但没有打起来,还一副相熟的模样。   “等。”张焕之下定了注意,“他肯定要搭乘我们的灵舟回去的,我们在这里等他出来。”   小小的一座湖心岛上还别有洞天。   江容易跟着黑鳞蛇一起,穿过蔷薇花丛,尽头是一座凉亭。   凉亭顶部由琉璃瓦片铺成,边缘翘起六个小角,挂着的朦胧的轻纱随风飘扬。   黑鳞蛇就带到此处,又嘶嘶了一阵后,自顾自的离去了。   江容易心中奇怪,走到了凉亭前,走上三阶楼梯,掀开面前的轻纱,这才看到里面的情景。   凉亭内刻了一个避尘阵,里面一尘不染,地上散乱着几件衣物,仿若刚刚脱下一样。   江容易捡起其中一件外套。   天蓝色的绸缎,下摆处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袖口一个雪白滚边,翻开后可见里面用金色丝线秀了“思危”二字。   这是当年周思危还是上衍宗弟子时穿戴的衣物。   江容易扔下了手中的外套,又捡起一件衣服,这件看起来倒是江容易的审美,红衣白梅,张扬的很。   这一地散乱的衣服都是他们两个的。   江容易脸一黑,想起来当年帮周思危纾缓了以后,还特地为他换了一身衣服,没想到都落在了这个凉亭里面,这么多年都未变过。   他正要走出凉亭,却意外的瞥见朱红柱子上刻了一行字。   “记与无妄进入小池秘境,误中白檀莲花之毒,幸而……”   后面的字江容易不用看都知道。   他一直以为周思危不记得此事,没想到他不仅记得一清二楚,还有空在这里刻下一番感受。   江容易咬牙,指尖迸发出无形剑气,抬手就要消去上面的字迹。   遥遥传来一声呼唤,“容易。” 第18章   江容易有些心虚,指尖剑意消失不见,侧身挡住了朱红柱子上刻着的字。   “你怎么找到我的?”   周思危落在了凉亭外,听到了江容易的问题,扬起了右手,半空中凝聚出了一道灵气所化的细线,其中一端在周思危的手中   江容易顺着那条线低下了头,另外一端则是缠绕上了自己的手指。   难怪能这么快的找到了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思危将他的灵气留在了自己身上。   只要这点灵气还在,两人无论相隔天涯海角都能感应到在什么地方。   江容易瞬间就想掐断两人之间的线。   还未来得及动手,周思危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这是……哪里?”周思危率先被落在地上的衣物吸引了目光,不由出声问道。   江容易不愿意在这里多待,连忙说:“我们先走。”   一向表现得听话的周思危现在却没有跟着江容易走出凉亭,眉心皱起,想得多了太阳穴传来阵阵疼痛。   江容易见他迟迟不动作,伸手就要拽着人走出去。   周思危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半个人都靠在了江容易的身上。   几个零碎的画面快速闪过。   少年回头一笑未能看见真容,他身穿一袭红衣,明明是张扬的颜色,在他的身上却格外的服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适合红色的人了。   画面一转,红衣少年露出了正脸,一副不清不愿的模样,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与什么人讨价还价,可他的身边并没有人。   不对,还是有人的。   等少年说了一大通话后,无可奈何的朝着地上躺着的人伸出了手,撩起衣服下摆,直指不可言说的部位。   那个人竟然是少年时期的周思危。   画面中的少年周思危双颊泛红,双目紧闭,喃喃的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无妄。”   “无妄……”画面外的周思危不由自主的重复了这个名字。   话音落下,周思危睁开双眸,恢复了清明。   “无妄是谁?”周思危看了一圈凉亭内的情景,肯定的说,“这里我来过。”   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有一种直觉,江容易会知道所有的事。   面对周思危的目光,江容易做出的决定是——他哎呀了一声,假装晕倒在了周思危的怀里。   “周郎。”江容易急中生智,学了当日骨女的语调说道,“我晕倒了,要周郎抱抱、不,亲亲也行。”   江容易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周思危的胸膛里面,过了一会儿才仰起脸,偷偷的瞧了一眼。   周思危正在认真的看朱红柱子上的刻字,原来有江容易在前面挡着,看不见身后是什么东西,现在他倒在了怀里,自然露出了后面费心要瞒住的东西。   “这是我的字。”周思危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朱红柱子上刻得话不是很长,在短短一瞬间就能够看完,等到江容易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还好上面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是谁。   “我果然与无妄交情匪浅。”周思危说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若不是交情匪浅,那就不会一同携手来小池秘境中探险,更不会身中白檀莲花之毒,互相解毒后还刻下这一段话。   周思危看着上面刻着的字,努力回想起之前零碎的画面,想要拼凑出一张完整的脸来。   可惜画面停留的时间太过短暂了,以周思危的记忆都没办法想起来是什么样的容貌,只能记得少年眼角那一抹猩红云纹。   周思危推开了怀中的江容易。   周思危再看江容易依旧有砰然心动的感觉,但他想到了记忆中的少年,硬生生的压制住了这种冲动。   “你……”周思危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前些日子是我唐突了。”   回想起之前的怀抱、同床共枕以及不合时宜的亲吻,周思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江容易是何反应。   “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周思危觉得喉咙有些紧,但还是努力将话说完,“我刚刚才想起来,原来我是有心悦之人的。”   被推开的江容易:“?”   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   周思危终于开窍了吗?   江容易整理好心情,开始了他的表演。   “你亲都亲了抱都抱了,现在就说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吗?”   “不、不是。”周思危被说的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的道歉,“是我的不对。”   江容易见差不多了,才问道:“你喜欢的人是天女吗?”   天下美人图榜首,天女白梨薇,也是《踏仙》的第一女主角。   周思危摇头,“并不是天女,我不知道他姓甚,只知道他名为无妄。”   更加迷惑的江容易:“?”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江容易伸手要试一试周思危额头的温度,却被他躲开了。   周思危一脸义正言辞的回答:“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江容易:“……”   行吧。   江容易双手抱胸,看着周思危将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的收好,小心翼翼的放入了储物空间内。   周思危站在柱子前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走了出来。   江容易看着周思危从身边走过,这才跟了上去,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江容易看着前面的人的背影,烦恼的挠了挠头。   怎么莫名其妙的,周思危就不喜欢女主角了?   要知道,女主角可是天下美人图榜首,第一美人,又是白玉京天帝之女,修为高深。   怎么想都是天底下所有男修士的梦中情人。   他哪里比白梨薇好了?   说出来,江容易绝对改。   走在前方的周思危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心中懊悔,怎么就在失去记忆的时候对别人做出了这些事情。   江容易说的对,亲都亲了,抱都抱了,现在又反悔了。   这些举动,根本就不是男子所为!   可是……若是对江容易负责,那无妄该怎么办?   要是只一心去找无妄,那江容易又何其无辜?   周思危此时心中是既纠结又迷茫,不知道是该何去何从,恨不得一辈子失忆下去才好。 第19章   张焕之一向耐心好,等了许久也不见有焦灼之色。   项泽泷年纪小些,已经左顾右盼了许久,“师兄,那凶兽都走了,不如直接去摘灵药吧?”   张焕之压下了师弟,“嘘——来了。”   蔷薇花丛晃动,几片粉嫩的花瓣飘荡落下。   先是走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随后才是他们一直等待着的江容易。   张焕之打量了一眼前面的人,以他金丹初期的修为,在小池秘境中,敢夸下海口说,若不是遇上摘星楼的弟子,其他人都有一战之力。   于是他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先礼后兵,“江道友。”   “啊?”江容易差点忘记了这两个居心叵测的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江道友可取到了白檀莲花?”张焕之明知故问,他之前已经看见了江容易获得了灵药,不过是试探一二。   江容易拍了拍手,几点翠绿色的莲子壳掉了下来,“吃了。”   白檀莲花只是中品灵药,在别人眼中尚且还算珍贵,到了江容易手中只是拿来解馋的零嘴。   不过莲子脆生生的,又甜又清口,倒是合了江容易的口味。   他还特地留了三枚,打算日后有空了,培植在府邸门口。   张焕之明显不相信,他振振有词,“在下与江道友有约,说明了白檀莲花一分为三,三人均分,江道友怎能见财起意,一人独吞了?”   项泽泷在一旁符合,“就是,这岂是正道修士所为?”   “既然如此,可别怪在下出手了。”张焕之还装模作样的朝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周思危稳了一句,“阁下若是不与他同流合污,还请速速离开,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不愿牵扯到阁下。”   说的都是场面话,到时这两个都得死,免得透露出他身怀重宝的消息,后患无穷。   周思危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压根就没听到张焕之所说的话。   江容易奇怪的看了张焕之一眼。   怎么急着找死的人,他还从未见过。   “师兄,别和他们废话了!”项泽泷拔出了腰间的剑,剑锋指着江容易,“要不交出白檀莲花,要不就死。”   侠行门虽宗门中带一个“侠”字,但门下弟子行事都算不上光明磊落,这种杀人夺宝的行为做的多了,也变得得心应手了起来。   毕竟从同为修士的人手中夺取宝物,可比从妖兽凶兽好对付多了。   江容易赞同的点头:“说的没错。”   “什么没错?”项泽泷愣了下,想到这可能是这人为了转移注意力趁机逃跑,随后毫不犹豫剑光一闪,直取人的致命之处。   “不要废话。”江容易还有空闲为这个小修士讲解,“我最讨厌你们正道修士的一点,就是做个坏事还磨磨唧唧的。”   一点锋芒还未至江容易跟前,时间仿佛就停驻了。   项泽泷的剑是炼制多次的灵器,坚硬无比,就算是金丹期修士的身体都能破开,可现在雪亮的剑身于半空中裂开几道裂缝。   然后整个把剑化为飞灰,只余下手中的一个剑柄。   “这、这。”项泽泷手一抖,剑柄摔落在地,求救一般看向了师兄,“张师兄!”   张焕之神情严肃,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把剑。   他们两个并不是剑修,但因侠行门擅长制作剑形灵器,故而人人手中都有一把剑作为武器,也自称为剑修。   张焕之觉得是项泽泷修为不高,灵器才会损毁,现在轮到自己,定不会失手。   他沉下心思,手持灵器划出一剑。   没有用。   张焕之的修为在侠行门是为佼佼者,一向自信。   可他用尽全力的一剑,被面前这人轻飘飘的挡了一下。   不,这个人根本没有出手,这一剑的气势就平白的消弭在了空中。   他们遇上硬喳子了。   “走!”张焕之一击不中,就起了退意,喊了一声后就运转灵决,想要逃走。   项泽泷反应慢些,没有跟上师兄的脚步,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   江容易笑了。   不仅是嘴角微微翘起,眉目间也皆是笑意,宛如灿烂绽放的火树银花,令人挪不开目光。   但项泽泷见到这个笑容却是心中一寒。   浮现了一个想法,他们逃不掉了。   果不其然,原本已经逃跑了的张焕之仿面色苍白的走了回来。   他走的极为缓慢,像是与无形的人抗衡,但他的四肢仿佛被人所控制,一步步的走到了江容易的面前。   “不和你们说废话。”江容易竖起了一个食指,“我只杀一个人。”   这根伸出的手指点了点张焕之,又点了点项泽泷。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恶意,“你们选一个。”   “什么?选什么?”项泽泷还未反应过来,等重复了一边后才明白江容易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惊慌的叫了一声,“师、师兄!”   张焕之脸色难看,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睛,竟然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刚刚他明明都快要离开湖心岛了,却被无形的手抓着回来。   逃不掉了,面前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没有得到师兄的回答,项泽泷在周围看了一圈,眼睛定在了旁边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周思危。   “救救我们!”项泽泷选择向周思危求救。   还未等周思危说话,项泽泷的背后传来一阵疼痛,无数灵气于身体内炸裂开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回头,看到出手的人竟然是一向信任爱戴的师兄。   张焕之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师……”鲜血止不住的流出,项泽泷话还未说完,就倒在了地上。   “我选好了。”张焕之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亲手杀了师弟的人。   两个人选一个,项泽泷已经死了,那就不必再选了。   “聪明人。”江容易夸了一句。   张焕之这才松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以后更要小心行事。   想到此点,他谄媚的奉承道:“是我有眼无珠,多谢前辈不计较。”   江容易奇怪的问:“谁说我不计较了?”   张焕之胸前一凉,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贯彻前胸后背的洞,一道剑气回到了江容易的手中,他的剑太过快了,快到张焕之一点也感觉不到疼,连一滴鲜血都未流出。   “呃……”张焕之面露不可置信,他想要说什么,却被喉咙出涌出的鲜血堵住了,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思的吸气声。   张焕之的身体轰然倒下,躺在了他的师弟身边。   “我说杀一个。”江容易微笑,“那就只杀一个。”   说到做到。   项泽泷可不是他杀的。   江容易感受到了身边人的目光,他看了过去,“你觉得我——”   觉得他恶趣味,还是觉得他心狠手辣。   周思危吐出了两个字:“好看。”   说完后周思危就觉得不应该说这两个字,补充了一句:“是他们咎由自取。”   若不是心怀不轨,自然不会落得这等下场。   两人乘坐着灵舟离开了湖心岛。   江容易坐在灵舟的一端,偶尔看了一眼坐在另一端的周思危。   这人就如他所说,保持距离,不再黏在江容易的身边。   江容易好不容易才习惯了身边多了一个人,现在突然不见了,倒觉得浑身不舒坦。   于是江容易干脆不去看周思危,将手伸出船外,浸入冰凉的水中,感受着湖水流淌着的抚摸。   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尴尬,江容易先开口叫了一声,“喂。”   周思危一直在等待着江容易说话,故而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做出了回应,“嗯?”   “我说,如果……”江容易鞠起一捧湖水,任由水滴顺着指缝流下,“如果你能飞升成仙,会因为什么放弃成仙?”   这个问题困扰了江容易许久。   系统交给他的任务就是让周思危成仙。   但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到是为什么。   “如果?”这个假设让周思危陷入了思考。   “那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人。”片刻后,周思危做出了回答,“比飞升成仙还要重要。”   世间修真者,谁人不想飞升成仙?   又有什么能够比飞升成仙还要重要。   周思危有了结论,便毫不迟疑的说:“能让我放弃成仙的,一定只有无妄。”   江容易面露奇怪的表情:“……”   江容易:“你都不知道这个无妄是谁,怎么就这么肯定?”   “是。”周思危点了点头,“我虽不记得了,但敢肯定。”   “你觉得我刚才的行为恶劣吗?”江容易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周思危:“不觉得。”   “不!”江容易坚定的说,“我觉得我刚才不仅恶劣,还穷凶恶极、心狠手辣,简直不是人所为!”   周思危不解,“啊?”   江容易趁热打铁,“你看我都这样了,那个无妄比我还要心狠手辣一百倍,你确定会喜欢吗?”   “我知道……”周思危似乎十分为难,吞吞吐吐的说,“我知道了。”   看来终究是伤了江容易的心。   千不该万不该都是他的错,不应该在失去记忆的时候随便对人动手动脚。   就算江容易现在说了无妄的坏话,也不能怪罪,都是他的错才是。   江容易:“什么?”   他知道什么了? 第20章   在小池秘境的这三天,可能是江容易最难受的一段时间。   周思危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直恪守着保持距离这一准则,无论江容易做了什么,都与他保持三步的距离。   就算如此也没什么,更奇怪的是,江容易不注意的时候,周思危总用一种描述不上来的眼神看着他。   一旦江容易回看过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   还好三天转瞬即逝,时间一到就被传送出了小池秘境。   排名前一百的选手出去时不是回来进来时的地方,而是被传送至至了一个宽阔的广场。   广场上浮现了一个光幕,上面闪烁过一排名字,排名第一的名字最为闪亮。   此次摘星大会第一轮比赛的第一名竟然不是炙手可热的摘星楼嫡传弟子,而是之前根本没有名气的田画。   田画以获取了一千三百余枚玉牌遥遥领先,他获取了三分之一的玉牌,所以排名第二的摘星楼嫡传弟子不过只有八百余枚玉牌。   除此之外,这次的摘星大会,死伤人数竟然超过了以往,还未进行统计,但粗粗一估算,竟然有几百人丧命于小池秘境中。   小池秘境并没什么危险,能致死的只有同为修士的人。   那些能够参加摘星大会的修士大多都是青年俊才,一下子损失了几百人,可谓是损失惨重。   江容易在田画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一路往下看,在四十多名的地方看见了他和周思危的名字。   他们的目标只是进到第二轮,没想着与这些年轻人争着出风头。   等到一百名修士的名字都显现完毕后,光幕黯淡了下去,再次亮起的时候,那一个个的名字都在其上旋转。   一刻钟后,修士们的名字排列完毕。   显现出的是第二轮的比赛顺序。   江容易和周思危因为排名在后面,所排到的对手都是名次靠后的修士。   先是一百进五十人,再是五十进二十五人。   擂台决斗,生死不论。   江容易先行赢得了擂台赛,去找周思危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田画还在擂台上。   田画是魔道三护法之一,修为虽比不上当初江容易,但对战一个不过金丹期的修士也是绰绰有余了。   怎么现在还没结束?   江容易站在擂台边上看了一会儿。   田画并不是打不过对手,而是以猫捉老鼠的态度在捉弄他的对手。   那名修士每次都是差一点赢下这场擂台赛,还以为是运气的关系,一直不肯认输,一次次的站起来,向田画出手。   田画手持折扇挡下了次次攻击,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反观他的对手,浑身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田画嘴角噙着笑意,仿佛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想做什么?   江容易看着擂台上的田画。   田画是画皮妖。魔道之人都尊称一句画皮公子,一副容貌千变万化,没人知道他的真容是什么样子,更何况他隐蔽了身上的魔气,若不是江容易太过熟悉他的气息,也根本发现不了。   可能他的目光停留了太久,田画察觉到了,也望了过来。   田画动作一滞,看着江容易的脸微微眯起了双眼。   他的对手察觉到了这一点破绽,毫不迟疑的出手要打倒田画。   噗呲——   匕首整个没入了田画的胸膛,只余下匕首握柄在外面。   “我赢了!”修士面露惊喜。   但田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倒下,而是皱起了眉,不悦的说:“你弄脏我的衣服了。”   “怎么会……”修士不可思议的大喊,就算是金丹期的修士也是人,心脏破裂也肯定会死,怎么这个人不会死?   除非他根本不是人!   修士正要大喊,告诉所有人摘星大会混进了魔修。   田画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说话,手中的扇子如捅破一张薄纸一般,将修士的身体穿透。   擂台赛选择出胜出者后,光幕上另一个修士的名字灰了下去,然后被抹去。   画皮从擂台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个人。   可下面围观之人众多,等他下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江容易的身影了。   摘星楼高耸入云,立于三州九城的最中央,只要踏入摘星楼的属地,一仰头就能瞧见。   它不像是遗世独立的蓬莱仙,也不像是一个修真门派。   看起来更像是一位王公贵族的女子,用盛大的妆容与奢靡的金玉修饰打扮,只要见到摘星楼的人,脑海中都会闪过两个字。   有钱。   一名摘星楼弟子从外面赶回来,行色匆匆,连旁边同门的呼喊都没顾得上,直直走上了摘星楼顶。   天台处端坐着一名女子,她在桌前提笔书写,间或停笔思索,望一眼前方开阔的疆土。   以她所坐的地方,可以将三州九城收入眼中。   “楼主。”弟子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打扰。   摘星楼主搁下了手中之笔,“何事?”   “弟子参加了本次摘星大会,感觉到有几处不对劲的地方。”弟子将心中思虑缓缓说来,“往日并没有这么修士丧命,弟子怀疑其中混入了魔道之人。”   摘星楼主冷哼了一声,“修炼不精,死了就死了。”   摘星楼与正道其它门派不同,他们在正道魔道之争中,永远是那个口号喊得最响亮,出力出的最少的那个,与魔道没什么深仇大恨。   弟子仿若没听到楼主大逆不道的言论,继续分析道:“弟子觉得排名第一的田画身份不明,若他真是魔道之人,岂不是摘星楼的脸面都……”   听到这话,摘星楼主才略微提起一些心思,转过头瞥了眼不远处的弟子。   弟子被那一双凤眸一扫,差点把持不住心神,还好他常常直面摘星楼主,只失神了片刻,就走上前去。   元光石一闪,形成了一张画像,惟妙惟肖,与真人无异。   “这便是田画。”   摘星楼主,“不认识。”   弟子放下了心,只要是魔道出名之人,都与摘星楼主碰过面,既然不认识,那就有八成可能不是魔道之人。   摘星楼主又回过头看书桌上的大作,越看越觉得有些不满意,玉手一扬招呼弟子到跟前来。   弟子乖顺得走到了书桌边上。   “你看这个情节设定得可妥当?”摘星楼主点了点其中一处。   弟子的眼中却只看见了那只染了凤仙花汁液的手指,雪白细腻。   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从那只手指上挪开,转到了纸面上。   上面写了一段令人面红耳赤的描写,主角正是赫赫有名的十狱主与上衍宗宗主,可怜从未通晓人事的弟子都不敢看第二眼。   “好,很好了!”弟子低下头。   心想,自从楼主被上衍宗宗主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以后,便整日沉迷书写这些个画本。   而且不仅自己观赏,还印发出去,在摘星楼的三州九城中贩卖——销量还算不错,给摘星楼带来了一笔外快。   弟子已经觉得上衍宗宗主肯定有龙阳之癖,不然怎么会忍心拒绝这么一个大美人。   摘星楼主也知道这么个小弟子说不出什么,干脆直接打发人走,免得扰乱了自己的思绪。   “弟子先行告退。”   弟子埋着头退了出去,只是在离去时,偷偷的抬头瞧了眼楼主的背影。   天下美人图第三,只手摘星辰,摘星楼主。   江容易逛了一圈,等找到周思危的时候他正巧从擂台上走下来。   “二狗!”他迎了上去,还特意叫了一声。   这个名字太过引人注意,听到这两个字的人都不由望了过去。   周思危露出了些许无可奈何。   江容易在他的面前站定,背在身后的手指一动,以极快的速度在周思危的嘴唇上一闪而过,推入了一个东西。   周思危措不及防,被塞入了一个圆滚滚的物件。   不知是什么东西,他没有吐出,而是咬了下去。   是莲子。   咬起来脆生生的,水气十足,一破开就是满口的莲花香气,又甜又嫩。   里头还有的莲芯还未去除,但只有一点点的苦,更突出了莲子的清甜。   “奖励你的。”江容易拍了拍周思危的肩膀,“要拿下第一名。”   周思危感受着口中的甜味,看着面前人的笑容。   之前好不容易下定远离江容易的决心,现在又动摇了起来。   怎么办?   莲子芯的那一点苦顿时无限的放大,遮盖过了那一股甜。   明明已经决定辜负面前这个人,可为什么总是忍不住……   周思危闭了闭眼,想要抱住他,亲吻他,抚摸他。   这根本不是周思危能够控制的。   周思危抓住了落在肩膀上的手,可是一碰触到,就如同灼伤般立刻松开。   不应该是这样的。   周思危心中默念,他喜欢的应该是无妄,而不是面前的江容易。   可是……他忍不住。 第21章   五十场比赛很快的就结束了。   光幕上从一百个名字锐减到五十个,一大半的面积都变得灰暗。   上面的名字位置闪烁变换,最后定下了下一轮的擂台之比。   江容易看了一眼,在中间找到了他的名字。   江容易对——周二狗。   也就是周思危。   江容易收回了目光。   晋级第二轮的修士有五十,这个数字不算是大,也不算是小,却正好撞上了周思危。   真不知道是该说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差。   回想起以往与周思危的较量,江容易一次都没赢过。   没办法,谁让他是主角呢。   无数气运加生,万众瞩目之人,永远不会输,输的只有他们这些配角、或者说是反派。   第二轮的擂台赛没有这么快开始。   为了擂台赛的公平,给晋级的修士有一段时间的休整疗伤,于一日后继续展开对决。   摘星楼还为各位修士准备了休息用的住处。   摘星楼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出现什么两位修士凑合在一间房间的事情出现。   正要前去摘星楼安排的住处时,从一旁走来了一个田画,拦住了前方的去路。   田画手持金玉扇,腰间挂着玉佩与香囊,看起来是个翩翩公子,完全看不出他之前在擂台上视人命为无物,肆意妄为的玩弄别人的恶劣模样。   田画手中的扇子打开又合上,一副美人图转瞬即逝,一双桃花眸暧昧的扫过江容易的脸颊,“这位……”   这种眼神让周思危感到不舒服,他上前一步挡在了江容易的面前,“什么事?”   田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轻快的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觉得与这位似曾相识。”   听起来像是拙劣的搭讪手段,但田画说的却是真心话。   田画一见到江容易,就觉得曾经见过,不仅见过,还应该是极为相熟的人。   现在见到周思危,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周思危这一百年来一直待在上衍宗未曾出世,修真界内认识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就算田画以前曾经见过周思危,也不会一下子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毕竟一个是前来参加摘星大会的青年修士,一个是举世闻名的上衍宗宗主,两个身份八竿子都打不到边。   田画掠过前方的周思危,看向了江容易,“在下田画,不知如何称呼?”   还未等江容易回答,周思危就直接拉着人越过了田画。   这本来是极为失礼的行为,但田画的眼神让人太过露骨,周思危并不愿意让江容易与他多做交谈。   田画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两人的背影,感叹道:“哎呀呀。”   这两个人,怎么看起来都是熟人,只是好像有一层迷雾笼罩在他们身上,让人想不到他们的真实身份。   按照比赛的排名来分配房间,江容易正好在周思危的隔壁,只隔了一道墙的距离。   等到了房间门口,周思危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江容易背靠上房间的门,突然开口邀请道:“要一起吗?”   “不、不用了。”周思危脑海中就想到了一些旖旎的画面,急忙拒绝,然后头也不回的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江容易随着周思危仓皇的背影看了过去,直到房门重重关上后,才转开目光。   他没有立刻进到房间内,而是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等待着什么。   没有等待太久,一个身影就从走廊上缓缓走了过来。   田画握起扇子,敲了敲手心,笑眯眯的说:“你在等我?”   江容易垂下了眼睑,目光落在了在夕阳余晖下拉长的身影。   田画并不是人,他落下的影子都是经过伪装的,只要用心观察,就能从人形的影子中察觉到鬼魅的痕迹。   他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不要自不量力。”   看在以往共事这么多年的情分上。   当年江容易来的时候,魔道就是一群臭鱼烂虾,连个用得趁手的属下都没有。   《踏仙》剧情中的三个魔道护法也远远没有书中描写的那般,对一统修真界有着狂热的追求。   一个迷雾室女,整日沉迷整容,在没有排上天下美人图后,一怒之下生吞了四个美人,还对江容易虎视眈眈。   一个画皮公子,只想着搞不正当的男男关系,没有任何追求。   还有一个护法,因为成天被画皮公子追着搞不正当的男男关系,每时每刻都摆着张高冷脸,无法交流。   说起来他还与这些魔道之人相处的时间长一些。   江容易经过百世轮回,早就没什么感情可言了,只是对这几个属下还有点情分,没让他们赶着去主角面前送死。   现在虽然不当魔道之主了,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也要劝上一劝了。   不过到此为止,江容易可不会因为这些人而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说完后,江容易转身就进了屋内。   只留下还未反应过来的田画,他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扬声大笑,“有趣、有趣!”   田画此次前来摘星楼确实是另有打算,为的是拿下摘星大会的头名,再公布出一个消息,狠狠得打正道的脸。   江容易的提醒让他不免怀疑,是否有人透露出了魔道的打算。   有一瞬间,田画打算直接杀了江容易灭口,一股杀意转瞬即逝,田画还是决定不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在江容易房间的窗户处流连片刻,这才哼着调子离去。   江容易一个人躺在床上,他的血气两亏,被子捂了许久还是手脚冰凉。   此时就想到周思危的好处了,他血气十足,费不了多久就能捂热被窝。   前些日子一直都是与周思危待在一起,现在分开了,即使只是隔了一道墙壁,也觉得有些不适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容易正要陷入梦境的时候,一簇从窗户处冒出的白烟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江容易没有轻举妄动,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发出了轻缓绵长的呼吸声,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白烟飘荡进了屋内,凝结成了一个人形。   正是田画的模样。   他与江容易碰了一次面,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接触的时间太短,来不及去找到江容易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他化出一个分、身,深夜来访,一探究竟。   田画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床前,直勾勾的盯着床上人的睡颜。   眼睛紧闭,嘴唇微张,看起来确实是睡着了。   田画立在床前等了一会儿,慢慢的弯下了腰。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床上人的皮肤上还是见不到一点瑕疵,可以用光滑如玉来形容。   但田画是画皮妖,对于妆容修饰最为擅长,敏锐的察觉到了眼角下方有一丝破绽,显得有些太过白皙了。   他伸出手,想要抹去那一层脂粉。   为了不惊扰到床上的人,田画的动作极慢,三个呼吸间,手指才将将要碰触到对方的皮肤。   就在这最后一瞬,田画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从身后而来。   若是执意继续行动,肯定会被这股灵力击中。   田画果断的收回了手,侧身躲开,余光瞥见了一个人影背着冷清的月光而来。   周思危对灵力控制得举重若轻,磅礴的灵力没有击中目标,便又变回了温顺的绵羊,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防止惊醒熟睡的江容易,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   田画隐在黑暗处,白日里的翩翩公子此时变为了阴郁扭曲的鬼。   周思危挡住了朦胧流水般的月光,容貌显得不真切。   两人无声的对峙了片刻。   一个念头从田画的心中一闪而过,但消失得太过迅速,田画没有抓住。   此时的情景容不得他再做思考。   两人对望了一眼,狭小的空间内交手。   周思危招招凌厉直取致命处,田画真身未至,来的不过是个幻影,根本抵挡不住攻势。   在连续躲开后,终于显现出了一丝破绽,田画身体被打散在了空中,化为了一缕白烟。   又是一道灵气,将这缕白烟都变成了虚无。   待田画消失后,周思危在屋内站了一会儿。   江容易依旧在装睡,表现得一无所知。   周思危犹豫了片刻后才走上前去,单膝跪在了床踏前,正好与江容易平行。   就在江容易被人看的要忍不住睁开双眼的时候,周思危动了。   江容易只好继续闭着双眼,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周思危没有离去,朝着床上的江容易伸出了手,他的手指虚虚的描绘过了江容易的眉眼,最终停留在了柔软的嘴唇上,手指微微颤抖,还是没有落下去。   周思危收手离去,却措不及防的被人抓住了手腕。   江容易的手劲不大,就像是小猫挠人一般,但周思危却好似失了力气,顺水推舟的被拉入了床上。 第22章   周思危躺在了床的一边,连呼吸都屏住了,不敢乱动一分。   这张床太过窄了,根本不能容纳得下两个成年男子,稍微一动就会从床沿上滚下去。   即使周思危努力保持着不动,还是和江容易贴到了一起,还能感受到身边的人温热的气息。   片刻寂静后,江容易轻笑了一声,翻身而起,跨坐在了身边人的身上。   溶溶月色流淌而入,将狭小的房间一分为二。   周思危感到腰间一沉,压上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他的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但他躲在暗处,看不见脸上是什么表情。   江容易则是整个人浸入了月色中。   今日的月光轻柔,像是一条随意洒下的绸缎,落在了江容易的身上,在他的肌肤上染上莹润的颜色。   “你在想什么?”江容易突然问。   周思危这才反应过来,抬眸望了过去,正巧撞入了江容易的双瞳中。   那是这么样的一双眼睛,睫毛又卷又翘,像是装盛了一拢月光。   他的眸子中还藏了万种星光,令人一望便挪不开眼。   “我……”周思危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江容易的手撑上了周思危的胸膛,慢慢的弯下了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因为刚刚是在睡觉,江容易取下了头上的发簪,像是乌鸦翅膀般黑黝黝的发丝一泻而下,浓密又柔软,直到腰间。   有几缕发丝不服帖,调皮的翘了起来,但无伤大雅,只是想让人伸手去抚平。   “你什么你?”   周思危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   江容易早就脱去了外袍,只穿着贴身的衣物,勾勒出了布料下圆润的肩膀。   周思危感觉喉咙一紧,赶紧移开了目光。   然后映入眼中的又变成了一片雪白的肌肤,他的领口松开,露出了一道精致的锁骨。   江容易抿了抿嘴角。   近日周思危表现得太奇怪了。   他思来想去,导致周思危变化的原因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当日在小池秘境中看到的刻字。   这人以往就是个老实人,现在失忆了,又看见这么一段话,指不定就想象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才会说出反派江无妄是他心悦之人的话。   江容易想,他有义务把周思危给掰回来。   怎么才能掰回来?   江容易的手指曲了曲,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不就是曾经用手……   脑海中思绪一转,他不再犹豫,直接掀开了周思危的衣袍,把手伸了进去。   周思危完全没想到有这么一个发展,顿时瞪大了双眼,“!”   江容易的手很凉,周思危的身体却是滚烫的。   两者互相碰撞,引发了不可思议的后果。   江容易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手中握着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坚硬。   “唔……”周思危的身体紧绷,说出了急促的一声拒绝,“不要!”   江容易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动了动手。   周思危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直接抓住了江容易的手腕。   天旋地转之后,两人掉了个方向。   现在是轮到江容易在了下方,他那一双不安分的手被压在了头顶。   经过这么大的一个动作,原本就散乱的衣领更是滑倒了肩膀处。   周思危闭着眼睛平缓了一下身体的异状,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一片白皙的胸膛。   修真之人本由天地灵气浇灌身体,很难有瑕疵。   但江容易的左侧胸膛上却露出了一点伤痕。   周思危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拉开外面的衣物,将那道狰狞的伤痕整个露了出来。   伤痕横穿整个左侧,看起来是被剑所伤,皮肉都翻滚了出来,伤痕还在愈合当中,皮肉仍然是粉嫩的,在旁边光滑如玉的肌肤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恐怖。   这是一道致命的伤势,应是贯穿了心脏。   周思危心中一颤,不知为何,泛起了一股懊悔之意。   他伸手想要触摸一下那道伤痕,可在接触到凹凸不平的皮肉后,又急忙缩回了手。   “对、对不起!”周思危只能道歉。   “啊?”这下轮到江容易感到莫名其妙了。   周思危道了歉后,便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江容易一个人。   江容易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直到敞开的胸膛处传来一阵凉意,才反应过来整理好衣物。   怎么会这样?   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这周思危怎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江容易想了一下没有想通,干脆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他睡的爽快,可一墙之隔的周思危却是彻夜难眠。   一觉睡醒,江容易洗漱完毕出门先去找了周思危。   江容易来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隔壁的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等了会儿,直接推开了门。   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一看就知道没有人睡过。   周思危早就离去了。   江容易不着急,知道周思危这是害羞了,不愿意一大早上就碰面,于是慢悠悠的晃去了摘星大会的现场。   路上还遇到了田画。   田画换了一身服饰,手中依旧拿着那柄扇子,他面带微笑的上来搭话,“不如一起过去?”   江容易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不免有些迁怒,直接从他的身边绕了过去,没有理他。   田画也没有生气,跟在了江容易的身后,一起走到了大会现场。   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江容易望了一圈,看到了周思危。   他在人群边缘处,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或许是他的面无表情,没有人敢走进他的身边。   江容易倒也不着急过去找他,反正等下还要面对面的上擂台,于是就与身边的田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田画,“还没问阁下的姓名?”   江容易,“姓你,名爹。”   田画听到这个调侃,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说笑了。”   然后又问,“你姓江?”   江这个姓太敏感了,魔道十狱主也姓江,不得不让田画怀疑这个人的身份。   他问出了这句话后,就一直看着江容易,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些破绽。   “哦?”江容易挑了挑眉,“我姓江,你就不能姓田了吗?”   “自然是……”田画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可以,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江容易这是要占他便宜,只能硬生生的转回来,“说笑了。”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笑?”   田画什么都不想试探了,只想离他远一点。   还好现场响起了沉沉的钟声,挽救了田画的尴尬。   第二轮擂台赛开始了。   二十五个擂台上同时开始了对决。   江容易按着铭牌走上了擂台,他的对手正是周思危。   两人面对面而站。   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气宇轩昂,吸引了台下人的不少目光。   摘星楼不愧是最会赚钱的门派,在摘星大会的擂台赛期间,不仅朝外人售卖门票,还早早的开了盘,来赌谁能够拿下此次摘星大会的第一名。   江容易还过去凑了个热闹,压了不少灵石,压得自然是周思危能够取得头名。   周思危的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两人在擂台上对视了一会儿,台下的人开始起哄。   “出手啊!”   “快点打败他!”   他们自然是没有被别人影响。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   周思危,“你先说吧。”   江容易,“你押注了吗?”   周思危原以为江容易会说出什么话,等了半天,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江容易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压了你第一名,出手吧。”   周思危并不愿意对江容易出手,打算直接认输,“我认……”   但是江容易比他的速度更快,“哎呀,我摔倒了。”   江容易演技浮夸的靠在了擂台的边缘,捂着胸口,明目张胆的朝着周思危眨了眨眼。   被这么一打断,周思危倒是来不及说出“我认输”这三个字。   江容易,“我认输。”   底下的观众感觉收到了欺骗,一个个都倒喝彩了起来,轰着擂台上的人下来。   江容易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直接将嘘声当作了夸奖,还向下面的人挥了挥手。   这虽然有作弊的嫌疑,但擂台上的人亲口说出了认输,此次的比赛还是记录了有效。   广场光幕上的流光一闪,抹去了江容易的名字,只剩下了周二狗。   下了擂台后,周思危拦在了江容易的面前。   江容易揶揄道:“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周思危想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瞬间就红了耳朵,“我……”   江容易见他磨磨唧唧的,直接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周思危想了一个晚上,本想到了白天就和江容易说清楚——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能移情别恋,只能辜负一片心意了。   可到了江容易的面前,所有想好的腹稿都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憋出一句,“我会拿下第一名的。” 第23章   经过一天激烈的比拼,场上的胜出者只剩下二十五位。   在短暂的休整过后,即将迎来摘星大会的最后一轮比拼,在其中决出第一名,荣登天下潜龙榜。   这最后一轮的规则倒也简单,守擂之战。   身为第一名的修士立于擂台之上,任由其余二十四名修士接连挑战,如果打败了头名之人,便自动成为擂台主守擂,如果无人能战胜,就能摘得摘星大会的桂冠。   车轮战说起来不公平,但天下潜龙榜上有名的人无一不是天才绝艳之辈,以一敌十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也上不了潜龙榜。   修士们大多都知道摘星大会的规则,短暂的喧闹过后就安静了下来,目光都注视到了排名第一的修士身上。   身为守擂之人的田画面带微笑,一点没被影响,神情自若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在万众瞩目的最后一轮比拼开始之前,摘星楼摆下了宴席宴请八方来客。   只要是排名前一百的修士都可参与,享灵果灵酒,并奉上摘星楼悉心准备的礼品。   亭台水榭,雕栏玉砌。   摘星楼向来财大气粗,光用来照明的烛台用的都是鲛人烛,由鲛人血肉熬制而成,千年不灭,烛火香气能够凝神聚心。   这么个足以当作传世之宝的东西,只是用来照亮这一堂的觥筹交错。   江容易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再低头一看小几上的瓜果。   呦呵,这摘星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炫富。   全是百年份的灵果,食用一枚即可涨十年修为。   他拿起一个白桃,还未到嘴边就闻到了一股子的清甜香味,桃子足足有手掌这么大,只能凑到边上咬下一口。   桃肉雪白细腻,夹杂着一抹淡淡的水红色,咬下去后立刻就迫不及待的溢出透明的汁液。   可谓是软绵多汁,果香浓郁。   周思危往身边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倒不是桃子诱人,而是吃桃的人——   粉嫩的汁液染上了苍白的嘴唇,宛如涂了一层透明光泽的口脂,引得人想去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江容易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来回转动,还以为是谁在试探,转过头却看见了坐在身边的周思危。   “怎么,你也要吃桃子?”江容易还坏心眼的伸出点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周思危顿时不敢再看,立刻正襟危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容易嗤笑了一声,继续吃着手中的桃子。   这一场宴会可谓是宾主皆欢。   时间过半,堂中修士纷纷交谈了起来。   “不知能否一睹摘星楼主的真容。”   “正是,这天下美人图第三,也不知道是何模样。”   “我倒觉得天下美人图全是胡诌,排名其上的什么白玉京天女、摘星楼主都是些接触不到的人物,就是她们丑若无盐,我们也见不着啊!”   有个修士多喝了几杯酒,就胆大包天的议论起了摘星楼主的容貌,本以为会有人符合他的言论,没想到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   修士还以为犯了忌讳,酒醒了不说,还冷汗淋漓,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丝竹声遥遥响起。   一群侍女手捧锦盒鱼贯而入,将东西摆放至每位修士的面前。   侍女散去后,又走入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   她容色秀雅,远远走来,说不上有多么的艳压群芳,只让人觉得是三伏天饮下的一口清泉,令人通体舒坦。   天下美人图第九,摘星仙子慕容怜心。   摘星楼主的亲传弟子,也是曾经周思危的未婚妻。   其实慕容怜心的这个排名内含水分,当初天下美人图的后四位美人莫名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再替补上另外四位美人。   慕容怜心是靠着与周思危曾经的关系,才勉强评上了一个第九美人。   但她的名气却比前面几位大得多了,她与周思危的故事传遍了修真界的每一个角落。   几乎每一个人提起慕容怜心时的评论都是,目光狭隘的女人,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或许是被这些流言纷扰,愿被天资还不错的慕容怜心一直止步不前,被困于一个境界中,已有近百年未有突破了。   慕容怜心一走入就有人认出了她。   借着丝竹之声,悄悄的响起了嘈杂的声响间或有几声嘲笑声。   “是她?”   “就是这个女人,曾经上衍宗宗主的未婚妻。”   “啧啧,做出这些事情以后,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   修士们自以为交谈的隐秘,但都被慕容怜心收入耳中,几百年来,什么难听的话都已经听过了,现在听到这些话再也不会受到影响,面若无事的走上了首席。   慕容怜心端起了席上的一只酒杯,朝着下面的各位修士说:“第一杯,代表摘星楼敬各位年轻有为的修士。”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止住了话,他们可以嘲笑慕容怜心,但不可能嘲笑摘星楼这个庞然大物,纷纷举起了酒杯回敬。   第一杯酒喝尽,慕容怜心又将白玉酒杯倒满,转向了离她最近的田画。   “第二杯,代表师尊敬摘星大会第一名。”   田画一直是以极大的优势遥遥领先,目前还没有人能够超越他,说是第一名也没有错。   不过田画倒是没想到回来这么一出,片刻后才举起了酒杯,隔空一碰,感叹了一句,“美人美酒美景,自然是要痛饮三大白。”   说完后,果然爽快的直饮了三杯酒。   摘星大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招揽有潜力的修士。   田画对外的身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正是慕容怜心所要招揽的对象之一。   慕容怜心见田画如此上道,朝着他微微一笑,也将杯中酒饮得一干二净。   江容易一直在观察着那边的动静,见到慕容怜心与田画之间的互动,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人。   周思危不明所以的转了过来。   江容易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到跟前来。   周思危挪到了身边,“什么事?”   江容易嘻嘻一笑:“有没有觉得头上有点绿?”   周思危并不懂“绿”是什么意思,面露不解之色,江容易还贴心的为他解释,指了指了上方的两个人。   周思危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慕容怜心与田画交谈甚欢。   一个有心相交,一个刻意奉承;一个楚楚动人一个翩翩公子,看起来还有几分相配。   周思危皱起了眉。   一见到这个女人,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但是这个女人的面容十分熟悉,像是以前见过。   他转开了目光,顿时觉得头部传来了一阵疼痛,几个画面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周思危凝神观看着这些过去,连打翻了面前的酒杯都没有察觉。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   周思危失了父母亲人,丹田被歹人所毁坏,数年来修炼的灵气毁于一旦,变为了一个普通人。   一个不能再继续修炼的普通人。   年幼的周思危无处可去,只能捏着定亲信物去未婚妻的家族寻求庇护。   周思危当然不是为了让未婚妻继续旅行婚约,他已经失去了修炼的天赋,不可能再让一个无辜的少女跟着他受着凡人的磨难。   他只是想找一个栖身之处,至于婚约,自然会取消。   可是万万没想到,周思危连未婚妻家族的门都没进,就被下人们赶了出来。   “呸!什么脏的臭的都上门来打秋风!”下人们推搡着小小少年,没好气的说。   周思危已有多日没有吃东西了,身体羸弱,被人一推就摔倒在了地上,一块玉佩从手中跌落而出。   下人见了,生怕惹上责任,骂骂咧咧的走了。   周思危爬不起来,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积蓄了力气,正要起身的时候,一位少女在下人的遮掩下偷偷摸摸的走了出来。   “怜心!”周思危是认识他的小未婚妻的,在过去,他们也曾经见过几面,交谈过几句。   旁边的侍女呸了一声,“小姐的名讳岂是你可以叫的。”   慕容怜心给了侍女一个眼神,侍女才止住了嘴,没说出更加难听的话。   “你……”慕容怜心神情复杂的看着周思危,以往寥寥几次的见面中,周思危都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一下子就从天上落入了泥中,如此大的差距,让慕容怜心一下子接受不了。   “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慕容怜心本来还有所犹豫,现在见了真人,连那点犹豫都抹去了,“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婚约了。”   后面“婚约”这两个字说的又轻又快,生怕让别人听到似得。   周思危愣愣的看着少女姣好的面容。   “就是,别想着高攀小姐了。”侍女轻蔑的说, “你不过就是个废物了,小姐未来可是仙人!”   这次慕容怜心没有阻止侍女,这也许就是她想要说的,只是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不能直接说出心中的话,只能借着侍女的口。   “这些银子,你留着。”慕容怜心放下了几锭白银,“就当我们没认识过。”   慕容怜心匆匆离去,不想与这个瘫在地上的废物扯上任何关系,她要嫁的只会是天下无双的公子,而不是现在这个周思危。   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就将周思危淋成了落汤鸡,但他毫无知觉。   过了许久,面色苍白的周思危才爬了起来,他没有讲什么骨气,捡起了银子揣进怀中,一脚深一脚浅的离去。   有了钱,浑身无力的周思危就想着去吃点热乎的东西。   店家见他可怜,上了满满的一盆白米饭与两道小菜。   周思危饿极了,埋着头扒着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他吃了两口,就觉得心口憋得慌,想要大哭一场。   只是还没等他留下泪来,身边的长凳上坐来了一个人。   “不介意拼个桌吧?”   周思危满腔的情绪都被这句话打扰,憋在了心中,他抬头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少年,身穿夺目的大红色衣物,发上也是一条同色绑带,称得上是风姿卓越。   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最显眼的还是少年眼眸下方印着的一条猩红色云纹,不知道是画上去的,还是天生如此。   江容易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酒味醇厚,是上好的佳酿。   瞥了一眼身边的周思危,紧闭着双眸,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啧,果然是初恋,一见就心神激荡,失忆了都能想起来过去发生的事情。   想来想去,江容易放下了手中的杯,暗骂了一声。   又涩又酸,难喝得要命。 第24章   一直到宴会结束,周思危才回过了神。   只不过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叫他三声都不一定会有一个回应。   江容易干脆没有理他,任由他胡思乱想。   周思危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房间就倒头躺在了床上。   原来,他与无妄是从小相识的。   那么现在无妄在哪里?   周思危的脑中充斥着无数的问题。   他一睁开眼就记忆全失,见到的就是江容易,下意识的就对江容易充满了信任。   若不是之后机缘巧合的遇到以前见过的人和物,根本不会想起来这些细碎的记忆。   江容易会知道吗?   周思危想到这一点,迫不及待的就冲到了隔壁房间。   江容易正对着镜子补妆,没预料到周思危此时回来,一个手抖,拿在手上的脂粉盒子就落在了地上。   细白的粉末洒了一点。   还未等周思危问,江容易就先一本正经的解释,“用这个涂在脸上你会变得更强。”   周思危没有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直接说:“你知道无妄是谁。”   “啊?”江容易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周思危,“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江容易当然知道。   这不就是你面前吗?   当然,他不可能这么回答。   江容易斩钉截铁的说:“他死了。”   周思危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旁边的东西才稳住,“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江容易挑眉,骗起人来毫不脸红,“死了就死了。”   “怎么……”周思危声音喑哑,“怎么死的?”   江容易本还想直接说是他杀的,但见周思危面色苍白,生怕他承受不住这么一个结果,他想了一个含糊的说辞,“排除自杀的可能,说不定就是别人杀的。”   “不,他没有死。”周思危肯定的说,不像是在说服江容易,反而是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或许吧。”江容易难得了良心发作了这么一次,“像他这么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账,也没这么容易死。”   获得了肯定的周思危没有再说什么,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江容易一个人坐在房间内,摸了摸下巴,反省了一番刚刚是不是说的太冷酷无情了。   一夜过后,摘星大会的最后一轮比拼开始。   守擂之人是排名第一的田画。   他一个人站在擂台上,等待着二十四名修士的轮番挑战。   赢了便是万众瞩目,留下一个传说;输了也不要紧,虽败犹荣。   可田画又怎么会输?   他隐瞒了身份与修为,就是为了在摘星大会上拿下头名,更不用说以他魔道三护法的修为,这些参赛的修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除了周思危。   那天夜里的一番交手,田画竟然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压力,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田画于擂台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一圈,找到了周思危的身影。   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没有要率先上台打擂的意思,身边也没有看见江容易。   第一个打擂台的修士站了出来,让田画无暇顾及其他。   田画既要隐藏实力,不让其他人察觉出不对劲来,又要打赢这些个修士,着实是要认真应付。   这二十三名修士都不是田画的对手。   即使是一个一个上的车轮战,也不能在田画身上占到一丝便宜,没有人能坚持一刻钟以上。   这可能是摘星楼历史上结束得最快的一场比拼了。   下方的观众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结束了?”   “我都还没看够!”   “等等,还有一个人没上台。”   光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的灰暗下去,最后只剩下两个。   一个是田画,一个是周二狗。   周二狗这个名字的画风太过诡异,看到的人都愣了一下。   “周二狗在哪里?”   “轮到他上场了!”   “说不定是要不战而退了。”   场上一瞬间响起的都是呼唤周二狗的声音。   “二狗。”江容易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身后,拍了拍周思危的肩膀,“我可是压了你一百枚灵石,可别让我输了。”   当然,这一百灵石还是周思危的。   周思危还没意识到叫的是自己,直到江容易提醒才想起来他被取了“二狗”这么个名字。   他看了江容易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好,等赢了这场比赛……”   就各奔东西,他要去找他的无妄了。   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周思危就走上了擂台。   “哎呀。”田画眯起了眼睛,依旧是一副笑脸,“还请手下留情。”   口中说的轻描淡写,田画心中却起了防备,这个人,可以当他的对手。   周思危没有废话,直接出手。   若是原来的周思危,田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需要一招,田画就会溃败。   但周思危现在不能全力而为,封印了大半的实力,面对起田画都有些吃力。   不过就算如此,田画也不可能赢下这场擂台赛。   几轮交锋下来,田画隐隐有些急躁。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应该立即赢下摘星大会,向整个正道宣布魔道至尊归来,可万万没想到被这个不知名的人阻碍了计划。   田画退到了擂台的一角,一直游刃有余的他额角渗出了点点汗水。   周思危收回了手,等待着田画的反击。   既然这样,只能动用杀手锏了。   一直紧闭的折扇在田画的手中展开,缓缓露出了一副美人图。   美人虽小,但却十分精致,眉眼手脚俱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令人一见就着了迷。   折扇在阳光下呈现了一种诡异的光泽,还能瞧见上面点点透明的汗毛,不像是纸做的,更像是——人的肌肤。   田画握着扇子盖住了面容,再次翻转过来的时候,美人图已经不见了。   周思危不再等待,打算一击结束。   田画没有闪躲,而是挪开了覆在面上的扇子,露出了后面的容貌。   他竟然换了一张脸。   周思危愣住了。 第25章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啊。   如新月生辉,如花树堆雪。   双目犹似一泓清泉,肌肤皓白如玉,似天上仙人降临。   但却没有人认为他是仙人,全因眼角下的一抹猩红色云纹,平添三分妖媚。   那飘渺的仙气瞬间散去,只余下一个美得绝艳的妖魔。   那是——江无妄的脸。   周思危体内流转的灵气一滞,原本喷薄而出招式硬生生得收回,余威全都反噬至自身。   一股腥甜之味涌上咽喉,体内蛰伏已久的心魔也趁机出来作祟。   百年以来,周思危一直被心魔所扰,不得不将自己镇压在上衍宗寒潭峰中。   心魔来源,全因他亲手斩杀了魔道十狱主江无妄。   周思危的双目渐渐模糊,周身的景色一再变换。   在他眼中,已经不是站在摘星楼的擂台之上,而是在百年前正魔战场之上。   周思危的手中握剑,另一侧的剑锋则是刺入了一个人的身体内。   泊泊鲜血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下方的土地。   周思危顺着剑锋望去。   江无妄握住了锋利刺骨的剑身,手心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但这远远比不上胸膛上的痛楚。   这把剑贯穿了他的心口。   “思危。”江无妄话还未说完,就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周思危手足无措,既想要捂住那心口处的伤,又想拭去嘴角流下的血迹。   江无妄的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周思危的怀里,他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   “无妄!”周思危颤抖着手将人抱住,努力倾听着他想要说的话。   “你杀了我一次。”江无妄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像是重伤垂死之人,“还想杀我第二次?”   周思危否认,“不!我不会的,无妄!”   眼前幻觉消失。   无论是战场还是江无妄,皆是一场梦境。   但擂台之上的田画,脸上覆盖着的面容正是周思危心心念念的人。   魔道三护法之一,画皮公子。   容貌千变万化,眼中所见,面上便可幻化而出。   不仅是光光变换出容貌,连实力都可借上七分。   田画往常日日相处,又实力强劲之人,只有十狱主江无妄了。   周思危仍在出神,“无妄……”   田画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以扇作剑,虚晃一招,直取向致命处。   周思危本能的就要躲过,可他的脑海中闪过刚才重伤的江无妄,硬生生的控制住了自己,挨下了着一招。   扇子戳入了柔软的身体内,一拔就引出了天女散花般的鲜血。   田画都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得了手,绽开了扇面,沾上的血迹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周思危落败!   擂台主动的驱逐出了落败者,只有田画一人能够站立其上。   江容易接住了从擂台上摔落的周思危。   他面露痛苦郁结之色,眼中闪过几丝红意,对周围的情景毫不在意。   这是入魔的征兆。   “思危?”江容易低声唤道。   只是周思危迷失在心魔所构筑的虚幻世界中,根本没听到江容易的声音。   光幕一顿闪烁,最终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   田画。   还未等慕容怜心宣布此次摘星大会的魁首,周围就起了异动。   无数黑气凝结而成一个个人形,它们身穿盔甲手持武器,头盔下的不是人类的样子,而是一片黑暗。   魔道黑影武士,不知疼痛没有恐惧,每个都有筑基后期修为,结成大阵可敌金丹期修士。   是极为方便的一次性用品。   自从百年前魔道十狱主陨落后,魔道之人皆是夹着尾巴做人,再没有敢出来兴风作浪的,导致了现在一批年轻修士从未与魔道交手过。   乍一见黑影武士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即使修士们修为高深,一下子也敌不过这种不要命的傀儡。   三五息的功夫,场上的修士就倒下了大半。   慕容怜心费力抵抗着黑影武士,她倒是能够以一抵百,可是场上的黑影武士实在是数量众多,光靠她一人根本没用。   她余光瞥见了田画的背影,呼救道:“田公子,还望出手相救,摘星楼必有重谢!”   田画站在高处,神情惬意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肢体横飞,血光四溅,尖叫连连。   如此的动人。   他听见了慕容怜心的声音,摇着扇子转过了身。   慕容怜心是认识江无妄的,所以她一见到田画的脸就不可思议的大喊:“不可能!他明明……”   一时分神,黑影武士的刀刃刺穿了慕容怜心的身体,她晃了晃,然后倒在了地上。   解决了场上修为最高的修士,其他人失了主心骨,都被一一击破。   黑影武士朝着田画单膝跪下,口中发出了毫无感情的声音,“恭迎十狱主归来!”   一时间,响彻整个摘星楼。   正道六大门派,蓬莱仙嫉恶如仇,是魔道的劲敌。   前面的上衍宗,白玉京,莲花坞以及婆娑门都是不能随意招惹的,只有这摘星楼。   摘星楼实力最为低微,又极为爱出风头,一个摘星大会都要在六大门派内直播。   不过这正是用来向正道公布魔道归来的最佳选择。   以画皮公子田画伪装成江无妄,借着十狱主的名头,让正道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田画环视一圈,皆是倒地的修士,“血洗摘星楼,宣告魔道归来。”   话音刚落,田画就从一群或倒或跪下的人中,发现了一个异常突出的人。   不知为何,黑影武士在扫荡的时候,刻意避开了江容易。   此时他扶着周思危,站在了断壁残垣中,看着田画那张伪装出来的脸。   田画被他看得心中一悚,指示着黑影武士将江容易制服。   可黑影武士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不敢上前。   更奇怪的是江容易没有趁机逃跑,而是扶着周思危,凑了过去,吻上了他的嘴唇。   远处一声嘹亮的凤凰啼鸣。   摘星楼主姗姗来迟,她望见一片尸横遍野,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显然是没将这样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不过她的目光倒是在场上三人的身上来回转动。   周思危,伪装成江无妄的田画,以及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是……三角恋? 第26章   现在的场面看起来极为诡异。   衣着华丽的摘星楼主站在其中一侧,与面前的凶杀现场格格不入, 反而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宴会似得。   另一侧的田画温文尔雅扇着扇子, 不像是指使着黑影武士行凶的人, 更像是来游玩的大家公子。   更奇怪的就是那两个面对面抱在一起的人。   明明周围的气氛是剑拔弩张, 众多黑影武士环绕在身边,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一旁的伴奏还是是未死之人痛苦的呻、吟。   可这两个人,偏偏就一点没受到打扰,在这种旁人都要瑟瑟发抖的气氛中,旁若无人的亲在了一起。   看的摘星楼主都愣在了原地,连这一群凶神恶煞的黑影武士都不能让她分神片刻。   果然是三角恋。   摘星楼主心中有了数, 退到了一颗樱花树下。   新欢旧爱聚在一起, 她可不愿意当被殃及的池鱼。   被心魔迷住了神识的周思危似乎也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异动, 毫无焦距的双瞳转动了一下,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江容易脸上。   他没有别的动作,任由江容易贴服在自己的嘴唇上,连肆虐的心魔都仿佛被安抚, 神志稍微清明了片刻。   磅礴的灵气从两人相交的地方涌入了江容易的身体。   在感觉差不多了以后, 江容易才松开了周思危。   一直毫无反应的周思危突然动手抓住了江容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让这个人离开。   “唔……”江容易正在消化体内的灵气,对身边的人毫无防备,还未来得及脱开,嘴上就覆上了一个东西。   软软热热的。   江容易正要把人推开, 就感受到了一丝刺痛,随后是淡淡的血腥味。   周思危竟然在上面咬了一下,尖锐的牙齿破开了脆弱的嘴唇,害得江容易后知后觉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二狗!”江容易喊了一声。   周思危含糊的说:“无妄,你别想跑了。”   江容易,“……”   “你认错人了。”江容易面无表情的给了周思危一个手刀,直接将人给打晕了。   周思危刚刚被取用了大股灵气,又被心魔缠身,体质不如之前那般强横,只见他晃了晃,就倒在了地上。   解决了这个在一旁捣乱的人,江容易抬眸看向了站在高处的田画。   啧,用他的脸就算了,还伤他的人。   江容易越过面前的断臂残肢,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血泊,溅起了一点鲜血染红了衣服下摆。   一直未有行动的暗影武士终于动了,整齐划一的拦住了江容易,手中武器同一时间落下,发出的气势不逊于金丹期的修士。   一股劲风刮过,煞气十足的武器到了面前,立刻就能将江容易劈成两半。   江容易眨了眨眼,看着这群暗影武士,一点退缩之意都没有。   反而是无惧无畏的暗影武士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恐惧之意,这使它们的动作一滞,没有按照主人的意思行动。   江容易站定,右手虚空一挥,手心朝上停留在半空,嘴唇微张,说出了两个字。   声音虽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在了耳中。   “——剑来!”   上衍宗寒潭峰   立于无尽寒霜中的十狱剑颤动,震落了覆盖其上的雪花。   十狱剑感受到了主人千里之外的呼唤,在没有外力的驱动下从寒潭峰中拔出,眼看着就要化为一道流光而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寂静的寒潭峰响起了金玉碰撞的零碎声响。   无数道漆黑锁链横贯寒潭峰上方,遮住了上面的日光,也挡住了十狱剑的去路。   十狱剑一头撞上了锁链,原本世上无双的霸道之剑,现在连面前的锁链都震碎不了,直直被打落回了雪地上。   十狱剑毫不认输,一而再再而三的向锁链发起冲击。   一直被动防守的锁链终于忍无可忍,一阵震动后由大变小,将十狱剑整个困住,不让它挪动半分。   十狱剑的震动频率越来越快,方圆十里内的冰霜都被震碎,像是在反抗,又像是在讨价还价。   但无论十狱剑怎么样,锁链都无动于衷,只是敬忠职守,按照主人的吩咐,将十狱剑困在此地。   尝试了多种方式都无法逃脱的十狱剑死了心,就如同普通刀剑一般立在那里。   只是锁链还是不肯放过它,依旧紧紧的缠绕在剑身之上。   无数雪花簌簌落下,覆盖在了两件武器之上。   时间仿佛停驻,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待江容易。   江容易的动作保持了几分钟,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直看起来胜券在握的田画突的一悚,紧紧的盯着江容易,看他能够掏出什么必杀招式。   又过了片刻,江容易略有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摸了摸鼻子。   还好现在场上的活人就这几个,要是有观众的话,肯定会有人发出嘘声。   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喊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剑呢?   江容易是十狱剑的主人,就算是千里之外,只要他心意一动,十狱剑就会到身边来。   他怎么想得到,十狱剑没有听从他的呼唤。   行吧,没有剑也行。   江容易将手背在了身后,继续朝着擂台走去。   刚刚被他的动作所震慑住的暗影武士终于想起了主人所下达的指令,生锈的关节转动,手中拿着的剑、斧、刀都纷纷朝江容易身上招呼。   江容易像是没看见一样,脚步都未停顿一下。   在那些兵器即将触及江容易身体的时候,暗影武士的身体便像冰雪消融,化为了丝丝黑雾。   如摩西分海,江容易所至之处,暗影武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你是谁?”田画看着江容易缓缓走上了擂台。   暗影武士听从魔道之人差遣,也只有魔道之人能够让它们无声无息的化为虚无。   江容易微微一笑,“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是你爹。”   田画握紧了手中的扇子,“不管你是谁,今日都是你的死期。”   “哦?”江容易挑眉,“是这张脸给了你底气吗?”   田画没有说话,而是选择了锋利的扇骨来回答。   江容易轻松的接下了这一招,食指与手指合并,夹住了来势汹汹的扇子。   田画想要往回抽出扇子,却感觉江容易的手指如钢铸一般,根本撼动不了。   “想要吗?”江容易晃动了一下手指,“叫声爹就还给你。”   田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在短暂的交手后,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你到底是谁?”   江容易松开了扇子,压低了声音,“我是你爹呀。”   “嗡”的一声,不知是哪位修士丢失在地的无主之剑腾空而起,落在了江容易的手中。   “用我的脸,伤我的男人。”江容易说话轻柔,像是情人间的温柔低语,但却暗含杀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剑身亮光闪过,一剑而去。   一剑霜寒十四州。   摘星楼满栽樱花,四季如春,樱花便长盛不衰。   软嫩的花蕊颤巍巍的堆满了枝头,间或飘摇下几点粉白花瓣。   可就在江容易出剑的一瞬间,周围的樱花由盛转衰,不过一息时间,满头娇嫩花瓣就化为了灰白。   摘星楼盛放千年的樱花,花期到了。   这种变化从江容易身侧的樱花开始凋谢,像是瘟疫一般从一颗树传染至一片花丛,至直整个摘星楼再无一点粉嫩的颜色。   太快了。   快到江容易手中的剑刺入了田画的身体,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田画的脸也如樱花般衰败下去,伪装的容貌冰雪消融,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   画皮公子的真容是一个五官朴素的青年,看起来没有一点突出,扔到人群中就会消失不见。   “呃……”田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喷涌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口型示意,“十、狱、主。”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这把普通的剑根本承受不住十狱剑意,只是挥出这一剑,就化为了点点碎片。   江容易没有回答,可他身上的气势骗不了人。   霸道的十狱剑破坏着他的身体,但田画的脸上毫无痛苦,反而显露出了一种释然的神色。   “原来你没……”田画嘴唇翕动,话还未说完,就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化为了一道飞灰。   江容易在田画消失的地方停留了片刻,这才转身走了下去。   摘星楼主仰头看着顶上的樱花。   整个摘星楼,只有她生后的这一株逃过了一劫,依旧毫无直觉的热烈绽放。   “花期到了……”摘星楼主轻叹了一句。   随着她的声音,一阵清风刮过,这株靠着摘星楼主而存活的灵木也没有幸免于难,无数樱花花瓣与风交缠飘扬而下,独留下光秃秃的枝桠。   一直昏迷的周思危若有所知的睁开双眼。   在解决了困扰他许久的心魔后,映入眼中的第一个人就是缓步而来的江容易,他身后的背景是灼灼樱花乱舞。   他眉梢的杀意凌然还未褪去,与那股艳丽揉杂在一起,又添三分狠戾。   还未等周思危对面前的景色失神,就看见江容易身体一颤,呕出了一口鲜血,他伸手想要堵住口中的鲜血,但淅淅沥沥的液体还是从指缝中流出。   江容易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弓,能行动自如都已经是奇迹了。   刚刚体内充盈的灵气消失得一干二净,涌上来的是无尽的疲惫与酸痛。   江容易又向前走了一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得一干二净,眼看着就要和地上的尸体齐并并的躺倒一起了。   还好周思危反应过来,双手接住了倒下的江容易。   整个人的身体重量都压在了周思危身上,他单膝跪下,将江容易平放在臂弯中。   一片粉樱花瓣落在了江容易的脸颊之上。   周思危伸手拂去了那一片花瓣,一不小心下手太重,将花瓣碾碎,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淡粉色汁液。   江容易的皮肤实在是太白了,白到那一点痕迹都极为显眼。   周思危稍微用了点力气,将那点痕迹抹去。   可奇怪的是,不仅樱花花汁被抹去,还有一些白色粉末也簌簌落下。   然后透出了一抹猩红色。   周思危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此时江容易双眼紧闭,陷入了昏睡之中,没办法阻挡住周思危的动作。   江容易脸上的伪装被轻易的拭去,露出了那道熟悉的猩红色云纹。   肤白胜雪,眼纹妖艳。   原来他所日思夜想的,他所心心念念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低下头,虔诚的轻吻过江容易的眼角,一点点的,随着他的动作,那两道花纹就被障眼法所挡住。   周思危不想去探究江容易为什么要隐藏身份,既然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那就当作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周思危心中满腔欣喜,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人,仿若拥有了全部。   摘星楼近日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全因那些个樱花树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日之间全都衰败,变成了光秃秃的枯树枝桠。   还好摘星楼财大气粗,直接将三州九城的樱花树全都拔掉栽植了桃花林,这就引来一群迁徙的鸟儿。   这群鸟儿算得上是灵兽,但又不会修炼开启不了灵智,只是羽毛光鲜亮丽,啼鸣嘤嘤成韵,也就听之任之,让它们成为了摘星楼的一员。   可再婉转动听的鸟啼也经不住大清早的叫唤,扰人清梦。   沉睡了数日的江容易就被窗边烦人的鸟儿给吵醒了。   江容易昏昏沉沉的,什么声音传到耳朵中都是一股扰人的噪音,他睁开双眼直视着天花板,默默的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起身推开了房间内的回纹心木格扇窗。   吱嘎一声,清晨带着冷意的微风拂面,江容易略微清醒了一点,低头对上了一只胖嘟嘟的蓝羽鸟。   这只蓝羽鸟不怕生,看见了来人也不飞走,站在窗檐上用着圆滚滚的黑豆小眼看着面前的江容易。   或许不是不怕生,而是有点呆。   江容易看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   “去。”江容易挥手。   蓝羽鸟这才振翅飞开,但它没有飞远,在窗户边上盘旋了一会儿,落在了一旁的桃花枝头,依旧愣愣的看着窗口的人。   将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赶跑了,江容易正要缩回去睡一个回笼觉,却看见了对面屋檐下站了两个人。   他眯眼看了一会儿,才确认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一个是周思危,一个是慕容怜心。   这下江容易没这么着急回去了,斜倚在窗口,看着他们两个久别重逢的人是如何的郎情妾意。   毕竟慕容怜心是周思危的初恋。   对于男人来说,初恋总是那么的令人难忘。   慕容怜心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好在有取之不尽的珍惜灵药护着,好歹是留下了一条性命,只不过现在看起来病怏怏的,犹如西子捧心,更有一番风情。   “思危。”慕容怜心手捧着一个红木匣子,叫住了匆匆走过的周思危,“这是楼主让我送来的雷击木。”   周思危一心想着早点回去找江容易,本不想理会这个半路跑出来的女人,听到了“雷击木”这三个字,想到了这是江容易要的东西,这才停下了脚步等待着这个女人把东西拿过来。   他接过了红木匣子,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一起。   慕容怜心双颊泛红,双眼中满满的都是倾慕之色,她唤道:“思危。”   周思危皱了皱眉,他根本没有对面前这个女子说出过真名,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略过这些疑惑不谈,周思危也不愿意让别人这么亲密的称呼自己,“我们素不相识,请姑娘自重。”   慕容怜心的脸瞬间就苍白了下去,泪水盈满了双目,“你还在怪我吗?思危,对不起,当初不是我想要退婚的,可是我父母、我的家族……”   语气情真意切,面容梨花带雨,活生生的演绎出了一位被家人阻碍追求真爱的少女。   只是慕容怜心却不像表现的那么痛苦,而是心中暗恨,若不是当初退婚了,现在她就是上衍宗的宗主夫人,享受天下第一宗门的供奉,哪里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现在虽是摘星楼主的弟子,可哪里比得上上衍宗?一想到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这么被她放走了,慕容怜心几乎是要悔恨得呕血。   周思危压根没听懂慕容怜心说了什么,对她流出的眼泪没有任何反应,冷漠的说:“请你让一下。”   “思危!”慕容怜心见他离去,连忙喊了一声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将人留下。   周思危躲过了慕容怜心的手,决定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说清楚,于是敛容道:“这位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没有什么婚约,请不要到处编造谣言。”   因慕容怜心挡住了前面的路,周思危干脆连路也不走了,直接御风而起,到了江容易所居住的楼层。   只留下慕容怜心一人站在原地,面上露出了一丝窘迫。   她没有往周思危失忆这个方向去想,而是觉得周思危竟然讨厌她至此,连与她相识都不肯承认。   平日里一直高高在上的慕容怜心在他面前舍去了高傲,却换来了这样的回应,顿时又羞又怒,连忙掩面离去,生怕被其他弟子看见。   一直靠在窗檐看热闹的江容易吓了一跳,与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周思危对视了一会儿,默默的让开了一个位置。   周思危从窗口钻了进去,一点形象都没有在意。   “正路不走走窗户。”江容易又探出头看了一眼,慕容怜心受了羞辱,早就离去了,他调侃道,“被美人拦住了路,迷住了眼?”   周思危正儿八经的回答:“被你。”   江容易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周思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下子还不知道怎么回应。   周思危拿出了红木匣子递了过去,“雷击木。”   红木匣子小小的一个,却十分精致,外雕龙凤呈祥花纹,解开外面的铜制扣子,里面铺着一层深红色绒布。   雷击木只有一指长短,躺在红木匣子中间,显得是小巧玲珑。   经历天劫的灵木才能成为雷击木,故而这一小条树枝是焦黑的颜色,但死而后生,完全失去生命力的雷击木顶端反而有一点浓翠的绿芽。   江容易拿起雷击木,顿时就感觉到了一阵雷电触过的酸麻。   雷击木,可磨碎来入药,可炼制成灵器,可用来摆阵吸引天雷浩劫。   周思危在旁边眼巴巴的等了许久,但江容易一直注视着手中的雷击木,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无妄……”   江容易瞬间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啊?”周思危连忙改口,“容易。”   既然江容易不愿意暴露出身份,那周思危自然是要满足他的要求。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周思危关切的问。   江容易动了动手臂,身上倒没什么不舒服的,无论是作天还是作地都有系统留下来的能量保护着他的一线生机,根本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   只不过他要赶紧去无尽海域找回他的灵骨了。   百年前的最终一战就是在无尽海域之上。   当时为了避免殃及无辜的凡人才选定了如此廖无人烟的地方,结果江容易身死骨碎,一部分灵骨落在了无尽海域之上。   他必须要先找回灵骨才能恢复巅峰的实力。   ——才能送周思危成功飞升。   系统留给他的只有半年时间,说起来不短,实际上就如流水般日复一日的就逝去了。   江容易来不及去探寻周思危的内心,寻找他心中的羁绊,就只能靠着暴力手段来完成这份最后的任务了。   就像当初他逼着周思危亲手杀了他一样。   “没事。”江容易想了点事情,过了会儿才反应起来回答,“我昏迷了多久?”   周思危,“七天了。”   要不是江容易只是昏睡,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周思危都能冲去将那些魔道之人拆骨扬灰了。   江容易算了下时间,任务期限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间,还要穿越白玉京才能到达无尽海域,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在这里耽搁太久了,我们直接去白玉京。”   周思危没有任何异议,无论去哪里都可以,重要的是和谁一起。   若是和江容易一起,天上地下他都愿意一闯。   还好摘星楼与白玉京相接,又关系不错,所以摘星楼内有一处直达白玉京的传送阵。   只需要花费一刻钟的时间,就能横穿千里山川。   而且这个传送阵对身体没有任何负担,只要有修为在身,筑基期的修士都能毫无阻碍的进入其中。   不过这个传送阵并不对外开放,因为开启一次的灵石耗费巨大,只有实在有急事的情况下才会启动。   周思危找了一名弟子询问此事,弟子沉思片刻,说是不能做主,要经过摘星楼主的许可才能开启传送阵。   然后弟子就带着周思危上了摘星楼。   摘星楼这一次是大失了脸面,盛大的摘星大会被人捣乱,还死了一批青年才俊,可谓是损失惨重,但这些并没有影响到摘星楼主。   “周宗主。”摘星楼主还是笑意吟吟,依旧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我已将账单寄至上衍宗了。”   摘星楼有钱,但更换数以万计的灵花灵木是一笔巨大开支,身为商人的摘星楼主自然不会一个人承担下这份损失。   宗主?上衍宗?   周思危心中疑惑,也没有立刻说出,只是点了点头。   摘星楼主的眸光一转,试探道:“周宗主还有何事?”   总不会是为了那一些流传在摘星楼中的书本画册吧?   周思危回答:“借摘星楼传送阵一用,前往白玉京。”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摘星楼主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吩咐随行而来的弟子,“去将传送阵开启。”   周思危道了一声谢,就转身跟着弟子走出去。   身后传来摘星楼主的呼喊,“周宗主。”   周思危停了下来,柔和的灵气包裹着一件物品稳稳的落在了面前,他接了下来,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还未等周思危询问,摘星楼主就先开口解释:“摘星楼的特产,周宗主观后还请指出不实之处。”   不知为何,周思危从中平淡的口吻中听出了一股幸灾乐祸之意。   他看了眼册子封面上的印字,并没有看出是什么东西,又着急和江容易前去白玉京,就没有翻开细看,直接丢入了储物空间内。   千魂岭乃是魔道群居之地。   这里自成一个小世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每一日都是昏沉沉的黑暗,唯一的亮光是头顶的一轮血月,洒下来的光芒也是昏暗的、令人作呕的血红色。   说是魔道群居之地,实则在路上也碰不到一个魔修,全因魔修们的性子大多都是孤僻乖戾,喜欢独来独往,除了当年的十狱主,没有人能够驱使得动这群性子诡异的魔修。   最常见的还是遮天蔽日的吸血蝙蝠,黑压压的一片,令人见了就毛骨悚然。   若是普通修士误入其中,怕是不到三日,就会承受不住这种气氛,变得精神失常,最后沦落为魔修的盘中餐。   常年无人踏足的千魔岭今日却闯入了一个毫无修为的人类。   这等难得一遇的奇事引来了不少魔修,他们躲在暗处,发出桀桀笑声,等待着这个无知的人类自取灭亡。   但等了一会儿,这个人类既没有被吸血蝙蝠吸干了浑身血液,也没有被蛰伏在草丛中的魔物咬断了喉咙。   这个人类没有一点恐惧,犹如提线木偶,跌跌撞撞的走向千魂岭的最高处,连半路中摔倒了好几次都毫无知觉,未停留一下,任由身体鲜血淋漓。   那是魔尊的宫殿。   上一任魔尊十狱主已经陨落百年了,继承了遗产的是曾经的魔道三护法之一,九幽蛇妖佘向雁。   人类跌跌撞撞的闯到了这座宫殿的门口,他终究是一个凡人,穿越了半个千魂岭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生命力,所以在被宫殿的台阶绊倒后,就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醒来。   随后他的身体被千魂岭无处不在的毒瘴侵蚀,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只剩下一丝飘渺的雾气。   这道雾气如箭一般冲入了宫殿之中。   这座宫殿远没有外面看来这么富贵堂皇,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大殿中间摆放着一张漆黑的座椅。   座椅上坐着的正是新一任的魔尊,佘向雁,他正低头把玩着一个手串,仔细观看就能发现,那手串上串着的是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小骷髅头。   “怎么了?”佘向雁的本体为九幽蛇,说起话来都透着一股子蛇类专有的阴森,“田画?”   那道烟雾停在原地,费力的化为了一个人形。   江容易终究还是留有一线,没有让田画神魂尽毁,只不过他元气大伤,以至于要覆在人类的身体上才能回到千魂岭。   田画现在并无实体,发出的声音极为虚弱,他一字一顿的回答:“十狱主,未死!”   佘向雁这才抬起了头,这是个偏向阴柔的男子,若不是他一直板着一张脸,说不定都要误认他为女子。   “十狱主,未死?”佘向雁重复道,带了点疑问的语气。   “是。”田画肯定的回答。   佘向雁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直平静的蛇瞳中冒出了狂热的神色,“去!随我迎接十狱主归来!”   暗影处,响起了整齐一致的鬼魅声响。   “是!”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正道六大门派中排名第二的就是白玉京,他们不从凡世中收取徒弟,全靠世家的模式传承,生下来的儿女就是未来的弟子。   白玉京之人流传的血脉是来源于天上的仙人,所以他们的人数虽少,个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天纵之才。   经过一段光怪陆离的时空隧道后,两人从摘星楼到了白玉京。   一走出传送阵,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这股香气并不浓烈,只是浮动在身侧,让人不自禁的细细品味。   摘星楼种植的是娇媚的樱花、桃花,白玉京则是冷清高贵的月桂。   白玉京的每一个角落都栽植了月桂树,嫩黄的花瓣与白玉铸成的城墙交相辉映,让人恍如来到了月宫仙境。   白玉京美得矜持,就像是闺阁中羞答答的小姐,从头到脚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修饰,就连一旁挂在树枝上用来点缀的风铃都是灵物,一眼就能瞧出世家的丰厚底蕴。   “切,还不是布了阵法,不让人摘取,装什么大方。”江容易嘀咕了一声,手指碰了碰垂在肩膀上的风铃。   就这么一碰,整颗月桂树上挂着的风铃都叮叮玲玲的响了起来,不止如此,好像触及了什么开关,整座白玉京的都传来了清脆的风铃声。   江容易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这白玉京怎么还是这么小气,当年拿了他们一件东西就被追杀了整整十年时间,现在碰一下风铃都要全城通报不成?   “快走!”想到白玉京的这一群小气吧啦的老不死,江容易就习惯性的头疼,若不是非要经过白玉京不可,他才不愿意来到这个鬼地方。   于是拉着周思危的手就要走。   周思危还想着怎么解开风铃上的禁制,手就被身边的人牵住了,他顺着江容易所拉着的方向走去,连摘下风铃讨好他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期盼着握手的时间更长一些。   风铃足足响了一刻钟的时间。   吸引了城中所有人的目光之后,头顶蔚蓝的天空突然划过了两道火光,破开了雪白软绵的浮云,来到了城池的上空。   “那是!”   “龙凤呈祥?”   “好像真是一龙一凤!”   城中之人仰着头,议论纷纷,他们虽是修士,也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神兽,更不用说是一下子来了两只。   江容易也随着他们的指指点点看了过去。   确实是一龙一凤,只不过不是真正的龙凤,而是流淌着神兽血脉的妖兽,看起来像而已。   凤通体五彩,羽毛泛着流光,宽大的翅膀一震,拖着长长的尾翎而来。   龙则是腾云驾雾,鳞片流转锐利的光芒,通体华美。   一龙一凤交缠在一起,正是应了“龙凤呈祥”四个字。   伴随着龙凤而来,空中落下了团团晶莹的光芒,有人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一团光芒落在手上就变成了一块硕大的上品灵石,惹得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有的人接到的是一件威力无穷的灵器,有的人手中多出了一瓶香气四溢的灵丹。   几乎每个人都获得了从天而降的馈赠。   白玉京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江容易瞥了一眼,看到路人手中确确实实是一件价值数百灵石的灵器,心中纳闷,也伸出手接下来了一团荧光。   只见手心一道光芒闪过,多出了一个一点灵气都没有的大红色请帖。   江容易翻开一看,上面用着琉金字体书写了几句话。   “七日后,……白玉京天女出嫁,……请各位修士前来见证。”   在场的修士也有接到这份请帖的,立刻嚷嚷了起来。   “天下第一美人要出嫁了!”   听闻此话,一大股人围了上去。   “嫁给谁了?自古英雄美人,难道是嫁给上衍宗宗主?”   “怎么请帖上也没说明嫁给谁?”   “也不知道是那位可以抱得美人归,成为我们白玉京的女婿。”   江容易合上了请帖,看了眼身边一无所知的周思危。   “不走了吗?”周思危问了一句。   之前江容易表现得匆匆忙忙的,一副要马上前往无尽海域的样子,可现在又不着急了。   “不走了。”江容易晃了晃手中的请帖,“我们去参加婚礼。”   周思危拿过请帖一看,里面写着的新娘并不认识,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江容易见他并无露出其他神情,忍不住揶揄道:“有没有觉得头上有点绿?”   周思危老实的回答:“没有。”   新娘为天下美人图榜首,白玉京天帝之女,也是《踏仙》第一女主角白梨薇。   有什么比女主角结婚了,新郎不是周思危更好玩的事情? 第27章   白梨薇正在对镜梳妆。   她不愧是天下美人图榜首,肤若凝脂, 娥眉淡扫, 美目流盼间自带了一番矜贵冷傲的气质。   但又不完全是冷漠如冰, 反而能从这股冷漠中察觉到勾魂摄魄之态。   惊鸿一瞥, 就叫人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白梨薇从一旁侍女拖着的首饰盒从挑了一支金步摇,长长的珠串垂在鬓间,随着动作举止而在空中摇曳。   “你说,周思危真的会来吗?”白梨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喃喃的问道。   镜子中是何等的美人,面若芙蓉花开,青葱得似乎能拧出水来, 唇角微微一抿, 镜子中便露出了丝丝哀愁。   一旁低垂着头的侍女大着胆子开口安慰, “自然是会来的。”   无论是什么男人,一个曾经心存爱慕的绝世美人即将大婚,无论如何都会来的。   除非——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白梨薇得到了肯定,嘴角那抹哀愁就化为了成竹于胸。   白梨薇准备上最后一点装饰, 她提起妆台上的毛笔, 沾了点颜料,在额心绘了一朵芙蓉花,本就绝世无双的美人,更添了几分容色。   “都准备好了吗?”白梨薇突的开口,声音极轻,生怕被别人听到似得。   “准备好了。”侍女也压低了声音回答。   白梨薇站了起来, 她穿着庄重无比的白玉京礼服,身后拖出了长长的裙摆。   “去吧。”   外室进入了两名侍女,这两个侍女都有金丹期的修为,可到了白梨薇的面前,却只有捧着裙角的资格。   白梨薇走在最前面,衣着华贵面妆精致,前去见她的未婚夫。   她的婚礼,不容失误——这不仅是婚礼,还是一个布满天罗地网的陷阱。   天女的婚礼要持续半个月的时间,第一天是各大门派前来奉上贺礼,由专门通报的童子将贺礼唱名,由白玉京随处可见的风铃传递至每一个角落。   “蓬莱仙来使——”   随着童子的唱名,走出的是蓬莱仙这一辈最为优秀的弟子谭景方。   这一位在新生代中有些威望,各位弟子都听闻过谭景方的名声,听到这个名字都纷纷侧目。   这些日子过去,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一些,穿着蓬莱仙的雪白服饰,看起来已经是一位可以依靠的男人了。   谭景方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女孩,他特意停留了一下,等待着小女孩跟上他的脚步,“云曦。”   “来啦!”江云曦小跑着跟了上来。   在蓬莱仙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江云曦已经褪去了乡下女孩的模样,原本晒黑的皮肤也变成了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五官中隐约可以看到与江容易相似的痕迹。   “上衍宗来使——”   这个名头比之前的蓬莱仙更倍受关注。   不是因为上衍宗为天下第一宗门,而是因为上衍宗宗主与白玉京天女不得不说的一段往事。   众人窃窃私语。   “不会来的是他们宗主吧?”   “我想不太可能,上衍宗宗主不是百年未出世了吗?”   “难道他还会眼睁睁的让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不成?”   随着他人细碎的言语,上衍宗的来使终于走出了传送阵。   不是他们所猜测的上衍宗宗主,而是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身穿着上衍宗弟子的服饰。   他看起来虽然普通,但有不少人认识他,白玉京的弟子还熟络的上前打了个招呼。   还有关系好又有些八卦的白玉京弟子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你们宗主?”   问的不是隐秘的问题,上衍宗弟子如实回答:“前些日子传来消息,宗主在摘星楼。”   摘星楼与白玉京交接,前些日子在摘星楼,指不定就已经在白玉京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忍不住猜测,说不定是怕遇见故人尴尬,所以隐瞒了身份,只想要在故人婚礼上偷偷看一眼。   真是苦命鸳鸯。   有心思细腻的女修士甚至悄悄的红了眼睛。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身为正道第一人的周思危,若是真的想要一个人,世上有谁能拦住他?   无非是不想而已。   后面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门派的弟子,但都比不上上衍宗引人瞩目。   白玉京天女大婚,这是近百年来最大的盛典了。   正道其余的五个门派皆派了人前来,这几日白玉京的传送阵可谓是络绎不绝。   一向冷清的白玉京热闹了起来,连冰冷冷的白玉墙壁与月桂树都压制不住这股人声鼎沸。   因这场盛会要持续半个月的时间,白玉京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住处。   最好的院子当然是安排给正道六大门派前来庆祝的弟子,次一级的分配给了关系较好的附庸门派。   身为在路边捡到婚礼邀请函的江容易与周思危也被安排到了一个稍微偏僻的院子里面。   说是偏僻一些,但里面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江容易绕了一圈,指着一间房间说:“你住这里。”   周思危拒绝,“不。”   “那你想住哪里?”江容易瞥了他一眼。   周思危眼巴巴的看着江容易,“你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江容易觉得奇怪。   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的说着要保持距离。   现在怎么又要住在一起了?   江容易也没有多想,按照周思危的性子,就算不同意,晚上照样会偷偷摸摸的过来,还不如直接答应了。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周思危还在等着晚上同床共枕,可等了半天,一直嗜睡的江容易还依旧精神奕奕。   周思危憋了半天,没忍住,“你不睡觉吗?”   江容易回答:“修士本来就不一定要睡觉。”   周思危,“……”   如此好的机会,竟然不去睡觉!   眼看着就要错过了,周思危又问:“你不困吗?”   说来也奇怪,昏睡了这么多天后,江容易竟然一直没有困意,“你要睡的话你可以先去。”   周思危抓住了重点,“那你呢?”   “我出去转转。”一踏入这个院子,江容易就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修士很难产生预测,但只要察觉到,就必定会发生预测到的事情。   所以在白玉京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听到这个话,周思危立刻就不说睡觉这件事了,起身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白玉京的夜色很美。   圆月就如同悬挂在天边,银白色月光流下,落在了白玉京的每一个角落。   嫩黄的月桂花蕊装盛了沁沁月水,散发着点点萤光。   睡眠对于修士来说确实不是必需品,他们更喜欢用睡觉的时间来打坐修炼,适逢这样的盛典,当然是要趁着月色出来逛逛历史悠久的白玉京。   说起来修真界与凡间也并无不同,照样有携手同游的情侣,路边叫卖的小贩和浑水摸鱼的贼手。   白玉京的特产是月桂,摊贩中卖得最好的就是一个个小巧的桂花蜜糖冰碗。   三枚灵石一份,算得上是昂贵,就算如此购买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江容易凑热闹买了一份,巴掌大小的碗由冰刻成,捏在手里也不显得冷,里头装着碾得碎碎的冰沫子,由上面的浇灌下满满一勺的桂花蜜。   金黄色的蜜糖顺着碎冰的缝隙流下,上面还悬浮着几朵新鲜桂花,闻起来香气扑鼻。   兜起一勺,冰冰凉凉的,又满口甜蜜,一口下去直让人通体舒爽。   周思危一直照看着旁边的人,见他连吃了三口碎冰,就直接夺过了冰碗,“你身体不好,这个不能多吃。”   江容易舔了舔粘上了蜜糖的嘴唇,竖起了一根手指,讨教还价,“就一口。”   周思危只硬了一会儿,看到江容易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立刻就心软了下来,他舀起小小的一勺,送到了江容易的嘴边。   江容易也不挑剔,就着周思危的手含住了勺子,他笑嘻嘻的说:“还要。”   这次周思危没有如他的愿,心念一动,手中的冰碗就蒸腾得一干二净,连个渣子都没有存留下来。   气的江容易直叫:“二狗!”   周思危没有理会这个奇怪的称号,握住了江容易的手,他本就身子虚弱,吃了冰之后全身都找不到一处热乎的地方。   “注意身体。”周思危认真的叮嘱,想要把掌心的一双手给捂热了。   江容易安静了下来。   两人之中,周思危略高一些,江容易到他的下巴处,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周思危的双眼。   像是平静的海面,但底下深藏了波涛汹涌,只有一瞬间露出了其中的情绪,那是温柔的又是宠溺的。   好像有一只爪子在江容易的心口挠了一下,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好这种诡异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天际炸开的一朵烟花吸引去了江容易的注意。   五彩斑斓的火花照亮了整个白玉京,一瞬间恍如白昼降临。   江容易在看烟花,身旁的周思危在看他。   然后周思危鬼使神差的低下了头,想去亲吻那处被冻得通红的嘴唇。   他的动作慢极了,就在快要碰上的一瞬间,身后灿烂至极的烟花缓缓凋谢。   或许是眼前的景色太过诱人,江容易没有动,默许了周思危的动作。   但两人还是没有接触到一起。   天空重新归于黑暗后,响起了一个童子颤抖的嗓音。   “千、千魂岭来、来使。”   一听到千魂岭这三个字,全场哗然。   白玉京虽然高高在上不问世事,但也终归是正道六大门派之一,没想到魔道千魂岭竟然敢正大光明的来到此地。   迎接的童子暗自咽了咽口水,双眼死死的盯着传送阵。   传送阵上镶嵌着的灵石流光一闪,并没有出来人,只冒出了丝丝魔气。   童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双眼,又看了看传送阵上的显示,上面确确实实写着“千魂岭”这三个字。   童子犹豫片刻,走上前去探查情况,还没走到阵法面前,就听见了令人胆寒的嘶嘶声响。   浓郁的黑气冒出,然后滑出了一条蛇尾,上面的鳞片是暗紫色,边缘泛着锋利的光芒。   童子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觉得从心脏处升腾起来一股寒意。   这条蛇尾极长,足足游曳出十余米,随后出来了一个男子。   他有着暗紫色的头发,一双蛇类的金瞳,容貌阴柔,雌雄莫辨。   “蛇、蛇呢?”童子还以为会被无数的蛇类包围,他低头看了一眼,令他心惊胆战的蛇尾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童子悄悄的看了眼男子的下摆,那里是一双脚,而不是一条蛇尾。   “千魂岭——”佘向雁扫视了一眼白玉京的景色,在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祝白玉京天女百年好合。”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了白玉京长老堆出了一个笑容,“远来是客,远来是客。”   长老只知道来的是千魂岭的魔修,不知道确切的身份,一看到来的是新任魔尊佘向雁,脸上的笑容都几乎挂不住了。   他瞥了接引童子一眼,似乎在说,为什么不说清楚来的是这位煞神?   接引童子有点委屈,他修为低微,哪里见识过什么魔修魔尊的。   长老勉强保持住一副好客的模样,“魔尊,远来是客,路途遥远,还请休息片刻。”   其实自从百年前十狱主身死后,魔道已经不足为惧,年轻的修士甚至没有见过魔修的样子。   故而正魔两道已经不像百年前那样剑拔弩张了。   身为新一任魔尊的佘向雁敢孤身一人前往,也可以算得上艺高人胆大了。   长老在前面带路,身后的人一言不发,他暗自揣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佘向雁跟在他身后,一双金色竖瞳,饶有兴趣的看着白玉京的风光。   竖瞳,对了,这位新任魔尊的本体是通天九幽蛇,身含剧毒,只要一滴,就能使千里浮尸。   长老正在想着事情,佘向雁悄无声息的到了长老的面前。   “魔尊……”长老感到脖子处一寒。   佘向雁的一双竖瞳缓缓转动,“近日白玉京来了什么人?”   长老突然失去了抵抗力,目光失了神彩,涣散的看向了某一处,木木的回答:“很多人。”   佘向雁发出了蛇类的嘶叫,长老最近的记忆变成了一条线从脑海中拉出,钻入了佘向雁的口中。   他品味了一番长老的记忆,并没有在其中发现想要找的人的身影。   于是金色竖瞳再次转动,长老回过了神。   长老并没有发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继续在前面带路,将佘向雁带入了用来安置上宾的院子。   待各位宾客齐至白玉京,这场婚礼才算真正开始。   白玉京的传承来自仙人,婚礼的流程也是繁琐无比。   先是一声嘹亮的凤鸣解开了序幕。   毛羽焕五彩,步履生辉光。   凤凰从天边腾飞而起,摇曳的尾羽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流光溢彩,身后跟着喜鹊、画眉、百灵、白眉等各色鸟类,自发的形成了各种吉祥的图案。   不仅如此,各色鸟类的鸣啼相辅相成,最后汇成了一首悦耳的乐曲。   虽然凤凰并不是真正的神兽凤凰,但也算得上是百鸟朝凤了。   这本是极为盛大的开场,本来凤凰还要落在白玉铸成的高台上,引出下一个环节。   可是坐在贵宾席上的佘向雁盯着那只凤凰,流露了一丝垂涎之色。   凤凰感觉了天敌之物在附近,就死活不肯落下,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像是有火在烧羽毛一般急急离去。   于是婚礼上就出现了一个空隙。   “抱歉。”佘向雁的目光还随着凤凰的身影转动,“本能,忍不住。”   通天九幽蛇以凤凰为食。   白玉京的人排演了许多次,自以为不会出现失误,没想到半路空降了一个佘向雁。   他们能怎么办?又不可能怪到魔尊身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赶紧招呼着下面的人接上下一个环节。   接下来是白玉京的天舞,舞者皆是金丹期的修士,能够靠着修为腾空作天上舞,这样的修为在外面都可以制霸一方的人物,可在这场盛会上只是用来扮演一个供人欣赏的节目。   不少附庸宗门的人都没见过这种阵势。   被带出来长一长市面的弟子惊呼了一声:“我们长老也只是金丹期的修为。”   稍微有些见识的师兄低声解释:“都是用丹药灌出来的修为,不足为惧。”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白玉京就是喜欢撑场面,用丹药培养出来几十个金丹期修士,对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江容易也在观看这一场天舞,他们所做的位置不太好,勉强能看到一半的舞蹈。   “那个女修晋级金丹期的时候没把鼻子捏好。”一边看江容易还一边评价。   每位修士晋级金丹期的时候,都可以对身体进行一次重塑,所以这一群舞者的身体容貌都极其相似,一看就知道是特意培养出来享乐用的。   他看的自得其乐,一旁的周思危却是正襟危坐,苦行僧似得绝不多看一眼。   “你觉得哪个好看?”江容易戳了戳身边的人。   周思危抬头看看天上身子妙曼的舞者,又回头看了眼江容易,“我觉得你好看。”   江容易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你……”江容易卡壳了,不知该说什么。   是说周思危审美有问题,还是说他脑子有问题?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连天下第一美人都见过了,哪里会看得上这些人。   想什么来什么,江容易刚刚在心中提起一声天下第一美人,就见到一道身影自远而来。   “恭迎——天女!”   千百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了浩浩荡荡的声势。   白梨薇今天穿的是嫁衣。   她平日都以偏冷的颜色修饰自己,难得穿了一次热烈的红,意外的衬得人艳丽三分。   冷傲与艳丽混杂在一起,只能用天下无双来形容最为合适。   珠佩琳琅,嫁衣如火,臂弯挽着一条暗红披帛。   白梨薇乘着驾车,前面拉车的流淌着麒麟血脉的珍惜灵兽。   马车停在白玉台上方,白梨薇一跃而下,缓缓的踩在了白玉台阶之上。   她站在制高点,将低下的景色收入眼中。   所有人都莫名的停下了动作,看着这位天下第一美人。   白梨薇的目光扫过,首先去寻找了上衍宗的座位。   那里只坐了一个老实的弟子,没有她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白梨薇没有露出失望,轻轻的转过脚步,仔细从万千来宾中寻找那个人的所在处。   这一停顿就是一刻钟。   台下的长老都要急急发问:“怎么回事?新郎呢?”   这次婚礼是由这位长老主持的,他憋着劲要在各大宗门面前显现出白玉京的实力,这接二连三的出差错,记得他一个早就免去天人五衰的修士都急得流出了汗水。   弟子回答:“不、不知道。”   长老跺了跺脚,问了也是白问,直接自己去了新郎的所在处,寻找这个迟到的新郎。   宾客们本来还以为有什么节目,兴致勃勃的等待着。   过了好一段时间,还是白梨薇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上面,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要举办婚礼的样子。   终有有人反应过来了,窃窃私语。   “天女成婚,怎么天帝不出现?”   “天帝不出现也就算了,他老人家一闭关就是几百年,可新郎怎么也不出现?”   白梨薇自然将这些质疑收入耳中,她双手一扬,手臂上的披帛在空中微微摇晃,“请诸位稍等片刻。”   白玉京天女发话了,众人都停止了交谈,此地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然后是一声巨响打破了宁静。   “有请——新郎!”   响彻整个婚礼现场。   宾客们还以为新郎终于来了,纷纷抬头看向天空,期待着看到是那位修士有如此福气,能够娶到白玉京的天女,这位天下美人图榜首。   可看了半天,连新郎的衣角都没有看到。   甚至有宾客产生了一种这位天女是不是在逗他们的想法。   他们又转头看向了白梨薇。   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周思危,你还不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躺枪的周思危:啊?   江容易:夜夜当新郎,全国各地丈母娘?   周思危(失忆后):我不是我没有。   周思危(恢复记忆后):夜夜当新郎了解一下。 第28章   世上修真者,有谁会不认识周思危。   他是天下传说。   众人口中都不由自主的提起了他的名字。   “周思危?”   “周宗主来了?”   “早就听说周思危与天女有一段令人难忘的往事, 竟然是真的。”   有机灵的修士立刻想到了上衍宗此次前来参加婚礼的弟子, 传音过去问:“你们宗主来了吗?”   上衍宗弟子哪里想得到会有这种发展, 他摇了摇头, “宗主的行踪我并不知道。”   没说来了,也没说没来。   但众人都偏向于周思危来了。   毕竟英雄佳人,又是婚礼现场,这几种元素加起来就是一本畅销的话本内容了。   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起哄,“周宗主,出来啊!我支持你抢婚。”   现场的人有一部分被鼓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真心为了天女的幸福, 还是为了浑水摸鱼, 都大喊了起来, “抢婚!抢婚!”   还有一部分人安静的等待着事情变化的趋势。   被万众期盼的周思危并没有出来。   周思危正在给江容易剥核桃。   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碟子的核桃,江容易想吃,又嫌核桃剥起来太过麻烦,于是就指使现成的劳动力。   周思危任劳任怨的拿起一颗圆润的核桃, 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一声,核桃就裂开了一道缝隙,只掰开拿到缝隙就能取出里面饱满的核桃肉。   周思危自己是不吃的,他捻起一整块核桃肉,送到了江容易的嘴边。   江容易乐得有人服侍,就着他的手咬了下来。   核桃肉入口香醇, 口感酥脆甘甜,吃起来是越嚼越香,让人停不下来。   江容易用眼神示意,“还要。”   于是周思危专心致志的为他剥核桃,费不了多少功夫,黄嫩嫩的核桃肉就堆满了一座小山,他剥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周围的嘈杂声响都没有听到。   “周思危——”白梨薇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周思危正亲昵的为身边的人喂食。   复杂的情绪一瞬间就充斥着白梨薇的胸口,她几乎维持不住冷若冰霜的外表,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花来。   她,白梨薇,白玉京天女,天下美人图榜首。   旁人被她看上一眼就能为之夜不能寐,可周思危,她都几乎要卑微的求他爱她,这个人,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意难平,遂心魔缠身。   白梨薇出生就有金丹期的修为,天生仙人之体,本应该无欲无爱,一心向道。   但冥冥之中有一股天意,日日在白梨薇耳边重复低吟,她应该是周思危的道侣,与他携手共赴大道。   白梨薇原本只当作心魔作祟,从未放在心上,直到亲眼看到周思危,只见了一眼,就产生了只有他才能与自己并肩的想法。   但周思危竟然拒绝了她!   白梨薇一回想起当日的情景,喉咙里便涌起一种酸涩的味道,她硬生生咽下,平息下无数情绪。   “请新郎上来。”   随着白梨薇的声音落下,周边空间扭曲,出现了一列列身穿银白色铠甲的士兵。   这是白玉京的最强战力,护京卫,每一个人单独拎出来都有元婴初期的修为。   更可怕的是,他们熟知上古仙人流传下来的阵法,结阵完成后,可斩天上仙!   长老终于赶到了新郎所居住的院落,他神识环顾一周,根本没有找到一丝人气的存在。   长老心中疑惑,以掐算之法演算这座院落过去几日内发生的事情,却发现这里根本没人入住过。   十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如流水一般从脑海里转过。   一开始匆忙决定的婚礼,然后是只露了一面身份不明的新郎,再到白玉京天帝都未现身至婚礼现场……   这场婚礼是假的,根本没有所谓的新郎!   那天女到底所求如何?   长老突然产生了极为危险的预感,来不及继续推算,转身赶回举报婚礼的地方。   以长老如今的修为,千里之距无非一念之间,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到现场,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看见了白玉京一直藏着掖着的大杀器显露在了所有宗门面前。   还好他是修真之人,不然这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能把自己噎死。   “天女——”长老将声音传过去,要阻止面前这一场闹剧。   还是迟了一步,护京卫已经开始结阵了,这阵势是演变出了一个用来困人的阵法。   名为天罗地网,即使渡劫期的修士被困其中,也要非上一段时间才能从中脱出。   长老身为白玉京天帝的心腹,对这些个阵法已经熟记于心,护京卫脚步一动,他就知道所指向的是什么地方。   他推演出了目标,望了过去。   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认识,另一个……是周思危!   护京卫的动作整齐一致,周身渐渐泛起了迷雾,将周思危所在的位置包裹了起来。   周思危感觉到了不对,想要运转体内灵力,流动间却感觉到一滞,就在这一瞬间的迟疑,来不及逃脱。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无人能够破除。   其他宾客还在等待着新郎出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护京卫身上的煞气不似作假,突然有人感觉到了不对劲,身上灵气消失得一干二净,什么法决都使用不出来。   有人面色铁青的质疑:“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白玉京的待客之道吗?”   有人敏锐的发现了桌上食物的不对劲,打翻面前的酒杯,大喊道:“里面下了药!”   正道六大门派的弟子底气足一些,质问道:“白玉京是想与天下为敌吗?”   白梨薇不是想要与天下正道做对,她只是想要让周思危失去抵抗能力,只是不知道周思危坐在什么位置,只能给所有人的席面上都下了一道去灵药。   去灵药,使修士暂时失去浑身灵力,维持时间的长短与自身修为有关。   但白梨薇也懒得和这群人耗费口舌,轻轻一扫,自然有忠心耿耿的护京卫站在一旁威慑。   那些质疑的、捣乱的人感受到护京卫的杀气,立刻闭上了嘴。   以他们所想,现场这么多宗门的人,白玉京肯定不敢与整个正道为敌。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佘向雁了,他手撑着下巴,喃喃自语:“好想化作原型,把这些人都吞了。”   旁边的人听到了他所说的话,立刻面色雪白,想要远离这位蠢蠢欲动的魔尊。   佘向雁面无表情的补上了一句,“开玩笑的。”   周思危陷入了天罗地网中,四周演变出了虚假的景象,脚下踩着的由白玉地砖变为了泥泞土地,面前分叉出七条小路,路的前方皆有迷雾阻拦,看不出是通向什么地方。   周思危原地转了一圈,将周围的景色收入眼中,发现一直在身边的江容易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地方,只是分岔路口多了一些。   七条路,哪一条才是真正的出口?哪一条可以找到江容易?   白梨薇望着迷阵中的周思危。   就算周思危拒绝了她,她也要将这个人收入囊中。   折断他的翅膀,关入精致的鸟笼,供她观赏,解她心魔。   白梨薇轻笑了一声,腾空而起,以此身进入了虚假的迷阵中。   她要再问一次,再给周思危一次机会。   周思危没有犹豫太久,他的手上亮起了一条灵气所化的丝线,这条丝线联系着他与江容易,只要顺着这个方向,就能找到彼此。   丝线所指的方向是中间。   周思危踏入其中,向前走去,这条路不长,走了十几步左右就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座精致的园林,其间白云幽幽,芳草萋萋。   周思危下意识的回头,来时路已经被一丛竹林遮掩,只能继续向前,他走入了园林中,里头隐隐传来了亮丽的琵琶声。   走进里面后,缠绕在手腕上的灵气丝线就变得黯淡,无论怎么激发都没有反应。   周思危试了几次无果后,跟着琵琶声追寻而去。   灯光隐约照映着半卷的流苏帐,能够看见屋里面一个妙曼身影。   周思危撩开流苏帐走了进去,美人面颊半遮半掩,低头弹着琵琶,对来人毫不在意,弹完了一曲才幽幽叹了一句。   “思危。”抬起头,这位怀抱琵琶的女子就是天女白梨薇,她痴痴的看着周思危,“思危,你可有心悦之人。”   还未能周思危回答,她就自顾自的接下来说:“若是没有,你看我……”   周思危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我有。”   “是谁!”白梨薇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然后她也感觉到了有些失控,停顿了片刻后,又温柔的重复道,“是谁能够得到思危青睐?”   白梨薇质问:“可是坐在思危身边的人。”   坐在周思危身边的是江容易。   周思危想都没想,“是。”   被困在一墙之隔的房间内的江容易能够听到这边的动静。   这个房间只能够站得下一个人,又没有亮光,江容易完全不顾及形象,就直接拎起袍子坐在了地上,津津有味的听着琵琶声。   然后琵琶声断了,接下来就是两个人的对话。   刚开始江容易还在评论周思危艳福不浅,措不及防的就听到了周思危的肯定。   ……算是告白吧。   江容易摸了摸下巴,难道这人是真的喜欢他?   不可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思危:嗯,天女的想法不错。   江容易:?   周思危:比如,关起来。 第29章   白梨薇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答,她精致的五官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为什么?我那里比不上他?”   周思危根本不认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对于她的问题无法回答。   “周思危!”没有得到回应的白梨薇歇斯底里的大喊, “你只有和我在一起, 才能领悟大道,成为千万世界的至尊!”   “难道你不想飞升了吗?甘愿当一个碌碌无为的修真者?”   “大道争锋不进则退,你在犹豫什么?”   这一番话,白梨薇说完后自己都感到震惊。   她刚才想说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其他的什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控制着她,说出这些不可思议的话来。   白梨薇只清醒了片刻, 随后又陷入了迷障中。   “思危……”白梨薇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着了魔一般低声自语, “你会爱上我的,因为……我是女主角啊。”   “女主角”这三个字周思危并没有听到,因为天空一道惊雷而下,掩盖住了白梨薇透露天机。   被困密室中的江容易却听得一清二楚。   白梨薇怎么会知道她是女主角?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天道自身泄露了天机。   周思危迟迟不飞升, 天道等待不了了。   天道不能亲自插手世界发展的进程,它只能够诱导一些主要人物来推进发展。   身为气运之子的男主角天道动不了,所以天道将目标转向了那些女主角。   本来女主角们依附主角获得气运庇护,但不知为何这些女主角分散在乾元大陆四处,与周思危再无交集。   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能让天道乘机而入, 让一个个女主角出现在周思危的面前,驱使着他早日飞升。   既然天道已经开始动手参与其中,就迟早会发现江容易这个变数。   被发现的下场只有一个,天道会毫不留情的抹杀他。   天道不能亲自动手,就只能借刀杀人。   江容易刚产生了这个想法,就听到一墙之隔的白梨薇所说的话。   “你不爱我。”白梨薇站了起来,任由怀中的琵琶摔落在地,“那我就只能,杀你所爱!”   宾客们没有等待太久,就看见白梨薇从一片迷雾中出来。   她钗环凌乱,眼角泛红,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引得人遐想。   白梨薇顾不上那些露骨的目光,“护京卫。”   护京卫异口同声的回答:“是!”   白梨薇伸手扶起一支摇摇欲坠的步摇,斩钉截铁的说:“结无上杀阵!”   一直关注着天女的长老连声阻止,“天女三思!”   无上杀阵是白玉京的底牌,自流传下来就没有人敢动用,听闻威力无穷,一旦启动就无法停下。   结果有两种,一是诛杀目标,一是阵毁人亡。   护京卫皆是忠心耿耿之人,他们无暇去思考为什么天女性格大变,只是按照天女的吩咐,结成无上杀阵,困杀其中之人。   阵型转变,先前的天罗地网不攻而破。   迷雾散去,江容易一侧脸就看见了身边的周思危。   即使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江容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喜欢我?”   周思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之前的对话江容易都听到了,他在别人面前敢大声承认,到了正主面前却有些说不出口。   最终周思危低声应了,“嗯。”   江容易心中奇怪,“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江无妄吗?”   周思危,“啊?”   江容易,江无妄,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为什么江容易不愿意承认?   不过江容易不愿意承认,周思危也没有当场揭穿他,而是说,“喜欢你。”   这三个字仿佛耗费了他浑身的勇气,没有力气再说其他的话了。   江容易惊了。   不算上之前的世界,就只算这个世界,他都已经活了七八百岁了,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当面告白。   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是。   还好马上他就不用烦恼了。   外界护京卫结成了无上杀阵,滔天杀意从天而降,在周思危与江容易的中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渊。   一人于杀阵外,一人被困杀阵内。   无上杀阵的目标是江容易。   衣角被凛冽的狂风掀起,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无上杀阵霸道无比,就算是阵外之人被余威扫到,也会立刻被杀气抹去,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众人纷纷远离这座杀阵,以防被无辜涉及。   于是片刻间,只剩下被困其中的江容易,与站在阵外的周思危。   江云曦跟着谭景方一起到了远远的地方,她朝着杀阵张望了一眼。   因江云曦灵骨在眼睛,可以破开世上迷障,故而她清楚的看见了无上杀阵内的情景。   “那是哥哥!”江云曦大声喊道,“被困在里面的是哥哥!”   谭景方闻言,也看了过去,只是他不像江云曦,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子。   江云曦焦急的拉了拉谭景方的衣袖,“师兄,你想办法救救我哥哥吧!”   她也是疾病乱投医,这样浩大的阵法,岂是小小的一个蓬莱仙弟子能够破开的。   谭景方不是没有办法,在出门前,蓬莱仙主曾给了他一缕神念存放在玉佩中,只要危急之时捏碎玉佩,蓬莱仙主的虚空投影就会出现。   虽然没有全部实力,也足够横扫世间了。   谭景方握着玉佩,不知该不该捏碎。   杀阵刚刚结成,还未诞生绝杀之意,尚留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就算如此,站在杀阵中的江容易也如狂风骇浪中的一只小舟,岌岌可危。   原本还是无害的狂风渐渐得夹杂了锋利的杀意,就算这点杀意不能危及到生命,也是瞬间就将江容易穿着的衣物刮出了一道道的痕迹。   杀阵的威势越来越大,压得江容易弯下脊梁,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吐出了一口鲜血,落在白玉地砖上,极为显眼。   若是江容易还在巅峰,手持十狱剑,这座杀阵奈何不了他。   可现在的他,根本破不开这座杀阵。   但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江容易艰难的抬起了手臂,逆着狂风,一点点的摸索到了后颈处。   这里是他残破不全的灵骨,只要拔出,世间除周思危外,无人能挡。   只不过一旦拔出,就是他死期将至。   没有修真者失了灵骨还能活下来的,江容易所靠的也只是系统的逆天能力。   横竖都是必死之局,他倒也不着急了。   就在江容易犹豫不决的时候,周思危终于找到了杀阵的入口。   别人避之不及,周思危反而踏入其中。   身边一直肆虐的狂风突然不见了。   江容易眨了眨眼,才发觉是有人替他挡住了。   周思危以保护者的姿态,将整个人按入了胸膛,以自己的身体抵挡着凝聚为实体的杀意。   “无上杀阵,有进无出。”江容易低声的说,“这下我们两个都出不去了。”   周思危之前一心想着进来,也没考虑到怎么出去,只出言安抚了一句,“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无上杀阵自有灵识,感受到了阵法内多了一个人,立刻将威力提升了数倍,直指阵法内的两个人,直到让他们魂飞魄散为止。   就算被周思危保护在怀里,江容易都感受到了周身越来越浓郁的杀意,“你的剑呢?”   周思危刚刚被一道杀气凝成的风刃击中了背部,耳朵内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怀中之人在说什么。   以周思危巅峰时期的修为,破开这个杀阵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可一旦动用了巅峰修为,他马上就会被这个世界所排斥,飞升入上界。   江容易大声重复道:“你的剑呢!”   如果周思危手中有剑,定能破开这个杀阵。   “我的剑?”   周思危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这应该是用来握剑的手,他应该还有一把剑。   可是,他的剑去哪里了?   上衍宗寒潭峰   身为囚徒的十狱剑安安稳稳的待在那里,没有一点要越狱的意思。   但困住它的锁链却莫名的颤抖了起来。   两件武器各自有灵,只是还未开启灵智,就算十狱剑产生了疑惑的情绪,也无法发出声音询问。   锁链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从十狱剑的剑身上脱落下来。   数道乌黑锁链皆腾空而起,锁链于半空中纠缠在一起,最终聚集成了一道黑色的长条形物体。   待到所有锁链都融入其中,半空中的物件才显露出了真正的面目——原来这是一把剑。   剑身暗沉乌黑,照射在其上的阳光都被吸收,长二尺一寸,唯有剑柄中心一点鳞片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剑刃上墨色流转,像是有一条五爪龙魂在上面游走。   它不像十狱剑那般张扬的显露出无尽的煞气,看起来就如同是普通至极的一把剑,但只要见到它的人,都不会觉得普通。   因为这是周思危的剑,名为困龙。   作者有话要说:  统一回答一下,小周为什么现在这么弱鸡,因为他牛逼了他就要飞升了,只能压制实力。   小周:原来我的剑能变成锁链……   容易:? 第30章   困龙剑本身负使命,镇守在寒潭峰, 可此时察觉到了主人的呼唤, 在两个命令相冲之下, 困龙剑在空中悬浮了一会儿。   但它没费太久时间, 就决定前往主人身边。   还待在寒潭峰上的十狱剑发现了那把讨厌的剑已经消失不见了。   刚开始十狱剑还以为是困龙剑搞出来的什么新花样,老老实实的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直到确认了困龙剑确实消失了以后,十狱剑也晃悠悠的飞了起来,前去寻找它的主人。   这两把剑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寒潭峰,去的方向却是一致的。   片刻功夫,无上杀阵已经积蓄了狂风骤雨般的杀意,凝聚为各式各样的兵器, 朝着困在阵法中间的两个而去。   周思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挽着江容易的腰躲闪着, 可是攻击太过密集,渐渐的已经没有缝隙可以躲开。   江容易瞥了一眼,“左边。”   周思危本能的按着江容易的指挥动作,果然躲过了一道来势凶猛的风刃, 得到了一丝喘息。   “我还没想起来我的剑在哪里。”周思危话说到一半, 突然闷哼了一声,右侧的肩膀措不及防的被击中,差点没有护住怀中的人。   江容易的手按上了周思危的肩膀,将他拉向了一边,一道利剑擦着身体插、进了地砖中,砸出了一个深坑。   两人就这么相互配合着避开了无数道致命的攻击。   “不如你召唤一下?”江容易提醒道。   周思危不解, “怎么召唤?”   江容易示范道:“比如,大喊一声剑来。”   虽然之前江容易并没有召唤成功。   这听起来有些不靠谱,周思危还是按照他说所的,只是说话声音没这么有底气,“剑……来?”   轰然一声巨响。   一把通体漆黑的剑落了下来,破开了杀阵,直直落在了面前。   无上杀阵似乎在畏惧着这把剑,攻势都缓慢了下来。   周思危看着这把剑。   这是他的剑。   杀阵外的江云曦急红了双眼,恨不得冲上去将自己的哥哥解救出来,但被谭景方死死按住。   “你上去能帮什么忙?”谭景方阻止了冲动的小师妹。   江云曦带着哭腔大喊:“那是我哥哥,他只是个凡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陷入危险之中!”   江云曦对江容易的身份一无所知,还是印象中那个身体孱弱动不动就吐血的哥哥。   “凡人怎么可能会来到白玉京?”谭景方指出了不合理的地方。   白玉京主城,悬浮在空中,里面生活的都是修士,凡人不可能踏足此地。   江云曦没有理会,倔强的说:“那也是我哥哥。”   “好。”谭景方叹了一口气,“你别去,我有办法。”   说着,谭景方捏碎了那块玉佩。   损坏的玉佩化成了点点荧光,汇集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个虚空投影与千万里之外的蓬莱仙主心意相通,不仅是一个毫无意识的傀儡,他用白茫茫的眼睛望了一眼,“何事?”   谭景方行了一个礼,“还请师尊出手破开阵法救人。”   蓬莱仙主只扫了一眼,就分辨出了是什么阵法,“无上杀阵,我亲身不至,破不开。”   在谭景方想不到心中一向无所不能的师尊也说毫无办法,呐呐道:“那该怎么办?”   蓬莱仙主传音到无上杀阵中的人,“里应外合,才能共同击破。”   陷入阵法中的人听到了外面传进来的声音。   周思危应了一句:“好。”   两段传音经过阵法,声音已有些变形,听不出是什么人所说。   故而蓬莱仙主并没有察觉到困在其中的是两个熟人。   周思危与江容易两人都和蓬莱仙主有一段渊源。   一个是上衍宗宗主,同为正道门派的掌门人,平日里自然是见过几面。   另一个则是江容易,蓬莱仙主嫉恶如仇,以前经常找他麻烦,算起来倒是比主角还要勤快,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蓬莱仙主。   周思危走到了困龙剑前。   困龙剑由上古神龙的灵骨所锻造而成,核心为残留的龙魂。   龙族是世间最为完美的生物,与天同寿,天赋异禀,睥睨世上所有的生物。   所以困龙剑也是时间最为完美的一件利刃。   当周思危的手握上剑柄之时,沉寂百年之久的困龙剑重新显现出了它的威势,一道无形的龙威从上面爆发出,即使是无上杀阵都困不住它。   整个白玉京的修士都感觉到了这股龙威,心智不稳的人,几乎都要跪俯在地瑟瑟发抖了。   周思危正要将剑拔出,忽然又有一把剑从天而降。   困龙剑已经是天下顶尖的剑了,可受万剑臣服,但这把剑却丝毫不逊色于困龙。   “啊。”江容易从身后探出了头,“我的剑。”   江容易伸出了手,十狱剑便自发的到了他的手中,“它迟到了。”   十狱委屈的嗡嗡作响,并不是它想着迟到,而是困龙剑一直阻拦着它,不让它出来。   “行了,别嘤嘤嘤了。” 江容易屈指弹了下剑身,转向与周思危交谈,“我们两个合力就可破开这个破阵了。”   无上杀阵也感觉到了危机,在短暂的退却后,又卷土重来,打算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两个人。   杀阵有去无回,除非抹杀目标,不然会一直运转下去。   从中逃脱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暴力破解。   周思危与江容易背对背而站,两人手中各持着一把剑。   无上杀阵积蓄了所有的力量,形成了山呼海啸般的杀意,卷着狂风来袭。   可以清晰的看见,无形的风暴中夹杂着凝结成实体的杀意。   那是一柄柄的小剑,看起来晶莹剔透小巧可爱,但只要轻轻一碰,就会被其中摧枯拉朽的无上杀意侵蚀,轻则手臂断裂,重则姓名难保。   江容易看着面前的来势汹汹,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口中倒数,“三、二、一!”   话音落下,杀气袭面。   但想象中的惨烈场面并没有出现。   两人同时出剑了。   十狱剑,剑意为杀戮。   即使是无上杀阵,在它的面前不过就是一盘可口的点心。   江容易持剑于虚空中一划,那奔腾似海的杀气便化为了绕指柔,缠绵的绕在了十狱剑的剑身之上,供它吸取享用。   另一旁的周思危虽不能将无上杀阵所产生的杀意化为己用,但他的困龙剑十分霸道,只要出剑,无上杀阵都要乖乖让步。   无上杀阵破解之后,两把剑的余威从中泄露,悬浮在半空中的白玉京足足震动了一刻钟的时间。   “地震了吗?”   有不了解情况的修士不免奇怪,白玉京为仙人遗留下来的仙器,虽然破损了,但经历了千年时间都没有出现过意外。   就在众人猜测的时候,有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修士大喊:“白玉京裂开了!”   经过他提醒,才有人发现白玉京那用整块玉石铺成的地面上裂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裂痕,几乎将白玉京分为两半。   “怎么……可能……”为阵法核心的白梨薇被阵法所反噬,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无上杀阵本就是如此,不能杀敌,就只能杀己。   就在一瞬间,白梨薇青丝变白发,她的生命力快速得流失,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都覆盖上了细细的纹路。   一位娇媚的女子化为了垂垂老矣的老妇,只有眉眼处还能看出之前绝世无双的美貌。   感觉到身体变化的白梨薇瞪大了双眼,颤抖着那双布满皱纹的手递到眼前。   她虽不在意之前的天下美人图评选,但还是自信于自己的美貌,如今年华逝去容貌不在,心高气傲的天女完全接受不了。   “天女!”长老终于找到机会来到了白梨薇的身边,他扶住了苍老的天女。   白梨薇嘶哑着嗓音推开了长老,举起手臂用宽大的袖子遮挡住了自己的脸,“不!我不相信!”   长老很想一走了之,但想到白梨薇还有一个身为天帝的父亲,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只要不伤及根源,天帝自有办法解决的。”   白梨薇还算是幸运了,只是流逝了一部分生命力,那些组成阵法的护京卫早就变成了飞灰。   白梨薇听到“天帝”二字,双眼立刻亮了起来,“是了!让父亲帮我报仇!”   “天女!”长老咬了咬牙,为了不让白梨薇闹出更大的事情来,干脆直接将人打晕了。   虚弱的白梨薇身体晃了晃,倒在了长老的怀里,手臂也软绵绵的垂下,露出了那张可怖的脸。   那些宾客没有同情这位天女。   他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贺礼,结果被卷入了这样一件事情中,没找白玉京算账都算是看在天帝的面子上了。   此时见到青春流逝的白梨薇,有几个修士还评头论足,口中说着天下第一美人要换人做了。   幸好白梨薇现在昏迷听不见,不然非得再呕出一口血不可。   外面的蓬莱仙主还未来得及出手,这座耗费无数护京卫修为的无上杀阵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来无需我出手了。”蓬莱仙主双手背负在身后,正又要化作一枚玉佩之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江无妄?”蓬莱仙主不可置信,“你竟然没有死?” 第31章   蓬莱仙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两个。   无上杀阵破开后,便将下面的情景收入眼中。   两个都是相识的人。   一个上衍宗宗主周思危不必多说。   另一位……他身上被蒙蒙迷雾笼罩, 就算蓬莱仙主擅长演算天机都不能看破他的身份。   不过也不用看破外面的伪装, 只要看见他手中握着的剑, 就知道他是谁了。   十狱剑, 只有十狱主江无妄才能驱使得剑。   自从百年前十狱主陨落后,十狱剑就陷入了沉寂中,再没有消息传出。   若十狱剑再次择主,自然是天下皆知。   但是十狱剑并没有更换主人,那现在拿着它的,必定就是江无妄了。   江无妄和周思危在一起?   蓬莱仙主抽取了附近的灵气化为己用,原本模糊的容貌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 算得是一名美男子, 只不过看起来太过冷硬, 让人一见就心生畏惧。   “师尊。”谭景方不知为什么师尊要耗费灵气来形成完全的虚空投影,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蓬莱仙主一直关注着阵法里面的人,都没注意到还有两个小弟子在现场,谭景方开口了以后, 他才想起来一件事, 问了一句:“那两个人你认识?”   江云曦正要回答,但看见谭景方背在身后的手摆了一摆,止住了要说的话。   谭景方敛容回答:“认识。”   说不认识是不可能的,如果不认识,又有什么理由能让谭景方捏碎玉佩招来蓬莱仙主的投影呢?   还好蓬莱仙主没有追问,他落在了地上, 朝着那边走去。   “师兄。”江云曦小声的问了一句,“我们也要过去吗?”   谭景方回过神,“不用,师尊没有让我们二人前去。”   江云曦心中虽也想一起过去,但她有些畏惧不苟言笑的蓬莱仙主,只能待在原地。   谭景方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你哥哥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吗?”   江云曦没有想到其他,直爽的回答:“是啊,我和哥哥从小就在一起。”   谭景方面上平静,但底下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若江容易真是普通凡人,蓬莱仙主不会做出如此举动,他的一言一行,看起来就像是在压抑防备着什么。   谭景方上次看见蓬莱仙主露出如此神色,还是生魔窟中的妖魔出来作乱的时候。   难道……他是被魔道之人夺舍了?   所以才会这么的让人魂牵梦萦。   谭景方握紧了拳头,当时他第一次见面就失了分寸,原以为只是黄粱一梦,回到修真界就与凡人再无瓜葛。   可再次见面,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迷了心魄,定是使用了魔道什么诡异的手法,才会让他心境不稳。   各位宾客都是出自各大宗门,与蓬莱仙多有来往,自然是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蓬莱仙主。   见蓬莱仙主走过面前,都纷纷行了一个礼。   蓬莱仙主没有理会这些人,而是一直注视着远处的江容易,除此之外眼中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东西。   他还是那副模样。   还是年少初见时的容貌;还是夜间深寐时不自觉浮现的姿态;还是活生生存留心间的妖魔。   无论蓬莱仙主做了如何久的铺垫,只要一眼,便是万般柔情涌上心头,让他使不出往日的杀伐果断。   但蓬莱仙主阖起双眸,再次睁开时,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压在最深处,显现出的只是斩妖除魔的决心。   江容易收剑。   十狱剑锋下垂,直直的落在了地上,那整块的白玉地砖只被轻轻一碰,就无声的裂开了无数缝隙。   平日里江容易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可是当他拿了剑,仿佛就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他的眉梢还是带着笑意的,里头又夹杂了绝艳的戾色。   眼角春花一展,足以勾魂夺魄。   只不过这个阵势只摆了一会儿,江容易就捂着胸口费劲得咳嗽了起来,像是直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为止。   周思危顾不上惊艳,将人扶在了怀里,下意识的就驱使着灵气钻入江容易的身体,查看着他的伤势。   化为潺潺流水的灵气一进入江容易的身体就止住了,里面的情景破败不堪,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这么严重的伤势,换个人早就死得干干净净了,也就只有江容易还活蹦乱跳的。   “你……”周思危的心口涌上来一股酸楚之意,都是他没有保护好江容易,才会受此之苦。   还未等他责备完自己,江容易就止住了咳嗽,推了推他的右手,“把你的剑给我拿远点,看到就心肝疼。”   就是这把困龙剑,把江容易戳了个透心凉。   现在周思危一手拿剑,一手抱着人。   剑是本命灵剑,人是心上之人。   当心上人嫌弃本命剑的时候,周思危想都没想就选择了人。   困龙剑急了,周思危不记得以前的事,它还是记得的。   这连人带剑都欺负它一把剑,主人不帮他就算了,还助纣为虐。   困龙剑委屈。   可是它未开灵智,不能被自己辩解一番,学十狱剑“嘤嘤嘤”也未免太丢面子了,只能毫无抵抗力的被周思危收入了储物空间内。   十狱剑觉得这次大获全胜,忍不住朝主人撒娇。   可是江容易看困龙剑头疼,对十狱剑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一松开,十狱剑就孤零零的一把剑垂在了地上。   “进来吧。”江容易瞅了它一眼。   十狱剑:嘤嘤嘤。   好不容易出了寒潭峰那个监狱,还没有在外面晃荡几圈就要进去了。   奈何江容易不为所动,一点都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十狱剑无法,只能自个儿一跃而起,然后直直插、入了江容易的身体,准确的来说是脊椎骨处。   旁人想象中血腥的画面没有出现,十狱剑一接触到江容易的身体,锋利的剑刃就没入其中,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容易灵骨断裂,以十狱剑充当假灵骨。   他伸展了一下身体,只觉得浑身灵气充沛,虽然还是回不到巅峰战力,但好歹不用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嗜睡吐血了。   “行了,我们走吧。”江容易这才想起了正经事,嘀咕了一声,“这热闹看得真够没劲的。”   不仅没看到什么热闹,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早知道不如早点前去无尽海域了。   江容易想到一出是一出,没空去找罪魁祸首白梨薇算账,拉扯着周思危就要走。   因为这片区域曾经布下了无上杀阵,众人为防止被杀阵波及,都躲到了远远的地方,现在这附近是空无一人。   可是还没走上几步,就半路出来了一个人挡在前面。   蓬莱仙主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动,神色不免有些复杂。   这一个正道之首,一个魔道至尊,往日里撞在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现在竟然亲亲密密的走在了一起。   还不止是走在了一起。   江容易与周思危双手交叠在了一起,片刻未分开一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们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蓬莱仙主是经历过百年前的正魔之战的。   当年可是由周思危结束这场战役的,十狱主也是死在他手上。   那他们现在怎么能够这样相处在一起,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蓬莱仙主在前面站得太久了,久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久到江容易都有些不耐烦了。   “喂。”江容易看了他一眼,也没想起来到底是谁,于是客客气气的问了一句,“你有事吗?”   蓬莱仙主没有回答。   江容易瞅了一眼旁边,这人正巧挡在大路中央,还好一边还有路可以走过去。   他赶时间,没有空和这个不认识的人墨迹。   可就在江容易拉着周思危从一旁绕路的时候,蓬莱仙主又挡到了前面。   “周宗主。”蓬莱仙主没有去看江容易,而是对着周思危说,“你是要弃正道于不顾吗?”   周思危还没发现是在和他说话,但一看上下左右确实只有他一个姓周的,才知道这些话是对他说的。   可是……正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蓬莱仙主见面前之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眉头微微皱起,“周宗主?”   周思危,“啊?”   “你身为上衍宗宗主,竟与魔道妖孽厮混一处。”蓬莱仙主说话间皆是正义凛然,“难道不顾及泱泱正道了吗?”   魔道妖孽?厮混?   周思危想不到谁是魔道妖孽,身边也只有江容易一个人。   他看了眼江容易。   身为魔道妖孽的江容易坚决不承认,“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这有什么好选择的,周思危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说:“听你的。”   “乖。”江容易笑嘻嘻的摸了摸周思危的脑袋,“他是蓬莱仙的,你是上衍宗的,他管不到你。”   “我不是上衍宗的。”周思危抓住了乱动的手,一本正经的说,“我是你的。”   蓬莱仙主见自己所说的话起不到应有的效果,又朗声道:“蓬莱仙一向守卫正道,可有同道与我等一同斩下魔道之人首级?”   这句话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一直围观的佘向雁有点迷茫,“我吗?” 第32章   蓬莱仙主的话音落下。   最着急的不是江容易或者佘向雁,反而是一旁的白玉京长老。   长老本想着安排好天女后主持场面, 向各位来贺喜的同道赔礼道歉, 将这件事情轻轻揭过去就算了。   毕竟这么大一件丑闻, 想要堵住悠悠之口是不可能的, 只能体面一些,让他们看在白玉京的面子上不会添油加醋的说出去抹黑白玉京。   长老的打算不错,可万万没想到跑出来一个蓬莱仙主,口口声声说着要除魔卫道。   其实在正道这几个门派里面,都觉得蓬莱仙有点问题。   正魔两道存留几千年几万年了,不可能让魔道完全销声匿迹的,现在正魔两道互不发生摩擦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其他门派都默许了这件事, 也只有蓬莱仙一个门派顽固不化, 还是整天去找那些魔道修士的麻烦。   长老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觉得今天下来,寿命都要消减不少。   “蓬莱仙主。”长老隐晦的提醒了一句,“此处是白玉京,天帝有令, 在白玉京期间不能起纷争。”   其实这都是长老临时胡诌的, 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位蓬莱仙主赶紧打法走。   除魔卫道可以,但是不能在白玉京内。   说起来魔尊佘向雁也是为了恭贺天女大婚才来此地,虽然天女的婚礼是假的,但任由佘向雁在这里出事,就是在白玉京的脸上狠狠得打了一巴掌。   长老见蓬莱仙主无动于衷,又添了一句, “若是真的有魔道修士闹事,也是白玉京的事情。”   这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新任魔尊佘向雁还好好的在贵宾席上面坐着,没见白玉京对他这么着。   蓬莱仙主像是没有听到白玉京长老的各种暗示,只问了一句:“天帝何在?”   意思是,只有白玉京的天帝与他同等地位,才能出来交谈。   一个长老,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不过蓬莱仙主没有完全不给白玉京的面子,说完后解释道:“并非不是不遵守天帝之令,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若我说,魔道十狱主在场,是否够资格违背这条规定?”   魔道十狱主。   这个几个字在在场修士的耳中已经是一段过去的历史了,他们大多都没有亲眼见识过那段动荡的历史。   白玉京的长老是积年的老修士了,当年正魔两道大战的时候没有如今的修为,也资格参与其中,不过他是知道十狱主的。   杀伐果断,冷血无情,手持修真界最凶之剑,足足在魔道杀了三天三夜,然后整合了所有魔道修士,成为魔道至尊。   这样的人物,竟然没有死在当初的正魔战场上,反而出现在了白玉京?   想到这一点,长老的脸色苍白,不再开口阻止蓬莱仙主。   坐在贵宾席上的佘向雁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之前无论是天女口中所说的言论,还是拔地而起的无上杀阵,他都是一副面无表情。   可听到“十狱主”这三个字,就不再是面若冰霜,提起了精神仔细探查着。   金色蛇瞳环视过了一周,最后定在了蓬莱仙主拦住的那两个人身上。   蓬莱仙主转向了面前的周思危,“周思危,如今你还要护着江无妄吗?”   当年,曾经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死十狱主,提前结束正魔之战。   但每次周思危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将机会从手中平白的溜走。   别人不知道内幕,蓬莱仙主却是一清二楚,周思危是心软了。   他与十狱主,不、是他们和十狱主都有一段渊源,只是蓬莱仙主迫于正道狠下了心,而周思危总是缺少一分狠决。   不过蓬莱仙主也是没有想到,最后亲手杀死十狱主的还是周思危。   不过现在想来,当初一定是他们两人做戏,蒙骗过了世人。   江容易已经非常后悔来看这场热闹了。   费尽心思隐藏的身份,被蓬莱仙主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一点面子都没有留给他。   江容易默默的捂住了脸,透过手指间的缝隙悄悄观察着一旁的周思危。   还好周思危没有相信蓬莱仙主所说的话。   见状,江容易又把手放了下来,连声否认:“我没有我不是。”   周思危紧紧得握住了江容易的手,他能够感觉到身边之人的紧张。   没关系,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他都不关心。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周思危正要出口安慰江容易,身后突然爆发出了无尽的魔气。   一直围观的佘向雁站了出来,他化为了半人半蛇的模样,上半身还是那张雌雄难辨的脸,下半身却是一条足足有十几米长的蛇尾。   他游走了过来,冰冷蛇瞳中显现的是江容易的身影。   “魔道众人恭迎十狱主归来!”   寻找的目标正是一直否认自己身份的江容易。   这下就尴尬了。   江容易又想捂住脸了,可是这次的手被周思危握住,怎么样都抽不出来。   周思危侧过脸,极为认真的许下承诺,“十狱主也好,江容易也好,我都会护着你的。”   江容易一怔,没想到身份败露了还有这种待遇。   这样看来,失去记忆的周思危……真是傻得可爱。   不知为何,见到此情此景的蓬莱仙主竟有一种怒火中烧的感觉。   凭什么他们二人可以突破世间规则,毫无芥蒂的在一起?   正道魔道,势不两立,这是恒古不变的规定!   蓬莱仙主的面上丝毫未显露出心中复杂的思绪,向前迈出一步。   “请各位同道相助!”   蓬莱仙主亲身未至,来的只是一个虚空投影,只继承了原身十分之三的修为,光凭着这点修为,还不够斩杀十狱主的,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周思危站在面前。   他只能借用现场修士的能力。   话音落下,不管这些修士同意与否,身上都被汲取了一部分的修为。   修为化作点点光芒,汇聚到了蓬莱仙主的身上。   片刻过后,白衣飘飘的蓬莱仙主身上就萦绕了淡金色的光晕,犹如天神降临。   周思危安抚得捏了捏江容易的手,然后松开,将人挡在了身后。   待在储物空间内的困龙剑出现在了手中。   蓬莱仙主发出的声音缥缈,评价道:“冥顽不化。”   周思危没有这么多废话,剑锋指向前方,“出手吧。”   “周思危,你真要为了一个魔修,叛出正道?”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打算再给周思危一次机会,“天下同道在看着你!”   周思危抬眸,余光扫过周围的修士。   他们确实在观望着这里,目光灼灼,几乎可以在人身上戳出一个个洞来。   这样的场景,似乎经历过一次。   也是这样,一边是天下正道,一边是……   周思危闭了闭眼,一股酸涩难懂的滋味从心口涌上,到了咽喉处,化作了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从前他无法选择,而现在——   周思危手中剑锋一转,直指蓬莱仙主,“愿与天下为敌。” 第33章   佘向雁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江容易的身边。   “十狱主。”佘向雁虽然当了百年的魔道至尊,可在江容易面前还想百年前那样, 先恭敬的称呼了一声。   江容易不想理佘向雁。   刚才他还在想着怎么周思危面前圆回去, 猝不及防的就被以前的手下揭穿了老底。   佘向雁几乎是贪婪的看着江容易, 看了一会儿后才开口:“不如我们先走?”   现在身处正道门派的老巢, 即使佘向雁自信自己的修为能够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的,可是这么多正道修士,一个一个的处理过来也挺麻烦的。   江容易这才分给他一个眼神,懒懒的回答:“不了。”   难得见周思危这样……怎么形容?   江容易想了一下,才从他知识贫乏的脑袋中找到了一个词。   周思危都冲冠一怒为红颜了,身为红颜的他怎么能一走了之,不好好围观呢?   异象突生。   场上响起了空灵的仙乐, 似琴非琴, 世间的任何一件乐器都弹奏不出如此的乐曲。   随后周思危被拉入了一片小世界中。   在外人看来, 周思危与蓬莱仙主相距不到十步,可只有他们知道,两人其实隔了一片虚无飘渺的海面。   海面上碧波荡漾,卷起的海浪没过了周思危的小腿, 让他寸步难行。   蓬莱仙主立于海面的另一头, 刚才明明还是日头高照,一眨眼间竟然能够看见天边一弯银月升起,月色如流水般淌下,落入了海面上绽放的莲花之上,显现出千重翠雾,万道霞光。   等到着月光散去后, 才发现莲花的花瓣泛着金色光芒,摇曳间发出铿锵之声。   这是蓬莱仙主的法相。   袅袅天音落,碧海生金莲。   在法相蔓延之地,蓬莱仙主可谓是无人能敌。   他远远的望着周思危,不像在看这个人,仿佛是在透过周思危看什么东西。   最后蓬莱仙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原本祥瑞的景色顿时变得杀气十足。   海浪卷起波涛汹涌;金莲缓缓绽放,凝聚了肃杀的锐金之气。   周思危被困在原地闪避不得,眼看着就要被金莲与波涛淹没。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逃跑。   就在金莲侵蚀着肌肤,碧波即将落在面前之时,周思危出剑了。   没有蓬莱仙主那样的花里胡哨,只是平平淡淡的送出一剑,好似随手挥出一般,没有包含任何招式。   可就是这一剑出鞘,这片空间内时间停滞了下来。   无论是来势汹汹的海浪,还是绽放摇曳的金莲,皆被凝固在了某一个时刻,就连法相的主人都无法动弹。   周思危的剑很慢,直到花了三个呼吸的时间,才将这一剑送出。   就在这一瞬间,似千军万马席卷而来的海潮从中裂开了一道伤口,化作了温柔的流水,一滴滴的掉落在了下方的金莲上。   大珠小珠落玉盘。   包含了锐金之意的莲花被点点雨滴打湿,洗去了上面的杀气,只余下纤柔娇嫩。   但这一剑没有停下。   一股无形的气势从困龙剑中迸发而出,于半途中凝聚为了一个实体,到了蓬莱仙主面前之时,已经变成了实体。   那是张牙舞爪的龙魂。   蓬莱仙主无法抵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魂从胸口处穿过,身体被锋利的爪牙撕碎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一时间,天上的清月,脚下的金莲,都化为了点点荧光,消失在了空中。   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两人对持了一会儿,看起来占据上风的蓬莱仙主就后退了三步,显然是不敌周思危。   周思危收剑,没有再看蓬莱仙主一眼,转身走向了江容易。   蓬莱仙主踉跄几步,伸手捂住了胸口。   若是以巅峰修为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但他现在是真身未亲至,来的只是一个虚空投影。   他有做好输的打算,可是没想到输得这么容易。   蓬莱仙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虚空投影体内的灵气消逝得极为迅速,不到片刻功夫就消耗得一干二净。   他连句话都无法说出,便身体溃散,重新变作了浩荡天地中的一缕灵气。   场面一片安静。   没有人能想到蓬莱仙主会输。   周思危百年未出世,在众位修士的耳中不过是一段故事中的主人公,反而是蓬莱仙主近年来屡屡出手灭魔除妖,修为高深的说法更深入人心一点。   不过现在想来,即使周思危这么多年没出现在众人面前,可他到底是正道第一人,败在他手上也是正常。   周思危与江容易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   “你……”   江容易笑了一声,“你先说。”   “我……”周思危只说出了一个字,就被他人打断了。   整个白玉京都响起了威严中带着愤怒的声音,“是谁——是谁伤了我儿!”   一直未出面的白玉京天帝,出关了。   刚解决了一个蓬莱仙主,又来一个白玉京天帝。   蓬莱仙主不过只是虚空投影,白玉京天帝却是确确实实的真身在此,不像蓬莱仙主这么好对付。   不过周思危心中生不出一丝畏惧,反而握剑的手更加用力。   正在周思危等战的时候,江容易拉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   周思危不解,“啊?”   “跑啊!”江容易朝一旁佘向雁招呼了一声。   刚才是实在走不掉了,现在白玉京天帝都没到现场,傻子才等他出现呢。   佘向雁立刻化为了蛇身,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江容易的方向扑去。   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修士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产生了一种是不是魔道前后两个魔尊打起来了的想法,还有心软的修士闭上了双眼,不忍心去看。   可是并没有发生葬身蛇口的事情发生。   佘向雁在最后关头一口咬向了江容易身边的虚空,活生生的咬下了一片空间,露出了后面扭曲的黑洞。   通天九幽蛇,可通天地,更不用说是小小的一个空间了。   随后江容易拉着周思危一同坐上了九幽蛇身上,一同进入了空间隧道之中。   在即将消失的时候,江容易回头朝着人群中的江云曦笑了一下。   再次见到阳光的时候,已经是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佘向雁一落地就化作人形,“十狱主,可要与属下一同回千魂岭?”   江容易一听到这个地方,就想起了千魂岭的暗无天日、心里变态的魔修和阴森森的骨修,马上就拒绝了他。   佘向雁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点委屈的表情,但他很快的就调整好了心态,说:“既然如此,那属下就跟随十狱主身后。”   “啊?”江容易完全没想到佘向雁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他想来,好好的一个魔尊不当,来他这个过气反派身边做什么?   还未等江容易拒绝,周思危就先帮他说了,“不需要。”   佘向雁转头看向了周思危,蛇瞳危险的转了转,“十狱主,你忘了当初——”   江容易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周思危现在并没有想起来以前的事,这样说出以前的事就不太合适了。   他嘴唇微动,避过了周思危,直接将声音直接传入了佘向雁的耳中。   也不知道江容易说了什么话,将佘向雁说服了。   他只是瞪了周思危一眼,就钻入了虚空之中离去。   周思危并没有去拦截两人直接的谈话,等到碍眼的佘向雁离开以后,才假装不在意的问了一句:“说了什么?”   江容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开了话题,他盯着周思危,问道:“你真喜欢我?”   哗的一声,周思危的脑中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江容易不着急,等待着他的回答。   周思危轻轻的嗯了一下,要不是江容易一直仔细的听着,怕是还要错过了。   行吧。   看起来周思危还真是认真的。   只是江容易不知道他是因为失忆了,还是失忆之前就是如此。   想来想去,江容易还是觉得前一个可能性大一些。   不过——江容易朝他勾了勾手。   周思危靠了过去。   两人现在离得很近,都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然后江容易主动将距离又拉近了一些,贴上了周思危的嘴唇。   一触即离。   江容易站直了身体,弯起了嘴角,“刚才表现不错,奖励你的。”   周思危愣住了,随后的反应是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在上面寻找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还要。”周思危微微低下头,调整了两个人的身高。   这人也太傻了。   江容易暗笑。   “行啦。”江容易没有如他所愿,“我们还要赶路呢。”   周思危的双眼看着那处一张一合的嘴唇,还是没有胆子来主动出击,只能乖乖的跟在身后。   走到一半,江容易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低头丧气的周思危,就像是只小狗一样。   江容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看你以后表现。”   一听到这个话,周思危立刻双眼一亮,一把抓住了江容易的手腕,毫不费力的将整个人抱了起来。   江容易毫无准备的就悬空了,一把抓住了周思危的手臂,“二狗,你干嘛?”   周思危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回答道:“早点到无尽海域。”   算是他们两个运气好,佘向雁随意的一次空间穿梭,就来到了无尽海域的附近。   周思危御空飞行了半个时辰,就能够看见了不远处一座海滨城市。   无尽海域,到了。 第34章   沁水城是无尽海域边上的一座城镇,靠海而生。   这座城镇存在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人类与海族在其中一同生活, 显得极为和睦。   是真正意义上的鱼龙混杂。   街上走过的有还未化形的海族, 有的海族身上穿着体面的衣服, 脑袋上却顶着湿漉漉的鱼头;有的人垂在身体两侧不是手臂,而是一大一小两个蟹钳;还有一个小摊上的摊贩,从袖子里钻出的是八条软绵绵的鱿鱼须,十分灵活的应付着摊上烤着的海鲜。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位鱿鱼族的海妖卖得海鲜还有一个个的鱿鱼,配合蒜蓉、洋葱一起,香气四溢, 远远得就闻到了。   江容易站在摊位前买了一份铁板鱿鱼须。   摊主热情的吆喝了一声, 手上动作不慢, 抄起一大勺鱿鱼须装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贝壳中,插上两根竹签,递给了买主,“五灵石一份。”   江容易接过热乎乎的贝壳, 旁边的周思危掏出了灵石买单。   他尝了一口, 鱿鱼须嚼劲十足,不知道用了什么香料,闻起来香味浓郁。   江容易评价了一句:“好像不如上次来吃的味道那么好。”   摊主听到了也不恼火,乐呵呵的问了一句:“上次来沁水城是什么时候?”   江容易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三百多年前吧。”   修士们到了一定的修为境界就可以延长寿命,活几百岁的比比皆是。   摊主看了眼依旧风华正茂的江容易, “那是我太爷爷摆得摊啦,我是不如太爷爷的手艺。”   一转眼就是三百多年的时间过去了。   江容易咬了咬竹签,还记得当年与周思危一起来到无尽海域,可是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的。   当初是因为什么?江容易有些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是得罪了龙族,在无尽海上逃亡了好一段时间。   当时茫茫一片海域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与天地为伴,倒也是一段潇洒的日子。   周思危伸手拿下那一段被折磨了许久的竹签,不让江容易再咬了。   “怎么?”江容易一下子咬空了,还有些不适应。   周思危将竹签扔入了一旁的垃圾桶中,“我再买一份。”   江容易才发现贝壳里面装着的鱿鱼须已经被吃光了,但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物是人非,当年最合他口味的东西也没有了。   两人正要离开,江容易却又停了下来,他望向了悬浮在不远处的光幕。   摊主见这两位客人感兴趣,热情的解释道:“这是珍珑阁将要举办的拍卖会。”   光幕上闪过各式各样的物品。   有一件东西吸引了江容易的注意,那是一段小指长短的骨头。   灵骨,其中一段灵骨。   珍珑阁是一家极为有名的店铺,遍布修真界的各个角落,里面卖得物品包含了天底下所有想得到的东西。   可能有一文不值的垃圾,也可能有世上无价的珍宝。   珍珑阁拍卖过最贵的一件东西,是仙人的骸骨,曾经差点引发了修真界的一次大战。   传闻珍珑阁的背景不小,举办的拍卖会也是让天下修士趋之若鹜。   但珍珑阁的拍卖会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的,有名有势的门派家族自然会获得邀请函,其他修士获取邀请函的方法就是在珍珑阁购买一百万灵石的物品。   珍珑阁的侍女是海族中最为美貌的鲛人族,柔若无骨的往那里一站,心智不坚定的修士都要被哄得将灵石掏空了。   江容易看了一圈,这珍珑阁实在是黑,各个标价都比外面贵上三层。   “有这么多钱吗?”江容易囊中羞涩,实在掏不出这么多灵石。   “有。”周思危拿出了一个储物袋,递了过去,“都给你。”   上衍宗身为天下第一宗门,缺了谁都不会缺了宗主的供奉,光上品灵脉就有五条,更不用说之前周思危的各种奇遇了。   江容易打开储物袋一看,里面是满满的珠光宝气,幸好他眼疾手快的合上,不然浓郁的灵气都要化为实体流窜出来。   江容易身为上一任魔道至尊也是小有家当,但他随手给了那个便宜妹妹,现在是浑身上下一枚灵石都没了。   不过他花起别人的钱一点负担都没有,直接对侍女说:“选一百万的东西给我。”   一听就是财大气粗。   侍女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份,甜丝丝的应了一声:“是。”   不仅应了,还暗地里给周思危送了好几次秋波,想要得到这位财主的垂怜。   奈何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侍女的暗示全都被他给忽视了过去。   侍女只好作罢,对江容易推销起了其他商品,期盼他能够多购买一些东西。   “这件武器出自有名的锻造大师,可令使用的修士越级挑战……”   “这枚丹药……”   “这是我们鲛人族所织成的鲛绡,薄如蝉翼水火不侵……”   江容易不需要什么武器丹药,反而对没什么用处的鲛绡起了兴趣,他以前最爱穿着鲛绡。   “这件鲛绡也要了。”   江容易的话被门口传来的一声巨响而淹没。   一位少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一看就修为高深。   珍珑阁的掌柜是认识这位不好惹的主,赶紧出来招呼。   “听说珍珑阁什么都卖。”叶晟鸿越过了低头哈腰的掌柜,直径走到了那位美貌的鲛人面前,伸手勾住那处小巧玲珑的小巴,眼睛专门往不可言说的下三路扫去,“这只鲛人多少灵石?”   鲛人闻言,立即面色苍白。   这位叶家小少爷在沁水城十分出名,他们家的老祖是一名了不得的大人物,强龙不压地头蛇,连当地的珍珑阁都要礼让三分。   更不用说叶晟鸿出生就引来天变异像,小小年纪就有金丹期的修为,是最受叶家老祖喜爱的一位小辈。   如果只是如此,对于身如漂萍的鲛人来说称得上是一个好归宿,不过这位叶家小少爷心狠手辣,专门喜欢玩弄女子,每个月都有几位可人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具尸身都找不到。   “这、这……”掌柜也不敢随意答应下来,鲛人可是正正经经的员工,犹豫再三后才说,“拍卖会上还有一条鲛人,到时为叶少爷留着。”   叶晟鸿冷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身后跟着的叶家供奉按照小少爷的意思,以元婴期的气势来压制掌柜。   掌柜修为不高,哪里抵挡得住,片刻功夫就摇摇晃晃的支撑不住了。   元婴期的修士,在一般小家族里面都要高高供起,叶家竟派来跟随一个小辈。   沁水城中鲜有人能敌元婴期修士,叶晟鸿就是靠着这位供奉,才有在沁水城为非作歹的资本。   叶晟鸿享受着这种被人惧怕臣服的感受,他心情不错的在珍珑阁内看了一圈,想要看到更多对他瑟瑟发抖的人。   江容易在珍珑阁里逛了个遍,没看中什么武器丹药,只选了几件衣物。   “把这几件都包起来,够一百万了吗?”   江容易走到了鲛人身边,无视了元婴期的威压,更无视了一旁的叶晟鸿。   但叶晟鸿不仅没有生气,还眼睛一亮。 第35章   鲛人都快吓哭了,见到江容易过来, 就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迎了上去, 拉开了与叶晟鸿的距离。   “够、够了。”鲛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叶晟鸿向来是荤素不忌, 只要合了他的意, 都想要带上床去。更何况男人的身体比女人要健壮一些,能让他尽兴。   想到这一点,叶晟鸿露出了一个阴暗的笑容,他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个柔弱的小鲛人,将目标换成了江容易。   “这几件衣服花色并不称你。”叶晟鸿将那些龌蹉的想法压到心底,装作风度翩翩的样子,“不如去楼上看看?”   珍珑阁一楼摆放的商品都是常见的, 更上面的二三楼才有宝物。   叶晟鸿在沁水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 可谓是眼力不错。   他看出了江容易并非沁水城人, 身上穿着打扮也只是寻常,看来是个普通修士,只是长得勾人了一些。   叶晟鸿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外地来的修士,这代表了身后没有靠山, 可以肆意玩弄。   “相遇即是有缘, 你要是看上什么东西,都算我送你。”叶晟鸿十分大方,不怕这外来修士不动心。   江容易完全将他的话当做了耳边风,没有理会,跟着鲛人前去结账。   叶晟鸿不免恼怒,觉得这个外来修士不知好歹, 但看到那张脸时又一阵酸麻,根本提不起火气来。   周思危站在柜台前,见到江容易回来后,掏出了一件东西,说道:“容易,这个称你。”   手中拿着的是一枚玉簪子,看起来莹润光滑,雕刻着的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锦鲤,鱼尾拍打出几朵水纹,似乎就要从玉中一跃而出,若是仔细看上一会儿,还能看到一缕红线在锦鲤身上流转。   之前周思危一看到这枚簪子,想到的就是江容易。   这枚簪子的价格并不昂贵,只是一般装饰用的低等灵器。   江容易也不嫌弃,凑过去就要试一试。   周思危将簪子插、入浓密乌黑的发丝中,点缀其上,两者意外的相配。   “怎么样?”江容易自己看不见,只能问面前的人。   周思危扶了扶发簪,认真回答:“好看。”   叶晟鸿一路跟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两人亲密的站在那里,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叶晟鸿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周思危,身上的衣服没有散发出一丝灵气,是最为下等的凡人所制作的凡物,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件灵器,若不是这个人出现在沁水城,说他是普通的凡人都有人相信。   可就是这么一个穷到家的修士,竟然获得了美人的青睐。   叶晟鸿上去就要给他一个教训。   鲛人将所有商品都清点完毕,报出了价格,“一百二十三万灵石。”   有点超出两位客人的预算了,鲛人心中已经想好要将哪几件稍微便宜点的东西取出来,为这两位客人正好凑上一百万灵石。   叶晟鸿刁钻的扫过周思危的腰间、脖子以及手指,这三处地方通常是修士摆放储物灵器的,而周思危的这三个地方光秃秃的,一点东西都没有。   “一百万灵石是有多了。”叶晟鸿暗含嘲讽的意味,“不知道阁下付不付得起?”   这是明晃晃的打脸了,叶晟鸿看周思危也不像是个能掏出一百万枚灵石的人,要知道他身为叶家最受宠的小一辈,一个月的花销也就一百万枚灵石。   更不用说是这个看起来修为不高又寒酸的修士了。   叶晟鸿嘲笑过后,转向了江容易,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彬彬有礼的问:“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劳的吗?”   这两下对比下来,叶晟鸿已是胜券在握,毕竟无论男女,都知道选择更强大的一方。   “什么?”江容易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路人突然走过来说上一大通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面对美人的时候叶晟鸿总是耐心十足,他想,或许是这位美人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场景,不明白他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晟鸿暧昧的压低了声音,“只要你陪我一晚,这些东西——你将获得比这些破烂昂贵上几百倍的宝物。”   当然,有没有命拿到,就不在叶晟鸿的考虑中了。   这个人肯定会同意吧,毕竟没有人会拒绝从天而降的馅饼,更不用说这个从穷乡僻壤来的修士了。   只要他叶家大少从手指中漏出一点点的东西来,这位没见过市面的美人就会像——   叶晟鸿的脑中还在幻想着香、艳的画面,突然感受到腹部一阵疼痛,然后整个人撞上了珍珑阁的墙壁。   为了保护其中陈列的宝物,珍珑阁的四周都布满了防御阵法,一般的攻击都破不了外围阵法,可是叶晟鸿肉身撞了上去,竟然硬生生的将墙壁撞碎。   轰然一声,叶晟鸿重重的摔倒了地面上,身边散乱着的是一些砖块碎片。   “一百二十三万枚灵石。”江容易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在储物袋里面拨动了一下。   要是用下品灵石来付账的话,怕是整个珍珑阁被堆满了都容纳不下百分之一,江容易取出了一百二十三枚中品灵石,摆放在柜台上也堆成了小小的一座山,看起来流光四溢,呼吸间皆是馥郁的灵气。   鲛人刚才哆哆嗦嗦的躲在柜台内,生怕被波及到,看见事情尘埃落定才探出了头,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叶家势大,你们还是快点离开沁水城吧。”   江容易朝她微笑了一下,没有过多的解释,直接问:“拍卖会的邀请函?”   鲛人没有想到这两个听到了叶家的名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要不就是没将叶家放在眼里,要不就是根本不知道叶家的来头。   她取出了拍卖会的邀请函,犹豫再三还是说:“叶大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的。”   江容易接过的邀请函,意味不明的回了一句:“放过我们?”   叶晟鸿躺在地上缩成了一个虾米,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   叶家供奉赶紧上来查看这位大少爷的伤势,却被叶晟鸿推了开来。   “滚!废物!”叶晟鸿大叫,“还不去把那两个人给我杀了!”   正好江容易与周思危从珍珑阁内走了出来,将这句话完完整整的听在了耳中。   “哎呦!”叶晟鸿还在捂着肚子惨叫,一见到那两个人出来,又恶狠狠的说,“把那个男的给我杀了,另外一个我要带回府去!”   叶家供奉心里明白叶晟鸿这次是踢到了铁板,其实他十分看不起这位靠着家族势力为非作歹的大少爷,可是不听他的话又不行,身为叶家的供奉要是惹了这位大少爷不舒服了,也是吃不到好果子。   不过他也没把周思危当一回事,毕竟元婴期的修为,在修真界已经是顶尖的存在了,几乎能在沁水城横着走。   于是叶家供奉拦在了路前,一句话都没说,先出手打算打个先发制人。   他手指勾起,以手为爪,招招都是直取眼睛、咽喉等处。   叶家供奉修的是阴毒一路的功法,就算修士眼睛瞎了或者是咽喉折断了,都不会危及到生命,可他的手上缠绕了剧毒,一旦接触到伤口,任他是什么修为都要饮恨。   叶家供奉都没有尽全力,他觉得这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下周思危的性命。   可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招式还未接近到目标的身侧,就感觉到胸口一凉。   眼前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叶家供奉慢慢的低下了头,看见胸口处贯穿了一道无形的灵气。   叶家供奉瞪大了眼睛,元婴期修士的生命力极为强悍,导致他还可以再次抬头看向周思危。   不、不可能……   这个人明明没什么修为……   还未等叶家供奉想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他灵台处的小人就裂开了无数的条纹,最终变为了一块块得碎片。   他到死都想到,堂堂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就这么容易的死在了一个无名修士的手上。   躺在地上的叶晟鸿也一脸不可置信。   这位叶家供奉可是修为高深,跟了他十几年都尚未一败,今日竟然连一招都没有挨过,就这么干净利落的死了。   叶晟鸿心中恐惧,看着周思危离他越来越近,拖起身体往后挪动。   往日里叶晟鸿最喜欢看那些美人垂死挣扎的姿态,可是现在地位掉了个方向,轮到叶晟鸿垂死挣扎了。   他想要惊声尖叫,想要痛哭流涕,可事到临头,他只能苦苦哀求,“不、我知道错了,对不住!是我有眼无珠!”   叶晟鸿恨不得时间流转到一刻钟以前,给自己狠狠得一巴掌。   没想到两个外来修士里面会隐藏着绝世高手,连元婴期的供奉都不是他的对手。   江容易感受到身边的人一闪而过的杀意,随口说了一句:“你杀心有点重。”   他根本没把这个口出狂言的人放在眼里。   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在他们面前就像是蝼蚁一般。   大象会在乎蝼蚁说什么吗?   周思危低低的应了一声,杀气消逝于无形,看样子正打算放过叶晟鸿,不再出手。   叶晟鸿以为逃过一劫,松了一口气,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过他开心得还过于早了,就在江容易从身边走过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僵在了那里。   一道锐利的剑气穿过了叶晟鸿的丹田,将里面搅得乱七八糟,保证没有修复的机会了以后才钻了出来,回到了江容易的手中。   这位少爷一副横行霸道的样子,必定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没了修为,日后的生活定是比死了还要痛苦三分。   江容易有点嫌脏的甩了甩手。   没办法,就算不会在乎蝼蚁说什么话,他还是觉得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吵。 第36章   珍珑阁拍卖会的举办地点是在玄龟客栈。   海龟是海族中寿命最长的一类,玄龟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传闻它与天同寿, 修为深不见底。   不过玄龟性格温和, 从来没有人见它出过手, 天天驮着一座客栈在无尽海上飘荡,只有每逢十年一度的拍卖会才会靠岸。   一位青衣童子在接待着客人,见到有人前来就会客客气气的询问,“请客人出示邀请函。”   江容易将邀请函递了过去。   青衣童子一看,是最低档的邀请函,不过他脸上的笑意未变,朝右手边的同道指引了一下, “这边请。”   左手边为贵宾通道, 右手边为普通同道。   通道处还有一位侍女, 笑意盈盈的伏了伏身:“请随我来。”   穿过了通道后,就已经踏上了玄龟的背部。   玄龟的身体太过庞大,一眼望不到边际。   它的身体上负载着一颗参天古树,郁郁葱葱的树枝延伸出来, 遮住了整个天空。   仔细观看的话, 还能从树荫下发现一个客栈,这颗树就是从客栈屋顶内破土而出,两者融为一体,不能分辨哪处是树,哪处是房屋。   客栈门口挂着两个红彤彤的灯笼,照亮了一旁古朴的牌匾。   上书“玄龟客栈”四字。   从外面看来, 玄龟客栈破败不堪,但走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里面布置了扩展空间的阵法,容纳数千人都不在话下。   侍女微微弯腰,玉臂抬起,指向前面两个座位,“请坐,拍卖会即将开始。”   珍珑阁卖一百万灵石一张的邀请函是最普通的一种,安排的座位都是最为简陋的,一排一排的座位上坐满了乌泱泱的人。   上面还有雅座与包厢,自然是留给一些贵宾的。   落座了以后,没等多久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   珍珑阁不知道举办了多少场拍卖会,主持人经验丰富,短短几句话就将现场的气氛调动了起来。   第一件拍卖品是一段修炼法决,是在秘境中获取到的,只有残缺不全的一段,最多能算得上是中品。   可就是这么一件不值钱的东西,被主持人吹得是天花乱坠,最后以三十万灵石的价格拍卖了出去。   拍卖会拿来开场的拍卖品都不会太过昂贵,真正能够撑场面的东西还在后面。   不过除开那些明码标价的东西,珍珑阁还别出心裁的在其中穿插了一个寻宝活动。   寻宝,顾名思义,就是拿出一件无底价的东西,任由在场的宾客出价。   参与寻宝活动的拍卖品都是评估师觉得不凡,但又评估不出价值的东西。   可能会捡漏,也有可能买到一文不值的废物。   在拍卖出一件七百万灵石的东西后,一名妖媚的海族女子双手呈上了盘子,上面被鲜红绸缎所覆盖,看不出下面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知道寻宝活动的规则,我就不重复叙说了。”主持人红光满面,介绍着这一件拍卖品,“这一段骨头出自天渊战场,没有人知道它出自什么生物的身上,其中包含着无尽威力,有人猜测是仙人之骨,也有人猜测是神兽之骨。”   “但始终没有评估师能够确定是什么东西……”   “起拍价,一枚灵石!”   红绸扯下,托盘上面躺着一段手指长短的骨头。   场上稀稀落落的响起了叫价的声音。   一段骨头,还是不知道什么东西身上的骨头,不太可能是一件宝物。   “十枚灵石。”   “二十枚灵石!”   “二十五!”   在场宾客的积极性并不高,眼看着这件拍卖品就要以极低的价格售卖出去,在一群不超过两位数的报价中,一个人的报价极为突出。   “一百灵石。”   江容易举起了座位旁边的牌子。   身为沁水城的大家族,叶家在这次的拍卖会中留有一间上等包厢。   本来这是为了叶家那位小少爷准备的,可在拍卖会举办前,叶晟鸿被两个外来修士废去了修为,现在还昏迷不醒,来参加拍卖会的自然是换了个人。   叶晟海坐在包厢内,以他的位置,可以将下方情景一览无余。   他本来一直表现得兴趣缺缺,直到看见江容易举起了牌子,才直起身体,提起了一些精神。   “这就是……”叶晟海的目光如毒蛇一般扫过下方的人,“伤了我弟弟的人?”   说实话,在听到叶晟鸿修为被废并且无法恢复得消失时,叶晟海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弟弟,并且少了一个人竞争,得到的家族资源就能更多一份。   只不过在明面上,叶晟海还是要装作兄友弟恭,为受伤的弟弟报仇。   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获得叶晟鸿手上的势力。   叶晟海转了转手指上佩戴着的戒指,给了身边侍女的一个眼神。   像他们这种贵客,是不必自己举牌的,只要一个示意,自然会有温顺可人的侍女代为出价。   “一千灵石!”   主持人没想到这么一件不知价值的东西竟然能有这么一个价格。   “一千灵石,看来这位贵宾知道了真正价值!”主持人在台上起哄,“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格?”   江容易再次举牌,“五千灵石。”   为了直接拍下,江容易报了一个高价。   但另一个拍卖者紧跟其后,报出了一个更高的价格,“一万!”   在场其他的修士不免纳闷。   他们不是瞎子,自然能发现这件拍卖品没有任何价值,十枚灵石买下都嫌贵的东西,还有人叫出一万灵石的价格。   要不是珍珑阁一向行事公正,不知道举办了多少场拍卖会,都要有人怀疑珍珑阁派出了托来哄抬价格了。   江容易毫不含糊,“五万!”   那个人依旧跟了上来,报出了一个翻倍的价格,“十万灵石。”   为了保证贵宾的安全,身处包厢内的人报价时,外面并不知道是哪个包厢的人。   江容易目光扫过一排包厢,停留在了其中一个,隔着层层阵法与里面的人对上了眼睛。   叶晟海一惊,随后反应过来身边还有无数阵法保护,并不畏惧他人的探视,于是胆子又大了起来。   经过处理的声音穿出了包厢,传遍了整个拍卖会。   “这段骨头,我买回去煲骨头汤。”在没人接着报价的时候,叶晟海又往上面加了一个价,“二十万。” 第37章   “二十万灵石!”   主持人握紧了手中的小榔头,向观众席上的江容易投去了期冀的目光, 希望这位冤大头再喊出一个更大的数字。   二十万枚灵石对于珍珑阁来说是九牛一毛。   对于没有宗门或者家族背景的修士来说, 怕是他们修炼一辈子都见不到二十万枚灵石。   可现在却用来购买一段什么用处都没有的骨头, 将现场宾客好奇心都带动了起来, 若是这件根本不知道名头的东西拍出了一个高价,就不愁后面的拍卖品的价格了。   有人凑热闹也想喊上一嗓子,却被身边的同伴拦住了。   “你傻了吧?”同伴提醒道,“坐包厢的人你惹不起。”   沁水城靠着无尽海,城里面有头有脸的势力背后都有一个庞然大物,更不用说是能够这位能够待在上等包厢里面的神秘贵客了。   想到这一点,修士讪讪的收回了手, 不能亲自去凑热闹, 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他们也真是胆子大, 敢和上面那位抢东西。”修士看了一眼前面的位置。   同伴嗤笑了一声,“他们有钱买,也不一定有命走出无尽海。”   珍珑阁并不会保护这些来参加拍卖会的宾客,只是在玄龟客栈内不得动手, 出了珍珑阁的范围, 他们就只当看不见。   所以每次拍卖会结束后,附近的海域都会被染红一片。   周思危对灵石的多少没有意识,只知道他给江容易的储物袋里面装着的灵石足够拿出一百个二十万枚灵石。   他见江容易对这件物品势在必得的样子,却又不在报价,拿起了座位旁边的牌子就要报出一个价格。   “不用。”江容易按下了周思危的手,然后自己举起了牌子, “二十万零一枚灵石。”   不像之前大手大脚的作风,就只加价了一枚灵石。   不过这件商品开拍的时候,也没规定加价的幅度,这一枚灵石,也是算作是一次加价。   主持人重复道:“二十万零一枚灵石!”   包厢内的叶晟海冷笑了一声,只说了一个字,“加。”   一旁貌美的侍女举起了牌子,柔柔说道:“三十万零一枚灵石。”   直接往上加了十万灵石。   叶家占据沁水城多年,家底丰厚,三十万枚灵石不过是指缝中流出的细沙,不值一提。   江容易没有退缩,又往上加了一次价格,“三十万零二枚灵石。”   这一次只加一枚灵石,与之前的作风大相庭径,不由让人猜测他是不是已经囊中羞涩,拿不出更多的灵石来了。   叶晟海也是这么觉得的。   于是他干脆利落的报出了一个高价,“五十万!”   这一次加价过后,江容易许久都没有再举牌。   主持人大声的做着倒计时,声音拉的极长,期盼着有人打断他的说话,“五十万一次!五十万两次!五十万——”   在最后关头,主持人停顿了一眼,向江容易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他不会再加价之后,手中的小榔头重重的敲了下来,“——三次!成交!”   清脆的声响传遍了整个拍卖会场,代表着这件商品已经有主了。   刚刚花了五十万灵石买了一件破烂的叶晟海又缩回了椅子里面。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江容易。   叶晟鸿的身边跟着一位元婴期的供奉,无论他们两个是用了什么手段,能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元婴期的供奉就代表了他们的确实有一定的实力。   不过,一个元婴期而已,算不了什么。   叶晟海缓缓转动着右手上带着的乌黑戒指。   在沁水城叶家面前,是虎也得趴着!   接下来的拍卖品都引不起江容易的注意,但他还是坐在位子上,没有要提前离开的意思。   周思危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隔三差五的转过头去看江容易的侧脸。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江容易抿起的嘴角,他低下头到了耳边,问道:“不开心吗?”   江容易感受到气流扑到了耳垂上,有点痒痒的,他侧过脸颊躲开了这股气流。   这时两人离得极近,江容易看见周思危一副关切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就翘了起来,“没事。”   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很久没人敢抢我的东西了。”   江容易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可眼中盛满得都是冰冷的杀气。   由于这一件拍卖品的铺垫,后面的一件件都拍出了高价。   不到两个时辰,拍卖会就结束了。   江容易早就等得睡着了,他将头靠在了周思危的肩膀上,嘴唇微微张开,呼吸绵长,   周围的人都一一散去了,周思危这才叫醒了身边的人,“容易,醒醒。”   江容易迷茫的睁开了双眼,刚睡醒的时候眼睛还是湿漉漉的,一侧的脸颊上压出了一道红痕,看起来是人畜无害。   “结束了?”江容易眨了眨眼,这才恢复了清明。   周思危伸手用大拇指揩去嘴角的一点水痕,又将一缕散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嗯。”   “那我们走吧。”江容易站了起来,“说不定还有人在等我们。”   拍卖会结束后,没有多少人决定在玄龟客栈停留。   全因身负异宝,要早早的离开这里,回到势力范围内才算安心。   等到江容易与周思危走出玄龟客栈的时候,早已不复之前热闹的情景,只有寥寥的小猫两三只。   海面上一片宁静,但蔚蓝色的水面下面隐藏着的是波涛汹涌。   修士们大多都可以御空飞行穿越海面,就算达不到御空的修为,珍珑阁也准备了小舟供各位修士驱使。   只是小舟的速度远远不如御空飞行。   江容易不赶时间,向青衣小童要了一个小舟,打算乘舟离去。   小舟的速度的确很慢,划了一段时间,回过头还是可以看见玄龟庞大的身体。   江容易低下头看着海面,可以看到偶尔有小鱼快速地游动,但看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上方覆盖下来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并不是因为乌云密布,而是因为一件飞行灵器悬浮在了上空,挡住了上头的日光。   叶晟海站在了飞行灵器的前端,身边是软绵的白云,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观望着那一艘小舟。   现在这样的情景就像是瓮中捉鳖,在茫茫大海中根本无处可逃,只要稍微一用力,下面的这艘小舟就会覆灭在海浪之中,求生无门。   “你们跑吧。”叶晟海心存仁慈的停留了片刻,突发奇想的想要玩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若是你们跑了,我便既往不咎。”   给一个人希望再给一个绝望,真是世上最有趣的玩法。   等了一会儿,叶晟海才又低下头,想看看他们跑到了什么地方。   那艘小舟还是安安稳稳的待在原地,看起来根本没有要跑的意思。   叶晟海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继续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还在悠闲得划着海水玩,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一股怒气从中爆发而出,叶晟海咬牙切齿,“去!把他们杀了!”   “是!”身后出来了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他们三个都是叶家老祖培养出来的,个个都是元婴期巅峰的实力。   之前的那个叶家供奉也是元婴期,只不过那是丹药堆砌出来的废物,比一般的元婴期要弱上三分,一时失手死在他们手上也是正常。   为了能够万无一失找回叶家的面子,叶晟海此次带了三个元婴期的修士出来。   就算这两个外来修士再厉害,也不可能敌过三个元婴期修士联手。   三个修士从飞行灵器上落下,于空中形成三角之态将海面上的小舟包围了起来。   江容易鞠起一捧冰凉凉的海水扑向了对面的人,口中还说着:“上吧,周二狗!交给你了。”   周思危没有要闪躲的意思,任由点点水渍落到了身上,颔首:“好。”   叶晟海在上方掌控全局,等待着这两个外来修士知道叶家的厉害,让他们知道得罪一个庞然大物是多么的恐怖。   如果现在他们两个跪地求饶,说不定还会大发慈悲的让他们多活一会儿,给他们一个全尸。   叶晟海还在幻想着这两个人该怎样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回过神才发现下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有些疑惑的低下了头,下方的海面一片平静,不仅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场景,派下去的三个修士也不见了人影。   只有一叶扁舟在摇摇晃晃,上面一个人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以叶晟海的想象力都猜测不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他要下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肩膀上突然一沉,被搭上了一只手。   “抢我的东西?”   叶晟海脖子一僵,一股寒意从尾椎处升腾上来,整个身体如坠寒窖,根本就动弹不得,结结巴巴的说:“你、你……”   他突的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那两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了元婴期巅峰的修士,还是三个!   叶晟海僵硬的转过了脖子,果然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江容易笑眯眯的说:“把东西交出来,我考虑一下饶你一命。”   瞬间,身份对调。   自以为掌控整场游戏的人,变成了被肆意玩弄的虫子。   叶晟海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不是什么元婴期的人可以制服的,只有比元婴期还要强大的人才能与之一战。   “好、好。”叶晟海哆哆嗦嗦的回答,“东西放、放在储物戒指里面。”   江容易用眼神示意他拿出来。   叶晟海试了试,全身上下的灵气都因为恐惧而凝滞住了,根本打不开储物空间,他欲哭无泪,“你、不不不,麻烦您离我远一点,我打不开。”   听到此话,江容易十分贴心的退后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担心他逃跑或是反抗。   叶晟海有了点自由的空间,深吸了一口气,佯装要取出储物空间里面的东西,实则拔下了右手上一直带着的戒指,用力摔在了地上。   江容易没有阻止,而是在一旁看着这个人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戒指落在了地上就碎成了一节一节,其中冒出了一缕黑烟,在半空中缓缓的形成了一个扭曲的漩涡。   “是谁?”仿佛是什么东西被打扰了,传来了有些恼怒的声音。   叶晟海喘了一口气,有叶家老祖在身后,胆子也大了起来,“老祖,这两个都是伤了鸿弟的凶手,还望老祖为鸿弟报仇!”   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兄弟情深。   叶家老祖是记得叶晟鸿的,他一向疼爱这个小辈,觉得他潜力不错日后会有大作为,可没想到出去逛了个街就被人废去了修为,日后都不能再修炼了。   这不仅是废了叶家一个有潜力的苗子,更是在叶家老祖的脸上狠狠得打了一巴掌。   想到此事,叶家老祖桀桀笑道:“那就让老祖来会一会是何方神圣!”   话音落下,扭曲的漩涡里面伸出来了一条手臂,然后才是整个人钻了出来。   叶家老祖看起来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个子不高,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肌肤却还是光滑得没有一丝皱纹,但他的并没有老年人专有的慈祥和蔼,反而透露出一股子阴毒的味道。   看来是老老少少的一脉相传,各个都是如出一辙。   叶家老祖扫过了这两个人,奇怪的是根本看不透他们的修为。   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身上带了能够掩盖修为的宝物;二是这两个人的修为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   叶家老祖当然觉得是前一个原因,毕竟这世上比他修为还要高的就这么几个,每一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不会来这一个小小的沁水城,更不会携手同游。   “你们——”叶家老祖双手背在身后,正要问一下是哪个势力派来的人。   只是话刚开了一个头,就被打断了。   江容易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叶家老祖,朝后面的周思危挥了挥手,“交给你了。”   叶晟海瞪大了双眼,这两个人根本没有把叶家老祖放在眼里!   不过随后又想到这两个人是从外面来的,根本不知道沁水城叶家的厉害,自然不会害怕。   只要等着叶家老祖如捏爆虫子一般将这两个人抹杀就好了。   叶晟海信心满满,可是还没等叶家老祖将这两个人碾压,江容易就先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你别过来!”叶晟海不由自主的后退,直到撞上了外围的栏杆退无可退,才停了下来,“我们老祖还在这里!”   平时仗势欺人的人,到了弱势的时候,反而比一般人还要害怕。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叶晟海现在只能缩在角落里面发抖,他在等待着叶家老祖速速解决了那个人,赶回来救他。   可是他抬头看向了江容易的后面,心心念念的叶家老祖正在与周思危交手,不仅没有碾压对方,还隐隐呈现出了颓势。   叶晟海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正要在仔细观看的时候,却被江容易挡在了前面。   “把东西交出来。”江容易伸出了手,“我饶你一命。”   明明面前这个人笑眯眯的,脸上一点杀气都没有,叶晟海却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他拍卖到的只是一截骨头,在路上已经研究的十分透彻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可面前这个人还是十分看重,难道是里面内含玄机,只是他没有发现?   叶晟海想到可以拿着这截骨头来威胁这个人,不过话还没说出口,就好像被他所洞察到了。   “算了。”江容易收回了手,“直接杀了剥夺魂魄也一样。”   剥夺魂魄是修真界的禁忌手段,用这个法术的人都会被修真界所不容。   因为这个法术实在阴毒,被剥夺了魂魄的人会立刻魂飞魄散,连个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完全是死得一干二净,不留活路。   只有魔道修士才会的法术!   这个人竟然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个禁忌手段,想来是不止用了一次了。   叶晟海立刻打消了用骨头挟持他的想法,只能把储物空间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他把骨头递了过去,还提醒道:“说好饶过我的。”   口中虽是怎么说,但心中想着的是等叶家老祖一个一个弄死你们。   江容易接过了断骨,手指一接触到这段骨头就发出了一声喟叹。   身体缺失的一部分回来了。   莹润的骨头如流水一般渗入了江容易的手中,又重新化为了灵骨,填补着残缺不全的地方。   但这只是灵骨的一部分,江容易感受了一下,至少还要找到两段,才能完完全全的修复身体内的灵骨。   拿回了自己的东西,接下来就要处理这位不知死活的小朋友了。   江容易低头看了过去。   努力缩在一角减少存在感的叶晟海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江容易抓住了这个人的衣领,徒手将一个成年男子拎了起来,送到了飞行灵器的外面。   “不是说放过我的吗!”叶晟海惊声尖叫看,他一侧头就能看到朵朵白云以及下方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   如果只是单纯的被扔到海里叶晟海还不害怕,储物空间里面多得是灵器能让他回到岸上,只是他刚心念一动,就发现体内的灵气被封印住了,根本无法运转。   现在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要是掉落在无尽海中,光光在海水里面存活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海里无处不在的妖兽。   “我说了不杀你。”江容易微微一笑,然后松开了手。   只是不亲手杀他,要是被什么妖兽给杀了,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以叶晟海的修为,只凭借着肉身就能在海里存活几日时间,足够他后悔欲绝了。   最有趣的不就是给他们虚假的希望,再解开外面的假象看到里面真实的绝望吗?   飞行灵器与海面还有一段距离,叶晟海还有机会传来一声求救,“老祖!”   接着就是重物落入海面的声音了。   叶家老祖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上这个小辈。   叶家老祖躲过了一击,额头渐渐冒出了汗水,刚开始他还能和周思危打个平手,越到后面,就越无力对抗了。   就像是在对抗一个一直在成长的对手,根本不能打败,不、不是,更像是一个忘记了所有东西的人,慢慢想起了对敌的手段。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时分神,叶家老祖没有躲过周思危的攻击,被击中了左侧肩膀,半边身体都变得酸麻,瞬间战力减半。   “你是谁?”叶家老祖后悔不已,他不应该轻敌,贸贸然的就出来,如果探清楚敌人的底细再出手,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周思危没有回答,下手狠了几分,想要快速解决掉敌人。   叶家老祖被逼入了绝境,眼看就要命丧当场,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之意,他咬破了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以燃烧寿命的秘法强行提升了一个境界。   点点火红悬浮在空中静止不动,然后冒出了炽热的火光,将精血燃烧殆尽。   叶家老祖的气势节节拔高,已到了一个无人能敌的境界。   他以强者的心态看着面前这个人,他本就是修真界顶尖的修士,现在更是以秘法提升了一个境界,已经是世间难逢敌手的状态了。   除非,是真的不走运撞上了天下第一人!   可是身为天下第一人的周思危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家老祖信心十足,只等着将这两个人捏碎,用血来洗清他的耻辱。   作者有话要说:  周思危:你在叫我吗? 第38章   体内的精血熊熊燃烧,叶家老祖以透支百年生命力的条件下来到了从未踏足的境界。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不一样了。   那天边飘过的浮云、振翅飞过的海鸥, 都包含了无穷无尽的玄机。   叶家老祖沉浸在这个令人着迷的世界中, 寻找着天道的轨迹。   就光光是这一刻的顿悟, 值得上叶家老祖几百年的苦修, 就算秘术结束后身体虚弱境界倒退,叶家老祖也有把握以极快的速度再重回巅峰,更上一层。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将这两个惹人讨厌的杂碎给解决了。   叶家老祖双手背在了身后,任狂风骤然吹过,他自巍然不动,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了周思危。   期待着周思危的脸上出现一些恐惧、懦弱等失败者的表情。   叶家老祖踌躇满志, 毕竟以他的修为已经——   怎么会!   叶家老祖没有如愿以偿的看到面前这个人害怕或者退缩, 他还站在那里。   纵然凌冽的风扬起了周思危的衣摆与发丝, 他还是如同一根青竹一般挺拔的站在那里。   他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叶家老祖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强大的威压集中在一起,铺天盖地的朝着周思危而去。   在这样接连不断的冲击下,周思危退后了一步。   叶家老祖见状心中一喜, 果然只是强弩之弓, 只需要放上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就根本不足为惧。   “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叶家老祖发出了桀桀的笑声,“我会将你制成傀儡,留你一条全尸!”   叶家老祖已经许多年没有碰到棋逢对手之人了,若不是这个人得罪了叶家, 他还不一定会与之为敌。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已经出手,叶家老祖就不打算让他们二人活着离开这里!   “受死吧!”叶家老祖使出了最后一招。   狂风凝聚成无形的刀刃,划破身侧白白胖胖的云朵,直直冲向了周思危。   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眼看着无形刀刃就要将人从腰间一分而二之时。   周思危拔剑了。   一把朴实无华的剑落在了周思危的手上,上面最为闪亮的就是剑柄处一片菱形鳞片。   风刃很快,但剑很慢。   周思危抬手,将将挡住那段风刃。   没有什么天崩地裂的场景出现,那条凝聚了叶家老祖浑身灵气的致命风刃,就无声无息的消散在了空中。   只有那化作一缕缕的白丝的云朵,代表着这段风刃曾经存在过。   叶家老祖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惊声道:“怎么会?”   这一招,足以斩断世间最坚硬的物品,怎么会被这一把剑给挡了下来?   叶家老祖难以相信,甚至觉得是不是刚才出现了什么幻觉,那一招根本还没有出手。   于是他凝神聚气,打算再出一手杀招。   可是燃烧精血的时间有限,叶家老祖已经清晰的感觉到了身体的衰败,再有三个呼吸,他就要从这个境界跌落下去了。   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逃跑,二是不管不顾的继续出手。   叶家老祖选择了后者,若是落荒而逃,他将成为整个沁水城、不,是整个无尽海的笑柄。   无数缕风汇聚在他的袖口,将衣袍鼓起了一个极大的口袋,叶家老祖右手高高扬起,再猛然落下。   悬浮在空中的飞行灵器都为之一颤。   这一招——   这是叶家老祖修真数百年以来,唯一拿得出手的一招。   曾经用来杀过冒犯叶家的无知宵小,用来击退过在沁水城作乱的妖兽,也将会斩杀面前这个人。   想象中血溅当场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周思危迎着狂风而上。   原本暴躁的风到了他的面前,都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只轻柔的撩起了他的一缕发丝,不复刚才狂暴肆虐的模样。   凌厉的杀势被轻而易举的化解。   微风轻拂,浮云淡薄。   周思危,出剑了。   叶家老祖瞪大了双眼,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一剑,他不可能躲过。   当剑光一闪,直直插、入心口之时,叶家老祖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困龙剑已经百年没有尝到鲜血的味道了。   纵然它的主人是正道修士,是一个从不轻易出手杀人的正道之人。   可剑终究是剑,终究是一件凶器。   当一捧滚烫的心口血泼上剑刃之时,困龙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龙啸。   此音上至九天,惊吓到了从上空飞行而过的海鸥;下至无尽海底,惊醒了沉睡多年的庞然大物。   碧波海洋是人类所禁足的地方,就算是修为最高深的修士都不敢踏足。   这是海族的天堂。   谁也不知道无尽海的深处有什么东西。   可能是漫天遍野的天灵地宝,可能是存活着凶猛无比的庞然大物。   无尽海的最深处,这里似乎有着什么令人畏惧的存在,就连未开启灵智的海鱼都选择绕开这里。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存活的地方——除了那条趴伏在那里的龙。   这不是那种混杂了龙族血脉的低等灵兽,而是真正正正的龙。   它的身体连绵不绝,如同山脉一般趴在了无尽海的一条海沟内,即使是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它身上的鳞片都闪烁着点点光芒。   龙几乎是上苍最完美的造物,寿命悠长,一出生就能呼风唤雨,是世上最强大的存在。   只是这条龙的身上有一处瑕疵,它的脖子上少了一片鳞片,在这一具浑然一体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突出。   这条龙在沉睡,这种状态不知道保持了多少岁月。   有一条胆大的小鱼贸然的闯入了这个地方,它刚刚出生没多久,还没有产生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但它也不敢太靠近这里,只在远远的地方摇摆着自己橘红色的小尾巴,愣愣的看着这条龙。   龙的呼吸极为缓慢,几乎一年的时间才需要呼吸一次,这让小丑鱼觉得这条庞大的生物已经没有了生命。   它试探得向前游动了几步,还未到跟前,就看见那条沉睡的龙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金红色的眸子,里面好似有一股岩浆在缓缓流动。   从未沐浴到阳光的无尽海深处,此时明亮如昼。   “周思危!”龙发出了一声咆哮,“你竟然还敢来无尽海!”   平静的海面上顿时卷起了无数波涛,无尽海域下面也仿佛被一阵风暴刮过,卷起了一个个的漩涡。   那条小鱼在水浪中摇摇晃晃,它不明白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存在的海水为什么会突然发怒。   它努力得保持着平衡,可身边漩涡得吸力实在是太大了,它抵抗不了,即将就要被吸入其中,被漩涡撕裂成细细得粉末。   就在最后关头,一双白嫩的小手把小鱼捧了起来,然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以小鱼的灵智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它只是摇摆着小尾巴,看着面前这个人。   无尽海中竟然出现了一名少女。   海水温柔的卷起了她乌黑亮丽的发丝,露出额间两只突起的小角。   这不是一个人类少女,因为她的脸颊两侧有着几片细碎的鳞片,身上被雪亮的盔甲所覆盖,勾勒出了妙曼的身材。   小鱼有些疑惑,面前这个人为什么有刚才那条龙的气息?   茫茫无尽海面上,一艘灵舟缓缓划过。   在刚刚掀起的风浪中,这一艘看起来淡薄的小舟并没有被掀翻,而是好好的漂浮在水面上。   江容易屈指敲击着一旁的东西,发出有节奏的音律。   他明明感觉到其中一段灵骨就在这附近,怎么徘徊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灵骨的所在地?   难道是落入了什么秘境之中?   如果是秘境就麻烦了,无论是什么秘境都是难伺候的主,平日里根本找不到所在地,要凑齐各种苛刻的条件才会开启。   要真是如此,也不用在这里花费时间了。   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江容易还是决定再找上一圈。   正在江容易准备驱使着灵舟回头之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下方水域的不对劲。   刚刚还有几条呆头鱼围着灵舟游来游去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连天上一直叫得聒噪的海鸥都不见了踪影。   这些个没有开启灵智的东西,察觉危险的时候反而比修士更快一步。   江容易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平静的水面,隐隐能够看见底下的暗无天日。   毫无征兆,一片波浪卷起了万丈高楼,在小舟面前停留了片刻,继而猛地拍下。   这下是保不住这条小舟了。   周思危拉着江容易腾空而起,连续几个闪烁才躲开了这滔天巨浪,回头一看,那艘小舟早就被海浪淹没,根本找不着了。   海浪来也快去也快,好似刚才的波涛汹涌只是一个幻觉。   在无尽海又恢复了平静之后,一位少女踏着海浪而来,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有点眼熟……”江容易喃喃道。   周思危补上一句,“我不认识。”   少女长得英气十足,眉如剑眼如霜。   算得上一名出众的美人。   正是天下美人图第二,龙族二公主,龙珂珂。   在龙珂珂走到面前时,江容易终于想起来了。   当年为什么他和周思危会在无尽海上被追杀了好一段时间?   全是因为,江容易拔了这位龙族二公主的逆鳞,为周思危修剑了。 第39章   “周思危!”   龙珂珂咬牙切齿,若不是现在她是人形, 说不定都要冲上去用龙牙将这个人撕得七零八落。   她口中喊着周思危的名字, 看的却是江容易的方向。   看起来像是寻仇认错了人。   这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在《踏仙》的主线剧情中, 周思危的剑本来就要断上这么一次。   按照原本《踏仙》的剧情是这样的。   龙族二公主龙珂珂初出深海, 天真懵懂又容貌出众,于是不怀好意的纨绔上来戏弄。   身为主角的周思危当然是义不容辞的出手相助。   他当然不知道救下的少女是无尽海中的龙族。   两人携手同游,一同击退了继续来惹是生非的人。   这打了小的,出来了大的,击退了大的又来了个老的。   真是无穷无尽令人头疼。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不学无术的废物,终于有一日招来了一个无法匹敌的人物。   于是周思危的剑断在了他的手上。   困龙剑是由上古龙神的灵骨锻造而成,能够修复它的也只有龙族血骨。   正巧, 一直陪伴身边的龙珂珂就是龙族二公主。   她早就对周思危暗生情愫, 更因为困龙剑是为她而断, 一时感动之下,龙珂珂心甘情愿的献出自己的逆鳞,为周思危重铸困龙剑。   不过,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实际上当年和周思危一起来到无尽海的是江容易。   然后他们两个人并未遇上什么龙族二公主, 不长眼睛的纨绔还是上来找事, 只是调戏的对象变成了江容易。   后面的剧情还是一样的,周思危的剑断了,可身边却没有一个愿意奉献的龙族二公主。   江容易思来想去,就决定亲自出手帮周思危修剑。   沉睡在无尽海中的龙珂珂就遭了殃。   龙族寿命悠长,只要闭上眼睛陷入睡眠,修为就自然而然的增长了。   于是一心修炼的龙珂珂在睡梦中被人拔去了逆鳞。   不仅如此, 江容易为了让周思危不失去这一位龙族二公主,还特意报出了名号,让龙珂珂知道是谁拔了她的逆鳞。   ——江容易报出的是周思危的名字。   所以现在龙珂珂认错了人。   龙珂珂一怒,天空之上风云突变,乌云迅速得凝结在了一起,一时间整个海面上都暗沉沉的,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脚下海浪本就是喜怒无常,在龙珂珂的感染下,一波接一波的卷起了万丈斑斓,原本喜欢出来兴风作浪的海怪都老老实实的缩在深海,不敢出来冒犯这位无尽海的小公主。   龙族天生伴水伴风而生,现在身处无尽海之上,龙珂珂的实力还要更强三分。   她伸出了白白嫩嫩的小手,凭空显现出一条长鞭。   这件武器与身材娇小的龙珂珂并不相配,因为这条鞭子实在是太长了,鞭尾直直滑下,已经落到了龙珂珂脚下。   鞭子呈现乌青色,上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的皮鞭。   还未等人猜透这条鞭子到底是由什么制成的,无数道鞭影破空而来,其中夹杂着电闪雷鸣,如银蛇飞舞,使人眼花缭乱。   江容易正要躲开,却发现四面八方皆是鞭子,没有一丝缝隙露出。   这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困龙剑落到了周思危的手中,他向前一步挡在了江容易的身前,“我来。”   在他眼里,这位突然跑出的少女并不是一个不能战胜的对手,不明白江容易只想着跑,而不是选择与之一战。   “算了吧。”江容易按上了周思危的肩膀,阻止了他拿剑的手,“是我……”   江容易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叙述出他与龙珂珂之间的故事。   他是当了很多年反派不错,可也没有丧心病狂到欺负小女孩的地步,更不用说欺负两次。   周思危好像理解错了什么,敛容道:“那就更要让我来了。”   两人交谈了几句,鞭影已至面前。   周思危以剑相挡,鞭子撞上了困龙剑,发出了一阵叮叮之声。   龙珂珂的这一番攻势被人轻易化解,但她没有立即追击,而是停顿了下来,一双金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那把剑。   更准确的是,盯着困龙剑上镶嵌着的鳞片。   这是龙珂珂的逆鳞。   “你竟敢——”   樱桃小嘴一张,吐出的是龙的咆哮。   以龙珂珂为中心点,四周荡漾开无形的波纹,一头浓密的乌发扬起,显现出了后颈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疤。   龙珂珂的双眸中燃烧着的是杀意。   她要将面前这两个人扒皮拆骨,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龙之逆鳞,触者杀之,更何况是被人活生生的拔下!   周思危正要拔剑,却被身边的江容易拉住了手。   “跑!”江容易发出了短促的一个字。   如何逃过这位龙族二公主的追杀,江容易也算得上是十分熟练了,毕竟几百年前已经被追杀了一次。   不过这位龙族二公主比之前更加乖觉,每每都堵到了江容易逃跑的路线上。   江容易无处可逃,余光扫过了四周,看见了一座无人踏足的荒岛。   这座荒岛孤零零的待在无尽海上。   原本肆虐的波涛到了荒岛的周围就化作了温顺的海浪,又轻又柔的拍打上金黄色的沙滩。   一个念头从江容易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所迷惑,下意识的就拉着周思危落在了荒岛上。   ——若是之前江容易观察了四周的情景,就会发现这座荒岛是凭空出现的。   就在龙珂珂发出那一声龙啸之后,一道无形的屏障冰雪消融,露出了那座荒岛。   可是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龙珂珂追到了荒岛前面,她从半空中俯视而下,可以看见这座荒岛的形状像是一条趴伏着的龙。   她的心中有一些疑惑,随后就被无尽的愤怒所淹没,失去了理智,不再考虑其他,也跟着他们的脚步落到了荒岛上面。   沙滩闪烁着一层金黄色的光芒,上面躺着一个个五彩缤纷的贝壳,岸上生长着了点点绿植,间或传来几声鸟啼。   这是一个荒岛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但是有三个人贸然得闯入了这个荒岛,打破了一片宁静。   龙珂珂赤足踩上了柔软的金沙,突然感受到了一声呼唤,但她没有想太多,而是决定先解决面前这两个人。   “龙二公主。”江容易先抬手打了一声招呼。   龙珂珂没这个心思与他们打招呼,她要做的就是用这两个人的鲜血平复她的怒火。   江容易这下没急着逃跑了,而是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二公主先不要着急……”   龙珂珂没有理会江容易,直接拎起了手中的鞭子就要甩过去。   噗通——   龙珂珂的鞭子实在是太长了,有一段鞭尾被她踩在了脚下,这下一动手想要甩出鞭子,直接就让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还好地上铺着着的是沙子,没有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   龙珂珂抬起了头,小巧的脸上沾满了细沙,她冲着江容易大喊:“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灵力呢?”   要不是失去了灵力,龙珂珂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摔倒的。   “是不是你搞的鬼?!”龙珂珂下意识就觉得是江容易让她灵气全失的。   江容易无辜的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   一落到这座荒岛上,江容易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体内灵力全失,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龙珂珂从沙滩上爬了起来,握紧拳头就要扑过去。   就算她失去了灵力,身为龙族,肯定能光靠着体魄把这两个人给揍趴下!   可惜龙珂珂想象得很好,现实中,白嫩的小拳头直接落在了江容易的手心,被他给挟持住了无法动弹。   龙珂珂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直到面颊涨红,江容易的手掌还是巍然不动。   “你!”龙珂珂没想到在这个荒岛上,连强悍的体魄都消失不见了。   她一个小女孩是绝对打不过面前这两个成年男子的。   “你什么你?”江容易晃了晃手,“保证和平共处,我就放开你。”   龙珂珂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好。”   心中想得却是,等她恢复了原型,一口咬死你。   江容易松开了手,重获自由的龙珂珂扭动了一下手腕,小嘴一张,大声喊道:“我咬死你!”   半晌过去了。   龙珂珂与江容易小眼瞪大眼。   江容易瞧了一眼龙珂珂的小嘴,迟疑的问:“咬……咬死我?”   没能化为原型的龙珂珂瘪了瘪嘴,眼睛通红,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你、你欺负我!”   “哎、哎。”江容易最见不得小朋友哭了,劝了一句,“你都比我奶奶还要大了,还哭呢?”   这话说来没错,龙族八百岁成年,龙珂珂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当然是比江容易还要大上两轮。   龙珂珂愣了一下,打了个嗝,带着哭腔道:“那你也不尊老爱幼,还我逆鳞,还我逆鳞!”   说完就握着小拳头要砸江容易的胸口。   只不过龙珂珂的这点小愿望都没有实现,一不留神她就双脚离开了地面,一下子就与江容易离得远远的了。   周思危拎着这位龙二公主放到了一旁,对着江容易说:“在附近没有找到人。”   江容易想了一下,提议道:“你看看能不能从储物袋里面拿出东西来。”   周思危没有动,说:“全部上交了。”   江容易这才想起来,周思危的全部家当都在自己身上。他摸了摸,掏出了一个储物袋,打开口子往下一倒。   什么东西都没有落下来。   江容易正要收回储物袋的时候,一本硬梆梆的东西落在了沙滩上。   这是一本书籍,落下的时候于半空中打开了。   这什么?   江容易奇怪的低下了头,以修真界的习惯,都是以玉简为载体装载文字的,怎么周思危的储物袋里面还会出现一本书。   此时正好一阵清爽的海风刮过,书籍随风翻动,上面的内容一页页的显现了出来。   虽然站在沙滩上的三个人现在都修为全失,但还是耳聪目明,一眼就看清了书面上写着的是什么东西。   三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整个沙滩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第40章   “这……”先开口的是龙珂珂,她有些犹豫的说, “这是什么?”   静止的时间被打破。   江容易眼疾手快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籍合上, 欲盖弥彰的说: “没什么, 小孩子不用懂这么多。”   今年刚满九百岁的龙珂珂不服, 嚷嚷道:“你刚刚还叫我奶奶!”   “祖宗!行了吧。”江容易觉得怀里的书籍烫手极了,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终一股脑的塞到了周思危的怀里。   周思危双手捧着这本书,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找不到头绪。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没想到暗地里藏了这种心思, 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就看了, 还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发现了。   江容易又转头看向了一脸懵懂无知的龙珂珂。   这时周思危弱弱的开口:“是摘星楼主给我的, 我……我没看过。”   这个解释听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本来可以就此揭过的事情,又被周思危提了起来。   龙珂珂也勾起了好奇心,垫起脚看向了周思危怀中的书,“我想看!”   “不准!”江容易朝着龙珂珂凶巴巴的喊了一声, 一巴掌拍在了书的外壳上, “没看过是吧?没看过还藏得这么严实?”   “真没看过。”周思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已经几乎听不见了。   “没看过那你就好好看看!”江容易已经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了,“等着我来抽背!”   刚一说完江容易就后悔了,赶紧将那本书从周思危的怀里抽了出来。   书本再一次回到江容易的手中,他皱了皱眉, 指腹摩挲着略显粗糙的外壳。   这本书上一点灵气都没有。   也是,这么一本书,也用不着附上什么灵气的。   周思危的储物袋里面装着的全是灵石灵宝,全都充满着灵气,只有这一本书是例外。   所以储物袋里面的东西一个都取不出来,只能取出没有灵气的书。   所以——   “这是一个小世界。”几个猜测在江容易的脑海中转了一圈,随后说出了最有可能的那一条,“还是个能让修士变为凡人的小世界,或者说,这一方天地中根本不存在灵气。”   话音落下,没有传来赞同的话语,而是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响。   江容易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   龙珂珂一脸震惊的捂住了嘴,发出了闷闷的回答:“不是我!”   才说完否认的话,她的小腹就附和的咕叽咕叽得发出了声音。   她的手从嘴上挪到了小腹上。   龙珂珂瞬间就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的说:“我、我怎么了?我肚子好疼!”   “你饿了?”从龙珂珂的表情动作上,江容易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啊?”龙珂珂长大了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饿了?”   龙族生来就是海底之主,从来没有过挨饿的时候,所以龙珂珂根本不知道“饿”是什么感觉。   经过龙珂珂的这一番响动,江容易也发现了身体上的不对劲。   小腹处传来了火烧火燎的感觉,不仅如此,还有口中也是口干舌燥。   “看来真的变成凡人了。”江容易看向了身边的周思危,“我饿了。”   龙珂珂跺了跺脚,也凑了过来,喊道:“我饿了!”   面对着嗷嗷待哺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周思危沉默了一下,做出了回答,“我也饿了。”   这三个世间顶尖的修士,站在沙滩上为一口吃的而苦恼。   毕竟修士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就可以辟谷,只要喝风饮露就可以了,偶尔来了雅兴才会尝一尝灵果灵茶。   龙珂珂不用说,江容易是没有烧火做饭的经历的。   最后还是周思危做出了决定,“刚刚看到那边树上有果实,我去摘一些回来。”   龙珂珂提议道:“我去海里抓点小鱼。”   见在场的两位都身负任务,江容易也为自己安排了一件差事,“我去捡点柴火。”   三个人就在沙滩上分散了。   海浪拍打着龙珂珂的脚丫,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们两个人因为失去了灵力不能穿越茫茫大海,可她是龙,本来就可以在水里生存的,为什么要一直带在荒岛上?   龙珂珂想到这里,就直接钻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向着外面游去。   大海对于龙珂珂来说一直是温柔的,可是现在却莫名的变了一个模样。   龙珂珂只在海水里待了一会儿,就感觉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她一张嘴,无数气泡从口中冒了出来。   “……”   龙珂珂瞪大了双眼,她从未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她挥舞着双手,在海水中扑腾。   难道……她要被淹死了?   一条龙,被海水淹死,这个笑话一定会被流传一百年、不!一百万年!   好想哭。   还没等龙珂珂流下泪来,就被人拎着衣领救了出来。   江容易拎着狼狈的龙珂珂,一脸嫌弃,“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 第41章   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龙珂珂双目失神的坐在了沙滩上,这么一趟下来, 连腹中的饥饿都忘了。   没有了灵力, 只能等着自然风干。   于是龙珂珂的身体随着海风吹过而一阵阵的颤抖,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感觉, 一旁的江容易看不下去了,解下了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龙珂珂愣愣的看着从天而降的衣服,什么话都没说,默默的打了个嗝。   周思危皱了皱眉,“干嘛对她这么好?”   江容易不想说出那段光荣的过往,随口糊弄道:“我尊老爱幼。”   为了防止周思危继续问下去,江容易蹲到了一旁研究钻木取火, 一副研究不出来就不开口说话的样子。   可能是江容易对于这一方面太没有天赋了, 他琢磨了许久, 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江容易干脆把工具扔给了周思危。   周思危接过了东西,没花费多少时间,就看见木头里面飘出了缕缕黑烟, 再过一会儿就冒出了点点火光。   付出的代价就是鼻子上沾染了黑色的痕迹。   江容易伸手想要帮他抹去, 可是忘记了他的手心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于是就越抹越黑,直到半张脸都染上了黑色,江容易才停下了手。   周思危没有发现,看身边人一直在憋着笑,还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容易终于忍不住,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说:“你可真像个二傻子!”   听到这么说,周思危也不恼,抬手擦了擦脸颊,看到手背上一团模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趁着江容易发笑的时候,周思危趁机捏了捏他的鼻尖,也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黑炭。   “好啊。”江容易措不及防,一下子就被周思危得了手,“周二狗你胆子大了!”   正在两人要玩闹起来的时候,一直在发呆的龙珂珂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等到吸引了那两个人的注意,龙珂珂才抽抽搭搭的开口:“我、我要淹死了,我不是龙了,呜呜呜……”   得了,将近一千岁的小朋友又哭了。   江容易有些无奈,问了一句:“刚才怎么了?”   龙珂珂这才止住了哭声,只是脸颊上还挂着点点泪珠,“我、嗝,刚刚想要游出去。”   江容易惊了。   游出去?   这可是一方小世界!   一句话脱口而出,“还游出去,你怎么不飞出去?”   龙珂珂呆了下,有些迷茫了,“可是我没灵力,飞不了。”   江容易已经在思考龙族失去了逆鳞是不是会变得痴呆的问题了。   一方小世界,修真者统称为秘境,里面是自成一个天地规则的。   任他是什么境界的修士,一旦进入就只能遵守秘境里面的规则,除非进入的修士修为比小世界的创造者还要高。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众所周知,只有仙人才能自创一个小世界。   所以以龙珂珂的方式当然是不能离开这座荒岛的,只有根据这个秘境的规则,去寻找出去的门,才能离开这里。   这一大串话听得龙珂珂一愣一愣的,听完了以后她才怯怯的问:“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不知道。”江容易干脆利落的说,“先吃饭吧。”   身为的主角的周思危好像是无所不能。   上能斩妖除魔,下能洗衣做饭。   刚刚在和龙珂珂废话的功夫里面,他已经处理好了食材。   几根树枝粗陋的拼成了一个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扇贝壳,里面摆放着沙滩上搁浅的海鲜,下面则是燃烧着的火堆。   因为没有淡水,周思危就直接破开了摘来的椰子,将透明的椰汁倒入了其中,随着火焰燃烧,不一会儿里面装着的东西就烧得滚烫了。   架子的另一边摆放着五六条鱼,还有绿茵茵的树叶中包裹着各色水果。   闻到这些个诱人的味道,一直在无视的饥饿感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江容易捡起一枚果子咬了一口,酸甜可口鲜嫩多汁,夸了一句:“二狗你还真是贤惠呢。”   周思危看了眼贝盘里面的海鲜,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用树枝削出来的筷子夹起一个小贝壳,挑出里面柔软的贝肉,递到了江容易的嘴边。   江容易张嘴就咬了下来。   虽然条件有限,身边没有任何的调料,可贝类自带的一股海咸味足以弥补着一点缺陷,加上是用椰汁熬煮的,贝肉吸收了其中的精华,入口还带着一股清甜。   “我也要!”龙珂珂闻到香味也凑了过来,完全看不出刚才还是一副喊打喊杀的样子。   “你吃这个。”江容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烤鱼。   比起贝盘里面煮着的海鲜,烤鱼可以算得上是粗制滥造了。   周思危毕竟不是真正的厨师,在把握火候方面差了几分,就导致烤出了海鱼有的部位发焦,有的部位却还没有熟透。   龙珂珂可怜巴巴的看了眼香喷喷的海鲜,又看见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烤鱼,这是明摆着的区别待遇。   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捧起了烤鱼小口小口的咬着,小小的缩成一团,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江容易瞥了一眼,嘀咕了一声,“七老八十了还总是装可爱。”   周思危没忍住,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不准看她。”   “啊?”江容易转了回来,与周思危面对面,十分不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了第一句,说第二句就更加容易一些,周思危重复了一遍:“不准看她。”   江容易这才明白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我?她?”   这个二傻子竟然……觉得他和龙珂珂之间有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江容易反驳,“我要喜欢也不会喜欢这样的。”   周思危继续问:“那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难到了江容易,他将见过的人都筛选了一遍。其实江容易经历过上百个世界,见识过数不尽的人,但每每结束一次旅程,系统就会将他的记忆淡化,导致他对以往的经历没有任何记忆,最鲜明的就是现在身处的世界。   几个身影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周思危的身上,但江容易无视了这个身影,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知道啊。”   周思危的脸上很明显的透露出了些许失望,“不知道……吗?”   “怎么?”江容易慢慢的凑了过去,眼底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声音暧昧不明,“你想要我喜欢你吗?”   周思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江容易接下来的动作。   接下来是要发生什么?   会亲他吗?   可惜并没如周思危所愿,在两人距离极为相近的时候,江容易又抽身而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周思危大喘了一口气,他听到了身边噼里啪啦的柴火爆裂声,也听到了心口砰砰的跳动声。   但这些声音也渐渐淡化,周思危觉得身体不受控制。   “容易。”他听到自己这么喊道。   江容易看了过来,“嗯?”   周思危凑了过去,按住他的肩膀,然后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   柔软、香甜还带着一丝丝的鲜咸。   周思危想要浅尝而止,但根本停止不住自己的动作,无师自通的想要撬开江容易紧闭的嘴唇。   “二狗!”江容易刚一开口,就给了周思危的机会,伴随着水声,发出了含糊的声音,“奶奶还、还在……”   被称为奶奶的龙珂珂一脸凄凉的捧着烤鱼,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预告。   周思危趁着夜色摸上了江容易的床。   江容易:干嘛?   周思危:背书。 第42章   龙珂珂艰难的吃完了手中的烤鱼,回过头时发现了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也不知道他们偷吃了什么好吃的, 嘴唇上都红艳艳、亮晶晶的。   龙珂珂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把手上的烤鱼往地上一摔, 自觉十分有气势的走了过去, 等到了跟前又装出了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还没吃饱。”   江容易察觉到龙珂珂的目光一直在嘴角处留恋,下意识的要抬手去擦拭,动作到一半才觉得有些欲盖弥彰,于是拿起了一旁的水果塞到了龙珂珂的怀里。   “别废话。”江容易轻咳了一下,“吃你的。”   龙珂珂拿起又大又圆的果子,立刻就乖乖的闭上了嘴。   一阵折腾下来, 太阳都快落入海平面以下了。   橘色的光辉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照映着下方的波光粼粼。   即将要入夜了。   一阵海风突然刮过, 岸上的三个人皆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龙珂珂扬起小脸看向了上方的天空,那里凝结了一团暗沉的云雾,“要下雨了。”   以现在凡人的躯体不可能在岸上度过一个晚上的,必须要找到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三人没有多做停留, 直接离开了沙滩,朝着树林里面走去。   “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啊?”龙珂珂开口询问。   她是三个人中最倒霉的一个,因为她没有穿鞋袜,赤脚踩在了地上。   森林里面的土地常年不见日光,腐烂的枝叶与泥土混在一起,看起来就十分恶心, 更何况是要走上去。   还好龙珂珂只顶了一个二公主的名号,并没有公主那么讲究,直接眼睛一闭就踩了进去。   江容易比较悠闲,他跟在周思危的后面,周思危负责拿着困龙剑在前方披荆斩棘,开辟出了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出这一大片丛林的时候,天空已经挂上了点点璀璨的星辰。   前方是一座凹陷进去的山谷,群山围绕间有着一片平地。   “有人!”龙珂珂眼尖的看到了立在平地上的几座房屋,“这里有人。”   “看见了。”江容易把龙珂珂冒出的脑袋按了回去。   接着稀疏星光可以看到最近的一座房屋,青瓦白墙,看起来是有人常驻的。   按道理来说,秘境中一般是不会有人存活的。   毕竟那些大能开辟出一个小世界大多都是为了养殖一些珍惜灵兽、灵植,而不会来放一些人进来。   也不知道是修士还是普通的人。   吱嘎——   一扇木门缓缓打开,走出了一个提着烛台的少年。   “什么声音?”少年明显是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朦胧的双眼。   江容易瞥了一眼龙珂珂,都是因为她的大呼小叫才引来了人。   少年提着烛台晃了一圈,淡黄色的光圈终于照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人?”少年震惊了,连手中的烛台都差点没拿稳,“你们是人?”   龙珂珂摇了摇头,“他们是。”   那位少年看起来像是没什么戒心,还没有确认面前这三个到底是不是人,就直接让他们先进屋来。   “马上要下雨了。”少年打开门招呼道,“快进来。”   似乎是为了肯定他说的话,半空中一声惊雷而下,眼看着就要落下雨滴来。   等进到屋中,少年点起了蜡烛,这才看清楚面前这三个人是什么模样。   一个英气十足的小姑娘,两个俊俏的成年男子,这个组合看起来还有一些奇怪。   “这……”少年有些迟疑的问,“这是你们的女儿?”   除了这个解释,少年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身份才能凑齐这么一个组合。   龙珂珂一听,就气呼呼的拍了拍桌面,“我是他奶奶!”   江容易给了龙珂珂一个眼神,口中是好声好气的哄着,“珂珂,别闹了。”   龙珂珂的手还在桌上,人却怂了,缩在那里没有再反驳。   少年乐呵呵的说道:“真是俏,我们村里的小姑娘都没你们女儿好看,果然是生女肖父。”   “哪里哪里。”江容易十分谦虚,“捡来的。”   一番交谈下来,这位少年的底细就被探得差不多了。   这座村落名为洞前村,里面生活着的人不多,算起来连一百个人都不到,这位少年算是村内比较有威望的人,名为方昭远。   村落虽小,平日里自给自足倒也流传了数百年。   方昭远第一次见到外面来的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串,才想起来问他们的情况,“你们是怎么来的?我听爷爷的爷爷说,村子里面从来没有见过其他村子的人。”   江容易负责胡扯,“我们的船遇到了海难,飘落到了这里。”   方昭远没有怀疑,点了点头,说:“也是,这里四面都是海,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里。”   江容易装作不经意的提起,“那你们村子里面有人出去过吗?”   “出去?”方昭远不解的问,“为什么要出去?”   还没等江容易继续胡扯,方昭远就泄露出了一个关键信息,“村子里有龙神大人的庇佑,我们从没想着要离开过。”   龙神。   江容易回想起进入荒岛之前看见的情景。   这座岛从上方看来,就是一条龙趴伏着的模样。   方昭远打了个哈欠,“已经不早了,我给你们收拾一个房间,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江容易给了龙珂珂一个眼神。   龙珂珂意会,上前拉住了方昭远的手,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   方昭远本人是个老光棍,被这么水灵灵的闺女一下喊,立刻笑开了花,“怎么了?”   “哥哥家里有鞋子穿吗?”龙珂珂松开了手,指了指自己光秃秃的脚。   “有、当然有,我去拿。”方昭远直直点头,“等我一下。”   等着脚步声走远了,龙珂珂才回过头说:“是人。”   刚刚她抓住了这个人的手腕探查了一下,确实是正宗的普通人,也不是什么修士。   “那就奇怪了。”江容易摸了摸下巴。   龙珂珂不明白,“哪里奇怪了?”   江容易笑了笑,“一百个人都不到的村庄,能存在数百年?”   方昭远没花多少时间就去而复返,找来了一双小巧的绣花鞋,放在了龙珂珂的面前,“这是我妹妹以前穿的,不知道合不合脚。”   龙珂珂掐着声音回答:“谢谢哥哥。”   “好、好。”方昭远还没接触过这样的小姑娘,自顾自的傻笑了一会儿,笑完了才想起正事,“我已经收拾好了房间,你们去休息一晚吧。”   可能是在这个秘境的规则作用下,连周思危都感受到了一丝困意。   江容易也没想出头绪,脑海里被睡意所困扰,更是想不出什么头绪,只能先去睡上一觉。   因为说是一家三口,方昭远就只准备了一间房两张床。   两张床睡三个人不是不可以,不过……   洗完脚丫的龙珂珂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泪眼朦胧的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江容易,问道:“怎么不睡觉?”   刚问完,龙珂珂就看见一床被子朝着她扔了过来,她伸手接住,沉甸甸的被子几乎将整个人都遮住了,她费力的探出小脑袋,“干嘛?”   江容易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房间内的地砖,“你睡地上。”   “啊?”龙珂珂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凭什么!你欺负人!”   “怎么?”江容易双手抱胸,瞥了眼身边的周思危,“你想和他睡?”   龙珂珂瞬间就怂了,嘀咕道:“睡地上就睡地上,我连无尽海都睡过!”   安排好了龙珂珂,正好江容易与周思危一人一张床。   江容易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躺在床上看向了立在床头的周思危,“你怎么不睡觉?”   听到江容易催促,周思危才脱了外衣躺了上去。   奇怪的是,原本还十分浓烈的睡意,一躺到床上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江容易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就听到窗口淅淅沥沥的雨声,然后接连传来的就是龙珂珂的呼吸声。   他翻来覆去,就在差一点睡着的时候,听到了一点响动。   睡在隔壁床榻上的周思危轻手轻脚的摸了上来。   “你干嘛?”江容易睁开了双眼,于一片黑暗中对上了周思危的眼睛。   被发现了的周思危也不掩饰了,直接大大方方的掀开江容易身上的被子钻了进来。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两个人几乎是面对面的贴在了一起。   “不是说……”周思危搂住了江容易的腰肢,不让人掉下去,“背书吗?”   江容易瞬间就想到了那本书上描写的内容。   雨夜,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月色太过撩人,所以一时情不自禁的发生了各种姿势的运动。   还未等江容易想到后面的剧情,周思危就当场复述了一段。   他低下头,轻轻吻过脸颊,“先是这样。”   接下来是亲上了嘴唇,唇齿交缠后,情到浓时宽衣解带……   还好周思危只亲身上场演绎了前面那一段,还没有到解开衣服的时候。   江容易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了睡在地上的龙珂珂,“你在想什么?”   周思危凑到了江容易的耳边,温柔低语,“不是你说的?”   江容易缩了缩脖子,伸手推了下周思危的胸膛,“别闹了!”   周思危将人抱在了怀里,冷不丁的问一句:“我们以前真是这样的吗?” 第43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的雨声平静了下来, 只是偶尔传来一声滴答, 那是屋檐上的一捧积水花落, 跌落窗台的声响。   夜色被雨水洗涤之后, 隐隐得透露出一抹亮色。   于是这点光芒就从窗口的缝隙流淌入了房间,使得江容易看清了拥抱着他的人是怎么样的一副面容。   不像是白日里傻得可爱周二狗,那双深沉的眸子和不苟言笑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周思危。   江容易心中突的一沉,但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笑嘻嘻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傻子, 话本里面说的也当真。”   周思危看着江容易, 没有说话。   江容易还想插科打浑的转移周思危的注意力,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身边的人低低得“嗯”了一声。   江容易再抬头,看见的就只是一双紧闭的双眸。   看样子是不想多说什么,而是打算睡觉了。   江容易直直的盯了他一会儿, 听着周思危的呼吸声低缓绵长, 像是真的睡着了。   “你在想什么?”江容易嘀咕了一声,也闭上了双眼。   江容易原以为今晚自己是睡不着了,但被周思危温暖的气息所包围,没过多久就坠入了梦想。   江容易还意外的做了梦。   梦中是波澜壮阔的修真界,那里有踏上长生路的九重天梯,有惊鸿一瞥就倾倒世人的仙子, 还有数不尽的灵丹妙药、奇异功法。   那里还有周思危。   修真者只要修成金丹,无论经过再漫长的岁月,容颜都不会再做更改。   当年的周思危只是与现在相比,略显青涩一些。   那次相见是在魔道聚集的千魂岭。   身为正道之首的周思危,一人一剑,就孤身来到了这里。   周思危浑身上下都被煞气缠绕,那是足足杀了成千上万的魔物才能够形成的。   他就一个人站在那里,手持困龙剑,再也没有魔修敢上前一步。   不过周思危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是为了找一个人。   他没有等太久。   原本身边的围绕着的魔修警惕得看着他,但见到一个身影后都低下了头颅,口中喊着同一句话。   “恭迎十狱主!”   随着声音落下,身穿赤红衣衫外罩琉金纱袍的人就落在了周思危面前。   那时的江容易对于周思危出现在这里还真的有些惊讶,毕竟按照剧情的安排,他现在应该去召集天下六大宗门,而不是孤身一人来到千魂岭。   江容易也没有想太多,好似是久别重逢的故友,亲切的打了声招呼,“你怎么来了?”   “江无妄。”周思危一路走上来,每一步脚印都是积满了献血,就连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子的杀意,但他看见面前这个人,那些杀意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口气瞬间软了下来,“无妄……”   江容易敷衍的应了一声,暗地里在和系统交谈。   “怎么样?剧情修正了吗?是不是这次要来杀我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一口气回答了三个问题,“没有,没有,没有。”   听完了以后,江容易也沉默了一下。   系统,“如果此次任务失败,系统将驳回宿主的辞职报告。”   每经过一百世成功的角色扮演,才有一次辞职的机会,江容易可不想让这次机会白白溜走。   江容易,“你有办法吗?”   系统,“没有。”   江容易骂了一句:“垃圾系统。”   转过头继续应付周思危。   “无妄。”周思危看着近处心心念念的人,口中说出的话极为真切,“正道或者魔道,我并不放在心上。”   堂堂天下第一宗门,上衍宗宗主,竟然毫不顾忌的说出这样的话。   “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叛出……”   后面的话江容易没来得及听,就被系统声音占据了。   “找到了!”系统难得的产生了波动,“能让你完成剧情的东西。”   江容易问:“什么?”   系统没有直接说,而是先提出了代价,“拿你辞职以后的福利换。”   江容易只考虑了一秒钟,就答应了下来。   毕竟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不一定能够连续完成一百次任务了。   系统还特意解释道:“用了特殊物品之后,爱你越深就会变得恨你越深,但物品失效以后……”   还没等系统说完,江容易直接打断了它的絮絮叨叨,“用了!”   憋屈的系统只能默默的接下去说:“失效以后会产生不可预估的后果,使用者极有可能会黑、化。”   不过江容易听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那时的他并没有想到,辞职以后还会留在这方世界里面。   梦做到一半,江容易就被屋子外面的公鸡啼鸣给叫醒了。   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一头撞上了硬邦邦的东西,盯着了了半天,才发现是周思危的胸膛。   江容易揉了揉眼睛,仰头看着周思危白净的面庞,一个词从脑海中闪过,“黑化……?”   不太可能吗,就周思危现在这傻不拉几的样子,还能黑化?   江容易保持着缩在周思危怀里的姿势,有些失神的盯着他的脸颊,连周思危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直愣愣的就撞进了一汪墨蓝眼眸中。   不知为何,一向脸皮厚的江容易,此时竟有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废话,“醒、醒啦。”   周思危低头,“嗯。”   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还好这样的状态只保持了一下,就被龙珂珂打断了。   “你们竟然空着床也不给我睡!”龙珂珂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委屈,“就知道欺负龙!”   眼看着精神脆弱的龙珂珂又要哭出来了,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早膳准备好了。”是方昭远。   龙珂珂一想到香喷喷的早膳,眼泪还没冒出来就又缩了回去,她哼了一声,“我去吃东西了。”   龙珂珂爬了起来,噔噔蹬的走了出去,在要走出房门的最后一刹那,回过头朝里面的人做了个鬼脸,还找出了一个词来形容他们此时的样子,“狗男男!”   龙珂珂走了以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我饿了。”江容易察觉到现在的周思危有点奇怪,不愿意和他在封闭的空间内待在一起,赶紧找了个借口,“我们也去用早膳吧。”   周思危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早膳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白馒头,还有一碟自家腌制的小菜。   方昭远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有些简陋,请见谅。”   龙珂珂昨晚都吃了半生不熟的烤鱼了,哪里会嫌弃这一桌干净的饭食,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抽出空来夸赞道:“好吃!我觉得好吃!”   夸得方昭远都红了脸,直说:“我再去拿一点。”   龙珂珂刚要点头,后面落座的江容易阻止了,“不用了,她一个小人吃得了多少?”   龙珂珂接到了一个暗示的眼神,只能附和道:“够啦,哥哥也坐下一起吃吧。”   方昭远被劝了几句,也坐了下来。   江容易掰开了软绵绵的馒头,装作好奇的问:“昨夜说到龙神……”   刚开了个头,方昭远就毫无防备的一口气说了出来。   这座村庄背靠着一座溶洞,靠着溶洞内流出的泉水浇灌庄稼为生,所以名为洞前村。   也不知道多少年前,突然发生了一场地动,溶洞出现了一个能够进出的口子,一进去就能看见洞口前有两块石头突出,像是栩栩如生的龙头与龙尾。   再往里面走就是五光十色的岩石与各式各样的钟乳石,可以说是陆上龙宫了。   村子里人多口杂,这个消息渐渐的流传了出去,引得其他地方的人都纷纷赶来一探究竟,将那两块奇异的石头供奉了起来,称之为龙神。   来的是普通人还没事,终于有一天,这里的故事传到了修士的耳中。   那位修士觉得其中必有异宝,为了不让消息流传出去,他打算直接将村子里面的人灭口。   还好有龙神大人降临,免除了这一次的灾难。   但有一必有二,除去了这个修士,必定还有下一个。逃过一劫的洞前村村民心有余悸,他们向龙神大人请求,能够远离纷争。   于是龙神大人用了神通,让整个洞前村都远离了人世,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一个故事讲完,桌上的东西也吃完了。   方昭远站起来收拾碗筷,进了厨房,“等会儿我带你们出去见见村里人。”   江容易若有所思的看着龙珂珂,说道:“龙的报恩?”   龙珂珂摸了摸嘴,回答:“我们龙族才不会这么报恩,我觉得给金银珠宝更方便一些。”   “我也觉得这位龙神有些吃饱了撑得。”江容易评价道。   根据方昭远的故事,这位龙神大人行事也蛮奇怪的。   让村民们怀璧其罪,再出手解决,根本不像是龙族的作风。   一直沉默着的周思危突然开口,“鲤鱼跃龙门需要报恩。”   世间不仅有天生的龙族,还有后期修炼成的龙族,比如蛟龙、鲤鱼。   只是修炼成龙族的条件特别苛刻,比如鲤鱼,就要对那些有恩之人报恩。   “二狗你懂的真多。”江容易先夸了一句,夸完之后才想到不对。   周思危,不是失忆了吗? 第44章   面对江容易探寻的目光,周思危面不改色, 只回了一句:“突然想起来的。”   龙珂珂点了点头, “好像听别人说过这种事, 但我也从没遇到过。”   江容易打消了心中的疑惑, 以他的认识,若是周思危恢复了记忆,必定要立刻提剑再捅他一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点动作都没有。   方昭远去而复返,十分热情的邀请,“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这个坐落在荒岛上的村子人数不多,难得见到了生面孔, 一个个都跑出来围观。   几个胆大的姑娘还凑在一起, 朝着俊俏的外乡人投掷花环以表心意。   江容易接下了一个花环, 是用柔软的柳枝编制而成的,上面点缀着绿茵茵的柳叶与五颜六色的野花,看起来颇为精致。   他朝着扔花环的小姑娘笑了笑,反手将花环盖到了周思危的头上。   这个花环的尺寸恰好适合, 充满着春天气息的装饰柔和了周思危的嘴角, 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是没有,最后低声说道:“胡闹。”   但还是没有将花环取下。   江容易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现在是真的头上有点绿了。”   村落并不大,没费多少时间就逛了一圈回来。   在这里能看到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的老太太;能看到田地中辛勤耕作的中年农夫;还能看到拎着篮子,相约出去摘果子的小姑娘。   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 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江容易低头问龙珂珂,“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龙珂珂眨巴着大眼睛,回答:“没有。”   江容易一听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那你可真是一条垃圾龙。”   龙珂珂能听出这是骂人的话,但她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回敬,等她好不容易想出来了,江容易早就走得远远的了。   “能带我们去看看龙神洞吗?”江容易提出了这个要求。   “啊?”方昭远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好的,你们跟我来。”   那个溶洞就在村落的后方,离得很近,但不知为何,村落里面的人没有一个踏足这里。   方昭远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入口,“那里就是了。”   言语间并没有要一起去的意思。   龙珂珂又装了一次嫩,掐出了甜甜的声音,“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去了。”方昭远望着龙神洞的入口,“我们村子里面的人不能进去。”   龙珂珂继续追问,“为什么呀?”   方昭远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口中重复道:“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进去了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既然这么说了,龙珂珂也没有强求他要一起进去。   “你真的很像我妹妹。”方昭远伸手摸了摸龙珂珂的小脑袋,目光中透露出一些不舍,“去吧,你们毕竟不是我们村子的人……终究要走的。”   龙珂珂跟在了江容易身后走了过去,她低头看到了脚上穿着的绣花鞋,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   方昭远还站在那里一动未动,身上被树荫覆盖,看着竟有些阴沉沉的,他感觉到龙珂珂的目光,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等走进一看,龙神洞的洞口果然有两块奇异的石头,上面遍布着的纹路看起来像是龙的一头一尾。   龙珂珂嗅了嗅,“一点龙气都没有。”   江容易率先走了上去,察觉到脚下的土地有些松软,他捡起一条树枝戳了戳,翻开了一层浮土。   下面埋藏着的是一具尸骨,只挖出了半截手臂,看起来年代久远,身上穿着的衣物一显露出来,就化作了飞灰。   看样子还不止这一具。   “哎呀!”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江容易头都没回,喊了一句:“你都一千岁啦,还玩这个?”   龙珂珂马上就反驳:“九百岁,我才九百岁!”   等说完后才提起正事,她指着龙神洞内的一处地方,“我看见里面有一个人。”   按照龙珂珂所指,江容易走过去查看,走过去才发现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靠在墙壁上的尸骨,身上穿着一件衣物。   龙珂珂紧跟着走了过来,惊讶的说:“这不是那个哥哥吗?”   江容易这才反应过来,这具尸骨身上的衣物与方昭远所穿的一模一样。   那个村落里面的村民全是已死之人。   难怪他们没人敢来龙神洞,这里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这里应该就是出口了。”江容易望向了黑黝黝的洞深处,里面有传来阵阵湿润的风。   往里面走了一段路,隐隐听到前方的哗哗水声。   再向前几步,绕过一块巨大的石头,就能看见一条玉带从半空中落下,重重砸在光滑的石壁上,碎裂成点点透明水珠,形成了一层薄雾,萦绕其上。   似梦似幻,上方照射下一缕日光,被瀑布折射出朦胧的七彩光芒。   龙珂珂仰着头,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龙门?”   她能看见一道龙气蓬勃而起。   俗话说,鲤鱼跃龙门,跃过就能化为龙。   但这只是凡人所想象出来的,哪里有跃过龙门即化龙的好事。   龙珂珂口中的龙门,指的是龙族的飞升之地。   龙族得天地造化而生,但在飞升一途却极为艰难,经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后,龙族会褪去原有的躯体,真正的化身为“人”,飞升仙界。   原来的龙骨就会在周围形成一个埋骨地,也就是小世界。   “不会出口是哪里吧?”龙珂珂望着顶上那碧蓝天空,有些发愁,“那我们怎么飞上去啊?”   源源不断的流水从上方倾泻而下,无根之水,仿若从天上流淌而下,于下方蓄成了一潭池水。   龙珂珂走过去,弯下腰试探的用手指触了触冰冷的水面,抬起头,看见一条通体泛红的锦鲤拍打着尾巴,追逐着上升的龙气而去。   但每每都只差一点,在最后一刹那从瀑布的顶端重重的摔下,惊起了一捧水花。   龙珂珂就正好接了个正着,面上落满了亮晶晶的水珠。   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愣愣的眨了眨眼,直到睫毛上的水珠滑下,才回过神来。   “连条鱼都敢欺负我!”龙珂珂哇哇大叫,大有要下去把这条锦鲤抓上来清蒸油炸一番,可一接触到水面,就想起了之前差点溺亡在水中,立刻就缩了回来不敢下去。   锦鲤发现了这三个闯入者,在池水中游了一圈,晃荡到了岸下。   “龙神大人不在。”锦鲤发出了细细弱弱的少女声,“你们回去吧。”   江容易蹲到了龙珂珂的边上,看着下方的小锦鲤,他指了指身边的龙珂珂,开始糊弄人家小姑娘了,“这是龙神他老人家的孙女。”   龙珂珂不服了,强调道:“我九百岁了,你家孙女九百岁?”   “这位龙神肯定比你年纪还要大。”江容易示意她闭嘴,不要出来捣乱,“叫声爷爷不过分吧?”   龙珂珂委屈的摇头,“不过分。”   这位锦鲤小姑娘摇晃着尾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龙珂珂看了许久,终于看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可是龙神大人已经飞升了呀。”   “飞升了没关系,我们就前来瞻仰一下龙神大人的风采。”江容易说了一大通话,终于绕到了关键的地方,“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出去?”锦鲤有些疑惑,“你们为什么要出去呀?”   江容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知道怎么出去?”   “我知道呀。”锦鲤身处在秘境之中,毫无戒备心,问什么就说什么,“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出去?”   “行了。”江容易套出话来了,拍了拍手指使着周思危,“来,去把那条鲤鱼给我捞上来。”   没费多少力气,这条锦鲤就被周思危捞了上来。   这个小世界的规则就是无法使用灵气,所以锦鲤无法化形,也不能使用法术,只能直直的躺在了地上。   失了水的锦鲤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尾巴,看起来极为可怜。   但在一旁围观的江容易毫无同情心,戳了戳锦鲤小姑娘的鳞片,“说吧,出口在哪里?”   锦鲤非常想哭,以它漫长的鱼生,还没见到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人,“嘤嘤嘤。”   江容易完全免疫这种声音,依旧冷酷无情,威胁道:“清蒸红烧选一个。”   锦鲤最终只能屈服在恶势力之下,“龙门就是出口,但是只有化龙才能出去。”   化龙?   不需要,龙珂珂就是正儿八经的龙。   可是龙珂珂有些发愁,“可是没有灵气,我飞不上去。”   江容易问:“会爬山吗?”   龙珂珂瞅了一眼瀑布下面突起的石块,小嘴微张,不可思议的说:“你、你的意思是让我爬上去?”   江容易反问:“不然怎么上去?”   龙珂珂摇了摇头,表示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她捧起了锦鲤,在要扔回水里的时候想起了一个问题,“外面的那个村落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锦鲤本来不想回答这三个野蛮人的问题,但感受到龙珂珂身上亲切的气息,没有保持住立场,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他们呀,他们向龙神大人请求长生不老。”   并不是像方昭远所说的那样,而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龙神在飞升直之时遇到了阻碍,必须要向有恩之人报恩,才能无牵无挂的飞升。   于是龙神大人来到了这个村落,向曾经恩人的后代许下了一个承诺。   有人要了金银珠宝,有人要了娇妻美妾,有人要了富贵荣华。   但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报酬,有一位最有野心的少年产生了一个想法,就算拥有享用不尽的财富,也只能享受百年,百年之后也只有一捧尘土。   只有长生不老,才能永永远远的享受这些。   就算是再难的心愿,为了飞升,龙神大人都会满足他们,但长生不老?在没有成仙之前,任何人的寿命都是有限的。   于是龙神为他们创造了一个世外桃源,在死去之后,能保持不死不灭的状态。   听完了故事的龙珂珂将锦鲤放入了池水中,只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悔。”   不过说完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转而开始苦恼怎么爬上这座高峰了。   瀑布从天而将,势如奔马,声如奔雷,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好攀登的。   江容易毫无诚意的鼓励了一句:“你可以的。”   龙珂珂拎着裙角踏入了水中,打了一个寒颤,感受着冷冷的水滴在脸上乱拍。   她回头看了眼在岸上看戏的两个人,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尝试着在瀑布下面站稳。   曾经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锦鲤劝道:“你放弃吧,不可能出去的。”   话刚说完,它就看见了那股龙气围绕在了龙珂珂的身边,磅礴落下的瀑布变得十分柔顺,根本不需要龙珂珂攀爬,就自动送着她向上方而去。   江容易看着闭着双眼的龙珂珂,摸了摸下巴,“看来是奶奶的奇遇,我们两个都是配角。”   尝试了无数次都未成功的锦鲤眼睁睁的看着龙珂珂毫不费力的就越过了龙门,大喊道:“怎么可能!”   龙珂珂逼着双眸,吸收着这位龙神遗留下来的龙气,黑发飘扬而气,能看见那处鲜血淋漓的伤口渐渐愈合,原本被拔去的逆鳞也冒出了重生的势头。   看来越过龙门可以得到一些奇遇。   最后到了顶端,龙珂珂的樱桃小口中发出了一声龙啸,破开人身化为了龙。   重获灵力的龙珂珂在天空中飞了一圈,才回过头看向了下面两个人。   “狗男男!你们就在里面待着吧!”就算变成了龙形,龙珂珂口吐的还是软绵的声音,与庞大的躯体毫不相配。   江容易和龙珂珂隔空对话,“龙奶奶,别闹啦,快下来接我们。”   一旁的周思危突然开口:“我觉得这里挺不错的。”   江容易看了过去。   “至少能一直在一起。”周思危抓住了江容易的手,低头看着两人交缠着的地方,“你还会离开吗?”   江容易没有仔细分辨话中的含义,随意的回答:“当然不会。”   他怎么可能离开?   江容易心想,要飞升离开的可是周思危。   于是他毫无负担的安慰道:“放心,我才不会走。”   不知为何,完全可以直接离去的龙珂珂,调了个头又飞了回来。   “上来。”龙珂珂纡尊降贵的伸下来一条龙尾巴。   江容易拉着周思危坐上了龙尾巴,借着龙珂珂也跃过了龙门。   虽然他们是做了弊,但龙门并没有分辨出来,也给了他们一份馈赠。   江容易摊开手掌,一节半透明的脊椎骨出现在了手中。   这是他的灵骨。   难怪一直找不到在什么地方,原来是落入了这个小世界中。   灵骨化为点点荧光融入了身体之中,江容易舒展了一下身体,还差一节灵骨,就可以恢复到巅峰状态了。   小世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   之前还是艳阳高照,出来后外面却是群星璀璨。   龙珂珂以龙形在空中翱翔,似乎一伸手就能摘到天上的星辰。   江容易伸手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好奇周思危获得了什么东西,于是开口问道:“你有拿到什么东西?”   周思危抓紧了江容易的手,此时他们十指相扣,只回了一个字,“你。”   可能是夜色太过撩人,也可能是周思危的回答太过认真。   江容易有些被迷惑住了,反手握住了周思危的手,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极近,“真的吗?”   没等周思危回答,他就凑过去在周思危的脸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开玩笑的说:“那你可要抓紧了。”   “好。”周思危制住了想要坐回原来位置的江容易,将人困在了自己的怀里,“最后一根灵骨,在天渊战场。”   当年的正魔大战之地,因为战况太为惨烈,硬生生得在无尽海上划出了一道深渊。   后世人皆称之为,天渊战场。   江容易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他拍了下龙珂珂的尾巴尖,“喂,车夫,去天渊战场!” 第45章   龙珂珂伴云随风,尾巴一甩就到了百里之外。   她原本想着的是将身上坐着的两个人甩下去, 可是一阵翻滚过后, 回过头看那两个人还是好好的坐在那里。   “狗男男。”龙珂珂嘀咕了一声, “喂!到了!”   下方就是天渊战场。   从高处俯视, 无尽海就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倒映出天空的景色。   可就在这一面镜子上突然显现出了一道狭长的裂缝。   好似是谁握着一件尖锐的东西,在无尽海的海面上轻轻划了一下,于是就诞生了这一处深渊。   滚滚海水顺着悬崖落下,没入望不到头的海底深渊。   这道深渊像是永远都填不满似得,如此大量的海水日以继夜的流淌,深渊连个声音都没有发出。   江容易低头, 将下方的景色收入眼中, 心头突的的一悸, 犹豫道:“要不……我们还是不去了?”   周思危往日里一向对江容易百依百顺,可今日却莫名变得强硬,他扣住了江容易的手腕,不容反悔, “到都到了, 不下去看看吗?”   江容易犹豫了片刻,就被周思危说服了。   既然来都来了,应该下去看看,天渊战场这里地势特殊,若是错过了这次,下一次不一定还能到达此地。   龙珂珂还在旁边催促, “快点从我身上下去!”   江容易摸了摸身下的龙鳞,难得良心发现的道了个歉:“真对不住,拔了你的逆鳞。”   他不提起来还好,龙珂珂都快忘了逆鳞这一件事了,经过他一提醒,龙珂珂转过头就要找江容易算账。   不过龙珂珂的反应有些慢了,身上的那两个人早就上面一跃而下,很快得就化为了两个小小的点,消失在了碧蓝海水中。   龙珂珂愣在半空中,本来也想一起跟下去,可到了半路就被冒出的锐利杀气给挡住了。   身为龙族,龙珂珂身上的鳞片就算得上是最为坚固的防御灵器了,可在这股杀气面前,龙珂珂还是觉得身体一凉。   她不解的在上方晃荡了一圈。   天渊战场是世间大凶之地,他们两个去这里干嘛?   百年前的正魔两道之战就是在这里,当时陨落了无数修士,几乎将这一片海域染成了血红。   浓郁的煞气与死气凝结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空间。   后世的修真者将这里称为了天渊战场。   那股冲天而起的杀气并没有阻拦住两人的脚步。   周思危带着江容易落到了深渊之上。   不知为何,江容易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有些踌躇的问:“真的要进去吗?”   周思危反问道:“你会走吗?”   江容易凝视着漆黑一片的深渊,下方传来飘渺的回声,他顿了顿,回答:“不会。”   “那我们进去。”   本来是江容易想要来到天渊战场,可到了门口,率先要进去的却变成了周思危,他拉着江容易踏入了深渊之中。   但两人没有直直的掉入深渊。   只见身侧的空间泛起一道道涟漪,两人从无尽海上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一踏进天渊战场,江容易就看见一道刀光迎面而来。   他没有躲开,就在锐利的刀锋要触及额头的一瞬间,刀光化为了一片虚影。   江容易缓缓眨了眨眼,四周都是断壁残垣,可以从中窥出当年的最后一战是如此的惨烈。   那些死于天渊战场的修士并没有轮回转世,他们的魂魄被天渊的煞气所迷惑,永生永世的困于此地,每日都在重复着临死前的动作。   江容易终于认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江无妄的身陨之处。   江容易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边的人,再次踏入这个战场的周思危并没有任何反应。   周思危感受到了江容易的眼光,侧过脸问道:“你不是要找灵骨吗?”   看起来还是那个失去记忆的周二狗,只是能看出有一丝违和感。   江容易猜测到周思危是想起了什么,但既然他没有任何表现,那江容易也没有主动戳破窗户纸。   他收回目光,在四周晃了一圈,最后定在了天渊战场的最中心。   “那里。”   江容易抬手指了过去,周思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穿越了面前不知疲倦得挥砍着的虚影,到了最中心的两道身影面前。   这两道身影不像是天渊战场中的其他魂魄,根本看不清它们的容貌,只能看出一个身着蓝色,一个身着红色,于战场中心相望。   它们同样在重复着百年前的动作。   在周思危的注视下,蓝色影子动了,它手中好像是握了一把剑,直直的穿透了红色影子的心口。   当蓝色影子手中的剑刺穿了红色影子中,蓝色影子晃了晃,看起来马上就要崩溃一般。   这是百年前的周思危与江容易,他们也在此处留下了两道虚影。   江容易无视了这两道影子,从一堆尘土中找出了一节碎骨,缺失的最后一段灵骨。   在拿起灵骨后,两道凝固在远处的虚影动了。   蓝色影子化作了一道流光钻入了周思危的身体,红色影子变为了点点红光消失在了空中。   江容易余光偏见了那道蓝光,回头看向了周思危。   也不知道蓝色影子做了什么事情,周思危捂住了胸口,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双目紧紧闭起,脸上显露出了十分的痛苦。   嘴唇翕动,以极低的声音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江、无、妄。”   周思危再一次经历了百年前的故事,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他看见百年前的自己,那个他好像陷入了迷障之中,原本炽热的感情全都转变为了憎恨、厌恶,一心想要杀死那个心爱之人。   当困龙剑的剑锋洞穿心爱之人的身体后,围绕在眼前的迷障突然一片片的碎开。   可周思危醒得太晚了,江无妄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上。   原本猛烈得恨意还没有消去,爱意便如潮水席卷而来,但两者还未互相消融,接连而来的就是痛彻心扉的悔恨。   种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具身体里面,简直让人发狂。   周思危猛地睁开双眼。   还是在天渊战场,心爱之人还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但周思危被过去的记忆所控制,双目通红,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个人。   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   原本他真的没有死……   只不过周思危不知道,他的喜悦来得有些太早了。   江容易将最后一段灵骨容纳进身体内,抬起右手至后颈处,手指屈起于虚空中一握,抓住了封存在体内的十狱剑,缓缓从中拔出。   待十狱剑从身体内脱离的一瞬间,万里晴空瞬息变为了乌云遍布,可以看见其中翻滚着的雷霆。   一旦重获巅峰实力,立刻就被天道所发现,即将降下恐怖的雷劫,名正言顺的把江容易从世上所抹除。   江容易仰头看了眼,毫不畏惧,指了指周思危,说道:“行了,留点雷,等会儿劈他吧。”   这朵劫云似乎能听懂江容易的话,果然没有劈下雷来,但也没有散去,在上空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万般雷霆落下的时候。   周思危没有任何反应,只保持着动作,看着向他走来的江容易。   江容易被看得有些怂了,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我是为了你好。”   说完后就不再看周思危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一截乌黑的木头。   这是在摘星楼获得的雷击木,可磨碎入药,可炼制成灵器,可……用来摆阵吸引天雷浩劫。   江容易将雷击木抛向了半空,持着十狱剑在虚空中一划,在雷劫中都能保持完好的雷击木化为了飞灰,飘飘荡荡的落在了周思危的身侧。   这当然不是随手一划,当最后一撮雷击木的粉末落下之时,地上亮起了一个形状奇怪的阵法,将周思危包裹其中。   引雷阵,成。   头顶着的劫云就像是烧滚着的开水,就差一点引子,就能瞬间爆发出无尽雷霆。   周思危的身体还陷入过去的记忆中,磅礴的记忆一起浮现上来,使他他根本无法行动,只能用着赤红的双眸紧紧盯着江容易。   看着他重获灵骨,看着他布下阵法,看着他转身离去。   周思危咬着牙,想要驱使着身体将江容易留下来,可是他费尽了浑身的力气,只是让垂在地上的手指动了动。   一道血痕从周思危的嘴角留下。   他只能张口发出声音,“你答应我的!”   亲口答应他不会离开。   答应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最终先走的还是江容易。   在修真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修士渡劫之时,周围不得有旁人在身。   那是因为劫云没有灵智,只要探测到有其他修士在,就会无差别的一起落下雷劫。   身为天下第一人的雷劫必定是浩荡无比,江容易并不想被波及,趁着雷劫还在酝酿之时,转身就要从天渊战场中出去。   然后江容易听见了身后传来极为沙哑的声音。   他想要再看一眼周思危,在最后一瞬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江无妄、江容易。”这两个名字在周思危的口中来回咀嚼,与喉咙处涌上的腥甜混在一起,化作了一句话,“你……还要骗我几次?”   作者有话要说:  周思危:没有锁住的爱情就像是一盘散沙。   江容易:那你锁我干嘛? 第46章   一踏出天渊战场,江容易就与外面盘旋着的龙珂珂撞了个正着。   “哟。”江容易懒散的打了声招呼, “奶奶还在这里晒太阳呢?”   龙珂珂自觉心胸十分宽阔, 哼了一声:“我不和孙子多计较。”   若是平日里, 江容易非要再回上几句话, 可今天只是笑了笑,没做回答。   这是龙珂珂好不容易想出来骂人的话,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不由让她怀疑孙子这个词是不是用来骂人的。   江容易不欲在此地多留,脱离了天渊战场的范围后,回头看见这条呆呆傻傻的龙还在原地,他大声喊道:“快走吧, 等下天劫来了。”   龙珂珂仰头, 果然看见天渊战场的上方凝聚起了一团团的劫云。   一般修士渡劫, 劫云都为黑色,可面前的这团劫云的颜色太过深沉,竟透露出一抹暗红来。   这代表着渡劫之人不是普通的修士。   发出警告之后,江容易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个印记, 往里面输入了一率灵气, 印记被激活后上面流光一闪,身旁的空间随之破碎,钻出了一个庞大的蛇头。   正是化为原型的佘向雁。   当日在白玉京相遇之时,江容易就已经做好了脱身的打算了。   佘向雁身为通天九幽蛇,可穿梭空间,就算周思危渡过了天劫, 也没有办法知道他身处何地。   江容易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周思危的所在地,天上的劫云磨磨蹭蹭的还未开始落下雷劫,他没有再停留,翻身坐上了佘向雁的蛇身之上。   龙珂珂见那个讨厌的人穿梭空间而走,本来也要远远的避开雷劫。   只是她再一次看向劫云密布之处,之前还翻滚沸腾的雷霆已经平息了下去,安安静静的待在了那处,就像是一朵普通的乌云。   龙珂珂心中好奇,依仗着自己的速度极快,化作了人形,待在周围观看着。   这场声势浩大的雷劫最后只软绵绵的落下一道雷霆,蛇形闪电无声无息的落下,破开了下方的天渊战场。   龙珂珂听见了空间破碎的吱嘎声响,无尽煞气冲天而起,然后被雷劫净化得无影无踪。   “这就……结束了吗?”龙珂珂第一次见别人渡劫,但也知道这样的劫云不可能只降下一道雷霆。   可龙珂珂伸着脖子看了许久,也没等到第二道。   她正看得入神,突然余光瞥见了一个人从破碎的天渊战场中走出。   龙珂珂的小嘴微张,愣愣的看着那个人。   龙珂珂与周思危一同沦落荒岛,也相处了一段时间。   但不知为何,她敢与江容易嬉笑打闹,却十分怂这个人,在他面前一句大话都不敢说。   现在这种畏惧之感更加强烈,龙珂珂都不敢升起逃跑的心思,只能够站在那里,看着周思危一步步的走到面前。   龙珂珂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在这个人的面前双腿颤抖,差一点就要跪倒下来。   周思危比之前还要冷漠,一双墨蓝眸子淡淡的扫过龙珂珂,但眼中什么都没倒映出来。   他什么都没问,龙珂珂先一步举起了手,“他往那里去了!”   瞬息之间,周思危就跨越了数里的距离,出现在了江容易消失得地方。   周思危伸出手在半空中一抓,无数空间碎片落于手心,他在这些讯息中分辨出了江容易的气息,根据这一点线索,于无穷无尽的空间中寻找到了一条通往江容易身边的隧道。   随着周思危的身影消失在无尽海上,天空中的劫云也缓缓散去。   龙珂珂终于摆脱了这股威势,直直的坐到了海面上,她仰头看着恢复平静祥和的天空,十分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太子哥哥的珍贵收藏被偷了时候也是这种表情,难道他的藏品也被人偷了吗?   小茶楼里宾客满座,听着歌女婉转动人的小曲,手捧香气扑鼻的茶水,自然而然的就交谈起了这些日子发生在沁水城的大事。   “听说叶家完蛋了。”   不知是哪位起了这么一个话头,其余的人都纷纷说出了他们知道的消息。   “是惹了一个不能招惹的人,嘿嘿,靠山死了,叶家不就是一块谁都能上去咬一口的肥肉吗?”   “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人,竟然能够击杀叶家老祖,要知道叶家老祖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这些修士正七嘴八舌的交谈着,不知为何,坐在门口的修士先住了嘴,随后安静的气氛蔓延,直至整个茶楼内的修士都不再交谈,只余下清脆的歌声萦绕其中。   全是因为茶楼新来的两位客人。   茶楼小二最先反应过来,一甩肩膀上的布巾迎了上去,“两位楼上请。”   话刚说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来客,这一看竟是愣在了原地,面色苍白,不敢再说一句。   这两位来客于一干修士中可谓是鹤立鸡群,皆是玉树临风的人物。   可容貌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其中一位客人的眼下那道赤红云纹,令人看了就心惊胆颤。   这可是传闻中魔道至尊十狱主的标志!   小二的脑海中闪过白玉京流传过来的消息,十狱主并未在百年前陨落!   小二两股战战的想,是没有陨落,还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这家茶楼里面。   江容易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十分无辜的说:“怎么都看我?”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急急的转了回来,装模作样的交谈了起来,生怕落后别人一步被这位魔尊发现了。   “今天天气真好。”   “哈哈是不错。”   响起了几声尴尬的交谈后,茶楼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江容易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我会不好意思的。”   可脸上并未显露出一丝羞涩之意。   佘向雁与江容易相处数百年,早就习惯了他的行事作风,面不改色的问:“不回千魂岭?”   江容易坐到了茶楼风格最好的位置,翻了翻桌上的单子,喊了一句:“来一壶春色。”   点完了之后才回答佘向雁的问题,话中包含了真情实感,“我觉着你当魔尊挺好的。”   佘向雁不为所动,“只要你在一日,便永远是千魂岭的魔尊。”   江容易有点愁,怎么传闻中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魔修,到了他这里,一个比一个实心眼,连魔尊的称号都不要了。   不过想来也是,魔尊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听起来威风而已。   就在两人交谈的短短时间内,原本几乎满座的茶楼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余下一个小二和一个歌女在内。   歌女不知道楼下发生的事情,还在独自唱着小曲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就像是山涧中的潺潺流水,令人耳目一新。   小二没法子,颤颤巍巍的端上来了一壶茶水,生怕惹闹了这两位大人物,上完茶水就急着跑开了,仿佛身后有猛兽追逐,慢了一步就要被血盆大口咬下。   江容易端起精致的茶壶,壶嘴中流淌出了茶水。   奇怪的是,原本还是透明的液体倒出来后,就在壶中显现出了层层叠叠的绿,由浅绿、豆绿、茶绿到最后的墨绿。   就好似一捧春色缓缓在其中绽开。   佘向雁尝了一口,馥郁的茶香立即充斥着口腔,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喟叹,“好茶。”   江容易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杯壁,一边从窗边探出目光,看向了一碧如洗的天空。   以沁水城的位置可以看到无尽海那边的情况。   若是周思危成功渡过天劫,那必定会产生天地异象。   可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等到异象,难道周思危渡劫失败了?   江容易心中突然产生了这个想法,握着杯子的手不知觉的用力。   这只杯子不过是寻常的普通物品,那里经得住江容易的手,咔嚓一声就在手心里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出打湿了整只手臂。   江容易毫无知觉,依旧看着天边。   佘向雁开口提醒了一声。   江容易这才转了回来,看见湿淋淋的衣袖,灵气转动就蒸腾起了一阵雾气,瞬间就干净如初。   佘向雁又替他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江容易接过,两人的手不可避免的触碰在了一起,正要分开之时,江容易瞥见天空突的阴沉了下来。   他侧过脸望了过去,一团劫云出现在了沁水城的上方,劫云之下,正是之前江容易心中所想之人。   劫云来的极快,江容易还未来得及拿过那杯茶水,周思危就出现在了身侧。   他站在那里,看着坐在桌前的两个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外人看来,此时江容易与佘向雁的动作有些暧昧,同时握着一个杯子,就像是两人手指交缠在一起。   江容易莫名的想要开口解释:“不是……”   但说道一半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两个成年男子坐在一起喝杯茶,不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吗?   其实是非常正常,如果没有发生之前那些事情的话。   江容易有些心虚,闭了会儿嘴,见周思危还是一言不发,才问道:“你怎么没有渡劫。”   周思危听到了他的话,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用低哑的声音反问:“你想要我飞升?”   这要江容易怎么回答好?   他是真心想要周思危飞升的,但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说出真心话,也不知道周思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他想了想,选了一个折中的回答:“也没有很想。”   确实,如果没有周思危不飞升整个世界就要崩溃的设定,江容易绝对不会一定要他飞升。   “我知道了。”沉默片刻后,周思危这么回答。   江容易十分欣慰:“你知道就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思危抓住了手腕,空间一阵波动就出现在了沁水城外的一片荒芜的空地上。   劫云也是如影随形,一直顶在上方。   “你要做什么?”江容易觉得手腕处发疼,想要挣脱开来,可是周思危握得太紧了,根本动弹不得。   “你要我飞升。”周思危的双眸毫无波澜,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平静的伪装下卷起了万重波涛,他轻快的说出了四个字,“如你所愿。”   江容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思危拉着一同冲向了空中的劫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问:“什、什么?”   空中的劫云等待已久。   之前全靠着周思危压制着实力才没有落下雷劫,此时劫云酝酿了极长的时间,就等着一个契机落下万种雷霆。   周思危一手握住困龙剑,直指天空,主动这锅沸腾的油内滴入了一滴水。   就在这一瞬间,距离千里之外的无尽海都被这数以千计的蛇形闪电照亮,随后又黯淡了下去。   但这是一叠开胃小菜,真正的重头戏还未到来。   江容易仰头看向了黑压压的一片乌云,能够清晰的看见数十米宽的雷电在其中翻滚着。   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你不要命了?”   劫云没有灵智,站在劫云范围下的修士越多,降下的雷劫威力便是成倍递增。   以周思危的修为,他一个人渡劫要迎来的就是四九天劫,现在又添一个人,那将会是何等的情景!   “现在还来得及!”江容易劝道,“快放开我。”   不然等雷劫真正开始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两人渡劫,这是修真界前所未有的。   周思危只回了一个字:“不。”   任万倾雷霆随之落下,周思危自岿然不动。   一手持剑,一手握着人。   电光闪烁,再次平静下来,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但这成仙的雷劫并不是如此简单。   黑沉沉的劫云挡住了天边的日光,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唯一的亮光就是劫云中翻滚着的深紫色闪电。   这些闪电并没有直接落在身上,它们从劫云中诞生,电闪雷鸣间就到了面前,还未等周思危提剑劈开,就于半空中化作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雷劫成形。   有架着马车而来的古代将领,身上覆盖着古朴沉重的盔甲;有手握锋利长矛,组成一个军队的士兵,行动整齐划一,一抬手就是无数雷霆跳跃;更有雷霆化作了奇异的上古凶兽,带着浓浓煞气扑来。   最恐怖的是,这些雷电化形而出的东西,个个修为都与周思危相当。   “行了。”江容易的十狱剑滑出,落在了手中,“一起上吧。”   现在这个情景,光靠着周思危一个人是绝对渡不过去的。   只有两人合力,才能渡劫成功。   周思危侧过脸颊望了身边的人一眼,曾何几时,他们也这样互相信任、并肩作战。   在士兵的长矛即将到面前之时,周思危松开了手。   那就……再相信他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化了也是巧克力味道的周甜甜。 第47章   天穹似乎要塌陷下来,伴随着电蛇乱舞, 无数雷霆所化的奇异生物席卷而来。   身着古朴盔甲的士兵手持刀、枪、剑等十八般武器, 以一种锐不可当之势冲向了这两个渡劫之人。   领头的一名将领目光如炬, 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威慑, 若是一般修士直面这样的人物,怕是还未接受就要跪伏在地,瞬间化为飞灰。   与天道相比,两人实在太过渺小,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淹没在雷霆之中。   可这两个看似渺小的人并没有退后一步。   这些奇异生物一分为二,形成了两支队伍,分别向着江容易与周思危而来。   站立在马车上的将领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 目光在两支队伍上转动, 最终朝着江容易所在的方向而去。   显然, 与周思危这位气运之子相比,江容易这个变数更惹天道厌恶,将领是天道意志所化,自然是要先铲除这个天道厌恶之人。   江容易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死危机。   在往日的无数世界轮回中, 都有系统作为依靠, 无论他面对什么,下意识里觉得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因此从未感受到这样的绝境。   江容易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这就是生与死。   无人可助,无人可靠,唯有手中之剑!   江容易不仅没有畏惧退缩,反而战意凌然。   十狱剑出!   一道黑光扫过, 靠近江容易身边的士兵皆化为了一团团的雷霆。   剑锋指向了乘着马车而来的将领。   将领的脸上被盔甲所覆盖,可以从显露的眼睛处看出,这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   他手中持着的武器是一口青铜钟。   模样小巧玲珑,上雕刻着各种纹路,其中暗含了天地玄机,只要稍稍看上一眼,就会迷失其中。   前方负责拉车的马匹也是神骏无比,在空中踏下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个空间裂缝,身上闪烁着暗红闪电,朝着江容易冲来。   将领于半路中抛出了手中的那口钟,正正好悬浮在了江容易上方的天空中。   江容易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等到适应了之后,才发现身边都是闪烁着的雷电。   如九天银河倒流,如万千星辰陨落,直直砸向了身处雷劫中心的人。   江容易身处雷海中,或是紫色或是深红的电弧在身边跃动,就算以他的修为,也不可能承受得下这般气势的雷霆。   这代表的是天道的意志,它想借着这次的雷劫,将江容易这个变数磨灭其中。   但江容易又怎么会如天道所愿?   就算江容易身上被雷电击打得皮开肉绽,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他还是挺直了脊背,盯着他真正的对手。   钟声悠悠响起,见雷霆不能磨灭这个人,将领出手了。   青铜钟上的天地玄机闪过一道流光,朝着江容易重重压下,将要借着天道之势将其永生永世镇压其中。   叮——   青铜钟与十狱剑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周身荡漾起一层无形的声波,如果不是此处为荒郊野岭之地,必定要因为这一点声响而变得生灵涂炭。   身为硬生生接下这一击的江容易并不好受,只见他握剑的手臂上电光闪烁,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肉。   但他还是紧紧握着十狱剑。   狂风掠起身后黑发,有一缕遮住了江容易的眼睛,但却遮不住他眼中的战意。   “再来!”   无情无惧的雷霆生物没有被激怒。   他驱使着战马冲来,摧枯拉朽,无人能挡,身边伴随着如汪洋般的海洋,所到之地皆化为焦土,断绝了一切生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容易闭上了双眼。   就在将领即将到达面前,使出声势浩大的一招时,江容易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破开了身侧昏暗的雷海,破开了上方塌陷的苍穹。   像是日暮西沉,像是清风拂面,更像是霜雪初溶,一点翠绿生机勃勃的从中探出。   江容易睁眼了。   明亮深邃,如同两团燃烧着的火焰,让人不敢直视。   这一剑之后,天空中的暗沉便烟消云散,那些雷霆所化的生物也都化为了一道道的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天劫结束了。   劫云退去后,天空又恢复了碧绿的颜色。   随着半空中响起的飘渺仙乐,无数条霞光从上方垂下。   经过这一劫的江容易十分虚弱,他以十狱剑抵上地面,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江容易低头一看,全身上下皆是漆黑一片,鲜血淋漓,根本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模样。   正想要调侃一句自己已经熟透了,刚一开口,乌黑的鲜血先呕了出来。   他现在已经是筋疲力尽,如果有个三岁小儿走到面前,都能轻易的把他打倒。   不过江容易并不着急,劫难过后必有机遇,渡过天劫后,天道会降下甘霖用来滋润渡劫者的身体。   就在那翡翠般的霞光就落在江容易身上之时,一道雷霆措不及防的从中劈下。   天道的目的就是要磨灭江容易,见雷劫并没有消除这个变数,竟违反了天道自己所制定的规则,于天劫之外降下雷霆。   江容易已经没有力气去躲了。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倒映出了直面而来的深黑色闪电。   这道闪电于半途之中化为了吞噬天地的龙形,势要将这个变数一口吞下。   江容易体内血气倒转,就在他要激发出本源潜力拼死一战之时,一把剑出现在了面前,替他挡下了这道惊天破地的一击。   那是周思危的剑。   时间于这一刻暂停。   龙形闪电与周思危的剑相碰撞。   好似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声音,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出。   龙形闪电消弭于无形,好像从未出现过,只是刮起了一道狂风,卷起了周思危的衣袖。   “思危!”   江容易喊出了急促的一声。   那道龙形闪电并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钻入了周思危的身体中。   它带着天道必杀的意志而来,若不将一个人彻底毁灭是不可能罢休的。   江容易拔出了十狱剑,踉跄的走到了周思危的身边,差一点就被脚下的石块绊倒。   周思危举着困龙剑的手臂缓缓垂下,身体一颤,缓缓的跪倒了下来。   江容易架住了周思危身体的一侧,从外表看来,他只是面色苍白用力过度,江容易握住了他的手腕,往其中输入了一丝灵力。   这才发现周思危的身体内被雷电所充斥,江容易的灵力一进入其中,就被肆虐的雷电给绞碎。   但就在短短的一瞬间,江容易已经探查出身体内的情况了。   生机断绝,本源磨灭,比当初江容易的情况还要严重三分。   还好天劫过后的甘霖迟迟来到。   一缕缕霞光垂下,将两人所笼罩了起来。   能够清楚的看见焦黑的肌肤被碧绿生机所覆盖,一片片坏死的物质从上面剥落,新生的肌肤比原来还要白皙娇嫩。   不仅仅是看起来好看,里面更是充满了无穷的爆发力。   霞光足足降临了一刻钟的时间。   浓郁的生机溢出,原本荒芜的土地上飞快的冒出了翠绿的颜色。   柔软的花瓣绽开,碧绿的树枝抽芽,宛如人间仙境,根本瞧不出刚才那幅死气沉沉的样子。   周思危在甘露的滋润下,面色渐渐的红润了起来,不像之前那样萦绕着死气。   但这只是暂缓了体内灭绝生机的雷霆,等到落下的甘露全部被吸收后,也修复不了本源所收到的伤害。   周思危还是没有苏醒。   霞光消逝后,空中飘来了朵朵云雾,金光一闪后,一道透明的阶梯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就是通往仙界的天梯了。   江容易看了眼周思危,他的双目紧闭,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犹豫片刻后,江容易扶起了周思危,走向了这九十九道天梯。   身侧七彩云霞飘扬,仙鹤啼鸣而过,仙音袅袅,万般星辰转动。   前方就是仙界。   一时间,世上所有的修真者都有所感知,纷纷抬头望向此处。   修真者能感受到一种与灵气完全不同的物质从中逃逸而出,吸引着所有人去追逐。   没有修真界能够抵抗成仙的诱、惑。   问世上谁人能不死?唯有成仙,才能永世长存。   “那……那不是宗主吗?”有一上衍宗的弟子认出了九十九重天梯上的背影,惊声喊道,“是宗主!”   佘向雁仰头看着上方一步步向前走去的江容易,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还保持着那个动作。   外出游历的江云曦若有所感,也看了过去,“哥哥?”   一直在关注着这场雷劫的龙珂珂哼了一声,不服输的说:“狗男男都能飞升,我也要修炼去仙界!”   乾元三千七百二十年,上衍宗第一百二十八位宗主。   周思危,飞升。   所有正道的记录中,都不约而同的抹去了那位与周宗主一同飞升的人。   魔道十狱主,江无妄。   江容易扶着周思危一脚踏入了仙界。   这才发现仙界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只是天空中有两只三足金乌振翅飞过,身边的山岭树木皆比下界大上几分。   江容易把周思危放在了地上,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听见耳边响过了熟悉的机械音。   “您好,金手指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第48章   什么金手指?竟然来的这么慢。   江容易感受了一下身体上的变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这哪里算得上是金手指?   这个姗姗来迟的金手指, 给予了江容易一种逆天的体质。   名为, 天生万道体, 拥有此体质, 可通天下大道。   但是这对江容易来说有什么用?他是剑修,无须通晓其余大道,只专心手中之剑就够了。   更何况这天生万道体通常为女子拥有,一旦现世,就会被所有道统奉为圣女。   不仅是因为天生万道体修炼天资逆天,更因为与拥有此体质之人双修,可修复本源伤痕。   要知道本源是一名修士最重要的东西, 若是本源有伤, 任他是什么修为的修士, 都是建造在半空中的阁楼,无根无据,只要清风吹拂就会轰然倒塌。   周思危现在就是被毁灭雷霆伤了本源……   等等,江容易低下了头, 看着闭着眼睛, 一无所知的周思危。   这哪里是他的金手指?这分明是专门为周思危准备的!   双修?   双修是不可能双修的!   江容易扶起了依旧昏迷不醒的周思危,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谷走去。   现在两人身上都被雷劈得狼狈不堪,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个有水源的地方清洗一番。   江容易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附近的情景。   这里看起来与下界十分相似,若不是周身萦绕着一种比灵气还要浓郁的物质,都要让人以为还身处下界。   这座山谷好像无人踏足过,茂密树枝中跃过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 用着漆黑透亮的小眼睛看着这两位意外来客。   往山谷内走了几步,便有一片湖泊呈现在眼前。   上面飘荡着一层薄薄的云雾,一只三足金乌划过一道火红的光芒,在湖面上反射着碧绿色光芒,在宛如一块无暇的翡翠镶嵌于山谷中。   江容易朝着湖泊的方向走了一步,就看见湖面上的薄雾被清风吹得摇晃,飘至岸上化形成为了一名妙龄少女。   “阿鱼!你回来了!”少女一见江容易,就仿佛相识一般,泪眼汪汪的喊道。   江容易对这位荒郊野岭出现的少女保持着警惕心,毕竟这里是陌生的仙界,不知道会跑出什么东西来。   “阿鱼,你不认识我了吗?”少女见江容易不为所动,十分委屈的说道,“我是小荷。”   江容易疑惑,“小荷?”   “是啊。”小荷人如其名,就像是小荷初绽,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你终于历劫回来了,我都等了你八百年了。”   “八百年前,我是仙界的荷花,你是荷花池里面的鲤鱼。”小荷见江容易还是不相信的样子,急着解释道,“然后你下凡界历劫去了,我一直在等你。”   这位姑娘的话一出,江容易就知道她是在骗人。   八百年前?江容易还在上一个世界扮演反派,哪里有空来和这位小姑娘玩过家家的游戏。   不过江容易一想,装出了相信的样子,“难怪……我总觉得这里很熟悉。”   小荷破涕而笑,上前想要抓住江容易的衣袖,娇声道:“大家都在等着你,快和我来吧。”   但小荷的手还未接触到江容易,就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小荷脸上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扭曲的表情,随后掩饰过去,收回了手。   “快和我来吧。”   江容易没有拒绝,跟着小荷走了过去。   江容易闻到了一股幽香,离湖泊越近,这股味道就越浓郁。   他的眼前突地一花,看见了一道道的身影在朝他打招呼,各个都看起来都是草木化形的妖族,样子和善亲切。   “阿鱼!”   “阿鱼你回来了!”   “这次你渡劫回来,一定要和我大饮三杯。”   江容易也产生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若不是他清晰的记得以前的事情,都要觉得小荷说的就是他的前世了。   小荷在前方站定,朝着他招手,“阿鱼,快来呀。”   江容易就像是被迷惑了一般,朝着她直直走去。   小荷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个兴奋嗜血的表情,与她清秀的外貌极不相配。   快、快,再近一些。   在江容易看不见的地方,一个血盆大口缓缓张开,鲜艳美丽的外表下面,是遍布着细碎的牙齿。   就在江容易差一步踏入其中的时候,他突然举起了手中的剑,于面前一划。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过后,眼前的幻境立即消散。   哪里还有那群和善的小妖怪,只有一朵食人花软软得趴在了地上。   “别!”小荷见江容易还要再补上一剑,急急开口,“别杀我!你刚飞升上仙界……”   江容易停止了动作,“哦?”   小荷松了一口气,继续说:“留着我有用的!”   外表装得楚楚可怜,小荷的心中想得是掏出底牌反杀这个刚飞升上来的仙界的人。   “不用了。”江容易没有如她所愿,十狱剑毫不迟疑的戳入了食人花中。   一道神念于食人花的尸体中钻了出来,想要逃出去,却落入了江容易的手心中。   这朵食人花修为虽然修为不高,但在仙界存活了数百年的时间,知晓不少仙界的常识,江容易往她的神识中一扫,就将仙界的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仙界的等级划分与下界不同,分为去凡境,地灵境,天仙境,神君境,这四个境界又各分为四个小境界。   江容易与周思危刚刚飞升入仙界,身上下界的气息还未消除,正是属于去凡境,所以才会被食人花一眼看出。   在食人花的记忆中,仙界并非安逸之处,也有门派之别,修士斗争,像食人花就隶属于附近一位妖王的麾下,靠着本命天赋营造幻境,专门诱杀那些刚飞升入仙界的修士。   仙界中有天生的仙人,也有后天飞升上来的修士;有人修飞升,也有妖修存在;既有正道,也有魔道。   可以说得上一锅大杂烩,对资源的抢夺比下界还要激烈。   江容易查阅了食人花的记忆,发现修真界的势力可笼统的分为四处。   东凰妖后,为妖族之首,统领仙界万千妖族。   南明仙君,仙界天生仙人,一出生就拥有无上修为,经历了万千岁月,无人可以逼他全力出手,故而不知道如今是什么修为。   白玉京神帝,由下界飞升,但也是修为深不可测,不容小觑。   魔尊,来历不明,听说是由世间恶念化身而成,亘古存在,所有魔道修士都臣服于他。   其余的小势力食人花就不清楚了,江容易细细得查找了一番,竟然没有发现有上衍宗的存在。   下界的其余正道六大门派,只有白玉京还是赫赫有名,其余都销声匿迹了。   等待江容易将食人花的记忆吸收完毕后,就毫不留情的将她的神识捏碎在手心中。   关于《踏仙》的剧情,江容易只知道与他有关的,后期周思危飞升仙界发生的故事,他也是一无所知。   还好这只食人花妖撞到了面前,不然江容易还不知道仙界的情景。   他将获得的记忆翻来覆去的琢磨,下界修真者飞升仙界之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用仙界的仙气洗涤身上的凡间灵气,才能真正的成为一名仙界之人。   能飞升上仙界的修士无一不是天资绝艳之辈,在下界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可一朝来到仙界,还要从头开始修炼。   故而不少修士心中意难平,花费数年岁月都突破不了去凡境,最终泯然于众人之中。   江容易也不确定要花费多久时间才能完成“成仙”这一步。   他考虑了片刻,按照食人花妖记忆里面的描述,这片领地内的妖王是一只彩翎鸟,修为并不是很高,全因和东凰妖后有几分血脉关系,才占得这块领地。   妖族的领地意识极强,既然这里已经有一只食人花妖,就不会出现其他妖族了。   那这样一来,这座小山谷倒是可以作为暂住之地。   下定了注意后,江容易搀扶着周思危趟入了湖水之中。   两个人都被雷劫劈的乱七八糟的,只是披上了一件外袍挡住了。   江容易费力的解开了周思危身上的衣服,袒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江容易也浸泡在了湖泊中,鞠起一捧冰冷的湖水泼到了脸上,动作间侧脸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周思危的胸膛上还遗留着焦黑的痕迹,江容易伸过手替他擦去,指腹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温热的肌肤。   江容易在上面停留了片刻,听到周思危缓慢的呼吸声后,又像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急忙将手收了回来。   过了片刻后,江容易才敢再转过头去看,周思危无力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不是周思危替他挡下了那一道毁灭雷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到底是为了他才受伤的。   江容易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周思危的腰腹,认命的帮他清理了起来。   啧……周思危看起来这么老实,没想到下面掏出来比他还大。   如果要他和周思危双修,他还真下不去手。   只是目前只有这么一个方式,简单粗暴的能够修复本源裂痕。   不过,江容易自己是无所谓的,不知道周思危愿不愿意……吃点亏? 第49章   两只三足金乌于云端相遇,交颈厮磨了片刻后, 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这段时间的日头最为炽热, 应是仙界之中的正午时分。   江容易将周思危于湖泊中拖了出来, 又费力的给他穿上了干净衣物。   停留片刻后, 按照食人花妖的记忆找到了她的洞府。   因食人花妖是草木化形的妖怪,所处的洞府充满着草木清香,一走入其中就觉得沁人心脾。   江容易将人扔到了铺满树枝藤蔓的小床上,动作算不上多温柔。   只听见砰的一响后,周思危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江容易还以为周思危醒了,坐在床边上看着他的脸颊,除了那一声就没有其他动静了。   他看了一会儿。   周思危的嘴唇苍白, 微微抿起, 好似在面对着什么噩梦, 连眉心都皱了起来。   江容易伸出手指,在上面搓揉了片刻,才稍微有了点血色。   他又看了会儿,这才起身。   江容易想着出去看看这座山谷附近是什么情景, 可刚走出去一步, 就感觉衣角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转过头一看,周思危的手正紧紧攥着那一角衣衫,口中还喃喃说着梦话。   江容易努力分辨,原来是在说着“别走”二字。   “行了。”江容易拍了拍周思危的手,“不走。”   显然,周思危没有相信, 手还是纹丝不动的抓着江容易。   江容易无法,只得放弃出去看看的想法,与周思危一同躺到了床上。   他没有睡觉,而是试着将周围的仙气引入身体中,以仙气洗涤着体内的凡间气息。   由于换了一种体质,江容易轻而易举的就完成了引气入体这一步。   周围的仙气几乎凝成了实体,呼吸间流淌入江容易的身体,顺着奇经八脉循环一圈后,又化作白雾从口鼻中飘出。   瞬息功夫,江容易就完成了去凡这一步,浑身气息圆满无瑕,气势节节攀升,一直到去凡境第四层才停了下来。   此时离地灵境只差薄薄的一层纸,只要轻轻戳破就能突破。   江容易却在这紧要关头停了下来。   修为晋升太快未必是一件好事,还是要压制一下,慢慢打磨才能臻于完美。   江容易睁开双眼,从玄之又玄的境界脱离而出,这才发觉身边的人有些不对劲。   之前周思危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而现在他浑身都在发抖,额间还渗出了几点汗水。   江容易一手撑在他的脸侧,凑过去细细查看。   周思危的眉头紧紧锁起,手指用力抓住了身下铺着的藤蔓,指节都隐隐发白。   他嘴唇翕动,过了一会儿才发出极为压抑的一声,“疼……”   江容易的心狠狠得一跳,他认识周思危这么多年了,无论是什么样重的伤,都未见这人喊过一次疼。   他伸手按住了周思危的脉搏,再次探入一缕气息。   许是这次进入的是仙界的仙灵之气,存在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   周思危的体内还是一团雷霆肆虐,将里头搅得七零八落,若不是一股生气吊着他的命脉,怕是瞬间就要化为一团黑炭。   来不及了。   江容易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要是再犹豫的话,周思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只是,这男男之间的双修该如何进行?   江容易的手摩挲到了周思危的胸口,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脉搏跳动,他不再犹豫,跨坐在了周思危的腰间,一把脱下上面碍事的衣物。   然后……   江容易看着袒露在眼前的肌肤,停住了动作。   剑修的体魄比一般修士强悍一些,周思危的骨骼上覆盖着一层并不夸张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缓缓鼓起又缓缓落下。   江容易的手指顺着肌肉的弧度一点点的往下,花了一点时间,才达到了下半部分,他用两根手指勾住了裤子,一把扯开。   江容易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正巧撞入了一双墨蓝色的眸子中。   ——不知何时,周思危睁开了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江容易。   按理来说,江容易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应该不会觉得尴尬,可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莫名的升腾上来一抹红意。   “我、我们……来双修。”他最后只能说出这个解释。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   江容易被压在了下方,他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不对,试探着开口:“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周思危体内还存在着一道毁灭雷霆,应该病怏怏的躺在那里,任由江容易对他做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客为主。   江容易没有等到周思危的回答,只等到了身上一凉——他的衣服也被脱得一干二净了。   “周思危!”江容易叫了一声。   就算现在江容易现在修为比周思危高上几分,也不敢朝他动手,生怕加重他身上的伤势,只能用语言阻止他。   可这那里阻止得了周思危。   他盯着江容易的小腿。   那里有着白皙圆润的弧度,连着精致的脚踝,紧接着就是透着淡淡粉色的指甲。   江容易惊呼了一声。   他的腿被架在了周思危的肩膀上。   到底是从小锻炼的身体,柔软至极,无论什么动作都能毫不费力的做出来。   江容易伸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被周思危一手抓住,放在嘴角轻轻舔舐着那双握剑的手,仔仔细细,连手指间的缝隙都没有放过。   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虔诚而贪婪。   “周思危……”这次的声音就不像刚才那般的急促,而是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嗯。”周思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朝着江容易俯了下来,轻柔的吻过他的嘴角,安抚道,“别怕,我在。”   江容易完全放弃了抵抗。   算了……不管怎么都是双修,只要能修复周思危身上的伤势就可以了。   他闭上了眼睛,任人予取予求。   不过,在中途的时候,江容易还是忍不住开口阻止。   “周二狗!你慢点!”   “嘶……轻……轻点。” 第50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直到江容易昏昏沉沉, 发出的声音都变得沙哑的时候, 周思危才停了下来。   江容易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喘着气躺在那里。   周思危倒好, 结束之后就直接闭眼入定了,看起来从之前的双修中受益匪浅。   等一下。   江容易迟钝的想起来,双修应该不是这样的。   他虽然没有与别人双修过,但也粗略的了解过双修的功法,明明是两名修士身体相接,灵气于两人之间来回循环,一动不动才是。   怎么会变成周思危将他翻来覆去又翻来覆去的……   江容易咬牙, 分明是周思危想要占他便宜!   刚刚又是把他扔在湖里又是把他扔在塌上的, 如此大的动作都没一点反应, 脱了他的衣服就变得精神奕奕了。   周思危这个人以前装得如此纯良,没想到、没想到会栽在他手上。   江容易刚想抬脚踹一脚这个心思不正的人,可刚一动就牵扯到了后面的伤口,疼得他发出了抽气声。   还好修士身体强悍, 过了一会儿, 脆弱的伤口就愈合了,只余下一道道青紫的痕迹。   江容易恢复了点力气,捞起散乱一地的衣物穿了起来,穿戴完毕后,转头看向周思危。   他还盘膝端坐在床榻上,小小洞府内的仙气都被他掠夺而去, 围绕在身边,滋润着他的体魄,一副还需要很长时间才会苏醒的样子。   江容易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了洞府。   进来之时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却已经是星月高悬。   这仙界的月亮与下界要大上几倍,高高的悬浮在天空中,可以清晰的发现月亮上有着一座仙气十足的白玉宫殿。   看得久了,恍惚能看能一棵月桂摇晃,下方仙女嬉戏打闹。   江容易被这月光迷惑,差点神魂离体奔月而去,他连忙止住了目光,这才平复下波动的神魂。   这仙界并非祥和之地,连随处可见的月光都暗含杀机。   江容易在山谷中逛了一圈,找了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坐了下来,闭眼感受着迎面凉爽的夜风吹拂。   可是一闭眼就想起了周思危的模样,以及与他发生的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突地又睁开了双眼,脸颊上又红又烫,在冷风中吹了一会儿,才平静下去。   江容易后知后觉的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现在不敢回去直面周思危。   是了,两个人突然做了这么亲密的举动,江容易都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态去面对周思危。   毕竟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就突破了作为朋友的距离。   他必须好好考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之前总是对着周思危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周思危说的话也是常常将“喜欢”挂在嘴边,但是江容易都是没有当真的,从未想过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现在周思危身上的本源伤势已经愈合,身为天运之子的他,不可能会在仙界遇上什么危险,即使遇到了也最终会危险为机遇。   他回头看向了周思危所在的洞府,在月光下,能看见浓郁的仙气全都被吸入那处,隐隐形成了一个扭曲的漩涡。   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周思危才会从入定的境界中苏醒过来。   江容易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先离开周思危几天冷静一下。   刚踏出小山谷,江容易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怒气十足的声音。   “谁杀了我的娇花!”   娇花?   符合娇花这个称呼的好像就是那朵满口獠牙的食人花了。   江容易翻找了一下食人花的记忆,在犄角旮旯里面找到了一个信息,这位食人花小姑娘实力不强却能占据这座小山谷,全是因为她与这片领地的妖王有几分说不清的关系。   食人花妖觅食不成,反而死在了江容易的手中,这下好了,被姘头发现,上门来报仇了。   江容易的脚步顿了顿,周思危现在指不定就在突破的紧要关头,这位实力不明的妖王若是突然闯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刚刚还想着离开的江容易,转身就回了小山谷内。   这片区域的妖王是一只彩翎鸟,大概因为原型如此,这位妖王穿着的流光四溢的羽毛披风,看起来颇为张扬。   妖王怒气冲冲而来,头顶着红中带紫的毛发也翘了起来。   “是谁!”林羽自觉在这片领地中无人能敌,一点也没防备的就冲了进来,“是谁杀了我的娇花!”   林羽喊了一圈,整个小山谷内都环绕着他的声音,连蜷缩在树上的小松鼠都被惊醒,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着外面的情景。   但是没有任何人回应林羽,他嗅了嗅,找到了一缕陌生的气息,不是属于妖族的,反而更像是人类修士。   林羽顺着这股气息望了过去,目光落在了位于小山谷中间的洞府上。   林羽一眼就发现那位人类修士正在突破,他嘿嘿一笑:“竟敢在此突破。”   这不是给他送上门来的小点心吗?林羽舔了舔嘴角,连为心爱的小情人报仇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伴随着林羽激动的心情,身后披着的羽毛也微微颤动,他朝着洞府的方向而去,两个跳跃就抵达了门口处。   可是还没等他闯入洞府,就被一道凌厉的剑气挡住了去路。   一片金红羽毛飘落。   林羽猛地转过头,看了过去。   江容易收剑。   林羽眯了眯眼睛,目光在那把剑上停留了片刻,他能够发现上面存留着食人花妖临死前的恶念。   “是你……”林羽背后的羽毛披风弯曲起一个弧度,做出了攻击前的准备,“是你杀了我的花儿。”   江容易回想了一下那朵食人花口中遍布着细密牙齿,评价道:“你口味够重的。”   林羽没和他废话,侧身朝着面前的人甩出了三根羽毛。   叮——   三根羽毛都被江容易的剑挡了下来,鸟儿的羽毛本应该是柔软轻盈的,可林羽身上的羽毛却是直直没入了地下的石块,看起来锋利无比,若是戳到身上,怕是要将人洞穿。   一击不重,林羽重重一跃躲开了江容易的剑气,停留在了半空中,一个倒空翻,甩出了身上的所有金红色羽毛。   羽毛从四面八方而来,铺天盖地,无处可躲。   叮叮叮——   一时间小山谷内响彻了清脆声音,江容易用剑挡下了所有的羽毛。   不过还是百密一疏,脸颊处感觉到一凉,一支羽毛在左侧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无数羽毛犹如切豆腐一般,轻易的插进了后面的石壁上。   林羽身上已不复刚才光鲜亮丽的模样,披风上一根羽毛都没有留下,却没有将面前的敌人斩杀。   但林羽没有着急,他突然一个回身,插在江容易身后的羽毛瞬间从石壁中拔出,回到了林羽的披风之上。   这是林羽暗藏的绝招,一般敌人见他的羽毛都落空之后,自然是会卸下防御之心,他们绝对想不到,羽毛还可以被召回。   林羽得意的抖了抖泛着流光的羽毛,觉得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修士已经被无数羽毛洞穿了,所以不着急去查看。   等到将林羽梳理完身上的羽毛后,转过头却没看到一具被洞穿的尸体。   与此同时,一把通体漆黑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把件太过锋利了。   剑刃还未触及到肌肤,脖子处就被散发出来的剑气隔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林羽颤抖了一下,十分识时务的求饶,若不是脖子上架了一把剑,他能当场跪下。   江容易挑眉,“妖王?”   “这、这是小妖们随意封的。”林羽回答的十分谨慎,“就随便叫叫……”   江容易关注的是其他地方,问道:“既然是妖王,去过其他地方吗?”   因为食人花妖是草木成型,从未离开过这片妖族领域,所以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附近城镇的消息。   林羽猜测道:“你是刚飞升上来的修士?”   不可能吧,什么时候刚飞升的修士都这么猛了。   要知道林羽的修为可是地灵境,已经是修士中较为顶尖的存在了,刚飞升的修士最高不过去凡境,怎么可能将他制服?   江容易没有隐瞒,“是。”   林羽心中在懊恼,要是知道是这种猛人,他躲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傻乎乎的撞上去?   江容易,“附近有什么城镇?”   林羽能屈能伸,老老实实的回答:“仙界地域辽阔,这里是东洲,只有妖族的聚集地。”   江容易又问:“那怎么才能达到人族修士的地方?”   见过大世面的林羽为他科普了一圈。   仙界与下界不同,下界空间稳定,所以能够轻易的破碎空间,通过传送阵跨越千里。   可是在仙界,若不是天仙境以上的修士,无人敢使用破碎空间的法术,全因为仙界存在着各种禁忌之地,不知什么时候就传送到什么只能进不能出的禁忌之地。   而传送阵法则是被各大门派掌握在手中,因为维护传送阵耗费甚大,轻易不会让其他修士使用。   所以只有御空飞行,才能在两地之间穿梭。   可仙界幅员辽阔,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洲,跨越两个大洲怕是要花费上数十年的时间。   江容易思索了一下,“以往可有飞升至此的修士?”   说不定可以依照他人的法子离开东洲。   “呃……”林羽迟疑了片刻,弱弱的说了两个字,“吃了。”   人族修士在妖族的眼中就是一盘可口的佳肴,实力不强的,都会变成食物。   林羽原以为这个修士会为同族报仇,闭着眼睛准备等死,可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致命的一招,却发现脖子上架着的剑撤了下去。   江容易吩咐:“带我去最近的一座城镇。”   死里逃生的林羽立刻殷勤的说:“好、好,最近的就是鸣金城。”   鸣金城,算是东洲较为繁华的一座城镇,其中来来往往的人身后都披着各式各样的羽毛披风,这是鸟类妖族的标志。   就在江容易好奇的打量着鸣金城的时候,周思危终于从入定中醒了过来。   周思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   还未等他思考那段了无痕的春色是真是假,就发现了身边空无一人。   心念一动,庞大的神识就笼罩了整片山谷,可是没有发现江容易的身影。   周思危低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床榻,从铺着的碧绿色藤蔓中找到了一根乌黑发丝。   他握紧了这根发丝,低声呼唤:“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羽的招式参考了《英雄联盟》里的逆羽 霞的技能。 第51章   鸣金城有一种特产鸟类,名为啾啾。   不过巴掌大小, 黄嫩嫩圆滚滚的, 两只黑豆般的小眼睛湿漉漉的望着, 几乎没有人能拒绝它的可爱。   只有鸣金城的原住民知道, 这种啾啾鸟实则是一群土匪,只要摸了它就得乖乖把身上的晶石掏出来。   强买强卖,还不能反悔,全因每一只啾啾鸟的背后都有一对修为恐怖的父母。   但啾啾鸟们也非常识相,从来不惹鸣金城的人,专门挑那种样貌陌生的外乡人来碰瓷。   眼看着有一个身上没有羽毛披风的人族修士要走进城来,立马一头从城口的树枝上滚下了下来。   这胖嘟嘟的身体倒也灵活, 扑闪着小小的一对翅膀, 精准的落到了温暖的手心内。   啾啾鸟歪了歪小脑袋, 发出了萌化人心的声音,“啾?”   江容易与啾啾鸟大眼对小眼。   林羽知道这种鸟的底细,在一旁提醒道:“摸一下一枚晶石。”   晶石?   江容易疑惑的看了眼林羽。   林羽明白了他的意思,认命的摸了摸口袋, 从中掏出了一块模样灰暗的小石头递了过去。   江容易接过, 这块石头虽然看起来十分普通,但一落到手中,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奇妙物质。   林羽十分配合的解释道,晶石是仙界的流通货币,出产于各个晶石矿脉,这是最普通的一类晶石, 还有其他颜色各异的晶石,那种就不能作为货币使用,而是有更珍贵的用处。   比如铸造武器、摆放阵法等等。   啾啾鸟一见到晶石,就激动着拍了拍翅膀,一双小黑豆眼巴巴的看着,努力的装出一副可爱的模样。   但是江容易不为所动,拎着小肥啾的皮毛提到了一边扔下。   还好啾啾鸟会飞,不至于摔落到地上,它从未遇见过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气愤得一顿“啾啾啾”的乱喊。   等到啾啾鸟一顿扑腾之后,才发现身为目标的外乡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它委屈的啾了一声,拖着胖嘟嘟的身体,晃晃悠悠的飞回了树枝上,等候着下一个目标。   啾啾鸟没有等待太久,就又看见一个人族修士走了进来。   几位妖族修士看着城门口的人交谈了起来。   “今天是怎么了,又来一个人族。”   “这个人可是孤身一人,要不要……”   “再看看,这个人看起来不好惹。”   啾啾鸟可不管这个人族修士好不好惹,麻溜的又滚了下去。   不过它到了半路,才发现这个人族修士上围绕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吓得它在空中颤抖了一下,想要离这个人远远的。   可是啾啾鸟实在是太胖了,一时刹不住车,一头撞到了硬梆梆的肩膀上。   “啾……”啾啾鸟委屈。   还没等它从晕头转向的状况中清醒过来,就被人捏住了脖子后面的皮肉提了起来。   太熟悉了!   啾啾鸟一个激灵,想起了之间遇上的那个冷酷无情的人,默默的等待着再一次被扔到地上。   但是过了好久,啾啾鸟都没等到被人扔下,它一时还有些疑惑,“啾?”   周思危将这只小肥啾送到了眼前,他能够察觉到鸟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果然,江容易跑到这座城镇里面来了。   得到了想要知道的讯息后,周思危就将啾啾鸟扔到了一边,根本都没有被它可爱的外表所迷惑。   然后毫不停留的找了个方向而去。   不过鸣金城充斥着鸟族身上独有的味道,淡化了江容易的气息,没过多久,周思危就迷失在了这座城市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边江容易跟着向导林羽在逛着鸣金城。   说实话,这里根本不像想象中的仙界,更像是一个平凡的城镇,唯一显得怪异的就是来来往往的并不是人,而是身披羽毛的妖族。   “上古战场所出的法决!五百晶石!”   “上品仙药,佛坐九品莲台,可遇不可求,不要错过了!”   “各色羽衣,保你青春靓丽!”   就算江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面前这闹哄哄的集市的时候,还是呆了一下。   “这就是仙界?”他有些怀疑。   林羽奇怪的问:“难道不是吗?”   江容易回答:“和我想象的略有出入。”   没想到仙界这么的……平易近人?   正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前方突然走来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子。   可能是和原型有关,这些鸟族都是雄性艳丽一些,反而雌性看起来寡淡,还好妖族化为人形后大多都是五官清秀,就算这样打扮也不会太过突兀。   江容易在那位男子身上五颜六色的羽衣停留了片刻,就挪开了目光。   但不知道是不是激怒了这位男子,他挡在了两人的去路上,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乡下人也敢进城了?”   林羽明显是认识这个男子的,双颊涨红,轻易的就被激怒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林天,你……”   林天嗤笑了一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快滚回你的山沟沟里面去吧。”   林羽憋出了一句,“鸣金城是你的领地吗?”说完就要饶过挡在前面的林天,不欲与他多做纠缠。   可是林天不是这么想的,他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位在家族斗争中落败的表弟,自然是要好好羞辱一番这位曾经的天才。   “这么着急?”林天背后羽衣一甩,几枚羽毛插进了前方的青石板上,气势十足的转过身,“我让你们走了吗?”   林羽握紧了拳头,咬牙:“林天,你不要欺人太甚。”   站在一边围观的江容易心想,这可能就是主角的待遇了。   他本来不想搀和进这两个兄弟之间的事情,可架不住林天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咦。”林天注视着江容易,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气息,“林羽,你哪里找来的鼎炉?”   鼎炉?   林羽没想到突然会出现这么一个词,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人。   之前因为被江容易的实力压制,林羽根本不敢正眼打量,现在一眼看过去,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的不对劲。   他眉目若春花绽放,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接触。   江容易蹙起眉头,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件事。   天生万道体如果与他人双修以后,这种体质就会容易被别人认为是鼎炉。   他一直没有掩饰身上的气息,难怪一眼就被其他修士看出来了。   “这种好东西都藏着掖着?”林天一双阴沉的眼睛紧紧贴在了江容易身上,“不如献给我,说不定还能将你从山沟沟里调回鸣金城。”   江容易:“?”   林天没有等待着林羽的同意,以他的想法是,落败者无权拥有好东西,于是直接动手抓向了江容易,想要将他带到身边来。   近日来,东凰妖后一直在东洲寻找着鼎炉体质的修士,承诺着如果能够找到,就奖赏无上功法,现在一个活生生的鼎炉撞到了面前,林天怎么会放过?   但是以林天的修为,没想到会一击落空,他沉脸,看着躲开了的江容易,身后的羽毛披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锋利的展开。   林羽退后了一步,远离了面前这位同族。   这位被认为是鼎炉的修士虽然显露出的修为不是很高,但确确实实的能够将地灵期的林羽死死压制住。   不过,按照眼前的情景,无论是谁赢了,都是对林羽有利的。   原本路上的行人都不约而同的躲到了一边,避免被波及到。   就在一瞬间,大路上空出了一处宽阔的地方,只剩下了站在路中间的三个人。   林天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后转变为更加凌厉的攻势,手指屈起成爪,在空中化为几个重叠的虚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江容易而去。   江容易可谓是天降灾祸,莫名奇妙的就卷入了这两位兄弟的争执之中。   他躲了几招后,终于产生了不耐烦,手中剑光闪过,随即天空中飘飘扬扬的洒下了无数羽毛。   林天感受到了背后产生的一股凉意,他僵硬着脖子转过身去,看见身上的羽毛披风上一根羽毛都没有留下,变得光秃秃,难看极了。   躲在一边的林羽见到这位一向目中无人的堂兄在大庭广众之下除了丑,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天脸上原本清秀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你!”   十狱剑的剑锋指向了地面,接触到的青石板上裂开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缝。   江容易是手下留情了,不然林天早就化为了一具尸体。   他并不愿意在这处妖族的聚集地大开杀戒,惹来麻烦。   林天并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了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说:“我要杀了你!”   鸟类最爱惜羽毛,这样扒光了林天的毛,就与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林天在交手的短短几招内已经知道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但他不可能放过面前这个两个人。   叮铛一声。   一块红宝石落到了江容易的脚边。   江容易挪动脚步,躲开了看似无害的红宝石。   一旁的林羽看了一会儿,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大喊道:“快躲开!”   这块红宝石是一个随身携带的传送阵,不知道会传送到什么死地之中。   但是他的发出的警示有些迟了,红宝石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形成了一个具有吸力的黑色漩涡。   其中红光一闪,将站在传送阵范围内的两个人吸入其中。   天旋地转间,江容易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呼喊,“容易!”   好像是周思危的声音。 第52章   江容易睁开了双眸,映照出了上方灰蒙蒙的天空。   一场突如其来的空间旅行过后, 不知道落入了什么地方。   随后林羽也苏醒了过来, 只看了一眼, 就哭丧着脸说:“完蛋了……”   看样子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容易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仙界的五大禁忌区域之一。”林羽低垂着头, 十分丧气的说,“我们出不去了。”   江容易爬了起来,不敢轻易离开这里,只是站在原地环视一周。   这附近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雾气,只能看清面前一米内的情景,江容易不敢轻举妄动,看向了林羽,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林羽知道的也不多。   仙界中有五大禁忌区域, 无人敢主动踏入其中, 进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他们被传送阵传达的地方就是五大禁忌区域之一,古战场。   传说在古战场中发生过十分惨烈的大战,无数的上古仙人陨落其中。这里存在一种奇怪的域场,千百年来, 从未听说有人从古战场中走出去。   即使有人侥幸从中逃脱了, 那也只可能是拥有无上修为的大能,不会将古战场中的讯息大肆宣扬出来。   进入古战场的普通修士只有一个下场,就是陨落其中,连神魂都无法逃脱,只能生生世世的被困在这里。   “真的没有人从这里出去吗?”   江容易低头看着低下湿润的泥土,里面透露着一丝血红, 像是吸饱了鲜血才会如此。   “没有。”林羽恹恹的摇了摇头,“你没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仙灵之气吗?体内的仙气用完了之后,就只能等死了。”   听到林羽所说的话,江容易下意识的运转着体内的仙灵之气,果然,周围充斥着的都是一股灰蒙蒙的物质,根本不能化为所用。   江容易分出一丝神识试探着进入到灰蒙蒙的雾气中,但这种物质十分霸道,瞬间就将江容易的神识吞噬得一干二净。   在这个古战场中根本得不到补给,等到用完了体内的仙气,若是在古战场中遇到危险,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江容易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打算走出去看看。   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在古战场中不仅没有补给,体内的仙灵之气还源源不断的被外界抽取,如果站在原地,是真的是等死了。   林羽一抬头,只能看见江容易的背影了,他连忙爬了起来,快步追了上去,“等等我!”   附近的迷雾围绕在身侧,随着走动,永远只能看见周身一米内的情景,江容易走了一段路,回过头看去,来时路早就被沉沉的雾气所覆盖,根本分不清从那里来,更不用说一路上做出的记号了。   江容易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发现了一点诡异之处,“你不是说从未有人从古战场中走出吗?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古战场。”   林羽一愣,眼看着江容易就要出剑了,急急开口,“还是有一个人从古战场中出去的!”   江容易停住了出手的动作,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有一个运气极好的人,一进入古战场就找到了出口。”林羽说出了他所知道的最关键消息,“从星空古路可以走出去。”   江容易仰头,可以从灰蒙蒙的天空中分辨出几点星光。   “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林羽没有抱什么希望,“没人知道星空古路在哪里。”   知道了这个讯息,江容易倒是稍微安心了一点。   只要不是必死之局,肯定找得到出口。   江容易定了主意:“找。”   身为天运之子的周思危当然运气极好,就算运气不好,在天道的暗示下,他也不可能会陨落在这个古战场中。   于是他一睁眼就看见了点点星辰在眼前沉浮。   在星光照耀下,一条古韵的道路出现在了脚底下,他能够感受到前方传来隐隐的呼唤。   但周思危并不知道这条路就是出口,不过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独自一人离开。   周思危转身走下星空古路,要回头去找江容易。   走了几步后,周思危发现这条星空古路并非平整的青石板铺成,上面刻着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透露出凌厉的杀意,只要在刀剑痕迹上停留片刻,就可以听到声势浩大的车马奔腾之声,宛如置身于战场之中。   青石板上的痕迹剥离而出,一跃到了周思危的面前,各种玄妙的招式一一演化。   正在周思危陷入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时,身边突然发出了一声响动,将周思危惊醒。   幸好周思危已经将这些招式记录了下来,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他睁眼看了过去。   一名女子站在周思危的前方,她的身上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羽衣,看起来如同不可触及的圣洁仙子。   伴随着星光,女子脸上闪烁着点点光芒,那是因为她的眼角处贴着几颗璀璨的钻石。   苏清芸看着周思危,往日里冷漠的妖族圣女竟然主动开口:“你也是误入其中吗?”   话音落下,星空古路上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周思危只分给了苏清芸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直直的向前走去。   苏清芸身为妖族圣女,一向是被人追捧着的,没想到今日竟然撞上了这么一个不将她放在眼中的人族修士。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奇异的神色,“你不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果然,听到她的话,周思危停了下来。   苏清芸是误入其中,不过东凰妖后曾经来过古战场并从中出去,妖后在星空古路上留下了一个标记,所以苏清芸才能这么快的找到出口。   她好心提醒:“这里是古战场,只有通过星空古路才能出去,你走错方向了。”   周思危,“多谢。”   在得知了这条古路是出口后,周思危还是打算逆行,走入一片灰蒙蒙之中。   苏清芸侧脸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她知道目前要做的是赶紧离开这个禁忌之地,可不知为何,她的心神好似被这个人所吸引,不受控制的跟着周思危一同走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冷傲的圣女此时话多了起来,想要得到这个人的青睐,“我可以帮你。”   面对这么一位倾世大美人,周思危依旧不为所动,简略的回了两个字:“找人。”   随后就不管苏清芸,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苏清芸受了冷落,但还是跟在了周思危的身后。   没人知道古战场有多大。   江容易在心中默默的数了一个数,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可是还没有看到除了迷雾以外的其它东西。   林羽在后面哀嚎了一声,“我真是太倒霉了!”原本光鲜亮丽的羽毛都蔫蔫的垂了下来。   “闭嘴。”江容易扫了他一眼。   林羽一个哆嗦,连忙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后,江容易听到了迷雾中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个奇怪的动静一下子从东边传来,一下子从西边传来,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发出的声音。   林羽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悄悄问了一句:“怎么……了?”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江容易出剑了。   只见迷雾之中蹿出了一个奇怪的生物,看起来像是鳄鱼的尸骨,不过一米长短,拥有极快的速度,一甩尾巴就躲开了江容易的剑。   它张了张口,露出了一嘴的牙齿。   “这、这是什么!”林羽被吓了一跳,轻盈的身体差点一跃而起。   江容易没和他多说废话,一双眼睛盯着层层迷雾。   平静片刻后,又想起了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一只、两只、三只……   这种生物是群体出动的,片刻功夫就将两人包围了起来,它们身上没有一丝血肉,弥漫着厚重的死气,根本不是活物。   几片羽毛唰唰而下,将一只企图从背面突袭的鳄鱼钉在了地上。   剑光一闪,速度极快的鳄鱼于空中被切成了两半。   这种生存在古战场中的生物势力不强,只是数量众多。   江容易再一次提剑把蹿到面前来的东西砍断,分出了一丝目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落在地上支离破碎的骨头挪动了起来,将自己拼了回去,不消片刻,又是一具完整的鳄鱼尸骨。   “根本杀不完!”林羽喊了一声,“它们是不死之物。”   周围的地上都落满了他的羽毛,身后的羽衣变得光秃秃的了,他一个回身,将所有的羽毛都收了回来,途中撞上的鳄鱼都被切割开成一块块的。   林羽抖了抖变得有些黯淡的羽毛,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东西恢复原状,精神抖擞的又重新冲了上来。   这些奇异的生物杀不死,可他们体内的仙灵之气会被耗尽,用不了多久就会筋疲力尽的被这些生物分食。   江容易收剑,“不死?”   苍白的骨头趴在迷雾中露出了头,暂缓了攻势。   它们身上一点生气都没有,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死物,怎么可能再死第二次?   江容易抓到了破解之道,“那就让它们再活一次。”   林羽没有听懂,问:“什、什么?”   那如同小型鳄鱼般的生物化作了一道苍白的闪电,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来,仗着有不死之身,不管不顾的撞上了剑锋。 第53章   生之极致便是死,死之极致便为生。   十狱剑自面世开始就斩杀无数生灵, 其剑身所缠绕的应是死气。   但是当十狱剑上的死气凝结成一体时, 死气最浓厚之处竟透露出一点生机来。   鳄鱼尸骨一头撞上了剑锋, 竟然没有被干净利落的切成两半。   伴随着凄厉叫声, 十狱剑所触及的地方,苍苍白骨上生出了一层淡粉色的血肉,直至将整个鳄鱼尸骨包裹住,恢复成了生前的模样。   江容易见状,一剑劈下。   一个小小的头颅落于地面上,于半空中喷出腥臭的液体,被下方的泥土吸食干净。   尸骨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没有再次死而复生, 看起来是死透了。   这些生存于古战场的生物并不畏惧死, 反倒是畏惧于生。   它们见不死之身失去了效果,起了退却之心,悉悉索索的退入了迷雾中。   在撤退之前,它们还不忘带上同类新鲜的尸体, 不一会儿就从迷雾中传来啃噬血肉的声音。   躲过了一次危机, 林羽更加畏惧面前持剑的人。   要知道,生与死之间的转化,不是一般修士能够领悟的。   只要领悟其中的玄妙,就等于这个人可以成为无上的存在。   林羽不敢轻举妄动,盯着江容易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一直没有动作, 才小声的问道:“怎么了?”   江容易的面色苍白,显然是脱力了,他沉默了一下,开口:“扶我一把。”   “哦哦。”林羽这才走上前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江容易。   江容易刚刚那一招,几乎抽干了体内的所有仙灵之气,古战场中毫无仙灵之气,没有地方进行恢复补给。   身边那股诡异的雾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身体,江容易体内的仙气不足以用来抵御,没过多久脸上就呈现出了一抹灰暗之气。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羽见这个人已经力竭,根本走不动路了,小心翼翼的提出一个建议:“我、我扶着你走吧?”   这个区域不能久留,万一那些生物去而复返,江容易无法使出第二次那样的招式,于是他点了点头,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林羽的身上。   林羽身上多了一个负担,艰难的走了几步,还没走出那片区域,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不会吧……”林羽咽了咽口水,苦涩的说,“又来了?”   现在他们两个人,能打得失去了战斗力,万一来的又是那群不怕死的东西,他没有任何办法。   四周的迷雾昏沉沉的,根本听不出声音是从哪个方向而来。   林羽不敢随意走动,生怕直直撞上去,只能在心中祈祷,迷雾中的不明生物不要发现他们的所在地。   咔嚓——   这是骨头被踩碎的声音。   林羽的祈祷并没有起到作用,只见前方的迷雾渐渐散去,显露出了两个人形身影。   林羽心中一惊,传闻,古战场中的人形生物是最为恐怖的,它们能在上古战役中保留完好的身体,大多都是无人能敌的恐怖存在。   身后的羽衣警惕的曲起,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林羽只能盯着那两个人越来越近——   靠在林羽身上的江容易抬起了头,看向了来人,“你怎么在这里?”   从迷雾中走出的正是周思危,他身后紧跟着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   林羽脱口而出:“圣女?”   周思危朝着江容易伸出了手,示意他过来。   江容易没有动,还是靠在林羽的身上,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动了一下,莫名的产生了一个想法——怎么一会儿不见,养的猪又拱白菜了?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周思危转而看向了林羽,在两人相接的地方停留了片刻。   林羽被看了心中一晃,十分有求生欲的把身上靠着的人给甩了出去,江容易还处于虚弱的状态,措不及防的就要摔倒在地。   还好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江容易腰部,不至于让他与地面来上一次亲密接触。   周思危把人抱入了怀中,以现在的姿势来说,两人离得极为相近。   江容易尴尬的笑了笑,“你……你怎么来了?”   周思危一言不发,握住了怀中之人的手腕,立刻察觉到江容易身体中存在着一股诡异的灰色雾气。   他分出一缕仙灵之气进入了江容易的身体,在其中环绕了一圈。   江容易张嘴吐出了一团雾气,脸上那股暗沉之色才渐渐消去。   “怎么回事?”周思危一边问,还一边扫了一眼林羽。   他能感受到江容易的体内空荡荡的,仙灵之气几乎消失殆尽。   林羽一个哆嗦,差点腿一软跪倒了地上。   还好周思危没有太过于针对他,低下头捏住了江容易的下巴,嘴对嘴度过去一团精纯的仙灵之气。   “干、干什么!”   江容易挣扎的推了推周思危的胸膛。   很好,没有推动。   周思危将仙气送入江容易的体内之后,没有着急离开,惩罚似的在嘴唇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在一旁被无视了的林羽左看右看,悄悄的走到了圣女身边,行了一个妖族通用的礼仪。   林羽身后的羽毛低低垂下,表示了臣服,“圣女。”   可是林羽口中的圣女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贝齿轻咬着嘴唇,神情复杂的看着前方的两个人。   苏清芸初一见到周思危,就被他身上的气息所吸引。   一路上苏清芸百般讨好,得不到周思危一声回应,现在却见他对另外一个人百般呵护,怎么不叫她心有不甘。   这种莫名奇妙的爱意来的过于猛烈,导致苏清芸都没有理智去考虑这种感情的合理性,就对一个男修士一见钟情了。   若是江容易知道了这位圣女的心路历程,必定要感叹一句这就是主角光环。   无论是多么高贵冷艳的女子,只要撞上了男主角,就会立刻失去理智,迷恋上男主角。   但是现在江容易没空来理会这位女主角。   周思危抬起了头,在湿润的嘴唇上流连片刻,开口问:“为什么要走?”   这让江容易怎么回答?   说是不好意思?还是说……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红肿的唇瓣,转开了话题,“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出去再说。”   江容易刚一说完,就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的眼神,看着周思危大有扑上来再亲一次的意思,立刻紧紧得闭上了嘴。   周思危手臂一用力,轻而易举的就将江容易抱在了怀里,转身走向了来时的路。   江容易提出了一个要求:“放我下去。”   但是马上就被简单利落的拒绝了,“不。”周思危收紧了手臂,“省得你再逃跑。”   行吧。   放弃了挣扎的江容易将下巴搭在了周思危的肩头,正好看到了后面目瞪口呆的林羽以及面若冰霜的苏清芸。   他凑到了周思危的耳边,轻声问:“那里来的艳遇?”   周思危感受到了耳垂处吹来的温热呼吸,微微侧头回答:“不认识。”   一行人沉默的走在古战场中。   一路上倒是平平安安的,没有再遇上什么奇怪的生物。   周思危抱着人走在最前头,他一路上用剑气做了标记,就算迷雾覆盖,就能根据地上的标记找回来时的路。   可是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摆在前方的一截苍白的骨头。   周思危的记忆还算不错,他清楚的记得,从星空古路上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一截骨头。   但是地上的剑气却做不了假。   跟在后面的林羽不解,又不敢开口问,也只能暂时停了下来。   周思危尝试着向前迈出了一步,前方的雾气散开,露出了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身影。   紧跟其后的苏清芸看见了前方的情景,惊呼道:“守墓人!”   林羽算是见多识广了,可并没有听说过守墓人这个东西,于是询问道:“守墓人是什么?”   苏清芸摇着头退后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我们没有一个人是守墓人的对手,只能绕开。”   江容易看了过去。   这是一具干枯的尸体,皮肉紧紧的贴在了骨头上,只潦草的卷着一件破烂衣服,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可他就只是盘膝坐在前方,一动不动,就能让江容易心跳加速喉咙发紧。   他们确实不是这个守墓人的对手。   就连周思危都点了点头,同意了苏清芸的建议。   一行人绕开了这位守墓人。   等走得远远的时候,苏清芸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说明守墓人的来历。   这是古战场中留存着的上古仙人的尸体,这些仙人于上古时期陨落其中,神魂虽然已经破碎,但身体千万年不朽。   日积月累的下来,身边围绕着的诡异雾气入主其中,让这些上古仙人的身体成为了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他们被活人的气息所吸引,所有进入古战场中的人几乎都是死在他们的手上。   苏清芸说:“除非是妖后那般的存在,任谁撞上,都要饮恨……”   话音落下,前方的迷雾散开,又露出了那具盘膝而坐的上古仙人尸体。   苏清芸,“怎么可能!”   他们已经绕开了数十米的距离,怎么还能撞上守墓人?   看起来这位守墓人根本没有移动一下,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好像是他们故意撞上去的。   苏清芸咬了咬牙,说道:“再绕!”   这一行人只有苏清芸一个人对古战场最为了解,其他人并没有异议,只跟着她再一次绕开这具尸体。   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一行人足足绕开了将近百米。   这已经是最极限的距离了,超过这个距离,周思危都将找不到星空古路的方向了。   可是再向前走去,守墓人还是盘膝坐在了前方的路中。   与前两次不同,守墓人依旧低垂着头,但每个人都觉得有一道冰冷的视线黏在身上,令人心头一悸,浑身僵硬。 第54章   根本躲不过去!   苏清芸忍不住打颤,她身上明明披着一层蓬松的羽衣, 可却像是坠入了冰窖, 浑身上下都冰凉凉的。   江容易推了推身后之人的肩膀, 周思危这才松开手, 让他落在了地上。   江容易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问:“回头吗?”   前有拦路虎,根本过不去,但是回头也不一定安全。   “我有办法。”正在众人犹豫之时,苏清芸突然开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苏清芸对上了周思危的双眼, 肤白胜雪的脸颊明显的浮现了一抹红晕, 随后她从腰间取出了一条翎羽。   那是一条极长的羽毛, 通体雪白,白到了极致反而透露出一抹足够灼烧人双眼的金色来,翎羽的边缘坠下了点点碎钻,看起来奢华无比。   林羽一见这条翎羽, 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迫力, 这是妖族之间最纯粹的血脉压制,他艰难的开口:“妖后陛下的翎羽?”   苏清芸手中拿着的正是东凰妖后的翎羽,上面蕴含着东凰妖后千分之一的实力。   光凭着这条翎羽,是不可能打败面前这个守墓人,可他们不需要打败守墓人,只要避开他走上亘古星路就可以了。   东凰妖后曾经通过亘古星路走出古战场, 她在亘古星路上留下了一道空间印记,只要用她的翎羽就能穿越古战场来到安全的地方。   身为妖族圣女,苏清芸身上自然能够携带着东凰妖后的翎羽。   “但是……”苏清芸说出了为什么不直接拿出翎羽的理由,“这条翎羽只能带着两个人穿梭古战场。”   这毕竟是古战场,东凰妖后本人未至,光靠着一条翎羽破开空间已经是勉强,更不用说是带着人了。   苏清芸一双眉目期盼的看着周思危,“你与我一同前去亘古星路可好?”   这是唯一的活路,苏清芸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但周思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了。”   苏清芸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光凭着你自己根本走不出古战场!”   周思危,“总有办法的。”   “是啊,总有办法的。”江容易附和道。   “你……”苏清芸握着翎羽的手微微颤抖,完全没有想到有这么一个发展。   身后的林羽趁机说:“圣女,要不我们走吧!”   还未等苏清芸开口再劝说,一道极快的剑光破空而来,目标就是她的右手。   苏清芸措不及防,她能够清晰感受到冰冷刺骨的杀意,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任由翎羽缓缓飘下。   江容易收回了剑,那条翎羽正巧落到了十狱剑的剑身上。   “这不就是办法吗?”江容易捻起那根翎羽,像是扇扇子一般晃了晃。   “你!”苏清芸怒目而视,威胁道,“就算你拿走了翎羽,也不知道怎么使用!”   江容易将翎羽扔到了周思危的手中,恍然大悟,“多谢提醒。”   随后又是一道剑光从苏清芸的脖子边上划过,江容易的嘴角弯起,好似在与人开玩笑,“说,不然杀了你。”   但散发出的杀意却是确确实实的。   苏清芸花容失色,因着圣女的身份,所有妖族见到她都是臣服于羽衣之下,从未有人敢对她动手,更不用说是直直将剑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苏清芸向周思危投向了期冀的目光,想要他出手阻拦。   可周思危好像瞎了一般,根本没有看见一名绝世美人正在被人欺负。   林羽是想出手救苏清芸的,不过他有心无力,根本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对手,只能口中喊着:“圣女我来救你!”可只是喊喊,没见他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苏清芸无法,在这种局面下她只能说出了翎羽的使用方法。   江容易收回了剑,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臂,示意他动手。   周思危按照苏清芸的方法,将仙灵之气输入手中的翎羽。   只见这根雪白的翎羽无火自燃,冒出了点点金红色的火星,等到整根翎羽燃烧殆尽后,两个人就消失了身影,只余下一团灰烬缓缓飘落。   林羽,“这就走了?”他看向了圣女,“圣女,那、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苏清芸从未尝过这样的耻辱,脸上似乎覆了一层冰霜,冷冷的看着江容易消失的地方。   林羽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应,他想着等苏清芸冷静下来后再做打算。   可是他一抬眸,正好对上了不远处的守墓人,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坐姿,只不过拉近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眼看着就要到跟前来了。   林羽顾不上什么尊卑,连忙伸手拉扯了一下苏清芸的羽衣,因恐惧而声音颤抖,“圣圣圣女,他他来了!”   经过林羽的提醒,苏清芸也察觉到了守墓人的移动。   “圣女,这、这该怎么办!”林羽差点就要炸毛了。   苏清芸扫了他一眼,伸手拿出了一根翎羽,又是东凰妖后的翎羽!   林羽将疑问脱口而出,“圣女,你怎么有两根翎羽?”   “闭嘴。”苏清芸实在厌烦这只叽叽喳喳的鸟,但是看在同族的份上又不可能不救他,只能带着林羽一同传送走。   随着这一行人的离去,雾气渐渐笼罩上来,直至整个古战场上没有留有一丝空隙。   那个守墓人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浓厚的雾气将其包裹住。   一阵晕眩过后,江容易再次睁开眼,就看见了万千星辰沉浮在左右。   有一颗星辰离得极为相近,就好似在身边,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可若是要伸手去触摸,便会发现这颗星辰实际是在千里之外。   “亘古星路?”江容易一直向前望去,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一眼望不到尽头,他又侧头看向了脚下。   那里是漆黑一片,就算是上头闪烁着的无数星辰都无法照亮,所有的光芒都被其吞噬。   江容易看了一会儿,竟然隐隐的产生了一种要投身深渊的感觉,他刚向旁边走了一步,就被周思危抱住了腰处拉了回来。   恍如大梦初醒,江容易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胡乱察看四周,他趴在周思危的怀里缓了一下,“走吧。”   周思危看着怀中之人略显苍白的脸颊,关心的问:“能走吗?”   在这种不知道有和危险的地方,周思危也不敢抱着人走,万一出现了什么情况,抱着个人会反应不及时。   “没事。”江容易摇了摇头,从周思危的怀抱里下来,“走吧。”   这条亘古星路太过狭窄,只能一前一后的通过,江容易紧跟着周思危,在这条悬浮在星空中的古路中行走着。   在这里,时间似乎停驻住了。   没有任何参照物,身边只能看见无尽的星海,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都是一眼望不到头。   两个人沉默的走着,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互相交谈,而是警惕着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寂静的星海中突然想起了一阵兵器碰撞之声。   周思危率先停住了脚步,他看见几道身影从一颗星辰中出现,落到了亘古星路的上方,但奇怪的是,他们好像没有看见行走在亘古星路上的两个人。   这几个人正在交手。   准确的说是,四个人正在携手与一名浑身漆黑的男子对敌。   这四个人都是有大神通之人,无数招式尽出,打向了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   其中一名中年贵妇,皆白莹润的手指捻着一朵似绽未绽的白莲花,她面带慈悲,殷红嘴唇微张,缓缓吐出一段话:“睁眼花开,闭眼花败。”   一片虚空中飘飘扬扬的落下无数花瓣,带着无尽锐利的杀气。   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白发如雪,但是脸上的肌肤与婴儿一般细腻,他手中的浮尘一挥,闭眼说道:“滚滚红尘,万事如空。”   一道恐怖的气息席卷而来,要将中间那名男子湮灭在轮回之中。   其余两个人也是使出了看家本领。   只是中间那名男子还是站在那里,发出了嘲笑之声:“你们只有这点本事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花瓣枯萎凋谢,轮回在他的面前止住,不再转动。   他叹了一口气,“那真是可惜了。”   神灵一叹,万物凋零。   追杀者与被追杀者瞬间调位,那四个人被困于无形的虚空之中,一眨眼间变得垂垂老矣,一眨眼间又成为嗷嗷待哺的婴童。   其中一人艰难的开口:“你这是在违背天意!”   “天意?”那名黑衣男子冷笑了一声,“我就是天意!我让天道生,它不敢死!”   一道响雷贯下,却伤不了这位男子半分。   生死岁月之间随意转化,这是何等的威力!   可令人感到奇怪的事,这一场旷世之战,并为波及到星空战场,就连周身那点点星辰都没有为之颤抖一下。   “幻像。”周思危收回了目光,“或者说,这是千万年前发生的事。”   这几个人的实力太过惊人,所以在这里留下了大战时的虚影,经过无数岁月还在不断上演。在确认这几个幻影不会影响到什么后,周思危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走了没几步,又见一道身影落到了亘古星路上,准确的说是,到了周思危的面前。   “你……”那个人身负重伤,上半身被七把剑所洞穿,漆黑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淌而下,不消片刻就成了一个血人。   但是他的眼神依旧炯炯有神,盯着周思危,“你来了……”   他身上流出的血液没有在青石板上留下任何痕迹,这也是一个虚影,只不过他好像能够跨越无尽的岁月与周思危进行交谈。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时间不多了……” 第55章   “时间不多了……”   眼前发生的事有些不可思议,一道虚影, 穿越了悠悠万古, 竟然在和周思危进行一个跨越时空的对话。   周思危不解他话中的含义, 眉头皱起正想说出心中的疑问。   那人的目光落在了周思危的身上, 惊愕的说:“不对!不对!不对!”   他连说三声不对,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东西不对。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那人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令人难以理解,“你现在实力低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那人匆匆说完,仿佛还有什么可怖的敌人正在追赶着他,催促道:“快走!快走!”   说完后, 那人就化为了荧光消失。   周思危看向了虚空之中, 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中冲出。   他连忙拉住了江容易的手, 朝着那个人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这下没花费多少时间,就看见了一个泛着白光的出口。   没有太多的犹豫,两人就进入了其中。   身后的空间一阵扭曲, 白光几乎要灼伤双眼, 江容易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渐渐的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色。   眼前是鸟语花香,天空一碧如洗,好像刚才阴沉沉的古战场就是一场梦境。   江容易发现身边人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周思危注视着自己的右手, 手背上多了一个诡异的印记。   那是一团雾气,几乎覆盖了半个手背,可以看见灰蒙蒙中闪烁着星光。   “这……”周思危触摸了一下,这个印记好像是活生生的长在手背上的,找不到一丝突起的地方,“这和古战场有联系。”   江容易抓过那只手,放在眼前仔细查看,看得久了,竟然发现其中的星光在雾气中转动,露出了一条狭长的古路。   正是刚才经过的古战场与恒古星路。   江容易提出了一个猜测:“钥匙?”   “好像是的。”周思危隐隐察觉到这个印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与古战场联系在了一起,只是现在他的实力低微,并不能激活这个钥匙,“现在没用。”   若是他到达一定的境界,就能通过这个印记随意穿梭古战场。   只不过,不知道这个钥匙存在在身上是好是坏,是馈赠还是灾难?   “现在我们出来了。”周思危抽回了自己的手,忽略了刚才的疑惑,开始翻旧账,“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走了吧?容易。”   后面这声呼唤,叫得江容易突然一个颤抖。   “啊?”江容易开始装傻,“什么?我忘了。”   说着就要远远的离开周思危。   但是他没有如愿,刚走出去一步就被周思危抓住了手臂,“又要走?”   江容易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周思危绕到了江容易的面前,低下头,一双眼睛看着他,语气中透露出了一丝委屈,“那你为什么要走?”   江容易被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注视着,心里突然一软。   就像是被一只小狗,用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主人,祈求一点安慰,让江容易不忍心拒绝。   不过,江容易也有其它法子制他。   江容易轻轻吸了一口气,拉长了语调,就像是在撒娇,“思危——”   这么一声,就让周思危红了脸颊,他手足无措的松开了江容易,低低的应了:“哎、哎。”   果然,没有再提起刚才的问题。   江容易大获全胜,哼着调子走在了前面,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周思危。   等走了一条街后,江容易才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东洲主城,名为来仪。   意为有凤来仪,东洲的主宰从始至终都是凤凰一族。   来仪城的中央有一颗参天梧桐树,层层叠叠的树盖将整个凤仪城笼罩。   梧桐树上有一座宫殿,住着这座凤仪城的主宰者——东凰妖后。   一道雪白身影一跃而上,轻飘飘的走入了宫殿之中。   无数精致的帘幕拉开,最后是一名女子慵懒的躺在了贵妃榻上,她身穿着金红相间的华贵服饰,只露出了一条纤长白皙的长腿。   苏清芸跪倒在了贵妃榻前,“陛下!”   东凰妖后手中摇晃着一把精致的羽毛扇子,卷翘的睫毛抬起,看了过去,“清芸,怎么如此狼狈?”   苏清芸的运气没有周思危那么好,在星空古路上遇到了各种奇怪的生物,更恐怖的是,有一个万古之前的大能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隔着悠悠岁月出了一击。   还好苏清芸拥有东凰妖后的庇护,躲过了这必死的一劫,逃出了古战场。   听完了苏清芸的所诉说的事情,东凰妖后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问:“你对那人心生爱慕?”   少女怀春之心被尊敬的长辈一语道出,一向自持冷静的苏清芸忍不住露出了羞涩之意,最后还是扭捏的承认了,“回陛下,是、是的。”   东凰妖后想得更深远一些,苏清芸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青年才俊没有见到过,怎么一见到陌生的男子就暗许了芳心?   东凰妖后朝着苏清芸扇了一扇,一道清风而过,吹散了她眼前笼罩着的一层迷障。   苏清芸好似大梦初醒,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又羞又臊。   “怎、怎么会!”苏清芸一向对情爱没有兴趣,之前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朝着一个陌生人献殷勤,简直让她羞得说不出话。   东凰妖后又扇了一下手中的羽扇,只见两道虚影从苏清芸的识海中飘出,于半空中形成了两个男子的模样。   “咦?”一直靠在塌上的东凰妖后坐了起来,直直盯着其中一道虚影,“天生万道体?”   数百年前,东凰妖后孤身一人闯了一次禁忌之地,虽没有陨落其中,但出来之时已经身受重伤,本源也出现了裂痕。   漫长的时间过去,不仅伤势没有修复,还变得越来越严重。   所有东凰妖后一直在东洲寻找着可以帮助修复本源的方法,这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找一个拥有天生万道体之人。   但是天生万道体没有这么容易诞生,找了足足百年的时间都没有一丝消息,没想到今日突然遇见了这种体质——还是个男人。   这简直就是为东凰妖后准备的。   “弟子愿为陛下效劳。”苏清芸想要一血前辱,主动请缨,“他们通过星空古路而来,一定也在来仪城中!”   “不。”东凰妖后摇了摇头,“你闭关磨灭心中虚影,免得再被其迷惑。”   苏清芸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从了妖后的命令。   待苏清芸退下后,东凰妖后将手中的扇子朝着空旷的大厅投掷而出,只是扇子没有落到地上,而是于半空中化身成了一个人影。   身姿妖娆,眼波勾人。   正是东凰妖后的身外化身,虽不如东凰妖后亲至,也有十分三的实力。   塌上的美人红唇轻启,“去——”   身外化身应声而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宫殿之中。   这来仪城与鸣金城相比,不知道热闹了多少倍。   城内来来往往的不仅有妖族,还有不少人族。   江容易喊住了一个问了问,对方见同为人族修士,回答了不少问题。   来仪城中的人族都是飞升时飞错了地方,若是没有出现失误,人族修士应是出现在南洲或是西洲。   但木已成舟也没有办法,毕竟各个洲之间相距不知道多少距离,只能认命的待在妖族的聚集地。   不过他们也算运气不错,没有葬身于妖族之口,来仪城中的妖族略微开化一些,不像是其它地方将人族修士当作是盘中餐。   问题得到了解答后,萍水相逢的人族修士没有多做交谈,就匆匆离去。   告别了人族修士后,两人在街上随意逛了下,竟然有一个摊位正在贩卖着一件件华丽的羽衣,江容易一直以为妖族那些人背后披着的羽衣是天生,好奇的上去看了看。   摊主见人来了,张嘴就是夸自家的商品,“这是收集了未化形的鸟族身上的褪毛制作而成,可以让你体验一番鸟族的华美羽衣!”   江容易拿起了一件赤红羽衣,上面羽毛根根都泛着流光,看起来不似凡品。   他反手披到身上试了试,衬得肌肤白皙,更与眼角红纹对应。   “有眼光!”摊主立刻解释,“这件羽衣上的羽毛皆是出自流淌着凤凰血脉的妖族!只要一百晶石就能带走!”   一百晶石?   江容易摸了摸,浑身上下只有一枚晶石,还是别人给的。   他看了眼身边的周思危。   周思危身上只有下界带上来的灵石,到了仙界就完全是一堆无用的石头,他只能承诺道:“我会多赚点晶石的。”   江容易只好把身上羽衣解下来,放回了摊位上。   摊主也不恼,笑呵呵的说:“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两人正要从摊位前离开,空中突然飘下了一点点羽绒,慢悠悠的落到了身上。   江容易若有所感的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一名女子悬浮在上空。   那名女子停留在空中与江容易对视了一眼,便将神识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江容易脖颈处一凉,脱口而出:“快跑!”   话音还未落下,原本温柔飘荡而下的羽绒,瞬间化为了锋利的箭羽。   那名女子伸出了一节皓腕,化作了一道光影,抓向了江容易的肩膀。 第56章   但周思危比她更快一步。   将江容易拉到了身后,一剑挡住了那个女人伸来的手。   困龙剑经过天劫的洗礼, 比之前还要锋利三分, 只见那个女人来不及收手, 直接撞上了困龙剑。   只是这把神兵利器竟然连那个女人一丝皮肉都没有伤到, 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周思危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刚才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的右手收到了一股强劲的冲力,导致他的半边身子都陷入了酸麻之中。   面前这个身材妖娆的女人,实力远远在他之上!   但就算如此,周思危也没有退后一步,而是毫不畏惧的看着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身穿一条金红色的长裙, 点缀着各式环佩, 从大腿根部开叉处一条缝隙, 露出一条白皙滚圆的长腿。   和其余妖族一样,她的背后披着一件羽衣,只是颜色与其他五彩缤纷的羽衣不同,她的那件是由洁白无瑕的羽毛拼凑而成的。   那白到了极致, 便透出了一抹耀眼的金。   身旁的摊主战战兢兢的从遮掩物后面探出了头, 他认出了这位绝美的女人,“陛、陛下!”   说完之后,摊主就后悔了,生怕引起东凰妖后的注意里。   他趁着没人察觉到,又悄悄的缩了回去,只当自己不存在。   苏东凰有着一双几乎透明的眼珠, 那里面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感情,只是盯着被周思危挡在身后的人。   江容易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这个女人的眼光就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吃入腹中似得。   苏东凰本应该无情的斩杀面前这个阻拦她的人,可莫名的,她对这个人产生了一股奇妙的好感,让她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就趁着这一瞬间的犹豫,周思危带着江容易冲出了来仪城。   之前逛了一圈来仪城,周思危暗自记下了各个出口,现在找了一个最近的城门,不顾门卫的呐喊,直直的冲了出去。   苏东凰也不着急,在来仪城内动手未免束手束脚的,等到了野外,就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了。   她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身后的羽衣如翅膀一般扬起,等羽衣重重拍下后,妙曼的身姿已经出现在了数里之外。   凤凰,本就拥有天下极速,更不用说是东凰妖后了。   苏东凰一点也不担心这两个人逃出自己的手心。   出了来仪城后,就是一片茫茫的山林。   周思危停住了脚步,他们刚刚到这里没多久,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江容易回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来仪城,没有发现那个女人追来,可再次转回来,余光瞥见一道金红色的光芒到了面前。   苏东凰缓缓落下,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柔软红唇说出却是冰冷的话语,“交出来,饶你一命。”   在她的眼中,江容易不过是一件物品,可以随意取来。   周思危的回答是——他的剑。   周思危的招式很简单,总是朴素的劈砍,一把剑,修到了极致就无须什么华丽的修饰。   只需要一剑,就可以压制所有花里胡哨的招式。   一道白光划过,很慢,但是不容小觑。   若是东凰妖后亲身降临,自然不会畏惧这小小修士的小小一剑,只是现在来的不过是一个身外化身。   苏东凰不得不暂避锋芒。   她足足后退了三步,才躲过了这一剑。   周思危的剑落空了,也不能说落空,白光于空中落下,缓慢的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扬起了一片尘土。   苏东凰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伸手一挥,将飘在眼前的尘土散开,哪里还能看见那两个人的影子?   不过苏东凰并不着急,她早就在猎物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无论是逃到哪里,她都能在瞬息之间找到。   苏东凰莲步轻移,根据印记移动的方向而去。   她走了几步,眉头蹙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猎物怎么突然跑得这么快?   周思危捂着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五脏六腑都传来了难以忍受的疼痛感。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强了,强到周思危不得不使出全力一击。   可就算如此,连那个女人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就被轻飘飘的躲过了。   江容易扶了一把周思危,抽空问了一句,“伤到哪里了?”   周思危刚想要回答“没有”,一张嘴就吐出了一口鲜血,刚刚那一招已经是超越了他本身的实力,所以反噬了他的身体。   “我来吧。”江容易将周思危的半个身体压到了自己的身上,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精血,趁着点点血渍停留在空中,伸手沾着血液花了一个符咒。   玄妙的符咒停留了片刻,就覆上了江容易的腿上,他向前走了一步,就听到耳边嗖嗖风声而过,出现在了数里之外。   疾风咒,可提升御空飞行的速度。   周思危有些不解,“你不是剑修?”   这分明是法修才会的咒术。   江容易连吐三口精血,将来仪城远远的甩到了身后,这才有空闲的时间来回答,“现学的。”   没办法,摊上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体质,所有咒术法术都无师自通了。   他们停留在了一片光秃秃的丘陵之上,这里与来仪城可能隔了数千里的距离。   江容易想着都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了,那个女人不管怎么样都追不上了,这才把周思危放了下来。   因为精血流失过多,江容易有些晕晕的,想要闭眼休息,可还没等他闭上眼睛,就发觉脖颈处传来了一阵炽热的灼烧之感。   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看着不远处一道金红色的身影伴随着日光而来。   江容易爆了一句粗口,“这么远都能追上来,她属狗的是吧?”   “走。”周思危稍微恢复了一点,换做着他背着江容易了。   两人使出了最快的速度,可每每回头,苏东凰都不紧不慢的坠在身后。   苏东凰明明能够直接追上这两个人,可就好像是猫逗老鼠一般,给了猎物无限的希望,再在关键时刻一口咬断猎物的咽喉。   苏东凰的双手背负在了身后,永远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不向拉进一步距离。   她大发慈悲的给了猎物们一段存活的时期,玩厌了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后,打算直接将人捉回去向本体复命。   可苏东凰向前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住了脚步,面露了一丝犹豫,“怎么……到了这里?”   眼前是一片蜿蜒的山脉,若是从空中俯视,就能看出这一条山脉如同龙形。   这里的主人,就算东凰妖后本体来了都要礼让三分。   苏东凰轻咬红唇,最后还是决定隐蔽了气息进入其中,打算将人捉了就离开这里。   速战速决,免得引起其中主人的注意。   刚踏入这片山脉,周思危就发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他手中持着的困龙剑在微微发热,尤其是剑柄中间的那一片逆鳞,更是颤抖着要从剑身上剥离而下。   不知道这是不是预警。   可是后有那个实力高强的女人,不可能后退离开这里了。   周思危值得按下困龙剑,继续向前。   可是没想到选中的这一条路还未走到尽头,就见一道轻盈的身影飘到了面前。   苏东凰的嘴角含笑,看着这两个人,说:“还跑?”   逃无可逃,没有出路。   周思危与江容易对视了一眼,没有再犹豫,直接出手。   这两个人的攻势在苏东凰眼中,看起来不过是蝼蚁的反击,不痛不痒。   这次,苏东凰没有手下留情,她柔若无骨的手掌一翻,便是一股无形的冲击力冲着周思危而去。   根本无力抵抗,周思危直直撞上了背后崎岖不平的山脉,发出了一声闷哼。   但苏东凰对江容易又是另外一种态度,似乎并不想伤到江容易,只是躲避攻势,想要寻找机会将人捉下。   江容易虽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何会有如此顾及,但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江容易最擅长的就是以命博命的打法。   手中十狱剑在空中划过无数道乌光,拼着身上受伤也要继续出手。   苏东凰本觉得不过是雕虫小技,可等到剑光到了面前,才察觉到无尽的死气中包含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她来不及躲闪,只能伸手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道剑光,但就是这生死交缠的一剑,在她的手掌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一滴真凰之血缓缓流出。   一旁的周思危抓住了这个破绽,抛出了困龙剑,于空中化为了一道道的锁链,缠绕在了苏东凰的身侧。   看起来像是将苏东凰制住了,可是两人并没有放下警惕之心。   果然,困龙剑所化的锁链只困住了她短短片刻,随后漫天的锁链都颤抖了起来,似乎要被从中折断。   那滴真凰之血终于从白皙的手掌上低落,停留在了苏东凰的面前,她闭上了双眼。   真凰之血灼灼燃烧,一声凤啼从中传出。   伴随着凤凰啼鸣,苏东凰身侧的所有锁链都支离破碎,从空中落下,又恢复成了一把剑的模样,能够发现剑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   苏东凰猛地睁开了双眼,纤纤玉足踏空而来,突破了前面的无数阻碍,将柔荑搭上了江容易的肩膀。   江容易感觉肩膀一沉,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要随着这个女人一起离开,甚至起不了一丝反抗之心。   就在苏东凰要带着猎物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四面空间都被封锁,根本离不开这里。   原本安稳的山脉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颤抖,随后响起了中气十足的声音。   “哪里来的杂毛鸟?” 第57章   苏东凰的脸上明显的出现了一抹惊愕之色,她一手抓住了江容易, 一手在身侧的空间上拍了一下, 但是只能看到身侧泛起一圈涟漪。   白嫩的手掌一连拍了三下, 可还是不能突破这片区域的空间禁锢。   苏东凰在山脉处环视了一圈, 她听说过这座山脉的主人。   那是个实力深不可测又混不吝的人物,任四方主宰哪个到了跟前,都不能让他客气几分。   “前辈。”苏东凰带上了些许恭敬的语气,“今日误入宝地,等晚辈离去后,必定奉上大礼。”   不知道山脉中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与她隔空对话,“大礼就不必了。”   还未等苏东凰松一口气, 就听到那人悠悠接上一句, “把人留下就是了。”   “恕难从命!”苏东凰追杀了千里, 就是为了这个天生万道体,哪里能够拱手相让的道理,“前辈,还望给我东凰妖后一个面子。”   迫不得己, 苏东凰只能自曝身份, 期望着这位能够看在妖后的身份上让她立刻。   苏东凰的话音刚落下,山脉中就响起了一声嘲笑。   “东凰妖后?”   脚下的土地突然猛烈的颤抖了起来,像是地龙翻身。   随着地脉震动,一枚石子从山崖上落下,似乎长了眼睛一样砸到了苏东凰的手腕。   明明只是一块石子,苏东凰却吃痛的松开了抓住江容易的手, 她仰头望去,一名男子从山脉上一跃而下。   这名男子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年轻俊朗,但修真之人容颜常驻,指不定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童就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不死。   苏东凰不敢大意,连要捉拿的猎物都顾不上,只能看着面前这个男子,“龙渊君。”   被称为龙渊君的男子出场方式可谓是仙气十足,但是他对苏东凰表现得十分不客气,对着这位倾城佳人捏着鼻子说:“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臭味,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只杂毛鸟。”   苏东凰的脸上又青又红,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想要打龙渊君一掌的冲动,僵硬着脸说:“打扰龙渊君了。”   “都知道是打扰了。”龙渊君挥手扇了扇鼻子旁边的空气,“还不快滚。”   苏东凰身为东凰妖后的身外化身,哪里受过这种折辱,但又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实在打扰龙渊君,只是这个人,今日我要带走。”   龙渊君看了眼底下的两人,又转过头看向了苏东凰这位大美人。   “啧啧。”龙渊君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你说你,都是妖后了,一把年纪还追着两个男人跑,要不要脸?”   苏东凰只是想要抓这个拥有天生万道体的男人回去,用以修复本源伤势而已,可到了龙渊君口中,却变了个味道。   好像是苏东凰不要脸倒贴别的男人,别人还避之不及的样子。   苏东凰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不欲与龙渊君胡搅蛮缠,“不管怎么说,还望龙渊君手下留情。”   “别人明明就是一对,你个杂毛鸟来凑什么热闹?”龙渊君说教了一番,干脆利落的说,“不留。”   苏东凰无法,只能说了一声,“恕罪。”就越过了龙渊君,要伸手抓住江容易。   龙渊君不耐烦的一袖子甩了出去,凌厉的攻势都被化解,随后将苏东凰排斥出了这个空间,口中还自语,“不吃了你都算我给东凰妖后面子了。”   龙,本就以凤凰为食,两者算是天敌。   龙渊君忍着不吃掉这个身外化身,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处理完苏东凰后,龙渊君转身看向了这两个人族修士。   “好了。”龙渊君的目光转了一圈,停留在了困龙剑上,“你和我儿珂珂是什么关系?”   若不是感受到了女儿龙珂珂的气息,龙渊君才懒得出手相助。   龙珂珂?   当然有关系。   只是这种关系让人说不出口,是从拔了她的逆鳞开始说起,还是从……   这位龙渊君能够随意一招就压制住那个女人,显然不是平凡之辈,万一让他知道江容易曾经拔了龙珂珂的逆鳞,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龙渊君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他就像是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艰难的问道:“莫不是我素昧平生的……女婿?”   问完以后,龙渊君露出了一个落寞的表情,“我儿珂珂才九百岁,你竟敢对她下手,她还是个孩子……”   “误会,误会了。”江容易连忙解释,“我们只是拔了珂珂的逆鳞。”   “那就好,不是女婿就好。”龙渊君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什么?逆鳞?”   眼看着龙渊君要发怒,周思危持剑挡在了前面,主动认下了这件事:“我拔的。”   龙渊君袖子一甩,雪白的衣角到了周思危的面前,来势汹汹,根本无法抵抗。   身后的江容易惊呼,“思危!小心!”   还好龙渊君并未做出什么,只是柔软的袖子一卷,从周思危的识海内卷出了所有关于龙珂珂的记忆。   龙渊君查阅完毕后,知晓了来龙去脉,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反而说:“不打不相识,也算是我儿珂珂的朋友了。”   龙渊君得知了身处下界的龙珂珂的讯息,对这两个人族修士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说不定那只杂毛鸟还在外面等着。”龙渊君的神识一扫,果然苏东凰还在的外围等着,干脆好人做到底,开口问,“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一程。”   江容易与周思危都对仙界不怎么了解,目前最好的去处就是人族修士的聚集地了。   听到这个要求,龙渊君想了想,“好像就是北洲了,离得也不远,我送你们去。”   明明是跨越了两个大洲,可在有大神通之人眼中,也不过是咫尺距离。   龙渊君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就见到指尖所落之地画出了一个扭曲的黑洞,可以察觉到通向某个地方。   “多谢前辈。”   正在要进入传送阵法之时,龙渊君好似想起了什么,叫了一声,“等等。”   周思危下意识的觉得是在呼喊自己,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龙渊君的指尖沁出了一滴金灿灿的龙神血,甩向了周思危手中的困龙剑。   只见原本被苏东凰震出了裂痕的剑身被龙神血覆盖,等吸收完这一滴血后,剑身便恢复成光滑无暇的原样。   周思危拱手,“多谢前辈。”   待两人进入传送阵法中后,龙渊君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空中黑洞消失于无形。   以龙渊君这般的境界,已经能够窥见几分未来的轨迹,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能否……”   后面的声音越说越轻,到了几乎不可闻的地步。   龙渊君又停留了片刻,身影才慢慢扭曲消散。   原来来的不过是龙渊君的一个虚影,他的本体还在镇守着一处极为凶险的地方,这样的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岁月,期间一步不能离开。   但是,最近“那里”的情况也每况愈下,不知光靠着这样能够坚持多久。   等到身影完全消散后,空荡荡的山脉中回响起了一声叹息。   穿越了一段黑暗的通道,两人进入了一片雨林之中。   郁郁葱葱的草木立在身边,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从最上方的树叶滑下,摔落在下方的一朵半开的花朵上,摔成几瓣碎片后,最终掉到了一旁走过的人脸颊上。   江容易感受到脸颊上一凉,随即挂上了点点水渍,他还未来得及拭去,就被一旁的周思危伸手抹了下来。   在短短的几日内,又是经历了危险莫测的古战场,又是被一个实力强横的女人追杀了数千里,此刻一下放松了下来,江容易是觉得昏昏欲睡,只想在现在倒头就睡上一觉。   周思危扶住了面露疲态的人,分出一缕神识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危险的生物,于是提议道:“不如先休息一下?”   没有等到身边人的回应,周思危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江容易已经闭着眼睛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思危干脆将人拦腰抱起,走向了刚刚神识扫过的一处地方。   那是一个小山洞,入口处有些狭窄,等往其中走了几步后就能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最深处有一个足够容纳十几人的空旷之地,其中还有一张石头所雕刻成的床榻,周思危轻手轻脚的将怀中之人放了上去。   放下后,他看了一圈这个小山东,发现中间的石壁上倒挂着一枚钟乳石。   钟乳石的尖端出有一滴乳白色的液体,将掉未掉,散发着一股迷人的清香,而钟乳石的下方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洼,里面装满了滴下的液体,一看就不是凡品。   周思危尝了一口,当乳白色液体倒入口中的时候,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庞大的仙灵之气进入体中,连日来的疲倦之意一扫而空,还隐隐有突破之意。   在试过这东西只有益处,周思危摘下一片碧叶装盛了一小碗,想要喂给躺在床榻上的江容易。   可江容易陷入了沉睡中,嘴角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周思危坐在床前,想了一会儿,直接将碧叶中装着的液体直接倒在了自己的口中,用口口相接的方式渡了过去。   他品尝着柔软的嘴唇,不经意间想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这几日经历了太多了奇遇,导致周思危都没有空去问……去问那天晚上发生的到底是真还是假的。   是不是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境。 第58章   江容易还在睡梦中,突然就感受到口中渡过来一团浓稠的液体, 散发醇厚的香味。   他以为是在做梦, 还没等到品尝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团液体一入口就化作了仙灵之气, 在身体里面到处流窜,将疲惫一扫而空。   这才发现并不是梦。   江容易睁开了双眼,刚醒来的人还有些迟钝,盯着眼前的人发了会儿呆。   周思危察觉到了动静,抬头望了过去。   不知道石壁上生长着什么植物,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散发着闪闪亮光,照射的范围并不大, 正好将旁边的石床点亮。   江容易就看见了被淡薄如雾的光芒笼罩着的周思危。   平心而论, 身为主角, 周思危长得不错。   以江容易所处的地方,正好能够细细观看这个人的样貌,他有着英挺浓密的眉毛,轮廓并不柔和, 反而透露着一股冷清孤傲的气质, 但这些都是对待旁人而言。   江容易这才回忆起来,这个人无论面对谁,都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嘴角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紧紧抿起,可到了他面前,这人……   江容易专门看了一眼, 周思危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情,嘴唇的冰霜化开,勾起了一个弧度。   “你在想什么?”江容易下意识的开口。   周思危就顺着这个疑问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在想那天晚上……”   话说到一半,周思危才反应过来,立刻止住了嘴。   可江容易已经听出了未尽之语,那天晚上,还有哪天晚上?   江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怎么?”   “没、没什么。”周思危低下了头,不敢与江容易直视。   毕竟那天晚上……   周思危的脑海中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   对于那天晚上的记忆,周思危并不清晰,只是隐隐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是确实发生过的,还是都是他的幻想。   毕竟……在之前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也曾经做过这样真切的梦境,但梦醒之后,就会发现一切不过是心魔作祟。   复杂的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周思危稍微平静了一些,抬眸望了过去。   正好看见江容易脖子处未退下的红意,顺着这一抹撩人的淡红一路向下,周思危伸出了手指,拨开了阻拦视线的衣物。   被遮拦着的是光滑白皙的肌肤,除了那抹红意外,还能看出一道即将消去的青紫。   周思危将手指覆了上去,正是他留下的痕迹。   “容易?”周思危向江容易求证,“是真的吗?”   江容易挣扎着要脱开这个怀抱,可周思危怎么会让他如愿,双臂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人。   现在周思危很难来描述心中的情绪,可以说又是雀跃又是懊悔。   喜的是,两人终于突破了这一步。   悔的是,发生了这样亲密的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容易。”周思危埋在了怀中之人的肩膀上,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半响之后才开口说,“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吗?”   温热的呼吸扑到了江容易的脖颈处,他只觉得有些发痒,正要推开身上的人,就措不及防的听到了周思危所说的话,所以伸出的手只落在了他的头顶。   江容易顺着动作摸了下手低下乌黑顺滑的发丝,“什么?”   周思危仰起头,往日里深不见底的湛蓝双眸如今变得闪闪发亮,仿若盛了各色灿烂的星光,一闪一闪的,炽热得让人无法直视。   “我说。”周思危认真的看着江容易的眼睛,没有一丝逃避闪躲,“我心悦你,无论是江无妄,还是江容易,我都——”   反而是江容易先躲开了对视的目光,“你、你在说什么?”   江容易有些心虚,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也挡住了周思危的容貌。   沉默了片刻,江容易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说:“你不要误会了,因为你受了伤,只能这样才能……所以,你又是为了救我,我……”   虽然江容易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但是出口的时候,还是七零八落,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可是周思危听懂了,他宁愿自己没有听懂。   那灿烂的星光,一点点、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直至被墨蓝色的波涛所覆盖,恢复了一片平静的模样。   “是这样啊。”周思危听见他自己这么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里面,说出的话艰难生涩,“是这样。”   就在这种情况下,江容易还补上了一句,“不就是睡了一次,都是男的,我都不在意……”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断在了江容易的口中。   周思危低下头,整张脸都陷在了阴影中,看不清楚上面的情绪,“谁都可以吗?无论是谁救了你,你都会这么做吗?”   江容易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除了周思危,还会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虽然江容易对于这种亲密的事无所谓,但是也不代表他会随便的与别人发生这种事。   除了周思危。   毕竟江容易曾经做了这么多世的反派,看着救命恩人为他而死这种剧情他经历得多了,也只有周思危……   想到这个问题,江容易陷入了沉思之中。   为什么他会对周思危不一样?难道他真的对周思危有不一般的感情吗?   江容易回想起以前经历过的世界,他身为反派自然是不可能会有女主角分配给他,但身边也有一些样貌不错的女属下,无论是高贵冷艳型,还是可爱骄悍型,江容易都未对其产生过好感。   有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江容易深刻的认识到这些世界对于他来说都是任务,产生不必要的感情只会让自己感到难受。   可是现在他已经脱离了系统的掌控,无论这个世界是真是假,对于江容易来说,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所以,他是不是也要尝试着去喜欢一个人?   脖子上传来的一阵凉意打断了江容易的思绪。   江容易伸手摸了过去,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锁链,他低头看了眼,差不多小指粗细的链子缠绕在白皙的皮肤上,锁链上流淌着一抹金光,顺着这道金光看了过去,锁链的另一头连在了周思危的手腕上。   这是困龙剑所化的锁链,以江容易的能力根本破不开。   “周二狗!”江容易扯了扯锁链,立刻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声音,“你干嘛?快点解开。”   周思危抓住了锁链拽了拽,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了:“不。”   江容易还想故技重施,用着甜丝丝的声音喊出了周思危的名字。   可是这次周思危异常坚定,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回答:“省得你逃跑。”   不喜欢没关系,只要人在身边就是了。   正在江容易要继续磨着周思危把锁链解开的时候,山洞里面突然响起了几个人的交谈声。   先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师兄,就是这里吗?”   然后是一个沉稳些的男声,“寻宝鼠所指的方向就是这里。” 第59章   邱轻鹤的肩膀上站着一只仓鼠模样的小兽,它的两只小爪子捧着一枚硕大的瓜子, 一下子低头啃啃啃, 一下子吱吱吱的为人指路。   陆琴琴紧紧跟在了师兄的身后, 山洞里面漆黑一片, 让她有些害怕。   过了一会儿,陆琴琴软软的开口:“师兄,能在这里找到千年粹心乳吗?”   千年粹心乳是一件极为难得的天地灵物,来源于万年生长而成的钟乳石,一千年会凝结出一滴粹心乳,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能积蓄成小小的一个水洼。   两人寻找这千年粹心乳已有许多年了,总是失望而返。   邱轻鹤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但还是装出了一副宽厚兄长的模样, “肯定能找到的。”   肩旁上趴着的寻宝鼠也符合的吱了一声。   一条狭窄的路走到深处, 最里面是一个别有洞天的宽阔区域。   邱轻鹤一进入其中,就被浓郁的仙灵之气所吸引了过去,他看见了一根钟乳石从石壁上垂下,尖端一滴乳白色的液体将落未落。   还未等邱轻鹤露出惊喜的笑容, 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   那钟乳石下面的水坑空空如也。   陆琴琴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们寻找了将近十年了,终于找到了千年粹心乳,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邱轻鹤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什么比这种刚看到一点希望就让人失望更难受的,若不是师妹陆琴琴在身边, 他几乎都要放声大叫了。   邱轻鹤压抑住了心中翻腾的情绪,扫了一圈这个小广场,这才发现角落里面的两个人。   “是你们……”若是在平时,邱轻鹤还可能好声好气的上去询问,可现在他只想抓过这两个人来质问,“是你们拿了千年粹心乳?”   江容易今天的脾气也不是很好,缩在黑暗里面,只说了两个字:“吃了。”   “很好、很好。”邱轻鹤怒极而笑。   后面的陆琴琴发现情况不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师兄,要不我们再找找。”   邱轻鹤不自觉的加重了声音:“怎么找!”   像这样的天灵地宝,世间都只有一件,不可能出现第二件,所以摆在邱轻鹤的面前只有一个选择。   “把他们抓回去炼丹就是了。”邱轻鹤阴恻恻的说道,“必定能将千年粹心乳的药效熬制出来。”   江容易闻言,挑了挑眉,“什么人?好大的口气。”   陆琴琴最见不得别人这么说她的师兄,立刻探出了头,说出了一个名头:“我师兄可是万宗榜上第十七名,清风剑君邱轻鹤。”   只是前些年,在与他人一同探险的时候受了伤,需要千年粹心乳来作为主药才能治愈伤势。   可没想到千年粹心乳如此难得,都寻找了这么多年才窥见了真容,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等到。   江容易看了过去,果然这位清风剑君的腰间悬挂着一把剑,看起来也是风流倜傥的人物,只是肩膀上那一只呆呆的小仓鼠有些破坏气质。   邱轻鹤不多废话,将肩膀上的寻宝鼠丢到了陆琴琴手中,拔剑出鞘,他的剑上泛着一抹青色的光芒。   剑气破空而来,像是清风拂面毫无威胁之力,但到了跟前突的转变成了狂风骤雨。   江容易好似没见到面前的攻势,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人,说道:“还不把你的剑拿下去。”   把困龙剑化作锁链捆在脖子上也太过儿戏了,若是被别人看到了,还指不定怎么误会,更何况剑修手中怎么可能不握着剑。   叮当一声。   周思危动了动手,用锁链挡住了邱轻鹤的剑。   那锁链又细又长,看起来一剑就能砍断似得,可奇怪的是,无论邱轻鹤用上什么样的招式,都被锁链挡了下来,并且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会……”邱轻鹤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就算他身负重伤,可好歹也是万宗榜第十七名,手中所持的也是神兵利器,怎么可能连这么一条细细的手链都砍不断。   而且这两个人还是坐在那里,一点慌张都没有透露出来,看起来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邱轻鹤以为自己在修身养性方面已经算得上不错了,可面对这两人,情绪就莫名的波动了起来,根本没有往日的沉稳冷静。   他握剑的手微微用力,青光一闪,以极快的速度送出了十九剑。   只见清风剑在空中分裂出了十九把剑身,分辨不出到底哪把是真哪把是假,只有邱轻鹤知道,这十九把剑都是真的。   这般密集的攻势,面对邱轻鹤的这一招,能够躲开的人屈指可数,那无一不是赫赫有名的天骄之子。   可邱轻鹤没有想到,这两个出现在这个偏僻山洞中的人也能够躲过。   不仅躲过了,周思危还突破了这十九把剑,出现在了邱轻鹤的面前,将剑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见到这样的情景,一直躲在后面的陆琴琴惊声叫道:“师兄!”可她的修为还不如邱轻鹤都不敢上前阻止。   因为周思危的动作,江容易被拽着向前挪动了一下,差点被绊倒,他定睛一看,喊道:“周二狗,你用我的剑?”   周思危手中拿着的正是江容易的十狱剑。   不知为何,这往日里煞气冲天的剑,到了周思危的手中就像是温顺的绵羊,任他驱使。   邱轻鹤倒吸了一口气,他竟然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压迫力。   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与万宗榜第一名的人面对面,还不需要对方出手,他根本产生不了一战之心。   这……他撞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周思危没有立即下死手,而是问道:“这是哪里?”   邱轻鹤的命还搭在别人的手中,自然是老实回答:“北洲。”   之前他们所在的是东洲,主宰者是东凰妖后,现在已经到了北洲,就不必担心那个奇怪的女人再次出现了。   周思危又问:“此方主宰是?”   邱轻鹤听到这个问题,不免对面前这两个人产生了怀疑,怎么会有修士不清楚四方主宰?除非这两个人是刚刚飞升上来的,可刚飞升至仙界的修士就能够轻轻松松的打败了吗?   邱轻鹤走了一会儿神,脖子上就传来了一阵疼痛。   他连忙回答:“是白玉京神帝。”   “白玉京。”周思危重复着这个名字,下界有一个白玉京,传闻是仙人所遗留下来的血脉,那仙界自然也有一个白玉京,“你可知道上衍宗?”   这倒是难住了邱轻鹤,他出身一个中型门派,所接触的都是差不多地位的门派传人,从未听说过什么上衍宗。   正在他绞尽脑汁的回想的时候,一旁的陆琴琴突然说:“是不是那个!”   陆琴琴看见周思危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这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快要被逐出万宗排名的门派。”   万宗,是一个统称,代指北洲的各个门派,这些门派统一归属于白玉京管理。   但不是所有门派都是被成为万宗之一的。   每隔千年,白玉京就会举办一次万宗盛会,其归属的门派要在万宗盛会中排上一定的名次,才能成为万宗的一名,被白玉京庇护,分到一定的资源。   但是,如果门派内没有人能够参加万宗盛会,自然而然会被逐出万宗排名。   上衍宗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们没有新一辈弟子能够参加这次的万宗盛会。   陆琴琴将她所知道的事情说完了,才怯生生的说:“师兄,我和上衍宗的小师妹是朋友,你不要说我。”   周思危,“上衍宗所在何地?”   陆琴琴回答:“在……在婆落山上。”说完后,还生怕周思危他们找不到,掏出了一枚玉简,将神识中的地图刻画其上,递了过去,“能放过师兄了吗?他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我们找了千年粹心乳找了很久。”   周思危接过玉简,也就收回了剑,没有再分给邱轻鹤一个目光。   邱轻鹤捂住了脖子处的伤口,以他的体质,这点小伤本应该很快就愈合,可被十狱剑的杀气缠绕其上,一直血流不止。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想要把这个人的样貌记在脑海之中,然后他咬咬牙,率先离开了这个山洞。   陆琴琴也不敢多说什么,跟着师兄一起走了出去。   江容易夺过了十狱剑,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剑身,“吃里爬外!”   十狱剑也不想的,可是周思危的身上有着主人的气息,让它不由自主的就任他使用了。可怜十狱剑不能说话,将真相告知主人,只能发出了嘤嘤嘤的声响。   江容易冷酷无情的说:“闭嘴。”   十狱剑只好委屈的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周思危侧过头问:“我们去上衍宗可好?”   毕竟是周思危的师门,之前也有不少宗们内的前辈飞升,周思危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江容易无所谓,只是他拉了拉脖子上的锁链,“去可以,能不能把这个取下来?”   周思危,“不能。”   江容易退了一步,商量道:“那能不能换个地方?”   像这样缠在脖子上,一眼就被别人看到了。   周思危看着漆黑的锁链印在白皙的脖颈上,提出了一个要求:“你先亲我一下。”   这倒有些难到了江容易。   虽说往日不是没有亲过,可是,那是在江容易的主动的前提下。   现在周思危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倒是让江容易有些……不好意思。   江容易还在犹豫,眼看着周思危就要起身走了,江容易果断的抓住了他的手,闭上眼睛就不管不顾的亲了上去。   短短一瞬间,江容易就要立即离开,不肯多停留片刻。   但是周思危没有让他如愿,手掌按着江容易的肩膀不让他离开。   随后是唇齿相依,缠绵缱绻。   好不容易才分开,江容易抬起手背搓了搓嘴唇,上面湿淋淋的一片,顿时产生了一种差点被周思危拆吃入腹的错觉。   不过,好歹是让周思危把这条链子取了下来。   于是半日后,婆落山上就出现了两个人,他们之间由一条细细的锁链连在了一起。   江容易环视了一圈,口中评价道:“可真够落魄的。”   下界的天下第一宗门,到了仙界混得非常一般,而一直被上衍宗压在下面的白玉京却变成了四方主宰,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第60章   上衍宗所处的位置实在是落魄。   一踏上婆落山就察觉到了此处的仙灵之气比其它地方要稀薄几分,路边生长着的灵花仙木都病怏怏的, 这座山显然不适合修炼。   可上衍宗的建派之处就在这里个地方。   当年在下界之时, 上衍宗可是人才济济, 飞升石碑上刻着的前辈足足有上百人之多, 可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身为前任上衍宗宗主的周思危不解,绕着婆落山的外围走了一圈。   “没想到这里还刻着一个大阵。”江容易被人牵着也跟着走了一圈,就发现了婆娑山外围还布着一个大阵,虽不知威力如何,但必定是大宗大派才有能力布出的护山大阵。   还好没有鲁莽的闯进去,不然会触发这护山大阵。   江容易正要提醒一下周思危,没想到他就直直的走了进去, 护山大阵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是, 周思危曾经是上衍宗的宗主, 根源出自一脉,在这上衍宗所处的范围内自然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两人手腕上绑着的锁链拉成了紧绷绷的一条直线。   周思危停下了脚步,回首看了过去,江容易这才反应过来, 紧跟着走了上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说:“要不解开吧, 多不方便。”   江容易晃了晃手腕,立刻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不。”周思危再一次拒绝了。   江容易攀上了走在前面的人的肩膀,“那我亲你一下。”   这下周思危拒绝的没有这么果断了,江容易觉得这一次有戏,就仰起头亲了一下。   可是没想到周思危紧接着说了一句:“也不。”   江容易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占便宜了,“好啊, 你个周二狗,竟然学坏了!”   周思危为自己辩解:“是你主动的。”   好像这么说也没错,但江容易就是憋了一股子的气,不管不顾的越过周思危向前走去。   被牵着的周思危快步追了上去,搂住了江容易的腰,哄道:“别生气了。”   说着的话是好声好气的,可态度还是强硬,根本没有要解开锁链的意思。   江容易一把按住了腰上的手,用力推开,一转身的空隙中,余光瞥见了小山坡处站着的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明显是看到了这边的两个人,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   江容易与她双目相对了片刻,只见她伸手捂住了嘴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垂在肩膀上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   然后这个少女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轻轻一跃就翩然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你们是……”少女用着好奇的目光在面前两人之间流转,“是什么人?”   江容易不知该怎么说,干脆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人,让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周思危敛容,“上衍宗第一百二十八位宗主,周思危。”   “啊!”少女一听到这个名头就惊呼了一声,“我听说过!”   说完后,少女才想起了自我介绍,她嘴角弯弯,说道:“周师兄,我是你的小师妹,徐贞英。”   这一位俏丽可爱的少女软软的叫着“师兄”,可周思危还是波澜不惊,只是说:“我师父并未飞升,早早的就陨落在了下界。”   徐贞英歪了歪头,“我当然知道啦,因为是师祖代师父收徒的,所以我就是你的小师妹。”   说罢,徐贞英就招呼着:“快去见师祖吧,是师祖让我来的。”   徐贞英在前方带路,这才破开了前方的迷阵,真正的走到了上衍宗之中。   这上衍宗外面看着破败,里面……也差不多。   不过是两三间院落树立在那里,若不是门口挂着一个牌匾,旁人定要以为是什么乡间小院。   徐贞英蹦蹦跳跳的走到了一间院子前,朝里面喊了一句:“师祖,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响起了一阵咳嗽声,“来了来了。”   吱嘎一声,破旧的木门缓缓打开。   徐贞英率先走了进去,站在里面唤道:“师兄,进来吧。”   江容易看了眼周思危,问道:“我就不进去了吧?”都是一个宗门的人,他掺和进去怪不好意思的。   还未等周思危说话,徐贞英就笑眯眯的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贞英说的话显然取悦到了周思危,他看这位小师妹的目光都柔和了一些,然后他没有同意江容易的话,拉着人一起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坐着一名青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却有着一头雪白的发丝,平添了些许岁月。   周思危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是上衍宗第一百二十六位宗主,姓徐,名讳不详。也就是周思危的师祖,与上衍宗存留的画像上所画的容貌一模一样。   徐贞英噔噔噔的跑了过去,凑在徐师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话,听得徐师祖是直直点头。   两人交谈完毕后,徐师祖这才对周思危说:“正好万宗盛会要开始了,你就来凑个数吧。”说完后,师祖又摇了摇头,“不对,那就还少一个。”   说完后,他就看见了站在最后面的江容易,顿时眼前一亮,拍了下面前的石桌,“加上你就够了。”   江容易伸出了手指指了指自己,问:“我吗?”   每千年举办一次的万宗盛会,每个门派至少要派出三名弟子,不过这也有修为限制,天仙境之下方能参加。   可怜上衍宗上上下下,只能找出徐贞英一名弟子,再没有其他弟子参加的话,只能当作是自动退出此次的万宗盛会了。   正在徐师祖困扰的时候,周思危就撞了上来,何不让他惊喜。   “可是……”江容易提醒了一下,“我不是上衍宗的弟子。”   “小事。”徐师祖摆了摆手,随性道,“我可以现在就收你为弟子。”   江容易并不想拜别人为师父。   还好周思危站了出来为他拒绝了,“师祖,这样一来辈分不妥。”   徐师祖转念一想,也是,若是收江容易为徒弟,那周思危就得叫他师叔了,他思索了一下,提议道:“不如你代为收徒?”   周思危说:“这是我的道侣。”   江容易压低了声音,咬牙道:“谁是你道侣?”   徐师祖哈哈一笑,假装没有听到江容易的反驳,说道:“那就是一家人了,更加无妨,我这就为你们报名。”   说着,徐师祖生怕他们两个人拒绝,将他们的名字报上了万宗盛会。   待到事情办完了以后,周思危问了一句:“根据上衍宗飞升石碑记载,本宗飞升之人足足有上百人,为何不见他们踪影?”   徐师祖一直都是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可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突地暗了下来,随后寂寥的摆了摆手,“这不是你们该知道的,去吧。”   这句话说完,徐师祖就仿若变成了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的坐在了那里,不再多看他人一眼。   周思危还想问什么,却被徐贞英阻止了,她带着愁容说:“走吧。”   看样子徐师祖也不会再回答什么问题,周思危只好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三人退出了院子后,徐贞英才恢复了笑容,“万宗盛会还有一段日子才会开始,你们就先住在这里吧。”   周思危点了点头。   一直没说什么话的江容易这时候开口了,他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经过江容易的提醒,周思危才想起来,这位师祖是很早以前就飞升了,根本不可能知道上衍宗有他这个人,那徐贞英一开始说的听说过,是从哪里听说的?   “啊!”徐贞英瞪大了眼睛,脸颊泛红,好似十分不好意思,过了半响才扭扭捏捏的说,“你们听说过……摘星楼的本子吗?”   江容易不仅听说过,还亲眼见过。   “仙界也有摘星楼?”他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徐贞英点头,“自然是有的。”白白嫩嫩的手指转了转,“我买过摘星楼的本子,所以……”   可以,不用说接下来的话,江容易就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了。   “可是摘星楼主不是没有飞升吗?”江容易转念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到仙界的?”   徐贞英迷茫了,她想了一下,说:“好像各大门派都有方式与下界联络。”   明白了。   所以摘星楼主就拿这条通道,向仙界传递了她的大作。   江容易现在非常想回到下界,去好好找一找摘星楼主的麻烦。   徐贞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抛到了脑后,真情实感的看着这两个人,感叹道:“没想到你们真的是在一起了!”   江容易:“并没有……”   但是他的解释太过无力了,根本动摇不了徐贞英的认知,她一脸期待的说:“你们什么时候生宝宝呀?”   江容易:“对不起我并不会生……”   徐贞英非常惊讶:“可是,那些本子里面写了你会生宝宝啊。”   江容易不想再解释,捂着脸躲到了周思危的身边。   可没想到,周思危还十分认真的回答:“那我努力。”   徐贞英欢呼了一声:“那太好了!”   徐贞英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往日里对其它女人不假辞色的周思危,难得对这位小师妹有了好脸色,每个问题都一本正经的回答了。   江容易越听越觉得不对,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和周思危结婚生子了。   还好终于到了目的地,徐贞英这才止住了话头,“你们好好休息几天,我们再出发去参加万宗盛会。”   待烦人的徐贞英走后,江容易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胡说八道,生孩子,你会吗?”   周思危转过身,将江容易按在了墙壁上,低下头说:“我努力学吧。” 第61章   江容易感觉到一阵阵的温热气体呼到了脸上,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 想要离面前这个人远远的, 可是周思危已经把他按在了墙壁上, 可以说是没有多余的空间任他躲藏。   “学、学什么?”江容易有些僵硬的问。   周思危的额头抵到了江容易的上面, 两人的距离已经接近于零,江容易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面前这双墨蓝眸子映照着自己的模样。   在这样的气氛下,周思危说出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他低声说:“你猜?”   江容易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纷飞,他觉得周思危要对他做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   周思危只是伸手轻轻摩挲着江容易脸颊边上的一颗小小的痣。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含任何深层意思的动作, 江容易竟然觉得有些腿软, 可能是两人曾经做过那样亲密的事, 导致江容易的脑海中总是闪过那夜的画面。   对于那晚,周思危可能没什么印象,可江容易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他充满力量的腰部,比如运动过后充满暧昧气息的喘气, 比如顺着胸膛上肌肉的纹路所流下的汗水。   其实江容易也是从中获得过快乐, 如果是周思危的话,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一点,江容易觉得喉咙发紧,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嘴唇张了张:“你……”   他的手指勾住了周思危的腰带,在暗示着什么东西。   到了这个时候, 明明只要周思危再进一步,江容易就会同意的情况下,他突然收回了手。   江容易不解。   “我要的不是这个。”周思危的手垂在了身侧,没有继续动作,他看着江容易这么说,“你知道的。”   若只是片刻的欢愉,他不需要等到现在。   江容易嘀咕了一声:“大傻子。”   不过这个大傻子,怎么越看越可爱。   陆琴琴小心翼翼的跟在了师兄身后。   他们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陆琴琴憋得难受,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邱轻鹤猛地转过了头,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陆琴琴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然后讨好似得说:“师兄,我在玉简里面留了印记。”   听到这话,邱轻鹤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一点,开口说:“他们现在在哪里?”   陆琴琴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半响后睁开眼睛说:“他们在婆落山。”   “果然是上衍宗的人。”邱轻鹤冷哼了一声,“这次的万宗盛会,看来不得不参加了。”   “师兄,那我也要去。”陆琴琴眼睛一亮,想到跟着师兄一同前去。   邱轻鹤本不想带着陆琴琴,可转念一想,带着她说不定还有什么用处,就点了点头。   听说上衍宗的弟子都不够参加万宗盛会的,若是那两个人去了,必定要代表上衍宗参加此次的万宗盛会。   邱轻鹤出身的宗门自然也有万宗盛会的名额,他通过灵器传音回师门,不消片刻就定下来了两个名额。   除此之外,邱轻鹤的指尖幻化出了无数只传令鸟,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邱轻鹤修炼时间不短,又是万宗榜上第十七名,交友甚广。   刚才他就是像那些相识之人传音,将之前遇到的那两个人的容貌传了过去,附带了一句话,大意就是这两个人得罪了他,若是能够生擒,便奉上一件仙器,若是当场击杀,带尸体前来也能换取一件仙器。   邱轻鹤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的宝物,自然是出手大方。   办好了之后,他才对着陆琴琴说:“走吧。”   陆琴琴点了点头,“好的,师兄。”   两人的目的地自然是举办万宗盛会的白玉京。   下界有个白玉京,仙界也有一个白玉京。   两个地方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由成片的白玉构造而成的城市,映入眼中的都是连绵不绝的一片莹润光泽。   “周师兄!”徐贞英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的看着周思危,“你有带晶石吗?”   周思危一穷二白,身上没有一枚晶石,只能摇了摇头。   徐贞英有些失望,低声说道:“怎么师门里面一个比一个要穷。”   上衍宗在仙界混得不好,分到的资源也是寥寥无几,徐贞英的手上自然没有闲钱来给她挥霍,本来想着有师兄可以给她买东西,可是师兄比她还要穷上几分。   徐贞英唉声叹气:“我还想来白玉京买点东西回去。”   江容易问了一声:“要买什么东西?”   徐贞英立马转向了江容易,叽叽喳喳的说:“当然是摘星楼主出品的本子啦,其他地方都买不到,只有白玉京这种大城市里面有。”   江容易一听到什么摘星楼主的本子,就感到有些头疼,他问:“看得人多吗?”   “看得人当然不多呀,我们上衍宗又不出名,谁会关注一个小小的门派,我也是偶然看见的。”徐贞英提起心爱的话本,立刻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结果一看,内容新颖故事精彩,可好看了!师兄你有晶石吗?我去买一本给你看。”   江容易心想,还好上衍宗在仙界不出名,没什么人看。   不过徐贞英小小年纪看什么不好,竟然去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钱。”江容易果断的说出了真相。   徐贞英立刻变得垂头丧气。   小姑娘看起来挺可怜的,但是江容易也没有办法,他身上确实也没有晶石,就算有晶石也不会拿来买这种东西。   江容易无奈的耸了耸肩,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充满恶意的视线在身上回转。   刚开始他以为是碰巧,毕竟他们第一次来到仙界白玉京,哪里会惹到什么人?可这股视线一直紧紧得黏在他们身后,一直在暗处注视着他们。   江容易面上不动声色,还是照常与徐贞英交谈,可暗地里分出了一缕神识在四周探查着,果然发现了茶楼里面坐着的一名络腮胡男子看起来有些奇怪。   看着他们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什么唾手可得的猎物。   江容易摸了摸下巴,给了身边的周思危一个暗示,朝着那家酒楼走去。   避开麻烦不是他的性格,既然知道有人对他们包含着恶意,那江容易自然是要撞上去看看是为什么。   茶楼里面的客人比往日多一些,大概是万宗盛会即将展开,北洲各大门派的弟子都纷纷聚集到了白玉京。   徐贞英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不是说没晶石吗?”她还刻意的压低了声音,防止被别人听见,认为他们是来白吃白喝的。   江容易摸出了一枚晶石拍在了桌子上,回答:“有的。”   一枚小小的晶石躺在了那里,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有枚晶石在桌上。   “……”徐贞英放弃了,只能认命的说,“我请师兄喝茶吧。”   说完后,徐贞英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还有几枚晶石,足够在这座茶楼里面喝上几杯茶了。   “不用。”江容易表现信心十足,“现在是没有晶石,但是马上就要有了。”   没有过多久,那个有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就从茶楼的二楼走了下来,踩得木质楼梯发出了吱嘎的声响。   这个络腮胡男子看起来像是喝完茶要走出茶楼,可走到一半却转向了江容易他们所坐着的桌前。   徐贞英正在看着选什么茶品比较省钱,还没选出来,突然发现旁边覆盖下来了一片阴影。   “麻烦让一让。”络腮胡咧了咧嘴,露出了雪亮的牙齿,“这张桌子我要了。”   江容易还没说话,徐贞英一把按住了桌子站了起来,一点都不退缩的说:“不让。”   说完后又低下头小声的向他们解释:“出门在外,不能丢了上衍宗的面子。”   络腮胡也听到了,嗤笑了一声:“什么狗屁上衍宗,老子听都没听说过,还不滚开。”   眼看着大厅里剑拔弩张,几乎就要打起来的时候,小二拎着壶茶水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只提醒了一句:“茶楼内不得见血。”   显然,络腮胡没有将小二所说的话放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见血就行了,老子只打断你们的四肢,现在跪下乖乖求饶还来得及。”   茶楼里面坐着的宾客并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都一个个的坐在那里看着热闹,还有人评价上几句猜测谁能赢。   这个络腮胡找茬的态度太过明显了,明明刚刚拒绝他的是徐贞英,可络腮胡就好像没看到她一样,目光落在了江容易与周思危的身上。   江容易动了动手,锁链轻轻震动,正打算出手却被徐贞英阻止了。   小姑娘气鼓鼓的说:“竟然没把我看在眼里!”   络腮胡见到还没到他腰际的一个小姑娘挡在了前面,只能先出手解决这位,他哈哈大笑:“你可别先哭鼻子了。”   说着就要拎起徐贞英扔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   一个人影从茶楼里面飞了出去,坐在窗边的人都探出了头去看到底是谁被人扔了出去。   结果并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而是虎背熊腰的络腮胡。   徐贞英的手中多了一个储物袋,正是那个络腮胡手中取下来的,她打开一看,里面装了满满的晶石。   她根本没有把之前那个络腮胡放在眼里,反而雀跃的说:“有钱啦,可以去买东西了!” 第62章   “咳咳……”   络腮胡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被一个小姑娘扔了出去,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 络腮胡顿时觉得脸上发烫, 他挣扎地爬了起来, 才发现胸口上多了一个手掌印。   一个秀秀气气的手掌印, 正是出自那位小姑娘。   络腮胡摇摇晃晃的捂住了胸口,朝着茶楼里面望了一眼,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有追出来继续痛下杀手,而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里面继续喝茶。   络腮胡疼得呲牙咧嘴,心中止不住的埋怨那位——邱轻鹤说了,只是两个刚刚飞升上来的修士, 所以才让络腮胡觉得是一桩简单的买卖, 没想到被邱轻鹤给蒙骗了, 这个人是想把他们当作刀使!   可没想到,那位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小姑娘都能一掌把他打飞,更不用说是那两个人了。   就在络腮胡停留的片刻的时间,茶楼内的小姑娘似乎有所察觉, 转过身露出了半张秀气的脸来, 络腮胡站在艳阳天下平白的打了个寒颤,立刻转开目光急急离去。   徐贞英收回了目光,继续与两位师兄交谈了起来。   “我们师门穷嘛。”徐贞英把玩着一枚成色较好的晶石,眼睑下垂,面无表情的说,“所以我最喜欢这些不长眼睛来碰瓷的人了。”   言辞之间, 表现出徐贞英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情了。   小二端上来了一碟糕点,口中说着:“绿豆糕来了。”   一听到有好吃的上来了,徐贞英瞬间就换了一副神情,她捻起一块花纹精致的糕点,笑眯眯的说:“这里的糕点味道不错哦。”   全是碾压得碎碎的绿豆,没有一丝杂质混入其中,入口果然是细腻绵密,甜而不腻,吃完只余下满嘴绿豆的清甜。   江容易将手上沾着的碎渣拍落,想着若是来上一口茶水就更加舒坦了。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一杯茶水都呈到了跟前。   端着茶杯的手极稳,悬在半空中连抖都未抖一下,江容易顺着这只手望了过去,看见的便是周思危柔和的嘴角。   他就着周思危的手喝下了这一口散发着清香的茶水。   完成了这个动作后,江容易才觉得在小姑娘面前还怪不好意思的,尤其还被这位小姑娘还眼睛发光的一直盯着他们。   江容易好像在掩饰什么,轻咳了一声,说道:“你不吃糕点?”   周思危说了一句:“别动。”   江容易以为是在吃糕点的时候嘴角沾上了什么东西,就乖乖的坐在那里等待周思危帮他取下去。可没想到周思危捏住了他的下巴,在嘴角处轻轻吻过,将沾上的碎末全都以这样的方式取了下来。   “甜。”周思危这么评价道。   江容易感觉到嘴唇上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水痕,他抬起手背擦了几下,这才擦拭干净。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按照江容易的性子应该是没什么感觉,可奇怪的是,他就是觉得……害羞?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脸颊上传来了一阵火热的感觉。   江容易低垂着头,不再看一眼身边的人。   徐贞英捧着一杯茶水,十分欣慰的看着对面的两位师兄,说:“感觉我可以省点钱了。”   不用去买摘星楼主的本子就可以现场观看了,就差点瓜子啃啃了。   可惜徐贞英在桌上晃悠了一圈,对没找到瓜子这一点表示遗憾。   江容易低头沉思。   怎么回事,原本老实可靠的周思危都变了一个样子。   不仅变得奇怪了,还看起来有些……令人心动?   呸呸呸,怎么可能!   江容易下意识的就瞥了过去,正巧看见了周思危的侧脸。   “嗯?”周思危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作,立刻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江容易干巴巴的回答,“我们走吧。”   徐贞英捧着个储物袋掏了掏,看来那个络腮胡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把这一桌茶水的钱付完之后,袋子里面晶石就去了一小部分。   徐贞英像个财迷一样将晶石来来回回的数了一遍,望天感叹道:“晶石根本不够用啊。”   江容易站在小姑娘身后,摸了摸下巴,问道:“还有什么方式来钱比较快?”   徐贞英开始盘点了,竖起了一根根手指,说着:“最简单的就是杀人夺宝。”   江容易惊了,这位看起来软绵绵的小姑娘竟然如此血腥暴力,还好徐贞英立刻补上了一句,“师祖不让我主动出手的,只能被动保护自己。”   徐贞英又说了几个方法,要不被江容易否决了,要不就被周思危否决了,小姑娘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较为和平的赚钱来路。   “——那我们就去赌石吧!”   仙界的流通货币是晶石,但晶石并不是凭空生出来或者是被制造出来的。   晶石出自矿脉之中,除了裸露在外面的一部分最为普通的晶石,开采之时还会伴生着各种珍贵晶石,但这些都有一层石皮包裹,无法知道其中的好坏,需要切割后才能知道。   所以这就有着各种不确定因素,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倾家荡产。   徐贞英到了一家院子门口,转过身俏皮一笑:“赢了发家致富,输了下海挖矿。”   院子门口挂着一个牌匾,上书白玉奇石。   这是白玉京名下的赌石场,规模最大,每日经手的流水可以说是数以万计,里面的人也是熙熙攘攘,各个都期待着撞到一丝好运。   最外围的院子里面的晶原石随意的扔在了花圃草地中,这些都是统一价格,一千晶石一枚,只要选中了便会有侍者带去切石。   江容易看了一圈,没看出这些晶原石有什么不同,问了一句:“我们有多少晶石?”   管着钱袋子的徐贞英回答:“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晶石。”   也就是只能买一块晶原石,如果是赌输了,那就是真的身无分文了。   江容易拍了拍周思危的肩膀,说:“上吧,周二狗!”   天命之子在身边,想来肯定是不会亏本的。   周思危并不懂赌石,不过只要是江容易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这块。”周思危在花圃周围来回走了一遍,最终选定了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这块晶原石在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中极为显眼,但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看中这块石头。   旁边围观的人一见周思危选了这块石头就不住的摇头。   “果然是第一次来。”有个赌石场的老手说,“只能当作交学费了。”   旁边有人附和,“正是,我赌石这么多年,保管这块石头切不成任何东西。”   侍者也露出惊愕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才对着客人说:“这……这是用来点缀的山石,并非是晶原石,还请客人另选一块。”   “不用了。”江容易拒绝了,“就这块。”他相信周思危的眼光。   徐贞英也点了点头,不过她想到了更深一层,“既然不是晶原石,应该便宜一些才是。”   侍者见客人执意要买下这块普通的山石,只好说:“这块石头根本不能当作商品,就以一百枚晶石的价格出售。”   徐贞英生怕侍者反悔,掏出了一百枚晶石,买下了这块石头。   这一番动作引起了一旁修士的注意。   有个人知道了前因后果,开口就是嘲笑:“哪里来的土包子?还没学会看石就想着学别人捡漏了。”   “那块石头根本没有一丝仙灵之气,看来一百晶石是要打水漂了。”   更有好事的人招呼道:“不如去看看到底能切出什么东西。”   这一句话让不少修士都起了好奇心,纷纷围了上去,想要看看这块山石能不能切出晶石来。   精通赌石的修士说:“我赌一百晶石,这块石头里面空空如也。”   外围押注是赌石界中极为正常的事,有人开了个头,就有不少人跟了上去。   压得注不多,但几个人凑集起来也有将近一千晶石了。   江容易见状,加了一把火,说道:“我压九百晶石,赌这块石头能切出晶石来。”   九百晶石,已经是三个人的全身家当了。   就切这么一块毫不起眼的山石,竟也引来了数十人来围观。   切石的师父还以为是什么好石头等着他切开,结果一看,就是一块落在路边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山石。   切石师父嘀咕了一声:“不是在逗我玩吧?”   侍者解释道:“就是这块石头。”   切石师父这才愿意动手,端起这块西瓜大小的石头放在了桌上,切石刀上亮光一闪就往石头上切了下去。   坚硬无比的石头在切石刀面前就像是嫩豆腐一般,唰唰的掉落下一片片的石皮。   切石师父经验十足,不到片刻功夫就将这块石头解开了,剥下的石皮落了一地,可还是没有显露出其中有晶石。   此时切石师父的面前只有一块手心大小的石头了。   “我看就是一块垃圾石。”   “就是就是,早知道我也下注了,还能平白赚点晶石。”   “哈哈,这块石头能切出晶石,我愿意奉上所有晶石!”   “快切啊!别墨迹了。”   切石师父面对这一块暗沉的石头,莫名的有些紧张。   他搓了搓手指,在万众瞩目下,切石刀缓缓落下,终于接触到了石头的表面。   咔嚓——   众人好似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第63章   “我就觉得……”   人群中一名年轻修士的话说到一半,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 干脆住了嘴, 朝切石台所在的地方看去。   切石师傅的刀装上了外面的石片, 只听见咔嚓一声, 上面裂开了如蜘蛛网般的缝隙,无需用力,石片便自动剥落,露出了最中心的一点璀璨光芒。   “真的切出晶石了?”切石师傅一脸不可置信,他切石多年了,晶原石放在面前看一眼,他就能估摸个三分了, 可到了这块普普通通的山石面前, 竟然看走眼了。   一旁的侍者也目瞪口呆, 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等到这块原石全部解出来后,附近的人才看见了晶石的真容,这是一块菱形模样的晶石,里面透着一股淡淡的橘色, 所有气息都收敛其中, 若不是眼看着是从石头里面解开的,怕是要错认为一般的宝石。   侍者用奇异的目光看了眼周思危,猜测着这位客人是运气好,还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侍者走神的时间有些长了,等他回过神来,为了表示善意, 说道:“是否需要鉴宝师进行鉴定?白玉奇石可代为寄售拍卖。”   江容易与周思危两人都不懂赌石,自个儿也看不出什么价值来,就让侍者拿去鉴定,顺便代为寄售。   没费多久时间,侍者就带着结果回来了,“价值三千晶石。”   一百晶石变三千晶石,可以说得上是无本买卖了,难怪这么多人对赌石趋之若鹜。   围观的修士有灵活一些的,已经跑去之前那块区域,将那边的几块晶原石全都买了下来,想要再捡一次漏。   看完了热闹,一群人正要散去的时候,江容易突然开口:“你们的赌约还记得吗?”   对于压外围这种事情,白玉奇石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只要有人下注,都会侍者在一旁记录,没有人能够赖账。   几名下了注的修士暗骂了一声运气不好,也只能乖乖掏钱。   不消片刻功夫,徐贞英的储物袋里面是装得满满当当的了。   但还是有一个人没有愿赌服输,正是那位叫嚣着赌上全身家当的年轻修士,他名为陈昌,也是此次来参加万宗盛会的修士之一。   陈昌不过是想要逞一时之快,没想到那块破烂石头真的解出了原石,他不愿意掏出晶石,还嘴硬道:“不就是运气好了一点,没见过晶石是吗?”   徐贞英一脸天真的问:“那刚才是不是你叫最响呀?”   陈昌的目光躲躲闪闪,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把钱掏出来,最后放下一句狠话:“有本事和我去大厅里面赌一场!”   徐贞英面露忧愁,说道:“我怕你还要赖账呢。”   “胡说八道!”陈昌就差跳起来了,当场许下一个承诺,“若是你们再赢了,我不仅奉上全身家当,再添五千晶石!”   徐贞英小声嘀咕:“你的全身家当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陈昌涨红了脸,朝周围看去,想要找出是谁在嘲笑他,只是那个人早就已经缩到人群之中了。   找不到人,他又转过头瞪向了周思危,问道:“你敢不敢?”   周思危谦虚的说:“其实我不会……”   江容易接上了后面半句话,他表现得十分嚣张:“有什么不敢?今天就让你把裤子都留在这里。”   说完以后,江容易朝着身边的人笑了笑,感觉仗着主角的势欺负别人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周思危无法,只能点了点头。   白玉奇石分为数个区域,现在身处的是外围的区域,这里的晶原石也最为便宜,更进一步就是大厅内,里面摆放着的晶原石不是按一块一块的卖,而是按重量来计算,一斤晶原石最低也要花费一千晶石,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消费得起的。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一刀穷一刀富,神仙难断寸玉。这些晶原石外表包裹着的石皮隔绝了一切神识的进入,让这些有着大能力的修士都无法看透里面有什么东西。   可就算如此,在大厅内赌石的人也是不少。   大厅里面看起来非常朴素,最多的装饰就是一条条的栅栏,将大厅分割成了好多个区域,每个区域中都摆放着一块或者几块晶原石,旁边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石头的价格。   徐贞英看了看牌子上面的价格,又瞅了瞅手中的储物袋,刚刚在外面赚到的晶石,只够在里面买上一块最小的晶原石。   陈昌敢扬言说出这些话来,自然是手中有几分本事的,通过之前发生的事情,他能够断定周思危不过是撞了大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现在害怕了还来得及。”陈昌的双手背在身后,以一种胜者的姿态看着周思危,“只要你把刚才赢得的晶石交出来,我就饶过你这一次。”   周思危没有理他,认真的看着大厅内的石头,江容易倒想回这个陈昌两句,可是他和周思危绑定在一起,只能跟着人一起走了过去。   还好有徐贞英帮忙挽回场面,她朝着陈昌做了一个鬼脸,说:“自言自语是病!”   陈昌冷哼了一声,甩下一句:“到时候别哭着求饶。”也转身去寻找晶原石了。   陈昌确实有底牌在身,他的一名师兄就精通赌石,交给了他几招,足以打败这个只靠运气的人了。   他按照师兄所传授的技巧,在大厅内挑了一块灰白色的石头,乍一看非常普通,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表面上呈现着一道淡淡的绿色光泽。   若无意外,这块晶原石中一定能解出晶石来!   陈昌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干脆利落的买了下来,就这么一块石头,足足花了八千晶石,不得不让陈昌心痛。   不过他幻想着能够从中切出晶石来,一举翻身,让那两个有眼无珠的人跪下求饶,肉痛的感觉才稍微消失了一点。   陈昌小心翼翼的捧着石头前去解石,正巧看见周思危也挑好了晶原石,他看了一眼,那是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上面遍布着凹凸不平的纹路,一看就出不了什么好晶石。   “我看你是真的不会赌石。”陈昌哈哈一笑,“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赌石。”   这一句海口夸下,大厅内不少修士都看了过来。   两块石头一起摆上了切石台,切石师傅问道:“哪块先来?”   陈昌将他的那块往前推了推,“先解我的。”   切石师傅取过了晶原石,拿着薄薄的切石刀就碰了上去,因为大厅内的晶原石价格昂贵更容易出晶石一些,所以切石师傅的动作缓慢,在晶原石上切开了巴掌大小的一块口子,用手抹了一下上面的石屑,一抹绿意莹莹展开。   “还是异种晶石!”陈昌惊呼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对一直嘲讽他的小姑娘说,“不知道你们身上的晶石够不够赌。”   徐贞英笑意盈盈的回答:“不劳你担心了。”   等看到晶石在哪个位置以后,切石师傅手上的速度就加快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石就出现在了解石台上。   这块晶石不仅个头大,颜色也特别好看,好似清明雨后刚刚冒头的那一点翠绿,嫩生生的,仿若有一抹春色在上面流动。   一旁有识货的人开口:“十万晶石,我买了!”   陈昌不急着卖,而是先转身对周思危说:“也不知道你的破石头里面有什么东西,快解开看看。”   说来也奇怪,周思危并没有与陈昌正面交谈过,说不上与他有什么过节,可陈昌却抓住周思危不放,一副要找事的样子。   周思危不语,让切石师傅解开他的石头。   切石师傅阅石无数,这块石头一入手就感觉到了不对,这块石头太轻了,完全不像是这个形状的石头该有的重量。   “咦。”切石师傅掂量了一下,里面好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心中不免疑惑。   面前这两位看起来是有赌注的,可为何会挑上来这么一块不可能会有晶石的石头?   如果周思危知道了切石师傅疑问,肯定会说,那是因为没有钱——整个大厅里面最便宜的就是这块石头了。   切石师傅只疑惑了片刻,就将石头放上了解石台,顺着石头外表的纹路一刀切了下去,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石壁。   陈昌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我说了,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又是一刀下去,还是白花花的一片,根本没有看到晶石的痕迹。   “我说了……”   陈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旁边的人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他扭头看了过去,解台石上冒出了一道寒气,贯穿直大厅屋顶处才停了下来,寒气所至之处,都凝结出了一片冰花。   光芒散去后,解石台上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冰蓝色晶石,一旁的人听见了一阵吱嘎之声,整个解石台都被冰霜覆盖了起来,若不是切石师傅眼疾手快的将冰晶石封印在玉器中,怕是整个大厅都会被冰冻起来。   短暂的寂静过后,整个大厅内都沸腾了起来。   “我出五十万晶石!”   “一百万!”   叫价声此起彼伏,这下两块晶石高下立判。   陈昌输了。   “怎么会……”陈昌显然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大受打击的喃喃自语。   徐贞英蹬蹬蹬的跑过去,朝他伸出了白嫩的小手,笑嘻嘻的说:“这次总该愿赌服输了。”   陈昌后退了几步,大喊:“我不相信,你们就是运气好!”   大厅中的侍者听到了吵闹声,走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在知道两人之间有赌约后,告知陈昌必须愿赌服输,不然白玉奇石将永远禁他进入。   陈昌无法,只得掏出他的储物袋,正要拿给徐贞英的时候,拥挤的人群突然被分开,从中走出了一名翩翩贵公子。   贵公子一开口就是显露出是与陈昌相识的,“陈师弟?”   “祝师兄!”陈昌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收回了储物袋,朝着贵公子祝黎喊道。   “发生了什么事?”祝黎是察觉到这里有一股浓郁的仙灵之气,才过来看看是不是切出了什么异种晶石,没想到竟看见了同门在此处。   陈昌快速的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通,当然以他的角度,他自然是没有什么错的,错的都是对方才是。   “原来如此。”祝黎听完了之后说,“你先赌注交给他们。”   “啊?”陈昌没想到师兄也不站在他这一边。   “愿赌服输。”祝黎教育道,“我再帮你赢回来就是了。”   陈昌眼睛一亮,他的这位师兄是真正的赌石天才,不光光是运气好,更重要的是他天生异瞳,能够隐隐探查到晶原石的奇妙之处。   别人都是十赌九垮,他是十赌九中。   陈昌连忙拿出了身上的所有财物,连刚刚得到的那块绿晶石都交了出去,就算身上空空也毫不沮丧,心中想着的是现在吃了的等会儿全部让你们吐出来。   祝黎身怀异瞳,一侧为乌黑,一侧为翠绿,平时以法术掩盖,此时运转了神通便显露了出来。   他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三人之中,有一个人最为显眼,异瞳破开万般迷障,直接看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祝黎收回了神通,口中自语:“炉鼎?”   身为炉鼎体质的修士一般难得大道,但一旦修炼到一定的境界,与之双修的人就可获得天大的好处,最少也能跳跃数个小境界。   这怎么不让祝黎心动?他的修为可是原地踏步了十多年,若是能依据突破,就不用再担心这次的万宗盛会了。   徐贞英紧紧抱着自己的储物袋,一夜暴富的感觉让她像是踩在云端上似得,软绵绵晕乎乎的,口中还说着:“我不是在做梦吧。”   在捏了捏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在做梦以后,她欢呼道:“我要去买最贵的裙子!看最贵的本子!”   说完,徐贞英就迫不及待的要走。   可是刚朝着大厅门口走了几步,就有个人挡在了面前。   “这位。”祝黎在与周思危交谈,却一直盯着江容易的脸,“可愿意与我一赌?”   还没等到回答,祝黎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若是我赢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   祝黎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江容易。 第64章   祝黎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意,上下扫视着江容易, 在眼角那抹勾人的红痕停留了片刻。   这人敢光明正大的带着鼎炉出门, 必定是有几份底牌, 只不过在赌石这一行, 祝黎还没有怕过谁。   祝黎自修炼以来,赌石大大小小有百次之多,输的次数不过百之一二,自认为难逢敌手。   对面这人看起来既不精通赌石也并非身怀异像,大概是靠着运气才赢了这么两次,根本不足为惧。   若是能赢下这炉鼎,到时候修为必定能……   祝黎正在遐想, 可没想到周思危根本不按理出牌, 直接绕过他走了出去。   “等一下。”祝黎愣了一下, 随后反应过来,朗声道,“莫非你是怕了不成?”   周思危闻言,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 他连头都未回一下, 说:“白玉奇石内不得动手。”说话的声音极轻,带着一丝凉飕飕的杀意,“所以……出来受死。”   祝黎感觉后颈处一凉,片刻过后竟笑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你可又知我是谁?”   “上衍宗,周思危。”   祝黎在脑海中搜寻了片刻, 根本没有关于这个宗门的讯息,想来是哪个穷乡僻壤来的九流门派,他放下了心,回了一句:“金玉门,祝黎,万宗榜第八十三名。”   金玉门是北洲的一个二流门派,其中弟子大多擅长观石辨石,也算是小有名头。   但真正引人注意的是万宗榜上的排名,要知道每次万宗盛会,参加的修士足足有上万人之多,能在这么多人中取得前一百名,已经是十分了不起了。   一名须发皆白的修士摇头道:“果然是年轻气盛。”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白玉奇石设有擂台,不如去擂台上一决高下。”   白玉奇石内来来往往的修士本就不少,现在不少人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一场热闹。   祝黎抬眸虚虚一扫,已在人群中看到不少相识之人,都是一同竞争的门派弟子。   他本想无声无息的赢下这一场比试,但现在事情闹成这样,若是他退缩了,指不定会被怎么样添油加醋的说出去。   “既然不愿赌石,那还请移步至擂台之上。”祝黎装作大方的提出了两个选择。   周思危只问了一句:“生死不论?”   祝黎,“自然是生死不论。”   白玉奇石处理这种事情早就得心应手,立刻就有侍者带领着走向比试之处。   擂台是由整块的晶石堆砌而成,看起来暗淡无光,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上面刻着各种奇妙的纹路,待到人一站上去,就会一一亮起。   祝黎轻轻一跃,就跨越了数个台阶落到了擂台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下面站着的人,目光在江容易与周思危一直交叠着的手处停留了片刻,随后拱手道:“还请赐教。”   江容易小声说:“这下你总该解开了吧。”   因为两人之间被困龙剑所化的锁链缠绕在一起,所以都是一直形影不离的站在一起,直到现在周思危才松开了手。   周思危一步步的走了过去,正要踏上台阶之中,突然感受到了身后的一阵拉扯,他侧过头。   江容易拉住了那一截锁链,越过了周思危,先一步走了上去,口中说着:“算了,让我来吧。”   擂台之上只能容纳两人,待江容易走上去后,四周缓缓升起了透明的隔离板,阻止其他人插手。   只有擂台上有人认输了以后,隔壁板才会消失。   “是你。”祝黎有些惊讶,没想到上来的竟然是被他当作玩物的炉鼎。   祝黎看到了对手,就觉得这场比斗不可能会输了,他还有心思说:“我会手下留情的。”   “真的吗?”江容易低垂着眼睑,卷翘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   “当然——”祝黎哈哈大笑,“待到你跟了我,我必定会好好对你的。”   说的好像,他已经是胜者了。   “哎。”江容易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欢你的眼睛。”   话题转变得未免太快了一些,祝黎还没有反应过来江容易说的话有什么含义,就见到一道白光破空而来。   江容易的剑很快,瞬息之间就到了祝黎的面前。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只能屏息等待着这一击,但是白光落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祝黎感觉到浑身上下都被一股冰冷的杀意包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差一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江容易的手指抹过了十狱剑的剑锋,轻声问道:“好玩吗?”手指翻转,上面沾染了一丝红线。   话音落下,祝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眼角传来的疼痛,他伸手捂住双眼,从中流出的鲜血瞬间就将整个手掌染红了。   江容易微微皱眉,朝着手指呼了一缕气息,将这点沾上的鲜血化为了虚无,他打量了祝黎片刻,悠悠道:“我不喜欢你的左手。”   祝黎的双眼被鲜血所充斥,只能看见一片血红,双耳被嗡嗡声响所充斥着,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破开了嘈杂,直直落入了耳中。   “什、什么。”祝黎的疑问刚出口,就感觉到了左侧肩膀一疼。   “接下来是……”   江容易的话还没有出口,祝黎就急急开口:“我认输!”   一旦有人认输,这一场擂台战就算是结束了。   江容易收剑,还有些可惜的说:“没玩够。”   刚刚还无比嚣张的祝黎打了个颤,什么话都不敢说,捂着眼睛匆匆的下了擂台。   陈昌上去扶了一下,还说:“师兄,就这么算了?我的晶石怎么办?”   在外人看来,擂台上的切磋算不上凶险,不过两招就结束了。   他一听陈昌说的话,就冷笑着说:“都是你惹的好事。”   浑然忘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祝黎怪不了伤了他的人,只能全都推到了陈昌的身上。   “滚开。”祝黎推开了陈昌,捂着双眼仓皇离去,看着他狼狈不堪的背影,再也记不起之前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江容易回到了周思危的身边,凑到他面前问:“生气了?”   周思危,“没有。”   “如果你出手,肯定一剑杀了就完事了。”江容易主动的牵起了周思危的手,将那截锁链藏在了袖子之下,他撇了撇嘴,“那多无聊啊。”   周思危反手勾住略显冰冷的手指,十指交缠,他想了一下,说:“还是想杀了他。”又添了一句,“炉鼎是什么?”   那个人口中所说的“炉鼎”指的就是江容易,他认识了江容易这么多年,从未发现什么炉鼎体质。   江容易一想起这个就想要把那个系统揪出来狠狠揍上一顿。   什么金手指,一个破烂的天生万道体就打发了他,不仅没什么用,还总是被别人误会成炉鼎体质,惹来这么多麻烦。   可到了周思危面前却不能这么说,江容易只能将真相含糊带过,“许是,飞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变化。”   周思危,“可有什么方法遮掩?”他并不愿意别人对江容易产生遐想。   “一般人看不出来。”江容易回想了一下,能够看穿他体质的,一个是实力深不可测的杂毛鸟,一个就是这个拥有异瞳的人,“所以应该没什么要紧的。”   周思危却不这么认为,那个人的眼神太过恶心了,一想到以后还有更多的人会用这种目光看着江容易,就十分想要把江容易藏起来,只能让他一个人能看到就好了。   江容易莫名的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人,质问道:“你在想什么坏主意?”   周思危这次没有说出心中所想,装出了老实的模样,回答:“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周思危之前的形象太过老实了,连江容易都被蒙骗了过去。   什么都没发现的江容易只好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说:“什么都不准想。”   周思危让人戳了好几下,过了一会儿才问:“想着你可以吗?”   江容易急忙缩回了手,“谁、谁管你。”说完了以后觉得没什么气势,又补上了一句,“想我可以,想其它的不行。”他还记得之前被周思危委婉拒绝了的事情。   周思危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回答:“都想。”   被人遗忘了的徐贞英跟着身后,仰着头看前面两个高大的身影,一时红了脸颊,一时喃喃自语,旁人看来就好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   祝黎生怕出了白玉奇石的保护范围就会被人报复,在里面待了许久,等到夜色将临的时候才从中走出。   即使是黄昏,外面也依旧是热闹极了。   祝黎站在门口等待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有危险后才从白玉奇石中走了出来。   还未等他庆幸,刚一走出白玉奇石的庇护范围,就有一道剑气从扭曲的虚空中而来,贯穿了祝黎的身体。   “呃……”他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缓缓的跪了下来。   旁边的修士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纷纷绕开了这个人。   这一道剑光虽没有致死,但至少削去了祝黎的大半修为,一下子掉落了一个大境界,回归到了去凡境界。   剑光转了一圈,回到了江容易的手中,他瞥了一眼身边的人,教育道:“杀心不能太重,给个教训就行了。”   身为主角,怎么能够比他这个反派还像是反派呢?   周思危没有反驳,表示同意的点了点头。   遇到别的事情他还能保持平常心,可若是与江容易有关,他就忍不住。   但是周思危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在江容易面前虚心接受,绝不会改。   作者有话要说:  炉鼎这个梗大概后面就不怎么会提到了,因为他们能惹到更大的麻烦。 第65章   离开了白玉奇石之后,没走上几步路就进入到了一条繁华至极的街道。   道路两旁挂着红灿灿的灯笼, 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旁边店铺的牌匾。   江容易随意扫了一眼, 与身边的人又交谈了几句。   无论他说了什么, 周思危都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依旧是惯着他。   话音一止。   江容易忽然被一家店铺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家锦衣铺子,可以从门口窥见里面挂着的衣物,对着门口的正好是一件红衣。   周思危注意到了这突然的停顿,顺着江容易的目光看了过去,又回头看了眼他身上穿着的衣服。   往日里江容易最爱艳丽的颜色,可现在穿的一身衣物不知道是从那个角落里面翻出来的,看起来灰扑扑的。   周思危与江容易相识多年, 早就摸透了他的这一点小爱好——要穿最夺人眼光的衣服, 要摆最大的排场。   可是自从来到了仙界, 各种麻烦事缠身,根本没有时间来购置衣物,赌石了以后手上也有了晶石,是应该换身衣服了。   想到这一点, 周思危主动拉着人走入了锦衣阁中。   这家店铺的店面不大, 但是走进去后才看见其中画栋雕梁,珠帘绮户,处处都是精致奢华。   徐贞英欢呼了一声,便钻入了一件件锦衣之中到处观看。   江容易嘀咕了一声:“两个大男人还来买衣服。”口中虽这么说,但还是盯着那件张扬的红衣。   好像两人心意相通似得,还未等江容易开口, 周思危就取下了那件衣服举在了他的面前。   “适合你。”周思危这么说,“去换上。”   江容易接过衣服想去换上,刚走出去一步就听见锁链叮叮当当的响起,他转过头问:“这我怎么换衣服?”   周思危看了眼将两人连在一起的锁链,说了一个办法:“我也去。”   更换衣物的地方是在一扇屏风后面,江容易先一步走了过去,还没开始换衣服,就听见周思危紧接着跟过来的脚步声。   江容易伸手抵住了周思危的胸膛,“你进来干嘛?”   周思危提起了手上抓着的东西晃了晃,回答:“我也来换衣服。”他选了一件水蓝色的衣服。   江容易明显不相信他的目的有这么单纯,抬眸瞪了他一眼,“快出去,我先换衣服。”   “不。”周思危现在是不想江容易离开他的视线片刻,就连换件衣服的时间都不行。   见周思危不肯出去,江容易无法,只能开始脱衣服,可一边袖子已经脱了下来,另一边却卡住了。   江容易抬手,上面缠绕着的锁链也随之晃悠,他催促道:“快点解开。”   周思危背靠在屏风上,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像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解开锁链。   有戏。   江容易见周思危还在沉默,悄无声息的蹿到了他的身边。   随后屏风后响起了砰的一声。   “唔……”   周思危的后脑勺磕上了屏风上所绘画着的几簇鲜艳绽放的春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疼,就感觉一片阴影盖了过来,随后唇上一软。   是江容易,他如蜻蜓点水一般,一点点的亲了上来。   可以说得上是毫无章法、乱七八糟,却引人心动。   江容易怕是把这辈子主动的份都用了,也不知道到底亲了几下,最后分开时嘴唇上还留着周思危的味道。   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之后,江容易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盈盈笑意。   “周思危,快点帮我解开,我保证不会跑了。”   啪嗒——   那晶莹剔透的露珠顺着翠叶脉络滚动,在那边缘将坠未坠,等了许久,终于义无反顾的滴落至周思危的心间。   打乱了一池假装平静的春水,泛起点点涟漪。   他伸手抓住了江容易的手腕,那只手可握、纤细脆弱的手腕,然后转过身将人按在了屏风之上。   “周思危,你……”   未尽之语全都淹没在了唇齿之间。   那屏风上镶嵌的玉石通透细腻,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争奇斗艳的盛开,却不知根本比不上后面的一片春光正好。   徐贞英坐在外面晃着小脚丫,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室内走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那条锁链消失不见了。   江容易走在前头,像是恨不得离得身后的人远远的。   他换下了那件朴素的衣物,换了一身红衣,在走动间可以看见宝相花纹在上面若影若现。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如此炽热的红色,可却是与江容易极为相配,衬得肤白胜雪,眉目中透露出一股少年意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身衣服所衬,能看出他的脸颊处也透出了一抹红意,嘴唇处更是泛着亮晶晶的一团红。   “别生气了。”周思危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轻声哄道,“师妹还在看呢。”   徐贞英马上表明了态度,摇着小脑袋说:“没有没有,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江容易冷哼了一声,但还是没有甩开周思危的手。   “师妹。”周思危出来后表现得格外温和,“你选好东西了吗?”   “好啦!”徐贞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晶石都花得差不多了。”   周思危对这位半路出现的师妹保持了非常好的耐心,甚至还安慰了一句:“没事。”   徐贞英立刻喜笑颜开,夸道:“师兄最好了!”   周思危牵着江容易走出了这家店铺。   落在后面的徐贞英突然伸头闻了闻附近的味道,自语:“怎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过她没有深究,而是跟上了前面的人。   徐贞英走得太快了,都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两个人停住了脚步,差一点就撞了上去。   她不明所以的探出了头,口中问道:“怎么了?”   一名妙曼的女子正好从前方而来,面带纱巾,香肩半露,浑身散发着馥郁的芳香。   这条路有些狭窄,女子与周思危擦肩而过,不知是否有意,还往周思危这边靠了靠。   还好周思危即使躲开了一步,否则真的要与这名陌生女子来一次亲密接触了。   本来只是一次萍水相逢,可就在那名女子要离去之时,突然侧过脸颊,说出了一句话:“应死未死之人。”   女子的声音如黄鹂啼鸣,有着一种莫名的魅力,使人不由自主的倾听她所说的话。   这句话仿佛是故意说给周思危的,他一听这句话就猛地看向了那名女子。   女子就在等着周思危回头,缓缓抬眸,她的眸子中涣散无光,好像是一个瞎子,但她看过来的时候,又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一道目光。   两人遥遥相望了片刻,女子这才继续说:“就算你以大气运庇护,又能坚持到几时?”话中包含了慈悲之意,好似在怜悯着谁。   握着江容易腕部的手指不知觉的抓紧,周思危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哎。”女子叹了一口气,“我从不替人改命,但相逢是缘……”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徐贞英打断了。   “我说看起来这么眼熟!”徐贞英大声嚷嚷,“原来是婆娑门的神婆!”   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是很快的就被掩饰了过去,她表现出一副不和小孩计较的模样,说道:“童言无忌。”又朝着周思危问,“逆天改命的机会只此一次,你还要错过吗?”   徐贞英还在一旁捣乱,“我认识你!你不就是那个骗人无数的神婆苏嫒吗?还想骗我们上衍宗的人,做梦去吧!”   说完,徐贞英就蹬蹬蹬的上前拉住了周思危的袖子,“周师兄,我们走。”   神婆苏嫒不死心,还在身后喊道:“十万晶石一次,不,一万晶石一次也行!”   这句话出口,就已经确定是一个坑蒙拐骗的神婆了,可不知为何,周思危一路走来都心不在焉的。   他没有掩饰这心不在焉,连身边的江容易都发现了。   江容易拉过即将要撞上柱子的人,问:“怎么了?”   周思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摇了摇头,“没事。”   既然周思危不愿意说,江容易也没有再问。   到了深夜时分。   周思危心中一直在回想着那个神婆所说的话——应死未死之人,说的不正是江容易吗?   就算确定了苏嫒是个神婆,周思危也控制不住的往更深一层次想去。   因心中有事,周思危翻来覆去的也不能入定,他睁眼看着躺在旁边闭眼熟睡的江容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一段时间,然后爬了起来,从窗户处翻身而出,落在了屋檐之上。   就在周思危出去后没多久,一直在熟睡的江容易睁开了双眼。   这个傻子,在想什么?   江容易猜不透,于是也翻身起来,顺着窗户出去找周思危。   就这片刻功夫,周思危不知从那里取来了一壶酒,正在对着满天星辰独酌。   江容易坐到了周思危的身边,夺下了他手中握着的那壶酒,浅酌了一口。   这杯酒入口淡雅,还带着一丝丝的甜味,但回味长久,透着一抹馥郁的桂花香气。   不知不觉就一杯酒下肚,这酒在喝得时候没有感觉,实则后劲十足,等江容易发觉一股子的醉意翻腾上的时候已经迟了。   就在江容易快要喝醉的时候,身边的人一句话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容易,当初……你真的死了吗?” 第66章   这一句疑问宛如一阵冷风铺面,瞬间让江容易从醉醺醺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周思危那一袭湛蓝外袍被夜色笼罩了一层阴影, 他低着头, 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   这件事是两人不约而同避开的, 周思危本不愿意再次提起,想要将这个疑问一直深深得埋在心底,可没想到却被一个路人不经意间引出了那段回忆。   周思危在害怕。   是的,他害怕这一切都还是心魔作祟,一切都是虚假的。   等到再次醒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就算周思危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江容易没有死, 但他终究是知道的——当那具失去生命力的身体落入怀中的时候, 就已经宣告了他的死亡。   每每想到这一点, 周思危的心口处就会有痛疼破土而出,随着每一次的跳动,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令人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片刻的沉默过后, 周思危用着沙哑的声音说:“告诉我, 好吗?”   这该怎么回答?   反派江无妄确确实实的死了,通过系统逆天能力活下来的是江容易。   可无论是系统,还是这个世界来源于一本书的真相,都不能让周思危知道。   若是让一个人知道他的人生是虚构的,是被别人掌控在手中的,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江容易不敢去想象。   周思危没有等到回答, 于是他握住了江容易的手,仔仔细细的感受着上面的温度,那是温热鲜活的,并不像是一场幻觉。   “……这些日子来,我总怕是活在一场魔障之中。”周思危将那只手放在了嘴唇边上,虔诚的落下了一个吻,“但是我想,若真是如此,让我一辈子都不要清醒才好。”   突如其来的,指尖传来了濡湿的感觉。   江容易下意识的想要抽手,但看到了周思危的表情时,又停下了动作。   那看起来太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了,双眼中满含期盼,想着别人能够施舍他一点温柔。   江容易暗自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用空余的一只手梳理着周思危被风吹乱的额发。   “好了。”江容易拍了拍他的脑袋,“我没有死,这也不是一场梦。”   听见这句肯定的话,周思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手把江容易抱在了怀里。   动作间,一旁的酒壶被撞了一下,白瓷酒壶晃了晃,最终滴溜溜的从屋檐滚了下去,散开了满地的桂花酒香气。   只要轻轻一嗅,就会使人发醉。   江容易靠在了周思危的肩膀上,除了那浓浓的桂花酒香,鼻尖还闻到到了他身上特有的一股味道。   像是布满霜雪的山顶,缓缓吹来的冰冷微风,让人不能躲开,只能沉溺其中。   江容易想着,他好像有点喜欢这个傻子。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之后的产生的幻觉,他看着周思危的样子,有一种奇妙的冲动。   “周思危。”江容易从这人的肩膀处扬起了头,看着他直挺的鼻梁,只喊了一个名字,就不知该怎么接下后面的话。   周思危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江容易,等待着他将话说完。   遥遥传来一阵袅袅轻歌,飘摇到此听不清辨不明是何音律。   曲至尾音,以一声清亮歌喉作为终结,如临死前的悲鸣,破开天空雾霾后,渐渐悄然无声。   江容易这才回过了神,一字一顿的问:“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又如何?”   没有考虑太久,周思危就做出了回答:“只要你是真的。”   江容易是也算不上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早在很久以前,江容易就已身死他处,只是被系统所选中,才能存活在无尽轮回之中。   江容易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在这些世界中投入太多的感情。   就算……他知道周思危喜欢他,或许还不是一般的喜欢。   就算周思危已经向前走了九十九步,他也不敢主动迈出一步。   “周思危,你到底……”江容易凑近了一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直的看着他,“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江容易就感觉到周思危的脉搏怦怦乱跳。   “喜欢你什么?”周思危重复了一遍,按在怀中之人腰肢上的手收紧了几分,他垂眸对上那双眼睛,“……什么都喜欢。”   什么都想要。   无论是年少相逢时的鲜衣怒马、年少意气,还是现在的面若春花、眉目含笑。   周思危想要的,只是江容易,没有其他。   但是这一些话,周思危没有说出口。   “这也太敷衍了。”江容易不满意的戳了戳周思危的胸膛,“说具体一点。”   周思危疑惑的问:“怎么具体?”   “比如……”江容易转了转眼珠,想要找出一个例子来,却感觉不知道怎么说。   若是问上衍宗与他相比怎么样,周思危早就愿意为他舍弃宗门了;若是问正道与他如何选择,周思危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了——愿与天下为敌。   江容易无法,只能换个角度质问:“哪里学来的花里胡哨的手段?”   周思危更加不解:“什么?”   江容易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周二狗你可真是个傻子。”   夜风拂过,吹散了屋檐上的酒香,天际泛出了一线白光。   江容易推开人从屋檐上下去,刚从怀中起来片刻,又重新被拉了回来,一个措不及防,只能伸手抓住周思危的手臂保持平衡。   “容易。”周思危注视着怀中之人的眼睛,认真的开口,“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你也喜欢我好不好?”不像是在表明心意,更像是哀求。   江容易轻轻的“啊”了一声,不知是该同意好,还是该拒绝好。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的时候,天边响起了三足金乌的啼鸣,随后一团炽热的火光升起。   江容易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周思危抢先一步说道:“别拒绝我。”   好吧。   不能拒绝,那不就等于要同意吗?   江容易思来想去,竟然产生了一种同意了也不是一种坏事的想法。   “……好。”   江容易的声音几不可闻,于此同时,白玉京突然传遍了深沉清远的钟声,足足敲了三下,整个白玉京的修士都听到了。   如雷贯耳,忽视不了。   钟声之后就是一名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   “——万宗盛会,自此开启!”   理所当然的,江容易的回答被淹没在了朗朗钟声之中。   周思危只看见了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看着口型,并不像是说出了拒绝的话。   “什么?”周思危还是问了一句。   江容易借着机会从周思危的怀中逃脱了出来,足尖一点,跃到了半空中。   他笑意盈盈的回答:“看你表现。”   楼下,徐贞英探出了头,喊道:“周师兄,万宗盛会开始了!”   话音落下,不到片刻功夫,徐贞英就看见两人携手走了下来。   不知为何,徐贞英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与昨日不同,怎么说……就像是一颗蜂蜜渍过的糖块,甜得腻人。   不过徐贞英来不及多想,催促道:“我们要赶紧去白玉京的神都。”   白玉京的中心名为神都,是白玉神帝的居住处。   一踏入神都,就能看见一座镶嵌着白玉的高塔拔地而起,旁边簇拥着斗拱交错、白玉顶盖的宫殿。   宽阔的广场四周树立着十二根白玉柱,上面雕刻着各色神兽,鳞爪飞舞、腾云驾雾,似乎像是要从白玉中钻出,腾空而去。   广场前方有着九重石阶,通向了一座白玉天台。   白玉京没有春夏秋冬,一簇簇嫩黄桂花经年累月的盛开着,清风一吹,就卷起了暗香朦胧,飘荡到眼角鼻尖,足使人魂牵梦萦。   正巧一朵桂花打着卷儿落到了江容易的发间,一团乌发之中一点颜色显得格外显眼。   “等下。”周思危喊住了身边的人。   江容易不明所以的停了下来,“怎么?”   他看着面前伸过来一只手,在发间轻轻拂过,取下了那一点嫩黄。   江容易朝着周思危的掌心吹了一口气,桂花便随风而去,但掌心尤带余香。   两人只在人群中停留了片刻功夫,就有一位莽撞的修士走了上来,还好周思危揽过了身边的江容易,不至于被这人撞到。   那人行色匆匆,没有撞到人,反而自己踉跄了一下,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一个丑。   “什么人?”那人站定之后,回过头狠狠得瞪了一眼,口中还叫嚣着,“长没长眼睛?”   又来了,江容易瞥了眼周思危,只要主角光环在身,这些人就会像是失了理智一般没头没脑的撞到面前,非得惹出点事情来。   不过江容易从不怕麻烦,嘴角一翘,回道:“没长。”   这人被江容易的话一击,就差眼睛里冒出火来了,但碍于白玉京的威势,没有立即出手,“不知阁下何门何派?倒时我必定要好好领教领教。”   江容易借了一个名头,“上衍宗。”   身边有人窃窃私语。   “上衍宗?没听说过。”   “不过那位可是赫赫有名的小霸王,他们可是惹上了大麻烦了。”   “就是那位,出生百年就修炼至地灵境,同辈之内无敌手。”   “那可不一定,同辈之中,还有那位白玉京神子……”   那位外人称作小霸王的修士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口中说着:“上衍宗?我知道了。” 第67章   小霸王的眼角显露出一股戾气,甩下这么一句话后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周思危, 似乎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 转身就走开了。   周思危还没什么感觉, 徐贞英先抱不平了, 她握着小拳头挥了挥,口中说着:“有什么了不起的,碰瓷也敢大声说话。”   只是她好像也不敢让那位小霸王听见,说的声音并不大。   说完以后,徐贞英才向师兄说道:“到时我们要离他远点。”   江容易挑眉:“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要不战而避。   徐贞英回答:“我倒是不怕他,就是烦人得很,惹了小的出来大的, 我们宗门人少, 到时候不免要吃亏。”   江容易听了, 感觉有些好笑。   这种欺负了小辈引来了靠山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早就已经稀疏平常了。   “不用担心。”江容易安慰了一句,“实在躲不开也没办法。”   徐贞英赞同的点了点头,说:“实在躲不开就只能揍他一顿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一名身着白衣仙风道骨的中年修士踏上了广场上的九重石阶, 只是他没有走到白玉天台上,而是停留在了第七重台阶。   中年修士转过了身,面对着广场上所站立着的修士们,伸手抚了抚下巴处垂下的一缕胡须,开口:“万宗盛会,开启——”   中年修士的声音很轻, 但在他开口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嘴,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听见了他所说的话。   “首先筛选——”   话音落下,一道亮眼的光芒从白玉天台中窜出,于半空之中无声无息的炸开,化作无数光电悬浮至每个人的面前。   江容易伸手握住了面前的光点,肌肤一接触到,就瞬间化作了一道讯息,于识海之中缓缓展开。   在万宗盛会正式开始前,要做的就是筛选。   作为北洲规模最大的一次盛会,北洲范围内所有有资格参加的门派都会赶赴白玉京参加。   而白玉京也没有限制参加的人数,只定了一个每个门派不得少于三人的规矩,所以导致每次万宗盛会的参与修士都不会少于万人。   因而白玉京会在万宗盛会开始前,进行一次筛选,通过的修士才能真正的成为万宗盛会的参加者。   十个呼吸过后,在场所有修士都将这条讯息阅读完毕。   在场有人是第一次参与万宗盛会,就忍不住开口问身边有经验的人:“筛选是怎么筛选的?”   还未等身边之人做出回答,那高耸入云的神都之塔中就爆发出了一股无形的气势。   那提出问题的修士根本扛不住迎面而来的威压,就像一只被海浪拍打摇晃的小舟,马上就要于这股气势中支离破碎。   他艰难的扭动脖子,看了眼身边的人,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边的修士参加过一次万宗盛会,有了一些经验,还能够苦苦支撑,他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跪、跪下。”   那人实在坚持不住了,听到了这个指令,就立刻按照他所说的行动,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   在跪下之后,果然感受不到那股威压了。   只是,跪下之人,也同样被筛选出局。   威压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广场上的修士已有不少跪伏在地,可就算如此,站立在那里通过筛选之人还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等到这股无形的威压散去之后,还站在广场上的修士面前都落下了一枚玉牌。   江容易接过自己的,上面刻着两行字,第一行写着“上衍宗江容易,”第二行是“去凡境第四层”。   他凑到了周思危那里,看了眼他的玉牌,上面则是“上衍宗周思危,地灵境第二层”。   “什么时候突破的。”江容易嘀咕了一声。   周思危回答:“就那天晚上……”   江容易连忙按住了他的嘴唇,以防他说出其他话来。   两人双目相对片刻,江容易才讪讪的收回了手,口中说着:“好了,我知道了。”   徐贞英也取下了属于她的玉牌,没想到在三人之中,她的修为是最高的,有着地灵境第四层修为,看样子只差一线就能突破了。   在看到所有人都获得了面前的玉牌后,中年男子再一次开口。   “第一场,秘境。”   伴随着他的声音,江容易的神识之中又展开了一卷画轴。   上面写明了万宗盛会第一场的规则。   在场获得玉牌的修士将会进入至白玉京专属的秘境之中,完成画轴之上的任务,就能从秘境中出来。   只是出来,而不是获胜。当然,若是直接弃权,也能被传送出这个秘境。   获胜的要求是,在一千名以内完成所需的任务,才能晋级到下一轮。   “秘境?”江容易的疑问脱口而出,“仙界也有秘境?”   他还以为只有下界会存在这种破碎的小世界。   这个问题太没有常识了,导致附近听到的人都投来了目光,有个好心的修士解释道:“仙界与下界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起来好像是这样的,下界之人以为仙界祥和,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但实际上仙界中的修士照样要修炼,照样要为一点资源拼死平活。   江容易随口又问了一句:“仙界可有人真的长生不死?”   这下可把那位热心路人给问到了,他思来想去也没有得出答案,只能含糊的说:“有吧……”生怕江容易再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赶紧走得远远的了。   倒是徐贞英在认真思考,她一手拖着下巴喃喃自语,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自我懂事之时,四方主宰未曾变化,想来他们应该就是长生不死的。”   江容易瞥了眼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重复道:“自你懂事以来,你几岁?”   徐贞英摇了摇头,说:“那倒是不记得了。”   这位小姑娘,应该没有超过一百岁,她所说的话并不能作为判定的依据。   正在江容易陷入沉思的时候,身边的人拉了他一下,见没有反应后,又捏了一把他的脸颊。   “啊?”江容易这才有了动作,他迷茫的望了一眼周思危。   周思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收回了自己的手,忍不住背在身后搓了搓,指尖上还留有润滑的感觉。   江容易只觉得脸颊上有些刺痛,迟钝的揉了揉那处,问:“怎么了?”   “开始了。”周思危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个传送阵,修士走上去后,光芒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唔……”江容易摸了摸下巴,“我们是不是重在参与?”   徐贞英仰着小脸,说:“不行!我要让整个北洲都知道我们上衍宗的名头。”   然后趁机将那些好看的话本推销出去。   江容易当然是不知道小姑娘的这点小心思,他拍了拍了小姑娘的肩膀,鼓励道:“很有梦想。”   徐贞英一想到那样的场景,眼睛就闪闪发亮,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当然了!”   江容易看了眼身边的人。   周思危也是这么想的,上衍宗是下界的正道第一宗门,到了仙界,怎么能够籍籍无名?好歹他曾经当过上衍宗的宗主,自然有这个义务让上衍宗的名头响彻整个仙界。   ——当然如周思危所愿,之后上衍宗在仙界出名了,不是他认为的那种的出名。   江容易没什么门派归属感,见两位上衍宗的弟子都摩拳擦掌,只能说了一句:“你们出力,我围观。”   先将目标定好,江容易这才跟在周思危的后面,一同走上了传送阵。   眼看着传送阵上亮起了玄妙的纹路,江容易措不及防的撞入了一个怀抱。   他回过头,嘴唇正巧从周思危的脸颊边上轻轻掠过。   “别走散了。”周思危这么回答。   江容易轻轻的“嗯”了一下,主动的抓住了周思危放在他腰间的手,十指相扣。   眼前光芒闪过,再次黯淡下来的时候,传送阵上已经空无一人。   江容易感受到了一阵晕眩,随后眼前的画面微微扭曲,周围的景象出现了变化。   他们站在了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上面。   周围是枝繁叶茂的古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其中间或传来几声猿啼虎啸,看来并不是一个安静祥和之地。   江容易左右看了一眼,这片区域只有他和周思危两个人在,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姑娘不见了。   不过他也没有担心,徐贞英的修为比他们两个还要高,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江容易念叨了一句后,就去看识海之中展开一道画轴,画轴上原本写着的字被抹去,浮现出了此次要完成的任务。   江容易看着上面所写的话念了出来:“苍穹碧龙的蛋?”   周思危点了点头,他的任务也是一样。   可是……   苍穹碧龙是个什么玩意儿?   若是有个精通仙界兽类常识的修士在此,必定会告诉他们,苍穹碧龙是仙界的十大凶兽之一,外界早已灭绝,也只有秘境中才有一两只存活。   通常一只成年的苍穹碧龙,能够直面百名地灵界修士,更不用说是产完卵,苍穹碧龙的危险性还要再翻个倍。   可以算得上是仙界文盲的江容易想了想,说:“要找个人来问问。”   这句话说完没多久,身边的空间泛起了点点涟漪,一阵扭曲过后,又传送过来两个人。   江容易一看,还是熟人。   之前在广场上甩下狠话的小霸王刚一站定,就看见了两张熟悉的脸在面前。   “好啊。”小霸王眯起了双眼,“看来是天道都不想让你们多活片刻。” 第68章   小霸王确实有嚣张跋扈的资本。   修炼至今不到百年,年纪轻轻就拥有地灵境修为, 在同辈之中可以说是没有敌手, 自然没人敢招惹。   “要是跪下认个错也就算了。”小霸王相当自负, 双手背在身后, 漫不经心的扫过了面前这两个人,“我大人有大量,就此饶过你们也不是不可能。”   小霸王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全身被雾气所萦绕,只能窥见一抹羊脂玉般白皙的肌肤,她开口劝了一句:“算了……”   小霸王对这位女子还客气几分,摆了摆手, 说:“仙子不必心软, 有些人就是要尝到一些教训才能够懂事。”   见他心意已决, 梦溪仙子便不再劝说,只是隔着蒙蒙雾气看了周思危一眼。   “哦?”江容易挑眉,“别是只能逞口舌之快。”   小霸王冷笑了一声:“只需要一掌就能灭你。”   就如他话中所说,小霸王只抬起了他的右手, 半只手臂都围绕了一团仙灵之气, 最后于掌心上形成了一只仰天咆哮的白虎。   那白虎虚影不过拳头大小,看起来栩栩如生,身上所布着的虎纹深奥无比,蕴含着玄之又玄的奥妙。   白虎张嘴吐出无声的咆哮,密林之中立即狂风大作。   “白虎啸天。”梦溪仙子轻声说出了这四个字,即使这一掌不是冲她而来的, 但还是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她的眸子中浮现了一抹奇异的神色。   这小霸王果然天赋不凡,难怪之前师尊让她与之交好,就凭着这一掌,就足以压制半数地灵境的修士了。   梦溪仙子好似不忍心看面前的惨象,阖上了双目。   只听见耳边传来一身惊雷,惊起栖息在密林中的鸟类,扑腾着翅膀飞向了天空。   梦溪仙子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但面前的场景,却让她面露惊讶。   她忍不住自语道:“怎么会……”   那两个不知名的修士还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反而是小霸王倒退出去好几步,右手软绵绵的垂下,滴滴鲜血顺着手背滑落。   刚才是周思危站出来接下了这一掌,江容易就站在了他的身后,等余威散去后才伸出头,说道:“一掌?难度有点大哦。”   小霸王自修炼以来,从未尝到过这般败绩,更不用说是在心仪的仙子面前丢了脸面,必定要找回场子才行。   他右肩一抖,只见一阵噼里啪啦,原本断裂的右手瞬间恢复了原样,口中大喊:“再来!”   小霸王张开口,以人身吐出了虎啸,伴随着这一声,头顶显现出了半人高的白虎虚影,它一跃而出,竟然凝结成了一个实体。   白虎四足所踏之地,地面就龟裂开了无数裂缝。   这是小霸王领悟的天赋神通,借上古神兽白虎之力,镇压敌手。   “你上。”江容易拍了拍周思危的肩膀。   这位小霸王虽然嚣张蛮横了一些,但实力确实不凡,以江容易的修为,打败他还要费上一些周折。   周思危颔首,手中握紧了困龙剑,向前走了一步,直面上了那只白虎。   白虎身长足有三米,但并不影响到它的速度,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了周思危的面前,毛茸茸的爪子挥舞而下,探出了藏在肉垫之中的爪子“唰”的探出,一见就锋利无比。   周思危抬剑格挡,白虎的爪子在剑身上划过,冒出了点点火星。   但剑并没有断,反而一阵震动后,传出了一声龙鸣。   白虎的动作一滞,它只不过是上古神兽的一个投影,并不能抵御龙族的威慑。   就趁着这一点破绽,璀璨的剑锋破开了白虎的躯体,落在了小霸王的身侧。   “怎么可能!”小霸王大喊,明显是不接受自己的失败。   但周思危的剑,确确实实的架在了他的脖子处,只要轻轻一动,就会身首异处。   小霸王面色灰白,感受着脖子边上传来的寒气,只能承认:“我输了。”   周思危收回了剑,说:“滚吧。”显然是没有将小霸王放在眼里。   小霸王踉跄的退后了几步,尤有不甘,还说道:“待我再修炼十年,必定能赢你!”他挺直了脊梁,“这次算我输了,我甘愿退出万宗盛会。”   说完后,就毫不迟疑的捏碎了他的玉牌,随即被传送出了秘境中。   这小霸王来也快去也快,片刻功夫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哦……还有一位不知面貌的仙子。   江容易还未注意到这位,就要和周思危一同离开这里。   梦溪仙子见状,柔声问道:“不如同行?”   “啊?”江容易这才发现还有个人,转过头,就差问一句“你谁”了。   无须发问,梦溪仙子先自报了家门。   她面前的轻雾散去,后面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只不过之前故布迷障不露出真容,突然一看,不免令人多了三分惊艳。   “瑶池弟子梦溪。”   当然,这一招对在场的两个都没有用处。   江容易问:“你知道苍穹碧龙吗?”   “自然是知道的。”梦溪仙子抿嘴轻笑,“十大凶兽,只出没在草木旺盛之地。”   江容易扫了一眼周围,一片都是枝繁叶茂,有些苦恼的说:“那好像不容易找到。”   梦溪仙子不明,但还是回答:“不用担心,因为苍穹碧龙体型极大……”   江容易问了一声:“有多大?”   这个问题刚一出口,三人都感受到脚下地面的颤动。   树木被震得哗哗作响,几片绿叶从枝头飘下。   江容易抬头,从枝叶缝隙中瞧见,一头巨兽从不远处走过,从一连串的参天巨树中露出了大半个蛇形的头颅。   他们与这巨兽,就如同蚂蚁与大象。   梦溪仙子说:“这就是了。”   江容易喃喃道:“这也太大了……”   眼看着苍穹碧龙就要消失在了密林之中,江容易连忙追了过去。   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御空飞行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所以江容易没有选择从上方追寻,而是在无数树木间穿梭。   刚走出去一段路,江容易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他一回头,不仅后面跟着周思危,还有那位梦溪仙子。   江容易站定,不解的问:“你……跟上来干嘛?”   梦溪仙子察觉他的话中之意,不免有些难堪,但还是维持住了温柔可人的样子,回答:“我对这秘境还有几分熟悉,不如一起……”一边说,还一边朝着身边的周思危看了一眼,满眼皆是欲语还休。   梦溪仙子对这位能够一击打败小霸王的修士抱有很大的好感,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多多接触,最好能以联姻的方式拉入瑶池之中,为门派添加一份助力。   只不过她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周思危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根本没听出她话中的含义。   江容易自然也是发现了,他瞥了一眼这位梦溪仙子,艰难的开口:“不是。”像是有什么难言之欲,停顿了片刻,“你长得还不如我……”   梦溪仙子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等到她明白了,双颊立刻变得通红,她本就是相貌平平,最恨别人说起她的容貌了。   但她还是在嘴硬,说着:“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相逢即是有缘,我也只想帮你们通过秘境考验。”只是说话的底气没这么足。   江容易的手臂搭上了周思危的肩膀,拍了拍了他的脸颊,说:“别想了,这人……”唇角一翘,绽开别样风情,“我的了。”   梦溪仙子可能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愣愣的站在了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等到她回过神来,面前的两个人早已失去了踪影。   她愤恨地跺了跺脚,咬牙切齿的说:“男人都是狗!”   江容易被人牵着手,瞬息间就走出了数十里距离,将那位梦溪仙子甩在了身后。   确定她追不上来后,周思危停了下来,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按住了江容易的肩膀,直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说:“再说一遍。”   江容易:“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周思危指的是什么,但他还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周思危重复道:“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明明有旁人在的时候都说得出口,到了周思危面前却像是哑巴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江容易的嘴唇动了动,还是说:“算了吧。”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那时候为什么一下冲动就说出了这种话。   简直是太奇怪了。   周思危的额头抵上了江容易的,鼻尖也碰到了一处。   “我知道了。”周思危的嘴角忽地软化了下来,浮上了笑意,“我知道了。”   江容易还在发愣,喃喃道:“知道什么了?”   周思危额前的一撮发丝有些长了,差一点就要落入江容易的眼中,有点痒痒的,想要伸手撩开,可耳边传来的话,让他停止了动作。   “我是你的。”周思危轻声说,“你也是我的。”   周思危怎么会说这种话。   怪不好意思的……   江容易现在只想找个什么地方钻进去躲一躲,可是他的肩膀被周思危的双手按着,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对上周思危那双如夜空一般深邃的墨蓝双眸。   “好吧……”江容易只能这么回答,“我知道了。”   这还没算完,周思危注视了一会儿,突然说:“挺可爱的。”   江容易迟钝的问:“什么?”   周思危一本正经的回答:“耳朵红了。”   江容易一把推开了周思危,伸手遮住了两侧的耳朵。   “周二狗!”江容易愤愤的说,“你在哪里学坏的!” 第69章   一道火红的身影于横七竖八的枝桠间穿梭。   江容易的脚尖在了挡在面前的树叶上轻轻一点,便一跃到了半空中, 落在了一颗参天古树的枝桠上。   他刚站稳没多久, 就感觉到身后覆上来一具身体。   “生气了?”周思危站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此时同时立在不过一臂粗细的树干上, 为了不从上面掉下去, 两个人靠得极为相近,江容易都能感受到周思危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   也说不上是生气,只是……恼羞成怒?   当然,江容易是不会承认的,他只能面无表情的回答:“没有。”   周思危靠了上去,看着那乌黑发丝中露出的那一点白玉,忍不住越凑越近。   江容易注意到了他这一点小动作, 侧过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口中还说:“干什么?”   周思危又瞧了一眼, 因为刚刚江容易的动作,露出了半个耳朵,他没有掩饰心中的想法,慢吞吞的说:“想咬一口。”   那一点露出的耳朵, 微微透着一点粉嫩, 看起来十分匀称,就像是雕刻出来的白玉一般。   周思危想,一定是冰冰凉又软绵绵的,到时候轻轻的咬上一口,一定会化作一潭春水,软软的躺在他的怀里。   江容易沉默了片刻, 突然拉高了声音,质问道:“周二狗,你在想什么?”   周思危没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只能掩饰的竖起一根手指,发出了短促的一个字:“嘘。”   江容易不解:“嗯?”   周思危用目光示意,江容易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庞然大物就趴在不远的地方,它通体碧绿,几乎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它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若不是周思危出声示意,说不定江容易还发现不了。   这就是苍穹碧龙了。   目测过去,它的身体已经超过了百尺,那条鳄鱼般的尾巴足足占了三分之一的长度,上面遍布着坚硬的鳞片,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点点幽光。   只见苍穹碧龙在睡梦中轻轻的摇晃了一下尾巴,旁边三人合抱的大树就如同纸糊的一般,拦腰截断。   江容易与周思危两人在它的面前,就像是几不可见的尘埃。   好像有点棘手。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产生了这个想法。   这条苍穹碧龙的实力暂且不知,但一巴掌拍死一个地灵境界的修士是肯定可以的。   他们不是要打败苍穹碧龙,而是要偷走它所生的蛋。   不过现在并不知道苍穹碧龙的蛋身在何处,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等待着一线机会。   两人无声的交流完毕后,转过头继续观察着这个庞然大物。   由于苍穹碧龙的身体太过庞大了,行动极为不方便,它趴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山峦,身体伴随着雷鸣般的呼吸声微微震动。   它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动了动身体。   周思危凑到了江容易的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那里。”   江容易也看到了,苍穹碧龙的腹部冒出了一缕圣洁的光芒,凝目望去,就能发现下面藏着一颗差不多磨盘大小的龙蛋。   苍穹碧龙竟然将龙蛋藏在了肚子下面,那这样的话,根本不可能趁着它熟睡的时间来偷走这颗蛋。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能等了,等着苍穹碧龙睡醒出去觅食。   这一等就是夜幕渐渐降临,漫天星辰闪闪发光。   可是苍穹碧龙还是没有要苏醒的意思。   两人并排坐在了树干上,花了半天时间看着这只苍穹碧龙睡觉。   江容易都等得打了个哈欠,不是困了,是实在太无聊了。   周思危揽过身边的人,低头轻声问:“要不先睡会儿?”   江容易靠上了周思危的肩膀,阖上了双眼。   可他刚刚闭上眼睛,还未入睡,就看见神识中又展开了一道画轴,上面多了一行字。   第一名,白玉京白城深。   “怎么快?”江容易感叹了一句。   他们进入秘境不到一日时间,竟然就有人完成了任务。   若是这个第一名的人物也是“苍穹碧龙的蛋”这种任务,以这种速度完成,必定是一位实力超凡的修士。   不过……白玉京,又是姓白的,不会就是白玉京的神子吧?   江容易略微想了一下,就抛到了脑后,毕竟这第一名是谁是什么身份,和他都搭不上任何关系。   这一局比赛的第一名已经诞生了,就像是发出了什么信号,后面陆陆续续的又添上了几个姓名。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上面的排名就到了一百名开外了。   看来这万宗盛会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   经过这一个插曲,江容易的困意一扫而空,睁开眼睛继续盯着苍穹碧龙。   周思危还问了一句:“怎么不睡了?”   江容易说:“你看下神识中的通报,再睡我们就要出局了。”   经过江容易的提醒,周思危进入神识之中查看了一番,现在已经排到了第一百九十六名了,虽然距离一千名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按照这种速度来说,差不多再过两天时间,就能排到一千名了。   江容易嘀咕了一声:“难道就我们这么倒霉吗?”   倒霉也只能认了。   说完以后,还是得继续看着苍穹碧龙。   直到天边初晓,绚烂朝霞染红了半片天空,苍穹碧龙才渐渐苏醒过来。   它睡醒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觅食,庞大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尾巴一甩,就是一大片的树木倒下。   苍穹碧龙伸出它那蛇类一般的头颅,朝着四周探查了一番,还好它只是依靠肉身强横,并没有身负神通,故而没有发现躲在树枝上隐蔽了气息的两个人。   像它这种凶兽,一般都是划分领地,领地内没有任何兽类敢闯入其中。   所以苍穹碧龙在确定附近没有其他兽类存在后,就放心的将自己的蛋放在了那里,挪动着庞大的身躯朝着狩猎场走去。   伴随着苍穹碧龙的离去,无数树木纷纷倒下。   在确认这庞然大物确实离开了之后,两人才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江容易率先从树干上跳了下去,身轻如燕的落在了苍穹碧龙之前所躺着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一米多深的坑,里面放着一枚蛋,只比磨盘小上几分,蛋壳温润如玉,仿佛有一条缩小般的苍穹碧龙在上面游走。   江容易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蛋壳,上面还有一股余温。   这枚蛋似乎察觉到了巢穴中闯入了两个陌生人,蛋身轻轻颤动,发出了一声稚嫩的怒吼。   若是一般修士,措不及防之下说不定会被这吼叫击碎五脏六腑,还好周思危手中的困龙剑光芒一闪,将声波抵消于无形。   苍穹碧龙不过是亚龙凶兽,到了真龙面前,还是只有乖乖臣服的份。   这枚蛋是消停了,但它发出的声音似乎呼唤回了苍穹碧龙,能够听见远处一声愤怒的吼叫,苍穹碧龙正在往巢穴的方向赶回来。   “快走。”江容易想要将龙蛋放置到储物空间中,但是未能成功,活物是不能放入其中的。   情急之下,只能将这枚龙蛋整个的揣在了怀中。   在要离开之时,周思危好像在巢穴中发现了什么,说了一句:“等等。”又折回去取了一件东西。   就耽搁了这短短的时间,苍穹碧龙已经快要到跟前了。   周思危一把抓着江容易的肩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区域,没有时间回头看身后是什么情况,只能听见不远处苍穹碧龙的吼声。   虽与它相隔数里的距离,但吼声传入耳中,还是不禁让人一阵血气翻涌。   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的距离,直到看不见苍穹碧龙的身影,两人才停了下来。   江容易怀里抱着个蛋跑了这么久,一停下来立刻将龙蛋扔到了地上。   还好龙蛋皮糙肉厚的,即便是摔在了地上,还是一点裂缝都没有出现。   “你回去拿了什么?”江容易这才想起来,周思危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拿的东西。   周思危掏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片递给了江容易,说:“不知道,下意识的回去拿了。”   江容易接过,入手就是冰凉的触感,他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也没有看出这有什么用,想要探入神识一查究竟,也被玉片抵挡在外面。   看起来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片,不过这玉片的边缘并不光滑,只是什么东西的一部分,或许要全部凑齐了,才能显现出作用来。   想来也是主角的什么机缘,江容易直接塞回了周思危的怀中,说:“你自己拿好,说不定就有用了。”   修士产生的预感通常很灵,在那种情况下周思危都要回去拿这个玉片,肯定在日后有极大的用处。   周思危想将玉片放入储物空间中,可不知为何,这不是活物的玉片也被拒绝进入储物空间,他只能随手塞在了衣襟处。   休息了片刻后,江容易才想起来看神识中的排名。   卷轴上早已出现了他们的名字。   第两百八十三名,上衍宗周思危,上衍宗江容易。   想来是两人同时完成的任务,才并列在了一起。   江容易伸手敲了敲龙蛋的外壳,问道:“任务完成了,怎么出去?”   龙蛋当然不会做出回答。   江容易自然而然的看向了周思危。   周思危回答:“先洗个澡。”   他们所停留的地方正好有水源。   一条玉带般的清泉从山间泊泊的流下,于下方汇聚成了一方清澈见底的小湖,一捧阳光洒下,犹如一枚蓝宝石放置在林间。   江容易低头看了眼身上,刚刚经历了一场逃亡,什么都没顾及到,导致了身上沾满了泥土灰尘,袖子处还被树枝刮破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确实应该清洗一下了,江容易点了点头,和周思危一同走向了那处碧波荡漾的湖水。 第70章   一袭红衣缓缓落下。   由于附近没有其他人,江容易随意的将衣物扔在了一边, 随风一扬, 就挂在了一条生长在湖边的树枝上。   江容易一脚踩入了冰凉的湖水中, 忍不住打了个颤, 直到整个人没入其中,才稍稍适应了其中的温度。   他掬起一捧透明的液体,扑向了脸颊。   站在岸上的周思危就看见那消瘦的肩胛骨一动一动的,宛如蝴蝶振翅,精致而又脆弱。   周思危只觉得口干舌燥,咽喉处突出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   江容易抬手搓揉了一下肩膀处的一点乌黑颜色,污垢于指腹间化成一团, 又被清水洗去, 又恢复了洁白莹润的模样。   江容易收回了手, 这才发现湖水之中只有他一个人,他转过身子,看向了岸边。   周思危还愣愣的站在那里。   “不下来吗?”江容易捧起湖水朝着岸上的人泼去。   周思危躲都未躲一下,任由晶莹剔透的液体在半空中散开, 直直落在了脸上。   一点透明的水滴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 周思危说话了,声音喑哑低沉:“算了……”   江容易不解:“怎么了?”   明明是周思危先提出的沐浴,可他却站在原地,没有要下水的意思。   周思危张了张嘴,停顿了一下,才说:“我怕忍不住。”   江容易仰头, 看着周思危的眼睛。   他的眸子里装着沉沉的蓝,比夜色还要暗上一分。   江容易瞬间就明白了周思危所指的“忍不住”是什么意思,即使身处湖水中,还是有一团炽热的火烧上了面颊,还未显现出一抹潮红来,就被冰冷的湖水给压了下去。   “咳。”江容易掩饰的咳嗽了一声,转开了话题,“衣服没法穿了。”   之前在逃跑时没顾得上,横七竖八的枝桠伸出来,不免在衣服上添了几道口子。   “我有。”周思危从储物空间内取出了一件衣服。   一看就是周思危的品味,月白长衫,白色里微微带着一抹蓝,就如天边月色,衣领袖口镶着白玉绣金竹纹滚边,带着一点冷清的味道。   江容易从来不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但是眼前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从水面中伸出一截手臂,朝着岸上的人说:“给我。”   衣服轻飘飘的落到了江容易的手中。   周思危连一点春光都没有窥见,江容易就已经穿好了衣服,上了岸。   仙灵之气在江容易的周身绕了一圈,他甩了甩袖子,身上沾着的水珠蒸腾得一干二净,只有发梢还留有一丝水汽。   周思危不免轻叹了一声,包含着浓浓的遗憾,但当他看到江容易的脸的时候,这点遗憾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好像在他眉梢的一段艳丽里面添了一抹白,眼角那张扬的火红云纹也被淡化了几分,玉白肌肤与月白衣衫纠缠在一起,格外的冷清疏离。   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漫不经心的扫过,便是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   周思危从未见过他穿这种颜色,却发现意外的适合。   江容易抬手,捻起一缕湿漉漉的发梢,奇怪了看了眼那人,问道:“发什么呆?”   “在想……”周思危一手勾住了江容易的腰肢,嗅着他身上冷冰冰的水气,“不想让别人看见你。”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嘀咕道:“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又推了推他硬邦邦的胸膛,“快点,我们怎么才能从秘境里面出去?”   周思危松手,拿出了那块刻着名字的玉牌,说:“把这个贴到龙蛋上就可以出去了。”   “知道你不早说?”江容易也取出了他那块玉牌。   跟着他身后的周思危轻声回答:“想先和你一起沐浴。”可是没想到,眼前的画面太过诱人了,万一忍不住做了什么,荒郊野岭的……也不方便。   若是江容易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必定要翻上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   龙蛋还待在那里,两人同时将玉牌贴上了蛋壳表面,随即一道流光冒出,磨盘大小的龙蛋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空间一阵扭曲,两人就被传送出了这个秘境。   鼻尖再一次嗅到那抹缠绵多情的桂花香,江容易睁开双眸,映入眼中的就变成了白玉京那没有一丝人气的玉色建筑。   原本熙熙攘攘的广场上只剩下了百余人,看样子都是通过了第一场秘境考验的修士。   江容易望了一圈,没看见在秘境中遇到过的那两个人。   他正要收回目光,却在最后一刻被广场上的白玉天台吸引了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人,望着踏过九重石台才能抵达的白玉天台,只能看见他的一半脸颊,那人虔诚的看着白玉天台,就差要跪下来朝拜了。   江容易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周思危不满的“哼”了一声,才转过了目光。   周思危还刻意问了一句:“好看吗?”   江容易的手指虚虚捏着鼻子,装模作样的说:“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   听到这话,周思危还闻了闻周围的味道,却只能闻到浓浓的桂花香。   随后才反应过来,江容易这是逗他玩的。   “好啦。”江容易见周思危一副还要说什么的样子,连忙补上了一句,“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危险。”说到后面半句话,江容易脸上的表情忽地严肃了起来,“他定是一名劲敌。”   刚刚还在被江容易讨论的那人,转过了身不再看那白玉天台,反而走向了广场之中。   所走的方向,偏偏正是周思危所在的地方。   江容易奇怪,轻声问道:“是来找我们的?”   周思危摇了摇头,并不确定。   在交谈的片刻时间,那人已经停留在了周思危的面前。   他就和这个白玉京似的,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看不见一丝人气。   “白玉京,白城深。”他的双眸中像是堆了一层厚厚的霜雪,谁也不能在其中留下一道影子,不,更像是他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周思危还没做出什么回应,一旁的修士先惊呼出声:“白玉京神子!”   白城深是北洲冉冉升起的新星。   没有人敢给他贴上“同辈无敌”的标签,因为,没有人敢与他相比较。   一旁的修士刚说完话,就感觉到不对,立刻捂住了嘴巴,一连退后三步。   经过他这一声呼喊,整个广场上的修士都知道了白城深在此,无数隐晦的目光扫过,随后响起了窃窃私语。   “看来这万宗盛会头名,非白城深莫属了。”   “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竟能够和白玉京神子交谈。”   礼尚往来,周思危也报出了名号:“上衍宗,周思危。”   有一名修士盯着周思危看了许久,才想起来曾经见过,说:“那不是惹了小霸王的倒霉蛋吗?”   “惹了小霸王还能平安无事的出现在这里,想来还是有一些底牌的。”   更有人关注起了上衍宗,左右问道:“有谁听说过上衍宗吗?”   苦思冥想后,得出了一个回答:“没有什么印象。”   一片厚重的云正好飘过,遮蔽了头顶的日光,投下来了一片阴冷的影子。   狂风卷过,洋洋洒洒的桂花落下,但这风太冷冽了,连那股慵懒的桂花香气都吹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密密桂花花瓣劈头盖脸的打下。   “我并不在意你是谁。”白城深不带任何表情的看了一眼周思危,像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周思危感觉到白城深目光扫过之处,都泛起了阵阵寒意,露在外面的肌肤竟然凭空覆盖上了一层薄薄霜雪,再过上片刻,就要整个人都变成一座冰雕了。   困龙剑震动,咔嚓一声,周思危身上的冰雪立即消融,一点冰凌掉落在地,融化成了一滩雪水。   白城深见周思危轻易的解开了他的招式,并没有继续为难,只是嘴角缓缓勾起,形成了一抹轻蔑的笑意。   “白梨薇是我的表妹。”他这么说,“所以……等着受死。”   白城深说完后,没有在停留片刻,转身离去。   于他心中,周思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没必要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啊。”江容易还在想,“白梨薇是谁?”   他显然是不记得在下界白玉京发生的那一连串事情了。   周思危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白玉京的天女?”   经过周思危这么一提醒,江容易才有了一点印象,他摸了摸下巴,评价道:“果然是欺负了小的,又来了大的。”说着,抬眸看了眼身边的人,“这个白城深,打得过吗?”   周思危果断的说:“可能打不过。”   这个白城深,是他到达仙界以来,唯一一个感到有压迫力的人。   还未等江容易开口,周思危又添上了一句:“说不定你亲我一下,我就能打过了。”   江容易沉默了。   真是无可救药,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嘴上占便宜。   “行吧……”不过江容易想了想,还是同意了,“等你赢了他再说。”   周思危问:“什么再说?”   江容易的目光移向了其他地方,压低了声音回答:“你想……什么都行。”   周思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一改之前的模样,变得十分有信心,“好,那你等我。” 第71章   等待了片刻后,广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徐贞英自然也是通过了试练来到了第二轮, 她对于和两位师兄走散的这件事十分懊恼, 一见到两人就止不住的抱怨。   “什么破秘境嘛。”徐贞英撅起了嘴, “一点也不好玩。”   显然, 徐贞英所获得的任务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难度。   江容易听完了她的抱怨,问道:“你知道白城深吗?”   徐贞英一听这个名字,就好像要炸毛一般,差点就跳了起来,口中一连问出了数个问题:“你们遇到他了?他在哪里?对你们做了什么?”   江容易安抚了下徐贞英,让她先不要这么激动,等她平静了下来后才接下去说:“你和他交手过?”   “交手过一次。”徐贞英有些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 没有隐瞒的说了出来, “我输了, 并且输得很惨。”   徐贞英已经是地灵境四层的修为,听她说的,是轻而易举的就被白城深给打败了。   那这白城深不知是何实力?   “他修冰霜之力。”徐贞英仔细回想了一下,“只要他想, 便可以随时随地的突破, 虽然还在地灵境,但已经能碾压与天仙境一层的修士”说完后还不清不愿的夸了一句,“他算得上是天道眷顾之人。”   天道眷顾之人?   一听到这句话,江容易就下意识的看向了周思危,若是说天道眷顾,谁也不可能比得上面前这位。   周思危还以为江容易在担心他, 开口说道:“放心,我有几分把握。”   江容易已经放心了。   比天道眷顾,周思危是不可能输的。   交谈了几句后,就见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空中翱翔着的两只三足金乌重回扶桑树上,只在天际留下一抹金灿灿的尾羽,微风乍起,吹散漫天碎金。   就在这日落月升的时分,最后一名通关了秘境试练的修士也来到了广场上。   白玉京境内响起了一声悠长的钟声。   于此同时,每个人的识海中都展开了一卷崭新的画轴,上面写明了下一场试炼的内容。   攻塔游戏。   塔有九层,按照通过第一场秘境试练的速度来定从哪一层开始攻塔。   第一层为八百名至一千名,第二层为六百名至七百九十九名,第三层为五百名至五百九十九名,第四层为四百名至四百九十九名……   以方法确定攻塔层数,直至第九层,守塔人为第一名,白城深。   每一层塔中都有一枚钥匙,夺下钥匙之后可以通向一层塔,最终抵达第九层塔并击败守塔人白城深,便能获得此次万宗盛会的头名。   当然,若是抵达第九层塔的修士没有打败白城深,那头名就是白城深所有。   这个攻塔游戏,不仅要夺下自己所属层数的钥匙,还要以防在前一层塔的修士先拿到钥匙,可谓是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此条规定一出,就有人表示了异议。   “这样一来,是不是不太公平?”不知道哪里响起了这么一个声音,为了以防万一,说话的修士使用了秘法,让别人发现不了他在什么地方,“若是在第一层,岂不是机会渺茫。”   这个疑问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不免符合了几句。   更有人以极小的声音说:“每次万宗盛会的头名都属白玉京……”未尽之语,不用说大家都清楚了。   但随即有人反驳:“若是你有机会直面白城深,你打的过吗?”   这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那些个青年才俊,没有一个人敢说能够打败白城深。   短暂的喧闹过后,站立在广场上的人纷纷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整块白玉石铺成的地面上龟裂开了一道道的缝隙,裂缝中心所在的地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惊得附近的修士都往后推开,远离了那片区域。   地面先是塌陷了一部分,随后一块块的白玉迸溅出来,一阵隆隆声响,一座白玉塔如春笋一般冒了出来,直直插、入了云霄之中。   一道余霞似锦缎般洒在了晶莹润泽的塔身之上,留下了一道玫瑰色的痕迹。   “进塔——”   伴随着这句话,白玉塔上缓缓的打开了一扇门。   有一名修士离得最近,他略微迟疑了片刻,就第一个走了进去。   其余修士生怕落后别人一步,也紧跟着走入塔中。   江容易举起玉牌看了看,第两百八十三名,周思危也是这个排名,那他们应该是在第六层,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第六层的钥匙,才有机会去争夺第七层第八层的钥匙。   徐贞英说:“我也是第六层。”   那就是三个人在同一层,机会稍微大了一些。   见其他修士都进去的差不多了,江容易开口:“走吧。”   三个人一同进了白玉塔之中。   白玉塔门口不知布了什么阵法,一走进去后,还未看清里面是什么模样,就发现眼前的景色扭曲了一下,出现在了一个封闭的地方里面。   白玉塔中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了许多倍,里面足足容纳了七八十人,也不见得拥挤。   江容易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有钥匙的存在,看样子钥匙并没有出现,得到这个结论后,他转而去观察身处同一层的修士。   那些修士都在警惕得看着周围的人,有独狼,也有三五人合作的。   江容易默默的数了一下,这一层之中一共有八十九人,刚刚数完,就见不远处的空间泛起圈圈涟漪,又出现了几个人。   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九!   人到齐了之后,中心处凭空出现了一把青铜钥匙,静静的悬浮在那里。   这把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点铁锈的青铜钥匙,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人立即出手,而是先观察着周围的人。   有一个离得较近的人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出手,朝着那枚钥匙而去。   枪打出头鸟,几乎是瞬息之间,各色的法决通通打到了这个人身上。   这个修士敢第一个出手,也是有所倚仗,只见他身上出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挡住了四面八方而来的所有攻击。   但这个屏障似乎坚持不了过久,不过三息时间,屏障就止不住的颤抖,差一点就要消散于无形了。   还要更快一点!   那个人只离青铜钥匙只有一步距离,只要再向前一点点,就能将晋级的钥匙握在手中。   可就是差这么一点点,身上的屏障坚持不住,破碎在了空中,一道法决击中了他的背部,即使是身体摇摇欲坠的情况下,他还是坚持着要拿下青铜钥匙。   就在快要触碰到了那一刹那,一个小姑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朝他微微一笑,脸颊上出现了两个小酒窝。   要是在平时,他见了还会夸上一句可爱,可现在他的心中只有……恐惧!   徐贞英白白软软的小手一扬,青铜钥匙就落入了手中,她的身体极为灵活,一扭动就躲开了在前面阻拦她的人。   “拿到了!”徐贞英朝着一个方向喊道,将手中的东西抛了出去。   有一部分修士下意识的望了过去,徐贞英就趁着这个机会来到了江容易的身边,青铜钥匙还在她的手中,刚才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江容易接过了钥匙,打开了面前的一扇门,成功的进入了第七层。   这个门能通过的人数有限,等进入了三个人之后,其余修士都被阻拦在了门外。   不过瞬息功夫,三人就抵达了第七层。   这里已经经历了一场混战,受重伤或者死亡的修士都被白玉塔传送了出去,在场不过寥寥十几人,这些剩下的修士都各自待在一个地方,没有轻举妄动。   中间依旧是漂浮着一把青铜钥匙。   江容易等人的进入,无形之中打破了这一片平衡。   因为第七层剩下的人都是独狼,而他们,一看就是一个队伍的。   那些修士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打算先联手铲除这三个从第六层上来的人,但不是所有人的心都是一齐的,还是有人在一旁观望着,打算浑水摸鱼,获得通往下一层的青铜钥匙。   周思危与江容易背对背而站,周围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周思危没有感觉到一点紧张,反而有闲暇时间去回想从前——   那时也是这样,少年鲜衣怒马、恣意飞扬,只需手中有剑、身旁有他,便无惧天下。   “你在想什么?”江容易察觉到了身边人的走神,手握十狱剑一挥,挡住了周思危面前的一道灵决。   周思危回过了神,手掌在江容易的腰间搭了一把,两人瞬间换了一个位置,抬手砍断了破空而来的一根银弩。   “我在想……”周思危这才抽出空来回答,“你的少年时。”   纤细的少年,红衣烈烈,眉目间是无所畏惧的少年意气,可就算是嚣张跋扈也是让人心头一动,可爱得很。   奇怪的是,周思危的心中突然涌上了莫名的后悔,他在后悔……没有早点喜欢上江容易。   若是再早一点,是不是能够不错过他的少年时的一颦一笑。   周思危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反而让江容易的动作一顿,直到一股炽热的火光到了眼前才反应过来,侧身躲开。   这道火光威力十足,在白玉石壁上留下了长长一道焦黑,江容易瞥了一眼,回头大喊:“你到底在瞎想什么!”   正在他们对敌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徐贞英的声音:“你们别谈恋爱了!”她举起手掌,晃了晃那把青铜钥匙,“钥匙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容易&周思危:狗粮攻击   敌人卒 第72章   第八层,只需通过这一层, 就可以直面守塔人白城深了。   还好他们的速度够快, 第八层的青铜钥匙还没有落入任何一个人的手中。   江容易一踏入第八层的区域内, 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按理来说, 第八层中的修士应该有近百名,可江容易扫视了一圈,竟然只剩下了三个人。   余下的三个人以悬浮在半空中的青铜钥匙为中心点,占据了一处角落,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多动一步。   能坚持到这个地步,这三个人皆是万宗盛会中的佼佼者, 每一个人的实力都是地灵境, 不容小觑。   其中一个人还是熟人, 正是当日在大街上坑蒙拐骗的神婆苏嫒。   苏嫒抬眸,看向了进入第八层的三个人,红唇微张,发出了一声轻笑, “变故来了。”   其中一名中年修士连头都没转一下, 不耐烦的说:“神婆,你就别搞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段了,要不就打一架,磨磨唧唧的。”   还有一名面容阴柔的少年修士,闻言也笑了笑,说:“神婆, 不如我们两个合作,宰了他再一起进入第九层。”   这句话一出,中年修士的眉毛抖了一下,但还是强装镇定,质问道:“你怎么知道能够进两个人?”   少年修士不慌不忙的说:“看他们就是了。”   中年修士这才转过头看了过去,第八层的角落里凭空多了三个人,想来就是从第七层晋升上来的。   “三个人……”中年修士收回了目光,“一人一个,先解决了再慢慢谈?”   苏嫒慵懒的扫过了三个人,贝齿咬了咬红唇,暧昧的说:“没想到这么有缘。”   中年修士嗤笑道:“又是你的姘头?”说着,化作一道闪电,直直抓向了江容易,后半句话比他的动作要慢上一分,过了片刻才传了过来,“……可别下不了手。”   苏嫒瞥了眼身边的少年修士,说:“你选吧。”   少年修士却担心苏嫒趁机夺走青铜钥匙,谨慎的说:“一起。”   苏嫒抬手挡住了嘴唇,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就一起。”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出手,苏嫒选择了周思危,少年修士则是选择了徐贞英——毕竟在这三个人的组合里面,小姑娘看起来最无害了。   但少年修士并不知道,徐贞英反而是三人之人,实力最高的一个。   瞬息之间,第八层平静的氛围被打破。   苏嫒的身体柔若无骨,如同一条绸缎,缠绕在了周思危的身侧。   她的腰肢弯曲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躲开了周思危手中的困龙剑,上半身猛地抬起,从身后搭上了周思危的肩膀。   “你……”苏嫒的声音仿佛有什么蛊惑人心的作用,让人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来侧耳倾听她说的话,“你的剑将无法伤我。”   这句话钻入了周思危的耳朵,他的持剑的手不由自主的垂下,甚至无法产生伤害面前这个女人的想法。   苏嫒的嘴角浮现了一个娇媚的笑容,但手上的动作狠厉,与她如花面容毫不符合。   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扭断周思危的脖子,附近忽地响起了江容易的声音,他从密集的攻击分了一丝神,大声喊道:“周思危!”   全场只有徐贞英游刃有余,她听见了这声呼喊,也看了过来,提醒道:“师兄!她修的是言灵!”   言灵,所言之话皆会成真。   经过这一打扰,周思危从苏嫒的言灵之中挣脱,困龙剑在手心一转,毫不迟疑的刺向了身后的人。   苏嫒的红唇一张一合,还想说些什么,可面前剑光劈来,让她只能暂避锋芒,没有时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能说话,就代表言灵无法生成,苏嫒失去了她最大的依仗。   苏嫒越退越后,直到背靠上白玉石壁,退无可退,眼看着锐利的剑锋马上就要落到了身体上,她瞪大了眼睛,喊出了一个字:“停!”   话音落下,无论是正在凝聚的法决,还是半空中的剑锋,都停顿了下来。   连一点细小的尘埃都停留在了半空中,迟迟未飘落。   时间被凝固了。   这一招对苏嫒的伤害极大,她的红唇失去了血色,纤细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青铜钥匙所在的地方走去。   苏嫒走得很慢,但是没人能够阻止她,那双柔软纤细的手眼看着就要握住了青铜钥匙,一把剑破空而来,从苏嫒的脸侧划过,一撮青丝被锐利之气割断飘下,穿过青铜钥匙直直的钉在了墙壁之上。   叮——   好似触动了什么开关。   法决凝结而成,剑锋劈砍而下,连那一点尘埃都缓缓飘落地上。   停止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   江容易伸手,“回来。”   钉在白玉石壁上的十狱剑回到了主人的手中,还顺便带回来了一把青铜钥匙。   即使时间不再暂停,在场的人还是停下了动作,都看向了江容易。   江容易握住了那把青铜钥匙,还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我干嘛?”   苏嫒最先反应过来,说:“要不我们合作,一同进入第九层,打败白城深。”   中年修士立刻掀了苏嫒的老底,“神婆最擅长的就是出尔反尔,你小心一点,可别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少年修士也符合道:“正是,不如和我合作。”   江容易似乎被打动了,面露沉思之色。   就在这一瞬间,那三个人同时出手,目标就是江容易手中的青铜钥匙。   刚才的话不过是用来迷惑对手,他们是不可能和别人合作,一同进去第九层的。   因为,万宗盛会的头名只有一个,谁都想要夺下。   江容易不可能直面三名地灵境的修士,他没有迟疑,将青铜钥匙抛给了周思危,口中喊道:“你去!”   周思危接住了那把尤带体温的钥匙,踌躇了片刻。   那三人想要立即转移目标,但却被前面的人挡住了。   江容易一人一剑,站在了周思危的面前,十狱剑缓缓抬起,直指面前的三个人,他开口说:“我等你。”   是和周思危说的。   江容易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持剑对上了那三个人,一改往日的风格,招招狠戾,但这狠戾之中又有着动人心魄的艳丽。   周思危便不再犹豫,江容易相信他,他也相信江容易。   于是周思危拿起钥匙,打开了通往第九层的门。   只是他最后回头看了眼江容易挺直的脊背,转过身进入了门中。   刚一进入第九层,一股彻骨寒意就迅速的围绕了过来。   不同于其他层白玉颜色,第九层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白茫茫的霜雪。   周思危的脚底踩在了地面上的薄薄积雪,寒气从脚部涌了上来,瞬间在其上凝结成了一层碎冰。   这里的仙灵之气都带着一股子的冷意,周思危站在那里,连睫毛上都不可避免的落了点点白霜。   第九层只有一个人。   白玉京,白城深。   他正坐在冰雪雕成的宝座之上,一动未动,一头乌发落上了片片雪花,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件冰冷的雕塑,不带一点人间烟火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白城深好像才发现白玉塔第九层中多了一个人,开口:“竟然是你。”明明是在与周思危交谈,可他目光却没有落在周思危的身上,“太没有意思了……”   白城深叹了一口气,略显失望,“我以为,会来更强一点的人。”他低头观赏着自己的手掌,根本没有将周思危当作是一个对手,“我不喜欢赢得太过容易。”   “这些话……”周思危向前一步,手中困龙剑指向了冰雪王座之上的人,“赢了再说也来得及。”   白城深的手指微微并拢,随着这个动作,地上的雪花打着卷飘到了他的手上,以冰雪铸造成了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我不喜欢和死人废话。”手指松开,莲花浮到了空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周思危掷去。   这本是一朵小巧玲珑的莲花,不过巴掌大小。   但在飞行途中,无数冰霜被吸附其上,等到了周思危的面前,已经是一个铺天盖地而来的庞然大物。   周思危挥剑了。   一道白光闪过,困龙剑斩在了莲花之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透明光滑的莲花表面出现了无数道裂缝。   一股股寒冰之气从莲花的缝隙中冒出,交缠在了困龙剑之上,不过片刻功夫,剑身就冻上了一层层的冰霜,一直蔓延到周思危的手上,要将其活生生的冻成一座冰雕。   周思危没有松开剑柄,反而是持剑用力往下。   冰莲花没有坚持太久,就裂成了两半,轰然摔落在了地上,惊起漫天蒙蒙雪雾,令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周思危的手已经冻僵了,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   他拔出了冰霜覆盖的困龙剑,剑身闪过一道金光,无形之中传来了龙吟,随后剑身上的霜雪震碎,唰唰落下。   还未等半空中的雪花归于平静,第九层空间内无故刮起了一股寒风。   “冰封……”伴随着寒风扑面,传来了不包含任何感情的声音。   温柔的雪花变得疯狂了起来,被寒风的怂恿下,聚集在了一起,变成了无数尖锐的冰柱,从四面八方指向了周思危。   “……千里”白城深缓慢的说出了后面二字。   随着他的驱使,四周的冰柱朝着中间站着的人而去。   四处都是绝境! 第73章   一阵隆隆声响。   冒着朦胧寒气的冰柱横七竖八的插、下,迸溅出了点点透明的冰霜, 悄无声息的摔在了雪地之中。   滴答——   在一片冰冷的银白中, 一点还带着热气的鲜血流下, 浸湿了雪白无垢的地面, 溅开了血腥味的花儿。   这一点血只是一个引子,随后就是一连串的血珠淅淅沥沥的流下,很快就在脚下积蓄起一个小水洼。   彻骨的寒气中添上了一股子血腥味,飘荡到了白城深的鼻尖。   白城深伸出了手,接住了一片缓缓落下的雪花,那并不是纯粹的雪白,而是沾染了淡淡的粉色。   他这才抬起了眸子, 看向了那被冰柱围绕的区域, 原本透明的冰柱也有一抹血色在上面慢慢沁开。   “无聊透顶……”白城深屈指, 将那片肮脏的雪花弹落在地。   可是那片雪花还没落到地上,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劲风吹散,扬向了更高的地方。   那是周思危的剑。   他身上有三处被洞穿,分别是左侧肩膀、腹部以及左侧大腿, 鲜血泊泊流下, 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   但是他握剑的手还是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了白城深的额发,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真正开始直视周思危,不紧不慢的说:“这才有点意思。”   白城深不闪不避,直面周思危的剑。   面对这可劈山裂地的剑气, 白城深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就在这剑气即将到达面前时,空中凝结成了一个厚重的冰盾,将白城深挡在了后面。   困龙剑平刺到了冰盾上,剑尖插、入其中,停留在了三寸的距离,就无力再进一步。   周思危向下用力,只在冰盾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直视冰盾后面的白城深,面无表情的说:“缩头乌龟?”   白城深的脸经过前方冰盾的折射而变得有些扭曲,但可以看出他对周思危所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吱嘎——   厚重的冰盾裂开了一道道的缝隙,然后于半空中炸裂,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力全都面向了周思危。   周思危闷哼了一声,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后背直直撞上了最远处的白玉石壁,还没有站稳,就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宛如一朵朵红梅绽放在雪中。   他的后背传来阵阵疼痛,刚才那一下撞击,脊背处的骨头都好像被撞断了,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   白城深终于从冰雪王座上站了起来,身边片片晶莹的雪花飞舞,围绕着他旋转。   “结束了。”白城深并未刻意提高声音,但却传遍了整个空间。   他双臂一扬,地面上覆盖着的所有雪花都腾空而起,停滞在了半空中。   狂风席卷而来,片片雪花聚集在了一起。   一片雪花是精致又脆弱的,可漫天遍野的雪花,却是致命的美丽。   白城深向前迈出了一步,不急不缓的朝着周思危走去。   随着白城深的动作,空间内的所有雪花都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霜巨蟒,冰霜铸造的蛇瞳泛着冷冷的光芒。   白城深如同闲庭信步,完全看不出他正在与人对敌,只有背后蜿蜒的冰霜蟒蛇才透露出一股杀气。   周思危咳出了一口血水,抬头对上了缓步走来的白城深,即使他面色苍白,嘴角血迹都未干涸,但他脸上的战意不减。   自从到达仙界以来,周思危遇到的不是无法匹敌的杂毛鸟,就是深不可测的古战场守墓人,根本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完全碾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周思危离开了身后靠着的墙壁,挺直了脊背,犹如一把利器出鞘,浑身战意,让他忘却了身上的伤口与疼痛,他所想得只有——战!   遇弱则强,遇强……则更强!   白城深能够发现面前这人的气势节节攀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实力。   这个人,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突破。   白城深皱了皱眉,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预感,若是放任他突破下去,可能会产生麻烦。   于是白城深不再犹豫,身后的冰霜巨蟒身体收紧,然后以一种不符合它庞大身躯的速度,冲向了周思危。   它的嘴巴长得极大,可以一口吞下整个成年男子,露出的牙齿是锋利冰冷的,只需要轻轻合拢,就能轻易的洞穿脆弱的身体。   冰霜巨蟒的光滑的身躯上倒映着蝼蚁一般的周思危,蛇眸中竟然闪过一丝人性化的轻蔑,随后一口咬了过去。   撕碎他、吞噬他,用他炽热的鲜血浇灌冰霜——   但它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品尝到人类鲜活的血液。   周思危提气一跃,足尖朝下方轻轻一点,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反而是以冰霜巨蟒的头颅作为了踏板,凌空站立。   周思危闭上了眼睛,白茫茫的空间瞬间变为了一片漆黑。   他右手握着困龙剑,身上的鲜血随着手腕流淌,直至从困龙剑的剑锋滴落,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点一点的溅入到地面上。   冰霜巨蟒见一击不中,又积蓄了力量,朝着半空中的人扑去。   就在此时,周思危出剑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最基础的一剑。   劈剑,手臂与困龙剑形成了一条直线,由上向下,浑身力气都蕴含在了这一剑之中。   就像是初学者学剑,周思危的剑很慢,但是这么慢的剑,还是落在了冰霜巨蟒的头颅中间,不差一分一毫。   冰霜巨蟒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它只能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龟裂,自头颅开始,密密麻麻的裂缝无声无息的蔓延,直至整个庞大的身躯都布满了裂痕。   困龙剑在巨蟒的头颅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周思危收回了剑。   这仿佛是什么信号,剑锋收走以后,冰霜巨蟒就轰然倒塌,庞然大物瞬间化作了漫天飞絮,半空中都是洋洋洒洒的雪花,遍布了整个空间。   “怎么会……”白城深喃喃自语,招式被破解后,他随之也受到了反噬,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碎裂了一般,一道鲜血从唇角滑下。   这是他的本命绝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化解了,并且化解的人还是他没有放在眼中的一个蝼蚁。   白城深想不通,周思危也不会给他时间想通。   困龙剑穿过了无数片飘落的雪花,指向了白城深的咽喉。   “我赢了。”周思危叙述着这个事实,只要他的剑再向前半寸,就可以夺取白城深的性命。   白城深修的是冰霜大道,所以他从未感受过寒冷是什么滋味。   今天,他终于尝到了。   一点寒意从咽喉处炸开,遍布了整个身体,让他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他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发出沙哑的声音:“……我输了。”完全看不出之前他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在白城深亲口承认认输二字后,所有参加万宗盛会的修士识海之中都展开了一卷崭新的画轴,上面书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万宗盛会魁首,上衍宗,周思危。   一时间,犹如一点水掉落了油锅之中,惊起了一片沸腾。   有人疑惑的问:“上衍宗周思危……上衍宗是什么地方?周思危又是谁?”   有人不接受这个结果,大声嚷嚷:“白城深竟然输了?那可是白城深!北洲第一人白玉京神子白城深!”   苏嫒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喃喃自语:“他竟然真的赢了。”   主动退出万宗盛会的小霸王看到了这条消息,他先是握了握拳头,随后认命一般摇了摇头,评价道:“输给他,不冤了。”   还在白玉塔前的广场中等待周思危出来的两人也看到了神识中通报的结果。   徐贞英拍着手欢呼:“哇!周师兄竟然真的拿了第一名!”   江容易的嘴角绽开了笑意,有一抹他没有察觉到了自豪,说道:“那当然,那可是周思危啊,肯定能拿下第一名的。”   两人又等待了一段时间,还以为周思危很快就会从白玉塔中出来,可是距离消息传出已经一刻钟的时间了,还是没看到周思危的身影。   江容易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不好的预感,低声自语:“是遇到什么了吗?”   周思危并没有对白城深赶尽杀绝。   一来,白城深已经认输了,再出手杀人未免不够君子;二来,现在毕竟身处白玉京的地盘,若是随手斩杀了白玉京神子,定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指着白城深致命处的困龙剑缓缓垂下,周思危想着还有江容易在等着他,于是不再停留,转身就要走出去。   周思危走得很慢,他受得伤实在是太重了,每走一步都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   只是周思危向来能忍,即使身上再痛,面上还是看不出一丝端倪。   就在他拖着脚步快要走出白玉塔第九层的时候,一直垂着头的白城深突然抬了起来,不含任何表情的看着周思危的背影。   白城深脚边的雪花缓慢转动,凝聚成了一个小小的冰锥,如同闪电一般化作了一道白光,无声无息的戳向了周思危的后心。   可周思危还是一无所知的向前走着,根本没发现身后的暗算。 第74章   周思危迈出了一步,左脚刚刚落地的那一瞬间, 胸膛里面的心脏跳动的速度突的加快了三分, 仿佛在预感着什么。   于此同时, 一股彻骨寒意从脊椎骨处冒了出来, 直到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周思危根本来不及思考,右手抬起,侧过身挥出一剑。   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当”。   一根晶莹剔透的冰柱被剑锋砍成了两截,冰渣子迸发而出,最终跌落在了地上,又摔成了无数段。   周思危面无表情的咽下一口血沫,剑锋由上而下移动, 最终指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白城深身上, 恰好对上他的咽喉。   白城深刚刚做了暗算他人的举动, 即使被人发现了,但还是面不改色。   “你要做什么……”白城深似乎有恃无恐,“别忘了,这里可是白玉京……”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 白城深的还保持着的那个口型。   一道剑光斜斜的划过, 留下了猩红的血线。   只不过这是周思危的血,白城深的身体里竟然一点血都没有,就算他的头颅从脖子上离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又滴溜溜的滚远了,还是一滴血液都没有流出。   白城深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周思危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出手砍下了他的头颅,导致他的脸上还是带着一点白玉京神子特有的轻蔑,都还来不及换上惊恐的神色。   片刻之后,缺失了头颅的身体缓缓倒下,惊起了一地细碎的雪花。   等到漫天雪花缓缓落下,地上白城深的尸体化作了一座冰雕,再不能从上面看出一丝丝的生气。   周思危没有多停留,转身走出了白玉塔。   徐贞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大喊:“周师兄!”   江容易没有小姑娘这么激动,只是喊了一声这个人的名字:“周思危……”   周思危趔趄着走出了白玉塔,身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几乎是每走一步就留下了一个血红色的脚印。   江容易快步上前,扶住了周思危的半个身子,他身上流出的鲜血很快的就在江容易的身上留下了血红的印子。   “快……”周思危失了力气,放心的将整个身体都压在了江容易的身上,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费力的发出沙哑的声音,“快走……”   说完这几个字后,失血过多的周思危阖上了双眸,若不是胸膛处还有微弱的起伏,那苍白的脸庞,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虽不知道为什么周思危会说出这种话,但江容易没有多问,立刻扶着他往离开白玉京的方向走去。   不知何事,白玉京的天空上覆盖了沉沉的一层雾霾。   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神都实在是太大了,这里又布了禁止御空飞行的法术,光凭两条腿,需要走上足足半个时辰才能从神都之中走出。   江容易扶着周思危,用着最快的速度朝着外面走去。   眼看着距离神都出口不到百米的距离,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随后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是谁,杀了我儿……”这个人的话中不含任何的感情,仿佛不是儿子死了,更像是在叙述冬天到了的这么一个事实。   身处白玉京中的修士都听到了这一句话,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住了,一股臣服之意从心底钻了出来,意志差一些的修士差点就要跪伏在了地上。   江容易一听完,就下意识的侧脸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周思危,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你杀的?”   当然,现在的周思危没办法对他的问题做出回答。   是不是和白玉京犯冲?   怎么每次都能在这个地方出事,而且这次好像是惹到了不得了的麻烦。   江容易费力的扶着周思危,打算快点走出神都的范围,然后快点离开白玉京这个地方。   就差一步,就在江容易即将迈出神都的一瞬间,一团白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前方,挡住了江容易的最后一步。   光芒璀璨,使人不能直视,白光停顿了片刻,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扩张,渐渐的形成了一个人形的模样。   随后白光消退,半空中多了一个丰神俊朗、面如美玉的中年男子,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老态,轮廓似刀刻而成,眉目间隐隐透出君临天下的威势。   四方主宰之一,白玉京神帝!   他的目光扫过了下方的人,最后停留在了周思危的身上。   “放下他。”神帝的声音宛如千年不化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你可以走了。”   徐贞英笑盈盈的绕到了前面,装出了一副天真的模样,甜丝丝的说:“叔叔,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呀。”   即使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站在那里,神帝的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徐贞英歪了歪头,继续说:“叔叔……”   神帝这才动了动眼珠子,转向了这个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这一丝分神,就算是暂停了时间慢慢观察都无法找到,可徐贞英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机会,甩出了一颗宝石。   红宝石摔在了白玉石板上,叮铃铃的作响,光滑的菱形切面绽放出了金红的光泽,随后无声得碎裂成了三瓣,凭空冒出了一个扭曲的黑洞,不知传送向什么地方。   “快走!”徐贞英发出的声音变形得有些尖锐。   江容易没有迟疑,扶着人钻入了黑洞中。   还好这个可随身携带的传送阵比较靠谱,没有将他们送入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经历了片刻的扭曲,江容易踏上了结实的地面,徐贞英也紧跟而来。   “那人……”徐贞英后怕的拍了拍胸膛,脸上是汗水淋漓,“太恐怖了。”   江容易回头望了一眼,眼中看不见那整个白玉雕成的白玉京了,想来是到了一个千里之外的地方,应该是安全了。   江容易问:“我们现在在哪里?”他还背着昏迷不醒的周思危。   徐贞英也很迷茫,回答:“我也不知道。”传送阵传送的地点是未知的,根本无法控制目的地会在什么地方。   不过她想了想,说:“我们先回宗门,只要回了宗门,就……”   后面半句话还没出口,就看见眼前的空间微微扭曲,从中伸出了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接着是手臂、身躯与腿。   不过片刻时间,白玉京神帝就追到了这个地方。   神帝的双手背在了身后,看着这三个人,冷漠的说:“你们死期已到。”   “白玉京这么霸道?”江容易将昏迷的周思危挡在了身后,毫不畏惧的看着神帝,口中说着,“输不起?”   就算周思危没有说,他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了,无非就是赢了白玉京神子,迎来了他爹白玉京神帝而已。   “输不起?”神帝重复着这三个字,问道,“何以见得?”   江容易直说:“输了就输了,怎么还好意思出来以大欺小?”   神帝说:“他不该杀了白城深。”白城深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他的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哀痛的表情,只是平淡的陈述一个事实,“既然杀人,就该知道一天会被人杀。”   这个白玉京神帝还有点意思,他明明可以直接用一只手指将面前的三个人碾碎,但却偏偏在和他们讲道理。   根本就不像一个刚刚丧子的父亲。   “只不过这次被杀的正好轮到了你……或者是他。”神帝已经数百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或许是正好有了开口的性质,让他停留下来与眼中的蝼蚁交谈了起来。   “你说我以大欺小。”他甚至还网开了一面,仁慈了赐予了蝼蚁逃跑的机会,“那就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来逃跑,如果在一个时辰内逃脱了我的追踪,那就既往不咎。”   江容易与徐贞英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废话,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远离了这个地方。   在途中,江容易还回头了一次,那位白玉京神帝果然恪守诺言,站在原地未动一步。   直到视野里看不见神帝的身影,江容易停了下来,说道:“光这么跑也不是办法。”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留给他们的时间算不上充裕,“他一瞬间就能跨越千里的距离,跑得再远也没有用。”   徐贞英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苦着脸说:“四方主宰,在他们的眼里,就算是洲与洲之间的距离,也是一念之间就能跨越过去。”   江容易沉默了片刻,问道:“有没有什么老爷爷可以请出山的?”   光以他们的实力,抗衡四方主宰完全就是天方夜谭,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连逃跑都是一种奢望。   现在江容易也只能期盼周思危身上的主角气运能带他们逢凶化吉了。   徐贞英没听懂江容易所说的“老爷爷”是什么意思,江容易只能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有没有什么靠山之类的?”   徐贞英努力回想,可上衍宗之中只有她和师祖两个人,根本没有靠山。   “不过……”徐贞英不确定的说,“师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回宗门就可以了。”   江容易问:“这里离上衍宗有多远?”   徐贞英掐指一算,回答:“就算用最快的速度,也要一个半时辰。”   而白玉京神帝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不到。   江容易立刻下定了主意,说:“走!我们去上衍宗!” 第75章   头顶上的三足金乌向着西边挪动了一段距离。   “来不及了!”徐贞英数着时间,“还差一点!”   江容易望了一眼前方, 离上衍宗还有不到十里的距离, 而留给他们的一个时辰, 根本不够他们到达目的地。   江容易费力的说:“你先走。”一滴汗水从额头滑下, 滴落到了眼睛之中,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好。”徐贞英没有墨迹,跃过了江容易,如一只灵巧的燕子冲向了前方,没花费多少时间,就已经过了一般的路程。   落在后面的江容易却停下了脚步,他一手紧紧抓着周思危的肩膀, 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并拢, 在身上的点了几处, 一瞬间气势攀高,突破至了更高一层的境界。   做完了这些后,他不再停留,追上了前面的徐贞英。   白玉京神帝睁开双眼, 眸子中映照出空无一人的田野, 他不慌不忙的伸出了一个手指,在面前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形。   随后神帝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千里之外。   他低头一看,不远处正是上衍宗的所在地。   可到底还差一段距离,江容易感受到了身后恐怖的气息弥漫, 不禁浑身发寒,根本生不起逃跑的心思。   江容易咬住了舌尖,以痛意保持了清明,他将背上的周思危推给了徐贞英,一开口就是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你带他进去。”   小姑娘扶着个周思危,身高才到他的腰间,但还是轻松抗住了,她担忧的问:“你可以吗?”   “没事。”江容易抬起手臂,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进去。”   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徐贞英扶着周思危,一步步的走向了上衍宗。   周思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睫毛微微颤抖,想要抓住江容易的衣角,但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了手臂。   江容易转过了身,直面着四方主宰之一。   他要做的只是阻拦神帝的脚步,而不是打败神帝。   即使是螳臂挡车,也不会退后一步。   十狱剑落到了手上,江容易不躲不闪的看着这个恐怖的对手——或许连对手都算不上,两人之间的实力未免太过悬殊了。   白玉京神帝静静的看着江容易,问道:“你要阻我?”   “是。”江容易的剑缓缓举起,直指前面的人,“我要阻你。”   “已经有很多年……没人用剑指着我了。” 神帝的脸上还是毫无波动,向前迈了一步,“那你来吧。”   神帝的右脚轻轻落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但江容易的耳中却响起了惊雷般的声音,心脏几乎都要跳出了胸腔。   江容易失去了所有的知觉,甚至连眼角流下两行血泪都不知道,他的手臂发麻,十狱剑差一点就要脱手摔出。   连眼前的景色都化为了一片虚无,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他所能做的,只有挥剑,用尽全身力气的挥出这一剑。   这一剑极为普通,没有包含着任何的剑招。   但这一剑又不是普通的一剑,其中包含了无上大道。   死与生,生与死。   生死轮回不息,形成了一个玄之又玄的阴阳图,随着这一剑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白玉京神帝的面前。   周围呈现了一个诡异的情景。   江容易的左侧是莺飞草长、生生不息,而他的右侧,却是截然相反,那里草木凋零,死气沉沉。   左为生,右为死。   在江容易挥出这一剑后,有一个未知之处,似有所感的睁开了一双眼睛。   永坠黑暗之处,所有光线到了这里都被蒙蒙黑暗所吸收,不、不仅是光线,这里没有声音,就连时间都凝固在了里面。   这是永无天日的监狱,困着令整个世界恐惧颤抖的囚犯。   那双眼睛只睁开了短短片刻,随即又阖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微不足道的动静。   白玉京神帝那张冰冻了一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愕。   “竟然……”他张了张嘴,只说出了两个字,似乎在忌惮什么东西,并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神帝后退了数步,躲开了这生死不息的一剑,复杂的目光在江容易的身上绕了一圈,没有继续出手。   因为他知道,江容易没有实力再挥出第二剑了。   “我不杀你。”等到这一剑的余威散去后,神帝才开口,“你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人。”   江容易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刚才那一剑已经耗去了他全身的精力,身体摇摇欲坠,全靠十狱剑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江容易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他已经尽了全力,只希望周思危能够进入上衍宗之中。   就差一步。   只要徐贞英迈出最后一步,就能到达上衍宗之中。   可就在这个时候,神帝出手了。   他抬起手掌,在半空中化出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抓向了周思危。   徐贞英的眼角瞥见了这个手掌朝她而来,但是她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在修为压制下,她的身体被禁锢在了原地,连一根小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手掌落了下来。   最后一刻,徐贞英能做的,只有闭上了眼睛。   可是想象之中的画面没有发生,徐贞英闭眼等了一会儿,周思危还是好好的趴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悄悄的睁开一丝缝隙,朝着后面看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她的前面,伸出了手对上了那一掌。   僵持了片刻后,神帝所化的手掌化作了光点,消失在了空中。   徐贞英欣喜的叫道:“师祖!”   师祖没有回头,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句:“还不快进去!”   徐贞英这才回过了神,将周思危搬进了上衍宗的院子里面。   过了一会儿,她噔噔噔的跑了出来,跑到了江容易的身边,背负起昏迷的人,将他也搬了进去。   干完了这些,徐贞英从门缝中露出一个小脑袋,握着拳头说:“师祖!他欺负我们,给我们报仇!”   师祖站在上衍宗的门口,雪白发丝随风飘舞,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在家门口欺负人,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师祖与神帝遥遥相对,气势上未落下风。   神帝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口中说:“一个死人?”他停顿了一会儿,审视了一遍站在面前的上衍宗师祖,“你活着的时候,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师祖大笑了一声,“就算我死了,也照样一个指头碾死你。”   躲在院子里面看着的徐贞英捧着脸,评价道:“师祖好有气势哦。”她又探出了头,“师祖!碾死他!碾死他!”   欢呼声还未结束,徐贞英就看见霸气无比的师祖朝着神帝出手了。   师祖挥出了气势磅礴的一招。   天上浮云散去,一个金灿灿的手指从神帝的头顶落下,有着气吞山河之势。   就算是身为四方主宰的神帝,都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只能选择避开了这一个手指。   在神帝闪躲的功夫,刚刚还扬言要一个指头碾死他的师祖,转身躲进了上衍宗的院子里面,速度之快,根本看不出他刚才还要和神帝打上一架。   等到神帝躲开了之后,才发现这一指头只是一个花架子,根本没有任何威力,还没等到落下来,就化作了一股清风,无声无息的消逝了。   徐贞英没想到师祖还会临阵脱逃,目瞪口呆的看着师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要是老子还活着,肯定能把这个小兔崽子揍得屁滚尿流的。”师祖想要在小姑娘的面前找回一点面子,口中还说着狠话,“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他还叹了一口气,颇有一股英雄迟暮的味道。   但经历了刚刚这一切,徐贞英保持了怀疑,“真的吗?”   师祖沉默了片刻,补上一句较为有说服力的话:“外面是他的化身,只有本体实力的百分之一,揍他还是可以的。”   徐贞英拉长了声音,回了一个字:“哦……”   师祖不自在的转开了话题,他看了眼地上昏迷的两个,“怎么惹来的麻烦?”   徐贞英想了想,不确定的说:“好像是……杀了他儿子?”   “什么?”师祖提高了声音,“这两个倒霉孩子杀了他儿子?”   徐贞英连忙说:“周师兄拿了万宗盛会的魁首。”   听到这句话,师祖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说:“宗门的大阵最多只能阻拦他一个时辰。”   他看了眼院子外面,神帝被升起的护宗大阵挡住了,但神帝也不着急,就站在那里等待着阵法消退。   又是一个时辰。   徐贞英着急的问:“师祖,那该怎么办?”   师祖也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摊了摊手,说:“若是我还活着……”   徐贞英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问:“师祖你死了吗?”   “我……”师祖还以为被徐贞英听到了,所以才大大方方的承认,没想到小姑娘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是,我已经死了。”   他准备着回答小姑娘千奇百怪的问题,但小姑娘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随后说:“师祖,先救周师兄吧,不然他也死了。”   “哎。”师祖叹息道,“徒弟都是债。”   说着,还是任劳任怨的医治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上衍宗的弟子。   周思危费力的睁开了双眸,眼中一片模糊,过了一会儿才清晰了一些,“这是哪里?”   发出了这一声疑惑后,他转过头去寻找江容易的身影。   在看到江容易就躺在他的身边后,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周思危还没来得及陷入沉沉黑暗之中,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周师兄!”徐贞英大声喊道,“起来逃命了!” 第76章   江容易被嘈杂的声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面前是什么情况, 就先喊了一个名字:“周思危……”因为没有力气, 声音变得软绵绵的。   随后他的手指就被另一双手抓住, 身边传来了回应声:“我在。”周思危紧紧的扣住了他的手指, 又重复了一遍,“我在。”   江容易低低“嗯”了一声,才想起来问另外的事情,“那个白玉京神帝走了吗?”   周思危还没回答,徐师祖先开口说:“我建议你们早点准备好逃命。”师祖双手抱肩,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人。   随后徐师祖像是有些牙疼,倒吸了一口气, 说:“先不要……腻腻歪歪了。”   江容易缩了缩手, 可是周思危抓着的力气太重了, 根本挣脱不开,没有办法,江容易也只能放任他牵着。   周思危问:“师祖,现在怎么样了?”   徐师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说:“自己看。”   周思危看向了外面, 白玉京神帝还是站在那里,可外面的护宗大阵却开始衰落,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被轻易破开。   “你们先离开这里。”徐师祖说,“虽然他不能对上衍宗怎么样,但是从里面抓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徐贞英小声的说:“我们跑了几千里了, 还是一瞬间就被他追上来了。”   “这不是废话。”徐师祖撇了撇嘴,“这人,好歹也是四方主宰,就你们根本不可能逃开他的锁定。”   徐贞英有些着急,连忙说:“那怎么可以,要是周师兄他们出去,不是去送死吗?”   徐师祖屈起指节,在小姑娘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说:“当然不是这么出去。”他转而看向周思危,“我会帮你们隐蔽气息,但也只是拖延时间,世间与他同等境界的不过双手之数,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徐师祖所说的话,无非是没有能力护住他们,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是。”周思危点了点头,“多谢师祖出手相助。”   徐师祖的神情略带寂寥,叹了一口气,说:“若是我还活着,说不定能护住你们,现在人死如灯灭啊……”   就连周思危这样沉稳的人都不免露出惊讶之色,迟疑的开口:“师祖?”看起来徐师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一点死气都没有。   “一言难尽。”徐师祖摇头,似乎很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上衍宗守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但徐师祖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再透露出更多东西。   看周思危的样子还想问什么,徐师祖双手向前一推,口中说道:“去吧!”   一道劲风扫来,到了面前又化为了温柔的风,将两人送入了虚无的空间之中,隐约间还传来了徐贞英的声音。   “周师兄!”徐贞英费力的大喊,“一定要小心啊!”   眼前一阵扭曲,等到画面平静下来的时候,周围已经从上衍宗变为一片荒山野岭。   江容易还处在脱力的状态中没有恢复,突如其然的经历了一次空间穿梭,差点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还好周思危站在身边扶了他一把,只是两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周思危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伤口处涌动着一股寒意,继续破坏着他的身体。   “怎么突然就亡命天涯了?”江容易靠在了周思危的身上,脸上还带着笑,“都是你惹的麻烦。”   话虽这么说,可一点责怪周思危的意思也没有。   “以前也是这样。”周思危轻声的说,“惹上麻烦,然后一起面对。”   “是啊。”江容易眯着眼睛休息了片刻,稍微缓了过来,“我们走吧,也不知道有多少时间给我们。”   两个人谁都不知道方向,更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只能听天由命的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相互搀扶着走了过去。   一路上风平浪静。   走了大概一个白天,等到天空中的两只三足金乌回到扶桑树,夜色渐渐降临,还是没有见到白玉京神帝追上来。   江容易喘了一口气,“休息一下吧。”说完笑了笑,“我想,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在那位白玉京神帝的心中,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于是两个人一同停留在了一座悬崖之上,肩并肩而坐,迎面而来的是清爽凉快的夜风。   江容易仰头看着夜空,说:“今晚夜色不错。”   无数星辰挣开夜幕探了出来,闪烁着点点光芒,像是一把珍珠随意的洒在上面。   周思危没有看向天空,而是侧脸看着身边的人。   “容易……”过了半响,周思危突然开口。   江容易转了头,问:“怎么了?”   疑问的话还未说完,他就感觉到唇上一软,所有的动作就此停住,连说的话都停在了半路上,只余下微微张开的嘴唇。   这恰好给了周思危一个机会,试探着朝里面伸出了舌尖,舔了舔缩在里面的舌头。   柔软得不可思议。   借着柔和的星光,江容易看着周思危的脸庞,接着默许的闭上了双眼,将自己的手搭上了周思危的腰间。   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周思危才抬起头,一条银丝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又措不及防的在半空中断裂。   “如果……”周思危低声问,“如果这次逃不掉了……”他张了张嘴,可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没事。”江容易听出了周思危的话中之意,微微一笑,眼中映照着无数星辰,可他的笑容却比星辰还要耀眼,“我不后悔。”   周思危握紧了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好。”   徐师祖布下的障眼法没有拖延太多的时间。   第二日中午,白玉京神帝就追上了他们。   只见前方的空间泛起了涟漪,随后白玉京神帝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神帝依旧是那副毫无人气的模样,只有开口说话的时候才能从中听出一丝火气,“你们不用跑了……”   周思危与江容易并肩而立,即使要面对的是一座无法攀登的高山,也不能让他们心中产生惧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出剑。   铛——   神帝的身后没有任何东西,但是却平白无故的响起了古朴的钟声。   一声钟声落下。   四周忽然弥漫起了一层迷雾,挡住了锐利的剑锋。   周思危抬手挥出,挥出了一道剑气,在途中剑气化为了咆哮的龙魂,一口将重重雾气吞噬干净。   迷雾渐渐变得稀薄,露出了后面的景色。   竟然是用无暇白玉雕琢,洁白象牙作为装饰的建筑,连绵不绝,在雾气的点缀下,泛着如同琉璃一般的光泽。   隐约能够看见其中身穿霓裳羽衣,带着玲珑彩佩的仙子,她们面容冷艳高贵,不点口脂而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是在说什么……   江容易仿佛被这样的美景所吸引,手中的剑不知觉的垂了下来,完全丧失了战意。   身旁的周思危也一样,沉溺在幻境之中。   是在说……   两人都被幻境仙子说的话所吸引,费尽全力的想要听清她们口中说的到底是什么话。   仙人,对……好像是仙人。   然后是什么?   仙人……我……   江容易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离他最近的一位仙子。   那仙子朝他抿嘴一笑,弯起了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但到了江容易的耳中,却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仙人抚我顶——”   江容易从幻境中挣脱了出来,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白玉京神帝双手负在身后,凌空站立于宛如仙境的建筑之上,与江容易对视了一眼。   这是白玉京神帝的法相!   可江容易反应得太迟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在上空凝结而成,可以看见无论是皮肤的光泽还是手掌的纹路都十分清晰,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手掌。   伴随着神帝的声音,手掌缓缓落下。   江容易大喊:“周思危!”   来不及了!   就在他们命悬一线的时候,相聚不到千米的距离,有两个人路过。   一个是中年男子,一个是年纪尚小的小姑娘。   其实中年男子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听,小姑娘低垂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不是和你说了,仙界随时可能覆灭,你是我们龙族的火种,怎么就不听你爹我的话,跑到上界来了?”   无论中年男子说什么,小姑娘都拒绝做出任何反应。   “等下我就把你送回下界,听见了吗?”   听到这句话,小姑娘才有了一点反应,抬头朝着他大喊:“我不要回去!”   “你、你……”中年男子显然对自己的女儿没有任何办法,说道后面只能柔声哄道,“珂珂听话,乖,爹也是为了你好。”   这一对路过的父女,正是龙渊君和龙珂珂。   龙珂珂似乎有一些松动,看起来像是要答应了。   龙渊君立刻又说了几句好话:“你看这仙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话刚说完,周围就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龙渊君将这个声音忽略了过去,继续说:“珂珂,我不是在下界给你准备好多亮晶晶的宝石,你不喜欢吗?”   就算龙渊君不在意,可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几乎将龙渊君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珂珂……”龙渊君停顿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怒斥了一声,“闭嘴!”   一道龙气钻出,直直冲向了声音来源的地方,将神帝的法相破坏得一干二净。   就连江容易与周思危头顶的那个手掌都被龙气搅得乱七八糟。   又一次逃过一劫。   白玉京神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只是要斩杀一个蝼蚁般的修士,怎么屡屡遭到阻止?   “是谁……”神帝环视一圈,“是谁!”   以神帝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了无形的波纹,想要先将这个暗地里出手的人找出来,屡次被人阻止,就算神帝的心境再好,也不免泛起了一丝波动。   龙渊君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对方逼着他多管闲事,只能无奈的现了身。   “啧。”龙渊君脚踏虚空而来,他随意的扫了一眼神帝,“原来是你啊,小兔崽子,会念几首诗就觉得了不起了?”   龙珂珂紧跟着龙渊君,从他身后探出了头,看见了两个熟人,脱口而出:“狗男男?” 第77章   白玉京神帝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龙渊君看了一会儿,他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不过是一缕身外化身。”神帝显然没将龙渊君放在眼里, “若是你本体到此, 说不定我还有几分忌惮。”   “哦?”龙渊君挑了挑眉, 说, “化身也能翻手灭你!”   这句话,这个口气,落到神帝的耳中,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之前那抹残魂也是如此,大言不惭,实则是外强中干,一切都是障眼法。   这样的招式, 神帝中过一招, 绝对不会再中第二次。   “笑话。”神帝冷冷的说, “你可知我是谁?”   “不就是……”龙渊君摸了摸鼻尖,眼中露出了一抹迷茫之色,“不就是白玉京那个小兔崽子吗?难不成是我认错了?”   龙渊君这句话,倒是将神帝给难住了。   如果是承认了, 岂不是就将自己放入了“小兔崽子”的名号里面;如果不承认, 那就更是天大的笑话了。   白玉京神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等你翻手灭我!”   “这种要求……”龙渊君的面上闪过了复杂的表情,“真是让人难以拒绝。”   话音落下,龙渊君伸出了一只手掌。   龙族伴云随风而生。   龙渊君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单纯的伸出手掌,四周便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龙渊君停顿了片刻,手掌缓缓落下。   随着他的动作,半空中风卷落叶飘过,凝成了一个手掌的形状,来势汹汹的冲向了白玉京神帝。   白玉京神帝没有躲开。   因为他早已看出,这一掌不过是虚张声势,若是他侧身躲避这一掌,只能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于是他不仅不避开,还向前走了一步,迎上了龙渊君这一掌。   手掌轻飘飘的落在了白玉京神帝的身上。   只有一阵柔和的清风拂过了他的脸颊。   白玉京神帝正要说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但刚张开口,那股微风瞬间变得狂躁了起来,狠狠得抽到了他的脸上。   神帝被抽得后退了三大步,才勉强站定下来。   “你……”神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异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在破坏着他的身体。   神帝的身体渐渐崩溃,短短三息时间,就化作了一座冰雕。   微风一吹,冰雕立刻分崩离析,裂成了一块块的碎冰,一阵带着寒冰的青烟从中冒出,袅袅升起,飘向了白玉京所在的方向。   龙渊君扭了扭手腕,评价道:“敢接我一掌,勇气可嘉。”   青烟的速度很快,如同闪电一般,瞬间钻入了白玉京的高塔内。   顺着青烟划过的痕迹看去,白玉高塔里面遍布冰凌、寒气充盈,若是一般修士进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会被凝固成一座冰雕。   青烟绕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一块两人多高的冰壁前面,停留片刻后,分作一缕缕,慢慢钻入了冰壁。   冰壁中睁开了一双眼睛。   “没能杀了他……” 冰壁之中冻着一个人,透过扭曲的冰面,可以看见其中之人的模样,那正是白玉京神帝的本尊。   之前派出千里追杀的不过是神帝的一个身外化身。   神帝的眸子垂下,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跪在冰壁前的人,“他将是你的魔障,若不斩杀他,魔障将永远存于你心中,白城深——”   本应该死于周思危剑下的人,此时却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这里。   白城深虔诚的跪下,额头紧紧贴着地上的冰面,连身上的皮肤冻得青紫都没有挪动一下。   “是。”片刻之后,白城深才说,“我将潜心修炼,终有一日,亲手将那人斩杀。”   白玉京神帝闭上了眼睛,说:“去吧。”   龙渊君向龙珂珂邀功,“珂珂,你看爹厉害吗?”   龙珂珂拒绝回答,只给了她爹一个白眼。   “珂珂,那可是四方主宰之一,爹难道不厉害吗?”龙渊君缠着女儿,非要听到一声夸奖不可。   龙珂珂烦得不得了了,只能勉强的说:“厉害厉害。”满满的都是敷衍。   龙渊君也不在意,转过身看向了那两个人,问:“你们怎么这么能惹事?”他竖起手指,“先是东洲主宰东凰妖后,又是北洲主宰白玉京神帝,差两个就可以凑一桌了。”   江容易苦笑一声,说:“我们也不想的。”   龙渊君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口中说着:“奇怪……”   江容易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上次见你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龙渊君皱起了眉头看了江容易一会儿,突然伸手抓了过去,“我要废了你的修为。”   龙渊君的修为远远在江容易之上,根本无法阻挡他的动作,也没有想到刚刚还说说笑笑的龙渊君会翻脸。   江容易睁大了双眼,只能看着龙渊君的手指搭上了他的命脉。   但在最后关头,龙渊君竟然停了下来,只在江容易的手腕上轻轻擦过,什么事都发生就收回了手。   “哎。”龙渊君摇了摇头,“算了,毕竟你是珂珂的朋友。”   龙珂珂站在后面小声嘀咕:“谁和他们是朋友。”   逃过一劫的江容易喘了一口气,他能够感受到龙渊君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意,虽然不是针对他的,但足以让他如坠冰窖,全身发寒。   而刚才,龙渊君确实是想要废了他的修为。   周思危将浑身发抖的江容易挡在了身后。   就算以他的修为,在龙渊君的面前甚至坚持不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但他还是站在了江容易的前面,问道:“前辈是什么意思?”   有一瞬间,龙渊君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了。   “其实……”龙渊君难得的解释了一下,“我是为了你们好。”但是说出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连他的女儿都保持了怀疑。   龙珂珂悄悄的拉了下龙渊君的袖子,说:“你想要帮我欺负人,也不能以大欺小,他们还没我大呢。”   龙渊君瞅了瞅自家九百岁的小姑娘,又看了看那两个大男人,立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深情并茂的说:“你永远是爹爹的小公主。”   直到龙珂珂不耐烦的拍开了他的手,龙渊君才回头继续说着前面的事,他的面容变得严肃了起来,“我怕你日后会导致仙界毁灭。”他能够察觉到江容易的身上,有那个人的传承。   江容易的表情有些微妙,说出了一句心里话:“实不相瞒,毁灭世界什么的,我已经玩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百世反派江容易表示,他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第78章   龙渊君轻咳了一声,开始讲故事了。   可能是龙渊君没什么讲故事的天分, 说出的故事内容干瘪情节简单, 若非他是一名修为高深的大能, 必定没人会认真听他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   先是每个故事必备的开口。   “有一个人, 他有一个梦想。”龙渊君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故事的主角,三言两语就交代了所有的情节,“他想要毁灭仙界成就自己,但是被仙界之人阻止了,将他镇压在了永坠黑暗之地,但是他一直没有死心,想要越狱, 并且很有可能在某一日成功。”   龙珂珂十分无聊, 玩着自己的手指, 低声自语道:“讲故事的水平可是千年如一日,毫无进步。”   龙渊君假装没听到。   听完了这个故事,江容易疑惑的指了指自己,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走的大道, 就是生死。”龙渊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突然嘿嘿笑了一声,“也是天生万道体,以一通万,万种大道都可领悟。”   龙渊君笑得未免太过渗人了,江容易下意识的打了个颤,“也就是说我和那个人……”   “没错。”龙渊君转头看向了远处, “那人身体已毁,只余下一丝无法磨灭的神魂镇压在永坠黑暗之地,若是他越狱出来后,你就是最好的容器。”   江容易重复道:“容器?”   龙渊君没有解释,而是问了一个其他问题:“若是有人告诉你,你能够脱离轮回,将天道都压在脚下,你会心动吗?”   江容易:“当然不会……”   虽然江容易不喜欢天道,但也懒得去搞什么掀翻天道的起义。   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好好的过着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龙渊君奇怪的挠了挠头皮,“这都不动心?说实话他诱、惑我的时候,我都心动了。”   江容易加重了声音:“我真的不会心动。”   龙渊君所说的那种日子,江容易不是没有经历过,所以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不存在任何诱、惑力。   “那你想要什么?”龙渊君好奇的问。   江容易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转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人——那是周思危。   随后江容易说:“反正不是你说的那些东西。”   龙渊君的眼神在面前这两个人之间来回转动,突然明白了什么,难怪……珂珂要喊他们“狗男男”,原来真的是一对。   龙渊君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地面上顽强生长而出的杂草,“我应该杀了你的。但是到了最后关头,我又想着,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顶着。”   他将所有情绪隐藏到了水面下,只露出一个恣意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江容易的肩膀,“你们年轻人就不要担心太多,趁着仙界还在,好好谈恋爱才是。”   周思危摸不清龙渊君到底想做什么,担心龙渊君再一次翻脸,又见他的手掌还搭在江容易的身上,忍不住抬手推开了他的手腕。   龙渊君收回了手,在动作间,看见了周思危的手背。   周思危的右手手背上有一个印记,上面是一团雾气,闪烁着星光,并且点点星辰还在上面挪动。   龙渊君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抓住了周思危的手背,死死盯着上面的印记,喃喃道:“竟然选中了你。”   对于这个印记,周思危只在刚获得的时候关注过,后面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处,就抛到了脑后。此时龙渊君的表现说明了,他是知道这个印记的。   “前辈。”周思危开口问,“能告知这是什么东西吗?”   “是钥匙。”龙渊君伸出一根手指,想要触摸上面的印记,但是这个印记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这是亘古星路的钥匙。”   龙渊君试着往里面输入一丝龙气,但还是没有效果,他抓着周思危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就差用牙齿咬上一咬了。   龙珂珂见状,一脸嫌弃的说:“爹,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我告诉你,他们可是叫我奶奶的,别乱了辈分。”   龙渊君这才松开了手,屈指弹了弹龙珂珂的额头,“胡思乱想什么?你爹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一条好龙。”   教育完女儿后,龙渊君才压低了声音对着周思危说:“你……”他在忌惮着什么,无形的气息将四周包围了起来,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能够窥探到这里.   他的话刚一出口,与周思危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闭上了嘴,什么都没有说。   周思危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就被龙渊君阻止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等你到了神君境,才有资格知道这一切。”龙渊君顿了顿,接着潇洒的说,“在此之前,还有我在前面顶着。”   龙渊君所说的短短几句话,不仅没有解释清楚,反而将他们拖入了更深的迷雾。   江容易突然问:“前辈,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哈哈。”龙渊君露出了一个十分自傲的表情,“当然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境界,世间难逢敌手,像刚才那个白玉京小崽子,我是一掌一个。”   龙珂珂忍不住捂住了脸,不想去看这个说大话的龙渊君。   “那……”江容易停顿了片刻,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最后还是含糊的问,“那个人又是什么修为?”他虽没有明说,但是当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着的谁。   “他啊。”龙渊君转开了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地方,脸色有些凝重,沉默了片刻后才说,“他才是真正的无人能敌,就算是只剩一缕残魂,也让人忌惮。”   龙渊君反应过来说的有些多了,连忙止住了口,凝重的表情一扫而空,又变成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你们接下来去哪里?”   这人变脸的速度委实太快了一些,导致与他对话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江容易沉吟了一会儿,北洲是不能待了,白玉京神帝说不定还在锁定着他们,东洲也是,怕是一进入其中,东凰妖后就要现身。   现在能选择的只有两处,南洲和西洲。   西洲是魔修的所在地,暂不考虑,那就只有天生仙人所在的南洲了。   还未等江容易说出决定,龙渊君先开口了:“只能去南洲了。”   正好与江容易不谋而合,他点了点头。   “我还要带我的小公主回家。”龙渊君指了指龙珂珂,忽视了她张牙舞爪的说不要,“就直接开传送阵送你们过去了。”   说着,龙渊君随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阵法,手掌向前一推,面前就泛起了一圈圈透明的波纹,纹路越来越大,直至能够容纳一个人进入。   “多谢前辈。”   周思危率先走了过去,在进入空间阵法的前一刻,回头抓住了江容易的手,两人同时进入了其中。   待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后,透明的波纹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龙渊君的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他看向了一无所知的女儿,说:“珂珂,真的不夸你爹厉害吗?”   龙珂珂冷哼了一声:“才不要。”   “真是没办法。”龙渊君摇了摇头,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说不定,哪天你爹我就为这一方世界……光荣捐躯了。”   后面的几个字已经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龙珂珂根本没听清,迷茫的抬起小脸,问道:“爹,你说什么?”   “没什么。”龙渊君摆了摆手,一把抓起了龙珂珂的衣领,“走吧。”随之踏破虚空,瞬息之间穿梭了千里空间。   茫茫林间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鸟啼。   龙渊君的传送阵法十分的靠谱,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南洲。   江容易刚踏上南洲的土地,就察觉到了身边之人身体一软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连忙接住了周思危。   是了,这人先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根本没有休息过,又是一阵逃亡,直到现在到了真正安全的地方,才能放松下来。   周思危这一放松,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江容易的状态稍微好一点,伸手搂住了周思危的肩膀,慢慢的向前挪动着,没有走上太久,就看见了面前一座云雾中的城镇。   与白玉京毫无人气的建筑不同,一见到南洲的城市,只能让人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词,那就是仙气十足。   城镇位于一座瀑布下方,宛如从天上而来的银河倾斜而来,重重的砸向了下方的城镇。可奇怪的是,瀑布并未流淌入其中,反而撞到了无形的屏障之上,碎成了粒粒玉珠,碎成了轻烟薄云,围绕着城镇四周,最后在上方汇聚成了一个极大的湖泊,将整个城镇都包含其中。   江容易仰头,城镇的门口挂着一个古朴的牌匾,上书“云梦泽”三个字。   “我说。”江容易扶了一把即将滑落的人,“可别再惹上什么南洲主宰了。”不然真的是可以凑三个主宰坐一桌打牌了。   周思危将头埋在了江容易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江容易这才带着人走进了云梦泽之中。   “等等!”云梦泽城门内坐着一名修士,他开口叫住了要往里面走的江容易,等到吸引了他的注意后,说,“进云梦泽需要登记。”   江容易猜想,可能是南洲的习惯与其他洲不一样,所以他没有怀疑,走到了桌前。   那名修士也不废话,直接问:“哪里来的?”   江容易回答:“北洲。”   “这么远。”修士从未见过从北洲来的人,嘀咕了一声,随手登记了上去,“姓名?”   “江容易。”   修士瞥了一眼,示意了一下靠在江容易肩膀上的人,“这个呢?”   江容易替他说了,“周思危。”   修士登记完了之后,挥了挥手,说:“行了,进去吧。”   等到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了目光中后,那名修士低下头,从指尖幻化出了一只传令鸟。   传令鸟由仙灵之气组成,身上的每根羽毛都如同真的一般,它转头用喙梳理了一下羽毛,这才看向了赋予它短暂生命的修士。   修士对着传令鸟说:“仙君,你等的人到了。”   传令鸟那黑豆般的眼珠子转了转,瞬间亮了起来,然后在修士的驱使下,扑扇着翅膀朝远方飞去。   它的所要传话的人是——南洲主宰,南明仙君。   作者有话要说:   江容易:别惹事了!   周思危:好的。   ……   周思危:是他先惹我的! 第79章   现在要做的事是找一处地方休息。   江容易站在云梦泽城中,这么想道, 他们现在一伤一昏迷的, 实在没什么战斗力, 要等到身体恢复了再做打算。   只是, 这云梦泽未免太空旷了一些。   道路两侧的建筑,门窗都紧紧关闭着,偶尔路过一名修士,也是面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样。   江容易开口喊了一声,那人就像是聋子瞎子一般,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云梦泽……”江容易嘀咕了一声,“怎么这么奇怪。”   他认命的承担住了周思危一大部分的身体, 随意的选了一条遍植杨柳的道路, 走了上去。   还未迈开几步, 江容易身侧突的掠过了一只小巧灵活的鸟儿,他的眼睛顺着鸟儿飞行的弧度移动,最终望向了云梦泽上方的天空。   其实云梦泽的上方不是天空,映入双眸的是比天空还要清亮三分的碧蓝色湖水。   其中锦鲤摇晃着尾巴, 透明的伞状水母飘摇着长长的触须而过, 五彩斑斓的珊瑚如同孔雀开屏静静绽放。   江容易正要收回目光,却瞥见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过来。   那条鱼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将它的身体整个游到了湖泊的另外一头,站在下方往上看,只能看见雪白的鱼腹。   “这是云梦泽的梦鲸。”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软软的声音,“天生仙不会做梦, 于是靠着梦鲸制造美梦。”   江容易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一个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跑到了他的身边,他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到。   小女孩梳着双丫髻,上面点缀着两串珠链,额间一点红,看起来是冰雪可爱。   她朝着江容易微微一笑,露出两颗米粒大小的牙齿,问:“要住店吗?”她抬起一根白白胖胖的手指,指向了前方。   江容易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有一幢七层楼的建筑,正对门处挂着两只火红色的灯笼,照亮了挂在中间的牌匾。   上面随意的刻着四个字——一家客栈。   一阵温暖潮湿的风吹过,掠起路边多情的柳枝,一抹嫩绿从眼前一闪而过。   江容易侧脸要寻找小女孩的身影,才发现这个小女孩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他望了一圈,一条大路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与周思危两个人。   江容易迟疑片刻,还是扶着周思危走入了这一家客栈之中。   朱红菱格木门吱嘎一声打开。   江容易费力的带着个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的人,跨过了门口的石坎。   一抬头,正好看见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金童玉女正在杨柳树下嬉笑打闹,其中一个正是刚才遇见的小女孩。   原来是一抹画魂,所以才无影无踪,根本察觉不到她的气息。   再往里走,柜台之中坐着一个美人。   这位美人正在揽镜自照,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容貌,但只要看见她露出的那一截皓腕,就会觉得这是一位倾世佳人。   镜姬知道有人进来了,可是她正看着镜中那面含春水肤如凝脂的美人,没有空去搭理这两个客人——美人,总是要得到优待的。   直到这两位客人走到了柜台前,镜姬才抿了抿红唇,软软的说:“住店一百晶石一晚,不二价。”   江容易一手扶着周思危,一手往储物袋里面掏了掏。   叮叮叮——   几枚晶石从江容易的指缝间落下,跌落在了柜台之上,其中一枚还滴溜溜的滚到了镜姬的面前,她伸出葱玉般的指甲,按住了还想往前滚动的晶石。   “这点晶石,不够。”镜姬捻起这一枚寒酸的晶石,带着刻薄的口吻说,“若是没晶石,那就从这里……”   她一抬眸,最后半句话还没有吐出口,就硬生生的换了一个口气,“……可以便宜一点。”镜姬的目光在江容易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柔柔一笑,“美人总是可以得到优待的。”   江容易继续捞了一把,将身上所有的晶石放在了桌上,问:“够了吗?”   “够了。”镜姬直起了身子送出一枚玉牌,她的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气若幽兰,垂下眸子,抛出一个暧昧的眼神,“如果你愿意陪我……还可以更便宜一些。”   江容易瞥了一眼这位老板娘,正好可以看见胸前露出的那一抹丰盈的雪白,但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冷漠的拒绝了这个邀请,“不用了。”   随后也不管镜姬再说什么,江容易就直接拿过了房间玉牌,刻意的避开了镜姬那细长白皙如同葱玉般的手指。   镜姬也不在意,捂着嘴唇发出了轻笑声,目光盯着江容易的背影,直至完全看不见了,才挪开了目光。   她抬起柔若无骨的手腕,点了点面前的虚空,慵懒的捻起一根檀香,“芙蓉醉好了。”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我喜欢芙蓉醉。”   画中追逐玩耍着的金童玉女停下了动作,其中玉女化作了一缕青烟落到了地上,脸上不复天真可爱的样子,而是透露出了些许阴狠。   “是。”片刻后,玉女又恢复了小女孩的娇憨,“芙蓉醉最克剑……”   话还未说完,镜姬就懒懒的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嘴唇边上,“嘘——”   玉女立刻闭上了嘴,双手接过镜姬的檀香,向前走了几步,又化作了一缕青烟,无声无息的飘到了走廊上的房间之中。   客栈门口吹过一阵邪风,两只红灯笼晃悠了一圈,又将牌匾上的字照亮。   现在却不是江容易看见的“一家客栈”,而是变成了“生入死出”四个字。   这是云梦泽有名的一家黑店。   江容易扶着人走在了狭长的甬道之中,两侧是挂着各式精致的灯笼,一一看过,其中有娇俏可爱的白兔也有凶神恶煞的厉鬼,但是其他房间中皆是没有灯光冒出,好像这家客栈中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江容易根据玉牌上刻着的形状,站在了一间门口挂着芙蓉花灯笼的房间前,只见玉牌上亮光一闪,房间门就缓缓打了开来。   一缕冷清的芙蓉花香飘了出来,香味很淡,若不仔细去闻,根本捕捉不到这缕清香。   江容易将周思危放在了床榻之上,这人闭着双眼,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身上的伤只是在逃亡途中简单处理了一下,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愈合。   江容易先喘了一口气,缓了过来以后,伸手扯开了周思危的衣领,露出了胸膛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由于时间过得太久,衣服已经黏在了皮肉之上,抓着衣领的手一用力,就能听到皮肉撕开的声响。   周思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指节发白,睫毛微微颤抖,他猛的睁开了眼睛,瞳孔涣散的看着上方的天花板,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容易扶起他的手臂,将沾染了血污的衣服脱下,露出了里面的身体,这才发现他伤得到底有多重。   周思危的左侧肩膀整个被洞穿了,几乎能看见里面苍白的骨头,江容易的伸手轻轻拂过,指尖凝聚出了一团绿莹莹的光芒,滋润着上面的皮肉。   这团绿光所至之处,都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雾气,本来以周思危强悍的体质,只要片刻功夫就能愈合,只是伤口处存在着一股充满破坏力的寒意,时时刻刻都在制造着痛楚。   等到雾气散开后,肩膀上恐怖的伤口也随之消失,没有留下一点伤疤。   江容易转而看向另外一处伤口。   那是在腹部。   周思危的身材很好,尤其是腹部,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其上,随着呼吸上下浮动,并不夸张,但能看出包含着无穷的力量。   尤其是在床上……   江容易摇了摇头,将突然冒出的念头甩了出去,他屏住呼吸,手指挪动到了周思危的腰腹上。   不是很软,还可以说是有点硬邦邦的,肚脐眼的下方还长着稀稀疏疏的毛发,一直生长到了下方被裤子遮住之处。   江容易没忍住,朝着腹肌按了一下,十分有弹性。   周思危连再剧烈的疼痛都能忍住,现在却发出了一声鼻音,“嗯……”他想要抬手阻止,但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能低低的说,“别……”   江容易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在查看你的伤势怎么样。”   说完后,他将手从腹肌上挪开,按向了伤口处。   等到腹部的伤口也愈合后,江容易低头看向了最后一处——左侧大腿,靠近根部的地方。   周思危也垂下眸子,望了过去。   这个位置有些尴尬,要把裤子脱下来,还会一不注意就触碰到不该触碰的地方。   “要不……”周思危沙哑的说,“算了吧。”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问:“哪儿没看过?”直接扒下了那条裤子,手指按了上去。   江容易的手有些冰凉,但周思危的肌肤却是炽热的,两者碰触到一起,就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指腹下方的肌肤一瞬间紧紧得崩了起来,稍微愈合了一点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冒出了点点血红。   “放松点。”江容易一边说着,一边安抚得摸了摸手下的大腿。   可是这样的动作好像适得其反,让周思危更加紧张了起来,他低低的喊着:“容易……”   “嗯?”江容易抬眸望了过去。   周思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江容易感到有些奇怪,继续低头,抽取附近的仙灵之气用于治疗。   大腿处的伤势是最严重的,费得时间也最长,江容易的手指在上面转了一圈,等到伤口完全愈合后才收回了手。   不知为何,江容易下意识的看了眼周思危的那处不可言说的地方。   呃……挺精神的。   而且还直挺挺的竖在那里。   这人都这样了,怎么还能这么精神?   “咳。”江容易掩饰的咳嗽了一声,“好了。”他捡起一袭外袍,没有多看一眼,随手盖在了周思危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江容易突然鬼使神差的说:“要不泡个温泉?”说完后,他又添了一句解释的话,“把你体内剩余的寒气逼出来。”   周思危没有拒绝,“好。”   江容易先站了起来,撩开了一层薄薄的细纱,展露出了后方一方池子,池底雕刻着一团团的宝相花,池前悬着一个白玉莲花台。   也不知道是用了何等手段,只需要往莲花台上传入些许仙灵之气,便会泊泊的冒出了一股炽热的水流,费不了多少时间就蓄满了整个水池。   水波晃动发出阵阵柔软的声音,清澈的水面撒上了点点荧光,轻雾缭绕,乍一看宛如夜空闪烁,可以看见池底绽放的宝相花。   江容易伸手试了试水温,热腾腾得恰当好处,他回头看了过去,示意周思危过来。   许是伤的太重了,周思危有点没缓过来,身体还是软的。他伸出右手撑着床榻费力的站了起来,脚跟刚一落地身体就晃了晃。   他突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芙蓉花香,皱眉问道:“什么味道?”   江容易闻言也仔细嗅了嗅,面露疑惑,“我没闻到有什么味道。”说着就看了一圈周围,房间内并没有点着熏香。   周思危再回过头去捕捉这股芙蓉花香,却已经消弭在了空中,再也闻不到了,他差点就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了。   那边江容易已经解下了外袍,绸缎软趴趴的顺着皮肤滑下,他把衣服扔到了一边,赤脚踩上了浴池旁的石阶,一步步的没入温泉水中。   于是周思危将这点疑问抛到了脑后,跟着走进了池水中。   温泉泉水沸且清。   江容易的双臂划过了水边,双脚一蹬就到了池边,伸出双手抵上了周思危的胸膛。   这池水虽热,可周思危的肌肤却比温泉还要炽热上三分。   江容易分出一缕仙灵之气进入周思危的体内,确定将所有的寒气都驱逐了出来后,才收回了手。   这一收手,动作间不小心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耳边就传来了周思危的一声低低的闷哼。   江容易眯了眯眼,隔着薄薄雾气看着周思危的脸,突然环绕上了他的肩膀,将身体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要不要……”江容易将嘴唇覆上了周思危的耳朵,可能他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处稍微冰凉一些,后面的话淹没在了唇齿之间。   但无须多言,两人都知道暗含着的是什么意思。   江容易小心的探出舌尖,在耳朵的轮廓处轻轻划过。   周思危的身体猛得一震,顺水推舟的,手掌搭在了江容易的腰间,拇指屈起,摩挲着光滑莹润的肌肤。   其实对于修士来说,很少会对这种事情产生兴趣。   说好听点就是清心寡欲。   平日里江容易也想不到这种事情,可今天莫名的就有了反应……   江容易感受着周思危身上的温度,忽然闻到了芙蓉花的香气,这香气缠绵得很,让他的身体都软了下来,就差化为一滩春水。   就在这紧要关头,门口传来了“砰”的一声。   大门敞开,灌进来了一股冷风,将遮挡着的软纱掀起一个角落,接着是阵阵脚步声传来。   有人进来了。   江容易停下了动作,厉声道:“谁!”他抬眸看向了过去,泛着红意的脸颊上生生冒出了一股子狠艳的杀意。 第80章   悬挂在半空中的轻纱轻轻拂动,上面荡漾出了一道道的波纹。   透过几层薄薄轻纱, 影影绰绰的看见后面一个人影, 慢慢朝着浴池这边走来。   江容易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这样的杀心了。   他收回目光, 看了眼周思危。   周思危正紧紧闭着双眸, 脸颊上显现出一抹不自然的潮红,他略微平复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有点不对劲……”   鼻尖又浮现了一股芙蓉香,并不是之前那样冷清的香,好像是经过了什么转变,香味渐渐浓郁了起来,缠绵的围绕在身边, 找不出一丝空隙来呼吸干净清新的气息。   周思危尝试着抬了抬手, 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 只有一团火在胸口、腹部两处熊熊燃烧,光是抵抗着这一团火就已经耗费了全身的精力,让人分不出神来思考其它的东西。   江容易稍微好些,还能够行动自如。   他没有犹豫, 牙齿上下一碰, 用力咬住了舌尖,口腔弥漫出来的血腥味瞬间将这股芙蓉花香遮盖了过去。   “我已经……”江容易搭上了面前之人的肩膀处,落手的地方炽热无比几乎要将人灼伤,他歪着头,朝着周思危微微一笑,声音温柔极了, “很久没这么生气了。”   嘴角扬起的时候,正好露出了一点染着猩红颜色的牙齿。   那个突然闯入房间内的人似乎是怕发生什么意外,他走得很慢,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只差三步,就要走到了浴池边上。   但就在这个位置,那人停了下来,隔着朦胧的轻纱看向了浴池中的人。   江容易在浴池中,与这位不速之客对了一眼。   他按在周思危肩膀上的手掌微微用力,将整个身体从滚烫的泉水中脱离而出,离开水面的时候带出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水珠,其中有几点落到了周思危的脸颊之上。   周思危睁开了眼睛,恰巧看见一袭锦袍裹上了江容易的身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后,又很快的陷入了无尽的火焰之中。   浴池的边缘镶嵌着整块的白玉石砖,江容易赤着双足踩了上去,随即感受到一股冰凉从脚心一直蔓延上来,略微缓解了身上的症状。   站定以后,他伸出右手在身侧虚虚一握。   一旁金玉珠宝组成的锦绣堆中,斜斜插着一把格格不入的剑,就连这轻柔软和的奢华都无法将剑身上的煞气化为绕指柔。   十狱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震动片刻后,一道黑芒闪过,剑柄直直落入了江容易的手中。   其中有一串璀璨的珍珠链子被十狱剑带起,在半空中被锐利的剑气割裂,一颗颗圆滚滚的珍珠撒了一地,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   其中一颗珍珠滴溜溜的滚到了江容易的面前。   来人听到了这一阵动静,看了过去,略带疑惑得自语:“连芙蓉醉都治不了你?”   江容易垂下眼睑,看着这颗粉嫩的珍珠,随后抬足踏了上去,将滚圆珍珠踩在了脚下,手中握着的剑也一并抬起。   剑锋所指之处,掀起一阵寒风,毫不留情的吹开了挡在前方的层层薄纱,露出了那位不速之客的真容。   同样也将轻纱后的江容易露了出来,那人的眼珠转了转,死死的盯着了江容易的身上。   他的眼中倒映出的是一位纤细美人,美人立于白玉石砖之上,黑发尤带水汽随意的披在身后,几缕发丝凌乱的贴在额头上,几乎将眼睛都遮住了,但却遮不住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杀意。   许是刚从浴池中出来,他的眼眶微微泛着润红,衬得眼角下的那一抹云纹更加艳丽。   脆弱的艳丽与凌厉的杀意揉杂在一起,就如同瓷器与剑相互碰撞,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镜姬没有说谎。”那人贪婪的注视着这位难得的美人,“果然是世上难得……”   镜姬也是云梦泽中有名的美人,可到底少一抹韵味,平日看着尚且过得去,但是到了这位面前,确实连提鞋都不配。   “如此美人,我配不上享用。”那人摇了摇头,同时右手五指曲起,如闪电般抓向了江容易,一边桀桀的笑着,“我会将你送给我的师尊……”   话音还未落下,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就到了江容易的身边,朝着他的肩膀伸出了手。   江容易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扑扇了一下。他的腰部向后弯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让那人的手掌落了个空,于此同时,握剑的手腕一抖,力达剑身,剑锋由下而上的挑起,目标正是那人的小臂。   就算只是虚虚一扫,发出的剑气就足以将那人的手臂整个截断。   但奇怪的是,当江容易要激发出十狱剑的剑气之时,身体莫名的一软,再次涌上来无力的感觉,连十狱剑都失了力气。   就是差这么一下,那人轻松的躲开了江容易的剑,飘然落于不远处。   “芙蓉醉。”那人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捻,手中便出现了一片淡粉色的花瓣,他放置鼻下一嗅,说出了后半句话,“……最克剑修。”   此话一出,江容易的眼皮猛地一跳。   芙蓉醉?   江容易又闻到了那一股芙蓉花香,他立刻屏住了呼吸,手中之剑布下了密集的攻势,想要速战速决。   可那人怎么会如江容易所愿,他的修为虽只有地灵境,不一定能赢过江容易,但躲过江容易的剑光是绰绰有余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江容易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的破绽。   一个是时间不多,想要速战速决;一个是惬意悠闲,只需拖延时间就可以赢下这局。   两者高下立判。   江容易停了下来,在芙蓉醉的作用下,他的身手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灵活,双手都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不断的在颤抖。   他以十狱剑杵地,才勉强的保持了平衡,不至于腿软摔倒在地。   那人观察了片刻,确定江容易确实是强弩之弓后,才慢悠悠的走了上去,他的嘴角带着笑意,“就算是再厉害的剑修,都要跪倒在芙蓉醉之下。”   不过口中这么说,但那人还是担心江容易突然暴起伤人,站在三步之外的距离,目光来回观赏着这位美人。   “该死……”江容易低声自语,想要使出一剑,但是根本提不动十狱剑。   他大口的喘着气,额间渗出了点点汗水,无法忽视的芙蓉花香一直在侵蚀他的身体,使得他与十狱剑的联系几乎趋于无。   若是这样下去,等到芙蓉醉完全生效,他就只有任人鱼肉这一个下场。   江容易垂眸望向了下方,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必需要想出一个办法,才能够破开目前的局面……   咣当——   随着十狱剑摔落在了白玉石砖上,江容易面色发白,再也坚持不住,缓缓跪倒了下来。   膝盖清脆的磕在了地面上,江容易温顺又无力的低着头颅,一声不吭,像是完全放弃了抵抗,不再挣扎。   那人等待了一会儿,见江容易确实无力抵抗,这才放心了,缓步走了过去,停留在了江容易的面前。   他伸出两个手指,强制得托起了江容易的下巴。   “啧啧啧。”那人看见了美人的脸庞,眼中忍不住闪过了惊艳的神色,“我都忍不住动心了……”   江容易被迫得在那人面前抬起了头,但就算处于这种局势下,他还是没有露出一份惧意,也不打算就此求饶。   正是这一抹韵味,那人甚至产生了一种暴虐的想法,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暧昧的扫过了那露在外面的皮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容易感受到那股恶心的目光,伸手想要推开那只手,却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连抬起手臂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那人嘿嘿一笑,“别浪费时间了。”他捏着下巴处的手指微微用力,“不听话的人,可是要吃点苦头的。”   江容易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痕迹,但最后还是动了动嘴唇,但是说出的话声音极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那人皱起了眉头,根本没听清楚,他微微弯下了腰,又问道:“什么?”   江容易的嘴角缓缓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说……”他停顿了片刻,吐出了短促的一个字,“破!”   那人莫名的感觉到了死亡的预兆。   他松开手,想要远离江容易,可是来不及了。   不远处的浴池中,温柔平静的泉水卷起了波涛巨浪,在半空形成了无数水珠,化作了一道道白光,朝着那人而去。   原本是柔和温暖的水花,此刻却变成了杀人利器。   那人觉得江容易是剑修,必定是不会法术,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防范,措不及防的就被万千水珠穿过了身躯。   一阵哗啦的水声。   凝聚成实体的水花从那人的身体中穿过,带着一捧鲜血狠狠得摔在了地上,最终成了一滩血水。   那人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他张了张嘴:“你……”可是才说出一个字,就停不住得从口中流出浓稠的血液。   那人的身上有无数个洞,都在泊泊流着鲜血,他伸出手想要堵住,可是实在是太多了,光凭着一双手根本来不及。   恐怖的是,以修士强悍的身体,这样的伤势不足以马上致死,若是没有人来医治,只能静静得等待着死亡,等着浑身鲜血流尽。   在死亡的恐惧之下,那人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剑修怎么可能会法决?   江容易单膝跪在地上休息了片刻,摩挲到了十狱剑,然后以剑身为拐杖,杵着地面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拖着无力的身体,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不……”那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满是鲜血的脸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不、不要,救救我!”在死亡的面前,他竟然向江容易求救了起来。   江容易的嘴角弯起,露出了里面沾着血沫的牙齿,他握起十狱剑,在那个人的身上比划,明知故问道:“是哪只手碰我的?”   那人的身体颤抖了起来,拼命得摇着头,含糊的说:“不!没有!”就在剑光即将到达面前的时候,他尖叫了起来,将自己的底牌全部都掀了出来,“我是云梦泽城主的儿子!我的师尊是南明仙君座下护法!”   最后一刻,江容易的剑停了下来,只差一丝距离就要贴上了对方的肌肤,他挑了挑眉,问道:“然后?”   那人感受到了一股杀意钻入了肌肤之中,身体不受控制的打颤,连牙齿都碰撞着发出“咯咯”之声。   “你要是杀了我……”那人闭上了眼睛,将后面的话喊了出来,“我的师尊必定会上天入地,都要将你打得魂飞魄散,如果你现在放过我,我定既往不咎!”   “哦?”江容易掂量了一下握着的十狱剑,“你这是在威胁我?”   剑光一闪,整个手臂就从肩膀处断开,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只是那人的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鲜血供他浪费了,只从空荡荡的肩膀处低落了点点血珠。   江容易的眉心正好落了点血,此时眉梢微微一挑,血珠就从鼻梁上滑落,蜿蜒至右侧脸颊,淌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最后将他的面庞一分为二。   一似仙人一似妖魔。   江容易甩了甩剑,点点血珠从剑锋上滴下,他掀起了眼皮,漫不经心的望了过去,“你再说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剑修会法术,谁都挡不住! 第81章   下手狠辣,干净利落。   一下子就震慑住了那人, 就算断臂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死死咬住牙关, 一声哀嚎都不敢发出来, 生怕再次激怒江容易,再次从他身上卸下什么物件来。   江容易抬手拭去脸上的血痕,不过还是在莹润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一抹红意。   他的右手虚虚一抬,剑锋从那人的脖颈处划过。   那人以为必死无疑,可剑光一闪,只割下了一缕乌发,生死一线之际, 他终于放弃了抵抗, 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手臂没了, 还可以用灵丹妙药重塑,可命没了,就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了。   江容易垂眸,看向了那人, 短短片刻时间, 他已经从胜券在握的猎手,变为了狼狈不堪的猎物。   江容易问:“这是哪里?”   那人的目光涣散,一时间说不出话,直到十狱剑的剑锋逼近,他才回过了神,艰难的开口说着:“这是……生入死出。”说完后, 他见江容易的面上似有不解,又解释了一句,“云梦泽的一家黑店,在这里什么都能买到。”   江容易又问:“芙蓉醉是什么?”   “芙蓉醉,是一种迷药。”那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专门克制剑修。”他至今没有想通,为什么一个剑修,会精通法术。   江容易试了一下,剑修与剑本是心意相通,使臂使指的,但现在他与十狱剑的联系中断,剑在他手中,也只是比烧火棍锋利一些。   若不是他身怀天生万道体,临时领悟了一个法术,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江容易是没什么大碍,可还有一个剑修也身中芙蓉醉。   他望向了浴池的方向,可以看见周思危的身体浸没在温泉之中,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人趁着江容易分神的片刻,用着仅剩下的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掏出了一个传令符,打算向外面求救。   为了万无一失的捕获猎物,这个房间中布下了隔绝神识的阵法,可到了现在,却作茧自缚,将所有的生路都堵住了。   “怎么解……”江容易回过头,看见了那人暗地里的小动作,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不听话的人,可是要吃点苦头的。”   原话奉还。   江容易将十狱剑向上一抛,剑柄再次落到手中的时候转换了一个方向,直直向下,插、入了那人的手腕之中。   那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惨叫声,手指失了力气,握着的传令符也掉落在了地上。   泛黄的符咒很快被鲜血浸湿,上面绘画着的符号被污垢沾染,渐渐的黯淡了下去,显然是失去了应有的效用。   可就算是这样的痛苦加诸于身,以修士的体魄,还是不足以致死。   他的身下已经汇聚成了一个血泊,从中分开几道蜿蜒的血线,顺着白玉石砖的缝隙缓缓流淌而下。   那人翻着白眼,几乎被身上的痛楚压得喘不过气了。   江容易挪动着脚步,躲开了流到了面前的鲜血,重复道:“芙蓉醉怎么解?”   那人的神识被痛楚所充斥,都听不见其它声音,更不用说回答江容易的问题了,只能张嘴发出哀嚎之声。   江容易皱了皱眉,见他确实不能做出回答后,竖起了一根手指,说:“最后一个问题。”他似有不忍,眉目间露出了怜悯之色,迟疑了片刻,继续说,“杀了你,会被别人知道吗?”   这句话,那人听见了。   他费力得摇头,想要开口求饶,却只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响。   江容易拔出了十狱剑,带出了一连串的血珠,“其实我也不想动手杀人的。”   那人以为有一线生机,双眸中爆发出了期冀的目光,喉咙中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他终于说出了话:“求……求你……”   江容易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是……你惹我生气了。”   一道深红的血线于空中划过,一颗人头滚到了地上。   那颗头颅上既有绝望又有不甘。   可能他至死都没有想通,本来是一场万无一失的狩猎,竟然失手在了一个中了芙蓉醉的剑修身上。   浓郁的血腥味盖过了鼻尖的芙蓉花香。   江容易绕过了面前的尸体,走到了浴池边缘处,看向了里面闭着眼睛的人,问道:“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周思危才睁开了眼睛,隔着蒙蒙雾气,望着站在上面的江容易。   那一双原本是如夜空般墨蓝的眸子,隐隐透着一抹红光,眼白处也遍布细密的血丝,乍一看,如同入魔。   他低低呼唤道:“容易……”   “嗯?”江容易走到了周思危的身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却措不及防的被拉入了温泉泉水中。   他的脚踝被周思危抓住,不受控制的沉入了浴池底部。   绽放的宝相花花纹在眼前一闪,江容易呛了几口泉水,这才浮出了水面。   “咳咳……”江容易将喉咙中的泉水咳了出来,他刚才不过是随意的裹了一件外袍,此时落入了水中,立刻就湿漉漉的贴在了身上。   刚才一阵挣扎,腰间系着的带子也散了开来,露出了大半个胸膛。   “你……咳、你要做什么?”水汽将血腥味冲散,江容易再一次闻到了芙蓉花香,他手脚发软的攀上了周思危的肩膀,免得再沉入浴池中。   可就在动作间,不可避免的摩擦了一下不能碰到的地方。   江容易下意识的低头,透过清澈透明的水面,下方的风景一览无余。   现在的场面有点尴尬,江容易干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你还挺大的……唔!”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周思危的手臂将人死死的禁锢在了身体中,两人之间紧密的贴在了一起,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江容易感受到了一团足以灼伤人的火光,在腰腹下方炽热地燃烧。   平静的水面突然波涛汹涌,溅起点点晶莹的水珠,最后撞到了岸上的白玉石砖中,又碎裂成无数点。   有两滴水珠恰好滴落在了一处,很快的滚作了一团。   刚开始像是在试探,其中一滴水珠悄悄的伸出了一部分试探着,等到另一滴圆润的水珠软软的摊成一团春水,两滴水珠才真正的合为了一体。   哗哗水声中响起了几段交谈声。   “嗯……周思危?”   随后是沙哑的声音:“我在。”   江容易攀附上他的肩膀,努力在摇晃的池水中保持平衡,他咬住嘴唇,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突破了?”   周思危伸手扶了一下快要滑落的人,提醒道:“认真点。”   随后江容易根本来不及分神说话,只能被动的沉溺在波涛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一池温泉的温度都渐渐变冷,两人才分了开来。   江容易一把将周思危推得远远的,背部靠上了后面的池壁,他的眼角红润,明显是刚刚哭过了。   他瞥了周思危一眼,说出的话也带着一点鼻音,“周思危,你真是有能耐了。”   周思危像是做了错事,低垂着头,只低低的说了一句:“忍不住。”   江容易回想起刚才的片段,什么忍不住,明明就是饿虎扑食,就差将他拆吃入腹了,刚刚就算是哭着求饶了,也没有停下动作。   等一下……   江容易用手背擦了擦脸颊,果然摸到了还未干涸的泪痕。   他竟然在周思危面前哭了,还是在那样的情景下哭了。   想到这一点,江容易抬手捂住了脸。   周思危到了他的身边,将人抱在了怀中,轻声问:“怎么了?”   江容易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太丢人了……”   他与周思危相识这么多年,还从未在他面前哭过鼻子。   简直就是丢人到家了。   “不会。”周思危按下江容易的手,将藏在后面的脸露了出来,看着他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我觉得很可爱。”   江容易冷哼了一声,“胡说八道。”   他想再一次推开周思危,却发现根本撼动不了这个身躯,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前面的胸膛,问道:“你晋级到了什么境界?”   周思危回答:“天仙境第三层。”   仙界的境界分为去凡境、地灵境、天仙境、神君境。   天仙境足以傲视绝大部分的修士了。   “这么快?”江容易内视了一圈体内,刚才他也晋级了,现在也不过是天仙境一层。   应该说果然是主角吗?无论是什么,最后都会化为机遇。更不用说是系统给他的天生万道体,看样子就是为了周思危准备的。   江容易自语:“那岂不是多双修几次,修为就会突飞猛进了。”   周思危一本正经的说:“此法终究是一条捷径,于自身无益,还是要靠着自身修炼,才是正道。”   听到这么一段话,江容易神情古怪的盯了周思危一会儿,“行吧……”他腰身一扭,从周思危的手臂之间钻了出去,接着出了浴池,站在上方看着周思危,“你自己修炼去吧。”   周思危也跟着出了浴池,紧跟其后,伸手跟着拉住了江容易的手臂,有些不解的问:“怎么生气了?”   江容易回头,说:“周二狗,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大傻子。”   周思危低头,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忽地开口:“你不喜欢吗?”   江容易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嗯?”周思危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没有得到回答后,又问了一遍,“不喜欢吗?”   江容易的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话声音极低,若不是周思危就在他的身边,根本听不清他说的话。   “喜……”江容易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周思危的目光,“喜欢吧……” 第82章   这一次的回答,周思危没有错过。   周思危搂住了江容易的腰, 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怀中的人, 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说道:“容易, 再说一遍。”   说一遍还好,再说一遍,江容易开不了口了。   “算、算了吧。”他干巴巴的回答。   “为什么?”周思危低头贴上了江容易的额头,眼中湿漉漉的,看起来就是一只渴望爱抚的小狗,他撒娇似的蹭了蹭,“再说一遍, 好不好?”   江容易逃避的移开了目光, 在周围晃了一圈后, 找出了一个借口:“现在不是时候……等出去了再说。”   周思危也望了过去,看见了一具倒在了血泊中的尸体,这才想起了之前浮动的芙蓉花香,这里确实不是安全的地方。   他有些不愿意, 但还是妥协了, “那我们先出去。”   衣物都散乱的堆在一边,分辨不出哪件是哪件。   江容易看着这一地狼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道:“周思危,当年你是怎么想的,在柱子上刻、刻那种东西。”   周思危弯下腰, 掩饰着脸上的表情,“我那时候……我只是想让全天下人知道。”   江容易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是大傻子吗?”   现在确实可以算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拜摘星楼主所赐。   周思危低声说:“现在不会了……”   江容易眼睛一瞪:“你现在还敢?”   周思危没敢再说话,捡起一件衣袍,抖开一看,上面布满了点点血珠,已经不能穿上身了。他又扫了一眼储物空间,最近衣服消耗得太快,已经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穿了。   江容易懒得和周思危计较几百年前的事情,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衣服,说:“那里不是有吗?”   墙壁上所挂的衣服是用来装饰用的,金玉装饰,极尽奢华,乍一看去,只觉得闪闪发亮,几乎要迷花了眼。   周思危沉默了片刻,这明显不是他的风格。   江容易早就上前取下了衣物,将金红相间的衣服穿上了身,又将一件又一件的金玉装饰披在了身上。   他转过身,朝着周思危问:“好看吗?”   确实好看。   江容易天生就适合穿这种大红大艳的衣服,轻易的就将颜色压住了,不仅没有喧宾夺主,还衬得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他抬起了手臂,显现出了下摆处一只振翅欲飞的鸾鸟,由丝丝金线绣成,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中冲出仰天啼鸣。   “周思危!”江容易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抬眸望了过去。   周思危直直的看着江容易,竟然是看得入神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呆了?”江容易眼波流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是个傻子。”   他的唇角翘起、眉目绽开,在那一瞬间,就如同火树银花于夜空绽放,绚烂夺目,就连新月的光辉都遮挡不住这样灿烂的烟火。   周思危终于回过了神,走上前去,“好看。”他凑到了江容易的耳边,忽地压低了声音,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想帮你脱了。”   江容易原封不动的将那段“双修非正途”的话还了回去。   “若是和你……”周思危的目光扫过了露出外面的一截脖颈,“不用说是修炼了,折寿我都愿意。”   江容易被逗笑了,连忙阻止,不让周思危继续往下说:“行了行了。”他递过去一件衣服,“赶紧换上,我们出去了。”   周思危接过一看,这是墙上所挂着的唯一一件比较朴素的衣服了。   江容易说:“你都穿了几百年的蓝色衣服了,看厌了,换个颜色。”   听到这么说,周思危才将衣服穿上。   这是一件白色的衣服,看起来平平无奇,等穿上身后,才能看见衣袖和下摆处隐隐透露出金灿灿的花纹。   周思危有点不适应,他展开了手臂看了一眼,又很快的缩了回来。   江容易笑嘻嘻的说:“我觉得好看。”   周思危本就是温润如玉的样貌,平日里一袭蓝衣,显得温文尔雅,现在换了一个风格,看起来更是玉树临风、仙气十足。   江容易看了一会儿,着重道:“好看。”   周思危有点不确定,“真的吗?”   “真的。”江容易过去主动挽起了他的手,“走吧。”   多亏了房间之中布置了隔绝神识的阵法,这才让外面的人发现不了里面的动静。   江容易推开了门,随着吱嘎一声,露出了门外的景色。   进来时,门外是一条狭长黑暗的甬道,可此时向外看去,甬道中竟然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   一踏出房间,空荡荡的镜子一瞬间就充满了人影。   江容易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阵法?”   但他分出一缕神识探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神识落在镜子光滑的表面上,一丝不落的全都反弹了回来。   “反弹?”江容易察觉到了这一点,指尖迸发出一缕剑气,直直的撞上了竖在面前的一面镜子。   甬道中回荡着清脆的声响。   剑气撞上了镜子表面后,停留了片刻,又以同样的速度反弹了回来。   还好江容易早有准备,侧身躲开了折射回来的剑气,伸手在半空中一握,将剑气攥在了手心之中。   剑气一入手,手掌上就传来了刺痛感。   江容易展开手心,一道血线缓缓展开。   通过镜子反射回来的剑气并不受江容易控制,还会伤害到他。   周思危抓住了那只手,显得有些紧张。   “没事。”江容易看了一圈周围的情况,随意的说,“小伤。”   没过多久,掌心上的伤口就完全愈合了,只是还留下了一条殷红的痕迹。   这条甬道的上下左右,包括地面和天花板,全都放置了一面面的镜子。   江容易回头一看,就连刚才房间的出口处,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面镜子,镜子中映照着的是正在回头的自己。   既然已经不能回头了,那就只有一个选择,“往前走。”   这条甬道很长。   江容易默数了时间,大概走了一刻钟的时间还没从中走出去。   之前通过这条甬道的时候,根本没有费这么长的时间。   “这是一个镜子迷宫……”江容易对着镜中的人,自语道,“难道要打破镜子才能出去吗?”   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闪过,江容易下意识的说出了一个名字,“镜姬?”   这是那个闯入房间内的不速之客口中说出的名字。   江容易说话的声音并不低,这两个字一出口,立刻就在整条甬道中回荡。   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冒着亮光的镜子突然黯淡了下去,再次亮起时,镜中的倒影变了一个人。   无数个镜姬幻化在了镜子中,她慵懒的坐在一张贵妃椅上,香肩半露红唇撩人,“镜迷宫总共困了三百七十六名修士,还未有人从中逃脱。”她的嘴唇微张,徐徐吐出一口烟圈,“给你们两个条件,要么臣服,要么……死。”   江容易静静的看着镜中美人,问:“没有第三条路?”   镜姬磕了磕镶嵌着金玉的烟枪,朝着江容易绽开一个微笑,“第三条路?你可以试试。”   江容易挑了挑眉,伸手按上了离他最近的一面镜子,微微用力,“第三条路就是……打破镜子。”   镜子都是脆弱又精致的玩意儿。   这些镜子也不例外,只是它们能反弹所受到的伤害,保护住它们脆弱的身躯。   可是,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有一个上限的,一旦收到的伤害超过这个上限,所有镜子都会分崩离析。   “让我猜猜。”江容易往朝着镜子发出了一道剑气,这道剑气的威力比之前的还要强上三分,可还是如数反弹了回来。   江容易咽下了一口鲜血,虽然受了点伤,但是已经摸透了镜姬的上限,“你的上限,绝对不超过天仙境。”   镜姬一愣,随后轻笑道:“那又怎么样?你们不过是地灵境的修士,绝对突破不了我的境迷宫。”   因为镜姬的修为有限,所以她从不招惹那些天仙境的修士。   而这两个人,刚进入“生入死出”的时候,镜姬就知道他们的修为不过是地灵境,在这座镜迷宫中,还不是任她宰割?   江容易退后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周思危,他低声说:“你来。”   “好。”周思危颔首,困龙剑滑落至了手中。   镜姬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恐惧之意。   “不可能。”镜姬摇了摇头,“地灵境的修士怎么可能破开……”   镜姬透过无数镜子,看见了周思危的动作。   在他出剑的一瞬间,镜姬惊声尖叫:“天仙境!怎么可能!”   他们的修为怎么涨得如此之快,不到半日功夫,就从地灵境突破到天仙境,这两个境界虽然只有一线之隔,但有不计其数的修士卡在门槛之外。   这两个人,竟然说突破就突破了?   镜姬的心中闪过了后悔之意,如果她早知道,绝对不会选择招惹他们。   于此同时,周思危轻轻一跃至半空中,右手曲起,朝着外侧的方向挥出了一剑。   镜子中倒映出无数个他的剪影。   无数个周思危,挥出了他的剑。   最后,剑锋停留在了一片镜子前,没有传来任何反应。   “呼。”镜姬按住了胸前的波涛汹涌,松了一口气后,整个人瘫软在了贵妃椅上,口中喃喃道,“我就说,不可能……”   镜姬高兴得太早了。   咔嚓。   从剑锋所指之处,裂开了无数道的缝隙。随后,四面八方的镜子都哗啦啦的碎裂,掉落在了地上,溅起细小的碎片。   本命法器被伤,镜姬立刻吐出了一口鲜血,还未等她将体内的翻涌的仙灵之气平息下来,就看见一道剑光闪过,点在了她的眉心。   镜姬僵着脖子,看向了来人。   “饶过奴家这一次可好……”镜姬面色苍白,但还是强撑着,朝周思危抛出了一个眼波,手则是放在胸口,将衣领往下拉了一截,“让奴家做什么都愿意。”   言语间皆是暧昧的暗示。   镜姬自认为有几分姿色,遇见的男人很少不会拜倒在她的裙下。   可是这次,镜姬撞到了两个根本不吃这一套的人。   江容易从周思危的身后走了出来,瞥了眼镜姬,随口说道:“杀了吧。”   像镜姬这样的人,手上必定鲜血无数。   当然,江容易没有空来行侠仗义,若不是镜姬正好惹到了他,就算她是个无恶不作之人,江容易也不会多理她一下。   镜姬花容失色,求助的看向了周思危,说着:“你们杀了云梦泽城主的儿子,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哦?”江容易听见这句话,才正眼看向了镜姬,“云梦泽城主是何修为?”   镜姬一愣,想到了云梦泽的城主不过只是天仙境的修为,而这两个人,都是天仙境的修士,又怎么会怕云梦泽的城主?   看见镜姬的反应,江容易就觉得这位云梦泽的城主修为恐怕不是很高,反正连四方主宰都招惹了两个了,还怕一个小小的云梦泽城主吗?   更何况人都杀了,难道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还、还有!他的师父是南明仙君座下——”镜姬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开口,可是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咙之中,再也说不出来了。   周思危收回了剑,镜姬美丽的脸庞微微扭曲,随后失了力气软软的倒了下去。   叮咚一声。   镜姬的身体消失不见,转而变为了一面古镜跌落在了贵妃榻上。   古镜只有巴掌大小。   背后雕刻着画眉衔花枝的花纹,中心处镶嵌着一颗碧绿色的宝石。   江容易上前捡起了古镜。   原本应该是璀璨闪耀着的宝石,此时看上去暗沉沉的,失去了光芒。   他翻转了一个面,镜面上裂开了几道裂缝,几乎贯穿了整个镜面。   想来,这位镜姬的本体就是古镜了,镜姬身死后,古镜也随之失去了灵性,成为了一件残破的古董。   江容易正要放下古镜,余光看见镜子中闪过一道光芒。   他轻轻“咦”了一下,手指拨开了镜子碎片,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东西。   那是一块玉片。   江容易将玉片取了出来,越看越眼熟,突然说:“这个玉片,是不是和之前获得的那块差不多?”   周思危看了一眼,也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片,这是在白玉京秘境中获得的。   两块玉片摆在了一起,材质和花纹看上去是一模一样的。   江容易将两块玉片拼凑了一下,还真的凑到了一起,两块玉片丝毫无缝的拼接在了一起,浑然一体。   “还是缺一块。”江容易的指腹摩挲着那一处缺口,这两块玉片拼在一起后,形成了一个弧形,上面也显现出了一部分的刻痕,但是光凭着这一部分,根本看不出上面刻着的什么东西。   周思危接过一看,只能勉强看出上面有一个模糊的“一”字,其余的根本分辨不出。   “你拿着吧。”江容易说,“说不定以后还能碰到其他碎片。”   是肯定能碰到其他碎片。   江容易能感觉到这个玉片与周思危有着隐隐的因果,想来就是主角的什么机遇了,旁人也夺取不去。   只是江容易的心中还是有点好奇,这个玉片到底是什么?   会是一部秘籍、一段灵诀还是一把钥匙?   不过现在也从中看不出什么,江容易将这个疑问抛到了脑后,朝周思危笑了笑,“我们走吧。”   “好。”周思危上前,牵住了江容易的手。   镜姬死去后,镜中迷宫也随之破解。   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两人就走出了这家客栈。   进来时是日头高照,出来却变成了月朗星疏。   在迈出客栈后,江容易回眸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两盏火红灯笼渐渐黯淡了下来,最后烛火噗的一声熄灭,归于沉寂之中。   借着稀疏的星光,还能看见牌匾上刻着的字——生入死出。   江容易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们两个可能是唯一活着从里面出来的人。   周思危侧过脸,问道:“在想什么?”   江容易举起了两人扣着在一起的手,说:“我在想,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只会同生。”周思危认真的说,“没有共死。” 第83章   夜晚的云梦泽,反而比白日里热闹。   道路两旁生长着一种不知名的植物, 从枝芽处冒出了一团团的球状果实, 莹莹光芒照亮了云梦泽的夜。   从“生入死出”这家客栈门口的小路一直向前走, 没费多久就抵达了大路上, 看见了零零散散的几个路过的修士。   奇怪的是,这些人明明不相识,但却好像是约好了一样,走得方向都是一致的。   江容易顺着他们所走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能看见许多人的背影,一群修士十分热闹的凑到了一起。   江容易正要开口说话,余光突然瞥见夜空中划过了一道灰色的烟雾, 冒出烟雾的是一团璀璨的光芒。   砰——   在一道惊雷般的爆裂声后, 那团光芒于半空中“噼里啪啦”的绽放, 五颜六色的光芒形成了一片火树银花,整个云梦泽都如同白昼。   如此灿烂的烟花,就连耿耿银河都黯淡了下去。   但就只是在这一瞬间,随后就由盛转衰。   眼中还倒映着绚丽的烟花, 可夜空中的银花却已经凋零, 只落下簌簌流光。   其中一点光芒落到了江容易的面前。   他伸手想要接住,但这点光芒还没飘落,就于半空中熄灭,什么都没有留下。   还未来得及感叹这场盛大的烟花,耳边就传来了阵阵仙乐。   江容易面露疑惑,自语道:“这是云梦泽的什么夜间节目吗?”   旁边有个修士听见了他的问题, 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你是外面来的吧?这是我们南洲的祈仙节。”   江容易望了过去,是一个样貌普通、修为一般的修士,他朝着人笑了笑,又问了一句:“祈仙节是什么节日?”   那个修士看见了江容易的脸,不由愣了一下,直到感觉一股不善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才反应过来,回答:“祈仙节通常都是由每座城镇中最美之人来主持祭礼,目的是为了给南明仙君挑选道侣,同样也是祈求南明仙君的恩赐。”   江容易嘀咕了一声:“相亲大会?”   那个修士没听见这个评价,继续说道:“像我们祈仙城的最美之人,自然是晴芙仙子……”只是他偷偷瞅了眼江容易,突然有些没底气。   听路人修士这么说,江容易起了好奇心,抬头看向了周思危,问:“我们去看看?”   周思危自然是答应了:“好。”   江容易只是想看个热闹,也不着急,牵着周思危的手,慢悠悠的走向了祭礼举行的地方。   祭礼举行的地方是在一个极为宽阔的空地上。   空地四周,每隔十步就树立着一个青铜烛台,烛台的样式是美人提灯。   青铜美人的五官惟妙惟肖,纤纤玉手提着莲花灯,其上燃烧着婴儿小臂一般粗的蜡烛,火光跳跃,并无烟雾冒出,只是飘出了一股沉沉的檀香味。   让人一闻,就神清气爽,心境安宁。   江容易站在最外围,朝着里面望了一圈,空地之上早就站满了人,摩肩擦踵几乎没有一丝空隙,只有中间处空出了一片区域。   那里摆放着一个祭台,用整块的晶石铸造而成,共有三层。   第一层上面刻画着云雾缭绕,各式各样的神兽腾云驾雾,奇异神勇;第二层刻画着一群人围绕着一个神灵,跪地参拜,神情虔诚;第三层则是朵朵莲花绽放,摇曳生姿,栩栩如生。   叮铃——   嘈杂的空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所吸引,仰头望向了半空中。   一个纯白的剪影踏空而来。   伴随着袅袅仙乐,那抹剪影越来越近,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名纤瘦的女子,她身穿着一袭白衣,手臂间挽着长长的轻纱,身后是熠熠星光,衬得女子眉目精致,飘飘欲仙。   她迈出了一步,玉足赤、裸,踏在虚空中,竟然于足下徐徐绽开了一朵莲花,不过巴掌大,似白玉雕刻而成。   终于有人回过了神,一句话脱口而出,“步步生莲?”   交谈声逐渐多了起来。   “想来,这次祈仙节,我们云梦泽可获得南明仙君的青睐了。”   “正是,步步生莲,怕是几百年未曾出现过了。”   晴芙仙子将底下修士所获的话收入耳中,脸上不免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对于这次的祈仙节,她势在必得。   晴芙仙子缓缓落在了祭台之上,停留片刻后,朝着空中伸出了一节皓腕,可以看见上面佩戴着一串铃铛。   咚——   周围响起了鼓声,宣告了祭祀典礼的开始。   咚咚——   晴芙仙子慢慢弯下了柔软的腰肢,随着仙乐的节奏,开始跳起了祈仙之舞。   咚咚咚——   不知何时,祭台下方出现了四位幼童,用着清亮的嗓音,吟唱着祈仙所用的歌曲,只是所用的语言复杂拗口,根本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当祈仙之曲传入耳中之时,虽然听不懂,但在场所有人都莫名的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大意就是,有虔诚的信徒,愿献上纯洁无瑕的躯体,希望得到仙君垂怜,此意将传达至三十三重天上。   此曲吟唱结束后,祭台上的晴芙仙子拜倒在地,上面冒出了点点荧光,穿过了云梦泽上方的湖水,直达天际。   但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继续向前,一直传达到了南明仙君所居住的三十三重天。   三十三重天,并非是真正的处于天际之上,指的是一座名为三十三重天的仙宫。   重重叠叠的苍翠山峰之巅,亭台楼阁竖立其上。   其间紫气氤氲,仙气弥漫,仙鹤伴随着祥云振翅飞过,间或从中冒出一道绚丽的金光。   宫殿门口,有一个古韵十足的牌匾,上书,三十三重天。   方南明正在百年如一日的讲道。   他端坐于宝座之上,双眸闭起,嘴角似笑非笑,口中每吐出一个字,便有一朵仙葩绽放,等到那个字的尾音消失,仙葩也就随着凋零。   下方坐着的几个人正听着如痴如醉,方南明突然住了嘴。   “你心不稳。”方南明看向了右手边的一名修士。   “仙君恕罪。”被点出的迟宵诚惶诚恐,“我察觉到徒儿命丧他处,所以心有不稳。”   方南明收回了目光,平静的说:“去吧。”   迟宵埋下了头,“是。”   方南明一挥手,“到此结束,你们都去吧。”   有个修士大着胆子说:“仙君……今日是祈仙节。”   方南明阖上了双眸,“我自有打算。”   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全都退出了三十三重天。   等到仙宫中只剩下方南明一个人后,他再次睁开了双眼。   此时,身为四方主宰的方南明,脑中竟然响起了一个凭空产生的声音。   毫无起伏的机械音隐隐透露出激动,“主角掉线了一百多年,终于上线了!” 第84章   方南明的心中毫无波动,当了一百多年的面瘫, 足够让他面对什么都保持冷静了, 他在神识之中与系统对话, “我需要做什么?”   按道理来说, 方南明早在一百年前就应该完成此次的反派扮演任务,回到空间之中了。可是《踏仙》世界的主角,竟然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一百年,至今才飞升至仙界。   “这个轮回不会评不到优秀员工了吧?”方南明嘀咕了一声,威胁系统,“如果这次评选不到,我就把这个世界的bug反馈到相关部门了。”   系统:“……”   过了一会儿, 系统才提醒道:“《踏仙》世界内不能说其他语言, 不然扣你工资。”   “……行吧。”方南明沉默了一下, 将刚刚那段掀过,不再提起,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送死的事?”   系统恢复了正儿八经的模样, 说:“你需要……抢主角的女人, 然后被主角一剑捅死,再奉上各种珍宝,你的反派戏份就结束了。”   方南明:“……”   然后他迟疑的开口:“是不是有点崩人设了?”   南明仙君的人设,可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生仙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关心什么情情爱爱的。   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去抢主角的女人?   系统安慰道:“一旦遇到主角, 反派的智商就趋向于零,这不是很正常吗?”   方南明接受了这个解释,认命道:“行吧,抢就抢了。”   方南明结束了与系统的对话。   他起身走到了庭院中的一座喷泉面前,伸出手指轻轻点上水面,随后水波荡漾,渐渐显现了一个画面。   等到水面恢复了平静,这才能够看清上面显现的内容。   方南明低头看了过去,正是周思危……以及他身边的江容易。   他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着的手上停留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说:“这就是主角的女人……吗?”   系统也有些不确定的说:“应该……”   难不成是女扮男装?   “不管了。”方南明的手指点了点水面,正好落在了江容易的身影之上,“就他了。”   一束光芒从他的指尖冒出,直直插入水、面之中。   与此同时,江容易疑惑的抬头看了眼周围。   周思危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感觉……”江容易皱眉,刚刚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他也不是十分确定,“好像有人在窥视我们。”   周思危散发出神识,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但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江容易点了点头:“嗯。”   反正这个祈仙节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早离开,省得又惹上了麻烦。   正在两人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空中突然降下了一道身影。   祈仙台上的晴芙仙子还以为是仙使降临,不由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开口:“请问仙使……”   迟宵双手背在身后,悬浮在空中,千娇百媚的美人跪伏在面前,他看都没看一眼,而是环视了一圈云梦泽。   以迟宵的修为,瞬间就将云梦泽整个城镇都收入了眼中,他找到了徒弟身死之处,推演出了临死前发生的事情。   他的目光如闪电一般锁定了站在外围的两个人,沉声道:“杀了人,想走就走吗?”   江容易刚走出一步,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一道劲风吹来,他想要躲开,可是身体周围落下了强大的威势,压制了他,让他的动作迟钝了片刻,不能立刻躲开。   可是一生一死,在这瞬息之间就能变化。   在江容易看不见的地方,由迟宵指尖冒出的劲风,于半空中化为了一匹巨狼,四肢踏风,呼气卷云,咬向了江容易的脖颈处。   若是被狼口咬到,必定会脖颈断裂、身首分离。   还好在最后关头,周思危曲起手臂,朝着江容易的身后挥出了一剑。   困龙剑正好卡在了巨狼的口中。   巨狼虽然是仙灵之气所化,但与实体并无区别。   它的口中传出阵阵腥味,两道唾液从嘴角滑落,滴下下方的青石板上,灼烧出了几个深深的痕迹。   巨狼那长长的獠牙格格作响,想要将卡在口中,阻止它行动的困龙剑咬断。   可困龙剑是由龙神脊椎骨锻造而成,后加入了龙族皇族的逆鳞与血液,又与周思危一同经过了天劫的锤炼,哪里会断在一只巨狼的口中。   巨狼见咬不断这把碍事的剑,只能退后一步,将困龙剑吐了出来,它警惕的看着周思危,慢慢的俯下了身子,然后张开嘴,仰天发出了一声咆哮。   巨狼的毛发是青色的,脊椎骨上竖立着一根根的尖刺,一看就威力十足。   它明白,若是要完成主人的任务,一定要先击败这个人。   于是巨狼化作了一道青影,冲向了周思危。   旁边的修士急急退开,给这两人分开了一条空旷的道路。   还有修士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问道:“今天不是祈仙节吗?怎么回事?”   “嘘!”身旁有人示意他安静,然后小声的说,“这是三十三重天的护法。”   “那这有是谁?”那个修士转而看向了周思危,又问道。   旁边的人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并未有任何人能够与面前之人对上号,他摇头道:“不清楚,想来是什么无名之辈吧,只要一根手指就能……”   叮叮叮——   一瞬间,狼爪与周思危的剑至少碰撞了三下。狼爪锋利,困龙剑坚固,两者碰撞,在半空中冒出了点点火花。   周思危抵御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巨狼的破绽。   巨狼的速度极快,想要将周思危一口吞下,可周思危却一脚踩上了巨狼的头部,借力跃到了半空中。   一阵夜风刮来,白衣猎猎,身后是星光璀璨。   周思危停留了片刻,困龙剑立起,同时提起腕部将手臂伸直,剑尖向下而去,全身力气都灌于剑尖,轻轻落了下来。   困龙剑毫无阻拦的插、入了巨狼的头颅之中。   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无声无息的化为了无数仙灵之气,回答了迟宵的手中。   那名修士的话说到一半,就停留在了大张的口中,他面露不可思议。   身边那人还在问:“就能什么?”   那名修士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什么大话,拼命摇头,说着:“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站在祈仙台的晴芙仙子的一双眉目眨动,看着周思危露出了奇异的神色。   迟宵的手指曲起,将这团青色的仙灵之气捏碎,他冷冷的说:“找死。”   周思危立于不远处,隔着万千修士,与迟宵对视,回了一句:“是你找死。”   两人的身上同时爆发出了一股气息,于中途碰撞在了一起,两人修为几乎不相上下,两股气势谁也不能占据上风,最后只能消弭于无形。   迟宵身为南明仙君座下护法,自然是不容小觑,剥开这层身份,自身也有天仙境的修为。   之前他回溯了时光,得知杀了他徒弟的人不过是地灵境,一开始是起了轻视之心,并未尽力而为,此刻感受到周思危的修为与他不相上下,这才正视了对手。   “年轻有为。”迟宵夸奖了一句,但面上依旧严肃,“可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周思危不为所动,“别废话了。”   迟宵双眸微微眯起,口中继续说道:“你不该护着这个人。”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站在周思危身后的人,“我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他杀我徒弟,我只抽他一半神识,镇压于我徒的墓碑之下,日夜受炽火寒冰之苦,算是以祭我徒在天之灵。”   身为修士,抽一半神识并不能危及到生命,但修真之途也就此断了,这与丧命又何区别?   当然,周思危不可能让步,不用说是一半神识,就算是一根手指、一根头发都不行。   “杀了就杀了。”周思危抬眸,冷冷的说,“若是你不服,那就战!”   迟宵摇了摇头,说:“年轻人……”   迟宵晋级到天仙境已有数十年之久,早已将天仙境的能力融会贯通、信手捏来,周思危虽然也是天仙境,可迟宵能看出他身上的气息并不圆满,想来是刚晋级没多久。   一个积年已久,一个是刚刚突破。   迟宵信心十足,垂在身侧的手掌曲起,朝着周思危推出了一掌。   这一掌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泄露出的些许掌风波及到了附近的人,就轻轻的扫过,那些修士身上的时间流逝,从青壮年变为了白发苍苍,瞬间就被削去了百年岁月。   “这是……”附近的人连忙退后,以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口中惊道,“这是,时间大道!”   这轻飘飘的一掌终于到了周思危的面前。   他从这一掌中感受到了危险,可是他并未领悟大道,不足以抵抗这一招。   凌冽的风吹拂而过,周思危的额发被吹起,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岁月流逝的痕迹,就在掌风即将到达眼前的片刻,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生死!”江容易一剑挡住了这一掌。   生死与时间纠缠在一起,正好一片落叶被风卷起飘落在了其中。   于是落叶一会儿由抽芽到枯萎,一会儿由青嫩到泛黄,生死与时间不停流转,最后湮灭其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   生死,终究站在时间的上风。   江容易向前一步,与周思危并立,朝着对手轻笑了一声,说:“我最喜欢以多胜少了。”   明明不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情,但到了江容易口中,连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第85章   迟宵到底是积年已久的修士,拥有天仙境的修为, 以一敌二也不会落于下风。他的双手背在身后, 面上显现出十分从容, 看着身为对手的两人。   虽然他教出的徒弟不怎么样, 但他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他对着周思危,沉声道:“我见你与此事无关,又天资出众,若是你现在退开,我便不再计较。”   周思危不为所动。   江容易的脸上挂上了嘲讽的笑容,毫不客气的说:“你们这些人废话怎么这么多?要打就打,若是不打, 我们可就走了。”   迟宵闻言冷哼了一声, 不再迟疑。只见他垂在身侧的两手慢慢举起, 直到与肩膀平齐,他的左手在面前画出了一个弧度,右手则是伸出一指朝着前方虚虚一点,两手同时推出, 伴随着这个动作, 一阵凛冽的狂风刮过。   下方站在着不少修士,靠得略微近些的,上方狂风席卷而过,几乎站不稳脚跟,瞬间就东倒西歪了一片。   而站在风暴中心点的两人,却挺直着脊背, 任凭狂风吹起衣角与发丝,连退后都未退后一步,直面迟宵的这一招。   狂风于半途中形成了一头青狼,这次化身出的青狼比上一次更为巨大,只见它后足微微弯曲,用力一蹬,便跃至半空中,庞大的身体将空中的圆月遮挡而住,于是整个云梦泽都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当月光重新出现的那一刻,则是狼嘴大张冲着江容易扑来的时候。   青狼的嘴巴大张,几乎能够一口将江容易吞下。   周思危本来想帮江容易挡住,但是迟宵一个闪身,声音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就到他的面前。   迟宵说:“你的对手是我。”   他能看出周思危的修为比江容易高上一筹,自然是要率先解决强大一些的对手。   周思危暂时脱不开声,望了江容易那里一眼,只能持剑对上迟宵,想要速战速决。   迟宵到底是同为天仙境的对手,有几分实力,不仅没有如周思危所愿,还拖住了周思危的脚步,让他分不出神去关注江容易的那边的情况。   周思危的剑招凌厉了几分,但奇怪的是,剑锋每每到迟宵的面前,就如同双足陷入了泥浆,行动缓慢,轻易的就被迟宵躲了过去。   但迟宵的动作却不受影响,每一招都直指周思危的致命处,让他不得不暂避锋芒。   就在周思危陷入僵局的时候,江容易那边也情况不容乐观。   青狼是由仙灵之气所化,没有任何思维,只能遵从主人的命令。   迟宵的命令就是,杀了江容易。   虽然它毫无智慧可言,但身为迟宵的化身,到底有他一大半的实力,略微压制同为天仙境的江容易。   青狼俯下了身躯,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死死盯着江容易,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江容易微微眯眼,右手挽了一个花里胡哨的剑花,随后从留下残影之中直直的冒出了一剑,朝着青狼的双眸而去。   叮——   在最后一刻,青狼及时的闭上了双眼,剑锋虽然落在了它的眼睛处,但只是与眼睑相碰撞,流下了一道火花。   而江容易的这一剑的威力全都反弹至了自己的身上,停滞片刻后,被一股极大的冲力撞到了数十米之外。   江容易落在了地上,连续退后三两步,这才保持住了稳定,他的背部撞上了一件什么东西,发出了叮铃铛啷的声响。   他下意识的朝后面瞥了一眼,是一座美人提灯烛台,青铜所铸,乍一眼看去她的五官是诡异的微笑。   青狼发出了一声咆哮,震起了无形的波纹,它四足踏云,一个踏足就来到了江容易的面前,下一刻就能将他一口咬下。   长长的獠牙合并,青狼发觉口中多了什么东西,它尝试着咬了咬,发现十分塞牙缝,并不是人类温热柔软的躯体。   它甩了甩脑袋,一口吐了出来,又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一巨青铜美人。而它的目标早就趁着这个机会已经一跃到了空中,轻轻的落在了青狼的背部。   青狼也发现了背上多了点什么东西,它四足着地,拼命地摇晃着,想要把背上的人给甩落到地上。   可是江容易站得很稳,为了防止掉下去,他找了一个毛发稀疏的地方,将手中的十狱剑插入其中,固定住了身体。   “嗷——”   因为背上传来的疼痛,青狼发出了一声长啸,随后疯了一般到处蹦跑。   周围竖立着的青铜美人提灯烛台一片片的倒下,一群看热闹的修士纷纷让开,躲开了双眸赤红的青狼。   不知为何,青狼竟然朝着中央处的祈仙台跑去。   周围的人都散得一干二净了,祈仙台上只站着一个人——晴芙仙子——她虽主持了这次祈仙节的,但她的修为其实并不高深,全靠着云梦泽第一美人的称号才站到了这里。   所以面对狰狞的巨狼,她好像被吓呆了,一动不动的站在了祈仙台上,一双美目满含着惊恐,姣好的面容也扭曲得不成样子,根本看不出是一位绝世美人。   其实青狼只是想用祈仙台将身上的人给撞落下来。   就在它即将撞上祈仙台的那一刻,一束耀眼的光芒破开夜空,从天而降,直直的落在了祈仙台之上。   “这是……”有人激动的开口。   “这是南明仙君的仙令!”   “竟然是南明仙君的仙令!”那些修士本来想要离开这里,避开这一场风波,可是见到了光柱直下,竟然统统停住了脚步,“我们云梦泽被选中了!”   “晴芙仙子被选中了!”有激动者还流下了泪,“近千年了……南明仙君终于选中了他的道侣,天佑我云梦泽!”   站在祈仙台上的晴芙仙子也是这么想的,她被选中为南明仙君的道侣。   想到这点,面前这一头青狼也变得不再恐怖。   她脸上的恐惧一扫而空,变为了一副虔诚的模样,朝着光柱慢慢跪倒,闭上眼睛等待着南明仙君的仙令降临到她的身上。   可是过了漫长的一段等待,晴芙仙子还没有感觉到仙令的降临,她悄悄的睁开双眸看了一眼,那道应该降临在祈仙台上的光柱,竟然偏离了一点点,落到了那头青狼的身上。   晴芙仙子一脸不可置信,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南明仙君怎么可能选中了一头狼?   晴芙仙子拎着裙角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探出祈仙台往下一看,这才发现青狼的背上站着一个人。   江容易很迷茫。   怎么会有一道光柱从天而降,落到他的身上。   但是不得不说,这道温暖的光芒笼罩在身边,还……怪舒服的。   而且光芒落下后,这头青狼立刻就趴伏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被驯服了。   “喂。”江容易仰头对上了这位美人,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不!”晴芙仙子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摇晃着头,退后几步,想要远离这个抢了她的仙令的人。   大起大落之下,晴芙仙子的心境已乱,她一个不慎,踩到了裙角,跌倒在了地上。   她捂着脸垂泣道:“怎么可能……南明仙君,怎么可能选了一个男人,当他的道侣……”   江容易惊奇了,连问了三个问题:“什么?道侣?南明仙君?”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的疑惑。   江容易想要从青狼的背上一跃而下,可是当手触及到了光柱的边缘时,才发现他已经被困在其中了,根本不能离开。   他转过身,看向了远处的周思危,大喊:“周思危!”   迟宵发觉到了这边的情景,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严肃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吃惊之色,他喃喃道:“怎么可能……仙君他……”   迟宵此时所想,也是与晴芙仙子相同。   南明仙君怎么可能会选一个男人当道侣,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杀了他徒弟的凶手,若是当了三十三重天的主人,那他日后就没有机会报仇了。   想到了这一点,迟宵从周思危身边抽身而去,飘然至光柱边上。   他心中所想的是,若是在这个人到达南明仙君身边之前将其斩杀,南明仙君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人来惩罚他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周思危也想跟上,可是迟宵为了万无一失,在他的身边布下了时间大道。此时周思危就像是深陷泥潭,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艰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迟宵的指腹中冒出一道青光,朝着光柱内的江容易狠狠劈下。   江容易被困在原地,无处可躲,旁边的所有声音和动作都渐渐放慢,他的眼中倒映出了一道青芒,朝着身上的致命处徐徐落下。   叮——   江容易原本以为这一次无处可逃,真的要身陨此处了,可是没想到,青芒直直撞上了外面的光柱,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青芒卡在光柱表面,没有再进一步。   这道光柱,不仅困住了他,更是在保护他。   还未等江容易松上一口气,以青芒落下之处,光柱表面竟然碎裂开来,从裂缝中冒出了一团璀璨的金光,几乎要灼烧人的双眼。   离得最近的江容易闭上了眼睛。   可就算是闭眼,金光也能够透过眼皮,落在了眼睛上,他的眼中一片白茫茫,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   江容易看不见外面的情景,只能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直到这种感觉消失了以后,他才再次睁开眼睛,眼珠子一动,就是两道泪珠就顺着眼角流下。他的双眼中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等到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他才看清了旁边是什么情况。   江容易的周围是紫气氤氲,仙鹤起舞以及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现在明显不是在云梦泽之中了。   江容易此时头晕眼花,无暇去思考其他东西,伸手扶住了身边的一个喷泉,不至于让自己摔倒在地。   他刚喘了一口气,身体恢复了过来后,一抬眸就看见一个仙气围绕的成年男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人的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眉心带着万千怜悯,像一个出尘的世外高人。但他一开口,就将所有神秘感一扫而空。   “你我有缘,不如一同双修……”方南明终于看清了这位“主角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的前一段话话音还未落下,就忍不出爆出一句,“怎么真是男的?” 第86章   虽然现在有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主角喜欢女扮男装,但一般从形态和语言中都能发现。   方南明仍然不死心, 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这位, 直到发现确实是一位如假包换的男人, 才收回了目光, 深深叹了一口气:“竟然真的是男的……”   江容易抬手指了指自己,不确定的问:“我吗?”   是的。   不过,方南明现在没有时间来回答他的问题,他正在脑海之中与系统进行激烈的交流。   方南明质问系统:“说好的是主角的女人,怎么现在是男的?”   系统沉默片刻,这个问题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说:“怎么了?是男还是女, 都轮不到你。”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但方南明还是据理力争, 说:“那这样主角不是崩人设了吗?”   系统对于这个总是纠结于人设的宿主保持了沉默,它诚恳的问:“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但是它又怕伤到这位宿主的心,又补上一句:“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你能完成任务不就完了。”   方南明只能放下这个疑问, 转头看向江容易, 他正想开口说话,眼神突然凝住,盯着江容易的脸,心中有些疑问,问系统:“这人怎么长得有点眼熟?”   他的脑海里很快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它翻遍了系统数据库, 得出了一个结论:“你看,这像不像上一个轮回评选出来的优秀员工。”   方南明将记忆中的容貌与现在的脸重合到了一起,这根本不是像好吗?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只是为什么会在《踏仙》世界里面遇到同事?   系统提醒道:”听说这位优秀员工辞职了。”   方南明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猜测,他尝试着开口说:“江……前辈?”   方南明,曾经与这位前辈合作过两三次,倒也算是相熟之人。只是每到一个世界,样貌都会有一些变化,所以方南明没有立刻认出这位前辈。   江容易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这号人物。方南明算得上是扮演反派的新人,江容易以前带着他进行过几次任务,此时可以说是他乡遇故知。   江容易思索了一下,问:“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方南明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但还是说:“我要和你成亲。”   “什么?”江容易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一遍。   方南明只能重复道:“和你成亲,结为道侣。”   江容易神情复杂说:“这是什么奇怪的发展。”   方南明解释道:“我的使命就是要抢主角的女人。”说到一半,他突然产生了疑惑,连问好几个问题,“前辈,你不是辞职了吗?怎么会来担任女主的戏份?那些女主角去哪里了?”   江容易沉默了片刻,方南明说出的三个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最后只能说:“此事说来话长。”   方南明的双手一合,回答:“正好我们时间充沛,你慢慢说。”   江容易与方南明大眼瞪小眼,他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主角出了一点问题,导致各路女主角的戏份都没有了,全凭他一人挑起大梁了?   江容易当然说不出口。   他僵硬的转开了话题,“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说说别的吧。”   方南明见江容易确实有难言之隐,上道的说:“那我们就再谈谈婚礼吧。”   这个问题江容易也不是很想跟他谈,他问:“能选择不和你成亲吗?”   “当然不能!”方南明一拍大腿,絮絮叨叨的说,“这是我的任务,如果不和我成亲,我就不能死在主角的手上,死不了就不能完成任务,不能完成任务我的优秀员工评选就泡汤了!”   江容易被这一连串的话说的有点头晕,连忙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示意他闭嘴,“行,我考虑一下。”   方南明面上一喜,但还是没有停下来,依旧喋喋不休的说:“前辈,你喜欢什么样式的礼服,只要世界上有的,我都给你找来,同事一场,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本就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但被强制分配到了面瘫的角色,导致他一百多年来没说过一句废话,憋的难受,此时终于能遇上一个可以交谈的人,恨不得拉着江容易说上三天三夜。   方南明正在吐槽着:“我感觉这个任务的不合理,让这个人的人设都崩了。”   没得到回应也不要紧,他摸了摸下巴,摇头晃脑的继续说了下去:“竟然让我一个冷酷仙君去强抢民女……民男也不行。”他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如果我们两个是主角,这个故事是不是就是《冷酷仙君俏反派》了。”   江容易保持沉默。   系统忍不下去了,用着电子合成音咆哮道:“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方南明不为所动,继续自娱自乐的说:“不过,可惜我不是主角,而是一个反派,只能看你演《霸道主角俏反派》了。”   江容易冷不丁的开口说道:“既然你扮演的是仙界反派,那你一定知道,后面剧情的发展是怎么样的吧?”   由于江容易的戏份只占了《踏仙》整本书剧情的三分之一,所以后面发生的故事他是一点也不清楚的,自从来了仙界以后就十分被动。   本来他也无所谓知不知道剧情,但之后遇到的一连串的事情,让江容易对仙界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惑,让他不得不去探究日后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看起来口无遮拦的方南明突然住嘴,他抬眸看了眼上方的天空,说:“天道is Watching you。”   万里晴空,碧蓝天空上一片云朵都没有,可却突然落下一道惊雷,将方南明身边的一根花木劈的焦黑。   还好方南明早早的离开了那个地方,没有被雷电劈个正着。   系统正在他脑中疯狂的警告:“不是说了不能使用外界语言吗?”   方南明示意系统闭嘴,“最后一次,别扣我工资行吗?”   系统:“行……最后一次。”   江容易面露疑惑:“什么?”显然是没有听懂方南明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在无数个世界里面轮回了太多次,早就已经忘了最开始的记忆了。   而方南明刚刚被系统选中没多久,还能拥有一些现实世界的记忆。   方南明要的就是江容易听不懂,既然他听不懂,天道也自然听不懂。   “这么说吧……我知道。”方南明说,“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他仿佛是说了一句废话。   江容易也开口说:“我知道怎么评上优秀员工。”   曾经江容易可是蝉联三届优秀员工。   系统在疯狂的闪烁:“还不快去向前辈讨教经验!!!”硕大的三个感叹号浮现在了脑海中,让人完全忽视不了。   方南明在系统的催促下追问:“怎么评上的?”   江容易笑了一下,说:“我也不告诉你。”   方南明明显有些失望,收到了打击的他低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看向了江容易,问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主角了吧?”   江容易反问:“怎么,不行吗?”   方南明迟疑了片刻,说:“看在曾经共事的份上,我提醒你,还是不要对主角投入太多的感情。”   江容易不解道:“为什么?”   方南明不知该从何说起,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说后面会发生的剧情,只能含糊带过,转而谈起了其他:“前辈,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江容易听到这个问题,脸上毫无波动,回答:“不管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我都已经身在此处了,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   方南明又问道:“你放弃了无尽的生命,会后悔吗?”   江容易奇怪的说:“为什么要后悔?”停顿片刻,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方南明,继续说道,“这样的永生有意思吗?没有自由,受别人操控。爱谁恨谁,都无法自己做主。”   方南明嘀咕了一声:“不就是演戏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如果能多给我几个现代的反派扮演剧本,就更好了。”   江容易看着一脸没心没肺的人,叹了一口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等到经历了一定世界,就会知道被系统控制是多么的没有意思,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但偏偏这个提线木偶诞生了自己的意志。   这句话说了跟没说差不多。   方南明没有放在心上,起身站在了江容易的面前,挠了挠头说:“这些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到时你让主角对我下手轻点,杀我的时候干脆利落一点,我比较怕疼。”   江容易仰头,对着他微微一笑:“你不告诉我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我让周思危整死你。”   方南明被吓得退后一步,苦口婆心的说:“大家都是反派,相煎何太急?何苦靠着主角作威作福,欺负同僚?”   江容易想了想,回答:“谁和你是同僚,我辞职了。”   方南明一副受了伤的样子,捂着胸口,喃喃说:“辞职之后接手了女主的戏份吗?”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你再说一句?”   方南明又开始崩人设了,他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保证不再说出一个字。   与此同时,云梦泽之中。   周身耀眼的金光渐渐消散,众人适应了一会儿,终于能够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有人先开口:“怎么回事?晴芙仙子没有被选中?”   在他的提醒之下,不少人看向了祈仙台所在的地方,晴芙现在还是跪伏在上面,刚刚降下的仙令好似是一场幻觉。   “不是晴芙仙子……”有人望了一圈四周,“是谁被选中了?”   可是并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被南明仙君的仙令所选中了。   周思危恢复视力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寻找江容易的身影。   可是他庞大的神识笼罩在整个云梦泽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江容易存在的痕迹,仿佛这个人凭空消失,从未在这里存在过。   以防万一,他的神识一遍又一遍的扫过云梦泽,但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迟宵身上。   刚才那些修士的谈论,他也听在耳中,什么南明仙君终于选定了道侣,想来是和这个南明仙君的座下护法脱离不了关系。   他又分出一缕神识,朝着祈仙台看了过去,台上那位跳祈仙之舞的女子,还在上面,看样子并未被选中,而随着金光一起消失的,不是她,而是江容易。   周思危想要离开这里去寻找江容易,刚向前迈出一步,却发现身边的时间凝固,让他离开不了这个区域。一股无名火从心中升腾而起,周思危抬手划出一剑,硬生生破开了周围的时间桎梏。瞬息之间,身影消失在了原地,留下片片残影,最后来到了迟宵的面前。   当剑锋即将要到达迟宵的脖子上的时候,他口中怒斥了一声:“时间流转!”   声音落下,他在面前布下了一道时间屏障,想要延长身侧的时间,来阻止周思危的剑。可不知为何,周思危的动作停滞了片刻时间,就直接破开了挡在前面时间屏障。不受任何阻止,将剑锋刺在了迟宵的肩膀之上。   迟霄面露不可置信之色,口中说:“你竟然进步如此神速!”   周思危明显是已经领悟了时间大道之中的奥妙,所以才能不受时间和控制。   迟宵光是领悟时间大道的皮毛,就已经花费了上百年的时间,可面前这人竟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摸到了门槛,是何等逆天的资质?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他的徒弟,到底惹了谁,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思危嘶哑着嗓音说:“他去哪里了?”   迟宵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周思危话中所指的他是谁,直到周思危的剑再一次落下,肩膀上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迟宵面露痛苦之色,连忙回答:“他去了三十三重天,他是南明仙君选定的道侣。”   周思危面色阴沉了下来,将最后两个字重复道:“道侣?”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   迟宵抓住了这个机会运用了时间大道,想要从周思危的剑下逃生,这从未失手过的逃生秘技,在周思危的面前竟然毫无作用。   周思危反应了过来,他的动作很快,朝着迟宵随手甩出困龙剑,剑身像是长了一双眼睛,直直插向了迟宵的后背之中,不差一分一毫。   能够让他丧失逃跑的能力,又不至于伤害到他的性命。   迟宵吃痛得弯下了腰,蜷缩成了一团,无法再继续逃跑。   这个人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突破了,之前还是迟宵占据上风,现在却是风水轮流转,改为迟宵不敌周思危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   实力、天赋与运气,无一不碾压众人。   迟宵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一点血红,心中想的却是,他修炼了几百年,算是白费了时光,竟然比不上别人一瞬间的领悟。   周思危缓步向前,拔下了困龙剑,口中问道:“三十三重天在哪里?”   迟宵感觉身体周围围绕了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他不说的话,这个人真的会杀了他的。   迟宵不再犹豫,费力说出了三十三重天的所在地,说完之后,他忍住疼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继续好声好气的说:“我本来与你无怨无仇,一切都是误会,没必要为此惹上一个庞然大物……”   迟宵还想借着南明仙君的名头让这个人起到退却之意,可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周思危手中剑光一闪,一颗头颅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迟宵没想到周思危的剑如此之快,根本没有因为南明仙君而手下留情,他还未感觉到脖子处的疼痛,就已经尸首分离。   头颅咕噜噜的滚了一圈,最后是面部朝上,一双眼睛睁大,死不瞑目的看着天空,脸上还带着尴尬的笑容。   周思危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绕过了这人的身躯,向外走去。   他所经之处,众人纷纷退后,让出了一条道路。   三十三重天?南明仙君?   无论是四方主宰,还是什么东西,敢夺走他的人……   谁来杀谁! 第87章   三十三重天是南明仙君的仙宫。   以这里为中心,向下扩展开来的七座城池, 则是其余天生仙的居住地。   这七座城池, 以群星拱月之势, 围绕着三十三重天。   这几日, 从三十三重天上刮下来一阵风,来来往往的天生仙们,口中都流传着一句话——南明仙君那千年铁树终于开了花,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日情根深种,算好了良辰吉日马上就要成亲了!   城池内喜气洋洋的,随时准备着为南明仙君举报一场盛大豪华, 震惊整个仙界的婚礼。   当然, 有人为此欢喜, 也有人为此忧愁。   其中一座城池的少女闺阁之中。   一名俏丽可爱的少女坐在窗前,正在对镜自怜。   阮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有不甘,她喃喃道:“为什么……南明仙君选的不是我?”   她的姐姐正好从闺阁门口路过, 听见了这一声叹息, 于是笑嘻嘻从外面探出头,口中毫不留情的说:“你还在照着镜子,竟然也说的出这种胡话?南明仙君是何等人物,还会看得上你这位好吃懒做的天生仙?”   阮岚猛地转回了头,少女的小心思被人听见,一瞬间脸颊涨红, 结结巴巴的喊道:“你、你……你偷听我说话!”羞愤不已的她想要将门给关上,可一时间连法决都忘了,只能念出半句。   只见那门一动不动,等到过了好一会儿,那扇门才颤巍巍的合了起来,依旧传来了姐姐的嘲笑声。   阮岚伸手搓揉了一下有些发热的脸颊,等到平静了下来后,她双手搭上了木制窗台,仰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从这里往外边眺望,一眼就可以看见远方连绵不绝的翠绿山脉,以及隐藏在山峰之上的亭台楼阁。   那是三十三重天。   阮岚那双珍珠般圆润闪亮的眼珠子中,冒出了向往的神色。   她只是远远的见过了一眼南明仙君,就在心中暗自发誓,此生非君不嫁,可是还没等她修炼有成,南明仙君就要成亲了……   阮岚哼了一声,握紧了小拳头,轻声说:“我要去三十三重天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迷住了南明仙君!”   说做就做,阮岚的手指一捏,幻化出了一个影子,代替她坐在了梳妆台前,然后她御风而起,从窗台处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在了窗外的青石板上。   阮岚一站定,就悄悄的朝四周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发现她偷偷溜出来了以后,捂着嘴轻笑了一声,芊芊双足轻点地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城池。   三十三重天的周围围绕着七座城市。   虽然在城池中就能看见三十三重天,但实际上两地相隔甚远,而且路途中还遍布各种凶猛异兽,危险重重。   这些是阮岚所不知道的,她以为很快就能到达三十三重天,看见南明仙君。   可她出了城池没多久,就在丛林之中撞上了一只凶兽,拦住了她的去路。   凶兽口中遍布獠牙,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它张了张嘴,立刻流出一股带着腥臭味的涎液,落在地面上后侵蚀着地面,冒出一缕缕酸臭的青烟。   凶兽的四肢纤长有力,一看就速度极快,它的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人一听就腿脚发软。   阮岚立刻就软了,她哆哆嗦嗦的靠住了身后的树木,平日里倒背如流的法术,到了危急时刻一个都想不出来了。   阮岚张了张嘴,法决刚刚默念到一半,就见那只凶兽的后肢微微弯曲,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冲了上来。   她几乎能感觉到腥臭的气息扑到了脸颊上,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念到一半的法决硬生生的停住,再也想不起来下一段。   难道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要命丧凶兽口中了吗?   在最后关头,阮岚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心中想过的却是这个念头。   她还没有见到南明仙君!   嗖——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面前划过,随后就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阮岚抽动了一下小巧的鼻子,想象中命丧兽口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她只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过了一会儿,她悄咪咪的睁开了眼睛,看见那只凶兽倒在了地上,太阳穴处插着一根……树枝?   是谁救了她吗?   阮岚朝周围看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一个方向。   浓密的树叶发出了“唰唰”声,接着被一只手给拨开,走出了一位身穿白衣面容俊朗的男人,他如青竹一般笔直的站立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一把锐利的剑。   阮岚望着他的脸,喃喃道:“我不喜欢南明仙君了……”   移情别恋就是这么的快。   周思危踩过面前的残枝落叶,走到了小姑娘的面前,问:“三十三重天怎么走?”   阮岚一双杏仁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见他单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是什么话都没有挺清楚。   周思危微微皱眉,见这位小姑娘像是吓傻了,什么都说不出来,等待了片刻后,便从她的面前走过,打算去找其他人问路。   “啊!”阮岚这才反应过来,拎起裙子就跟了上去,口中喊道,“三十三重天,我知道!”   周思危这才停了下来,侧脸看向了阮岚,问道:“怎么去?”   “你要去三十三重天吗?”阮岚站定,红扑扑的脸颊上荡漾出了两个小酒窝,还露出了一颗雪白可爱的小虎牙,她笑眯眯的说,“真巧,我也要去,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吧?”   阮岚心想,凭着她的可爱,应该不会有人拒绝她的邀请。   但是周思危偏偏就拒绝了:“不必。”   大受打击的阮岚不可置信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泪眼汪汪的说:“为什么?”   周思危没有解释,直直越过了阮岚向前走去,不欲在这里多浪费时间。   阮岚看着那道白色身影,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抹狡黠,她大喊:“没有天生仙带路,你进不去三十三重天的。”   话音落下,阮岚看见那道身影停顿了一下,她得意的想,还不是得带着她。   “你得带着我……”阮岚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随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衣领被一双手拎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   接着就是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周思危拎着这位天生仙小姑娘,足尖踏在了树叶之上,御空而起,几个跳跃就到了百里之外的地方。   “怎么走?”周思危停留在了一颗参天大树上,望着不远处的建筑物。   三十三重天虽然看着很近,但每每朝着那个方向靠近,就会发现这些建筑如同镜花水月,可见不可及。   阮岚觉得脖子勒得难受,费力的挥动着双臂,说:“能换个姿势吗?”   周思危垂眸看了一眼,依旧不为所动,“你先说。”   阮岚也不是很确定,只能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那里。”   但是周思危并没有履行他的承诺,依旧是拎着阮岚后颈处的衣物,保持着最远的距离,带着她朝那个方向而去。   说话不算话!   阮岚正想控诉,可一开口就灌进了一嘴的冷风,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呜……   她欲哭无泪,心中想,说好的《绝世剑修娇仙子》的话本剧情呢……   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第88章   三十三重天。   三名天生仙踏着云阶月地走来,停留在了一座雕刻着渔女采莲花纹的石桥之上。   下方云雾缭绕, 站在其上隐约可见瑶草奇花摇曳生姿, 三位天生仙闲来无事, 也不着急离去, 便站在那里闲聊了起来。   刚开始只是说下方的仙葩快要成熟了,三言两语带过后,不知是谁挑起了话头,谈论起了三十三重天的主人。   有个年轻些的天生仙问:“你们见过南明仙君的道侣了吗?”   另一个人接了话头,回答道:“只远远看到过一个背影,但光看背影,就知道是天下无双的人物。”   还有一个活泼不羁的天生仙笑了一声, 道:“正脸都没看过, 你怎么就知道是天下无双?我倒觉得那个人, 配不上我们的南明仙君,更何况还是一个男的。”   年长一些的天生仙,笑着责备道:“配不配得上,还轮得到我们说吗?南明仙君, 自己心里清楚。”   旁边的天生仙接上话说:“正是这个道理, 想来南明仙君十分看重这位道侣,为了筹备这次婚礼,什么千年寒心玉,什么鸾凤金羽,什么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全都一股脑的从三十三重天的库房里面取了出来。”   刚刚那人仍有些不服气, 只是说话的底气没这么足了,他说:“我想不出,南明仙君那样的人物,怎么就喜欢……”   只是那人的话还未说完,身边的人就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立刻闭上了嘴,没过多久,就见到南明仙君远远的走了过来。   三位天生仙心中惶惶,猜测着是不是私下的交谈被听见了,还以为会受到责罚。   幸好南明仙君看样子并未在意这几个小人物,绕过了这座石桥,走入了一座白玉为瓦、琉璃装饰的大殿之中。   一进入大殿,方南明就将伪装的外表撕下来,他坐到了江容易的身边,歪着头说:“你那位主角快要到三十三重天了。”   江容易眉梢一挑,问:“怎么,想好选择什么样的死法了吗?”   方南明的脸上透露出了些许忧愁,说着:“怎么死不重要,我只是有点担心他打不过我。”   就算周思危是主角,可他到底只是天仙境的修为,而方南明身为四方主宰,可是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峰,不可能轻易的就被一个天仙境的修士给打败。   他一拍大腿,叹了一口气说:“这也太崩人设了。”   江容易看了眼方南明,指点道:“你不会放水吗?”   方南明明显是不懂江容易的指点,愣愣的说:“放水?放水崩人设了。”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回答:“你要纠结于人设,一辈子都完成不了任务。”   方南明思索了片刻,觉得江容易说的确实有道理,放水崩人设,不放水完成不了任务,两相权衡之下肯定是完成任务更重要一点。   于是他伸手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圆,只见面前凭空泛起了一道涟漪,片刻后显现出了一个画面。   画面之中的人物正是周思危,刚开始只有他的一个背影,然后镜头渐渐拉远,将他身边的景色全都包含在内。   不仅只有周思危,画面中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姑娘。   “看来主角艳福不浅。”方南明这么评价,还特意瞧了一眼身边的江容易,想看一看他脸上的表情。   但奇怪的是,江容易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还甚至朝着桌上了瓜果碟子,捻起了一枚瓜子放在嘴里轻轻一磕,牙齿一碰,吐出来两瓣瓜子皮,吃的是津津有味。   方南明好奇的问:“这么多情敌,你就不担心?”   江容易疑惑的将那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情敌。”他抬眸,正眼看向了那位明显还未成年的小姑娘,诚恳的说,“不太像吧。”   此时,恰好画面中传来一阵交谈声。   阮岚小姑娘娇娇软软的说:“我走不动了,能不能等等我呀。”声音甜蜜,样貌俏丽,不管是谁听了,都要忍不住怜惜,为她停下脚步。   可偏偏周思危不为所动,头都没回一下,甩出了两个选择:“要不走,要不拎着。”   阮岚没有办法,只能拎起了裙角,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于是两人的交谈就此而止。   方南明听完了整个过程,惊奇的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直男吗?”   江容易不耻下问:“直男是什么意思?”   方南明解释道:“就是那种不懂风情、古板又僵硬的男人。”   江容易若有所思,评价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周思危只对别人如此,在他面前,那些酸不拉几的话……还挺能说的。   正好画面进行到,周思危拔剑斩了拦路的凶兽,剑光闪过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方南明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镜头停留在他出手的那一刻。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画面中的周思危,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确实打不过我。”他想了一下主角打不过反派的下场,急忙问:“我该怎么放水?”   放水还不简单?   江容易直说:“等周思危来了,你躺平任砍就是了。”   方南明摇头,“不行,我要激发他的潜能,让他晋级到新的境界,不然会打不过后面那个终极反派的。”   江容易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状若不经意的提起:“终极反派是谁?”   “是……”方南明差一点就被套出了话,还好在最后关头止住了嘴,他拼命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江容易摊了摊手,缩回座位上继续磕瓜子。   方南明想着该怎么不着痕迹又能达到目标的放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合掌道:“我知道了!”   江容易已经将一碟瓜子磕得干干净净了,见状,瞥了他一眼,问道:“知道什么了?”   方南明笑了一声,食指与中指并起,其中冒出一道亮光,直直的飞出了宫殿之中。   亮光飞出之后,他立刻正襟危坐,恢复了南明仙君的外表。   没过多久,就有一位属下听从召唤前来。   有外人在的时候,方南明还是保持了自己的人设,他装出一副无欲无求的仙人模样,以眼神示意画面中的周思危,淡淡的说:“去杀了他。”就算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他的眉目间还是一副悲悯的模样,好像不是在指使手下去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属下看了一眼画面中的人,底下了头说:“是。”   吩咐完了事情后,方南明就没有再说什么话。   属下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只是在离开大殿的一瞬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坐在南明仙君旁边的那个人。   在时花满堂,一眼留余香。   那位属下心中忽然无缘无故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诗来,然后他就只能说出一个词来形容。   惊艳。   只看了一眼,就让人心尖一颤。   属下竟然就停住了脚步,张望着还想再多看一眼,可耳边突然炸开了一声冷哼,让他回过了神。他回过了神,顿时冷汗淋漓,急急退了出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江容易迷茫的眨了眨眼睛,问:“他看我干嘛呢?”   方南明也不解,他猜测道:“不知道,可能是你……欠揍?”   这个问题很快的就被抛到了后面,因为前面传来了新的画面。   那位刚刚走出大殿没多久的人,出现在了周思危的面前。   江容易还想摸点瓜子来磕,可是碟子里面全是瓜子皮,只好作罢,专心的看着画面中的人,一边看还一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南明不知从哪里端出了一碟子的瓜子,笑眯眯的说:“让炮灰去送点温暖。”   江容易问了一句:“这个人什么境界?”   “别担心。”方南明捏起一颗饱满的瓜子,塞到了口中,含糊的说,“正好是那种,主角打不过又打不死主角的修为,可以激发主角的潜能。”   江容易嘀咕道:“哪里看出来我担心了?”   方南明笑而不语,只是将那碟瓜子推到了江容易的面前。   可惜江容易已经没有心思去嗑瓜子了,正仰头看着周思危那边的情况。   画面一转,落到了一座荒凉的小山丘之上,一大一小两个人行走在上面。   阮岚努力跟着周思危的脚步。   地上崎岖不平,难以行走,她盯着地上的路,以免被凸起的石块绊倒。   她正在埋着头拼命地向前走,措不及防的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感到鼻子一酸,差点流下两行清泪来。   阮岚抬头一看,发现装上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周思危的手臂。   “怎么了?”她揉了揉鼻子,带着哭腔问道。   周思危轻轻“嘘”了一声,望向了前方,朗声道:“出来吧。”   阮岚眨巴了一下眼睛,也悄悄探出了头,看了过去。   前方竟然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他轻轻迈出右脚,瞬间移动到了周思危的面前。   两个人都没有废话。   那名属下的手臂一甩,一道漆黑长鞭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经过之处发出一阵空间爆裂之声,并留下一道道的黑影。   周思危一手推开了身后的阮岚,另外一手手掌一翻,想用困龙剑挡住袭来的长鞭。   可长鞭太过灵巧,在即将到达周思危面前的时候,柔软的弯曲成了一个弧度,绕开了锐利的剑锋,直直扫向了周思危的面颊。   这条长鞭十分纤细,看起来柔和无害,但只有周思危知道,鞭子的外表遍布狰狞的倒刺,就算是被轻轻的扫过,都能刮下一层皮肉来。   他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短暂的交手下来,周思危得出了这个结论。   面前个人,至少比之前遇到的对手要强,虽然强不上多少,但是修为正好能将他压制住。   这是一个极为难受的情况。   他不能立刻杀死周思危,但周思危也不能轻易的从他手上逃生。   周思危无法,只能连连后退,可是这条长鞭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边,不尝到血誓不罢休。   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方。   周思危的余光瞥见身后是一处石壁,就差三步的距离就要撞上,前方又是一道道的鞭影横扫而来。   他停住了脚步,就在长鞭即将抵达面前之时,提气一跃而起,扭转身体踩向了身后的石壁,然后于半空中落下。   剑锋向下,正好将长鞭钉在了地上。   周思危单膝跪地,手持剑柄,缓缓的站了起来。   躲在一旁的阮岚突然惊声尖叫:“小心!”   周思危屏住了呼吸,他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是什么软体动物在地上爬行而过发出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但从困龙剑剑身上的倒影可以看见,一条拥有七个头颅的巨蛇,从他的身后缓缓露出了身影。   阴影铺天盖地而来,在七天巨蛇的笼罩下,周思危不过是一个渺小的存在。   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流下粘稠的液体,蛇信嘶嘶吐出,七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猎物,它的动作缓慢,但是谁都不知道,下一秒它会不会突然出手。   这是这座荒芜山丘的主人,凶兽七首蛇。   周思危一动不动,正在想着应对的方法。   就在此时,钉在地面之上的长鞭分成了两段,从他的剑尖下脱出,咻的一声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那人正在不远处,眸子中闪动的正是杀意。   前有狼,后有虎。   怎么办?   唯有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  qd小说背后的真相——崩人设,掉智商,送温暖。   反派boss: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美人在时花满堂,至今三载留余香。   出自李白的《长相思》 第89章   前有神秘拦路人,后有凶猛七首蛇。   周思危持剑而立。   动作停滞了片刻, 身后七首蛇先动了。   虽然它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 但动作十分敏捷。瞬息之间, 七个狰狞的蛇首同时张开, 喷出了一股阴灰的雾气,嘶嘶声响之下,四周皆弥漫起了一层迷雾。   周思危闻到了一股腥甜,只吸入了一口,顿时就觉得头晕脑胀,他屛住了呼吸,隔绝开了这股有毒的雾气。   他提起困龙剑, 横扫而出, 一道劲风从面前划过, 将浓密的雾气打散,可是那些雾气只分散短短片刻,就拢聚了回来。   雾气扭曲凝结在了一起,化作了两条弯曲的小蛇, 想要钻入周思危的口鼻之中。   周思危挥剑劈砍, 把那两条小蛇砍成了两截。   那位神秘人自从出现以来,未开口说一句话,冷冷的看着周思危与七首蛇搏斗,观望了片刻后突然伸出了右手。   他的容貌、体魄看起来都是极为普通,但露出的手指却是泛着莹润的光泽,如同一块绿莹莹的翡翠雕刻而成, 不免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只见他中指曲起,与拇指搭成了一处,形成了一个拈花印。   “花落三千。”   传来一声悠悠叹息,神秘人的右手如花缓缓绽开。   这里本是一座荒芜的山丘,寸草不生、荒无人烟,连虫蚁的痕迹都看不见一丝。   可这声叹息落下,周思危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流水潺潺之音,花木生长绽放之声。   一抹绿意从脚底蔓延,一根嫩芽从石块底下探出了头,片刻功夫就在枝头挂上了一个花苞,轻轻响起“啵”的一声,花苞颤巍巍的打开,露出了其中一点嫩黄花蕊。   外人看来是生机盎然,只有周思危知道,处处皆是杀机!   绿叶抽芽、花苞绽裂。   周思危感觉到一股凌冽的杀气蛰伏其中,裸、露在外的肌肤阵阵颤抖,他握紧了手中之剑。   再继续下去,不是葬身于七首蛇腹中,就是死于神秘人的手中。   周思危顶着杀意,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个动作,仿佛激怒了七首蛇,它的七首同时发出“嘶嘶”之声,然后蛇信吐出,化作了无数道残影,朝着周思危扑来。   周思危察觉到了身后喷来的腥臭液体,他低垂下眸子,看着困龙剑上慢慢生长出嫩绿色的藤蔓。   手腕一颤,一声龙鸣从剑身中传出,缠绕其上的藤蔓瞬间被震碎成粉末,一个还未来得及绽放的花骨朵儿缓缓飘落,被周思危一脚踩在下面,碾碎在泥土之中。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将前方阻碍,一一斩杀。   周思危看都未回头看一眼,在蛇口即将到达身边之时,这才用困龙剑朝着右侧划出一个半圆形的弧度。   七首蛇的最后那一口并未咬下,而是停顿在半空中,一切好似就此暂停。   周思危收回了剑,继续向前走去。   他先是迈出了右脚,脚掌踩到了地面上的一根枯枝,发出了一声吱嘎。   静谧的氛围就此被打破,随着这一声轻微的响动,九首蛇轰然倒下,庞大的身躯化为了一团死肉,再没有一点生机。   而困龙剑的剑锋上,突然凝结出了一点乌黑的血液,缓缓滑下,最后滴落在下方浓密的绿草之中。   绿草本来生机勃勃的随风摇摆,可这一点血液接触到其上后,上面就冒出了一股青烟,随后整片整片的绿草变得枯萎泛黄。   周思危离神秘人不过三米的距离,只需几步就能到达他的面前。   此时神秘人的右手手指竖起,四根手指一一触碰到大拇指的指腹之上。   哗啦——   从暗处冒出了四根成人手臂一般粗细的藤蔓,分别朝着周思危的双手双脚而去,想要困住他的四肢。   剑光一闪,四根藤蔓全都从中断裂,从横截面处沁出点点翠绿的液体。   但并未就此结束,那四根藤蔓又分裂成了八根,锲而不舍的想要缠住周思危。   周思危的剑很快,但藤蔓分裂的速度更快,由最开始的四根,化作了无数根,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而来。   周思危防不胜防,终于被一根藤蔓缠绕住了右脚脚踝,一个踉跄,身体失去了平衡。藤蔓抓住了这个破绽,一拥而上,将他的四肢缠绕得严严实实。   周思危动了动手臂,根本无法挣脱开,就连困龙剑都差点要从手中脱落。   神秘人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一句话:“结束了。”   柔软的藤蔓拉伸绷直,变为了一根根锋利的矛,悬浮在了周思危的四周,其中一根还停留在了他的眼睛前方,只差分毫的距离,就要触碰到眼眶中的眼珠子。   “去。”   一声令下,藤蔓狠狠地戳向了周思危的身体。   砰——   摆放在桌上的白瓷碟子摔落了下去,里面装着的瓜子也洒落了地。   江容易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用力抓着椅子的扶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的画面。   旁边的方南明缩了缩身体,让自己与江容易离得更远一点,他小声的警告:“你可千万不能揍我。”   江容易根本没有空来搭理他,直到看见画面上再次出现周思危的身影,握住扶手的手指才缓缓展开。   方南明悄悄朝旁边看了一眼,千年神木雕刻而成的座椅,坚硬无比都可以用来当作盾牌的宝物,竟然被江容易硬生生按出了几个深深的手指印。   “不要这么紧张……”方南明劝了一句。   江容易转头看了过去,挑了挑眉,问:“我哪里紧张了?”   方南明看了看还留有手指印的座椅扶手,又看了看江容易平静的脸,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我看错了。”   血溅当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神秘人轻轻“咦”了一声,右手一挥,交叉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听从着他的吩咐,悉悉索索的退开,展露出了里面的情景。   原本应该被无数藤蔓贯穿身体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神秘人望了一圈,只能看见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他皱了皱眉,朝着那个小姑娘走了过去。   “那个人在哪里?”一条长鞭滑落到手中,神秘人正要质问阮岚,话刚说到一半,他察觉到了什么,抬眸望向了半空之中。   周思危手持困龙剑,白衣猎猎,身边伴着云雾,犹如天神降临。   神秘人双手一挥,顿时地动山摇,脚下的地面龟裂了无数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咻”的一声。   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直直冲向了站立在半空中的人。   周思危静静的看着那些藤蔓,所有的动作在他的眼中都被放慢,变为一格格静止的画面,就连快到留下残影的藤蔓,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慢腾腾的挪动着。   他的手腕绷直,徐徐挥出一剑。   一时间仿佛万剑齐鸣,又如泰山压顶,无尽威势从天而降。   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全都臣服,乖顺的趴在了周思危的面前。   周思危迈出一步,藤蔓立刻钻到了前方,让他的脚掌可以落于其上。   神秘人拼命的想要催动藤蔓,可是由他催生幻化出的藤蔓,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怎么会!”神秘人倒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脚踏藤蔓而来的人。   周思危从藤蔓之上轻轻落下,剑光一闪,看都未再看那人一眼,就转身离去。   神秘人还以为逃过一劫,还没等他庆幸,胸口处就传来了一阵疼痛之意,他僵硬着脖子,低头看向了胸膛处。   不知何时,他的胸口处被一道剑光贯穿。   “咳……”他伸手捂住了胸口,咳出了一大口鲜血,最后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清风吹拂,那一片春意盎然渐渐枯萎,再次恢复了原来荒芜的模样。   周思危走向了跌倒在地上的阮岚,还没有走到跟前,他的前方凭空落下一道惊雷,阻止了他的脚步。   周思危环视了一圈,最后仰头看向了天空,一团乌黑的劫云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按道理来说,一名修士,一般只会经历一场天劫。   但也有意外,那就是修士的天资太过妖孽逆天,连天道都看不下去,降下雷劫来阻碍其晋升。传闻中仙界有一位猛人是晋级一次就渡一次雷劫,可谓是拿雷劫当作洗澡。当然,经历了雷劫而晋级的修士,基本上都是同阶之内无敌手。   现在周思危就是这种情况,他前脚刚刚晋级至天仙境四层,后脚天道就降下了雷劫。   周思危停下了脚步,垂眸看了眼手中所持之剑,在天道的威慑之下,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生出了一股战意。   路途险阻,困难重重,唯有一战,方可前进。   周思危的手臂抬起,剑尖指向了天空,轻声道:“来吧。”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就见一道惊雷闪过天空,震得人耳朵发麻。   接着如他所愿,翻滚在乌云中的蛇形闪电,一股脑的被倾倒了下来,刹那之间,方圆十里全都被电光照亮。   阮岚直直看着前面的雷劫肆虐,双手捧着脸颊,喃喃道:“好帅啊。”   另一头,方南明看着立于万顷雷霆中巍然不动的白衣剑修,喃喃道:“猛男啊。” 第90章   阮岚的小嘴微张,看着面前连绵不绝的雷霆一波波的打在那个白衣剑修的身上, 但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原本就荒芜的小山坡现在一片焦黑。   但周思危还是站立在那里, 脊背挺直, 犹如狂风中的青竹, 即使面对着威势逼人的雷劫,也无法让他弯下腰臣服。   劫云仿佛被这样的态度所激怒,积蓄着力量,在最后关头降下了一道手腕粗细的雷霆,直直打向了周思危的额心。   雷光暗红,犹如火光燃烧着的一条锁链。   周思危抬眸,双瞳之中映照出了那道雷霆的模样, 然后他抬手, 用困龙剑挡住了直面而来的雷霆。   铛——   旁边的阮岚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 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她的耳朵中传来了一阵阵的“嗡嗡”声,让她暂时失去了听觉。   随后冒出的璀璨的光芒,让她连视觉都失去了, 闭上眼睛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阮岚才勉强睁开了双眼,她泪眼婆娑的望着面前,正好看见了周思危缓缓收剑。   剑修的手指很好看,指节分明、骨肉均匀的分布在每一个部位,指甲是圆润干净的,手指微微曲起, 握着手中之剑。   阮岚盯着那双手,好似在梦中呢喃:“能、能让我摸摸吗?”   周思危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捏住了小姑娘背后的衣领,轻而易举的将人拎了起来。   阮岚费力的扭过头,想要看看那双手,她嘿嘿一笑,说:“就给我摸一下。”   周思危垂眸看了一眼小姑娘,冷漠的说:“闭嘴。”   阮岚缩了缩脖子,只能乖乖的闭上了嘴。   周思危正要御空离开这个地方,磅礴的仙灵之气在体内流转了一圈,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眼睛盯在了虚空中的某一处。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周思危却感觉到了有什么人在窥视着他。   仙灵之气凝聚在他双眸处,重新望向了那个地方,目光灼灼,如同两道闪电从眼睛中迸射而出。   还是什么都没有。   周思危心中虽有疑惑,但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能收回目光,拎着个小姑娘离开了这个焦黑一片的小山坡。   周思危是什么都没看到,但端坐在三十三重天中的方南明却是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他的手指点了点椅子的扶手,半空中的画面瞬间关闭。   江容易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开口问道:“害怕了?”   方南明当然不会承认,摇了摇头,说:“他看起来太不像是一个主角了。”方南明也已经经历了数次轮回扮演了,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主角。   刚刚的那个眼神,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主角,更像是……   方南明不解的自语:“怎么感觉比我还像反派?”   江容易笑而不语,捻起了一颗瓜子,认真的嗑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方南明转头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江容易,看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是不是和你有关?”   江容易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脸无辜的说:“不关我的事。”   方南明用着疑惑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转动,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猫腻。   “看我干嘛?”江容易给了他一个白眼,“难道你真的爱上我了?”   “不太可能吧……”方南明艰难的说,“我觉得你还没我帅。”   江容易:“?”   江容易觉得自己的自尊收到了侮辱。   方南明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有一些不对。   他干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看样子主角还有几天就能到达三十三重天了,所以……”他向江容易征求意见,“你喜欢什么样的婚服?”   “婚服。”江容易认真的思考了起来,抬眸看了眼旁边的方南明,口中说着,“我第一次成亲穿婚服,就和你吗?感觉有点吃亏。”   方南明感觉到了浓浓的嫌弃,但是没办法,事关他的任务,只能低声下气的说:“也不是和我,按照剧情……”   按照原来的剧情。   南明仙君对主角的女人一见钟情,然后抢夺来要结为道侣。   身为反派的南明仙君当然染指不了主角的人,他准备了整个仙界最盛大的婚礼,结果在成亲的那一日,被斩于主角的剑下。   然后南明仙君的北洲主宰之位被主角继承,一切都是为主角徒做嫁衣了。   江容易听他说完一大串话,“和主角?”也就是周思危。   方南明笑眯眯的看着江容易,说:“是啊。”   江容易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不过他提出了几个要求,“要最奢华、张扬、夺人目光的。”   方南明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我们去宝库里面挑选。”   说完,生怕江容易反悔,方南明就直接带着人去了三十三重天的宝库。   当了一百多年的南洲主宰,方南明的宝库里可谓是装满了整个仙界的宝物。   宝库大门打开,还未看见里面的东西,就看见了一道珠光从中冒出,随后缓缓弥漫出浓郁得几乎化为液体的仙灵之气。   刚一走入其中,江容易就感觉身体轻盈,被浓郁得仙灵之气所包围,隐隐有突破之意。   方南明的手掌一挥,将这股仙灵之气打散,解释道:“这里的仙灵之气都来源于宝物之上,太过驳杂,于修为无益。”   江容易也知道,并未急于突破,反而压制住了修为。   等到氤氲的珠光宝气散去后,才看清了宝库里面真容。   平日里放在外面都要引起厮杀的宝物,一件件的被扔在了角落里,若不是房间里面布着防尘阵,怕是还要落上厚厚的一层灰尘。   江容易一路看了过去。   只有寥寥几样物品被摆放在了半人高的石柱上,其余都是随手丢到了一边,彰显出了主人对其的不在意,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于是江容易只讲注意力放在了石柱之上的几件东西。   离他最近的是一根长长羽毛,上面流光四溢,随着角度的不同,竟变换出了不同的色彩。   “这是上古凤凰的尾羽。”方南明凑过去看了一眼,帮着做出了注解,“用来制作头冠最合适不过了。”   江容易点了点头,继续走向前去,接着是一个被寒冰围绕的石柱,石柱的周围都被一层薄薄的冰凌覆盖,脚掌一落上去,就发出吱嘎的声响。   石柱上摆放着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在寒气的围绕下看不出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方南明跟在后面,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好像是神蚕,吐出的天丝可用来制作衣服,到时将它取出吐丝,正好可以做婚服。”   就这么江容易一边看,身后方南明一边做着介绍,走到了宝库中的最后一个石柱。   令人奇怪的是,其他石柱上的东西都是蕴含着仙灵之气,可这根石柱上摆放着的东西,却是普普通通,完全感应不到有什么特别之处。   江容易上前一步。   石柱上的东西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块弧形的玉片,上面刻着一道花纹。   江容易伸手摸了摸,这与周思危身上的那一块玉片是同样的材质。   还未等方南明开口,江容易就先问道:“这是什么?”   方南明肯定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作用,不然他不会放在宝库最里面的位置。   江容易握着玉片,指腹摩挲着上面光滑的纹路,心中产生了一个猜测,这块玉片才是整个宝库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其他东西加起来都比不上。   “啊?”方南明看了过去,随口回答,“这是聘礼。”   “不是。”江容易要的不是这个回答,他加重了声音说,“我是问,这块玉片是什么东西。”   玉片接二连三的出现,代表了这个玉片,一定是对周思危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   “这是……”方南明走到了江容易的身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回答这个问题,“这是,给主角准备的一线生机。”   方南明的声音很轻,已经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若不是江容易就站在他的身边,都要听不见这一句话。   可就算如此,他的话刚说完,外界立刻炸开了一道惊雷。   还好方南明所说的并非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天道还没有这么小气的要落下劫雷来,只是小小的警告了一下。   所以方南明急急住口,没有再说什么话。   江容易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玉片,有些不明白的问:“一线生机,是什么?”   “哎、哎。”方南明连忙掰开了江容易的手指,“小心点,捏坏了就完蛋了!”   江容易松开了手指,任由玉片落到了方南明的手中。   刚刚他的话包含了一个讯息,给主角准备的一线生机,难道……日后周思危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方南明小心收好玉片,还未等江容易发问,他就先说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我不能说,懂吗?”   江容易轻声回答:“我知道了。”   随后也没有心情再看什么宝库了,直接绕过方南明走了出去。   方南明看着他的背影,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才快步追了上去,喊了一声:“哎……”   江容易突然停了下来,方南明一时没有准备,差点撞了上去。   “我问你。”江容易转过身,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方南明。   方南明被盯得背后发寒,他低着头小声的说:“大佬,你、你问。”   江容易明白方南明的处境,有很多东西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能说。   于是江容易没有问详细的问题,只说了一句:“主角会活到最后吗?”   方南明迟疑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动作轻微的点了点头。 第91章   草木森森,上面沾着几颗露珠来回滚动, 映照着一轮缓缓升起的晨曦。   薄薄一层紫气氤氲, 伴随着清风, 聚拢又散开, 似云又似雾。   一道嘹亮的鸟啼声破开寂静的空间,一只通体雪白的仙禽展翅而过,橘红色的嘴部叼着一根长长的红丝绸带,从上空飞过。   即将要抵达三十三重天的时候,它低下了头,黑豆般的双眼疑惑的看着站在下方的两个人,它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振翅而起, 将口中叼着的红丝绸带挂上了一颗布满雪白花苞的枝桠, 添上了一抹水红。   阮岚望着近在咫尺的三十三重天,有些奇怪的说:“怎么感觉和上次来不一样了。”   上次来三十三重天的时候,还是一座端庄肃穆的仙宫,怎么现在看起来, 像是有点……喜气洋洋的?   阮岚的目光在仙宫门口挂着的鲜红点缀上来回转动, 喃喃道:“难道……仙君真的要成亲了吗?”   不过还好,阮岚现在已经不喜欢南明仙君了,所以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不至于伤心欲绝。   “成亲?”周思危莫名感觉到了这些红色的东西碍眼,眼光如刀锋般扫过面前的墙壁,只听见哗啦一声, 上面的装饰之物全都掉落到了地上。   阮岚被吓了一跳,轻呼了一声:“啊。”   周思危没有理会一惊一乍的小姑娘,走向了三十三重天的大门。   等到周思危到了门口,阮岚才反应了过来,赶紧提着裙角快步跟了上去,口中喊着:“等一下!”   但是周思危根本没听她的话,踩上了门口的三阶石阶,走入了三十三重天之中。   阮岚缩了缩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进入三十三重天并没什么禁制,只是阮岚随口扯出的谎话。   听到这话,周思危才看了一眼小姑娘,淡淡的说:“我知道。”   带上阮岚,并不是因为她随口扯出的谎话,而是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留下她一个人太过危险了。   阮岚仰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周思危,说了一大串话:“我叫阮岚,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还能继续跟着你吗?”   面对过于热情的阮岚,周思危简短的回了两个字:“不能。”   阮岚大受打击,如同打了霜的花儿一样,低低的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悄悄的瞅了一眼身边不苟言笑的剑修,小声的问:“你来三十三重天做什么?”   周思危回答:“找人。”   “诶?”阮岚瞪大了眼睛,“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吗?”   “婚礼?”周思危这下话稍微多了一些,问道,“和谁的?”   阮岚如实回答:“南明仙君和他的命定道侣啊。”   她软软的声音刚落下,附近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是南明仙君!”   “南明仙君出来了!”   有两位修士就站在阮岚附近,轻声交谈着。   “我原来还觉得没有人配得上南明仙君,现在见了,才知道什么是般配。”   “正是,说是天生一对也不为过。”   阮岚听着旁人的交谈,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一座高楼上走过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她之前心心念念的南明仙君,还有一个应该就是南明仙君的命定道侣了。   若是以前,阮岚定会觉得只有她才能配得上南明仙君,但是现在,她已经不爱慕南明仙君了。   阮岚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身边的白衣剑修,可是只看了这么一眼,就让她浑身发寒如坠冰窖。   身边这个人望着那座高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犹如利剑出鞘,散发着凌冽的杀意。   阮岚后退了一步,口中不由自主的说着:“好、好可怕……”   之前的周思危,虽然沉默寡言,但行动间还是一直保护着阮岚的,可此时……阮岚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现在这个人,无论是谁挡在他的前面,都会被他无情斩杀。   阮岚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好奇,这位冷漠的剑修,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高楼屋檐四角翘起,下方挂着一串精致古朴的风铃,一直垂到了悬挂半空的廊道之上,暖风一卷,就响起了清脆的叮铃声。   江容易站在里侧,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不免沁出一点泪光。   他跟着方南明的脚步走过了长长的廊道,瞥了一眼下方聚集的人群,不解的问:“有必要天天出来晃一圈吗?”   “你不懂,只有这样才能……”方南明的话说到一半,莫名的打了个颤,他奇怪的说,“怎么感觉有点冷?”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冷,而是那种从心底里产生的,令人心惊胆颤的寒意。   江容易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目光随意的扫了一圈下方,正要收回之时,在某一处停留了片刻。   “来了。”江容易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朝着方南明低声说。   方南明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我看到了,现在该怎么办?”   江容易沉默了片刻,说:“我觉得他现在想上来一剑砍了你,你相信吗?”   方南明冷静的说:“我相信。”   随后他不再犹豫,手上捏了一个灵诀,一层浓重的雾气瞬息之间弥漫在周围,将整栋高楼都与外面隔绝开来。   就在最后一刻,江容易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站在楼下的周思危,双目相对了片刻,就马上被雾气所阻拦。   “我在想……”江容易还保持着那个动作,自语道,“我该怎么解释。”   方南明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问了一句:“解释什么?”   江容易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说:“如果我是周思危,一定觉得头上很绿。”   方南明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阮岚在旁边等待了一段时间,才鼓起勇气,上前开口道:“你……”   周思危没有心思去听她的话,迈步越过了阮岚,直直走到了高楼所在的地方。他握着手中困龙剑,手腕绷直,朝着前方送出一剑,剑身反射了一道灼眼的亮光,劈向了雾气浓稠之处。   但是雾气柔软且没有具体的形体,根本不畏惧锋利的剑锋,一道剑光进去,就如同滴水如海,掀不起任何风浪。   周思危又出了一剑,还是无法驱散面前的浓雾。   他退后一步,望向了不远处的阮岚,问:“怎么能进去?”   阮岚颤抖了一下,双手抱着肩部,摇头道:“不、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想找南明仙君,应、应该婚礼上他会出现。”   阮岚感觉到周思危的眼神又冷了三分。   “婚礼。”周思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什么时候?”   阮岚算了算时间,小声回答:“明天。”   得到了回答的周思危,低垂着眸子看向了地面上刻着繁复花纹的地砖,沉默片刻后,就像是泄愤一般,朝着地上挥出了一剑。   周思危这一剑的气势太过惊人,即使阮岚知道三十三重天的每一个角落都布置着阵法,一般攻势根本无法撼动,可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就看见面前多出了一道狭长的裂缝,上面还带着一股凌厉的剑意,只要靠近此处,就会感觉到寒气逼人。   阮岚移开了目光,在周围看了一圈,却再也没有发现那位白衣剑修的身影。 第92章   阮岚的目光落在那道裂缝上面,愣愣的站在那里, 久久没有动作。   一直到肩膀处搭上了一只手, 她才回过神, 扭头看了过去, 面露惊讶之色:“姐姐?”显然,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的姐姐。   身后站着的正是阮岚的姐姐,她伸手捏了捏阮岚的小脸说:“就知道你来了三十三重天,一点也不让人放心。”   阮岚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没有辩解什么。   姐姐也没有多过斥责,只是关切的问:“是谁送你来的?”   阮岚瞪大了双眼,“姐姐, 你怎么知道是有人送我来的?”   姐姐笑着说:“就你这点修为, 还能自己一个人到三十三重天, 是谁送你来的?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阮岚的脑海中闪过那位剑修的容貌,不由脸颊泛红,她低垂下了头说:“他……早就走了。”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连忙拉起姐姐的手, “他要去参加明天南明仙君的婚礼,姐姐,我们也去!这、这样,就能遇见他了!”   还未等姐姐同意,阮岚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姐姐,走向了三十三重天深处。   姐姐跟上了阮岚的脚步, 轻笑了一声,道:“你怕是糊涂了,明天才是南明仙君的婚礼,现在过去还早得很呢。”   阮岚这才停下了脚步,呐呐道:“是、是吗?”   姐姐曲起手指,轻轻刮了阮岚的鼻梁,微笑着说:“不过,我们先去占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省得到时人山人海的,挤不进去。”   阮岚欢呼了一声,立刻蹦蹦跳跳的朝着举办婚礼的地方而去。   果然,第二日是挨肩擦背,来到三十三重天的修士可谓是不计其数,乌压压的望不到边际。   还好阮岚与姐姐两人占据了一个较好的位置,可以居高临下的将整个现场收入眼中。   阮岚看着下方的人群,想要在里面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张望了半天,并没有看到那位白衣剑修。   “看什么呢?”姐姐注意到了阮岚的心不在焉,奇怪的问了一句,“这么多人,我看你只能看到别人的后脑勺。”   “不是。”阮岚反驳道,“如果是他……”就算是站在万人之中,也能够一眼发现的。   可惜直到婚礼正式开始,阮岚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鸟啼声,将阮岚略显失望的话语淹没其中。   “他不会不来了吧。”   就连身边的姐姐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她仰着头望向了天边,一边伸手拍了拍阮岚的肩膀,提醒道:“快看!南明仙君的命定道侣来了!”   阮岚兴趣缺缺的抬起了头,可就是这一看,让她瞪大了双眼,她喃喃道:“我感觉我又喜欢上别人了……”   通体雪白的四足仙兽脚踏七彩祥云而来,形态如马,背生双翼,额上长着两根弯曲螺旋的长角,一看就是天资非凡的上品仙兽。   可这样的仙兽,却是用来拉车的。   它们的背后套着绳索,连接着后方的马车,马车像是用整块汉白玉雕刻而成,在霞光的照射下透露出一抹金红之色。   但就算是再神勇的马匹,再华丽精致的马车,都夺不去众人的目光。   全因马车上坐着的那个人,太过耀眼了,让人只看上一眼,就根本没有办法挪开眼光。   下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甚至有人就像阮岚一般,当场移情别恋,将心悦的南明仙君抛到了脑后。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江容易。   今日的他身穿一袭由神蚕丝制作而成的正红衣衫,在光芒的照射下,变化出各种颜色,水红、朱红、杏红等等,就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灼灼燃烧,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彻底的将他人的目光点燃。   但这身衣服并未喧宾夺主,而是更衬得穿衣的人肤白胜雪。他的眼眸中流光转过,只漫不经心的扫过一眼,配上那一抹猩红云纹,就犹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就算这一眼并不是刻意的看着自己,都能让人浑身一麻,心中无限遐想。   江容易垂首看着下方的人群,想要从中寻找周思危,可是等到仙兽落地,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马车稳稳的落在了高台之上,江容易望了过去,看见方南明朝他一步步的走来,最后站在马车前,对他伸出了手。   江容易的一手搭在了座位扶手之上,并没有动。   方南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暗地里用眼神交流:“有什么问题吗?大佬,你不会反悔了吧?”   江容易没有回应,只是抬起了手指,指腹轻轻的落在了扶手之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片刻的迟疑过后,他还是抬起了手,搭在了方南明的手掌之上。   江容易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低低的说:“周思危没有来。”   方南明的心中松了一口气,用神识传音,安慰道:“没事,除非他不喜欢你,否则就算是腿断了都要来的。”   江容易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冷漠的说:“闭嘴。”   方南明这次没有听话的闭上嘴,可能是因为他太紧张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不会没有信心吧?”   江容易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他肯定会来的。”   两人不动声色的在暗地里交谈着,面上没有显现出任何异状,缓缓的走上了一条通向祭台的道路。   道路两旁是仙子起舞,口中用古老的语言唱着歌曲,半空中轻轻飘荡下一片片粉嫩的桃花花瓣。   其中有一片正好落在了江容易的肩上,花瓣轻轻摇晃,似落非落。   就在花瓣即将要从上方落下之时,一道剑气破空而来,将那瓣桃花花瓣碾碎成了粉末。   剑气的方向十分刁钻,硬生生的将两个人分了开来。   江容易向旁边退了一步,原本他佩戴着用上古凤凰尾羽制作成的发饰,发丝般乌云叠起其中穿插着流光四溢的金红色羽毛,露出一抹白皙如玉的后颈。   可此时剑气划过,将他发中的装饰打落在地,黑发如瀑布般滑落肩头,其中一缕从眼前晃过,透过层层发丝,江容易看向了来人。   周思危来了。   他的身上还是分离之日穿的那件衣物,只是神情不如当日柔软,而是如刀刻成一般,透露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周思危一步步的走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阻拦他,就连两旁歌舞的仙子都停下了动作,愣愣的看着这个突然闯入其中的人。   江容易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转而看向了方南明,给了他一个鼓励了微笑,表示:“主角来了,你快上。”   面对这样的主角,方南明有点怂了,不着痕迹的向江容易求救。   江容易用眼神提醒着:“优秀员工奖还要吗?”   此话一出,方南明立刻就信心百倍,他瞬间就找到了南明仙君的人设,他的嘴角似笑非笑,但眼神却是冰冷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是何人?”方南明的语气高高在上,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屈尊降贵的询问一只蝼蚁。   周思危握住了手中之剑,只短促的说了一句话:“杀你的人。”   方南明的眉梢微微挑起,似乎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当然他也符合的笑了一声,饶有趣味的说:“杀我?”   周思危没有废话,做以回答的是——手中的剑。   他的手臂与剑身成为了一条直线,手腕转动,剑尖在前方划出了一个弧形。   伴随着这一剑出鞘,周围修士有用刀剑者,身上武器皆嗡嗡作响,朝着站立在中间的人表示臣服。   万剑齐鸣,气势惊人。   周思危的剑于半空中化为万千剑光,手腕一转,犹如千军万马,朝着方南明奔腾而去,誓要将他斩于剑下。   方南明的双眸中倒映出无数剑光,但他一动不动,任由凌冽的寒风拂面,吹起面前的一缕额发。   直到剑锋抵达至面前的最后一刻,他才伸出了右手,随意的在面前画了一个完美的圆,他指尖所经之处,皆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在圆画完的一瞬间,方南明的面前形成了一个透明无瑕的宝瓶,看起来精致而又脆弱。   宝瓶窄小的瓶口对着万千剑锋,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瓶子,竟然将剑光都收入其中,所有的气势磅礴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宝瓶悬浮在了方南明的肩膀处,他将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的看着周思危,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道:“大婚之日,不宜见血,那就将你镇压其中,永世不入轮回。”   话音落下,那小巧玲珑的宝瓶的瓶口处竟然源源不断的流淌出了泉水,于平地上汇聚成了波涛,卷向了周思危。   泉水清澈柔和,是生命之源,可现在却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水线慢慢上涨,差一点没过了周思危的小腿,他犹如一帆小舟,只要稍不留意,就会舟毁人亡。   不过,即使是小腿处传来刀割般的痛楚,他依旧站立在那里,不为所动。   方南明还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但他的双手放置在胸前,毫不犹豫的就捏出了置人于死地的法决。   水面猛烈地碰撞,最后形成了一个两人高的海浪,在半空中停顿片刻后,狠狠的朝着周思危砸了下去。   眼看着这一艘小舟就要覆灭,周思危挣脱开了束缚,轻轻跃至半空,手腕绷直,全身之力汇聚在剑身,持剑由左向右横扫而过。   浪花从中被分为两半,哗啦一声,落于地面。   周思危的剑缓缓垂下,指向了地面上的人,而他的目光看向的却是一旁的江容易。   江容易的心猛地一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方南明轻轻笑了一声。   他口中吐出二字:“镇压。”   不知何时,原本待在方南明肩膀上的宝瓶,出现在了周思危的后方。在宝瓶的作用下,分散的水珠再一次聚在了一起,以极为凶猛之势扑向了半空中,将周思危包裹其中。   浪花重重跌下,一切归于平静,再也看不见周思危的身影。   宝瓶徐徐落入方南明的手中,他转过身,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江容易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说好的放水呢?”   “放水?”方南明晃了晃手中的宝瓶,立刻发出了哗哗的水声,他回答,“我放了。” 第93章   周思危的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再次恢复光明的时候, 发现周围的景色一变, 从山巅之上的三十三重天, 到了无尽碧波海洋。   他抬起眸子, 望向远处。   水面一望无际,只能看见一条细细长长的白线,将天空与海洋分割开来。   平淡无波的海水之下,似乎隐藏着诡异凶险的漩涡。   周思危释放出庞大的神识,想要去寻找这方世界的边境,可是将最后一丝神识都释放出去后,还是没有发现这里的出口。   周思危的眉心微微皱起, 目光环视了一圈, 忽地转过了头。   距离他背后一步之差的, 是一面洁白的墙壁。   周思危朝着墙壁迈出一步,伸手手指抚摸上,手感光滑,形状是弯曲的弧形, 与其说是墙壁, 不如说是一面瓷砖烧制而成的——瓶壁?   这是宝瓶自成的一方世界。   得到了这一个结论后,周思危的指节用力,想要破开这一层看起来薄如纸片的墙壁。   可是这一面墙壁看起来脆弱,可无论面临什么样猛烈的攻势,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一丝丝的痕迹。   周思危停下了动作。   他的双眸注视着面前的阻碍,气息下沉, 手持困龙剑在墙壁上划出了一个弧形。   凌厉的剑锋撞了上去,隐隐发出一声龙啸。   两者相触之处,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波动,狂风掀起了周思危的发丝,挡住了双目的视线。   时间仿佛停住了片刻。   随后,墙壁之上亮光一闪,将这一剑的威势全部反弹了回去。   周思危承受了这股冲击,连连倒退,踩起了无数水花。   刚刚溅起的水花落入水面之中,泛起了阵阵涟漪,其中有一点正好落至了他的眉心,从鼻翼处缓缓滑下。   一直退了十步之后,周思危才勉强停了下来,仰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墙壁,就算是刚才那一剑,都无法破开这道屏障。   他垂下眸子,看向了握着剑的手指,整条手臂还在颤抖。   是他的修为不够,还是这方世界没有出口?   就在周思危陷入沉思的时候,一道波浪划过了水面,无声无息的游了过来,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白浪,看样子是一个隐藏在水底下的生物。   而周思危一无所知,依旧背对着广阔无际的海面。   就在白浪即将到达周思危身后的时候,一道瘦长的黑影从海浪之中一跃而出,带起了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水花。   这个生物通体漆黑,身体狭长,背部带着两片羽翼。此时跃出海面,鱼鳍绷紧张开,带动这个身躯如闪电一般袭来,它的嘴部在半途中大张,布满细密牙齿的口中竟然发出了婴儿的哭泣声。   若是被它咬上一口,必定会身首异处。   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之下,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海中生物的眼睛中闪过一抹人性化的喜悦,期待着品尝食物的味道。   冒着海腥味的牙齿重重的合下,可是海中生物并未感受到口腔中有鲜血的味道,它迟疑了片刻,重新落入海水中。它望向了海面上,眼珠子转了转,以它的智商,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到口的食物跑了?   海中生物的尾巴抬起,拍起了一阵水花,它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食物在什么地方了。   可是一道白光在它的眼中徐徐划过,随后它感觉到了身体上传来撕裂的疼痛,它只能看见一滩青红色的血液在身侧漫延。   怎么回事?   海底生物费力的扭过了头,看到了自己的一半身体缓缓的沉向了水底。   原来……它已经死了。   海底生物发出了最后一声婴儿啼哭,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中。   周思危走到了海底生物的尸体旁边。   这个生物长得极为诡异,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他看了一会儿,伸出了困龙剑,在这具尸体的截面处勾出了一件东西。   周思危从剑尖上取了下来。   这是一块刻着古朴花纹的碎片,小指粗细,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落入手中的时候传来冰凉凉的感觉。   虽然是从海底生物的尸体中取出的东西,却没有沾上一点血腥。   周思危摩挲着碎片表面,猜测着:“这是……离开这里的钥匙碎片。”   既然这一个海底生物的身体中有钥匙碎片,那么,其它碎片也应该存在于什么生物的体内。   周思危收起了这块碎片,提着困龙剑走向了海面之中。   还没走上几步,就有一个奇异生物跃出了海面,身躯庞大,几乎是遮天盖日的扑了下来。   可这个奇异生物看起来声势浩大,可是实力不过是与周思危高上一线。   周思危与它搏斗了了一阵,将它斩杀于剑下。   当周思危从奇异生物的体内取出一个碎片后,突然察觉到了这方世界不对劲的地方。   太奇怪了。   如果换位思考,周思危将敌人困入自己的小世界中,必定第一时间降下无数法决湮灭对手,就算不能无法湮灭,也要将其镇压。   可现在周思危被困于宝瓶空间,那位南明仙君却放任自由。   他口中虽说是“镇压”,但这方世界仙灵之气充裕,到现在为止并未遇上什么危险,就算是这些体内蕴含钥匙碎片的海中生物,都只比周思危的修为高上一寸。   不像是镇压,反而更像是……磨练?   周思危沉吟了片刻,把这个疑问压在了心里,继续向前走去。   如他所料,无论是遇到什么样的生物,修为全都勉强能够压制他。   不至于让他葬身于海底生物的腹中,又不会被他轻易斩杀。   经过一场场的搏斗之后,周思危已经可以摸到突破的门槛,只差一步就能突破至神君境。   冷冷的剑光闪过。   一道庞大的身影轰然倒下,掀起了百尺海浪,附近的海面上全都浮现了一缕缕的血红。   周思危收剑,将所有碎片都拼凑到了一起,于手中形成了一个钥匙。   于此同时,一碧如洗的天空上隐隐透露出了一股黑雾。   这是天劫即将降下的征兆。   由于周思危身处另一方世界中,天劫无法寻找到他的所在处。但只要从这方世界中出去,便立刻会降下万顷雷霆。   周思危张开了手掌,那枚钥匙冒着莹莹光芒,从他的手中漂浮而起。   他听见咔嚓一声,整个世界犹如被打破的白瓷,平白裂开了蜘蛛网般密集的缝隙,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立刻分崩离析。   周思危的手指触碰上的面前的一道缝隙。   这一方世界瞬间化为了无数碎片,噼里啪啦的落下。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周思危好像听到了两个人在交谈的声音。   一个是江容易。   另一个是……南明仙君。   他们在说什么?   周思危从世界倒塌的声音中努力分辨,但还是只听到零星几个词语。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什么,但从语气中可以得知,他们两个人应该是相熟之人。   怎么可能,江容易明明是与他一同到仙界的,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身为四方主宰之一的南明仙君。   难道,容易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这就是你说的放水?”江容易盯着方南明手中的宝瓶,说出的话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丝丝寒意。   方南明下意识的转头看了过去:“啊?”   “给我。”江容易生怕发生什么意外,朝着宝瓶伸出了手。   方南明侧过身,躲开了江容易的手,口中说着:“不行。”他顿了顿,“这样的话,就和我的人设不符合了。”   怎么还在纠结什么人设!   江容易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额前一缕发丝摇晃了一个弧度,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长长的红袖留下了一道残影,再次出现时到了方南明的身后。   他的左手搭上了方南明的肩膀,右手抓向了那个宝瓶。   可惜方南明的速度更快,根本没让江容易接触到他手中的宝瓶。   江容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宝瓶离他原来越远,他咬了咬嘴唇,伸到一半的手臂转开了一个弧度,转而抓向了方南明的手臂。   当然方南明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得手,脚掌一转,抬起手臂挡住了江容易的手掌。   两人于瞬息之间至少交手了数次。   在台下的人看来,一人红衣一人白衣,交手的动作太过迅速,导致修为不够的人只能看见空中画出道道残影。   有人不解的问:“他们是在做什么仪式吗?”   旁边的人摇了摇头:“看样子不像啊。”就算是修为不足以看透台上二人的招式,但也能感受到他们并不是在玩闹,而是确确实实的暗含杀机。   “不是……婚礼吗?”离得最近的人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刚刚一道劲风从他面前划过,若不是他躲得快,怕是要留下伤痕。   方南明将下方的疑惑收入耳中,指节一扣,抓住了江容易的手腕,低声道:“别闹了,我们继续。”   “谁和你继续?”江容易动了动手腕,想要挣脱,可是两人之间的修为悬殊,一旦方南明用了真正的实力,他根本不是对手。   江容易只能放弃,“快点把人放出来。”   “打不过我,放出来有什么用?”方南明径自说道,“还是再等等——”   他的话中途止住,目光飘向了浮在他手掌心的宝瓶。   宝瓶正在颤抖,光滑莹润的表面竟然悄无声息的破裂开了无数道缝隙。   方南明的手掌一翻,宝瓶就飘落在不远处,只见宝瓶的震动更加剧烈,片刻后听见“砰”的一声,宝瓶在半空中碎裂。   碎片伴随着水珠朝着四面八方崩裂,弥漫起了一层水雾。   还未等水雾平息下来,方南明就看见了一道剑光直直朝着自己过来,他松开了握着江容易的手,手腕一推,将人推到了安全的地方,随后这才抬眸望了过去。   水雾朦朦。   先是从中显现出了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之后才是握剑的人。   周思危的目光穿过水雾,如同夜色般暗沉的眸子直指着方南明,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一头沾湿了的乌发紧紧地贴在了身上,更显得面容冷峻。   随着他的现身,万里晴空突然乌云密布,里面翻滚着深紫色的雷霆,似乎下一刻就要降下。   有人发现了天空中的异象,急急喊道:“是谁在渡劫!”   这一嗓子传遍了整个空间,听见这句话的人纷纷退后。   天劫可不管渡劫的是谁,只要是站在劫云的范围内,就会无差别的降下雷霆。   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原本拥挤的人群就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了。   一片落叶飘下,还未落到地上,被手指粗细的雷霆劈成了焦黑的粉末。   现在只有三个人还站在劫云的下方,不、准确的说是,只有周思危和方南明站在劫云的最中心处。   天道的威慑降下。   身为修为最高的方南明首当其冲的被针对着,真正要渡劫的周思危反而被劫云给忽视了。   劫云渐渐凝聚了起来,黑压压的,将整个三十三重天都遮盖住,一瞬间恍如进入了黑夜。   但这个黑夜并未持续太久,就听见一声雷鸣,一道深紫色的闪电冲破了无边无际的天空,将夜幕划出了一道裂口,透出了点点光芒,还没等人喘上一口气,紧接着就是雷霆如暴雨倾盆而下。   天雷闪动,地火燃烧。   一时间,仙气十足的三十三重天变为了恐怖昏暗的地狱。   以方南明的修为,倒是不至于被雷霆劈的焦黑,但他必须要分出一半的精力来抵御从天而降的雷霆,至于剩下的那一半精力,自然是用来与周思危对战。   周思危也一样暴露在了雷劫之下,只不过他毫不畏惧,即使是万千雷霆加诸他身,也没见他退缩一步。   不仅如此,他还有能力朝着方南明出手。   不愧是主角。   方南明一边躲开雷霆,一边在心中感叹。   不……应该是说不愧是猛男。   周思危仗着自己被雷劫劈了好几次,有些没有威胁的雷霆都懒得去抵抗了,任凭深紫色的雷霆落在他的背部,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就算如此,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反而将身上的疼痛化为更加凌厉的攻势。   方南明闪躲了一阵,间或象征性的反抗一下,并未对周思危下死手。他的心中掐算着时间,等到感觉差不多的时候,才装作来不及闪躲的样子,被一道狰狞的雷霆从右侧肩膀贯穿而下。   身上传来的疼痛让方南明的面容微微扭曲,他抽空看了一眼周思危。   这位……也是身上各处都是焦黑,可是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甚至看到方南明露出破绽的时候,还有余力来做出最后一击。   周思危轻飘飘的送出了一剑。   可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剑,让天上降下的雷霆都停滞了片刻。   天地间一片寂静。   方南明的瞳孔放大,看着那一把剑划破了四周的空间,发出了一声龙啸,挟带着刺骨的寒气和凌冽的杀意到了他的面前。   在最后一刻,剑锋好像停顿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停。   方南明的耳中什么都听不见了,就连重新落下的滚滚雷霆都不能泛起一丝涟漪,他只能听见锋利的剑锋割破织锦外袍,撕裂血肉深陷其中的声音。   结束了。   伴随着心口处的痛楚,方南明的脑中划过了这个想法,接着他回眸看了眼站在远处的江容易,嘴唇微微张开,还没说出什么,嘴角就滑下了一道血痕。   他费力的动了动嘴唇,无声的说:“……”我还能评上优秀员工吗?   江容易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方南明这才阖上了双眸,渐渐流逝的生机让他无法支撑着自己身体,最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周思危收剑,剑刃之上竟然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她的目光移到了方南明的身上。   南明仙君的脸上还带着那股似笑非笑的表情,可他的身上确确实实没有一丝生机存在,死得不能再死了。   周思危露出了些许疑惑。   四方主宰之一,就这么轻易的陨落在了他的手上,周思危还以为会有一场大战,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   周思危感觉到不真实,他向前迈出了一步,想要查看南明仙君的情况,可是还未走到面前,就看见南明仙君的身上浮现了一团光晕,他的身体化为了点点荧光,伴随着一阵清风吹过,消散的无影无踪。其中有一些金灿灿的碎片没有飘走,而是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   光团成形之后,在半空中晃悠了一圈,直直朝着周思危飘来。   周思危刚开始还以为是南明仙君的底牌,十分防备,直到光团到了面前,才察觉到其实是温顺无害的。   周思危伸手接住温暖的光团,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无数讯息传至了识海之中,同时他伸手的气势节节攀升,从神君境一层至到三层才停止了下来。   以他现在的修为,只需要瞬息时间,就可以将庞大的讯息阅读完毕,他翻阅完了之后,得到了晋级的原因——他继承了南明仙君的四方主宰之位,也继承了南明仙君的修为。   等周思危消化完这一讯息后,停滞的雷霆才反应了过来,象征性的降下了几道雷光,乌黑的劫云就消散在空中,重新露出了碧蓝的天空。   雷劫消退,甘霖降下。   周思危身上的伤势愈合,焦黑的皮肤脱落,新生的肌肤覆盖而上,再无一丝伤疤的存在。   但这些,周思危都没有在乎,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站在一旁的人。   只要看上一眼,任什么痛苦都会抛之脑后。   江容易看着周思危一步步的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也许是周思危的眼神太过于专注,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身影,江容易感觉到胸膛处怦怦乱跳,心慌意乱之下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就这么一步的距离,根本躲不开周思危的手,他的手腕被抓住,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江容易埋在了周思危的胸口,透过掩在口鼻的衣物,发出了闷闷的声音,他喊了一声:“周思危。”   分离之后的再一次亲密接触,江容易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别说话。”周思危的手搭在了江容易的背部,将整个人搂在了怀里,仿佛在哀求着,“什么都别说。”   江容易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悄悄的抬起头,看了眼周思危。   他的双眼紧闭,显现出些许疲惫,他轻声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抱着怀中之人的双臂收紧,几乎要将这个人揉入自己的血骨之中,任凭什么都不能分离,他声音越发的低沉沙哑,“我不想知道你和南明仙君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你有什么秘密。”   最后几乎趋于呢喃,“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江容易有些发愣。   “不是……”他的声音有些无力,“你听我解释。”   江容易的心中爆了一句粗口,这是什么发展?为什么在周思危的口中,他这么像渣男? 第94章   “什么都不用说。”周思危的指节用力曲起,紧紧抓着江容易背后的衣物, 他轻柔的说, “我知道了。”   于是江容易即将要说出的解释, 被这句话堵在了口中。   他张了张嘴, 迟疑的说:“你……知道什么?”   还没等周思危回答,江容易就急急开口:“你别主动给你自己戴绿帽啊。”   周思危问:“绿帽,是何意?”   “就是,呃……”江容易想了想,竟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你别乱想就是了。”   周思危低低应了一声:“嗯,我都听你的。”   江容易刚开始还以为周思危已经明白了, 可是他抬眸一看, 这个人还是眼睛紧闭嘴角抿起,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不好但是我要假装很好”的气息。   江容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搂住了周思危,手掌一接触到他的腰部,就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有些绷紧僵硬。   “思危。”他拉长的语调, 像是在撒娇。   周思危的脸上终于软化了一点, 睫毛颤抖了一下,随后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等他看向怀中人,就感觉到唇边一软。   江容易仰头,亲了上去。他没有闭眼,所以在看到周思危的目光落在脸上的时候, 他眨了眨眼睛,眼中荡漾出柔软的笑意。   片刻之后,江容易分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啦。”江容易笑嘻嘻的说,“不可以误会我,也不准胡思乱想。”说完之后,他又低低的骂了一句,“大傻子。”   话音落下,江容易感觉到了背后的手臂收紧,让他重新撞入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面,嘴唇上又覆上了一个物件。   软软的,热乎乎的。   江容易睁着眼睛看着周思危,可以从他的湛蓝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剪影。   也许是看得太入神了,周思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用着沙哑的嗓音说:“闭眼。”   江容易这才后知后觉的闭上了眼睛,等到眼前陷入一片漆黑后,感官就更为敏锐,他能听见轻轻搅动的水声,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底冒了出来,直让人双腿发软。   江容易抓住了机会,伸手推了推周思危,带着一点鼻音说道:“好了……”   周思危本来想要泄愤的咬一咬江容易的嘴唇,可当那一点软肉到了齿间,又变得不舍得了,最后只好乖乖听他的话,从上面离开。   “容易。”周思危低下了头,好似带着哀求说,“可不可以,不要什么都瞒着我?”   当被周思危那双湛蓝双眸盯着的时候,江容易竟然产生了一个愧疚的感觉,他侧开脸,想要躲开这双眼睛的直视,但是周思危的双臂固定在身边,让他没有地方可躲。   江容易只能被迫与周思危双目相对,他沉默了片刻,说:“好,我会告诉你的。”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出与方南明的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何,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无论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江容易垂下眸子,看向了地面上复杂的石刻花纹。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阻止着他的开口,根本无法对别人说出系统的存在,更别说是解释这一切了。   周思危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不过周思危已经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脸上的表情软化了下来,双手捧起了江容易的脸颊,他笑着说:“没事了,以前的事没有关系,以后……”   江容易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下一次了。”   听到这句承诺,周思危的笑意才鲜明了起来,他低下了头,轻轻的在江容易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好。”   说完没多久,周思危又迟疑的开口询问:“你不介意我杀了他吧?”   其实周思危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的就能将四方主宰斩于剑下,至今想起来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啊?”江容易愣了片刻,随后笑嘻嘻的贴了上去,“我怎么可能介意?他又比不上你。”   这下周思危彻彻底底的放心了。   江容易嘟囔了一声:“傻子。”   他靠在周思维的怀里,感受鼻尖围绕着熟悉的气息。安静了片刻,江容易想起什么似的,抬眸看向了道路尽头的一个天台。   天台上摆放着各式物件,都是用来举办结契大典的。   “不如……”江容易转了转眼珠子,提了个建议,“趁这个机会,我们结成道侣。”   虽然周思危之前说两人的关系是道侣,但是并未正儿八经的进行过结契大典,只有两人举办过结契大典,昭告天地,才算是真正的道侣。   周思危甚至有些惊讶,他不确定的问:“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江容易白了周思危一眼,主动拉起了他的走,朝着天台走去。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在雷劫降临的时候散去,此刻附近空荡荡的,连个人的身影都看不见。   就在没有一个观众的情况下,江容易拉着周思危,脚下踩着红毯,率先踏上了通向天台的台阶。   站在台阶之上,江容易反而比周思危稍微高上一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思危,突然皱了皱眉,问道:“难道你不愿意?”   周思危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太怪异了,江容易都无法来形容——说是欢喜,不太像;说是惊愕,也不太像。   “不、不。”周思危这才反应了过来连着否认,他生怕江容易后悔,上前一步拦腰将人抱起,走到了天台之上,“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江容易的耳朵正好贴上了周思危的胸膛,他能够听见跳动得极为快速的心脏,就差从胸膛中一跃而出。   江容易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啦,让我下来。”他从周思危的怀中跳下,翻身落到了地上,衣角扬起一个红色的弧度,又轻轻飘下。   他拿起桌上摆着的东西一一看过,手撑在桌面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周思危,问道:“你知道怎么用吗?”   周思危走到了江容易的身边,拿起了桌上摆放着一把香线,中指和大拇指并起,在上端轻轻一擦,就见一股青烟缓缓升起。   不知道这个香线是由什么制成的,冒出的香味还怪好闻的,清清淡淡的,回味起来是暖暖的桃花香味。   江容易还在愣愣的看着周思危,手中就被塞上了几根香线,他看了看香,又看了看周思危,还是不解:“这是做什么?”   周思危回答:“昭告天地。”   说完后,周思危整理了一番衣物,双手捧着香线,直直的站在了香案前,看江容易半天没有反应,出口提醒道:“过来。”   江容易这才反应过来,站到了周思危的身边,他轻声嘀咕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   周思危敛容,眼前弥漫起了一层烟雾,导致看见的事物都朦朦胧胧的。   为什么会知道?   全因在过去,那缠绕他百年的心魔,总是幻化出如此的美梦,无论是携手同游,还是结成道侣,通通经历过一场。   周思危闭了闭眼,将这些过去掩在心底,他看向了身边的鲜活的面容,虽然才过了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但却让他觉得那些梦魇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没有回答江容易的问题,而是握住了手中的香线,口中说出了一段晦涩难懂的话语,像是上古时期的语言,与现在流通的语言相差甚远。   还好江容易也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听着周思危说的话,不知不觉就沉溺其中,仿佛被感染了一般,明明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也能够跟着一起念出。   长长的一段话念完,空中好像隐隐传来了阵阵钟声。   周思危上前一步,弯下腰,将手中的香线插、入香炉之中,江容易也紧跟着他做出相同的动作。   但是等到动作做完之后,并未发生什么变化。   江容易面露疑惑,忍不住开口问:“怎么……”   他的疑问被一道剑光打断,他下意识的侧过了脸颊,一缕发丝从中隔断,散落在空中。可是还没等发丝落在地上,就被一只手握在了掌心之中。   周思危也同下割下了自己的一截发丝,将两人的头发交缠在了一起,放至香案上,瞬间冒出了火光,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容易伸手捻了捻缺了一个口的头发。   还没有等他发问,就见一道金光划破了空中的浮云,落在了天台之上,恰恰好将两人都包裹其中。   周思危握住了江容易的手,将他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金光并未存在太长时间,就渐渐消散,软绵的云朵又凑到了一起,好似刚刚那道金光从未出现过。   江容易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不同,但是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他看向了周思危。   “从此……”周思危说道,“无论是气运、机缘还是祸福,两人一同承担。”   道侣就是如此。   伴随着这一句话,江容易好像看见了周思危身上的气运,有一部分分到了他的身上。   其实气运之子身边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女人,是因为气运之子的伴侣可以分享他的气运,享天道爱护。   但由于周思危身边只有江容易一个,故而他几乎分享到了一半的气运,日后遇到什么事都会化险为夷,修炼也会格外顺风顺水。   不过……这个东西好像也没什么用。   江容易说:“我天天和你在一起,根本用不上气运。”   周思危认真的说:“那我们不要分开,让你用不上什么气运。”   江容易凑了过去,在周思危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又轻又软的吻,他说:“好。”   周思危与江容易对视了片刻,正想说些什么,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转过身看了过去。   那些散去的修士见到雷劫散去,又都回到了三十三重天内。   他们张望了一眼,没有找到南明仙君的身影,却看见了那位南明仙君的道侣和别人站在了一起。   有个修士摸了摸下巴,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有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南明仙君陨落的痕迹,嚷嚷道:“南明仙君陨落了!”   顿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讯息。   但奇怪的是,这些天生仙中,并未有人想要为南明仙君报仇,反而三三两两的交谈了起来。   有感性的人谈论起了南明仙君的死因。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情之一字杀人。”   “还是要绝情绝欲才能得长生,以前南明仙君可没有闹出这档子的事情。”   “不过……若是能有这样的道侣,怕是死了都值了。”这句话刚一出口,那人就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他打了个颤,连忙闭上了嘴。   一旁理性的天生仙讨论起了下一任南洲主宰的归属。   “既然南明仙君陨落了,那必定要选出新的主宰。”   “谁能当新的主宰?”   “就是,南明仙君既无子嗣又无徒弟,根本没人能够继承衣钵。”   在热烈的讨论中,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不是说,谁能杀了四方主宰,谁就能成为下一任主宰吗?”   大家这才被点醒,通通看向了下一任主宰——也就是周思危。   寂静片刻后,异口同声的喊道:“仙君!”   江容易:“……”这些人这么没有骨气的吗?   喊完了以后,大家看向了江容易,迟疑了片刻,又异口同声的喊道:“仙君夫人!”   江容易:“……”求求你们有点骨气!   他侧脸看向周思危,这个人倒是看起来没有要拒绝仙君之位的意思。   难道他真的想接下四方主宰这个名头?这个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以后还要担上什么责任。   周思危感受到了江容易的目光,也望了过去,目光相触,嘴角略带笑意,喊道:“夫人?”   江容易拒绝这个称呼:“不准叫。”   “那……”周思危搂住了身边之人的腰肢,说,“你喊我夫人也行。”   江容易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的说:“随便你怎么叫。”   周思危低下了头,温柔轻语:“夫人……”   尾音百转千回,像是暗含了万千情丝。   就这一声,让江容易的面颊上似如火烧,他僵硬的扭过头,躲过了周思危的目光。   周思危的眉目间皆是笑意,他低低的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就只叫一声,日后就不叫了。”   江容易平复了一下脸上的火热,这才转了过来,“谁管你叫几声。”说完后觉得太生硬,又添了极轻的一句,“没有不喜欢。”   这两人在天台上交谈自若,直接无视了下方的一群人。   阮岚站在了人群中,面上显得极为寂寥,她拉了拉姐姐的手,说:“姐姐,我们走吧。”   姐姐还看着这位新上任的南洲主宰,一时间没回过神,直到阮岚不耐烦的扯了扯她的袖子,才转回了目光,问:“怎么了?”   阮岚失落的说:“我不想说。”   姐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慰道:“好啦,那我们回去了。”   这下没人问她,阮岚倒是自顾自的说了出来,“我失恋了。”   不仅失恋了,这任喜欢的对象还和上一任喜欢的对象在一起了,另外上上任喜欢的对象还陨落了。   阮岚不禁觉得,她的暗恋之路实在是坎坷到了极点。   姐姐没将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揉了揉她的头顶,说:“那既然想回家了,那我们就走吧。”   阮岚回头看了眼那两个人,冷哼了一声,“走了!”   大概是几乎所有天生仙都聚集在了三十三重天,回去的路上有些冷清,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鸟啼声消失不见了,耳边只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姐姐带着阮岚,不仅没有看见路过的天生仙,连那些凶兽都没有撞上一头。   走了一段路后,姐姐望了眼四周,奇怪的自语:“感觉有点不对劲。”   阮岚问道:“怎么了?”   姐姐摇了摇头,说:“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早就到家了。”   阮岚猜测道:“是不是走错路了?”   姐姐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不过也只有不小心走错路这一个解释了,她将疑惑埋在心底,说,“继续走吧,说不定等下就到了。”   阮岚没有想太多,点了点头,跟上了姐姐的脚步。   在姐妹两个不知道的情况下,身后渐渐升起了一层黑雾,两人不知不觉的就走入了黑雾的包围中。   等到姐姐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上前一步,将阮岚护在了身后,大喊道:“是谁?”   四边八方皆传来了阴森恐怖的笑声,让人猜不透时从什么方向发出的声音,随后黑雾中翻滚扭曲,在姐妹两个面前凝聚成了一个像是人形的东西。   这个东西没有手足,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一个躯干漂浮在空中。   姐姐能够感觉一股冰冷的视线在身上来回游走,她忍住了心中的恐惧,问道:“西魔洲?”也只有西魔洲的魔修,会这诡异又恶心的招数了,她提高了声音,想让自己所说的话听起来底气更足一些,“你们西魔洲犯我南洲,不怕引起两洲之间的纷争吗?”   那个魔修什么话都没有说,心念一动,黑雾便化为丑陋的蛇形,朝着姐姐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   姐姐的修为比阮岚高些,她的指尖冒出仙灵之气,将黑蛇斩为两段。趁着喘息的片刻功夫,她伸出手按在了阮岚的肩膀上,用尽全部修为将她推了出去,交待道:“快去三十三重天!”   阮岚被一股劲风推到了黑雾之外,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她根本顾不上疼痛,撕心裂肺的大喊:“姐姐!”   可是黑雾暗沉沉的,没有任何回应,也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   阮岚明白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唯一的作用就是回去找帮手来救姐姐。   想到这一点,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咬牙站了起来,朝着三十三重天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是阮岚不知道,在她拼命向前跑的时候,有一缕黑雾,不远不近的坠在她的身后,冷冷的看着她慌张的背影。   黑雾冷笑道:“四方主宰?嘿嘿。” 第95章   阮岚不顾一切地朝着三十三重天的方向而去,就连旁边伸出的树枝划破了脸颊都没有察觉到疼痛, 任由伤口处的血珠从白皙的肌肤上滑下。   阮岚抬头看了一眼, 三十三重天仿佛就在眼前, 可实际上却远在天边。她体内的仙灵之气快要耗尽了, 无法支撑她继续御空飞行。   阮岚的脚步缓慢了下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挪动的每一步都极为艰难。但她一想到还在与魔修搏斗的姐姐,干涸的体内又流淌出了丝丝仙灵之气,支撑着她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就要达到三十三重天的门口,阮岚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岚……”是姐姐的声音, 听起来有些虚弱, “阿岚, 你等等姐姐。”   阮岚面上一喜,没有多想,转头看了过去,口中喊道:“姐姐!”   但是她并没有在身后看见姐姐, 阮岚的喜悦化为了惊恐, 她望了一圈四周,想要寻找姐姐的身影,可映入眼中的,只有安静无声的森林。   阮岚双腿一软,心中冒出了一股恐惧之意,她倒退了几步, 脚后跟磕到了一块石头。她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猛地转过了身,撞上了一双眼睛。   冰冷,苍白,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睛。在与阮岚的鼻尖只隔着一线的情况下,这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阮岚想要尖叫,但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她的嗓子却被堵住了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力地颤抖。   一片寂静中,阮岚听见了牙齿打颤的声响,她与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她看见那双眼睛的下方,缓缓浮现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不、根本说不上是一个笑容,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弯起了嘴角。   伴随着这个“笑容”,无数黑烟弥漫,化作了一条条狰狞的黑蛇,从阮岚的五官钻了进去。   阮岚根本无法阻拦这些黑蛇,她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黑雾,直到所有的黑蛇都进入体内,她娇小的身体软软倒在了地上。   阮岚的脸颊撞上了尖锐的石子,就算如此,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乌黑的发丝从脸颊侧滑下。   阮岚的双目紧闭,身体也逐渐僵硬,最后连呼吸都停止了。   但是片刻之后,她又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中还留有一丝惊恐的痕迹,但随后就被漠然的情绪所覆盖。   她像是不太适应这具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头颅,看向了前方的三十三重天。她伸出白嫩的指尖点了点脸颊上的伤口,舌头舔过了指尖沾上的血珠,发出一声与她如花儿般娇嫩的容貌不符合的阴森笑声。   然后她提起了裙角,蹦蹦跳跳地踏入了三十三重天之中。在她进入的一瞬间,仙宫门口泛起了阵阵涟漪,但并未发现她身上的异状,让她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其中。   阮岚双手扬起,像是一只小蝴蝶一般在三十三重天的建筑中穿梭。   “嘻嘻。”娇小的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了一名中年修士的面前。   中年修士还被吓了一跳,脸色有些难看,但看见是一个小姑娘站在面前,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弯下腰问道:“怎么了?”   阮岚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中年修士。   中年修士莫名地心中一颤,他咽了咽口水,又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阮岚的樱桃小口微微一张,说道:“你知道南洲主宰在什么地方吗?”   中年修士指了一个方向,回答道:“那边。”   刚刚说完,他就看见这位小姑娘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又发出了“嘻嘻”的笑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眼前。   中年修士抬手揉了揉眼睛,心中有些奇怪。   这个小姑娘的脸太过白了,衬得嘴唇猩红,有些像是……一个用白纸裁成的纸人。   而且,怎么会有人直接称呼仙君为南洲主宰?   中年修士摇了摇头,将种种疑惑抛到了脑后,继续向前走去。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他这个小人物再多想也没有什么作用。   江容易与周思危并肩站立,走过三十三重天的小道,旁边是挂满枝头的白蕊红梅,清风吹拂,簌簌撒下几点花瓣。   一片红梅花瓣轻轻落在了江容易的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滑下,只在身上留下一抹清冷的梅花香气。   周思危突然开口:“在想什么?”   江容易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问:“你真的要接下南洲主宰这个位置吗?”   “怎么?”周思危侧脸看向了身边的人,“你不想要吗?”   江容易摇头:“不是,我只是有点奇怪。”   周思危想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个主宰之位,可能日后有用。”   江容易嘀咕道:“我觉得肯定是麻烦大于益处。”   伴随着他的这句话,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周思危的面前。   阮岚歪了歪头,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对周思危问道:“你是南洲主宰吗?”   周思危与阮岚是相识的,这样一来,她问出的这个问题就有些奇怪了。   江容易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小姑娘身上围绕着的诡异气息,但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周思危问道:“你们认识?”   周思危像是要回答这个问题,可是虚晃一招,声音还没出口,手掌就已经到了阮岚的面前,眼看着就要抓上她的肩膀。   以阮岚的修为,根本躲不过这一招。可奇怪的事发生了,她的腰肢一扭,随着骨头弯曲的吱嘎声,阮岚硬生生躲过了周思危的手掌,轻飘飘地落到了一边。   “嘻嘻。”她扬起了面无血色的小脸,殷红的嘴唇弯了弯,发出了阴气森森的声音,“南洲主宰,我只是来传信的。”   周思危没有被她的话所迷惑,动作未有一下停顿,继续朝着阮岚出手。   这一次阮岚无处可躲避,被周思危抓住了肩膀,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之色,一双眼睛平静地盯着面前的人。   “传达魔尊之令。”她的小嘴一张,吐出的却不是少女娇软的声音,反而是一个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低沉声音,“各位主宰……全都等着受死吧。”   周思危的手掌用力按下,阮岚的身体内立刻传出了凄厉的尖叫声,然后无数烟雾从她的口鼻处钻了出来,飘到空中凝结成了一个人形。   这股黑雾一出现,阮岚就闭上了眼睛,软软地倒在了周思危的怀里,黑雾人就趁着这个机会,想要逃离三十三重天。   可就在他飘出去没多久,就见到一道剑光破空而来,直直地将他劈做了两半。   “啊——”黑雾人不复刚才的冷漠,双眸中显现的是扭曲的惊恐,“你……魔、魔尊会……你们……”   或许他想说的是什么“魔尊会替我报仇杀了你们”,可江容易没有在意,握住了十狱剑,发梢轻轻一扬,落到了周思危的身边。   江容易说:“我就说吧,麻烦这么就快来了。”   周思危将怀中的小姑娘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在那股黑雾离开了以后,阮岚原本殷红的嘴唇瞬间变得苍白,双眸紧紧闭起,再无一点反应。   江容易瞥了一眼,小姑娘已经没气了,头颅无力地靠向了一侧,宛如一枝衰败的花朵,失去了所有的鲜活气息。   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要给她报仇吗?”江容易问了一句。   周思危退后了一步,看着小姑娘的身体化为了点点荧光,飘扬在了空中,与洒下的日光融为了一体。   “西魔洲。”周思危在神识中搜索了一番,找到了关于西魔洲的记忆,但大概是西魔洲很少与外界接触,并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仙界分为东、西、南、北四洲,分别有四大主宰镇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四方主宰中,唯有西魔洲魔尊神出鬼没,行事最为诡异,不知道他此次派出人来发下战帖,是什么意思?   而且与西魔洲比邻的并不是南洲,而是白玉京所在的北洲,那么对方又为何舍近求远地跑来南洲?   周思危收回了思绪,抬眸看向了江容易:“我记下了那人的气息。”他的嘴角抿起,眼中划过一抹杀意,“若是下次遇见,定要杀他。”   刚刚那股黑雾不过是一缕身外化身,正主并未降临至南洲。   江容易看着漂浮在身边的荧光渐渐融化在了空中,这代表着这个小姑娘已经重入轮回了。   他伸手搭上了周思危的肩膀,分析道:“既然已经发下了战帖,那西魔洲近期必定会有大动作,你身为南洲主宰,一定要做好大战的准备。”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周思危“嗯”了一声。   周思危曾经当过上衍宗的宗主,虽比不上南洲规模巨大,但也算得上是有经验了。他找到了南明仙君的手下,也不知道为何,这群人一见到周思危就很快地臣服了,并不在意他曾经杀了上一任仙君。   周思危没有多想,确定了他们的忠诚后,轻车熟路地安排好了人手在边境防守。   可是一段日子过去,边境还是一片宁静,没人有看见西魔洲魔修的身影,就好似之前的战帖只是谁的恶作剧一样。   又等了一段日子,没有等到西魔洲的来犯,反而等到了白玉京的来信。   一只白玉雕刻而成的百灵鸟落在了窗台上,它虽不是活物,但一点翡翠镶嵌在眼眶中,闪烁着点点光芒,倒也是活灵活现。   它在窗台上蹦跶了一会儿,试探着走入了房间内。   房间只有江容易一个人,或许是做了什么事,他懒懒地趴在床榻上,左侧脸颊上还留有一道微红的痕迹。   他闭着双眸,没有注意到一只精致可爱的白玉百灵鸟从打开的窗户走入了房间。   百灵鸟在窗户边上来回走了两圈,这样的距离,在发生意外的时候随时可以跑走。它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危险后,才扑闪着玉制的翅膀,落在了江容易的身边,它踌躇了片刻,正要走上前去,就听见附近传来一道房门开启的吱嘎声,吓得它赶紧将头缩在了羽翼之中,好像如此一来,别人就看不见它的身影了。   周思危一处理完别的事务,就急急赶了回来。他坐到了江容易的身边,用手指捏了捏了他的腰部,力道恰当好处,让江容易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刚开始周思危还是老老实实地捏着腰部,可一不留神,这手在的位置就往下了一些,正要到更下方的时候,江容易转过身,抓住了周思危乱动的手。   他的眼角泛着水红,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人,问:“忙完了?”   周思危伸手搂住了江容易,将粘在他脸颊上的发丝拂到了一边,口中说着:“我后悔了,这南洲主宰,确实没什么好当的。”   江容易盈盈一笑,将凑到身上来的人推开,指了指不远处:“你去看看。”   周思危停了动作,顺着江容易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了一只呆头呆脑的百灵鸟站在上面,还将脑袋埋在了羽翼之中。   周思危起身走了过去,捏住了百灵鸟的脖子,问:“是谁派你来的?”   百灵鸟将脑袋伸了出来,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确定了面前这人的身份后,才从尖尖的喙中吐出人言。   “请仙君来白玉京一聚,商议西魔洲之事。”   传完消息后,百灵鸟的翡翠眼珠就黯淡了下来,变为了真正的白玉雕饰。   白玉京是知道南洲的主宰换人了,但由于两洲相隔甚远,并不知道到底是换了何人来当,只能笼统地称为仙君。   “白玉京?”江容易赤着双足走到了周思危的身边,接过了那只百灵鸟,把玩了一番,随手扔到了一边,“你要去吗?”   周思危一见到江容易,就将白玉京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先将人拦腰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口中还说着:“地上凉。”   江容易白了他一眼:“我这样的境界,还害怕着凉不成?”他说着,伸手推了推周思危的胸口,又问道,“去不去?”   周思危沉吟了片刻,说:“去。”   在他继承来的记忆里,西魔洲一直是和其他三洲为敌对状态。   在很久以前的一次站队中,西魔洲站错了位置,导致落败的时候下场极为凄惨,富饶的区域全被其他三洲瓜分完毕,西魔洲只能搬迁至仙界最为荒凉的地方。至此,西魔洲元气大伤,到现在才勉强缓了过来。   白玉京会发出这样的消息,想来一定是也收到了西魔洲的战帖。   不过这些都不是促使周思危前去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江容易看起来好像对南洲有些厌倦了。   听到周思危说出的心里话,江容易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什么叫我待得厌了?”   周思危问:“难道没有吗?”   江容易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移开了目光,回答道:“是有一点。”他不喜欢被困在同一个地方,三十三重天听起来很大,但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城池的大小,以他的修为,瞬息就能走遍每一个角落。   周思危说:“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   “你不是南洲主宰吗?”江容易低着头,将周思危的手指一根根地捏了过去,看着手掌上的纹路,他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好主意。   江容易抬头看了过去,笑嘻嘻地说:“要不然,我去白玉京,你镇守在南洲?”   周思危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一下,直截了当地说:“不行。”他立刻又放软了声音,“我和你一起去,南洲这边,我留下一道神念,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回来。”   江容易能够感受到身边之人的紧张急切,他在害怕什么?   周思危凑到了江容易的耳边,轻轻的说:“我不想和你分开。”   闻言,江容易心中一软,他握住了周思危的手,说:“好,那我们一起去,不过……”   周思危亲了亲江容易的额头,问了一句:“什么?”   “我不喜欢白玉京的那个神帝。”江容易还记得当初被神帝追着跑的场景,他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淡淡的,“等去了白玉京,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周思危现在已经有与白玉京神帝平起平坐的修为了,见江容易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立刻承诺道:“好。”   南洲与白玉京所在的北洲相隔甚远,但以周思危的修为,一念之间就能抵达。   等他安排好了南洲的事宜,就与江容易一起启程前往北洲。   江容易还有些不放心,道:“你第一次开启空间通道,不会有什么偏差吧?”   周思危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不过脸上一点都都没透露出来,只道:“放心。”   他握紧了手中的困龙剑,抬手在面前斜斜划出一剑,只见空间波动,片刻后开启了一扇大小正好能够通过一位成年男子的门。   从外面只能看到门内是扭曲的空间,看不到更深处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通往何处。   周思危问:“进去吧?”   江容易点了点头,正要走进去,就感觉到手腕被身后的人所抓住。   周思危与江容易十指相扣,他侧脸看着他,说:“不管这扇门通向哪里,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   说完后,周思危拉着人,一同踏入了门中。   面前的画面旋转扭曲,即使是江容易现在的修为,也感觉到了天旋地转,他闭上了双眼,等到这股感觉消散后,才睁开了眼睛。   他与周思危已经站在了一条小道上,底下是整块白玉雕刻成的地砖,周围是盛放着的桂花,清风摇落几点嫩黄花瓣,卷起浓郁的桂花香。   白玉京就只有这一股桂花香气最为缠绵,其它都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气。   江容易低着头缓了一会儿,一抬眸,一座直入云霄的白玉塔就直直地映入了眼中。   白玉京,到了。 第96章   白玉京的每一个角落里都透露着一种游离于世外的冷漠,就算是这一条偏僻的小道, 也是由精致又脆弱的玉石堆砌而成, 让人一眼见了, 就能感觉到一股子的冷清。   江容易踩上前方一块雕刻着宝相花纹的白玉地砖, 心中突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你说……”他自然而然就和身边的人说了出来,“白玉京这个地方,怎么能出了个神帝那样的人物?”   评价的口气算不上是褒义。   说实话,当初白玉京神帝以一方主宰的身份前来镇压他们两个小修士,着实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年轻一辈的比试,无论是伤了还是死了,都轮不到老一辈的出手。   周思危提醒了一句:“我杀了他儿子。”这样的剧情, 他遇见得多了, 并不能产生什么感想, 甚至已经觉得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杀了就杀了。”江容易嘀咕了一声,显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他抬眸看了眼身边的人,笑意盈盈地凑了上去,伸出手指捻起一片掉在周思危发间的桂花, 口中说道:“到时候, 一定要连本带利地全都要回来。”   周思危见江容易一副记仇的模样,倒是觉得怪可爱的,他低下了头,回答道:“好。”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江容易哼着小调,牵起了周思危的手, 朝着道路的尽头走去,看起来心情不错。   周思危认真听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曲子?”   江容易口中的调子停了下来,这个问题倒是难倒他了,他只是随口一哼,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曲子。   想了一会儿,江容易回道:“我忘了。”   周思危也没有继续追问,直说:“挺好听的。”他暗自将这个不知名的曲子给记了下来,却见江容易不再哼唱,“不唱了吗?”   刚刚这么一打断,江容易都接不上后面的调子了,他嘴角一弯,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周思危,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给大爷我来一首小曲儿吧。”   周思危回望了一眼这位江大爷。   他当然是会的,毕竟出身于显贵世家,从小就耳濡目染世家气息,就算是中途落魄了,骨子里还是能窥见半分清贵的。   再怎么样,曲子总是会哼上两首的。   不过,在江容易的面前,他有点开不了口。   江容易见周思危的嘴唇微微一动,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怎么?”江容易笑嘻嘻地勾住了身边人的脖子,亲昵地凑到了他的脸侧,“这样的话,大爷我不付钱了。”   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周思危的脸颊上,他的动作一僵硬,手掌扶上了江容易的腰部,他只憋出一句:“别闹了。”   周思危一向只想要给江容易最好的,无论是什么。他并不精通曲艺,担心仓促地唱出,会让江容易失望。   其实江容易也不是非要听周思危唱曲儿,只是想逗逗他,见他实在为难,便不再强求。   他挪到了周思危的耳边,用着低沉暧昧的声音说:“等到晚上,大爷好好教教你。”   周思危见江容易眨了一下眼睛,那卷翘的睫毛仿佛又轻又软地扫过了他的心头,他感觉心中一痒,抓住了要躲开了江容易。   周思危说:“不用晚上了,就现在……”   江容易的余光瞥了一眼四周,道路两旁皆是桂花树,并无可以遮掩的地方,他产生了退却之意,说:“算、算了吧,毕竟在外面,怪不方便的。”   周思危有些不解:“为什么偏要等到晚上教我?”   此话一出,江容易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大傻子根本没听出他的话中之意。   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回答道:“我怕你唱得太难听,吓到了别人。”   周思危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等晚上。”   接下来一路上,江容易都在努力地憋着笑。   周思危不解,在第三次看过去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容易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靠在了周思危的身上,笑出了声来。   周思危伸手扶住了江容易,免得让人摔倒在地。   他差点喘不过气来,边笑边说:“哎呦,周思危,你这个大傻子。”   周思危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变成大傻子了,但他没有问,只是搂住了人,脸上的表情柔软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江容易。   江容易笑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他靠在了周思危的胸膛上,听着对方平缓稳健的心跳。   他又嘀咕了一声:“不解风情的大傻子。”   等到缓了过来后,江容易从周思危的怀里仰起了头,他的眼角留有湿润的红意,双眸中倒映出了天际的一道流光。   江容易疑惑地说:“那是什么?”   周思危也扭过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道极为灿烂的流光,在天际划过的时候,灼灼燃烧着的金红颜色好像将身边的云絮都点燃了。   流光朝着白玉京的方向而来,等到了近处的时候,两人才发现那道流光其实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鸟类妖兽,它的羽毛金红,神勇无比,一看就知道并不是凡物。   由于白玉京之内有禁止飞行的阵法,它的翅膀一振,缓缓落在了白玉京的城墙之外。   等到鸟类妖兽站稳了之后,先是从上方下来一位少女,她身后披着雪白的羽衣,动作间如落雪般飘下一点绒毛。   “妖后。”苏清芸在下方看了一圈,仰头看着鸟背之上的人说,“白玉京到了。”   苏东凰慵懒地抬起了手腕,她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玉京,明知故问道:“怎么不进去?”   苏清芸回答:“白玉京布有阵法,其中无法飞行。”   “原来如此。”苏东凰的眸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轻轻地说道,“我偏要开这个白玉京的先例。”   她伸出了芊芊玉指,在面前虚虚一点,随后一道火光从圆润的指尖冒出,直直冲向了白玉京所在的方向。   火光于半路化为一只啼鸣的凤凰,眼看着就要撞上白玉京的城墙,就听见白玉塔中传来了一句话。   “多年不见,妖后还是貌美如昔。”   话音落下,一道冰墙挡在了火光面前,将栩栩如生的火凤凰冻成了一座冰雕。   苏东凰收回了手,与白玉京神帝隔空对话。   她毫不客气地说:“既然知道我来了,神帝还不出来迎接?”   “远道而来是客。”神帝虽这么说,但并未从白玉塔中现身,“请妖后进白玉京。”   白玉京的城门缓缓打开,一群身穿白衣的白玉京弟子走出,领头的那位正是白玉京的神子白城深。   “东凰妖后。”白城深对着坐在鸟形妖兽上的女子行了一个礼,“还请妖后进白玉京一叙。”   苏东凰漫不经心地低垂下眸子,欣赏着指甲上的纹路,半响之后,才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温柔缱绻,像是抹上了蜜糖,但这甜丝丝的伪装之下,却是锋利的刀刃。   苏东凰抬起了双眸,几乎透明的眸子中映照着点点炽热的火光,那些火光所去的方向,正是白城深所在的位置。   白城深没有想到,这位东凰妖后丝毫没有四方主宰的气度。他客客气气地去上前邀请,东凰妖后却毫无预兆地就朝他出了手。   白城深被彻骨的杀意所包围,根本动弹不得,他的瞳孔放大,心中冒出了一个声音——东凰妖后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可是就算如此,白城深也无法躲过迎面而来的火光。就算他是北洲最有名的青年才俊,但他与东凰妖后之间还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这就如同蝼蚁与大象的区别,只要苏东凰轻轻弹一弹手指,他就要灰飞烟灭。   白城深能够感受到灼热的气息扑向了脸庞,火舌差一点就要舔舐上他的衣角,就在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中的时候,一层寒冰无声无息地在他的前方凝结而出,点点火光撞在上面,伴随着“滋滋”声响,冒出了缕缕青烟。   “何必为难小辈。”白玉京神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看着苏东凰,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苏东凰的手指卷起一缕尾发,红唇微翘,轻笑了一声,“和小辈玩玩而已,神帝过于紧张了。”仿若刚刚要夺人性命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白城深什么都不敢说,苍白着脸站到了神帝旁边的位置,略落后神帝一步。   神帝拍了拍白城深的肩膀,说道:“妖后现在可愿意进白玉京了?”   苏东凰在外面来上这么一场,就是为了逼白玉京神帝出来迎接她,现在如愿以偿了,她微微颔首,终于纡尊降贵地从妖兽背上下来。   “年轻人就该和年轻人一起。”神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城深,你陪同妖族圣女游览一番白玉京。”   白城深虽有些不解,但还是低声应了。   苏清芸微微皱眉,看向了苏东凰,得到了许可的眼神后,也就和白城深走到了一起。   一位白玉京神子,一位妖族圣女。   若无意外,两人都是未来的四方主宰,理应来说是要好好交谈一番。可是白城深生来冷淡,不愿与人多言,而苏清芸也是很看不上这个所谓的白玉京神子。   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得诡异,一句话都没说过。   苏清芸不愿主动打破这种气氛,低垂着眸子走了一路,好像地上的花纹十分精致美丽。在路过一处地方的时候,她才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苏清芸看见了两个眼熟的身影,她轻轻“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吸引了白城深的注意,他好像是认识这两个人,反应比苏清芸还要激烈一些。   “是你……”白城深那如万年寒冰一般冰冷的脸上透露出了一丝情绪,“你竟还敢出现在白玉京!”   江容易感受到了两股视线凝聚在他身上,他侧脸望了过去,看见了一男一女,他在识海里面搜寻了一番,并未找到与这两人有关的记忆。   于是他疑惑地问:“谁啊?”   周思危也看了过去,那名女子是根本没有印象,那名男子好像是什么白玉京神子?周思危有些不确定,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白玉京神子已经死了。   所以他回答:“不认识。”   江容易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说:“看起来像是要来找茬的。”   虽然这两个人怕是加起来都不是周思危的对手,但是也怪麻烦的。   那边刚说完,这边白城深原本淡漠的双眸中充斥着血丝,死死盯着周思危。   自从他落败于周思危手中,这个人就成为了他修行道路上的一个魔障,唯有亲手斩杀他,才能破解心魔。   白城深双手于身侧握紧,口中说道:“今日我定要杀你!” 第97章   白城深,白玉京的天骄之子。自出世以来, 便碾压了北洲的所有同辈人, 修炼一途顺风顺水, 从未尝到败绩。   所以当他输给周思危的时候, 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以至于成为了他心中的魔障,屡屡扰乱他的心境。   在白玉京神帝的指点下,白城深闭关修行,以心中的魔障当做是一次磨砺,闭关之后修为突飞猛进,从地灵境突破到了天仙境。   白城深以为魔障就此消除, 可等到真正地见到了周思危, 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心魔就迫不及待地钻出, 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冒出——   杀了他!   白城深自觉胜券在握,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败于这个人的手中。   苏清芸站在白城深的身边, 煦煦日光下, 她的周围莫名地升腾出了一层雾气,身体一接触到白茫茫的雾气,就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   她看了眼白城深如冰雕塑成的身躯,没有说什么,默默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走动间, 她身后的羽衣轻轻一扫,无数冰凌簌簌落下。   在寒意散去后,苏清芸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周思危,美目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这个人,修炼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苏清芸常年侍奉在东凰妖后的座下,眼力自然与旁人不同,至少她能看出,周思危的实力应该是与白城深不相上下的。只不过她与白城深并不相熟,东洲与北洲之间更没什么交情,所以她没有开口提醒,而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   白城深阖上了赤红的双眸,身侧凭空卷起了一阵寒风,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在风中旋转。这股风越刮越猛烈,将所有雪花都聚集在了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柱。   苏清芸微微张嘴,呼出的气息化为了一团白雾。她站在了最外围的地方,就算如此,都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那站在最中心的人又是如何?   苏清芸的目光挪动了过去,她的潜意识里认为会看到两座冰雕,可事实并不是如此。   周思危与江容易站在寒风肆虐的中心处。可是,他们的身边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凛冽的寒风到了他们面前都不自觉地绕了过去。   在冰柱丛生、遍地冰霜中,唯有他们站立的那一方天地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不完全是,至少还有一点洁白雪花,在空中悠悠打了个卷,轻轻地落了下来。   江容易伸手接下了这一朵雪花,在感受到微微的凉意后,雪花就融化在了他的手心之中,不见踪影。   “哇……”江容易仰着头看向了那一个冻结成冰的龙卷风,感叹了一句,“还挺壮观的。”但是听起来倒不像是夸人的。   他想了想,又抽出手,没什么诚意地鼓了个掌,说道:“不错不错。”   白城深的脸色本是毫无血色的白皙,听到了江容易所说的话,脸颊上竟然多了一丝红润。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将他当做什么耍杂技的了吗?   白城深猛地睁开双眼,冰冷的目光如同离弦的箭,直直地射向了说话的人。   江容易状若无辜地眨了眨眼:“看我干嘛?”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导火索,白城深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我定要杀你!”   他双手缓缓抬起,随后向前一挥,口中吐出两个字:“冰封……”   龙卷风形状的冰柱发出了咔嚓一声,光洁的表面裂开了深深的裂缝,浓郁的寒气从缝隙中冒出。   伴随着白城深的动作,高耸入云的冰柱轰然倒塌,倒下的方向正是周思危所在的位置。   轰隆隆——   宛如雪崩,碎裂的冰凌夹杂着寒风滚滚而下,在坠落的半途中,凝结成为了一根根锋利的冰箭,誓要将下方的人洞穿。   这一招已经用尽了白城深身上的仙灵之气,他面无血色,眉目间已经是一股胜者的姿态,他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低声自语:“这次……”   话还未说完,蒙蒙雪雾散去,眼前的场景让白城深脸上的表情僵住,他的笑意还保持在那里没有消去,就迫不及待地生出了惊愕。   白城深终于反应了过来,连那冷漠的伪装都保持不住,不可置信地大喊:“怎么可能!”   他眼中倒映着的是无数冰箭停滞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未曾将下方的那两个人的身体洞穿。   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周思危伸出的一根手指。那手指轻轻地抵在了前方,就这么一个随意的动作,竟然就抵御住了白城深最强的一招。   周思危收回了手,向前迈出了一步,好似没看见近在咫尺、足以要人性命的冰箭。   他的脚掌落在了一层冰霜之上,发出了细微的一声“吱嘎”。伴随着这一声,悬浮在空中的冰箭,在一瞬之间,齐齐化为了齑粉。   雪白的粉末缓缓飘洒而下,仿佛下了一场漫天大雪。若是有诗人在此,看见这一场雪景,必定要吟上一首咏雪的诗。   只是在场的几位,既不是诗人,腹中也没有多少墨水,自然没有这个雅致。   江容易倒是想扯上几句酸诗,可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词好句,只能怏怏地闭上了嘴。   不过江容易想起周思危腹中是有点墨水的,正想让他来上一首,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周思危已经走入了雪雾之中。   江容易问了一句:“你去做什么?”   不远处传来周思危平稳的声音,他说:“杀人。”   白城深脸上还有着扭曲的表情,他看着眼前茫茫雪雾,再一次感受到一股寒意从心口冒出,蔓延到四肢,让他的身体无法动弹。   他修炼冰雪大道,天生感知不到寒冷,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的时候,还是……   还是上一次死亡的时候!   白城深的身体一僵,看到雪雾中缓缓走来的身影,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与此同时,正在与东凰妖后一起的白玉京神帝好像发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苏东凰掩嘴一笑,说道:“神帝,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神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回答道:“有点小事,妖后稍等片刻。”   “哎呀。”苏东凰也随之站了起来,“不如一同前去,说不定我也能帮上什么忙。”口中虽这么说,但苏东凰表现得并不像是要帮忙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幸灾乐祸。   神帝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他看了眼苏东凰,像是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劳烦妖后了。”   苏东凰眯了眯眼,红唇弯弯,回答道:“真是太客气了。”   缠绵的尾音还未落下,两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他们两人是何等修为,无论是想去哪里,都是瞬息功夫,更何况只是小小的一个白玉京。   神帝的身影一出现,就看见了一道剑光指向了白城深的胸膛,若是这一剑下去,白城深必定身魂俱灭,通天手段都无法救回。   说着要帮忙的苏东凰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样子,站在一旁,带着笑意说:“看来神帝要再培养一个继承人了。”   神帝没有理会苏东凰,右侧的袖子一挥,隔着数米的距离,把剑光卷入雪白的长袖之中,同时将白城深带到了他的身后。   死里逃生的白城深气喘吁吁,颤抖着声音说:“父亲……”   神帝并未安慰这个一日之内经历了两次死亡危机的儿子,反倒是苏东凰笑意盈盈地朝着白城深打了个招呼:“你可真够倒霉的。”   白城深下意识地望了过去,见到了苏东凰绝美的面容后,身体一颤,差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神帝没有关注身后的动静,他的眼睛看着想要出手杀白城深的人。   “是你。”神帝认出了周思危,“你竟然还敢出现在白玉京。”   周思危问道:“有什么不敢?”   神帝上一次见到周思危的时候,对方还只有地灵境的修为,此时他便下意识地以为周思危还是一个地灵境的修士,于是他用白玉京神帝的身份,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周思危说话。   “你……”可惜他只摆出了一个架势,就被迎面而来的剑光打断。   神帝挥手,长长的袖子卷起了剑身,想要夺走周思危的剑,可是没想到,他那柔软洁白的袖子发出了“嘶啦”一声,被凌厉的剑锋割裂成了两段。   一截袖子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神帝沉下了脸,说:“你还敢当着我的面杀人?”   “我说要杀他……”周思危送出了一剑,手腕一抖,半空中化出了无数剑光,“就要杀他。”   困龙剑身漆黑,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抹冷清的雪色,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意而来。   神帝面对这一片剑光,心中竟然冒出了一股恐惧之意,他压下了这莫名产生的感觉,开启了他的法相。   落满白雪的空间内,突然多出了一处白玉堆砌,琉璃为瓦的建筑,其间妙曼的仙子脚踏云雾而来。   神帝的法相挡住了这一剑,可是他身后的白城深却没有任何方式抵御,只能任凭剑光穿透了他的胸膛。   等到神帝反应回来的时候,早已无力回天,白城深的脸上浮现出死气,身体软软地倒在了雪地之上。   神帝面色阴沉,袖子一卷,将白城深的尸体放入了储物空间内,地上只余下一滩猩红的血液。   “第二次了。”神帝低低地说,声音中包含了无尽的愤怒,“我要杀你!” 第98章   就在一触即发之际。   一直置身于世外的苏东凰轻轻一笑,纤纤玉手搭上了神帝的肩膀, 口中说道:“且慢。”   面对这么一位绝世美人的接触, 神帝却避之不及, 侧身躲开了苏东凰的手, 冷冷道:“东凰妖后是何意?”   苏东凰顺势收回了手,脸上看不出一丝尴尬,她唇角微翘,说道:“神帝此次邀请了我们几位主宰,可是有要事相商?”   神帝虽不解苏东凰为何现在提起这件事,但还是回答:“正是如此。”   “哎呀。”苏东凰皱起了秀丽的眉毛,面上露出些许纠结, “可是, 这位不就是……南洲主宰吗?”后面几个字含着一股子的幸灾乐祸。   神帝正眼看向了周思危, 这才发现这个人早就不是当初在他手下仓皇逃跑的小修士了,身上显现的修为已经与他不相上下了。   苏东凰乐得看这位老对头吃瘪,浓密的睫毛一眨,朝着神帝送去了一个缱绻的目光:“不就是继承人, 再培养一个就是了, 难道神帝还想得罪一位主宰不成?”说完后,她压低了声音自语,“反正我看这个,也不怎么样。”   她的音量压得正正好,能够让现场的人都听见。   神帝沉默了片刻,他想到了一直谋划着的事情, 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起,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随后又缓缓松开。   “既然如此……”神帝将心中涌起的情绪一一压下,根本看不出是一位刚刚才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面前的父亲,“远来是客,还请南洲仙君入住神都,到时还有要事相商。”   周思危还以为会有一场大战,没想到神帝轻飘飘地就将这件事给掀了过去。难道神帝口中所说的“要事”,是比至亲骨肉还要重要的一件事吗?   神帝侧过身,介绍道:“南洲仙君,这位是东凰……”   苏东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们认识。”这一句话中,包含了令人遐想的暧昧,不仅如此,苏东凰还朝着周思危眨了眨眼。   可惜周思危不为所动,对这位绝世美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神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等到两人眉目交流结束后,才开口说道:“还请两位前往神都。”   苏东凰轻笑一声,率先离开了这里,只是在转身时,朝着还未落下的漫天雪花中望了一眼,她看的方向正是江容易所在的位置。   周思危稍微落后了一步,等待着江容易从茫茫雪雾中走出。   “结束了?”江容易拍了拍肩膀上薄薄的一层积雪,随口问道。   周思危回答:“结束了。”说着,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刚才白城深所躺着的地方。   那里本该有一滩鲜血,可不知是被积雪覆盖了,还是怎么回事,看不到一丝猩红的痕迹。   周思危心中有些疑惑,不过想到这人已经死透了,于是就没有多想,对着江容易说:“走吧。”   江容易问:“去哪里?”   周思危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白玉塔,说:“神都。”   江容易刚走出去一步,好像想到了什么,侧过身看着周思危,提了一句:“你杀心怎么这么重?”   周思危低声回答:“他看了你一眼。”   江容易:“啊?”过了片刻他才反应了过来,嘀咕了一声,“你现在怎么比我……”还像反派了。   后面这句话,江容易并未出口,所以周思危并未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思危不解:“怎么?”   江容易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等到了神都的时候,已是日暮西垂了,两只三足金乌在西边的天空处缠绵地绕了一圈,随后落到了扶桑树上。   神帝并未立刻说出他召集两方主宰前来的理由,反而让他们稍作休息,等到明日再谈。   听到这话,苏东凰眯着眼睛,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扫过了神帝,最后也并未提出什么异议,她点了点头,朝着安排好的住处走了过去。   既然苏东凰率先做出了表态,周思危也没说什么,和江容易走入了一个院落之中。   神帝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眼神阴沉地扫过那两个院落,最后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苏清芸低着头跟在了苏东凰的身后,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苏东凰忽然开口道:“也不知道神帝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苏清芸摇头,回答:“弟子不解。”   苏东凰也没想着从苏清芸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嘴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隔壁的院落。   她自语道:“好像有一场好戏了。”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院落中满栽月桂,萦绕着白玉京特有的桂花香气。   没过多久,空中的最后一丝光芒也隐去,只剩下了淡淡的月色。   江容易坐在床榻上,周思危则是坐在窗口,看着挂在夜空上的弯弯月牙,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江容易等了一会儿,问:“你不睡觉?”   修士不睡觉也是可以的,但周思危最近都喜欢搂着江容易一同入眠,今日突然不做这件事了,江容易不免感到奇怪。   周思危收回了目光,起身走到了床榻前,坐到了江容易的身边,说道:“我记得当日,确确实实是将那位白玉京神子斩于剑下了。”   “死而复生?”江容易伸手将周思危按倒在床上,随口说,“别人说不定有死而复生的底牌,有什么奇怪的。”   江容易翻身跨坐在了周思危的腰间,指尖凝聚出一道劲风,将房间内点燃的烛火一一熄灭,在如水的月光下,江容易低头微微一笑:“让我说你什么好?”他伸手捏了捏周思危脸颊上的一块软肉,“总是在不该胡思乱想的时候,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江容易松开手指,虚虚地划过周思危的肌肤,往下扣住了他的衣领,微微用力就扒下了大半的衣物,“让大爷我好好教教你。”   ……   在喘息声中,江容易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还好周思危没问他小曲怎么唱。   不然他可能真的要在做这个事情的时候笑出声来。   等到半夜时分才停止了下来。   周思危曲起手臂撑着下颌处,看着身边的人,江容易安静地躺在月色中,像是累得睡着了。   周思危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也翻身躺了下来,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可就在周思危睡去之时,江容易无声无息地睁开了双眼。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周思危,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过了一段时间才伸手从一堆衣物中翻出了一块玉片。   入手温润,似有残缺。正是方南明放在宝库中的玉片,名为“一线生机”。   在方南明完成了任务后,江容易一个人悄悄地进去了他的宝库,拿出了这块玉片。   他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包括周思危。   此时江容易翻找出来,借着月光,指腹摩挲着玉片光滑的表面。   他在想一件事情——要不要把这块玉片给周思危。   最近一段时间,周思危一直和他黏在一起,他根本没有机会避开周思危来想其他的,现在趁着深夜,江容易才能将玉片拿出来。   一线生机。   江容易不知道这件东西到了周思危的手中是好是坏。   这短短的四个字包含了无限的可能,可以玩的文字游戏太多了。   方南明说这是主角的一线生机,是不是就代表着这块玉片到了周思危的手上,他就会遇上难以预估的危险?   江容易不敢冒这个险。   他没有犹豫太久,一旁的周思危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半梦半醒中将手臂搭到了江容易的身上。   口中还含糊着说:“怎么了?”   江容易的手指一松,任由玉片无声无息地落入地上的一堆衣物中,与此同时他侧身搂住了周思危,掩盖下这一声响动。   江容易轻声说:“只是突然醒了,没什么。”   周思危也没有多想,将江容易抱在了怀里,又陷入了睡梦中。   这边是一夜好梦,那边却是彻夜未眠。   神帝站立在一面巨大的冰墙前,缕缕寒气围绕在他的身侧,一眼看去,他这个人都如同冰块雕刻而成。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结了一层霜雪。   在东边初晓,天边冒出第一缕霞光之时,神帝垂在身侧的手掌动了动。一股仙灵之气从他的掌心钻出,盘旋一阵后,落在了面前的一块空地之上。   那里摆放着一块冰雕,仔细地雕刻出了五官四肢,眉毛发梢皆是一丝一缕地显现了出来,栩栩如生,就像是真人在此。只不过这具冰雕有一处瑕疵,那就是它的胸口有一处裂缝,像是曾经被插、入了一把剑。   由神帝手中冒出的仙灵之气来到了冰雕的瑕疵处,迟疑了片刻,钻入了这一个裂缝中。   寂静的密室中响起了结冰时发出的声音。   冰雕胸口的裂缝渐渐被霜雪覆盖,最后变得完美无瑕,再也看不出曾经受过致命的伤害。   神帝嘴唇微动,无声地念出了一段法诀,等到法诀念完之时,摆放在地上的冰雕有了反应。   冰冷的霜雪消退,显露出的是专属于人类的柔软肌肤,冰雕的五官渐渐立体,最终变为了——白城深的脸。   神帝看着他的儿子,他的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并未表现出身为父亲应该有的神色。   白城深身上的最后一处冰霜也隐在肌肤之下后,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要苏醒过来。   可神帝的手指一动,阻止了白城深的苏醒,让他继续陷在死亡的状态中。   他自语道:“容器有了意识,还真是麻烦。” 第99章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就有小童前来敲门。   周思危走到门口, 一打开门, 看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童站在外面, 身穿着白玉京的统一服饰,可能是生性腼腆,低着个头不敢看人,以周思危的角度只能看出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周思危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接开口问道:“何事?”   小童这才说了话,声音轻轻软软的,还带着孩子气:“神帝有请。”   周思危说:“稍等片刻。”   他转身合上了门,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门才再一次打开, 穿戴整齐的江容易和周思危一起走了出来。   小童还是低垂着头,眼神只看着地上的白玉石砖,一句话没有说,只是在前方带路。   走出正大门之后, 又走了没几步, 他们正好就撞见了从隔壁院子里面走出的苏东凰,以及她身后跟着的苏清芸。   苏东凰是认识这两位的,不单单是认识这么简单,她还曾经派出身外化身想要抓走江容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可能从一位同阶的主宰手中抢人,所以现在不可能当众与周思危撕破脸皮, 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东凰摇着手中的羽扇,迈着长腿从周思危身边走过,在两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她弯了弯红唇,暗中传过去一句话:“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说完后,也没等着要周思危的回应,自顾自地走了。   苏东凰莫名其妙地来的这么一句,让周思危有些不明白。   合作,他有什么可以和她合作的?   难道……白玉京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周思危心中的念头转了一圈,面上没显现出什么,跟着小童一起走向了神帝的所在处。   传闻神帝的住处是在神都中央的白玉塔上,可小童带他们前去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宫殿,而不是白玉塔。   小童迈着小步上前,推开了宫殿的大门,朝着里面伸出了手,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周思危与江容易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在迈过门槛的时候,江容易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童。   一路走来,小童都是深深地埋着脑袋,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容貌,但是在江容易回头的那一刹那,小童突然抬起头,朝着他微微一笑。   白白嫩嫩的孩童小脸上显现的是一个奇怪的笑容,只是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江容易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跟着周思危走入了宫殿深处。   神帝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他站在一张圆桌面前,对着来人说:“坐。”   苏东凰扫了一眼,圆桌旁边只准备了三张椅子。   神帝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只有主宰之境才有资格知道。”   苏东凰手中的扇子一扬,遮住了下巴处,她只思考了一息时间,就坐了下来。   坐下后,她侧过脸颊,对身后的苏清芸说:“清芸,去逛逛白玉京的盛景。”   苏清芸低低地回了一句:“是。”便从宫殿中退了出去。   见状,江容易说:“那我也出去逛逛。”   周思危却有些不放心,迟迟不肯同意。   “好啦。”江容易劝道,“我就在这附近,哪里都不去,在外面等你出来。”   江容易连着说了好几句,周思危的表情才略有松动,他捏了捏江容易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印记,极为认真地说:“不准乱跑。”   江容易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周思危这才松了手,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江容易的背影,等到他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才转过了身。   苏东凰轻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周思危没有回答,拉开剩下的那张椅子坐了下来,看向了神帝,毫不客气地说:“什么事,快说。”   神帝并不在意,目光在苏东凰和周思危的脸上扫过,这才开口道:“此次请两位主宰前来,并不是为了西魔洲一事……”   江容易迈出了宫殿的大门,心中突然闪过了那个小童的诡异笑容,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边上,可是在那里并没有看见那个小童。   江容易停留了片刻,收回了目光,随后从三重台阶上走了下去。   宫殿外面的庭院中空无一人,江容易望了一圈,刚才只比他提前一会儿出来的苏清芸也不见了身影。   不过江容易对这位妖族圣女没有任何想法,遇上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他并未去寻找苏清芸,而是坐到了小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   他低垂着头,目光落在了下方的碧绿水面,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条锦鲤慢悠悠地游过,破开了平静如镜的水面,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的江容易才回过了神。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些响动,还以为是周思危出来了,转过身一看,映入眼中的却是那一座白玉塔。   江容易站起了身,仰头望着直入云霄的建筑。他记得很清楚,他的身后明明是一座宫殿,怎么就变成了白玉塔?   江容易将仙灵之气汇聚在双眸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中冒出了点点亮光,想要识别面前的景象是真是假。可是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看见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什么幻像。   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江容易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这座平白出现的高塔,并没有轻易地走过去查看。   僵持了片刻后,白玉塔缓缓地打开了一扇门。   江容易朝着门内看了一眼,想要知道里面是情况,不过以他所站立的位置,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   可就是这么一眼,让江容易的心中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他应该走进去看看,里面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江容易知道这个想法是危险的,可是他的身体却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朝着那座白玉塔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江容易与白玉塔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遥远,只走了几步就到了面前,眼看着就要走入黑漆漆的门内。   就在快要走进去的那一刻,江容易终于挣脱开了这个念头的控制,他的脸上汗淋淋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想要远离这座白玉塔,可在他退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只有扶着墙壁才能站立。   还好……   还好没有进去。   江容易的直觉告诉他,里面存在着一个极为恐怖的东西。   在停留了片刻,恢复了一些力气后,江容易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他转过身,却看见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后面。   是那个引路小童!   小童朝着江容易笑了笑,嘴唇微张,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这个笑容看起来可爱,可却让他入坠冰窖。   江容易想要避开这位小童,可是来不及了,他的背后被覆上了一只小小的手掌,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气,在他的背后推了一把。   江容易踉跄了几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白玉塔中了。他急急回过头,只看见一面光滑无瑕的白玉墙壁,根本看不出有门存在的痕迹。   江容易喘了口气,扶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从外头看向里面的时候,白玉塔内是一片漆黑,但等到真正进入其中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其实是白茫茫的一片,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   里面温度极低,从口中呼出的气息在半空中化为了白雾,水雾落在睫毛上,瞬间结成了一层薄霜。   江容易动了动快要冻僵的身体,将仙灵之气围绕在身边,才隔绝了彻骨的寒意。   然后他看了一圈白玉塔内的情景,可能是布了什么阵法,里面的空间看起来比在外面看见的白玉塔大上好几倍,连绵不绝的霜雪将每一个角落都覆盖,映入眼中的只有白色。   江容易看得有点头晕,他闭了闭眼,转过身走到他进来的那个地方,伸手手指覆了上去,想要试试能不能这样出去。   可惜,只有指尖传来的冰凉感觉,并未找到出去的门。   江容易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结果,最后只能朝着白玉塔的深处走去。   越往里面走,寒意就越发浓重。就算是江容易的修为,都无法彻底抵御,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寒意从缝隙中钻了进来,侵蚀着他的身体。   身边都是一层层的白雪覆盖,根本没有什么参照物,江容易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这一片雪地好像无穷无尽,根本走不到尽头。   当他没有知觉的双腿从厚重的雪地中拔起,再重重落下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一个人影。只是这个人影待在了远处,中间隔着蒙蒙的雪雾,让人看不真切。   江容易往冻得通红的手掌上哈了一口气,稍作休息后,朝着这个人影走了过去。   走到了跟前,江容易才发现这是一个熟人,还是之前刚刚见过面的熟人。   白城深紧闭着双眸,背靠在一块冰壁之上,面无血色,几乎与身旁的冰雪融为一体。   江容易自语:“他不是死了吗?”   虽然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像一个死人,但还是可以看见胸膛有着微弱的起伏,这代表着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白城深两次死亡的时候,江容易都没有亲眼所见,这下看见这人死而复生,还以为他是有着什么秘法可以复活。   “神子?”江容易想要把这个人叫醒,问一问白玉塔的出口,可是无论他怎么喊,这个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容易想了想,想要用比较粗鲁的手段把白城深叫醒。可是还未触及到白城深的肌肤,他突然感觉背后升腾起了一股凉意。   这与霜雪带来的寒意不同,是在骨子里面钻出来的,直教人浑身打颤。   江容易慢慢地转过了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他后面,两人之间只差一步距离。   那个童子面白无色,嘴唇却被冻得通红,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珠子直直看着江容易,在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脸上费力地挤出了一个笑意。   还没有等到江容易发问,那个童子就头颅一歪,倒在了雪地中,只溅起了点点雪沫。   江容易走了过去,没有看见那个童子,只看见碎裂成好几截的冰块,可以从上面看出一个孩童的五官,不仅如此,还能拼凑出躯干四肢的形状,其中一截手臂模样的冰块还伸出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   江容易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第100章   江容易还未看清那里有什么东西,就感觉到心脏猛地一跳, 随后又停止了片刻, 即使他周身有一股仙灵之气阻止着冰雪入侵, 还是有一股寒意从心脏处产生, 随着血液流通到浑身上下,让他连一根小指都无法动弹。   江容易想要转开目光,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被迫地看向了那个方向。他的双眸中映照出一片透明的冰壁,在冰壁中,一团漆黑的身影格外显眼。   他直视着那团黑影,只觉得喉咙处仿佛被无形的双手抓住,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影让他产生了恐惧。   他甚至听到了耳边传来牙齿互相碰撞产生的咯咯声音, 将四周的所有声响都掩盖了过去。   可能是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团黑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丝丝黑雾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它想要从冰壁中钻出,可是这面冰壁将它困住, 阻碍了它的动作, 在试了几次还是无法出来后,它只能放弃这个想法,重新汇聚到了一起,再次形成了一团扭曲着的黑影。   接着这团黑影颤抖了一下,露出了一双被黑雾包裹其中的庞大的眼睛。   这起来是属于人类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如果在一个人的脸庞上,必定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但是,它实在是太大了,大得让人感到恶心,根本没有任何一个躯体能够容纳得下这双眼睛。   江容易与这双眼睛对视了片刻,他看见漆黑的瞳孔中慢慢地浮现出了一股笑意,令人胆战心寒的笑意。   一双眼睛……怎么会笑?   江容易的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发出声音的人或许是常年没有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但听起来却十分舒服,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倾听他说的话是什么内容。   他说了什么?   江容易忘却了身边所有的事情,只专注得听这个人所说的话   “你可愿意臣服于我?”   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了江容易的身影,里面的人面色苍白,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就算是在冰天雪地中,额头上都渗出了点点汗水,只是还未从上面滑落,就被冻成了冰霜。   “……”江容易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双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将江容易身上无形的束缚解开。   江容易捂着脖子处,大口大口地喘气,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无法从那双眼睛上挪开目光。   那个人继续说道:“臣服……或者死亡。”   “臣服?”江容易缓缓抬头,直视着这双眼睛,勉强扯开一个嘲讽的笑容,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能让他臣服,无论是什么,即使这双眼睛是一个让江容易感到恐惧的东西。就算江容易无法抗拒它,也不会选择臣服于它。   这个回答激怒了对方,那双眼睛周围萦绕着的雾气沸腾了起来,似乎要从冰壁中冲出,还好冰壁坚固,并未让它逃脱。   “你……”对方的情绪有些波动,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它用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口吻说,“你想要什么?无上的法决,凌驾于世人的修为,永恒的生命……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要吗?”   江容易的心绪有一瞬间的动摇,就在他即将开口答应的时候,浑沌的双眸瞬间变得清明,他回答:“我不想要,什么都不要。”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可能是对方从未受到过拒绝,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江容易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呃……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围绕在双眼附近的黑雾翻滚了起来,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容易。   “你走不掉的。”那个人扯掉了外面的伪装,声音变得阴沉可怖了起来,他低声说,“你是我的了……”   江容易的身体一震,看着那双庞大的眼睛,脸上渐渐被迷茫所覆盖。似乎被蛊惑了一般,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呢喃道:“来吧……”   江容易与冰壁之间,只有一臂距离,马上就要进入冰壁之中。   就在江容易的手掌即将贴上寒气四溢的冰壁的时候,他的神识勉强挣脱了控制,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看见前方白色月桂摇曳,透过枝叶缝隙,后方是怀抱玉兔的仙子,对着他浅浅一笑。   随后,江容易就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沉沉黑暗中。   唯有鼻尖还留有一抹冷冰冰的桂花香气,久久未曾散去。   与此同时,三方主宰以三角之势坐在一张圆桌前。   “……并不是为了西魔洲,而是因为其它事情。”   确实,西魔洲的动静在神帝这般境界的人眼中并不算多重要,毕竟一个小小的西魔洲,根本无法与三大洲相抗衡。   听完神帝所说的话,苏东凰轻笑了一声,问道:“不是为了西魔洲,那神帝邀请我们前来,是所为何事?”   神帝表现得极为神秘,他压低了声音说:“自然是为了更重要的事……”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比如,长生不死。”   苏东凰的眸中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随即被卷翘的睫毛掩盖其下,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掌微微用力,握住了那一柄羽毛扇。羽毛扇诚实地显现出了主人的情绪,羽毛上流光四溢,差点就要冒出点点火星。   “哦?”苏东凰眨了眨眼睛,压下了所有的情绪,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神帝是什么意思?”   “妖后。”神帝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破了她的伪装,“你我这般境界,难道还察觉不到自身生命力的流失吗?”   没有等苏东凰回答,神帝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以现在的修为,我们至少还能存活万年、万万年,可是等到万万年之后,依旧无法抗拒时间流逝吗?”   伴随着苍穹上的一道惊雷,神帝说道:“我可不希望在那时,妖后这般的美人,都要容颜逝去,红颜化作枯骨。”   话虽这么说,可是神帝的脸上还是冷冰冰的,有些没有说服力。   世上谁人能不死?就算是修炼成仙,也抵挡不住天人五衰。   “哎呀。”苏东凰轻叹了一声,面上显露出丝丝忧愁,她看向了神帝,问道,“既然这么说,神帝是有应对的方法了?”   神帝的目光扫过两人。   苏东凰脸上的表情定是装的,而周思危看起来却并不感兴趣。   “自然是有的。”神帝收回了目光,回答了苏东凰的问题,“四方主宰,按理来说自古不会变更,但白玉京执掌北洲之境不过千年时间,你可知是为何?”   苏东凰说:“愿闻其详。”   神帝指了指上方,苏东凰侧脸望了过去,只看见白玉所制的横梁,但透过这一层,神帝所指的方向正是月亮所在的地方。   苏东凰若有所思:“月宫?”   “正是。”神帝收回了手,说道,“白玉京所修法决正是来自于月宫,为上古仙人所创,而我从白玉京的法决中得知月宫中蕴藏着一个秘密——正是上古仙人长生不死的方法。”   神帝说完后,观察了一番两人脸上的表情,这才继续说:“两位主宰可愿与我一同前去月宫?”   月亮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地方,一般修士,只要多看一眼,就会神魂离体飘向月宫中,下方所见月亮上的月桂、宫殿与仙子,都是暗含杀机。   “神帝这话说来有些难以服众。”苏东凰红唇一翘,语调柔软,可字字都是如刺一般的质问,“若是上古仙人长生不死,那为何现在不见上古仙人的踪迹?”   神帝看了过去,回答:“上古仙人并非因为天人五衰而灭绝,是因为……”他正想开口说,却止住了嘴,摆出一副不能多言的模样,“我只是告知二位,愿不愿意,还要看二位定夺。”   “长生不死。”苏东凰悠悠一叹,似有所心动,但话锋一转,“我本体为凰,为至阳,而月宫至阴,怕是无法相容。”   苏东凰委婉地拒绝了神帝的提议,她并非是不动心,只是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即使要去,也不能如此草率地答应下来。   神帝并不强求,转而看向了周思危。   显然,周思危对他所提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兴趣,不仅如此,他还极为冷淡地说:“说完了吗?”一副很想马上离开的样子。   神帝也没想着这两人能立刻答应,毕竟月宫中存在着上古仙人的遗迹,就算是四方主宰这样的修为,到了月宫中也是危险重重。   越是身居高位,就越小心谨慎,这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决定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后,神帝说:“希望二位再考虑几日。”   周思危站了起来,在离开前,好像想起了什么,多问了一句:“在白玉京之前,是谁执掌北洲之境?”   神帝像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后,回答:“好像是……”毕竟是千年以前的事了,他费力地回想,才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他有些不确定,“一个名为上衍的门派?这个要查阅古籍才能知道。”   周思危听到“上衍”二字,心中一动,问:“能否借阅白玉京的古籍一观?”   神帝对这位有着杀子之仇的人还颇为客气,点了点头说:“自然可以。”   周思危道了一声谢,转身从宫殿中走出,在迈出宫殿的前一刻,他突然察觉不到江容易身上的印记。   他的嘴角抿起,身影消失,再次出现时,就到了印记消失前的地方。   江容易正坐在池塘边上,伸出手指轻轻划动着下方的水面,以指尖为中心,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发觉了周思危的靠近,抬头看了过去,说:“谈了什么事?”   印记只消失了短短片刻时间,周思危看到江容易的时候,又感受到了印记的存在,他上前走到了江容易的身边。   “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周思危握住了江容易的手腕,有些湿漉漉的,或许是在池水边上待得太久了,肌肤上透着一股冰凉,他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凉?”   江容易的眸光落在了两人相接触的地方,说:“可能是池水太冰了。”   周思危用自己的体温捂了一会儿,才让他手上的肌肤渐渐恢复了原有的温度。   “好啦,没事了。”江容易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周思危的手,站了起来,朝着他笑了笑,“我们走吧。”   周思危感觉有些违和,但又从江容易的身上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将疑惑压下,说:“我们去查阅白玉京的古籍。”   虽然有点古怪,但身边这个人确实是江容易,身上还有着周思危留下的印记。   江容易亲密地贴了上去,只是亲密之余,隔绝了任何与周思危肌肤上的接触,只是虚虚地靠在周思危的身上。他的眼睛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处,里面似乎装盛了白茫茫的霜雪,只不过是一瞬之间,随后就被掩藏在了黑色眸子的后面。   “好啊。”江容易笑眯眯地说,“去哪里我都陪你。”   周思危低垂下眸子,看向了身边的人。   即使两人之间隔了两层衣物,还是有一股寒气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江容易仰头,对上了周思危的眼睛,他看见里面的探究之意,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轻笑了一声,道:“看我干什么?”   周思危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没有说话,移开了目光。   江容易也没有再追问,在周思危看不到的角度,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最终变为了面无表情。   但只是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在周思危看过来的时候,又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但只要仔细观看,就能发现这个笑容有些僵硬,眼中更是没有一点笑意。   两人在神都之中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来到了一座宫殿前,这里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一个人影。   周思危踏上了门口的台阶,一仰头就看见了一块牌匾,上书“藏书楼”三字,牌匾古朴,笔迹犹如铁斧银勾刻成,一看就年月深远。   还未等周思危伸手推门,就听见吱嘎一声,藏书阁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周思危走了进去,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虽然无人管理打扫,但里面布满了阵法,地上没有一点尘埃。   准确的说是,不仅没有尘埃,还连一本书都没有,并不符合藏书楼这个名字。   周思危上前一步,像是触动了藏书阁内的阵法,面前立刻亮起了一个光幕,蓝盈盈的光芒洒满了整个空间。   他伸出了手指,在上面写出了“上衍”二字。   光幕将这两个字收入其中,转变为了无数光点,在藏书阁的每一个角落都转了一圈后,无数光点又聚集到了光幕中间,接着一片玉简从上面掉了下来。   周思危接住了玉简,里面装着的都是藏书阁中关于“上衍”的信息。   江容易的脸颊被浅蓝色的光芒照得过于白皙,甚至透露出一股不真实的感觉,他看着周思危的动作,突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查‘上衍’的书籍?”   周思危的神识钻入玉简,将里面的讯息一一查阅,便没顾得上回答江容易的问题。   由于“上衍”存在的痕迹是在千年以前,就算是白玉京的古籍也无法查到完整的资料,只能得到零星的几段讯息。   上衍,为北洲主宰,从古至今执掌北洲之境。   本是一个有着近万名子弟的宗门,但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宗门内的所有弟子都死于非命,只余下了十余名修为高深的宗门长老。   后来这些长老去为弟子报仇,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名上衍宗主,也就是曾经的北洲主宰。   古籍上还有关于这名上衍宗主的只言片语,是一位天资绝艳之辈,只是姓名早已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周思危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才找到了这位曾经的北洲主宰姓氏,姓徐,名字是什么却不知道了。   还有奇怪的一点就是,“上衍”这两个字好像是存在着什么诅咒,之后再以“上衍”为名字的门派,无论大小最终都会遭遇各种劫难,直至覆灭。   而现在的上衍宗也是破财无比,在周思危没来之前,还是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宗门。   玉简中的讯息被看完后,就化为了点点碎末,回到了光幕上。   “徐……”周思危还保持着那个动作,将这个姓氏念出了口。   “徐”这一字让他不免联想到了上衍宗的那位徐师祖,这两者之间一定有着什么联系——他要回上衍宗一趟,这说不定能够解开上衍宗的某些秘密。   周思危转过身,正好撞上江容易探寻的目光,让他止住了口中想要说出的话。   “容易?”他轻声唤道。   江容易面容苍白,但双眼却亮得吓人,在一片蓝光中显得格外诡异,他看了周思危一会儿,轻轻问道:“你和上衍宗什么关系?”   江容易不可能不知道他与上衍宗的关系!   周思危心头一震,抓住了江容易的手腕,质问道:“你是谁!” 第101章   “江容易”静静地看着周思危, 就算手腕处被捏得浮现了青紫痕迹, 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知道他的伪装过于拙劣。   只不过他并不是要在周思危面前隐瞒身份, 而是为了……将周思危引去月宫之中。   “你是谁!”周思危激活了他留在江容易身上的印记,瞬息之后, 面前这个“江容易”的手腕上就亮起了银光。   这具身体确确实实是江容易的,可里面的神识就不一定了。   周思危将自己的神识探入其中,想要驱赶占据江容易身体的不明神识。周思危并未在这具身体的眉心识海中找到江容易的神识, 只在里面看见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随后周思危就被一股强大的排斥力推出了江容易的识海。   他睁开眼睛,看向了面前的人。   “江容易”感受到了充满杀意的目光,那一直翘起的嘴角缓缓平复了下来,转变为了面无表情。他毫不退让地与周思危对视,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现在看起来阴沉沉的, 眸中仿佛有一团黑雾在跳动。   他开口, 发出的声音并不是江容易的, 而是另外一种低沉喑哑的声音:“我是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想知道……”   周思危没空去理会这些,他握住江容易腕部的手掌微微用力,静谧的空间内几乎都能听见骨头吱吱作响的声音。   “你不怕伤害到这具身体吗?”“江容易”不知用了什么方法, 挣脱了周思危的束缚, 他十分爱惜地摸了摸青紫的手腕,说道, “你不喜欢, 我还是很喜欢的。”   周思危嘴角抿起, 没有任何预兆, 庞大的神识从识海中伸出,化作一柄柄锋利的剑,要进入江容易的身体,将占据这具身体的神识驱赶出来。   里面的神识没有多做抵抗,就从江容易的眉心中钻了出来,晃晃悠悠地飘向了屋顶。   “月宫……”那道神识留下了一个讯息,“我在月宫等你。”   藏书楼的屋顶并不能阻拦这道神识,它越过了白玉横梁,琉璃瓦片,直直朝着高悬空中的明月而去。   那道神识离去后,江容易的身体一晃,就要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周思危顾不上那道神识的离去,伸手揽住了江容易的肩膀,将身体放置在了臂弯中,他低下了头,看着这具毫无知觉的身体。   “容易?”周思危呼唤了一句。   怀中的人双眸紧闭,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周思危分出一缕神识探入他的眉心之中,这具身体的识海里空空如也,在其中找不到江容易的神识。   这具身体此时面容苍白,呼吸微弱,就连眼角的一抹猩红云纹也黯淡了下来。以江容易现在的修为,就算是神识离体也没什么大碍,但若是神识在体外溃散,这具身体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周思危静静地看了片刻,伸手将一缕飘散的发丝整理到脑后,在他柔软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月宫……”   周思危将这具身体拦腰抱起,走出了藏书楼。   现在日头正盛,两只三足金乌正盘旋在正上方的天空中,光芒太过炽热,完全找不到月亮的痕迹。   一念之间,周思危就出现在了白玉京神帝的身侧。   神帝还觉得第一个动摇的会是苏东凰,但没想到空间波动落下后,出现的是表现得不感兴趣的周思危。   还未等神帝开口,周思危就直接说明了来意:“我要去月宫。”   周思危并不知道月宫中是什么情况,就算他再焦急,也不可能独自一人进入月宫之中。他必须要与得知更多信息的神帝一同前往,才能万无一失地找回江容易的神识。   神帝的目光落在了周思危抱着的人身上,又很快地挪开了,他没有问周思危为什么改变主意,只点了点头说:“好。”   周思危问:“什么时候去?”他现在又像是恨不得立刻出现在月宫之中。   “不要着急……”神帝仰头看向了万里晴空,他寻找到了隐藏在日光后的月亮,“等到月亮出现的时候,而且光凭你我二人,还打不开月宫的禁制。”   周思危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苏东凰?”   话音落下,一道妙曼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苏东凰轻摇手中的羽毛扇,遮住了半边脸颊,她笑意盈盈地说:“正巧,我也想好了,要前去月宫。”   三方主宰,终于统一意见,决定前去月宫秘境。   但月宫,并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达到的。   要等到圆月之日,月光最为清亮之时,才能打开通向月宫的通道。   “今夜就是月圆之日。”神帝说道。   仙界的月亮变动的规律与下界不同,每一夜的圆缺都不相同,极难在夜空中看见整个圆润的月亮。   苏东凰坐在了观月台上,曲起一只白皙纤长的大腿,只可惜在场的其他人都不解风情,连个眼神都未落到上面。   苏东凰抿了抿红唇,状若无意地说:“那可真够巧的。”   神帝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解释道:“经过了推演,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聊得起劲,周思危一句话都没说,自顾自地坐在一边,抱着江容易的身体。   苏东凰和神帝谈到一半,突然转头看向了周思危的那边,准确的说是看着他怀中的那具身体,问道:“你要带着他吗?”   周思危这才说话,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嗯。”   苏东凰起身走到了周思危的身边,微微弯下腰,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她将手搭在了他的身上,暧昧地说道:“何必这么冷淡……”   周思危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一道劲风扫过,迫使苏东凰不得不躲开。   苏东凰退到了三步之后,她轻笑了一声,并不在意周思危冷淡的态度,开口道:“我们明明可以更近一步。”   周思危言简意赅地说:“滚。”   苏东凰还想要再说几句,却被神帝阻止。   神帝抬了抬手,说:“时间到了。”   昏暗的天空中乌云散去,掩藏其后的月亮露出了真容,缓缓地撒下了流水般的清辉。月色溶溶,并未流向其它地方,而是汇聚成了一条彩练,全都落在了观月台上。   苏东凰皱起了眉,问:“怎么样才能前去月宫?”她本体为凰,一接触到至阴的月之光辉,就十分难受。   神帝说:“从月光中去。”   苏东凰踏上了观月台的护栏上,身后白雪般的羽衣轻轻一抖,整个人就一跃而起,身披月色而去。   “你带着人可以。”神帝对周思危说,“只是他没有神识,进入月宫后,要小心被其中的东西所附身。”   周思危回答:“知道了。”   将失去神识的江容易带去月宫,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将他的身体放在白玉京中,周思危也不放心,只能带在身边。   神帝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顺着冷清月色看了过去,他向前迈出了一步,脚掌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踩在了凝结在半空中的冰莲之上。   一盏盏冰莲绽放在月光下,托着神帝一步步走向悬在半空中的月亮。   观月台上只剩下周思危与江容易两个人,他抱起了江容易的身体,仙灵之气汇集在双足之上,随风御空而起。   苏东凰的速度最快,她本体为上古神禽,瞬息千里,眼看着就要达到月亮上面。   苏东凰与月亮上的至阴之气不容,只能分出一部分仙灵之气覆盖于身体上,抵御着至阴之气的侵蚀。   准备十足后,她轻轻落在了月亮的表面。   月亮上是一片荒芜,根本不存在什么月桂宫殿,只有一片一眼望不见边际的沙地。   没有等待太久,神帝随之到来。他所修炼的功法出自月宫,此时自然是如鱼得水,十分适应月亮上的至阴至寒。   苏东凰的身侧的至阳之气与至阴之气相互碰撞,看起来她身上就像是有一层炽热的火光燃烧。   她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进月宫?”   神帝侧脸看向了后方,周思危最迟一个抵达,他抱着江容易的身体走了过去,在月亮表面上留下了一个一个的脚印。   “可以了。”神帝说,“我们合力开启月宫。”   苏东凰的红唇微张,吐出了一簇凤凰真火,缓缓飘到了空中;神帝眼睛所见之处,凭空凝结出了一朵冰花;周思危的指尖冒出了一道剑气,形如小剑满含杀意。   这三样完全不同的东西合为一体,化作了一道流光,直直撞向了远处的一个小山丘。   轰然一声巨响。   这一道流光若是在别的地方,一定会山崩地裂,震起无数砂石。可在这里,除开那一声巨响,再无别的动静。   苏东凰怀疑地看向了神帝,问道:“这是……”   神帝回答:“稍等片刻。”   苏东凰转回了头,看着流光砸向的那个位置,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从冷冽的空气中闻到了一抹若隐若无的香气,她奇怪地问:“什么味道?”   神帝说:“是桂花。”   不知何时,一颗桂花树拔地而起,立于了他们身后。   与下界的桂花不同,这颗桂花树通体泛着莹润的光泽,树干宛如白玉雕刻而成,延伸出的树枝晶莹剔透,绽放的花蕊近乎透明。   一簇簇的桂花轻轻摇曳,落下点点荧光。   苏东凰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上方,收回目光的时候,眼前一片荒芜的沙地,竟然变成了一座破败的宫殿。   神帝向前走了一步,脚底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弯下腰,将地上的灰尘轻轻拂去,露出了下面一块牌匾。   这是一块经历了无尽岁月的牌匾,上面遍布裂痕,还能看到上面刻着用上古仙人所用的字体所写的两个字。   苏东凰也凑了过去,念出了那两个字:“月宫。”   这两个字轻轻吐出,仿佛惊动了什么东西。   一阵寒风刮过,伴着月桂幽香,带来了若有若无的歌声。   由于距离太远,并不能听清唱的是什么内容,但听到耳中,却让人灵台一清,似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寻找传出歌声的地方。   就算是他们三人这样的修为都不能幸免,等到歌声消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处在了月宫之中。   苏东凰望了一眼周围。   在岁月的侵蚀下,月宫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但可以从陈旧的雕梁画柱中,可以窥见往日月宫的繁华。   周身无处不在的至阴之气在侵蚀着苏东凰的身体,她的脸上已经透着一股青白之意,她转头看向神帝,问道:“现在怎么办?”   神帝沉默了片刻,回答:“我也未曾来过月宫。”   苏东凰冷冷一笑,眉梢微微一挑,直言:“到现在,你还要藏着掖着吗?”   神帝面对这样尖锐的质疑,脸上也没有一丝波动,回答道:“我说的是实话,更何况,妖后你难道没有底牌藏着吗?”   苏东凰的动作一僵,随后掩饰了过去,她说:“请神帝指路吧。”   周思危在一旁听着两人的交谈,得出了一个结论。   神帝与苏东凰都没有交出自己的底牌,有所隐瞒,并且不是真心想要合作。不过周思危也不在意他们两人想要什么东西,他只想找到江容易的神识。   神帝挪动着脚步,看向了四周。   周思危还想等着神帝指出方向,突然察觉到怀中的身体一动,指向了一个方向。   神识与身体之间本就有着联系,两者相距不远的时候,神识会引动身体。   故而身体指的方向,肯定是神识所在之处。   神帝正要指出哪条是正确的道路,却看见一直没有动静的周思危走向了一条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但巧的是,这与神帝要指出的方向完全一致。   “就是那里。”神帝说。   苏东凰有些怀疑,但看见神帝也走上了那一条路,她只能跟了上去。   这条路所通往的地方是月宫的花圃,狭长的小径将花圃分割成了两部分,可以看见两侧种植了各种仙葩,因为月宫荒废已久没有人能够踏足,千年万年的仙植都无人采摘。   成熟了的仙葩冒着各色光芒,还未走到跟前,远远飘来的香气就足以让人心醉。   “这是九转清心莲。”苏东凰看见了生在不远处的一株灵药,忍不住面露欣喜之色。   九转清心莲对凤凰一族有极大的效用,只是这种灵药在仙界早已灭绝,连个种子都找不到,更不用说是生长千年的成熟体了。   苏东凰有些心动,喊住了前面的人:“神帝!”等到神帝停下了脚步,她才继续说,“这里可有什么禁制?”   神帝缓缓转过了身,试探了一下,回答:“并没有禁制。”   但苏东凰还是十分警惕,她取出了一条羽毛,扔入了花圃之中。羽毛轻飘飘地落下,她瞪大眼睛看了片刻,并未发现什么异象。   这下苏东凰才彻底放心,她手指一曲,锋利的羽毛割下了九转清心莲,带着灵药回到了她的手中。   苏东凰嗅着九转清心莲的香味,体内的沉疴竟然在修复,不仅如此,她的停顿已久的修为也隐隐有突破之势。   苏东凰挣扎了片刻,还是决定选择在月宫中寻求突破,她对神帝说:“稍等。”   她见神帝点了点头,站在周围为她护法,便放心地闭上眼睛开始突破。   可苏东凰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闭眼的一瞬间,神帝的身影就被涌上来的浓雾覆盖,不见了踪影,周围只剩下了苏东凰一个人。   前方,周思危与神帝还走在小径上,没有察觉到少了一个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分叉路口。   周思危怀中抱着江容易的身体,能够隐隐察觉到江容易的神识所在的方向,他停顿了片刻,选了右手边的小路走了上去。   当周思危踏上右边的路面时,瞬间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腾了上来。他低头一看,原本由鹅卵石铺成五彩缤纷的道路,变为了一层没过脚踝的积雪。   周思危缓缓抬起头,映入眼眸中的是一片熟悉的蔚蓝天空,他曾经在这片天空下待了百年的时间,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认错。   上衍宗,寒潭峰。   周思危突然感觉到心脏冒出了一抽一抽的疼痛,无数情绪充斥其中,但他却一点都不能发泄出来,只能默默地看向了抱在怀中的人。   江容易还躺在他的臂弯中,只是苍白的脸颊上多了一道极为刺眼的血痕,再往下,就能看见胸口处深深地插着一柄剑,温热的鲜血咕咚咕咚地喷涌而出。   周思危跪倒在了雪地中,想要伸手堵住这个伤口,可是他根本无法止住伤口处流出的血,只能任由自己的双手被鲜血染红。   一个人怎么能够流出这么多的血?   一滴鲜血溅落在了身侧的白雪上,立刻绽放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周思危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了话:“容易……”   鲜血终于没有再从伤口处继续流淌而出,不是因为止住了,而是因为身上的最后一滴血都已经流尽了。   这具身体的肌肤比雪还要白上三分。   “容易。”周思危只能呼喊着这个人的名字,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只是江容易并未给他任何反应。   周思危颤抖着双手,他想要拭去江容易脸颊上的血痕,只是他忘了手上满是鲜血,只能在江容易的脸上再添几道血痕。   周思危怔怔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动了动手臂,将冰冷的身体抱入了怀中。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些日子所经历的都是心魔作祟。   周思危有些绝望地想,如果让他一辈子都沉溺于其中多好。   寒风刮过,带来了一股冷冷的桂花香气。也带来了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容易?”   “容易,你醒醒。”   江容易昏昏沉沉的,看不见眼前的场景,但耳边清晰地传来了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好像是……一个中年女人?   “你这孩子。”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只经历了沧桑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帮他擦了擦脸,于是整个世界就清晰了起来。   江容易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一个称呼脱口而出:“妈?” 第102章   江容易的母亲是一个温婉的女人, 一头乌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抓成了一个发髻,上面点缀着一个闪闪发亮的发卡。   江容易与母亲长得有一些相像,只是江容易的五官更有进攻性, 而母亲的眉目间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将美艳的容貌略微软化了一些, 显得有些温婉。   江容易怔怔地看着母亲,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喃喃道:“您、您怎么在这里?”   母亲面对着江容易这样的反应,微微一笑, 说:“容易,是不是睡傻了?我不在家里, 还能在哪里?”   江容易望了一圈周围, 这是他的家, 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 有些陈旧, 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是啊……”江容易有些恍惚, “这是我家。”   他忘了之前经历了什么事情, 只记得他刚刚睡得太沉了,被母亲叫了起来。   “容易,你是不是饿了?”母亲只将江容易的神情恍惚归结到了“饿了”上面, “我们出去吃午饭吧。”   江容易仿佛提线木偶一般, 呆呆的, 母亲说什么, 他就做什么。听到了母亲的提议,他连连点头,说:“好、好的。”   江容易掀开被子下了床,跟着母亲走到了门口,他低头看着摆放在面前的一双鞋子,有些手足无措。   “这该怎么穿?”江容易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不是他应该穿的鞋子。   “容易。”母亲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教导道,“你不能因为我不给你买最新款的球鞋,就这样胡闹。”   江容易不解:“球鞋?”那是什么东西?   这样的反应,让母亲越发觉得他是小孩子胡闹,她说:“都什么时候了,快点穿上鞋子,和我出去吃饭了。”   母亲决定不再惯着这小孩,穿上鞋子就自顾自地走了下去,她穿了一双精致的高跟鞋,在与楼梯的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容易这才反应过来,草草地套上了鞋子,追上了母亲。   母亲已经走出了楼梯口,到了大街上,江容易远远地看着母亲的背影,心中突然一阵恐慌,他大声喊道:“妈!”   母亲没有理会他,直径走向了马路对面。   江容易有些焦急,连忙跟了上去,在他的脚踏上柏油马路的那一刻,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是不是等下就会有一辆飞驰的汽车将他撞飞?   江容易莫名地产生了这个想法,他停下了脚步,朝着左右看了一眼,马路上空荡荡的,不仅没有车,连人的影子都没有。   他这才放下了心,慢慢地走到了马路对面。   “怎么了?”此时母亲走了回来,她的手上拿了一个冰淇淋,“天气热,吃个冰淇淋凉快一下。”   江容易接过那一个小小的圆筒,上面有着一堆浅蓝色的物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新出的什么海盐冰淇淋。”母亲推了推江容易的手,让他将冰淇淋送入口中,“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吗?”   江容易尝试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冰凉凉的,甜中又带着点咸。   好吃,只是这个颜色有些奇怪,怎么是蓝色的?   江容易的动作突然停止,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甜筒,连上面的冰淇淋化开,滴落到手上也没有察觉。   蓝色……随着太阳穴处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江容易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江容易却叫不出这个人的名字。   他努力地回想,口中喃喃道:“周……”   “容易,你在念叨什么呢?”母亲的呼唤拉回了他的意识,“我怎么打不开这个盒子,容易你帮我开开。”   母亲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一个小巧的盒子,通体漆黑,上面没有任何锁芯,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可母亲却说要他帮忙。   江容易两三口吃掉了手中的冰淇淋,没有接过那个盒子,而是认真地看着母亲的面容,像是想要深深地记住这张脸。   “我可以抱下您吗?”江容易问。   母亲说:“当然可以。”   江容易伸手抱住了母亲,耳边传来了她温柔的声音,“哎,你这孩子,行了,快帮我把盒子打开。”   江容易抱着母亲瘦弱柔软的身体,闻着她身上令人怀念的熟悉气息,不过片刻后就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他这么说,“我要走了。”   母亲面露惊愕之色,急急问道:“你要去哪里?你不要妈妈了吗?”   “不……”江容易摇了摇头,“不是的,这里不是真实存在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那五彩缤纷的颜色一一褪去,红绿灯、广告牌、玻璃橱窗等等东西都仿佛被人用橡皮擦擦去,最终只剩下面对面站立着的两个人。   母亲还带着温婉的笑意,她轻轻地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江容易没有回应。   母亲继续说:“只有妈妈是爱你的,你不要抛下妈妈,好不好?”   虚无的场景中萦绕着无数光点,然后拼凑起了全新的场景。   一个浑身是血的江容易躺在了柏油马路中央,猩红鲜血背后的面容有些稚嫩,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个母亲抱着江容易的身体,泣不成声   这是江容易生前的画面。   那个母亲脸上的表情是伤心欲绝,恨不得以身代之。   “你看……”面前的母亲收回了目光,对着江容易说,“妈妈这么伤心,你就这么狠心,留下妈妈一个人吗?”   江容易的眼中毫无波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母亲,只说出了一个字:“不。”   如果是在这个世界以前,江容易遇上这样的选择,一定是想也不想地就留下来,因为他除了母亲没有其他可以留念的,就算是幻境也甘之如饴。可是现在不同,幻境之外,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想到周思危,江容易嘴角不自觉地软化了下来,随后他深深看了一眼母亲,不再留恋于这个幻境,转身离去。   身边的场景在倒退,后面传来了母亲焦急的呼唤。   “容易!”   “容易,你回头看看妈妈!”   无论身后是什么动静,江容易的步伐平稳,未有一丝迟疑,在即将离开这个幻境的时候,脚步才微微停顿了一下。   “对不起。”他轻叹了一声,对着这个虚假的“母亲”道歉,“这里的‘江容易’已经死了,外面还有人等着我。”   说完后,江容易迈步走出了这个幻境,离开了这个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是的,他内心中的渴望,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地位,也不是什么长生不死,只是想要回到母亲的身边,只不过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这让他更珍惜眼前的人。   周思危还深陷在幻境中。   他抱着怀中逐渐僵硬的身体,墨蓝色的双眸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了一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里面包含了无尽的诱、惑,“你想要复活他吗?”   周思危迟钝地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周围还是皑皑冰雪,根本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他开口问道:“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这个声音在周围环绕,“重要的是,你想吗?”   周思危没有回答,可是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想,只要能够复活怀中的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那好。”那个神秘人低声笑了起来,伴随着寒风,显得有些诡异,“只要你打开这个盒子,就可以实现你最想要的。”   一个盒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周思危的面前。   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在冰雪的照耀下显露出一道道精致的暗纹。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并不是暗纹,而是刻在表面上的一条条符咒。   神秘人催促道:“打开,打开吧……”   盒子所落在的地方,与周思危离得极近,几乎是触手可及。   周思危的双眸一片混沌,像是被这个声音迷惑了,没有经过任何考虑,他朝着那个盒子伸出了手。   一点一点。   周思危的指尖碰触到了盒子的表面,但不知为何,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没有直接打开这个盒子。   神秘人见状,又再次发声催促道:“只要打开,你想要的都可以获得,快打开吧。”   周思危闭了闭眼,手指抓住了盒子,正要打开的时候,手臂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是不是傻?”江容易的手腕用力,按下了周思危的手臂,让他远离了这个盒子,“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周思危恍如大梦初醒,愣愣地低头看向了怀里。   鲜血与冰雪都随风而去,化作了虚无,唯有怀中的这个人是真实的。   江容易伸手搂住了周思危的脖子,仰头在他的脸颊上面落下了一个唇印,他笑骂道:“你这个大傻子。”   肌肤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才真正地将周思危唤醒,他仍然有些不可置信,甚至不敢去碰触这具身体。他生怕这一切还是一场梦境,只要轻轻一动,就会烟消云散。   周思危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还……活着吗?”   “你要我说几遍才会相信?”江容易有些无奈。   周思危哀求道:“告诉我。”   “这么说吧……”江容易仰着头,直视着周思危的双眸,“我死了,但是为了你,我又回来了。”   周思危盯着怀中的人,看了许久,才伸手紧紧地将人抱住。   江容易没有动,将下巴搭在了周思危的肩膀上,映入眼中的是一株高耸入云的桂花树。这棵桂花树实在是太大了,延伸出来的树枝交缠在头顶,绽放的簇簇桂花几乎遮掩了上方的所有空间。   一点晶莹的花瓣飘落在了江容易的鼻尖,带来冷清的香味。   “这里是什么地方?”江容易的记忆还停留在白玉京的白玉塔中,怎么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么个地方?   周思危回答:“月宫。”   江容易用眼神示意,又问:“怎么他们两个也来了?”   周思危转过头,看见了桂花树下的两个人,苏东凰与神帝也同样陷入了幻境之中,双目紧闭,各种神情在脸上来回浮现,一下子是欣喜,一下子又是哀愁。   之前看到的场景皆是虚幻,他们还待在月宫外围,并未进入其中。   周思危走了过去,将两人唤醒。   苏东凰脱离了幻境后还一脸迷茫,还反映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是虚假的,口中喃喃道:“为什么?我明明浴火重生了。”   神帝则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刚才陷入了什么幻境中。   “这颗月桂……”神帝伸手挥开了面前的光点,隔绝了这股清香,提醒道,“月桂香气会让人陷入幻境。”   听到他的话,在场的人使用各自的方法,将月桂香气隔绝在周围。果然,香气消失了之后,就感觉到了灵台清明,不再昏昏沉沉。   过了一会儿,神帝突然说:“现在你们怎么打算?”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面上依旧是冷冷的,“是离开,还是继续?”   苏东凰的脸色最为难看,在至阴之气中待得时间越久,对她的身体就越不利,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不打算退出。   她率先表态:“来都来了,怎么可能无功而返?”   神帝在众人之中对月宫情况最为了解,心中有着别的打算,更加不可能在此时离开。   “我也一样。”神帝说。   江容易看两人下定了主意,眉梢微微一挑,扫过了神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想到了白玉塔中的那团黑影,又想到了自己昏迷之后神魂离体出现在了月宫,这两件事必定和神帝有着什么联系,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身边的周思危。   周思危并不想继续冒险,对江容易说:“我们回去吧?”   江容易正想要摇头,就听见神帝开口说:“月宫并非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周思危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他们是靠着月光而来,现在天已破晓,月光已经被天际撒下的霞光所掩盖,这代表着现在无法离开这里。   要等到下一次圆月之时,才能出现离开的道路,而在这段时间内,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苏东凰也站了出来,劝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一同进入月宫中。”   周思危看了眼江容易,征求他的意见。   江容易点了点头,暗中传音将他在白玉京遇见的事情告诉了周思危。   “……他肯定在谋划着什么,说不定是针对我们的。如果这次躲开,就是他在暗我们在明,不如和他们一起进去,见招拆招。”   周思危听完了江容易的耳语,对着神帝说:“我要知道你们所求的是什么。”   神帝坦然回答:“自然是为了修为更进一步,享长生得不死。只是月宫中危险重重,光凭我一个人,无法进出自如。”   苏东凰犹豫片刻,也说出了她的目的:“我的本源在数百年前受过伤,已经到了危害寿命的地步,所以要来寻求长生不死的秘密。”   两人所说皆是何苦情理,周思危假装考虑了片刻,这才答应了下来:“我们和你们一起进入月宫。”   此时没有月桂香气的干扰,一行人成功地走到了月宫门口。   与幻境中的情况相同,一座破败的宫殿凭空出现。走到跟前,可以看见地上散乱着一堆琉璃瓦片,在时光的侵蚀下,上面覆盖了一层焦黑的痕迹,踏过的白玉地砖也是布满了细细的裂痕。但就算如此,还是可以窥见昔日的精致繁华。   苏东凰在宫殿门口停下了脚步,说道:“神帝最为了解月宫,还是神帝在前方带路为好。”经过了刚刚的事情,她显得格外谨慎,不愿意率先进入其中。   神帝没有异议,越过了苏东凰,第一个踏上了月宫门前的台阶,一步步向月宫中走去。在这一小段路程中,神帝并未遇到什么危险,最终他安安稳稳地迈过了门槛,真正地进入了月宫中。   苏东凰瞥了眼周思危,红唇微动,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之前说的话,你有没有好好考虑?”   但她没有等待周思危的回应,提起裙角,跟上了神帝的脚步。   江容易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动,但是还没开口问话,周思危就斩钉截铁地说:“我忘了,我什么都没考虑。”   周思危的反应差点逗笑了江容易,他忍着笑意说:“好啦好啦,我相信你的。”   这样还不算,周思危一本正经地说:“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江容易抿嘴微微一笑,说:“知道了。”   周思危低头,问道:“就只是知道了吗?”   江容易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极低:“我也……只喜欢你。”   周思危这才心满意足,拉着江容易的手一起走上了台阶。   等到四个人都进入其中之后,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   乐声悦耳,如黄莺啼鸣,如清泉潺潺,令人心旷神怡。   苏东凰问:“又是幻境?”   神帝回答:“不是幻境,这只是昔日场景的重现。”   苏东凰回头一看,其余三个人还好端端地待在身边,并未消失不见。她再次转过头,就在这一刹那,前方弥漫起了一层浓雾,不过只持续了片刻,茫茫浓雾就渐渐消散,显露出了无尽岁月前的月宫景象。   一盏盏玉兔背蟾灯亮起,照亮了整个大殿,犹如清月光辉撒下,点缀了朱红窗格。   身姿妖娆的仙女脚尖轻点,洁白莹润的手臂一挥,手中的绸缎就像流水一般挥洒出去,手腕微微用力,绸缎就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好弧度,又回到了手中。   她们无视了站立在大厅中央的四个人,跟随着乐者的节奏翩然起舞。   有一位舞者就在神帝的附近,她拱起脚背,单脚落地将身体旋转了一圈,脚尖正好斜斜扫过神帝的面前,眼看着两者就要撞到一起。   神帝不躲不闪,只见舞者的那一部分碰到他的身体时候,就化作了虚影,直接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这一些都是以前的场景,并不会对现在的人产生威胁。   江容易躲开了到处飞舞的绸缎,说:“这不可能是让我们欣赏上古仙人的舞姿和歌声吧?”   神帝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大殿的正上方。   正中央的位置坐着的自然是最尊贵的人,神帝穿过中央各色美貌的舞者,停留在了那个座位前,那里坐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或许是过去的岁月太久了,导致留下来的虚影并不完全,只能看见那个男子脸上有一双眼睛。   江容易注视着那双眼睛,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无论从哪个方面观赏这双眼睛,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好看。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根本想不出其他的词语来形容,只要一看就再也挪开目光,黝黑的眸子几乎要将人的神魂吸入其中。   江容易有些发怔,直到周思危轻声呼唤了一声,才勉强回过了神。   “这双眼睛……”江容易提醒道,“别看他的眼睛。”   其他人也发觉了这双眼睛的古怪之处,逼迫自己看向其他地方。   苏东凰突然发出了惊呼:“看他的手。”   江容易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那个人的手中正把玩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   一个通体漆黑的盒子,和刚刚幻境中看见的那个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这个盒子是打开的。   神帝开口:“就是这个盒子,里面应该装着长生不死的秘密。”   只是现在这个盒子里面没有装着任何东西。   神帝的脸上显现了一抹焦急的神色,但口中还是说:“再等等。”   没有等待多久,这个不知面容的男子的指尖冒出了一团包含生命气息的光团,光团漂浮到了空中,随后钻入了盒子里面。   咔哒一声,盒子紧紧合上。   那个男子自语道:“这是,最后的……我们最后的传承。”   他将盒子轻轻地放在桌上,盒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就在这一声之后,面前的场景缓缓散去。   雕栏画栋顷刻间变为了断壁残垣,一切都是一场幻梦,只有那个漆黑的盒子还端正地摆放在桌上。   一时间,四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盒子上面,但是没有人第一个出手去碰那个盒子。   三个呼吸后,苏东凰率先动手了。   她拥有天下极速,纤纤玉手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将指尖按上了盒子的表面。   神帝并未阻止她,而是眼神晦涩地看着那个盒子,似有犹豫。   江容易与周思危也没有动作,他们都在刚刚的幻境中见到过这个模样的盒子,觉得有些蹊跷,并不打算去碰。   眼看着苏东凰就要打开盒子,她的手腕一转,突然向着神帝发难。   一团炽热的火焰从苏东凰的手中冒出,扑向了神帝的面容。   于此同时,响起了苏东凰的质疑:“你引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第103章   苏东凰的双目近乎透明, 瞳孔中跳跃着一簇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这双眼睛盯着相距不远的神帝, 似乎想要这样看穿他的伪装。   但是神帝的脸上未露出一丝慌张, 并没有闪躲这迎面而来的火光。   火光越来越近, 连带着周围的温度也逐步升高, 甚至将月宫中的至阴至寒之气都冲淡了不少。   就在火舌要舔上神帝的脸庞之时,他面前竟凭空凝结出了一团冰雾,将这一团来势汹汹的火光包裹其中,将其熄灭。   神帝与苏东凰这般的修为,若是真正地交起手来,必定是天崩地裂之势。   可他们二人十分有默契,只是试探着出手,并未大动干戈。   一招一式皆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   苏东凰见一击不中, 垂在身侧的手指弯曲,再猛地张开, 周身立刻浮现了点点炽热的火光, 朝着神帝所在的方向而去。   神帝伸出右手在前方一挥, 一道冰墙出现在了他与苏东凰中央。   月宫中充斥着至阴至寒之气, 对于神帝来说是得天独厚,如鱼得水, 而苏东凰则是与月宫相斥,以她的状态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神帝并不担心。   火光撞到了冰墙之上, 发出了冰霜融化的“滋滋”之声, 阵阵青烟也随之飘起, 一时间月宫中朦胧一片。   等到冰墙融化,漫天火光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神帝隔着一层蒙蒙水雾,看着面色青白的苏东凰,他微微一叹,说道:“我本是好意,妖后又何苦猜疑我的目的?”   苏东凰看起来体力不支,原本鲜艳的红唇褪去了一层颜色,透出了灰败之意。   神帝确定她已经无法抵抗,才迈步走了过去,口中说着:“还请妖后帮我一个忙,打开这个盒子。”虽说是“请”,但神帝的样子却是打算强迫苏东凰打开盒子。   苏东凰缓缓抬起头,双目中燃烧着的火焰突地跳跃了一下。   神帝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安。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三支锋利的羽毛破空而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神帝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要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三支羽毛分别插、入了他两侧的肩胛骨以及脊椎之中,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局势瞬间转变。   苏东凰站直了身体,原本青白的脸庞变得红润了起来,她刚刚只不过是在伪装,更准确地说,从上月宫之前,她就已经在不断暗示神帝。   ——她在月宫中战力会减半。   “哎呀。”苏东凰伸手将一缕发丝拂至耳后,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忘记告诉神帝了,我乃是阴火之凰。”   阴火之凰,正好与月宫的至阴至寒之气相符。   神帝动了动嘴唇:“你……”   “神帝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苏东凰漫不经心地扫过其他两个人,才正眼看向了神帝,她轻声道,“比如说……我数百年前进入秘境,伤了本源,神帝猜一猜我是进入了哪个秘境?”   神帝脱口而出:“月宫!”   “正是。”苏东凰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变为了面若冰霜,“数百年前我亲身至月宫,还未曾见到过什么长生不死的秘密。还请神帝告知,这是怎么回事?”   苏东凰的指尖指向了桌子上的一个盒子。   神帝回答:“里面装的正是长生不死的秘密,妖后要是相信,就打开,要是不相信,自然会有别人打开。”   “哦?”苏东凰的指尖捻了捻发尾,像是在思考,片刻之后她才说,“不如,让神帝打开?”   神帝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僵硬,即使很快的就被掩饰下去,可就这么一瞬间,还是被苏东凰发现了。   “让我猜猜……”苏东凰说,“你、这个盒子都与灭世者有关,或者说,你被灭世者迷惑了。”   “迷惑?”听到这话,神帝不再伪装,神情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我怎么可能会被迷惑?是我使用灭世者的力量。”   “可笑。”苏东凰眼神冷了下来,浮现了一股杀意,“你可是四方主宰,执掌一方之境,也是守护一方之境,竟然生出这种念头!”   “四方主宰算什么?”神帝毫不畏惧地回答,“我将是仙界唯一的主宰!”   神帝转而看向了一直在围观的两个人,诱惑道:“只要打开这个盒子,将会获得灭世者的力量!”   四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苏东凰也看了过去,这两个人是存在着的变数,若是他们也被迷惑,那光靠着苏东凰一个人,将无法制服同为主宰之一的神帝。   过了一会儿,江容易才反应了过来,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问道:“你觉得你是傻子,还是觉得我们是傻子?”   神帝口中的话一顿,说:“至高无上,可以随意支配他人的力量,你们就不动心吗?”   “不好意思……”江容易回答,“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没什么用。”   神帝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回答,他甚至有一瞬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你们若是不打开这个盒子,将会永世被困在月宫中!”神帝将利诱改为了威逼。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月宫的周围渐渐弥漫起了一层层的黑雾,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江容易尝试着对门口挥出一剑,除去黑雾翻腾,再无其他反应。他收起了剑,看向了周思危。   周思危尝试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连神识都无法伸出。”   苏东凰沉默了片刻,说:“这个盒子不能打开。”   周思危问道:“灭世者是什么?”   苏东凰面上露出了些许诧异,问:“你身为四方主宰,竟然不知道吗?”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说出了关于灭世者的故事,“有一个人,想要成为天道,成为世间唯一至高无上的存在,而为了这个,他要毁灭仙界成就自己,所以称他为——灭世者。”   江容易若有所思,说:“这个故事好像听过。”   修真者的记忆超凡,江容易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就找到了这段记忆。是龙渊君曾经说过,有一个人想要毁灭仙界,可是被仙界之人阻止了,将他镇压在了永坠黑暗之处。   “这里就是永坠黑暗之处?”江容易看了一眼,感觉有点不像。   “灭世者神通广大,这里应该是他留存下来的‘种子’。”苏东凰解释道,“这些‘种子’存在的意义就是前去永坠黑暗之处放出灭世者。”   说完后,苏东凰低声道:“数百年前我来月宫之时,并未察觉到‘种子’的存在,难道是近年来才渐渐苏醒吗?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神帝动了动手指,背上插着的三支羽毛被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拔出,带出一串血珠。   神帝并没有将灭世者的威胁放在心中,他觉得他能够掌握灭世者的力量。   他环视了一圈后,发出了一声嗤笑:“灭世者?”   神帝向前迈出一步,身后开启了他的法相,袅袅仙音中,仙灵之气幻化出了两只庞大的手掌,一只朝着摆放在桌子上的盒子而去,一只手抓向了场上实力最弱的江容易。   盒子是顺利地落入了手中,可江容易并不是一个死物,会乖乖地等着被抓住。   江容易退后了一步,十狱剑斜斜架在面前,挡住了抓向他的那只手。   两者碰撞上的那一刹那,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可是神帝的实力比他高上一筹,十狱剑只抵挡了片刻功夫,雪亮的剑身就开始颤抖,眼看着就要从中间折断。   这是江容易的本命剑,若是折断,会伤害到本源。   江容易咬了咬牙,手腕一转,将十狱剑收回,连连退后。可是这个手掌实在是太大了,阻拦了他的所有去路。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江容易再后退一步,背部靠上了冰冷玉石堆砌而成的墙壁,一股寒意从脊椎处升腾上来,遍布至身体的各个角落。   仙灵之气所化的手掌十分逼真,甚至能看见上面一条条的纹路。江容易握紧了手中的剑,直直盯着朝着他挥舞而来的手掌。   即使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江容易还是未有一点慌乱,他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找到破绽击破对方的机会。   巨大的手掌带着一阵凌冽的风而来,抓向了江容易的身体。   就是现在!   江容易的双眼微微睁大,可是还未等他出手,一条乌黑的光线从侧面落下。光线轻轻地落在了手掌上,如同冰雪遇见日光消融,整个手掌轻易地被一分为二。   无数仙灵之气从裂口处飘出。   周思危收剑,困龙剑的剑锋垂下直指着地面,他脚步一动,站在了江容易的面前。   周思危侧头问道:“没事吧?”   “没事。”江容易搭上了周思危的肩膀,朝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不过,不是每次都要你保护我的。”   周思危“嗯”了一声,让开了一个位置,让江容易能够与他并肩而立。   江容易上前一步,与神帝对视了一眼,他轻轻地说:“一次两次的……是不是我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同时苏东凰也站立到了神帝的身后,将他包围了起来。   神帝有些措手不及。   他本是想着一击即退,带着江容易和盒子离开月宫,没想到在这个人身上失了手。只是被拖延了片刻功夫,就再也找不到逃脱的机会。   神帝再自命不凡,也清楚自己无法同时与两位主宰对敌,可是思来想去,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硬战。   “既然如此……”神帝的眼中浮现了一层血色,他以自身的生命力作为交换,气势节节攀高,披在身后的发丝无风自动,漂浮在了空中。   于此同时,一道金光闪过,开启了他的法相。   仙人抚我顶——   上方显现出了九重宫阙,其中琉璃顶盖、朱颜雕漆,连上面的装饰都是一块块莹润的羊脂玉。其中仙气萦绕,可窥见仙子来回走动的身影。   但这幅画面看起来华丽精致宛如仙境,可实则杀机重重。   九重宫阙朝着下方直直落下,誓要将下面的人镇压。   首当其冲的就是苏东凰。   她下巴微微扬起,看着上空的宫阙,身后羽衣在空中弯曲一个弧度,再次拍落之时,其上流光四溢,几乎要灼伤人的双眼。   点点流光汇聚在了她的身后,形成了一个振翅高飞的凤凰形状,隐隐传来清亮悠扬的凤凰啼鸣之声。   凤凰的尾翎一甩,冲向了九重宫阙之处,留下了一道金红的痕迹,所至之处,就点燃了一片熊熊大火。   即使苏东凰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周思危与江容易那里也不容放松。   江容易低声道:“你去杀了他。”   周思危闻言,抬眸看了过去,神帝正站在九重宫阙的正中心。   “你可以吗?”周思危有些迟疑。   江容易反问:“有什么不可以的?去吧。”   周思危与江容易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朝着神帝所在的方向而去,留下江容易一个人抵抗着神帝的法相。   九重宫阙缓缓落下,带来了庞大的压力。   狂风吹散了江容易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可透过发丝的缝隙可以看见他的脸上有着一抹笑意。   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他竟然在笑。   江容易手腕转动了一下,十狱剑上闪过了一道冰冷的雪线,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之时,其中眸光潋滟,比剑光还要再亮三分。   他提起手臂,力达指尖,缓缓指向了斜上方的九重宫阙。   叮——   十狱剑撞了上去,犹如蜉蝣撼树。可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剑,竟然出乎意料地挡住了九重宫阙的前进。   江容易动了动苍白柔软的嘴唇,说出了两个字:“生死!”   于是九重宫阙陷入了生死轮回之中,一边在衰败一边在新生,大大减缓了落下的速度。   只是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那个漆黑的盒子猛地跳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逃出,但是盒子坚固,并不能从里面打开。   周思危那边,顶着九重宫阙的压力,到了神帝的身边。   神帝完全没想到还有人能从他的法相之下逃离,他整个心神都在控制九重宫阙,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周思危提起手臂,困龙剑沉沉落下,扫出了一道漆黑暗沉的剑光。   神帝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他分出一部分心神,低下头看了过去。   一点血色从胸口沁出,染红了衣物,随后一道利刃破开肌肤和衣服,露在了胸前。   “怎么……”神帝刚一开口,嘴角就流下了一道血痕。   他顾不上去控制九重宫阙,伸手捂住了胸口,只是这样根本止不住伤口处涌出的血液。   神帝已经多年未受过伤了,在这个时候,他的心中莫名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原来,死之前是这么的疼。   周思危手腕用力,将困龙剑拔出。剑锋斜斜指向地面,漆黑剑身上划过一滴深红鲜血。   神帝的喉咙中发出一阵难以形容的声音,他的生命力正在从胸前的伤口处逐渐流逝。这让他的脑海中空空如也,来不及去想其他。   最后神帝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无法支撑,直直地倒向了地面。   在失去了神帝的控制后,九重宫阙自然烟消云散。   苏东凰收起了她的凤凰本相,走了过去,她垂眸看向了神帝的尸体,叹了一口气,说:“一位主宰陨落了,不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波。”   “我觉得这不是最重要的。”江容易也走了过去,指了指周围还未散去的黑雾,“现在我们该考虑的是,怎么出去。”   神帝的陨落,并未使周围的那一层黑雾散去。   江容易望向了宫殿正中央,说:“或许就如神帝所说,要打开……这个盒子?”   苏东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漆黑的盒子上,自语道:“难道真的要打开?”   话一出口,她又很快的否定:“不,不行,若是打开盒子,必定会引来灾祸。”   开,还是不开。   这是一个问题。 第104章   开,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往最坏的方向想,说不定会放出灭世者留下来的“种子”。   不开,那就只能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 无法离开。   月宫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苏东凰紧紧地抿起了嘴角, 率先表态:“不能开,当初镇压灭世者的人都已经陨落了, 世上再无人是灭世者的对手。”   “可是不开……”江容易目光扫过围绕在附近的沉沉黑雾, 说,“我们离不开这里。”   苏东凰沉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好。”江容易说,“可是如果想不出办法,还是要打开这个盒子。”   苏东凰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离开的方法,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意, 说:“万一神帝说了谎, 打开盒子后并不能离开,那怎么办?”   “二选一的几率, 我觉得可以试试。”江容易看向了周思危。   周思危赞同了他的说法,“我也认为可以打开盒子。”   以二对一,苏东凰位于下风。   当然, 江容易并不打算用武力强迫, 而是打算以理服人。   他说:“不知道东洲有没有收到西魔洲的战贴?四方主宰,有三位在月宫之中, 仙界中只剩一位魔尊, 万一他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苏东凰脸色一敛, 她确实收到了西魔洲的战帖,可是在此之后一切风平浪静,这是不是代表,魔尊正在暗中等待一个机会?   “神帝与魔尊。”苏东凰轻轻吐出这两个名字,“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有联系,说不定那个魔尊也是灭世者留下的‘种子’!”   同为四方主宰,魔尊最为神秘。苏东凰这才想起,她从未见过这位魔尊的正脸,因之前仙界平安无事,魔尊也龟缩在西魔洲,她从未想到这一点。   现在想来,魔尊极为可疑。   这下是进退两难之境。   开盒子,或许会放出灭世者的“种子”;不开盒子,或许仙界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变。   江容易又说:“你们两位主宰在此,还镇压不了一个灭世者的分、身吗?若是你们不开,迟早有其他人被诱惑,前来打开盒子。与其落入不知名之人的手中,不如主动一些,占据有利的位置。”   苏东凰沉吟片刻,下定了主意,对周思危说:“打开盒子,你我二人合力镇压其中的东西,只是……”   她停顿了片刻,抬眸扫过面前两个人,“谁来开盒子?”   从神帝刚才的反应看来,打开盒子的人必定没有好下场,不然他早就自己去开这个盒子,而不是想借别人的手来打开。   江容易垂下了眸子,看向地上,说:“让他开。”   苏东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里躺着的是神帝的尸体,她有点迟疑地开口:“他?”   一具尸体,怎么前去开盒子?   江容易曲起左手,横放在面前,右手指尖一一点过。他的手指纤长白皙,十分有韵律地按压着手臂。   随着他的动作,神帝的尸体动了动,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苏东凰诧异道:“控魂术?你是魔修?”   江容易没有空来理会她的问题。   一旁的周思危代为回答:“他是剑修。”   苏东凰表示怀疑,她喃喃道:“我还从没见过剑修会法决的……”   神帝的身体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宫殿中央,朝着那个盒子伸出了苍白的手掌。   江容易的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水,因为精神过于专注,黑黝黝的眼珠子中冒出了一点亮光。接下来的控魂难度极大,江容易不敢有一丝放松,指尖翻转跳跃,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不远处,神帝的身体颤动了片刻,手指弯曲将盒子抓入了手中,他转过了身,朝向了江容易所在的方向。然后他左手抬起,按在了盒子上面。   江容易提醒了一声:“我打开了。”   苏东凰点了点头,说:“好。”她的手掌紧紧握起,点点火光从指缝中冒出,正在准备着惊天一击。   江容易重重地落下一指。   咔嚓——   众人皆听到了清脆的声响。   盒子打开了。   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神帝那张充满死气的脸微微扭曲,嘴角僵硬地提起,最终浮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江容易说:“这不是我控制的……”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由他控制的神帝尸体并未应声倒下,而是直直站在那里。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缓缓地抬起了手,将盒子举到了与头同高的地方。   还未等他们做出反应,神帝松开了手,让那个盒子落在了他的头顶,然后……他整个人被装入了盒子之中。   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竟然能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   盒子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滚了一圈,隐约能听见盒子中发出了阵阵惨叫,听起来还有一些耳熟。   “神帝?”   在那一声惨叫过后,苏东凰再也感受不到神帝存在的气息。   按道理来说,修真者陨落后,会重入轮回,进行转世。可在刚才,神帝的魂魄消失得一干二净,不是进入轮回之中,而是……   被这个盒子吞噬了,连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苏东凰侧脸与周思危对视了一眼,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期间双手手掌跳跃着点点火光。她停留在了离盒子三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   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苏东凰探出一缕神识盘旋在盒子周围试探了一下,这个盒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盒子,根本不像是封印了什么妖魔的容器。   苏东凰自语:“难道是我们弄错了?”   “可以出去了。”江容易侧脸看向了身边的窗户,浓浓黑雾已经散去,能够看见外面那棵桂花树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这个盒子怎么办?”江容易回头,问道。   苏东凰迟疑了片刻,回答:“销毁。”她的指尖冒出了一团炽热的火光,落在了这个漆黑盒子上面。   凤凰真火,焚尽世间万物。   盒子的表面一沾染上火星,就被瞬间点燃,噼里啪啦地燃烧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巴掌大小的盒子就燃烧殆尽,连一点焦黑都未留下。   凤凰真火再一次回到苏东凰的手中,她有些不确定地说:“就这么结束了?”   “有两种可能。”江容易说,“一是这个盒子里确实什么都没有,神帝被骗了。二是里面的东西早就出来了。”他的脑海中闪过在白玉京之中遇见的那一双眼睛,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吞噬……无论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必定非常虚弱,所以他需要吞噬别人来增强自己。”   周思危接下来说:“所以神帝被诱惑,我们是他带进来的贡品。”   苏东凰下意识地看向了之前那个盒子所在的地方,轻声说道:“但是,最终他自己沦为了贡品。”   一阵穿堂风刮过,阴森冰冷。   江容易说:“我们走吧。”   周思危顺势牵起了身边之人的手,触碰上去的时候感觉有点冰凉,他将之包裹在手心中,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江容易的肌肤。   落后一步的苏东凰瞥了一眼,突然开口:“仙君,要不把你道侣借我一用,到时帮我修复了本源伤势……”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剑光打断。   苏东凰身后羽衣一振,瞬间出现在了另一边,就算她拥有天下极速,可还是被一道剑光擦伤,她伸手覆上传来刺痛的脸颊,一缕金红血液从上面的伤口处沁出,缓缓滑落。   苏东凰刚一站定,就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意将她锁定,她赶紧表明了态度:“别当真,开玩笑的。”   周思危说:“没有下一次。”   令人心惊的杀意这才退去。   苏东凰轻轻喘了一口气,低头看看自己白皙滚圆的大长腿,又看看自己波涛汹涌的胸脯,忍不住自语道:“我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又不吃亏。”   苏东凰话刚一说出口,就发觉前面的人身上又闪过了一丝杀意,于是她赶紧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她抬眸看向了前方两个恨不得一辈子黏在一起的人,哼了一声,迈着大长腿跟了上去。   三个人又回到了那棵月桂树下。   江容易问:“什么时候是圆月之时?”   苏东凰掐指一算,回答:“月亮的阴晴圆缺并不规律,而且现在是白日,看不出什么,等晚上再看看。”   她说完后,似有所感地望向了东边,那里突然响起了鸟类临死前的哀鸣。   “三足金乌?”苏东凰身为上古神禽,自然分辨出了这个声音,她面露惊愕之色,“怎么回事?三足金乌陨落了?”   与此同时。   白玉京,白玉高塔。   里面漫天飞雪飘扬,其中盘坐着一个人形,一动不动,雪花几乎要将其淹没。   就在这个人快要变成一个雪人的时候,他的睫毛微微颤抖,接着睁开了双眼。他垂眸看向了自己的手掌,似乎有些不适应这具身体,略微动了动手脚,才慢慢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积雪滑落,散作了无数白点,露出了冰雪覆盖下的容貌。   这是白城深的脸,但是看起来却与白城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看着面前的霜雪,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挪动脚步转过了身。他的身后是一面光滑的冰壁,映照出了他的面容,他看着冰壁中的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变化最大的就是眼睛处。   原本淡漠的双眼变得极具魅力,黝黑的眼睛中似乎埋藏着无尽的秘密,让人忍不住注视,忍不住去探寻里面到底是有着什么秘密。   ——他是深渊。   白城深对着冰壁中的自己,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具身体……”白城深摇了摇头,有些嫌弃,“算了,没有别的选择了。”   有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眼角有着一抹猩红云纹的人,那个人才是最完美的容器,可惜没有机会朝着他下手。   不过,现在只有这个容器凑活一下了。   白城深低下头整理了一番衣物,踏出了一步,瞬间就从白玉塔中来到了外界。   他被关在月宫中不知多少岁月,就算被神帝放出也是待在白玉塔中,未曾踏出一步,此时重获自由,他望着面前白玉京的景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腹桂花香气。   有一个白玉京的弟子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喊道:“神、神子?”   白城深的目光扫过这个弟子,朝着他微微一笑,纠正道:“神帝已死,我是……新的主宰。”   白玉京弟子还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愣愣地重复道:“神帝已死?”   白城深抬手一挥,一道清风从弟子的脸上拂过,那位弟子立刻反应了过来,朝着白城深跪了下来,口中喊道:“神帝!”   “传我口令,清点白玉京的所有战力。”白城深仰头看向了半空中,有两只三足金乌盘旋其上。   弟子说:“是!”   弟子起身,没有质疑这个命令。他正要去传达这个口令,要离去时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这位新任主宰。   他看见白城深伸出了左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一把半人高的长弓出现在了手中。这把弓由冰霜制作而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奇怪的是,这把冰弓并没有弦。   弟子的心中闪过一个疑惑,没有弓弦,怎么射箭?   白城深马上做出了回答,他的右手搭在了弓弦所在的地方,仙灵之气从指尖冒出,形成了两支弓箭架在其上。   他屏住呼吸,手腕绷直,手肘向后一拉,无形的弓弦至圆满。   咻——   两支弓箭化作了雪白的流光,破开了面前的空间,朝着天际而去。   白城深放下了手,眯起了双眼,看着箭矢飞向的地方——他瞄准的正是在上方盘旋着的两只三足金乌。   箭矢的速度极快。   锐利的箭头在空中旋转,随着飞行的弧度,在途中划出一道道空间裂缝。   也不知为何,这两只冰做的箭,在靠近三足金乌的时候,并未在炽热的火焰下融化,而是直直插、入了三足金乌的腹部。   顿时,整个仙界大地都响彻凄厉的悲鸣声。   只要是身处仙界之中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天空中那两只亘古存在着的三足金乌,挣扎地挥舞着羽翼,长长的脖颈朝着上方曲起,想要保持飞行的状态,不从半空中坠落。   可是这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两支长长的箭矢贯穿了三足金乌的腹部,让它们身上的火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散发出的光芒都不再绚烂耀眼。   一滴滴金红血液滑落,在途中就燃烧了起来,变为了一点点跃动着的火光。   三足金乌没有坚持多久,翅膀就无力地垂了下来,从半空中坠落。就在这个时候,两只三足金乌还是交缠着一起,不愿意分开片刻。   最终,它们重重地砸在了仙界的地面上,在绽放出最后一点足以灼烧双眼的亮光过后,整个仙界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再无一丝光芒。   白城深立于黑暗中,听着耳边传来迷茫恐惧的声响,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仙界仿佛陷入了混沌之中,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黑暗,只有黑暗还是存在着的,其余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无论是点燃的烛火,还是仙灵之气冒出的光亮,都只能保持短短一瞬间,就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诡秘的暗影似乎从黑暗中诞生,唤起了内心深处的恐慌。   白玉京中响起了慌张疑惑的声音。   “怎么回事?”   “三足金乌陨落了!”   “莫非是要天道要降下天谴了?”   弟子是亲眼看见白城深射下三足金乌的,他两股战战,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要说话,可是喉咙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抓紧,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白城深缓缓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黑暗中的人。   弟子虽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一道目光笼罩在身上,这让他心生恐惧,差点尖叫出声。   就在此时,一道冷清的光芒洒下,照亮了仙界的大地,同时也照亮了白城深的侧脸。   白城深其实是一位冷清俊美的年轻男子,在北洲之中有不少他的爱慕者,可弟子看见他的脸,却心中突地一颤,被吓得差点趴伏在地上。   “去吧。”可是白城深并未对他做什么,而是微微一笑,温和地说,“去将白玉京的战力一分为二,一部分和我前去望善渊,一部分……前去上衍宗所在地。”   弟子心中的恐惧就在这个笑容中烟消云散,并且将疑问说出了口:“上衍宗?神帝是要做什么?”   白城深的笑容更深了一分,他轻飘飘地说出两个字:“灭宗。”   他的语气没有带一点血腥味,说得好像就是去踏青一般。   弟子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要说什么,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白城深贴心地询问:“还有何事?”   弟子这才开口道:“神帝……这太阳,怎么办?”   “啊。”白城深转过头,望向了天际处的那一个圆月,他带着笑意说,“月亮不是也一样吗?”   弟子看着沐浴在月光中宛如天人的白城深,咽了咽口水,说:“是、是的。”   他抽空看了一眼,圆滚滚的月亮悬挂在半空中,一样能够照亮仙界,只不过……落在身上的月光稍微冷了一些,好像身边的仙灵之气都稀薄了几分,令人感到不适应。   白城深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弟子,说:“去吧。”   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埋着头退了下去。   白城深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伸出右手接住了一捧月光,感受着涌动在月色中的仙灵之气,喟叹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他谋划的一切终于实现了。   月宫中留存着上古仙人布下的阵法,只要三足金乌陨落,月光照满大地之时,上面的阵法就会再次转动,源源不断地吸取着仙灵之气供他使用。   这样一来,就有足够的力量打开永坠黑暗之地,放出他的本体——灭世者。 第105章   周突地暗了下来, 月亮表面散发出冷冷的光芒。   江容易问了一句:“天黑了?”   “不……”苏东凰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是三足金乌陨落了。”   三足金乌亘古存在, 几乎与仙界同寿。   虽实力不强, 但也不是这么轻易就会陨落的。   更何况, 谁会闲着没事对三足金乌动手?   苏东凰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说道:“我们下去。”   溶溶月色洒下,在空中形成了一条道路, 通向地面之上。   苏东凰率先从月亮上一跃而下, 衣袂纷飞,化作了一道火红色的光线,顺着月光通道, 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   苏东凰离开后,江容易回眸看了一眼远处的月宫。   他感觉到一片断壁残垣的月宫突然有了生命力, 磅礴的仙灵之气涌动, 将整个月宫包裹其中, 点缀上了点点荧光。   与之前的月宫完全不同。   周思危说:“走了。”   江容易这才回过神,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可是现在也没有时间来探寻缘由, 只能点了点头, 与周思危一同坠入了月光通道之中。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掠起缕缕发丝。江容易垂眸, 从上方往下看去, 整个仙界大地都被冷清的月色笼罩, 再也看不见温暖的日光。   不过瞬息时间, 两人就落在了地面之上。   贯穿天际的月光通道渐渐消散,只余下悬挂在天际的一轮圆月。   苏东凰比他们略早一些到达,她正在来回踱步,口中喃喃道:“不对!”   她转头看向了身边的那两个人,问道:“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周身的仙灵之气变得稀薄,正在不断流失。”   经过她这一提醒,周思危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伸手一挥,方圆十里之内的仙灵之气都到了他的手掌之中,凝聚成一个巴掌大小的光球。   “仙灵之气变少了。”周思危手指握紧,光球又化为无形的仙灵之气,回到了周围的空间中,他说,“若是平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   “正是。”苏东凰微微皱眉,“仙灵之气去了哪里?”   “月宫。”江容易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看向了天际,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一轮圆月上的月宫似乎比之前更为清晰,甚至可以看清月宫墙壁上雕刻着的精致花纹。   苏东凰的双眼中浮现了一簇跳动的火焰,她看见了仙界中的仙灵之气如同浓雾翻滚,袅袅升起,朝着月宫而去。   “仙界将有大难。”苏东凰眼中的火焰熄灭,瞳孔又恢复了透明,她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了周思危,说道,“现在只剩下你我两位主宰,若是以后真的有危及仙界的事情发生,还希望你能相助。”   周思危说:“好。”   苏东凰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说:“我回一趟东洲,到时再见。”   苏东凰生怕东洲发生什么意外,与周思危交谈完毕后,披着的雪白羽衣在身后弯曲起一个弧度,等到落下之时,已不见她的身影。   江容易问:“我们回南洲?”   周思危回答:“不,我们先去上衍宗。”   上衍宗也是位于北洲之境内,以周思危如今的修为,不过一念之间,就与江容易出现在了上衍宗的山脚下。   前两次来上衍宗的时候,都是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此时,却看见一群修士围在了上衍宗的门口。   江容易疑惑地问:“怎么这么多人?”   等到走近了之后,才发觉这群人身上涌动着一股杀气,来者不善。   还好上衍宗周围有一个半透明的光圈围绕,阻止了他人进入。可是护宗大阵并不能永久地开启,在无数法诀的打击下,已经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缝,眼看着就要碎裂。   就在护宗大阵即将碎裂之时,周思危握住了困龙剑,抬手在面前斜斜一扫,落下一道磅礴的剑气。   那群人被强大的威势压迫,只能向后退去,有些人来不及躲开,被锐利的剑气扫过,连声惨叫都未发出,就化作了虚无。   剑气凝聚为一把一人高的利剑,直直插在了上衍宗门前,只要心怀恶意之人靠近至三米之内,就会毫不留情的被其上环绕的剑气搅碎。   永镇上衍。   领头人看着凭空出现的那把剑,一阵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杀意刮开,让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仰头看了一圈,口中问道:“是谁!”   周思危缓缓走了出来,从最外围处走向上衍宗,站在周围的人虽多,但没有一个人敢阻拦他前进的脚步,纷纷退后让开了一条道路。   领头人心中恐惧,但还是咬咬牙,挡在了周思危的面前,问:“你是谁?”   周思危看都未看他一眼,说:“白玉京?”   领头人说:“既然知道了我们是白玉京,还不快滚……”   最后一个字还在口中,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了。   领头人的动作停留在那一刻,随后一道血线在脖子处浮现,他的眼中冒出了惊恐的情绪,他想要尖叫求饶,可是喉咙处发不出一点声音,最终身体就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地面上漫延出一滩鲜红的血泊,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周思危抬眸,看向了离他最近的人,说:“谁让你们来的?”   那个被问话的人瑟瑟发抖,强忍住要逃跑的动作,颤抖着声音说:“是……是神帝。”   “神帝……”周思危重复道,“神帝不是已经陨落了?”   那个人解释道:“是、是新任主宰,以前的神子,白城深,他、他下的旨意!”   周思危更加疑惑。   白城深此人,死于他手中两次,怎么还能再次复活?   江容易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说:“我曾经在白玉塔中看见过白城深,与那双神秘的眼睛一起。”   那么,现在掌握白玉京的“白城深”还是不是原来那个白城深?   江容易朝着那个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上前来。   那个人不明所以,但在这两个深不可测的人面前,还是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走到了江容易的面前。   江容易分出一缕神识,钻入了那个人的识海之中,在其中翻找着关于白城深的记忆,找到了之后,神识带着这段记忆碎片出来,将其展显在面前。   一道身影浮现在了空中,渐渐形成了一个人的面容。   正是白城深。   他的容貌未变,可江容易却觉得有一些违和。   原来的白城深是一名英俊的男子,眉目之间有一些高高在上的冷漠。但现在看去,这道剪影上的五官更具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宛如一道深渊,无论什么光线到了它面前,都会被吸入其中。   江容易盯着这双眼睛,说道:“我想起了那个人。”   在月宫中遇见的那个人,也有着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挥了挥手,面前的幻影随之消散,“白城深被夺舍了,更准确的说是……他成为了一个容器。”   江容易有些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这个人占据白城深的身体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人前来上衍宗?”   周思危看向了那个白玉京的弟子,问道:“白城深还让你们做什么?”   那个弟子被抽取了一段记忆,还处于混沌的状态,但被周思危的杀气一扫,立刻清醒了过来,哆哆嗦嗦地回答:“还有一部分人,跟随神帝,去、去了望善渊。”   江容易问:“望善渊是什么地方?”   那个弟子一愣,说:“我……我也不清楚,并未听说过这个地方,只是听从神帝的旨意。”   江容易又问:“那望善渊在何处?”   弟子努力回想了一番,回答:“神帝带着人去了东洲的方向。”   望善渊。   周思危在神识之中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并未找到关于望善渊的讯息。   这个地方,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特殊到能让白城深亲自前往?   他沉思了片刻,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收回了思绪,朝着上衍宗走了过去。   上衍宗的四周还围绕着护宗大阵,可奇怪的是,坚不可摧的护宗大阵竟然没有阻拦住他的脚步,只见光圈上泛起一道道涟漪,就让他轻易地走了进去。   那些逃过一劫的白玉京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的领头人已死,现在是群龙无首,有这么两个人在,继续执行那道“灭宗”的旨意并不现实,可是就这么退去……   江容易回过头,朝着那个弟子说道:“还不走,站着等死?”   那些白玉京弟子才反应过来,各自使用了神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上衍宗的所在地。   不到片刻功夫,上衍宗又恢复了了无人烟的状态。   周思危一走进上衍宗,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徐贞英跑了过来,惊喜地喊道:“师兄!你怎么回来了!”她探出头看向了外面,原本堵在门口的人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师兄,你把他们都赶跑了吗?”   周思危点了点头,伸手止住了过于活泼的小师妹,问:“徐师祖在什么地方?”   徐贞英乖乖地站在了那里,回答道:“徐师祖还待在院子里面。”   周思危说:“我去见一见徐师祖。”   徐贞英朝着随后走进来的江容易抿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后,这才走到了前面,带他们去徐师祖所在的院子里面。   吱嘎一声。   院落的大门缓缓打开,带起的风卷着一片落叶飘落。   徐师祖坐在石凳上面,在门口处可以看见他清瘦的背影。   “师祖。”周思危喊了一声,走到了徐师祖的身边。   徐师祖似乎在想什么,听到了这一声呼唤才回过了神,他侧脸看着周思危,面上显现出了些许惊讶,显然是没有想到一段时间未见,周思危的修为晋升得如此之快。   “你可是有什么奇遇?”徐师祖上下打量着周思危。   一般人如果是经历了奇遇导致修为增长,必定是空中起高楼,不堪一击。可周思危身上的气息十分凝实,并未有一丝破绽。   难道他真是得天独厚,受天道庇护?   周思危垂眸,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还请徐师祖告知,上衍与灭世者的关系。” 第106章   徐师祖问:“你们遇上了灭世者?”   周思危回答:“并非如此……”还未等徐师祖松下一口气, 他又添上了一句, “只是遇上了灭世者留下的‘种子’。”   徐师祖失声:“怎么可能!”他的反应有些激烈,稍微平复了下心绪后, 自语道, “难道灭世者的‘种子’不止一个?”   周思危听到徐师祖所说的话, 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师祖也曾遇见过?”   “上衍覆灭, 就是出自灭世者之手。”徐师祖垂下眸子, 平淡无波地提起了过去经历过的事情, “灭世者神通广大不死不灭,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多少岁月。他有一日窥见未来变化,有出自上衍之人能够将他彻底磨灭。虽然他身陷囹圄, 但派出了一个 ‘种子’前来将所有隐患清除。”   徐师祖抬起眸子, 与周思危对视了一眼,他那双眼眸中包含了对过去的怀念,他轻叹了一声,道:“想当年, 上衍为北洲第一宗门,而我为北洲之境主宰,可就算如此, 竟也抵不过灭世者的一个身外化身。”   一时间, 院落里静悄悄的, 只能听见徐师祖的声音。   “最后倾尽上衍之力, 我们才勉强将灭世者的身外化身镇压, 连我也……”徐师祖摇了摇头, “就连我也肉身陨落,只余神魂在世间苟延残喘。”   徐师祖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江容易若有所思,道:“那灭世者所窥见的人,是谁?”   “起初我以为是贞英,我收她作为弟子后才知道并非是她。”徐师祖看了眼纯真可爱的徐贞英,又挪开了目光,“而灭世者窥见的未来,其实已经过去了一百年,那个上衍出身的人还未出现。”   一百年。   江容易悄悄看了眼周思危。   原本,周思危是要在百年前飞升的,但是因为他,生生地延迟了百年。   那个传说中能够斩杀灭世者的人,应该就是周思危了。   也许是他看的时间有些久了,周思危侧脸望了过去,用眼神询问。   江容易状若无事地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徐师祖,他问道:“灭世者的身外化身现世,他会去做什么?”   徐师祖一怔,随后回答:“自然是前去永坠黑暗之地,将灭世者放出。”   江容易轻轻说了一个地名:“望善渊?”   徐师祖的面容严肃了起来,问:“他去了望善渊?”   江容易说:“好像是这样的。”   那个附身在白城深身上的东西,就是带领着白玉京的人去了望善渊。   “望善渊下方就是永坠黑暗之地。”徐师祖猛地站了起来,激动之下,可以看见他的身上泛起阵阵涟漪,差点就要消散于无形,“我们现在就去望善渊!”   一直没说话的徐贞英急急开口:“徐师祖,你要是离开了上衍宗的庇护,不出一个时辰就要魂飞魄散……”   徐师祖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温和地笑了笑,“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我一个时辰内一定回来。”叮嘱完小徒弟,他对着周思危说,“走吧。”   在启程离开上衍宗之前,江容易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地问:“望善渊这么重要的地方,就没个人看守吗?”   “自然是有的……”徐师祖双手背负在身后,眼神落在了远处的某一个方向,片刻后才开口说道,“若是那个人阻拦不了灭世者的身外化身,那世间也没有人能阻挡得住了。”   周思危起了好奇心,问:“谁?”   徐师祖说:“龙渊君。”   望善渊位于东洲边境。   那里鲜有人至,翠绿山脉延绵不绝,只是仿佛有人从上方挥下了一剑,在这一片绿意中硬生生割出了一道狭长的裂缝。   经过千万年的风吹雨打,这裂缝慢慢形成了一处万丈深渊。   悬崖峭壁之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轻薄的雾气从地下升腾而起,还未飘离深渊,就被凌厉的寒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连一缕气息都不准溢出。   这个深渊中仿佛存在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只要朝着里面望上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里走去,即使向前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人停下脚步。   久而久之,望善渊的附近再无一个活物,就连飞鸟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方圆十里,无一声鸟兽啼鸣,只有树木肆意生长。   但今日,望善渊竟然久违地迎来了一群客人。   这群人训练有素,身穿统一的白色衣服,举手投足间,气息隐隐凝聚在一起,浑然一体。有眼力的人若是看上一眼,就能知道这群人修炼着一样的功法,形成大阵的时候,所有人身上的修为加上一起,可以形成天崩地裂之势。   他们一言不发地朝着望善渊的方向而去。   只是在队伍尾端,有两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弟子渐渐缓下了脚步。   那个更小一些的弟子有着一张圆脸,透露出几分稚嫩,他拉了拉前面的人,喊了一声:“哥哥……”   前面那个弟子与他有些相像,只是褪去了脸颊上的稚嫩,变为了清瘦一些的鹅蛋脸。他听见弟弟的呼唤,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转过头,低声地问:“怎么了?”   圆脸弟子也同样压低了声音,说:“我感觉心慌慌的。”他按住了自己的胸膛,里面的心脏正在不正常地砰砰乱跳,声音中透露出些许迷茫,“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鹅蛋脸弟子向前方看了一眼,只能看到苍翠的树林,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圆脸弟子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能不能不去?”   鹅蛋脸弟子神色一敛,严肃地说:“你怎么这么想,白玉京教我们功法,让我们修炼,自然是要听从神帝的旨意!”   不过他话是这么说的,可脚步却慢了下来,与那个圆脸弟子缀在队伍的最后面,如果前面发生什么,肯定能够第一个逃跑。   两人交谈完毕后,前方突地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啸。   圆脸弟子仰头,看见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队伍的前面,阻拦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他舌头打起了结:“龙、龙啊!”   仙界之中,龙族并不常见,但一旦出世,皆是可以毁天灭地的人物。   鹅蛋脸弟子曾有一次远远地瞥见过龙族的身影,可这条龙,又与他记忆中的龙族的身影并不相同。   这条龙的身躯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几乎有三分之二都隐于云雾波涛之中,一呼一吸间如同雷霆炸在耳边。不过当人们见到这条龙的真容时,并不会心生恐惧,反而觉得威严,让人忍不住臣服。   龙渊君看着下方这群渺小的人类,口出人言:“此处止步。”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深深刻入了心底,让他们起了退却之意。   就在此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身上佩戴着白城深赐予的仙器,让他免疫了龙族的威慑力,他大声喊道:“莫慌,结阵!”   他的话通过仙器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中,使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们脚步挪动,按照无数次演练的那样,每个人走到他们应该站着的地方,结成了白玉京的大阵。   可是圆脸与鹅蛋脸的两个弟子落后在太后面了,来不及走到他们的位置,不过大阵不等人,立刻就有人替他们补了上去。   圆脸弟子还呆呆地说:“我们进不去了。”   鹅蛋脸弟子拉了一把他,躲到了一颗参天大树后面,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圆脸弟子忍不住,小声地问:“到时候神帝责问起来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鹅蛋脸弟子凑到了弟弟的耳边说,“你看那条龙,明显就不是一个善茬,我觉得……”   还未等他说完,前面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鹅蛋脸弟子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口中的话都止住了,他咽了咽口水,缩在树后等了一会儿,才悄悄地探出了头,看向了前方。   那里空无一人。   不仅龙不见了,连那些白玉京弟子也消失不见了。   “这、这……”圆脸弟子脸色发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人、人呢?”   鹅蛋脸弟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哆嗦着双手,把自家弟弟按了回去,过了一段时间才说出了话:“我我我们走!”   他们连前面发生了什么都不敢去探寻,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兄弟两个互相搀扶,用着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森林中跑去。   可是他们还没跑上几步,就见到眼前空间一阵波动,随后凭空出现了三个人。   鹅蛋脸弟子挡在了弟弟前面,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周思危扫了一眼他们身上穿着的服饰,开口道:“白玉京?”   鹅蛋脸弟子强撑着回答:“正是,不知阁下有何事?”   徐师祖看了一眼他们所来的方向,问:“你们去过望善渊了?”   “没、没有。”鹅蛋脸弟子有一种什么事情都被看穿的感觉,连连摇头,“还没到,就遇到了一条龙……”   圆脸弟子带着哭腔说:“都、都不见了!”   从这两个人身上显然问不出什么。   徐师祖伸手一挥,将这两个人送出了望善渊的范围,对着周思危说:“进入望善渊之时,需聚气凝神,万万不可被深渊诱、惑走入其中。”   周思危点头,跟在了徐师祖的身后朝着万丈深渊走去。   走了一段路,江容易突地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按在了胸口之上,轻声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思危也随之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我觉得……”江容易抬眸看向前方,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变得混沌,口中发出了虚无飘渺的声音,“前面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东西,我要过去……”   说着,他越过了周思危,大步向前走去。   徐师祖喊了一声:“抓住他!”   不需要徐师祖提醒,周思危在察觉到江容易的变化之时,就出手按住了他,用双臂将他禁锢在了怀中。   他喊着怀中之人的名字:“容易!”   可就算如此,江容易也挣扎着要脱离周思危的怀抱。他像是失了理智,认不出面前的人,指尖冒出凌厉的剑气,就朝着周思危的手臂劈下。   周思危不敢让江容易离开,更不敢伤了他,只能被动地抵御他的剑气,就算双臂上被割得鲜血淋漓,也没有松动一下。   他知道,若是现在他放开了,那江容易就会十分危险。   周思危关心则乱,朝着徐师祖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师祖也不明白为什么江容易的反应如此激烈,但现在来不及去思索,他急急道:“进入识海,镇住他的神识!” 第107章   一晃神, 江容易就踏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上下左右都是黑暗, 分辨不出哪里是出口。   这里什么都不存在。   时间、光线、仙灵之气, 在此处全都消失不见。   江容易向前走了一步, 脚掌落在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可是还未落入耳中, 就被黑暗所吞噬。他一连向前走了几步,身边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一直是沉沉的黑暗。   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容易想要发出声音打破周围的寂静,可是他张了张嘴, 刚刚说出一个字,声音就隐入了黑暗中,惊不起一丝波澜。   江容易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地,脚步渐渐缓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黑暗中的某一个地方。   就在此时, 眼前突地出现了一道光芒。   这道光并不强烈,只是微弱的一束,但一直处于黑暗中的江容易有些受不了,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等到适应了一些后,才缓缓睁开。   那里出现了一个人。   他的身体隐没在黑暗之中, 看不清楚是何样貌, 只显现出一双眼睛, 那道微弱的光芒就是出自其眼白的部位,在黑暗的衬托下,白得发亮。   “你……”江容易这次说的话没有再被黑暗吞噬,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谁?”   “我?”那个人有些迟钝,好像很久没有说话了,发出的声音嘶哑低沉,“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江容易感觉一股凉意从脊柱处冒出,身体忍不住地发抖,他强压住心中的恐惧,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互相吸引不是吗?”   江容易看不清这个人的动作,但能够感觉到这个人于黑暗中张开了手臂,对着他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奇怪的是,江容易竟然想要上前回应这个拥抱。他摇了摇头,退后了一步,将这个莫名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   黑暗中传来了低低的笑声,那个人说:“你看,你在拒绝你的身体。”他的手臂放了下来,那双眼睛显露出温柔,“为什么不过来?”   江容易有些恍惚,他随即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口中弥漫出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说:“不!”   那个人也没有生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容易,他什么都没说,可江容易却被这双眼睛所蛊惑,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走了一步,就有第二步……   眼看着江容易就要走到这个人的跟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容易!”   江容易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此时他离那个人不过一步的距离,一抬头就能接触到那双眼睛。   那个人轻轻地说:“来吧。”   江容易心中一颤,就在他要投入这个人的怀抱之时,腰部被一双手臂抱住,硬生生地将他拉出这个地方。   江容易回头,身后出现了一个鲜明的身影。   “周思危!”   周思危将神识从江容易的眉心处抽出,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直地盯着怀中的人。他忍住心中的急切,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江容易清醒了过来。   江容易感到头疼欲裂,根本站不稳,他伸手搭在了周思危的臂弯上,稳住了身体。   周思危扶住了他的腰部,关切地问:“怎么了?”   “头有点疼。”江容易闭了闭眼,稍微缓了一下,才睁开了眼睛,他在周思危的眼中看见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站直了身体,问道,“刚才我做了什么?”   周思危说:“你好像被人控制,朝着望善渊的方向走去。”   “我……”江容易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他之前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在一片黑暗之中遇到了一个人,很奇怪,我竟然觉得他十分亲切,很想接近他,与他成为同一个人。”   江容易的话音还未落下,就感到手臂被人抓得生疼。   “我很害怕,刚才,我很害怕失去你。”周思危低声说,“我们回去,不管什么事,我都不想管了。”   江容易安慰地抱了抱他,片刻后想要收手分开,却又被周思危按入了怀里。   周思危重复道:“我真的很害怕。”   江容易将下巴搭在了周思危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说:“不行,龙渊君曾经说过,我是灭世者最完美的‘容器’,躲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如果我们不去接近了解,将永远不知道如何阻止灭世者。”   周思危似乎被安抚下来了,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有些犹豫,他说:“如果你再次被灭世者蛊惑……”   “没事的。”江容易朝着他微微一笑,“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回来了。”   周思危说:“如果是这样,我会来找你的,无论是哪里,我都会来找你的。”   江容易抿嘴一笑:“那我站在原地等你。”   徐师祖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突然咳嗽了一声,问道:“好了吗?”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这才分了开来。   江容易低头整理了一下衣物,瞥见了衣角上沾着的点点血迹,疑惑地问:“哪里来的血?”   周思危将遍布伤痕的手臂背到了身后,仙灵之气凝聚其上,不消片刻就恢复成原样。   他回答:“可能是不小心沾上了。”   江容易对刚才发生的事毫无印象,自然相信了周思危的说法,没有多想,就继续朝着望善渊的方向而去。   只是经历了之前那一段,一行人走得极为缓慢,生怕再发生什么事情。   望善渊的附近有一处高峰,可以将下方的景色收入眼中。   白城深就站立在高峰顶端一块凸起的石块上,一颗小小的石子滚动,从他的脚下跌落悬崖之中,摔得粉身碎骨,却连一丁点声音都未发出。   他垂下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下方的景色。   他看见白玉京的弟子结成威力无穷的大阵,却被龙渊君一尾巴甩得溃不成军,没有一人存活,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动一下。   白城深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冒出了一缕黑烟,在空中扭曲环绕,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看来龙渊君镇守永坠黑暗之地这么多年,修为不退反进。”来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黑雾蒙面,只露出一双诡异的眼睛。   永坠黑暗之地是仙界最为贫瘠的地方,里面没有一丝仙灵之气,能够逐渐消磨灭世者的神魂,让他魂飞魄散。   而镇守在周围的龙渊君,自然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修为渐渐流逝,身体也会随之衰败。   白城深派出白玉京的弟子,就是为了试探龙渊君如今的修为,可是没有想到,白玉京的惊世阵法到了龙渊君的面前不堪一击。   白城深没有回头,问道:“魔尊可有什么办法?”   魔尊闻言,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了右手。他的手指犹如白骨,没有一丝皮肉,他的掌心浮动着一枚深紫色的光球。   白城深侧头看向了魔尊的右手,他能从光球中看见无数魂魄,有人也有兽,隐约还能听见凄厉的惨叫声。   他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魔尊发出了阴森的笑声,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我花费了十日时间,在四洲分别屠杀了五万生灵,抽取他们的魂魄,装入其中。本来我想直接用三位主宰的魂魄,可惜北洲主宰被你抢先一步吞噬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白城深的眉目间闪过一丝嫌弃,说:“离我远点,脏。”   魔尊将手缩了回去,他用阴冷的目光扫过白城深的脸,嘿嘿一笑:“说到底我们都是同一个人,到时候还要合为一体……”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搭上白城深的肩膀。   可惜白城深侧身躲了过去,冷冷地说:“滚。”他站到了一侧,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直接说你的计划,别让我对你动杀心。”   “没想到你在月宫里关了几百年,还学了点上古仙人的冷傲。”魔尊嘲笑了一番,即使被嫌弃还是凑了上去,他的目光在白城深的脸上流连,评价道,“这张脸……不如你以前那张。”   白城深不为所动,没有再装出温和的样子,而是极为冷漠地的看着他。   “我说……”魔尊的动作轻佻,伸手想要捏住白城深的下颚,“这么多年了,你真的甘心回归到本体之中吗?”   白城深的眸光一闪,一道冰箭破空而来,指向了魔尊的心脏处。   可魔尊没有要躲的意思,硬生生地挨下了这一根冰箭,他闷哼了一声,手指终于碰到了白城深的肌肤,他低低地笑道:“你居然对本体这么忠心。”   下颚处的阴森气息让白城深眉头紧锁,他垂下了眸子,盯着那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掌,冷声道:“你若有二心,我第一个杀你。”   魔尊的动作一滞,自觉没什么意思,松开了手,说道:“等到月宫阵法运行至巅峰,用二十万冤魂污染龙渊君的身体,到时我们再进入望善渊。”   白城深移开了目光,平静地说:“你把龙渊君想得太简单了。”   魔尊嗤笑了一声:“一条老龙而已,你害怕了?要是你害怕,我自己一个人去就是了。”说着,魔尊抬脚就要离开此地。   白城深口中虽这么说,但看见魔尊的动作,还是跟了上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瞬息之间就从高峰山顶轻轻落下,到了望善渊的附近。   月光更盛。   溶溶月光如水流下,点缀着望善渊,绿茵茵的树叶上像是披上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泛着翠绿的光芒。   悬挂在天际的月亮比之前更加圆润。   白城深的脚步停留了片刻,从月亮上收回了目光,提醒道:“时间到了。”   月宫阵法抽取的仙灵之气,全都到了白城深与魔尊身上,两人周身的仙灵之气几乎凝结成了滴滴透明的水珠。   魔尊舒展了一下身体,感受着体内的修为节节攀升,他化作了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望善渊,风中传来他的声音:“我等今天已经等了上千年了!”   以原身趴在望善渊边上的龙渊君仰起了头,硕大的龙眼望着天际的月亮。   “……劫难将至吗?”   他转过头,看向了苍翠的树林,树叶沙沙作响,然后走出了两个人。   一人似仙,一人似魔。 第108章   龙渊君盯着这两个人, 他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魔尊站在了距离龙渊君不到十步的地方,黑雾翻腾下, 他的嘴角勾了起来,朝着龙渊君打了一个招呼:“许久不见, 龙渊君。”   龙渊君身侧的云雾散去, 显现出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 年轻俊朗,眉目间可窥见一抹风流之色。   龙渊君从神识中翻阅出了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他敛容道:“是你。”   灭世者的“种子”。   龙渊君的目光扫过了魔尊旁边那位身穿一袭白衣的人,两人身上的气息极为相似。   ……一来就是两个。   就算知道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龙渊君还是说出了他的警告:“此处止步。”   魔尊瞥了一眼身边一脸冷淡的白城深, 问:“你上还是我上?”   白城深不语, 向前走了一步,当他的脚掌落下之时,地面上竟然凭空凝结出一层霜雪。以他为中心,瞬息之间就覆盖了整个悬崖。   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木恰好被寒冰之气包围, 原本磅礴的生气立刻断绝,由树根处结霜, 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树形冰雕。   但他只走了一步, 就被龙渊君挡了下来。   龙渊君轻轻挥出一掌,一股金灿灿的龙气从掌心冒出, 咆哮着冲向了白城深。   若是往日, 白城深接不下龙渊君的这一掌, 可是现在源源不断的仙灵之气供他趋势, 修为上了一个台阶都不止,他有了底气,未曾去躲开迎面而来的龙气。   只见白城深眸中雪光一闪,即将碰撞上他鼻尖的龙气,就在半空中冻结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他眨了眨眼睛,冰雕随之碎裂,龙气不见踪迹,只剩下点点碎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魔尊并未站在一旁观看,而是暗中朝着龙渊君出手。   魔尊身为魔修,所修的法诀皆是诡异阴森的,令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要着了他的道。几道黑影从阴影中缓慢地游了过去,趁着他不备,以极快的速度从阴影中钻了出来,扑向了龙渊君。   龙渊君一闪身,躲过了那几道阴森的黑影。   只是魔尊的真正的招式并不是那几道黑影,而是其中一个黑影手中捧着的深紫色光球。   趁着龙渊君闪躲的时间,深紫色光球悄无声息地砸在了他的脚边。咔嚓一声,光球裂开,二十万魂魄从中飘出,缠绕上了龙渊君的身体。   “我屠杀了二十万生灵。”魔尊的声音中都带着血腥味,“他们生前受尽折磨,求死不能,恐惧、怨恨、绝望各种情绪深深印在魂魄之中,龙渊君,你好好享受吧。”   龙渊君的动作一顿,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脚踝处蔓延上来,如坠冰窖不能动弹,一呼一吸间皆是冤魂的哀嚎声。   他本是至刚至阳的龙族,二十万冤魂缠绕在身上,使他受阴寒之气侵蚀,压制了他十分之三的力量,身上的气势瞬间就衰落了下去。   就趁着这个机会,白城深的手中出现了一把足有一人高的弓,冰制的长弓于月色下闪过一丝流光。他将长弓横在面前,指腹按压在弓弦所在处,手腕绷直,仙灵之气涌动其上,伴随着滋滋结冰声,三支冰箭架在上面。   这三支冰箭晶莹剔透,冒着阵阵寒气,唯有箭头之上流转着一抹血色。   魔尊看了一眼,忍不住说了一句:“心头血,你不要命了?”   白城深面色苍白,将弓弦拉直半圆,冷冷道:“闭嘴。”   他的手腕一松,三支冰箭离弦,在空中划过三道雪线,直直朝着龙渊君的心口、咽喉以及眉心而去。   每一处都足以致命。   魔尊见他杀意已决,也就收回了目光不再说话,转而盯着冰箭飞行的轨迹。在冰箭即将到达龙渊君面前的时候,他轻轻一跃至半空中,身影遮住了一轮圆月,枯瘦的手掌举至头顶,缓缓落下之时,一团乌黑的光亮出现在手心,以惊天之势砸向了龙渊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驻。   龙渊君站在最中心之处,脚下是冤魂缠绕,露出一张张苍白恐惧的脸庞,一边发出临死前的哀嚎,一边攀附着他的双腿;他的正面是三支冰箭,箭头旋转,将经过的空间划出一道道裂缝,带着一股寒气即将抵达面前;他的上方是一团乌黑翻腾的光球,重重落下。   处处皆是杀机!   龙渊君缓缓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之时,双瞳变为了纯正的金色。里面好似有黄金在流动,于温柔月色中,灼灼燃烧。   在他目光所至之处,所有东西都如冰雪消融,无影无踪。   龙渊君低下了头,二十万冤魂于他的注视下,冒出了阵阵青烟,在净化了身上的怨恨痛苦后,一个个露出了安详的表情,从龙渊君的身上离去,化作了一个个光点漂浮向了天际。   白城深见一击不中,手指再次搭上了弓弦。   但此次,并未有冰箭凝结其上。他微微张嘴,朝着冰弓吐出了一口鲜血,血珠没有滴落下去,反而悬浮在冰弓之上,化作了一支通体血红的箭矢。   “……你不要命了!”魔尊落在白城深的身侧,手掌按上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白城深垂下眸子,沾满鲜血的嘴唇显得格外艳红,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魔尊一怔,脸上的黑雾散去,露出了一张苍白英俊的脸,他看着白城深的脸,想要在上面寻找他的真容,最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算了,你这个疯子……”他轻轻地说出了后半句话,“我陪你。”   他收回了手,宽大的袍子中伸出一双只余下白骨的双手,源源不断的黑雾从他的身体中钻出,汇聚在他身后,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又诡异的魔神。   魔神的注视下,无论是什么人都显得极为渺小,它那赤红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冷冷地看着下方的龙渊君。它伸出了右手,一把巨斧出现在了手中,朝着龙渊君劈下。   与此同时,白城深也拉开了他的冰弓,射出了那只血红色的箭矢。   无论是白城深还是魔尊,都用上了他们最后的底牌。   成败在此一举。   就算龙渊君是仙界第一人,也没有把握接下这两招。   但龙渊君不能退,他的身后是整个仙界的安危,他只能竭尽全力,挡在天下苍生的前方!   巨斧沉沉落下,血红箭矢旋转而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瘦的身影帮龙渊君挡住了由上落下的巨斧。   在有人分担了一部分压力后,龙渊君转向了另外一边。那一支箭矢是由白城深的心头血凝结而成,里面包含了他心中的意念,只有见血才会停下。   龙渊君伸手抓住了那支箭矢,手掌立刻被箭矢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点点金红血珠滴落至箭矢之上,冒出一缕烟雾。   “你这个死人来凑什么热闹?”龙渊君抬眸,看向了半空中的身影。   徐师祖与巨斧一触,又立刻分开,爽朗一笑:“如果不是我来了,老龙你也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龙渊君笑骂了一句脏话:“去你的,满口废话。”   徐师祖轻轻落在了龙渊君的身边,因为他只余下一道魂魄,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龙渊君将箭矢掰断,随手扔在了地上,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师祖,面露些许疑惑,他开口问道:“清河……怎么回事?”   徐师祖虚无的声影渐渐凝实,三个呼吸后,看起来竟已经与活人无异。   龙渊君挑眉,道:“你不怕魂飞魄散了?”   “我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徐师祖燃烧魂魄,已达到了生前最巅峰的状态,不、比生前的修为还要更高一筹,与龙渊君相比也相差无几了。   他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柔软白皙的手掌,沉声道:“上衍只有我一个半死不活的魂魄存活,可是我并未庆幸。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我都在想着这一天,等待着我的归宿——战死在此刻。”   徐师祖的这个状态,只能保持半个时辰,一旦时间过去,魂魄便会烟消云散,连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徐师祖并不在乎这个后果,即使生命在进行倒计时,他还是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肆意的笑容。他伸出了手,一把长剑落于掌心,手腕翻转,随着他的动作,可以看见剑身上浮现出一道翠绿的光芒。   龙渊君说:“此生有幸见春风,竟然还能再见你徐清河的春风剑。”   徐师祖侧脸回望,清风撩起了他雪白的长发,他笑道:“念什么酸诗,别废话了,一人一个。”   龙渊君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说:“好。”   千年之后,两人再次并肩作战,但依旧默契不减。   交谈了短短片刻,两人就分了开来。   龙渊君选择了魔尊,徐师祖朝着白城深而去。   江容易与周思危站立在一侧,观望着前方的刀光剑影。   看了一会儿,江容易开口道:“一个时辰快要过去了。”   一旦徐师祖离开上衍宗的庇护,一个时辰内就会魂飞魄散,可徐师祖并没有要抽身离去的意思。   周思危看着徐师祖飘然的身影,轻声道:“或许这就是师祖想要的。”   江容易明白了周思危所说的话,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周思危侧脸看向了江容易,他的脸颊在月光下呈现一股柔和的光泽,让人挪不开目光。周思危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冥冥之中窥见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他的心头一颤,想要开口说话,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容易还在看着前方,说:“情况不妙。”   周思危这才从这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脱离出来,不再去想其它的东西,顺着江容易的目光看了过去。   龙渊君与徐师祖确实是仙界顶尖的强者,可现在却与那两人僵持不下。   全因魔尊与白城深身靠月宫阵法,源源不断的仙灵之气供他们使用,即使受了伤,在月光沐浴滋润下,也能够极快地恢复过来。   只有破开了月宫阵法,才能真正地斩杀他们二人。   可是……现在前往月宫的通道已经完全关闭,根本无法再次上去。   江容易从圆月上收回了目光,猜测道:“三足金乌陨落,月宫阵法开启,两者必定有着联系……要难道要有日光普照,才能使月宫的阵法停止吗?”   可是三足金乌世上仅存两只,已经被射落,现在又要从哪里寻找来能够照耀大地的神禽?   话音刚落下,远处暗沉的天际上划过一道绚丽的痕迹,璀璨夺目,足以点燃经过的一片天空。   苏东凰收起羽衣,赤着双足落在了地上。   她没有靠近战场中心,而是选择到了周思危与江容易的身边,站在一旁观望着。   望善渊位于东洲附近,身为东洲主宰的她,发现这边的动静自然是要过来察看。   苏东凰刚一落地就发现江容易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流连,她抿嘴一笑,扭过头露出一个姣好的侧脸,柔声问:“怎么了,你要改变主意了吗?”   江容易按住了周思危那要抬起的手,朝着苏东凰微微一笑:“小鸟儿来了啊。” 第109章   小鸟?   苏东凰一愣, 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问道:“什么?”   江容易将刚才的猜测又重复了一遍,他问:“你觉得三足金乌陨落与月宫阵法开启有什么关系吗?”   苏东凰仰起下巴, 看了一眼挂在天空中的圆月,说:“肯定有关系,不然为何要无缘无故地将三足金乌射落?”   江容易说:“我猜测只要以日光遮掩月色, 月宫中的阵法就会中止。”   苏东凰一点就通, 她说:“我若是化为原型飞至空中,可以遮住天边月亮, 只不过坚持不了多久。”   江容易问:“能坚持多长时间?”   苏东凰沉默了片刻,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毕竟不是三足金乌, 需要燃烧本源之火才能照亮整个仙界, 半个时辰已经是极为勉强了。”   “我觉得……”江容易指了指前方激烈的战场, “一炷香不够。”   苏东凰咬了咬牙, 艰难地说:“如果我是阳火之凤就可以代替三足金乌, 可我到底是阴火之凰,加上本源有伤,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是极限了,如果硬要坚持的话,我就只能用涅槃之火了。”   凤凰至死才会涅槃,若是动用涅槃之火, 就代表苏东凰要先陨落再重生。   “于你性命有碍?”江容易转头看着这位东洲主宰, 说, “若是你不愿意……”   苏东凰打断了他的话, 在短短的片刻内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仰起头,带着一丝傲然之气,静静地说道:“我愿意。”   她向前走了一步,狂风掠起一角裙摆,露出一抹白皙纤长的大腿,可以清楚地看见其上逐渐亮起了条条金红花纹,她说:“身为四方主宰,受一洲之境供奉,自然也要庇护一洲之境,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东凰侧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轻飘飘地说出了一句话:“我去了。”   即使将一去不回,她也未停留片刻。   苏东凰身后的羽衣柔顺地垂下,似雪一般的羽毛白到了极致,便透出了一股灼目的金色。羽衣微微颤抖,扬至半空,又缓缓拍下。   不消片刻,她就抵达了半空中,只见她身上的衣物滑落,露出一片洁白如玉的脊背,精致瘦弱的肩胛骨突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冒出。   或许是传来了“噗”的一声。   金红血液从肩胛骨处飘摇而下,化作了点点火光,一对十米长的翅膀从苏东凰的背后破茧而出,片片金灿灿的羽毛上流光四溢,带来了一道绚丽的光芒。   苏东凰仰起了纤瘦的脖颈,满头青丝仿佛被点燃,变为了金红色的羽毛,她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凤凰啼鸣,双翅一展,朝着最高处而去。   犹如日光升起,染出身边一片云霞燃烧。   苏东凰以数千年修为作为交换,点亮了这一片世界。   其中一束光芒落在了江容易的身边,他伸手接住,与平日里的日光并无任何区别。   即使是阴火之凰,散发出的光芒也是炽热而明亮的。   下方正在交手的四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皆是一顿。   龙渊君所站的位置正好看到上空一只美丽耀眼的凤凰,她身体瘦长纤弱,却以羽衣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仙界,正好掩盖住了那一轮月光。   “杂……”龙渊君将快要出口的称呼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改为说,“算了,以后还是叫你小凤凰好了。”说完后他还自嘲了一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了。”   那边白城深与魔尊对望了一眼,月宫的阵法已经逐渐关闭,他们周身的仙灵之气在逐渐流逝,这代表着他们要速战速决,不然就要功亏一篑了。   成败在此一举,成则生,败则死!   无须多言,两人趁着月宫阵法的余威,攻势更加凌厉,不惜以命相搏,只求在这最后的时间内进入望善渊中。   但没有月宫阵法的加持,两人的修为还是差上这么一筹。   坚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白城深和魔尊的修为就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衰退,在交手间已经是处在下方了。   徐师祖的剑又轻又柔,缠绵得很,可是等到这股轻柔的春风吹拂至面庞上时,才发现这温柔之下,是摧心折肺的冰冷杀意。   魔尊身后由黑雾凝聚成的魔神也被这股缠绵又冰冷的剑气吹散,剑风直直擦过了魔尊的咽喉,还好他反应及时,躲过了这一剑。   可躲过了这一剑,却躲不过接下来的剑雨。   徐师祖手腕一抖,春风化雨,翠绿光芒分散成无数道,朝着魔尊而去。   魔尊自觉挡不下这一招,到了最后关头,他反而停下了动作,看向了不远处的那道雪色身影,将无数剑气视同无物。   龙渊君侧身躲过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冰箭,伸手一抓,一股龙气呼啸而过,直直钻入了白城深的身体。   白城深没想到败得如此之快,他的身体晃了晃,伸手捂住了胸前巨大的伤口,缓缓地跪倒在地上。   “……”白城深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在他临死之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龙渊君的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思绪,但他来不及抓住,只能隐约察觉到一个不详的预感。他转头看向望善渊下方,无尽深渊下正是永坠黑暗之地,那里依旧是沉沉的黑暗,没有任何变化。   龙渊君回过头,白城深早已断绝了呼吸,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那边徐师祖也斩杀了魔尊,一颗黑雾缭绕的人头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了白城深的尸体附近,头颅滴溜溜地滚动了一圈,正好凑到了白城深的脸颊旁边。   那一双失去生命力的眼睛还在看着白城深,只是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徐师祖收起了春风剑,双手背负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振翅飞起的凤凰,说:“小凤凰陨落了。”   随着他的话,凤凰身上的羽翼一片片地脱落,从半空中飘落。   凤凰虽然与三足金乌同为神禽,但她并没有照亮天地的能力,全靠着燃烧本源之火强撑,如今本源之火燃尽,自然要涅槃重生。   一声清亮的凤凰啼鸣响彻了天地。   苏东凰的身躯化为了一团火球,熊熊燃烧,天际似有阵阵仙乐传来,一道金光照射而下,落在了正在涅槃重生的苏东凰身上。   漫天云霞似血,天地的每一处都被披上了一层温暖的红纱。   这似乎也惊动了生长在汤谷之中的扶桑树。   扶桑树是三足金乌落脚之地,长两千丈,两两同根生,更相依倚。在三足金乌陨落之时,扶桑树便黯淡了下去,失去了生机。   可此时轻薄的红纱扬上了扶桑树,只见树冠顶端冒出了点点金光,又让扶桑树恢复了生机,随后树冠之上冒出了幼鸟的啾啾声,两只通体金黄璀璨的三足金乌从中探出了头,试探地扑闪着绒毛还未长全的羽翼,晃晃悠悠地飞向了天空。   龙渊君挑了挑眉,说:“你还有时间来可怜别人?她是凤凰,就算涅槃重生记忆全失,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而你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   徐师祖听到他所说的话,转过头与龙渊君面对面,金红的火光染红了他的半张脸颊,能够窥见年轻时的年少意气。   徐师祖的嘴角缓缓展开,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意,他朝着龙渊君告别:“我要走了,可惜再也不能与你一醉方休了。”   龙渊君嗤笑了一声:“你那破酒量,就知道用法诀作弊……”说到一半,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干脆侧过脸不再看徐师祖,挥了挥手,“快走吧。”   两人之间的交谈极为平静,根本不像是……其中一个人即将魂飞魄散。   徐师祖伸手整理了一下因为打斗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望向了那边的两位弟子,他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分:“以后,上衍宗就靠你们两人了。”   他只叮嘱了一句,就似乎想起了什么,苦恼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什么都不担心,就怕贞英那小孩哭鼻子,不过……”他又爽朗一笑,“不过我也看不到了,管我死后洪水滔天!你们担心去吧。”   周思危平静地问道:“还望师祖告知姓名,我将留于上衍宗纪史上,世世代代流传。”   “哎,都是虚名,我就不爱搞这个……”徐师祖说到一半,话锋一转,“我本名为徐清河,年轻的时候也有几个诨号,这个就不多说了。到时把我的遗容画得稍微年轻倜傥一些,供以后的弟子瞻仰。若是画得丑了,等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入梦来骚、扰你。”   这些都是玩笑话,魂飞魄散后,就代表这个人在世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抹去,连轮回转世都没有,何来的托梦?   不过徐师祖也不在意这个,他说完后不再留念,连多余的告别都没有,就背对着他们朝着远方缓步走去。   徐师祖走得不快,可是每迈出一步皆是数百米的距离,不消片刻就抵达了天际。   他一边走,一边合掌而歌,风中传来他清澈响亮的声音。   “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   “来扫千山雪,归留万国花。”   “……”   他的身影渐渐消散在了空中,连一点魂魄都未存留在世界,只剩下了悠悠歌声回响,代表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千万里之外。   徐贞英坐在上衍宗的一个小院子中,似有所感地看向了东边的天际。   不知为何,她竟莫名地流下了两道清泪。   “怎么……”徐贞英疑惑地摸了摸冰凉的脸颊,哽咽着说,“我怎么想哭,为什么?”   龙渊君骂骂咧咧地说:“还说我念的是酸诗,我看你念的也不怎么样。”   他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目光扫过了在不远处的两个人,最终停留在了周思危身上,他盯了片刻后,口中惊疑道:“你修为涨得这么快?吃药了?”   周思危说:“并不是,只是有一些奇遇。”   龙渊君没有过于探究他得到的是什么奇遇,说:“既然你已经到了神君境,那我交待你一些事,你再去一趟亘古星路……”   龙渊君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脚底一阵震动。   不远处响起了少女一惊一乍的呼喊:“爹!地震了!”然后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面前。   龙珂珂凑到了龙渊君的身边,撒娇道:“爹,你看这里这么危险,让我出去玩吧!”   龙渊君不再嬉皮笑脸,伸手推开女儿,拒绝了她的亲近。他向前两步,靠近了望善渊下的万丈深渊。   从他所站立的位置,可以看见下方浓浓黑雾翻滚,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中诞生。   龙渊君将仙灵之气汇聚至双眸,想要看清下方的动静,可惜望善渊的禁制不仅阻止了里面的人出来,还阻止了外面的人窥探其中。   脚下的震感越来越明显,悬崖边上的石块被震得摔落至悬崖中,其中一块巨大的石块松动了一下,也滚了下去。可是这么大一块石头,在里面连一点水花都未溅起,无声无息地被黑暗吞噬。   “还没结束……”龙渊君闭了闭眼,苦涩地说,“望善渊要塌了。”   没想到灭世者还留下了第三个“种子”,前面的白城深和魔尊都是一个幌子,真正要放出灭世者的人,已经趁乱进入了望善渊中。   只要望善渊一倒塌,永坠黑暗之地的禁制就会随之破解,里面关押着的灭世者就可以逃脱这个关押他不知多少岁月的牢笼。   到时……仙界有难,天下生灵有难。   “是我大意了,还有第三个‘种子’趁乱进入了望善渊。”龙渊君侧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就算是龙珂珂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直要吵着离开这里的她,此时却不肯走了,她大声嚷嚷道:“爹,发生了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不走了。”   龙渊君一向宠溺女儿,可现在没有废话,给了江容易一个眼神。   江容易立刻心领神会,制住了龙珂珂,将她带离了望善渊。   在离开的途中,龙珂珂还在大喊道:“爹,你要干什么!”   但她只能看见龙渊君站立在悬崖边,凛冽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角发丝,也吹散了他的回答。 第110章   龙渊君听着身后女儿的喊叫声,却是连身体都未动一下。   “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垂下眸子看着面前的万丈深渊, 面上是十分从容, 他轻声自语, “你爹我……可是要以身殉渊了。”   突地一阵狂风从下方吹来。   龙渊君闭上了双眼, 衣袂翻飞,发丝被风吹乱。   他向前走了一步。   一声龙啸冲天而起。   江容易提着龙珂珂落在了望善渊边上的一座高峰,以这个位置, 低下头就可以将整个望善渊收入眼中。   重获自由的龙珂珂还未站稳,就要往望善渊的方向跑去。她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想要回到龙渊君的身边。   还好江容易眼疾手快,伸手按住了龙珂珂的肩膀。   龙珂珂动了动,无法挣脱江容易的手,只能朝着龙渊君所在的方向大喊:“爹!不要!”   以龙珂珂所在的位置, 只能看见面前一阵云雾卷来, 挡住了她的视线, 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   然后一道金光绽放,驱散了朦胧雾气。   江容易有些不确定地说:“龙渊君, 是要做什么?”   “……以身殉渊。”周思危回答。   江容易扭头看向了身边, 他看见了周思危面无表情的侧脸,他的嘴角紧紧抿起,出现了一个如雕刻般的弧度。   江容易突然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若是有一日你我遇到这种情况……”周思危轻轻地说, “你会同意我像龙渊君这样做吗?”   “当然不同意。”江容易想都没想, 就这么回答,他又毫不客气地补上了一句,“天下苍生?关我何事。”   他说完后,又问道:“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天下苍生……”周思危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直直地看着前方。   江容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皮上突然落下一道金光,他眨了眨眼,回过头,顺着这道金光望了过去。   化为龙身的龙渊君,从中探出了龙首,他身上的每一枚鳞片上都流转着金灿灿的光芒,宛如旭日初升,若是直视得久了,就仿佛要被灼伤。   龙珂珂察觉到了什么,杏仁般的双眼中流下了泪水,她无力地垂下了头,喃喃道:“不要,不要啊……”   龙渊君在最后一刻,回过了头,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龙珂珂,硕大的龙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龙珂珂与他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拼命地摇头。   龙渊君没有过于停留,他只看了一眼,就克制着回过了头,庞大的身躯在云雾中绕了一圈,直直地冲向了下方的万丈深渊。   由于龙渊君的进入,深渊中翻滚着的黑雾溢出了几缕,晃悠悠地落在了悬崖之上。   原本翠绿的野草在接触到黑雾的一瞬间,立刻失去了生机,蔫蔫地垂下了头,不仅如此,这一股死气还在不断地蔓延。   还好深渊中及时地冒出缕缕金光,将这几缕黑雾驱散,阻止了死气的蔓延。   但除此之外,深渊中并未发生任何变动,只是一直在晃动着的望善渊突然平静了下来,没有要塌陷的迹象。   龙珂珂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万丈深渊,过了一会儿,她才好似反应了过来,大喊了一声:“爹!”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阵阵回响。   龙珂珂发出了一声稚嫩的龙啸,用尽浑身修为想要挣脱开江容易的手。   江容易见望善渊平息了下来,这才松开了手,他看着龙珂珂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一个平日里快快乐乐的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看起来怪可怜的。   周思危应了一声“好”,与江容易一齐从高峰上跃下,踩着树枝顶端的树叶,只走了几步就再次回到了望善渊。   这里一片平静,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   江容易回过头,看向了落在身后的龙珂珂。   龙珂珂已经忘记了如何使用法诀,也忘记了如何飞行,就像个凡人一般,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望善渊。就在快要到达望善渊的时候,一个不留意,龙珂珂被脚边的石头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龙珂珂以手掌撑着地面,艰难地抬起头,她好像失去了浑身力气,一双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   “爹……”她带着哭腔喊道。   龙珂珂垂下了头,低低地垂泣着。   她早就感受不到龙渊君的气息了,这代表着……龙渊君已经殒落了。   “平日对我爱理不理的,现在怎么又哭鼻子了?”   龙珂珂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的眼泪还未止住,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抬起头,含糊地喊道:“爹!”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龙渊君。   “珂珂……你看爹厉害吗?”龙渊君的脸上仿佛写满了求夸奖。   龙珂珂破涕而笑,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犹带哭腔道:“才、才不厉害,爹,你吓死我了,以后不准这样了。”   “珂珂,我可是镇压住了灭世者,难道不厉害吗?”龙渊君缠着女儿,就为了听见一声夸奖。   龙珂珂哼了一声,有些扭捏地说:“勉强算得上是厉害吧。”   龙渊君好不容易得到了夸奖,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的表情来,而是直直地看着女儿,过了片刻,才伸手要把她扶起来。   可是等到快要接触到龙珂珂的时候,龙渊君却收回了手,柔声道:“快起来吧。”   龙珂珂“嗯”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要去抱龙渊君。   “爹,你吓了我一跳……”龙珂珂伸手一扑,但是抱了个空,她一个踉跄钻过了龙渊君的身躯。   “爹?”龙珂珂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着龙渊君渐渐变得稀薄的身影,“你……”   “珂珂,以后要乖一点哦。”龙渊君说,“毕竟……没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老爹给你撑腰了。”   龙珂珂缓缓地蹲了下来,到了现在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她静静地说:“我不要,爹,我不要你走。”   龙渊君的手掌落了下来,虚虚地悬在了龙珂珂的头顶,眼中似有泪光泛出,但是他只有一缕残魂飘出,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泪。   “你都九百岁了。”龙渊君的手掌动了动,想要揉揉龙珂珂的头顶,可是却无法触摸到她的身体,最后还是收回了手,他说,“……该长大了。”   龙珂珂咬了咬嘴唇,爆发地大喊了一声:“你这个骗子!”好似全身力气都被这一句话抽干,只能蹲在那里低低地啜泣。   “该长大了啊。”龙渊君叹了一口气,“我走了。”   龙珂珂终于意识到,龙渊君要离开了,真正的离开了,即使有转世重生的机会,也不再是那个会哄着她的龙渊君了。   她抬头,看着龙渊君的背影,心口处一抽一抽的疼,让她没有力气去说其他的话,最后只是了大喊道:“爹!”   就算龙珂珂在后面哭着喊着,龙渊君还是向前走去,没有停留。   他还要留着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来交待一些重要的事情——他已经浪费了很长一段时间与龙珂珂告别了。   算是他最后的一点自私。   龙渊君走到了周思危的面前。   周思危问:“前辈,望善渊无碍了吗?”   “并非如此。”龙渊君摇了摇头,说,“我以龙身修补望善渊,也不过再维持五年的时间,若是五年内找不到克制灭世者的办法,仙界照样玩完。”   周思危的眉心微微皱起,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克制灭世者?”   “这正是我要说的。”龙渊君看着周思危,说,“去亘古星路,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接来下就交给你了……”   周思危突然问道:“前辈,你可曾后悔?”   “后悔?”龙渊君爽朗一笑,“我这一生,无论做何事都不曾后悔,只求问心无愧。”   龙渊君的眼中倒映着周思危的身影,仿佛将他心中所想都看穿了,他轻声道:“如果你不愿意也没事,这些本就不关你的事,只是有一点……”   龙渊君想要回头看一眼龙珂珂,却又硬生生止住了,他说:“算是我身为父亲的一点私心,在仙界覆灭前,将我儿珂珂送回下界。如果此方世界注定毁灭,我希望她是最后一个丧命的。”   周思危沉默了片刻,说:“好。”   龙渊君的目光在江容易与周思危两人之间盘旋了一圈,笑道:“拯救世界本就是我的心愿,不能强加到你们身上,趁着最后的时光,不要后悔,好好谈恋爱吧。”   说完后,龙渊君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说道:“希望我还能赶上徐清河,到时必定要与他痛饮三大杯。”他仰头看着碧蓝天际,慢慢闭上了双眼。   无数灿烂的光点从他的身躯上溢出,随着清风一吹,轻盈地飘向了空中,最终融于碧蓝色的天空中。   龙族伴云随风而生,殒落时,自然是回归至云里风中。   空中的一片白云飘过,竟形成了栩栩如生的龙形,不过只维持了片刻时间,之后一阵春风吹过,就瞬间化为了支离破碎的流云,消失得无影无踪,未在天际留下一道痕迹。   江容易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身边的周思危,他想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是等到话一出口,就变为了另一个问题,他说:“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周思危的眼神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处,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去亘古星路。”   江容易直直地盯着周思危,说:“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去呢?”   周思危回望了过去,一时间没有说话。   “不要去了。”江容易静静地说。   周思危与龙渊君什么都没有说,但江容易已经隐隐猜到了——镇压灭世者,肯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江容易上前,将手掌搭上了周思危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去是为了什么?”   “我……”周思危只说出了个字,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中。   江容易低低笑了一声,说:“天下苍生吗?”   周思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似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告诉他——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不要去了。”江容易的语调中没有一丝波澜,但却是出奇的认真,“在我眼里,天下苍生,都不如你。” 第111章   江容易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了起来, 双眼睁开, 直直看着前方。   这一番动作, 也惊醒了躺在身边的周思危。   “怎么了?”周思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眼中一片睡意朦胧,但是身体比神识更快, 先去摸了摸江容易的手掌。   摸到的地方是冰凉又布满了汗渍的。   周思危瞬间就清醒了, 他坐了起来, 手掌按上了江容易的肩膀, 借窗边月光看着江容易过于白皙的脸庞, 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容易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沉溺在刚才的梦境中, 过了一会儿,才彻底脱离出来, 他迟钝地问:“什、什么?”   周思危的手掌微微用力, 将人抱在了自己的怀中,说:“做噩梦了吗?”   “没……”江容易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周思危没有再说什么, 而是默默地看着他。   “……”江容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被周思危注视之下,感觉莫名怂了,他犹豫了片刻, 还是老实地说了,“做噩梦了。”   周思危问:“做什么噩梦了?”   江容易本来还想糊弄过去,但看到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的专注, 就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刚刚做的梦:“我梦见了……一片黑暗, 还有那个人。”   自从离开望善渊, 江容易每天都会梦见永坠黑暗之地。   或许是灭世者的身边的禁制动摇,使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江容易的梦境。   准确的说是,无论江容易晚上睡不睡觉,都会准时地被拉入灭世者制造的梦境之中。   他已经在黑暗中与灭世者对话了无数次,可无论经历了多少次,江容易还是无法适应与灭世者的面对面接触,每一次醒来都会让他冷汗淋淋。   “没事了。”周思危察觉到怀中之人的颤抖,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江容易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我在你身边。”   江容易低低“嗯”了一声,抱住了周思危炽热的身体,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江容易装作轻松地说:“只不过是一场梦,你别担心。”他担心周思危多想,又添了一句,“说不定是当日发生的事情印象深刻,所以我才总是做梦……”   周思危没相信他说的话,问道:“这个噩梦做了多久了?”   江容易脸上的表情一僵,还好他此时将头埋在了周思危的怀中,想来是不会被发现的,于是他说:“就今天。”   周思危没有被江容易的话所糊弄过去,要知道修真者一般是不会做梦的,只要做梦,梦见的都是一些关于未来的预兆。   这说明江容易的未来与灭世者必定有关。   “真没事。”江容易抬眸看了眼依旧沉默不语的周思危,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悄悄地将手伸入了他的衣服中,指腹划过结实的肌肉,朝着下方而去。   还未等江容易接触到关键部位,手腕就被周思危抓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将他的手从衣服中抽了出来。   “?”江容易歪了歪头,疑惑地问,“不想要吗?”   周思危翻身下床,保持了与江容易的距离,他捡起一件衣物披到了身上,遮住了凌乱的里衣,他说:“没心情。”   “没心情?”江容易重重地拍了下床板,“周二狗,我看你是不行了!”   可惜周思危并未被这句话激怒,他穿戴好衣物,淡淡地说:“我出去一下。”说完后连江容易的反应都没去看,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江容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喃喃道:“生气了?”   江容易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直到天际伸出一道微弱的光芒,他才反应了过来。   他赤脚踩上了地面,弯腰捡起几件衣物,穿好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摆着的铜镜,里面照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只眼角一抹红艳云纹还带着血色。   难怪周思危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江容易轻叹了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与周思危心意相通,能够察觉到周思危正待在三十三重天的某一处建筑里面。   “这傻子一个人生什么闷气。”江容易轻轻自语,他看了眼冉冉升起的日光,就迎着清晨的凉风,穿过长长的廊道,朝着周思危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江容易拐了个弯,没看见周思危,倒是先看到了龙珂珂。   她坐在了九重高楼的最顶端,两条白白嫩嫩的小腿在空中摇晃着,一点也不怕从上面掉下来。   江容易仰头看着龙珂珂,可这小姑娘心事重重的,根本没发现下面还有个人在看着她。   江容易摸了摸下巴,干脆御起清风,轻轻一跃落在了龙珂珂的身边,他伸手搭上了小姑娘的肩膀,问:“想什么呢?”   一向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此时却只是平静地扫了眼落在她肩膀上的手,轻声说:“我想回望善渊。”   江容易沉默了一下,坐到了龙珂珂的身边,说:“为什么想回去?你爹……不是想让你回到下界吗?”   龙珂珂摇了摇头,梳在脑后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她开口说:“不了,我不去下界。”一边说,她一边摆弄着自己那小小的手指,“下界还有哥哥在,反正龙族的血脉断不了的,我要留在仙界。”   江容易隐隐察觉到了小姑娘心中在想什么,说道:“就算你不回去,你待在仙界好像也没什么用。”   “我能守住望善渊的。”龙珂珂极为认真地说,“我要替我爹守住望善渊。”   “就你这小屁孩……”江容易还想打击一番小姑娘,让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是他回过头看见了龙珂珂的眼睛,就明白这小姑娘已经下定了主意。   江容易叹了一口气,说:“你才九百岁,算了吧。”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龙珂珂站了起来,双脚踩在了九重高楼的边缘,双手抬起,看起来似乎要随风而去,“到时候……至少我能再殉一次渊。”   “你!”江容易不知该说什么好,“就你这条小龙,给望善渊塞牙缝都塞不住。”   龙珂珂回头看向他,平静地说:“那又怎么样?”   江容易知道没办法劝这位钻了牛角尖的小姑娘,最后只能说:“如果等我们回来你还没改变主意,我一定亲自送你去!”   龙珂珂问:“你要去哪里?”   江容易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去亘古星路!”   一直面无表情的龙珂珂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她带着得意的神情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去。”   这会儿轮到江容易面无表情了,他反应了过来,装出一副冷漠的表情说:“你就是在骗取我的同情心。”   龙珂珂的笑容淡了下去,说道:“不,如果你不去,我会去的。”她转头望向了东洲的方向,“至少这是我爹守护的地方……”   “行了。”江容易打断了她的话,说,“奶奶你可别一个人跑去望善渊,那里危险得很,不适合你这位老人家。”   龙珂珂的脚跟一转,正对了江容易,说:“那奶奶我就把重任交给你了。”   江容易嘀咕道:“我可不想拯救世界。”他虽这么说,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龙珂珂这才真正地笑了起来,但伴随着笑容,几点泪光从眼中溢出,她轻轻的说:“我会等你的,如果你们不回来,我就去望善渊。”   “你这小孩……”江容易瞥了眼少女模样的龙珂珂,“拯救世界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   龙珂珂不服气的说:“我九百岁了!”   “九百岁也是个小孩。”江容易足尖一点,御空而起,风中传来他的后半句话,“乖乖待在家里吧。”   江容易从龙珂珂那里离开,在一处宫殿屋顶找到了周思危。   这位也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江容易踩上了屋顶的琉璃瓦,坐到了周思危的身边,“我和你说个事。”   还未等江容易说出他想说的话,周思危先开口了:“我要去亘古星路。”   江容易:“啊?”   周思危垂下了眸子,说:“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   江容易打断了他的话,说:“我同意了。”   这下轮到周思危疑惑了,他问:“不是之前还不同意我去吗?”   “我改变主意了。”江容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有什么好怕的,你可是……”主角啊。   而且一直逃避也不能解决问题,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上一次江容易拦着周思危,是怕他出现什么意外。   不过这么多日下来,他也想清楚了,周思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的。   江容易之前也或多或少的从方南明的口中套出了一些话——周思危会是唯一能够克制灭世者的人,虽然过程会有一些波折,但最终的结局是完美的。   再不济,还有留下来的“一线生机”。   周思危轻轻“嗯”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之前问我,去亘古星路是为了什么,之前我回答不了,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他停顿了片刻,抬眸对上了江容易的眼睛,说:“是为了你。”   江容易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问:“我吗?”   “对。”周思危抓住了江容易的手,认真地说,“若是灭世者还存活于世间,就肯定会伤害到你,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我会保护你的,容易,无论怎么样,无论付出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江容易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嘀咕了一声:“不要总是说这种话……”   周思危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问:“难道不是第一次说吗?”   这个反应差点逗笑了江容易,他忍住笑意,说:“没、没有。”他与周思危的手掌十指相扣,“我们一起去,无论是去哪里。”   周思危没有拒绝,答应道:“好。”   旭日东升。   两只尚在幼年的三足金乌从扶桑树上飞出,张开了稚嫩的翅膀,用尽浑身光芒照亮着这一片大地。   漫天云霞,灼灼燃烧。   江容易靠在了周思危的肩膀上,与他共赏朝日。   就在三足金乌飞至上空,待到云霞渐渐散去之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周思危勾了勾手指,说道:“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周思危看了过去,问:“什么?” 第112章   伴随着周思危的疑问, 江容易的手伸入了自己的衣领之中。   周思危低垂着眸子, 恰好能看见一道突出的锁骨在下方慢慢地延展开来,令人想要用指尖去触碰一下, 感受这道锁骨到底有多细。   可惜还未等周思危将他的想法付诸于行动, 江容易就已经拿出了一块玉片。   “给你。”江容易随意地将玉片塞到了周思危的手中。   周思危还在对着那一处白皙的肌肤出神, 就感受到手中多了一块冰凉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 是一块莹润光滑的玉片。   正是与他所拥有的两块玉片凑成一个整体。   江容易看着前方,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点,他说:“你把这三块玉片拼到一起, 说不定能有什么用。”   周思危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缺了一角的玉片, 他将江容易给他的玉片凑了上去, 只听见轻微的“咔哒”一声,就融为了一块完整的玉片,看起来宛如天成, 根本看不出一点瑕疵。   只见上面流光一闪,原本残缺不全的花纹形成了一体。   “……”周思危盯着玉片上古朴的字看了一会儿,说, “看不懂。”   江容易凑过去一看, 沉默了片刻, 说:“我也看不懂。”   不是他们两个没有文化, 而是玉片上所书写的字……实在是有些古怪, 根本不是现存的任何一种字体。   “去翻阅古籍看看……”周思危的话还未说完, 就看见躺在手心中的玉片无声无息地碎裂, 它化为了点点荧光,漂浮在了空中,形成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周思危依旧看不懂,可是当四个字映入眼中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轻声说了出来:“一线生机?”   话音落下,浮现在面前的四个字消融,无数荧光飞舞,在周思危的身边环绕了一圈,直接涌入了他的身体。   “这……”周思危抬起了手臂,看着一点点的荧光融入他的肌肤,只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感觉。   荧光消散,周思危将手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可是并未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以神识查看自己的身体,也没在身体里面发现什么异象。   “这是怎么了?”周思危看向了江容易,问道。   江容易反问:“没感觉?”   周思危摇了摇头,回答:“没有感觉。”   “那……”江容易摸了摸下巴,下了一个结论,“应该没事,可能等以后用得上。”   周思危又生出了一个疑问,他问:“容易,你哪里得到的玉片?”两人是一直待在一起的,就算分开也只是短短片刻,不可能江容易得到玉片他不知道。   “啊……”江容易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好像是在南明仙君的宝库里面找到的。”   周思危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江容易打断。   “只不过之前发生了太多事,忘记给你了。”   周思危点了点头,完全相信了江容易的说辞。   “走了,我们去亘古星路。”江容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感受着清风吹拂,感叹了一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周思危身上是有亘古星路的钥匙的。   他抬起了右手,上面有着一个印记,几乎覆盖了半个手背。印记是一团蒙蒙雾气,可以看见其中点点星光闪烁。   往日周思危的修为不足以打开亘古星路的通道,今日他已是仙界顶尖的存在了,只需心神一动,就见云雾星辰浮动,露出了一条狭长的古路。   在亘古星路露出真正面目的一瞬间,周思危拉住了江容易的手掌。   江容易发现眼前的景色突然失去了光彩,变为了黑白二色,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出现在了一条狭长的古路上。   他抬眸一看,周思危就在他的前方,两人依旧紧紧地牵着手。   亘古星路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身侧是万千星辰沉浮。但奇怪的是,无论是多么耀眼的光芒,都只能照亮前方的一方天地,只要超出一定的区域,古路就会重新隐于黑暗。   江容易跟在周思危的身后走了一段路后,于一片寂静中开口说道:“龙渊君还和你说了什么?”   “没。”周思危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特意停下来回答江容易的问题,“就说来亘古星路。”   他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第一次来亘古星路的时候,周思危实力低微,一心只想着逃离这个地方,并未察觉到什么。可这一次来,他却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点——亘古星路的时间是错乱的。   江容易见周思危停下来便不再向前走了,问了一声:“怎么不走了。”   周思危竖起食指,抵在了嘴唇上,“嘘……”   随后寂静的星海中响起了一阵兵器碰撞之声。   几道身影从远处的一颗星辰中出现,一边交手一边到了亘古星路的上方。   其中一名中年贵妇轻柔地说:“睁眼花开,闭眼花败。”   紧接着是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说:“滚滚红尘,万事如空。”   江容易仰头看着上面的动静,压低了声音说:“这不是,上次在亘古星路上看见的那几个人吗?”   周思危点头道:“是,这并不是幻象,而是我们的时间与他们有一部分交叠在了一起。”   江容易一点就通,说:“这里的时间是错乱的。”   他们两人细声交谈着,上方突地爆发了一阵恐怖的气息。   江容易似有所感,目光落在了被包围在中间的那个人——他身穿黑衣,全身上下都是一片黑蒙蒙的,就连容貌都隐于黑暗中。   但江容易却莫名地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江容易有些迟疑地说:“我……我应该见过他。”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那个黑衣男子轻轻一叹。   神灵一叹,生死交替。   浩瀚星空中,阴暗的死气与鲜活的生气交缠在了一起,困住了追捕他的四个人,那四人于生死之间挣扎,一眨眼变得垂垂老矣死气弥漫,一眨眼又变为嗷嗷待哺的婴童,生气盎然。   黑衣男子显得游刃有余,双手背负身后,看着这四个人。   江容易见到这生死大道,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人的身份:“灭世者!”   这三个字一出,立于星空古路上方的男子似乎听见了,他低头看了过来,正好与江容易对视了一眼。   这是穿越了无尽时间的一眼,直直落在了江容易的身上。   “原来如此……”但黑衣男子什么都没做,只莫名地感叹了一声,就收回了目光。   就算如此,江容易也如坠冰窖浑身发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靠上了周思危的背部,催促道:“快走……”   隔着悠悠万古,周思危也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没有多说,拉着江容易的手,向着前方大步走去。   就与上次来到亘古星路相同,走了没几步,就有一道身影落到了周思危的前方。   这个人像是在被人追杀,踉跄着向前。他的上半身被七把剑洞穿,漆黑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淌而下,不消片刻就成了一个血人,即使如此他的双眼还是炯炯有神,盯着周思危。   “你……”只是他说出的话竟与上次不同,他说的是,“快去,我们已经将绝世大阵布好了。”   周思危没有动,而是警惕地看着这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就是龙渊君安排的下一步,没有轻易答应。   “咳咳……”那个人咳出了一口乌黑的血液,急急说道,“你是我们仙界的一线生机,还不快去!”   周思危这才开口说:“什么大阵?”   那个人一愣,明显没有想到周思危什么都不知道,他问:“龙渊君没告诉你吗?”   周思危说:“没有。”   他似乎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然后解释道:“是穿梭时间的绝世大阵,用尽此方世界之力,送你回两万年前,趁着还来得及,斩杀……灭世者。”   说出后面这个称呼的时候,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周思危一直仔细倾听,都要错过这三个字。   周思危微微皱眉,问:“为什么是我?”   那个人回答:“穿梭时间的阵法并无稳定,出现一丝意外就会迷失在时间之海中,只有你……只有你受气运庇护,可以成功穿梭时间。”   就交谈了短短片刻,那个人就好像耗费了全身气力,他面色苍白,生机不断流逝,最后有气无力地提醒道:“时间……时间不多了……”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前方迷雾散去,一块块青石板凭空出现,铺成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接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周思危回过头,看着江容易,征求他的意见,问:“去吗?”   江容易自然也听见了他们交谈的内容,他只犹豫了片刻,就下定了主意,说:“我们去。”   周思危点了点头,这才向前走去。   与上次不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黑暗的通道,不知道另一侧是通往哪里。   周思危停在了距离通道一步之远的地方,他能察觉到其中扭曲流逝的时间,但是后面是什么情况,就连他这样的修为都无法预测。   “两万年前……”江容易上前一步,与周思危并肩,他看向了身边的人,问,“不去看看吗?”   周思危有些不确定地说:“这就是他们准备的底牌?”   “我觉得靠谱。”江容易分析道,“灭世者现在不死不灭,我们只能穿越时间,把危险掐死在摇篮里面。”   周思危听完后说:“我一个人去。”   前途难测,他并不愿意江容易与他一起冒险。   “不行。”江容易拉住了人,说,“我们一起去。”   周思危说:“那个人说,只有我才能通过这个阵法。”   “你忘了我们气运共享了吗?”江容易扣紧了周思危的手指,认真地说,“无论哪里,都要一起去。”   但这样认真的表情只保持了片刻,他就嬉皮笑脸地说:“两万年前,我还挺想去看看的。”   两万年前,是如何的风景?   或许上古仙人出没,豪强并立,能够诞生出灭世者这样的人物。   能够窥见其中风采,也算是一场机缘了。   周思危转过身,在万千星辰的光芒下与江容易对视。   他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嘴角也浮现了一抹笑意,说道:“好,那我们一起。” 第113章   因亘古星路极为狭窄, 只能供一人通过,所以江容易跟在了周思危的身后, 踏入了这个通道之中。   只是在这一过程中, 两人的手始终紧紧地握在一起,确保不会在时间长河中迷失。   江容易刚一踏入其中,就感受到一阵头晕目眩, 整个人处在了一个扭曲旋转的空间内。在适应了这个空间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身边。   还好周思危还在他的身边。   江容易看见周思危的嘴唇动了动, 好像是说了什么话,可是所有声音都消逝在时间中,没有一个音节落入耳中,他只能费力地辨别。   “……抓紧我。”   周思危这么说道, 抓紧了江容易的手,逆着时间长河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龙渊君在这里留了什么东西, 让周思危能够在无尽时间长河中准确地找到两万年前这个节点, 他看着远方的一个闪闪发亮的光点,朝着这个方向走去。   江容易被拉着向前, 他的身边是流淌着的时间,无数零碎的画面一闪而过, 被迫地让他去观赏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妇人哀嚎着生产, 伴随着新生儿嘹亮的哇哇哭声,妇人渐渐失去了生命力。   战场之上, 骁勇善战的将军持着方天画戟大杀四方, 每一次挥动手臂就是一颗头颅滚落, 带起猩红血液。   帝皇端坐龙椅,下方是无数臣子朝拜,可一瞬间王朝崩塌,曾经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变为贱如草芥的阶下囚。   ……   他人的时间不断流逝,江容易一路看过去,发现时间长河中莫名地出现了一个缺口,他的目光在缺口处流连了片刻,然后看见一只手从中探出。   “原来如此……”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借助时间磨灭我吗?”那个人冷哼了一声,“时间、生死本就相通,我也可借时间截杀你们!”   江容易盯着那只手,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灭世者!”   灭世者的修为逆天,早就预测到了未来,既然别人可以借着时间大阵回到万年前,那灭世者也可以借着时间大阵在时间长河中找到一个缺口,分出一缕神识,隔着悠悠万古来截杀他们两个人。   而此时,他们离两万年前相隔不远,可这短短的距离,却犹如天堑!   江容易提醒道:“快走!”   周思危扭头,也看见了时间长河中出现的那只手掌。   灭世者的真身并不能出现,不过是区区一只手掌出现,就有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势要在时间长河中将这两个不确定的因素斩杀。   手掌还未落下,光是掌风从身侧刮过,江容易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一缕血痕从嘴角缓缓滑落。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周思危站得稍微前方一些,江容易望了他一眼,瞬间做出决定。他用力地推了周思危一把,将他送入前方那泛着白光的通道中。   周思危似乎喊了一声,但他的声音淹没在了时间长河中,江容易并未听见。   周思危想要回来,可是江容易的这一推使他直接进入了两万年前,他的眼前弥漫起了点点白光,阻碍了他回来的路。   周思危又大喊了一声,对面依旧悄无声息。   他直直地看着江容易,就算眼前白光灼眼,他也未眨动一下眼睛,他看见江容易与灭世者的手掌不过一线距离。   江容易抬起右手,拔剑挡住了这一掌。   咔嚓……   似乎传来了什么裂开的声音,但是又什么都未响起。江容易下意识地抬眸一看,十狱剑剑身之上悄无声息地蔓延了无数道裂缝,差一点就从中折断。   但凭着这一剑,也让灭世者的手掌停顿了片刻。   不过这就够了。   江容易并不是要挡住灭世者的手掌,而是……   江容易咽下了冒出喉咙的一口鲜血,借着这一掌的余威将他送入时间通道中,透过眼前的白光,他看见了灭世者的手掌还停留在时间长河中,看样子灭世者并不能通过这个出口抵达两万年前。   在确定安全了之后,江容易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周思危,用口型示意:“没事了……”   但是周思危的样子看起来却不像没事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个严肃的弧度,朝着江容易伸出了手。   江容易正要将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掌心,前方忽地吹来了一阵风,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远,不能够伸手触及。   江容易只来得及远远看上一眼周思危,就感觉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时间在周身飞快流逝。这种状态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或许是一万年。当江容易的双眼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映入眼中的是一条青石板路。   可能是昨夜刚刚下过一场细雨,青石板上淌着一道道的水痕。   翘起的屋檐处汇集了一汪积雨,在日光照耀下,将落未落,终于有一滴水珠从中滚出,颤巍巍地从上面落下。   水珠啪嗒一声轻轻地摔在了青石板上,碎裂成了晶莹剔透的无数瓣。   宛如大梦初醒。   江容易缓缓眨了眨眼,周围仙灵之气浓郁,每一次呼吸都令人心旷神怡。   这就是,两万年前。   他与周思危在两万年前走散了,但还好,两人之间有着一种联系,能够感知到周思危也在这一片区域内。   江容易凝聚心神,寻找周思危所在的具体位置,但他刚一动这个念头,胸口处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捂住了胸口,弯下腰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液。   血珠落在了青石板上,溅射出了点点血花,又溶于水痕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咳咳……”   江容易伸出了右手,只见一把剑落于手中。   剑身雪亮,剑刃处泛着一抹漆黑的光芒。   江容易垂下眸子,在剑身上看见了一道道裂缝,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够让十狱剑从中折断。   十狱剑是江容易的本命剑,现在剑身受损,江容易的修为也折损了一大部分,如今已经十不留三。   不过也能够应付现在的场面了。   江容易手腕翻转,将十狱剑收回,他看了眼四周,这个时间好像是在清晨,整条路上看不见一个活人,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还未等江容易去感受这两万年前有什么不同,就听见上方传来“吱嘎”一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出。   江容易仰头看了过去,看见一扇回字形红木窗打开,翻身落下一个青衣少年。   可能是雨后的青石板路有些湿滑,青衣少年落地后发出了一声“哎呦”,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江容易看清了青衣少年的容貌。   白白净净,看起来是一位纯良的少年郎,只是其上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翘起,又显现出一抹玩世不恭的风流。   江容易莫名地觉得这位青衣少年有些熟悉,当他转身就要离去的时候,才想了起来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若是这位少年长成,就是徐师祖的模样了。   “徐师祖……”江容易对着青衣少年的背影喊出了声。   “诶?”徐清河原本想要拔腿就跑,被这么一喊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你认识我?”   这该怎么说?   江容易只认识两万年后的徐师祖,并不认识现在的青衣少年。   还未等江容易想出该怎么回答,就听见刚刚徐清河出来的小楼里发出了一位女子带着愤怒的声音。   “徐清河,你个小崽子,又吃白食!”   徐清河缩了缩脖子,又笑嘻嘻地说:“你看,美人发怒的声音也是……”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就硬生生地止住,变成了短促的呼喊,“快跑!”   江容易瞥见巷口走出了一名女子,虽没有看见她的真容,但从她行走的姿态中就可看出是一位倾城倾国的佳人。   只是他来不及去看这位佳人,就被徐清河拉着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江容易的心中尤带疑惑。   怎么两万年后仙风道骨的徐师祖,到了两万年前就变成了一个吃白食跑路的无赖少年。   难道是他认错人了?   徐清河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问:“你有晶石吗?”   江容易回答:“没有。”   徐清河嘟囔了一声:“怎么又是一个穷鬼。”   现在的徐清河修为并不高,跑出去一段路后就体力不支,渐渐慢了下来。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在没有看见有人追上来后,才停了下来。   徐清河靠着小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认识我?”   江容易双手抱胸,审视着面前这位两万年前的熟人。   黑发凌乱,显然是起床的时候就匆匆抓了一下,一件青衣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外面,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里衣,可以看见衣领处绣着上衍的标志以及……一个粉嫩的唇印。   看来他没有认错人。   江容易点了点头,回答:“认识。”   “认识就好办了。”小巷中突地响起了女子的声音,伴随着阵阵脚步声,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巷口,她的手中拿着一条长鞭,想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徐清河讪笑道:“梅娘……”   啪——   鞭子甩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柔软的鞭子收回,只见青石板上出现了一道裂缝,生生将其分为了两半。   梅娘那染了粉嫩口脂的嘴唇微张,又轻又柔地说:“昨晚一共一千八百枚晶石,付账吧,徐公子。”   后面“徐公子”三个字尾音拉长,在她口中可谓是百转千回,若是换个场景,非叫人酥了骨头不可。   徐清河听了,却打了个寒颤,有些没底气地说:“这、这么贵?”   梅娘挑了挑眉,扫了一眼江容易,说:“你没钱,你的朋友……”以她的眼力,能够看出江容易身上所穿着的衣物并非凡品,想来不会掏不出晶石来。   江容易退后了一步,摊了摊手说:“没钱。”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徐清河,“他的事,与我无关。”   徐清河哀嚎了一声,说:“你不是认识我吗!”   江容易神情严肃地说:“我认错人了。”   梅娘冷笑道:“不管你们认不认识,一个都别想走。”   随着她这一句话出口,手中鞭子落下,于空中化作了无数鞭影。   如果是往日,梅娘定不是江容易的对手,只是他刚刚在时间长河中受了重伤,大半修为都使不出来,与梅娘的交手中落在了下风。   一旁的徐清河还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跑,他缩下身子,靠着墙走出了两步,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一条鞭子朝着他的后心而去,鞭尾狠狠一甩,抽在了他的背部。   还没等徐清河喊出“疼”来,鞭子一软,绕住了徐清河的身体,不让他有机会逃跑。   那边江容易还在面对无数鞭影。   他对这些鞭影无计可施,只能被动闪躲,可随着他的动作,胸口又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影停顿了片刻。   一个不慎,江容易竟然被鞭子缠绕在了身上,鞭子软韧,一时半会无法脱身。   “别白费力气了。”徐清河好心提醒了一句,“梅娘的鞭子,越费力气缠得越紧。”说完后,他就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   江容易扯了扯,果然于徐清河所说相同,鞭子越缠越紧,几乎要陷进肉里。   “满堂春是讲道理的地方,并不会危及到性命。”徐清河又道,“只是……咳,丢脸了一点。”   江容易看了一眼年轻版的徐师祖,问:“你常干这种事?”   “不是经常……”徐清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怕被走在前面的梅娘听见,几不可闻地说,“也就几次。”   梅娘嗤笑道:“几次?徐公子,你怕是过于谦虚了。”   徐清河讪笑:“哪里哪里。”   他还想说什么,前面梅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徐清河就立刻闭上了嘴,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梅娘牵着两个被鞭子绑起来的人又走回了来时的那条路上。   只是她拐了个弯,走向了另一条暗沉沉的小巷。   两盏红彤彤的灯笼不分昼夜地亮着,在中央的牌匾上落下了一道暧昧的剪影。   上面的“满堂春”三个字不知是谁的手笔,一点一撇一竖一捺,皆透露出一股子的缠绵,只要望上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满堂春?”江容易刚一念出这三个字,鼻尖就突地闻到了一股暗香。   “你竟然不知道满堂春?”徐清河惊了,震惊过后,他朝着江容易挤眉弄眼,“哥哥我带你见识见识,北洲之境最有名的花楼!”   “得了吧,徐公子。”梅娘抬脚跨进了满堂春,冷冷说道,“没晶石的人,是没法子享受的。”   徐清河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的满堂春一片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不过内里装饰得极为华丽,一见就知道是个纸醉金迷的去处。   梅娘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带人走上了二楼,将两人推入了一个房间。   徐清河弯着腰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回头,讨好地喊道:“梅娘……”   可惜,梅娘根本没有停留,回答他的只有大门重重关起的声音。   江容易转过身,用力推了推面前的两扇刻画着蝙蝠花纹的红木门。   这两扇门看起来虽单薄,但无论江容易怎么用力,就是无法打开。   江容易凑到了房门前,透过其间的缝隙可以看见外面来来往往的几位少女,他想要探出一缕神识探查,可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别白费力气了。”身后传来徐清河的声音,“门上有符咒,只有梅娘才能打开。”   江容易这才站直,转而走到了窗户边上,他伸手一推,两扇小窗也如同门一般,上面布着符咒,根本打不开。   徐清河还在那里说闲话:“我都说了打不开了。”   他坐到了房间内的一张小方桌前,给倒上了满满一杯茶水,犹如鲸饮,一口气将一整杯水都喝得一干二净。   在知道无法离开这间房间后,江容易也转身坐到了徐清河的对面。他拿起一个白瓷杯,提起茶壶倒上一杯茶水。   茶水清澈碧绿,不知是什么茶叶泡成,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他没着急说话,而是慢慢品尝着杯中的茶水。   “哎。”徐清河将白瓷杯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倒是他忍不住了,先开口说道,“我乃上衍徐清河,不管你认不认识我,把你扯进这件事里面,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说完后,徐清河倒了一杯茶,朝着江容易举了起来,说:“以茶代酒。”他又是一口气将茶水喝得一干二净,一点不讲究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江容易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过了一会儿,才说:“刚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他举了举杯,送到了嘴唇边上,也是一饮而尽。   徐清河见状,伸手一拍桌子,口中道:“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你这个兄弟,我就认下了!”   兄弟?   江容易放下了茶杯,委婉地说:“还是算了吧……”   所以说,这么个混世少年,是怎么长成后来那个模样的?   难不成两万年的漫长岁月,也能让人转变个性子吗? 第114章   徐清河假装没听见江容易的拒绝, 十分真情实感地说: “既然我认了你这个兄弟,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等等……”江容易找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了徐清河一眼,问, “有什么难可以同当的?”   徐清河嘿嘿一笑, 回答道:“就是, 我们没有晶石来付账, 所以只能……卖艺了。”   江容易重复道:“卖艺?”   徐清河显然是轻车熟路了,看起来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挪动着凳子, 坐到了江容易的身边, 问道:“你会什么?”   江容易微微蹙眉, 说:“好像没什么会的。”   徐清河闻言,上上下下打量着江容易, 突然道:“你是剑修?”   江容易点了点头。   徐清河问:“难道你不会来几招唬人的剑法吗?”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说:“我的剑,只拿来杀人。”   徐清河摇头晃脑的说:“年轻……剑非杀人剑,而是用来取悦美人的。”   话音落下, 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剑, 他的剑略窄,剑身雪亮,他的手腕轻轻一抖, 上面就流转了一道翠绿光芒。   然后徐清河起身出剑。   徐清河的剑又轻又柔, 随了他本人的性格, 带着一股缠绵的剑意,就如同春风吹拂,有着一种软绵绵的温柔。   “怎么样?”徐清河停了下来,回首看向江容易,带着得意问道。   江容易说:“漂亮。”   但也只是漂亮,在江容易的眼里,就是一个精致的花架子,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立刻分崩离析。   到底不如两万年后的那一剑。   “漂亮就对了。”徐清河丝毫没有羞愧之意,反而洋洋自得,“我上衍春风君,就是靠这一剑招,捕获了无数美人的芳心。”   江容易轻轻“啊”了一声。   徐清河悄悄瞥了他一眼,竟然在江容易的脸上看到了不解。   “为什么要用剑……”江容易微微蹙眉,问道,“不是看脸吗?”   徐清河愣住了。   他看了看江容易,然后低头看了看剑身上倒映出的自己。   说实话,徐清河算是一位清秀少年,若是放在人群中,也是能够让小姑娘回首一望的。   可这一份清秀,到了江容易的面前,就有一些不够看了。   徐清河又抬眸看了一眼江容易,面前这人……还真的比他长得好,若是换一个性别,肯定是一位绝世佳人。   徐清河一声不吭,背对着江容易坐到了凳子上,似乎是受到了打击,不再开口说话了。   江容易提起茶壶,又到了一杯茶水,推到了徐清河的面前。   徐清河这才慢吞吞地转了过来。   江容易说:“我初来乍到,有些事情想要询问。”   徐清河喝茶的动作一顿,问:“什么事?”   “请问……”江容易压低了声音,慢慢将问题说出了口,“你可听说过‘灭世者’这一个人物?”   “灭世者?”不同于江容易的小心,徐清河大大咧咧地将这个名字说出了口,他思索了片刻,说,“名字倒是挺霸气的,可是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没听说过。   有两个可能,一是灭世者此时还未成长出名;是以徐清河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知道灭世者这个人。   江容易低垂着眸子,看着杯中平静的水面,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问:“你刚刚说什么,卖艺?”   徐清河含糊地说:“什么卖艺,上去胡乱耍几剑就是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口传来“砰”的一声,两扇大门直直打开,走进来的正是方才离去的梅娘。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水葱般的少女,皆双手捧着一堆衣物佩饰。   梅娘轻轻看了眼没个正形的徐清河,然后目光落在了江容易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她捂嘴轻笑了起来,口中说着:“这一次,看来可以把你在满堂春赊着的晶石都还清了。”   徐清河抓住了衣领,略显慌张地说:“你……你要做什么?我卖艺不卖身的……”说到一半,他又瞅了瞅梅娘那雪白的胸脯,瞬间改了口风,“不过如果是你,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梅娘的眼尾扫过了徐清河,反问道:“就你?你这个好吃懒做的无赖,若不是你的清风剑还有些看头,你早就被打出满堂春了。”   徐清河被这么说也不恼,反而嘻嘻笑道:“就是不知道我的清风剑,能否获得梅姑娘的芳心?”   说着徐清河就要凑到梅娘的身边,可惜比他更快的是梅娘手中的鞭子,一阵凉风刮过,鞭子甩在了徐清河的脚边。   速度之快,力道之狠,如果不是徐清河往后躲了一下,怕是要吃上一些苦头。   梅娘懒得和徐清河多说,抬手一挥,招呼着两位少女上前,说:“给他们换上。”   一位身穿嫩黄衣衫的少女到了徐清河的边上,放下了衣物,就要伸手去扒徐清河的衣服。   可徐清河不仅不躲,还和个大爷一样瘫在了椅子上,等待着姑娘伺候,口中还说着:“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知姑娘姓名?”   那一双桃花眼扫过,不免让涉世未深的少女羞红了脸。   江容易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说:“我们自己换。”   梅娘给了两位少女一个眼神,说:“下去吧。”   两位少女福了福身,就从房间内退了出去,只剩下梅娘一个人还站在屋内。   徐清河扯了扯衣领,戏谑地说:“难不成梅姑娘要亲自帮我换?”   梅娘早已熟知徐清河的性子,故而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说:“我已将上衍清风君在此的消息放出去了,你若是想跑……”她并未直接说出逃跑以后的下场,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徐清河。   徐清河立刻举起了双手,连连点头,说道:“明白明白。”   梅娘说完后,便走出了房间。   房门再次重重地关上,隔绝了他们出去的路。   江容易提起了放在桌上的衣物,这位梅姑娘倒是眼光不错,给他挑了一件水红内袍,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洒金纱袍,正好合了他的口味。   “你还挺有名的?”江容易打量完了衣物后,问道。   徐清河那边已经将衣服换上了,他的是一件淡青色的衣物,领口袖口皆镶嵌着一条雪白滚边,衣摆处还绣着两簇青竹,走动间,犹如春风吹拂,青竹枝叶摇曳。   “薄名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徐清河说得是谦虚,可是脸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暗自显摆,“也就除了几次妖魔,救了几次美人,剑耍得漂亮一些而已。”   一边说,徐清河一边低头看了眼崭新的衣物,自觉已经是老子天下第一帅了。   “你看我是不是……”徐清河抬眸,看了过去,刚刚想说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你、你……”   江容易不解地问:“我什么?”   徐清河惊了。   面前这人似乎天生就适合红色,一身艳艳的水红不仅没有喧宾夺主,反而衬得他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刚才徐清河只见了半张脸,就觉得惊艳,此时江容易转了过来,略带红意的眼尾轻轻一扫,直接让徐清河说不出话了。   过了一会儿,徐清河才缓了过来,只是他忍不住频频看向江容易的脸,自语道:“还好我喜欢女人……”   江容易披上了那件洒金纱袍,犹如一片火红中落上了点点星辰,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徐清河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他转身走向了大门,重重地拍打了几下,同时口中还大喊道:“梅娘——”   梅娘来得很快,不耐烦地说:“怎么了?”门一打开,她往里面看了一眼,也像徐清河一般怔住了。   “太好看了……”梅娘伸手捧住了脸颊,见识颇多的她,此时脸上都浮上了两道红晕。   徐清河冷哼了一声,说:“别看了,快走了!”一想到他在梅娘面前献了这么久的殷勤,还不如这小子一副皮相,想想就心肝疼。   梅娘这才反应了过来,放下了手,细声细语地说:“还请公子前去满堂春前厅。”   此时徐清河再无什么惊艳的感受了,只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夺去了美人的注意力,他回头毫不客气地喊了一声:“快走了!”   江容易朝着梅娘微微一笑,从房内走了出去。   满堂春的前厅热闹极了。   许是听见了前些日子一剑斩杀妖魔的上衍春风君在此,有人想要见识他的剑法,有人想要看看他的容貌,不管这些人是何居心,不过片刻功夫,就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一厅的人。   “上衍真是人才辈出。”其中一个络腮胡修士感叹道,“不算前面的白仙子、花间君,就连上衍最小的弟子,一出世就出了名。”   “听说春风君的剑……”他旁边的人咂了咂嘴,“听说耍剑耍得特别漂亮。”   “正是,正是。”那络腮胡感叹到一半,才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耍剑?怎么说得和耍猴一样。   络腮胡回过头,正要去找这位口出狂言的人,却看见了一位少年坐在了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络腮胡愣了一下,视线在少年额头上的两支龙角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收回了目光,什么都不敢说,默默地转了回去。   少年龙渊君像是看穿了络腮胡心中所想,嘀咕了一声:“可不就是耍猴吗?”他摇了摇手中的金箔扇子,瞥了眼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人,“你这人,怎么到了花楼里还是这么一副模样,怕不是……童男?”   周思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龙渊君立即住了嘴,讪笑道:“玩笑,玩笑。”   不管满堂春里面有多精致风雅,到底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地方,待得久了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脂粉味。   周思危微微皱眉,十分不习惯这里的味道。   他从时间长河中出来后,发现江容易不见了身影,就要前去寻找,在半路上遇到了年轻了一圈的龙渊君。   周思危想着与龙渊君在两万年后还有几分交情,于是在他提议一同前去找人的时候,也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没有想到,龙渊君竟然带他来这种地方……   周思危低声说道:“我先出去了。”   “诶?”龙渊君摇扇子的动作一顿,“你这就出去了?后面还有好戏呐。”   周思危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要从这满堂春色中走出去,耳边突地响起了一阵琵琶乐声。   不知奏的是何等乐曲,听在耳中犹如佳人抛下了一捧珍珠,任由其跌落,缠绵又冷清,与满堂春这个地方不太相符。   周思危的脚步一顿,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剪影出现在了正中央的舞台上。   大抵是为了一个欲拒还迎的味道,台上挂着一层层的薄纱,让人看不真切,又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龙渊君还以为这人回心转意了,扇子合起敲了敲桌面,问道:“开窍了?”   周思危的脚步一转,回到了座位上,重新坐了下来,只是在这一过程中,他一直注视着舞台上,未挪动一下。   琵琶乐曲渐渐接近尾声。   一层层薄纱轻轻飘荡而下,终于在乐声停止的那一瞬间,露出了台上之人的真容。   那是…… 第115章   徐清河手中的剑挑起最后一层薄纱, 带了十分的温柔,一如和煦春风吹来,将薄纱吹落至台下。   他的剑确实很漂亮, 以至于让旁人忘了,他也是曾经用这一把挑起薄纱的剑, 斩下了妖魔的头颅。   一道碧绿的光芒闪过,徐清河手中的剑就像是被风撩起的杨柳,轻飘飘地指向了台上的另一个人。   台下的观众这才发现台上还有另一个人。   待到隐于黑暗中的江容易走了出来,场上响起了阵阵惊呼。   有人惊得说不出话,只能长大嘴巴, 吐出一个音节:“这……”   有人猜测道:“这难道是满堂春的花魁?”   旁人皆点头称是:“想来也是了。”   “满堂春的花魁可是女子。”有清醒点的人指了出来,“台上的分明是一个男子。”   江容易没听见台下发出的嘈杂声响,他抬起眼皮, 看向了迎面而来的春风。   到底不如两万年后的那一剑。   江容易心中轻叹了一声,一把长剑落入了手中,不是十狱剑,而是一把随意挑出的剑。   不过也够了。   江容易抬手,斜斜挡住了徐清河的春风剑。   叮——   剑风吹开了江容易额间的发丝, 其中一缕正好落在了眼前,他微微眯起双眼,直视着架在面前的那一把春风剑。   剑身上缓缓晕开一抹翠绿, 映照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下方还有一道猩红云纹若隐若现。   江容易的眼中浮现出一股笑意, 侧过身子, 手腕一转,抖了一个剑花。他手中的剑,剑尖微微颤抖,像是花骨朵轻轻绽放,但剑身确实稳稳不动,如同花枝。   剑花,听起来好听,若是在别人的手里,必定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招。   可是……   在江容易的手中,却是美丽又布满杀意的招式。   徐清河的右脚后退一步,顺势收回了剑,躲开了江容易的剑,但在收手的途中,剑锋一转,毫无征兆地挑向了江容易持剑的手。   两人同为剑修,徐清河见到这一剑,就能大致摸出估出了江容易的修为至少和他不相上下。   “玩真的啊……”徐清河轻声嘀咕道。   他在满堂春是熟客,常常付不起钱,就以剑招抵债。   徐清河的清风剑确实漂亮,看过他出剑的人都会惊艳,久而久之就传出了“此生有幸识清风”这么一句话。流传之广,不免引得大姑娘小媳妇前来观看,也算是满堂春的一个节目了。   但往日,徐清河都是耍一些花架子,糊弄糊弄外行人。可是没想到,今日竟撞上一个当真的了。徐清河可以从江容易的神情是看出,不管这是一场比斗还是一场表演,他的剑都是极为认真的。   徐清河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手中清风剑微颤,随着他的手腕转动,以一柄剑分为了七柄剑。   春风化雨。   碧绿光芒流转其上,七柄剑宛若带着春色而来,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的嫩绿枝叶。   水红袖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再度落下之时,徐清河的剑锋从江容易的耳畔经过。   虽说江容易及时侧身避开,但发间的一支玉簪还是被剑锋挑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三截。乌黑柔顺的发丝随之解开,缓缓散在了空中。   江容易不顾挡在眼前的发丝,挥手,直直出了一剑。   随着他的动作,面前刮起了一阵凛冽的风,又将缕缕发丝吹散,露出了他的大半张脸庞。   尤其是那一抹猩红云纹,印在白皙如雪的眼角下,透出一股子摄魂夺魄之意。   龙渊君连手中心爱的金箔扇子掉落在地都没有发现,仰头看着台上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他是认识的,另一个……   龙渊君用力地拍了下大腿,发出的声音让别人听来都觉得疼,可他却是毫无反应,口中说道:“这美人世上难得!”   说完后,龙渊君像是回了神,嘀咕了一句:“怎么我觉得这么冷?”   龙渊君顺势看了眼身边的周思危,果然,这位一直表现得极为冷漠的男人,在这位美人面前,脸上的表情也略微软化了一些。   龙渊君正想开口嘲笑几句,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坐在旁边的人说:“男的。”   “啊?”龙渊君还未反应过来。   周思危瞥了他一眼,又解释道:“我的。”   言简意赅。   可是龙渊君还未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周思危不再废话,将目光又转至台上,盯着那道水红色的身影。他的面容不自觉的软化了下来,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   这是他的江容易。   无法无天,张扬得很。   七柄春风剑环绕在江容易的周围,两人身处的舞台空间极大,若是歌舞是绰绰有余了,可是用来比斗,又太过狭窄了。   江容易手中的剑在空中留下了道道白光,但也只挡住了其中四柄剑。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叮叮”声音,其余三柄剑合为了一柄,直直指向了江容易的脖颈。   江容易感觉到脖子处一凉,没有时间多做思考,柔韧的腰肢扭转,手腕绷直向后扫过,正好撞上了那一柄清风剑。   按道理来说,江容易的修为要比此时的徐清河高,可是他的本命剑十狱受损,导致他的修为下跌得厉害,与徐清河相比不过高上一筹。   可徐清河也并非普通人,以他的清风剑,竟然与江容易打了个不相上下。   台下的人只见到台上红衣青衣翻飞,两人胶着不下,不免响起了细碎的讨论声。   “……那个人是谁?”   “这样的剑招,这样的修为,想来不是无名之辈。”   此话一出,就有人附和:“正是,这样的人物,不可能是满堂春的人。”   旁人立刻反驳:“此言差矣,你可知满堂春也是出过名震天下的修士的,只是满堂春的修士的道与我们不同而已。”   刚刚寂静的满堂春,瞬息间就充满了接二连三的讨论声。   叮当——   在一群嘈杂声响中,突地响起什么断裂的清脆声响。   众人的话语都不由止住,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是在台上……   徐清河赢了。   台上二人的动作就此停住。   徐清河的手臂抬起,落下一袖青色春风,他的清风剑已架在了江容易的脖子边上,只差一毫,就能割破他的咽喉,而江容易的剑……断了。   徐清河说:“我赢了。”   两人之间只是比较,点到为止。   说完后徐清河就收回了清风剑,垂眸看了眼江容易的右手,那里只余半炳剑,还有一半剑身摔落在了地上,剑身上映照出满堂春的烛火。   徐清河得心中转过一个念头,沉下声说道:“不……我输了。”   确实如此,他并非赢在修为,或是剑招,而是赢在清风剑上。   他的剑为本命剑,而江容易的剑不过随手捡来的凡品,抵不过清风剑也是正常。若是江容易用了本命剑,那徐清河必输无疑。   不知为何,一向笑嘻嘻的徐清河,脸上竟露出了些许怒气,他看着江容易,质问道:“你的剑呢?”   这个火气来得莫名其妙的,江容易倒是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回答道:“剑断了。”   徐清河抿了抿嘴,重复道:“剑断了?”   身为剑修,徐清河自然知道本命剑对剑修的重要性。本命剑断,不亚于折断了剑修的一条手臂。   所以说,刚才江容易就如同折断一臂的情况下与他交手,就这样,他赢得也并不轻松。   想到这一点,徐清河脸上的怒气散去,变为了不好意思,他低下了头,看着手中的清风剑,又悄悄抬眸看了眼江容易。   明明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竟然……   一向性格懒散,没什么追求的徐清河,竟然生出了要好生修炼努力上进的念头。   徐清河摇了摇脑袋,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中赶了出去,他回首看了眼下方,看见了一个熟人。   徐清河打了个哆嗦,竟然被龙渊君看到了卖艺现场,一定会被他狠狠嘲笑一番的。   徐清河恨不得此时直接钻到地下,他挡住了自己的脸,低声说:“太丢人了,我要跑路了……”   “怎么?”江容易伸手撩起了一缕晃到眼前的发丝,顺着徐清河的目光看了过去。   正好对上了一双如浩瀚夜空般深沉的眸子。   于是江容易再也顾不上其它,朝着周思危微微一笑,直接从台上一跃而下,他穿过坐在满堂春中的众人,直直走向了周思危。   龙渊君喃喃道:“你们真的认识?”   周思危没有理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也向前走了一步,将江容易抱了个满怀。   周思危的手臂用力,将江容易整个人牢牢困在了自己的怀中,他在江容易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很担心。”   现在两人身处两万年前,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两人又分散了,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加上时间长河中江容易接下了灭世者的一掌,更让周思危担心他的伤势。   周思危先是查看江容易的伤势,仙灵之气在江容易的体内绕了一圈后,周思危紧紧皱起了眉,问道:“怎么回事?”   江容易不想让周思危担心,只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剑断了……修好就行了。”   周思危沉默了片刻,这才嘶哑着声音说道:“以后不准这么做了。”   江容易的手掌搭上了周思危的背部,解释道:“如果不这么做,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是二选一,我宁愿你……”   江容易的话被周思危打断,他低下头,直视着江容易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不,我只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好啦……”江容易推了下面前的胸膛,说,“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只想我们两个人都好好的。”   周思危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交谈完,江容易这才发现身边坐着一个极为眼熟的人。   少年眉目俊朗,自有一股风流之意,走在大路上也是能够让人一见倾心的人物。   只是他的额头两侧生长出了两支弯曲锋利的角,让人一看就知道非我族类。   少年龙渊君的目光在江容易的脸上流连,最后落在了突起的喉结上,他叹了一口气,似有遗憾,自语道:“真的是男的……”   还未等江容易与少年龙渊君打个招呼,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响。   不知道是谁叫唤了一声:“满堂春花魁!”   底下坐着的人,哪有几个能够窥见花魁的真容,纷纷伸长了脖子张望,口中还喊着:“花魁来了,在那里?”   有人质疑道:“莫不是哄人,花魁怎么可能来这个地方?”   满堂春分为七层楼,由低至高,花魁自然是待在第七楼,平日里从不踏足其下六层楼。   有人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你们闻到没有……”他面露沉迷地嗅了嗅周围,下了一个结论,“这是花魁身上的香,名为‘世间无花’。”   江容易也闻到了一股朦胧的香气,初闻之时如隔着轻纱若隐若现,在想要伸手掀开这一抹轻纱去追寻这股香味时,它又突地消失不见了。可在人要放弃的时候,这股香味又在鼻尖浓郁了起来。   只是香气冷冽,如一捧碎雪沉沉地从屋檐垂落,惊起一团雪雾。   充满了欲拒还迎。   他评价道:“还挺好闻的。”   江容易看了眼周思危,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在听到江容易的评价后,他才问:“好闻吗?”他似认真地闻了闻,“……没觉得。”   周思危又凑到了江容易的脖颈处嗅了一下,说:“还是你好闻。”   江容易嘀咕了一声:“胡说八道。”他可没有用什么熏香。   周思危说:“真的。”   “要看一看热闹吗?”江容易扫了一圈,没有看见花魁出现,反而发现龙渊君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江容易疑惑地问:“龙渊君呢?”   周思危望向了满堂春的门口,说:“出去了。”   花魁与龙渊君相比,自然是龙渊君更为重要,他们还要从少年龙渊君口中得知一些两万年前的讯息。   于是两人也顾不上看花魁,从满堂春走了出去。   没走多久,就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两个少年肩靠肩蹲在了一块石头上面。   徐清河问:“你干了什么,见到花魁就跑了。”   龙渊君尴尬地笑了几声,说:“是兄弟就别问了。”   “是不是……”徐清河怀疑地看了眼身边的人,“你把花魁给睡了?”   龙渊君差点被呛了一口,从石头上蹦了下来,严肃地说:“别乱说!”   他正要抬脚离开,却看见周思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吐出口中的草根,朝着周思危挥了挥手,喊道:“这里——”   徐清河抬眸看了过去,一愣:“这么巧?”他看了眼龙渊君,“你们认识?”   龙渊君说:“刚认识不久。”他伸手挠了挠头,面上露出了些许迷茫,“我觉得我和他应该认识。”   周思危已走到了龙渊君的面前,他说:“我们认识——在两万年以后。”   他没有隐瞒,直接将两人的秘密说了出来。   少年龙渊君与少年徐清河对视了一眼,陷入了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龙渊君先开口了,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两万年以后的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用怎么样的措辞,“比现在帅吗?” 第116章   如果换个人到龙渊君的面前说,他是从两万年前而来, 那龙渊君必定以为这人是喝醉了酒说胡话。   可当这个人变成了周思危, 龙渊君竟然生不出任何怀疑, 下意识地就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他不仅相信了, 还问了一些关于未来的问题。   例如……   “两万年后,我有媳妇了没有?”龙渊君摇头晃脑地说,“必定要世上无双的佳人才能配得上我。”   江容易回答:“我们不是很清楚。”   龙渊君嘀咕了一声:“难不成两万年后我还是孤家寡人吗?”   那倒不是,在两万年后, 龙渊君可是有一个纯真可爱的小龙女, 还有一个未曾见过的龙太子,儿女双全。   只是江容易的嘴唇微动,好像喉咙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阻碍他说出两万年后的讯息。   龙渊君等待了一会儿, 没有等到一个回答, 但他也并未因为江容易没有回答出来而质疑什么。   龙渊君只爽朗一笑, 说道:“你们穿越时间长河而来,天道必定在你们身上下了禁制, 不能透露关于未来的事情。若不是这样, 整个仙界都会大乱。”   如果有人得知未来, 必定会去想着改变。就连龙渊君,都不敢保证, 自己得知了未来的发展不会去做什么。   到那时, 时间长河都会因此紊乱。   江容易沉默了片刻, 突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开口问:“如果有一日天地崩塌,你们会做什么?”   徐清河未多做思考,一拍大腿说道:“醉生梦死一场,管他天下是否太平。”   龙渊君也笑道:“那我得赶紧回去再睡一睡那满堂春的花魁。”   “好啊!”徐清河一听,立刻蹦了起来,作势要去抓住龙渊君,口中还喊道,“你果然睡了花魁!”   龙渊君灵巧躲过,说着:“我也没说我没睡啊……”   两个少年打闹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江容易见他们打闹完了,这才说起了正事。他看向龙渊君,问道:“你可听说过‘灭世者’这一人?”   在两万年后,灭世者被困永坠黑暗之地,他们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各种典籍中也没有过多记载。如今到了两万年前,竟是一点灭世者的消息都没有,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之前江容易问了徐清河,得了一个“不知道”的回答,现在问了龙渊君,只见他的眉心微微皱起,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龙渊君不知道,但他没有这么回答,而是说:“‘灭世者’想来只是别人对这个人的称呼,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徐清河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哪个傻缺会取这种名字?”他掰着手指评价,“灭世者,口气倒是挺大的,还想灭了此方世界不成?”   徐清河并不知道,他的随口一说,就是未来的景象。   灭世者的目的,就是献祭此方世界,成就他的无上修为。   名字?   江容易摇了摇头。   他们对灭世者这人所知甚少,最了解灭世者的大概是两万年后的龙渊君,只是他早已身死魂灭,并没有机会告知他们更多关于灭世者的讯息。   导致现下只能靠着一个名字来寻找两万年前的灭世者。   现在龙渊君所说的也有道理,万一“灭世者”这个称呼是两万年后的人取的,那他们肯定是在两万年前找不到灭世者。   龙渊君又问:“有没有画像之类的?我不知道什么‘灭世者’,但我朋友众多,说不定有人知道。”   江容易下意识地看了眼周思危,他们两个连灭世者的真面目都没见到过,只见过……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很特别。”江容易憋出了一句,“只要我看到,就能认出来。”   龙渊君顿了一下,问:“还有吗?”   一旁周思危补充道:“他修生死大道,善于蛊惑人心。”   这些讯息太过零碎,这样去庞大的仙界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龙渊君沉吟道:“生死大道?”   徐清河琢磨了一会儿,说:“生死大道非常人能修炼,必定是天资绝艳之辈,不过我倒是没听说过最近有这样的人物现世。”   龙渊君打岔道:“怕是你只知道哪家花楼的娘子更为俊俏。”   徐清河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江容易,说:“半年以后有一盛会,到时仙界中的青年才俊都会前往参加,我想你们要找的那人也应该不会错过这场盛会。”   江容易问:“为何?”   徐清河解释道:“潜龙盛会万年一次,届时会将请帖送至万年内资质出众的修士,那人应该有资格获得潜龙贴。”他顿了顿,继续说,“潜龙盛会的魁首,可得一次顿悟,无论什么修为都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仙界修士没有不为此心动的。”   听徐清河这么说,说不定灭世者真的会前去潜龙盛会。   江容易想了想,说:“不过半年时间,有些久了。”他们不知道能在两万年前能待多少时间,若是待不到半年,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一次机会。   周思危知道江容易的意思,说道:“我们有五年时间。”   五年,是龙渊君留给他们的时间。   两万年后龙渊君以身殉渊,勉强镇压灭世者,维持望善渊五年不倒塌。   而两万年前与两万年后的时间流逝是相同的,他们在两万年前待了多久,回到两万年后就是过了多少时间。   龙渊君说:“既然时间不多,那我们可以先去寻找这个‘灭世者’,如果找不到,再参加半年后的潜龙盛会。”   江容易正要答应下来,就听见周思危问:“哪里可以修剑?”他看了眼身边气势微弱的江容易,说,“我们要先去修剑。”   徐清河仔细想了想,说:“藏锋阁擅长修剑,只是离这里不近,远在中洲。”   周思危又问:“中洲?”一副并未听说过中洲的模样。   他们只知道仙界分为东南西北之洲,还未听说过有中洲这一区域。   徐清河没有多想,解释道:“四方之境,中洲为尊。中洲豪强并立,是仙界最为繁华的去处,那里的姑娘也是最为漂亮。”   反而龙渊君盯着周思危看了许久,他从周思危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   既然他从两万年前来,又修为不凡,为什么他不知道中洲?   难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中洲沉寂,抑或是覆灭?   龙渊君的心中冒出了种种疑问,只是他知道问了也没有用,毕竟这事关未来,就算这两人来自未来,也不能够做出回答。   这里龙渊君还在沉思,那边徐清河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无数光点冒出,凝聚成了一张庞大的地图,地图正中央的光点最为耀眼,旁边写了“中洲”二字。   “仙界地域辽阔,这里到中洲路途遥遥,光靠御空飞行怕是要走错路。”徐清河一挥手,地图便化为了点点光芒,钻入了周思危的眉心,“这是上衍世代流传的仙界地图,可按照此地图前去。”   说完后,徐清河又笑道:“可惜我这位兄弟脾气不好,不喜欢别人骑他,不然龙族瞬息千里,费不上多少时间就能到了。”   龙渊君冷冷瞥了他一眼。   徐清河立刻闭上了嘴,神情严肃,不敢再说什么。   龙渊君见徐清河老实了,这才收回目光,对周思危说:“你们去修剑,我们去找人。”   虽然他们只认识不到一日时间,但龙渊君却莫名相信周思危,甚至一改之前懒散的模样,要去帮周思危找人。   四人兵分两路。   就在分别之际,徐清河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你们找这个‘灭世者’是为了做什么事情?”   周思危的眸子一暗,沉声道:“杀了他。”   得到了这个回答,徐清河一愣,继续追问道:“你们跨越两万年的时间来杀灭世者,难道这个人是什么危险至极的人物吗?”   周思危的目光在面前两人之间流转,最后说:“我不能说。”   “为什……”徐清河被龙渊君拉了拉袖子,口中的话就此止住。   龙渊君示意他闭嘴,朝着周思危二人挥了挥手,说:“半年以后,中洲再见。”   话音还未落下,龙渊君就带着徐清河消失在了云雾间。   徐清河望着下方越来越下的景物,疑惑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两个有上衍的气息?”   “上衍?”龙渊君双手抱胸,躺在了柔软的云雾之中,他猜测道,“说不定他们就是两万年后的上衍弟子。”   一向没心没肺的徐清河竟也生出了一些担忧,他说:“也不知道两万年后发生了什么,要让他们冒着危险穿越时间长河而来。”   “知道有什么用?”龙渊君瞥了他一眼,手指一动,身侧的云雾便加快了速度向前,他一边拍打着大腿,一边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徐清河没有任何准备,被冷风扑了一脸,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只是他心中默默想着,仙界人才济济,在漫长岁月中,能够穿越时间长河的人也有这么几位,包括上衍之中,也有修时间大道的长辈。徐清河也通过这位长辈,隐隐知道一些关于时间大道的事情。   修时间大道,不管是回到过去,还是前去未来,都要冒着极大的凶险,一个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被时间所磨灭,任何痕迹都会消失。   他们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就是为了杀一个人。   灭世者,到底是谁? 第117章   江容易也在想这个问题。   “你说……”他轻轻问道, “灭世者到底是谁?”   周思危没有任何头绪, 他之前翻阅过三十三重天内保存的古籍, 可其间关于“灭世者”的讯息是少之又少, 难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灭世者形象。   江容易又问道:“亘古星路上的人,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线索吗?”   听到江容易这么说, 周思危的眸子一暗, 他回想起当初在亘古星路上与那个人的交流。这是江容易所不知道的, 周思危也不想让江容易知道。   “没有。”周思危的异样只保持了短短一瞬间,随即回答了江容易的问题。   江容易没有察觉到什么, 若有所思,说道:“如果找不到灭世者,我们是不是就要被困在两万年以前?”   “不会的。”周思危握住了江容易的手, “我们会找到的。”   随后周思危对照着徐清河留给他们的地图, 带着江容易, 朝着中洲的方向御风而去。   以周思危的实力,本可以一念千里。可不知为何,到了两万年前,身边仙灵之气浓郁,反而隐隐压制了周思危的修为, 只能一路御空飞行。   听到周思危说出了身上的变化,江容易说:“我有一个想法……”   他示意周思危停下, 拔出了他的困龙剑, 望面前的一棵大树划去。原本削铁如泥的灵剑, 到了这棵树木上竟然只留下一道白白的痕迹。   “不是你变弱了……”江容易的目光停留在那道痕迹上, 说着,“而是周围的环境变化了。”   周思危一点就通,他接过江容易手中的剑,手腕一转,也朝着面前的大树斜斜挥下。   一道漆黑剑光闪过,大树从中折断,轰然倒塌。   周思危收剑,看着余下的那半截树根,原本能够劈山裂地的招式,在两万年前使出,便只能撼动一棵树木。   两万年前的环境与两万年后完全不同,那么……   周思危转过身,看向了江容易,说道:“在这种环境中长成的灭世者,不容小觑。”   说实话,当周思危知道可以跨越两万年来斩杀灭世者的时候,他是有一点放松的。虽然两万年后的灭世者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但两万年前,说不定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修为远没有未来这么高。   但现在,周思危才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就算是两万年前,斩杀灭世者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别想这么多。”江容易握住了周思危那有些发凉的手掌,凑了过去,说道,“先把人找到再说。”   周思危感到唇边一软,反应过来后,江容易已经一触即离。   “好。”周思危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将人抱入了自己怀中。   江容易仰头,看着周思危的双眼,认真地说:“就算被困在两万年前也没关系,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可以。”   江容易其实很少说这样的话,若是他认真说起来,也不比周思危差。   被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周思危倒有些不好意思,从黑发中露出的一点耳廓不知何时染上了粉色。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低下头,在江容易的嘴唇上也落下了一个吻,停留片刻后才离开。   “好。”周思危嘴角软化了下来,是说不尽的温柔,“我会陪着你的。”   只是有一件事,周思危瞒着江容易。   那就是如果两万年后,望善渊破灭世者出,他们两人身为两万年后的人,也会因此丧命。   全因他们身上的因果,皆是存在于两万年后,光靠着时间根本不能逃离。   不过现在没必要说这件事,毕竟……还有五年时间。   江容易牵起了周思危的手,喊了一声:“走啦。”   周思危回过了神,点了点头,继续朝着中洲的方向而去。   两万年前比他们的时代更适合修炼。   一路走来,山河秀丽,千山一碧。   期间不少只存在于古籍中的神兽在一片翠绿中蹦跑,神禽振翅高飞。不仅有鸟兽,还常常遇到驾驭着各种法器飞行的修士。   大概是两万年前,仙界仙灵之气充沛,遍地皆是灵物,故而所遇的修士看起来皆是和善之辈。   其中有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修士,还刻意停下来,转过头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江容易看了他一眼,回答:“中洲。”   “哎,那你可别往那里走。”修士指了一个方向,“你那个方向虽快,可是有凶兽拦路,不如绕上一圈,费不了多少时间。”   江容易见他面容,并不像作假,再则前方确实传来了一阵凶煞之气,他与周思危对视了一眼,决定相信这位修士的话。   江容易朝着这位修士说:“多谢。”   修士哈哈一笑,继续说道:“我也正巧要回中洲,不如一同前去?”   于是三人同行,前去中洲。   这位修士有些健谈,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自己的老底交了个精光。   他名为陈棋,为中洲摘星楼的弟子。此次出中洲是为了完成宗门的任务,只是任务失败,赶着回去挨罚。   “摘星楼?”   两万年后也有一个摘星楼,不过在下界有些名气,到了仙界就泯然于众人了。   陈棋的双手负在身后,仰头望了一眼朗朗晴空,此时正是日光照耀的白天,并不能看见星辰点缀于空中。   他收回了目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每颗星辰都有自身运行的轨迹,而摘星楼,就是窥视星辰的轨迹。”   江容易冒出了一个想法,试探着问道:“莫非是靠着星辰来预知?”   陈棋摇了摇头,说:“不可说……”他略过这个不谈,转而说起了其他,“你们前去中洲是为了找人还是为了办事?我皆可以帮衬一二。”   江容易总觉得这个陈棋有些奇怪。   刚开始江容易还以为他只是爱做善事,帮他们带路。可是后面说的这几句话,让江容易起了疑心。   他绝对还有其他目的,是什么?他们初到两万年前,有什么能够让别人算计的?   江容易的心中闪过不少疑惑,面上并未显现出来,他回答道:“听闻藏锋阁最擅长修剑,我的剑断了,所以要前去中洲藏锋阁修剑。”   “正巧。”陈棋合掌而道,“藏锋阁阁主我还有几分交情,到时帮你们引荐。”   江容易又道了一声谢。   陈棋挥了挥手:“不必客气,我们能相逢相识,怕是世间少有的缘分了。”   这话说来不免引起歧义,只不过陈棋说的认真,看起来是真的在感慨这一分缘分,而不是其他什么。   交谈见,前方照射下一道金光,破开了层层云雾,显现出了一座城池。   “中洲范围内禁制御空。”陈棋说着,朝着地面落了下去。   江容易对着周思危低声说:“我觉得他有些奇怪。”   周思危说:“小心就是了。”   短暂的交流后,两人也落到了地面上。   等到落地后,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离中洲至少还有上千米,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道极为宽阔的城墙。   身边有不少修士与他们一样,都在此处停留下来,朝着城墙的方向走去。其实千米距离对于修士来说瞬息就能到达,只不过,这代表着中洲这个庞然大物的威慑——无论是谁,到了中洲的地盘,都只能乖乖听从中洲的规定。   在即将进入中洲之时,陈棋停了下来,对周思危说:“我还有些事,就此分别。”他的手指一曲,将一颗白棋抛到了空中,“拿着我的信物,可见藏锋阁阁主。”   周思危伸手接住了那一颗白棋,白棋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的,入手光滑如玉,带着丝丝凉意。   陈棋先一步迈入了中洲,遥遥传来他的声音:“有缘再见——”   江容易拿起那枚白棋,举至面前,恰好一道日光落在上面,可以看见棋子如同透明,其中有一颗星辰缓缓转动。   江容易有些不解。   他还以为陈棋会跟着他们一起进入中洲,没想到陈棋这么轻易地就离去,难道之前都是他的错觉吗?   “摘星……”江容易按下心中的疑惑,随手将棋子抛起又接住,“你说,和亘古星路有什么关系吗?”   周思危摇头。   江容易只是随口一问,也想不出其他东西,他将白棋收好,说:“走吧。”   两人走入中洲之中。   中洲周围布着一道道阵法,江容易感觉穿过了一道柔软的屏障,眼前冒出一阵白光,短暂的失去了感知,唯有与周思危相握的手,还能感触到他的体温。   片刻后,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去何方?”   江容易下意识的回答:“藏锋阁。”   随后眼前的白光散去,场景变换,他看见了一座九重高塔出现在了面前。   高塔拔地而起,几乎插、入云霄。   塔为六角,每个角皆高高翘起,雕刻着各种栩栩如生的神兽。神兽口中含着一个铃铛,随着一阵风吹过,响起了清脆的叮当之声。另有琉璃瓦点缀其上,光滑的表面上光芒流转,宛若盛着日光,使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江容易上前一步,看见了第一层塔的入口处挂着一个铁铸的牌匾,上面刻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藏锋阁。   那边,陈棋到了摘星楼。   守在门口的弟子看见了他,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口中喊道:“楼主。” 第118章   陈棋没有理会弟子, 直直走入了摘星楼中。   一走进去, 就有一位妙龄少女迎了上来,她笑意盈盈地说:“师父, 这次出去, 事情可办好了?”   陈棋面容严肃, 过了一会儿才做出了回答:“我也不知道,此次星辰紊乱到底是暗示了什么。”   少女的樱桃小嘴微张, 似想要问什么:“那师父……”   陈棋抬了抬手,阻止了少女的话, 他的眸子沉了下来, 说道:“仙界必有大乱,只是这源头从何而来, 我竟不能占卜出来。”   少女皱起了细长的眉毛, 面露忧愁之色,她迟疑了片刻,才说:“那师父,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棋的眉头紧缩,抬起右手, 只见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他轻轻将棋子放在了半空中。   奇怪的是,棋子并未掉落在地,而是凭空悬浮在那里。   陈棋轻声道:“天下为局, 众生为棋。”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 以黑棋子为中心, 一道道光线延伸出了一张透明的四方棋盘。   陈棋的手指点向了棋盘上的一处,在他的指尖落下之时,无数光点亮起,仿若点点繁星被容纳在了这一方棋盘之中。   少女姣好的脸颊被璀璨的星光照耀,她不敢出声,认真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陈棋收回了手,看着棋盘上的各个星辰,看起来星辰都各司其职,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有棋盘之上多了两颗星辰。   这两颗星辰,刚出现时黯淡无光,经过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是与其他星辰无异了。若不是陈棋与星辰棋盘相伴千年,每一颗星辰都了如指掌,不然还发现不了这两颗多出来的星辰。   “原来如此……”陈棋轻叹了一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星辰棋局出现了异动,那两个让他感觉到奇怪的人,就是来自两万年前的变数。   少女小声问:“师父知道是为何了吗?”   陈棋点了点头,回答道:“有人逆时间长河而来。”   少女瞪大了双眼,说:“竟然真的有人可以穿越时间?”   “我刚刚与他们见了面。”陈棋回想起之前与那两个变数的见面,有些疑问地说,“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   世间修士万千,能够穿越时间长河的人自然是有几位的。可是,陈棋从未见过、听说过,有人逆时间长河而来。   就算他们成功穿越两万年,来到过去,所受的限制也极多,并不能随心所欲改变历史。   陈棋也想不出什么,最后只能屈指一弹,收回了那枚黑色棋子。   他与少女说:“这些日子,摘星楼的事务暂时交予你负责。”   “啊?”少女愣了愣,问道,“那师父去做什么?”   陈棋说:“我要去看着那两个变数。”   那两个变数现在身处藏锋阁。   他们想要修剑,肯定需要“苍碧地心乳”。这件灵物千年难得,而陈棋恰好知道哪里有苍碧地心乳。   陈棋要借着这个机会,靠近那两个变数,得知他们来到两万年前的目的。   藏锋阁。   有位守卫挡在了两个不速之客的面前,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两人的衣着穿戴,口气还算客气,问道:“请问二位为何而来?”   江容易拿出了一枚白棋,说:“修剑。”   许是那位名为陈棋的修士真的与藏锋阁有几分交情,守卫只看了一眼江容易手中白棋,就立刻换了一副面容,堆起了笑意,说道:“正巧,我们藏锋阁最有名的铸剑师还在阁内,两位请跟我来。”   守卫在前面带路,一直走到了九重高塔的第四层才停了下来。他抬手敲门,指节还未落下,就听见“吱嘎”一声,大门自动打了开来。   有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正对着大门而坐,这人年纪虽小,但竟有着一头白发。他一直低着头,额前白发落下,挡住了眉眼,令人看不真切。   “方剑师……”守卫小心翼翼的说,“摘星楼的人前来修剑。”   方止戈这才抬起头,露出了少年人特有的稚嫩容貌,他看了眼守卫身后的两个人,开口说道:“进来吧。”   江容易与周思危走入其中,房间内没什么装饰,只摆满了各种兵器,有斧有剑有枪,皆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兵器,件件都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方止戈朝着江容易伸出了手,只说了一个字:“剑。”   江容易取出了十狱剑,递了过去。   方止戈伸出双手,极为郑重地接过了面前的那一把剑,目光仔细地看着剑身上的裂缝。在面对着兵器的时候,他冰冷的五官竟显露出些许温柔来。   “好剑。”方止戈夸了一句,“什么名字?”   江容易回答:“十狱。”   “十狱。”方止戈垂下眸子,认真地看着手中之剑,轻声夸了一句,“好名字。”   方止戈仰起头,看向了江容易,说道:“你的剑并非凡品,需要各种灵物作为辅助才能恢复如初。”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其余灵物藏锋阁内可以凑齐,唯有一件苍碧地心乳世间难得,连藏锋阁都没有。”   江容易问:“那方剑师可知道哪里可获得苍碧地心乳?”   方止戈仔细回想,片刻后才开口说:“中洲各个拍卖行里应该有苍碧地心乳的消息。”   江容易道谢:“多谢方剑师。”   方止戈“嗯”了一声后,说:“你们去寻找苍碧地心乳,找到后再回来就是了。”他话中的意思是要将十狱剑留在这里。   江容易看了眼十狱剑,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说:“那就麻烦方剑师了。”   方止戈像是不善于与人交谈,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话后,就紧紧地闭起了嘴巴,只专心看着手中的剑,思索着该如何修补。   江容易见状,就拉着周思危退了出去。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藏锋阁中后,方止戈才缓缓抬起了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张,自语道:“是你们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上了十狱的剑身。   十狱剑上虽遍布裂缝,但依旧散发着锐利的气息,方止戈的手指还未落到上面,就已经被割裂出一道深深得伤痕,几乎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就算如此,方止戈的面庞已经是一片淡漠,好似受伤的不是自己。他顶着凌厉剑气,终于将手指按在了十狱剑上。   嗡——   不知为何,十狱剑竟然震动了起来,一道无形的波纹从剑身上发出,扩散至四面八方。只是九重高塔周围布着各种阵法,无形的波纹止于墙壁面前,再也出不去一步。   “咳……”方止戈的五脏六腑一震,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方止戈好像感受不到疼痛,嘴角慢慢地勾起,染红的嘴唇竟显现出一分妖异,他咽下了口中的血沫,轻轻说道:“果然是……本体的气息。”   他收回了手指,鲜血淋漓的指尖上,凝结的赫然是一团生死交缠的雾气。   中洲位置得天独厚,四洲之境于其四面相接,繁华至极。   这里从没有黑夜。   白日里是两只三足金乌于上空盘旋,撒下一捧捧的日光;夜间,中洲的每一个角落都挂上一盏盏精致的琉璃花灯,其中燃烧千年万年不灭的人鱼烛,火光灼眼,几乎夺去了上方月宫的光辉,连天上的星辰与之相较都要过于黯淡。   若是有诗人路过此地,怕是要叹上一句“火树银花不夜天”了。   此时正是中洲的夜晚。   在琉璃花灯的照耀下,有妖族少女蹦蹦跳跳的走过,口中唱着清脆的歌儿,身后漂亮的羽衣随之飘扬;有天生仙人仰着下巴似有不屑,一副不沾人间烟火的模样,可看见路边摊位上售卖的物件,还是要停留下来讨价还价;还有人族修士与魔修一路同行,交谈甚欢。   看起来倒是四海升平,一片和谐。   中洲本就是容纳了各类修士,互通有无之处,故而这里没有纷争也没有种族之别。   江容易与周思危并肩走在一起,他牵起了周思危的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过了一会儿,开口评价道:“看起来倒是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周思危正要回话,突然发现身边之人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周思危转过身问道。   “没事……”江容易眉心皱起,回答道,“刚才我感到有一些不安,只是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   周思危想了一圈,也不知道有何事会让江容易心生不安。   他只能握紧了江容易的手掌,说:“不必担心,我们在这里一无所知,还是先去寻找苍碧地心乳,其余的只能见招拆招了。”   “嗯。”江容易将这一丝忧虑压下,点了点头,“走吧。”   周思危口中虽说着不用担心,但实际上他比江容易还要担忧,仔细盘查着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见过的人,生怕遗漏了什么。   他翻来覆去的想,排查了其它人,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半路上遇见的摘星楼弟子陈棋了。   故而,在陈棋出现在这两人面前时,还未开口,就感觉周身一凉。   陈棋忍住想要打个颤的想法,装出了一副偶遇的样子,开口说:“看来我们缘分不浅……”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笑道,“中洲的夜景不错,要我带你们逛逛吗?” 第119章   陈棋正是二十一岁的青年模样, 面容白净长相斯文。他身穿干净的青衣, 手持丝绸扇子,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想要放下警惕心。   可是这并不代表周思危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这个人从相遇开始的一举一动, 皆透露着奇怪, 不知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   此时又出现在面前,让周思危不得不开始怀疑。   双方沉默了片刻。   就在陈棋的微笑都快挂不住的时候, 江容易说话了:“中洲繁华,夜景确实不错。只是我们要去买一件东西, 怕是不能共赏夜色了。”   陈棋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问道:“什么东西?我生于此地,长于此地, 对中洲还有几分了解, 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江容易没有客气,说道:“苍碧地心乳。”   “巧了。”陈棋手中的丝绸扇子合起,轻轻敲了一下手心, “苍碧地心乳难得一遇,我却正好知道哪家店有此物。”   江容易看了一眼陈棋。   陈棋天生一张娃娃脸, 微笑起来的时候, 脸颊上就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无害又和善。此时他被江容易打量,脸上的笑容也不变, 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江容易收回了目光, 说:“那麻烦你带路了。”   “不麻烦, 完全不麻烦。”陈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分,他手中的扇子一转,指向了右手边的一条街道,“跟我来就是了。”   陈棋指着的小道,与现在所在的地方相比,显得格外冷清。摇曳的烛火之下,只能看见两三人走过。   不同于这里的热闹,那边就算是店铺门口都是安安静静的,连个招揽客人的都没有,一点也不像是开张营业的模样。   陈棋率先踏上了那一条小路。   小道两侧种植着棵棵梅树,也不知道中洲算是什么季节,天气不算冷,枝头却满绽白蕊红梅,微风一扫,便是星星点点的花瓣飘落,浮起一股冷冷的梅香。   两人跟着陈棋走了过去。   有一棵梅树枝繁叶茂,几乎遮拦了整条小路,江容易与周思危从枝桠下走过,恰好一阵穿堂风吹过,飘飘扬扬地落下了一场红梅雨,让人躲无可躲。   江容易感觉眉心传来一阵凉意,他伸手一抹,几片红梅花瓣出现在了手心中。   “等下。”周思危叫住了他。   江容易不解,还是停下了脚步,侧脸看了过去。   周思危本想要抹去江容易脸上沾染着的东西,可定睛一看,竟有些下不去手。面前之人,浓密黑发中点缀着片片红梅,眉心还残留着两片红梅花瓣。几缕发丝垂在额前,肌肤胜雪,更衬得梅花似血。   江容易还以为周思危要做什么,结果等了片刻,周思危还是一动不动,只直直地看着自己。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周思危低声说,“好看,想多看你一会儿。”   江容易推了一把周思危的胸膛,笑道:“你今天才知道我好看吗?”   周思危抓住了江容易的手,放在嘴唇边上,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他说道:“不,我一直知道,只是看不够而已。”   江容易抽回了手,哼了一声,说:“算你有眼光。”   陈棋走了几步,才发现那两个人没有跟上来,他转过身,却看见了梅花树下两个人腻腻歪歪地站在了一起。   陈棋深吸了一口气。在刚才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两个人是不是特地穿越时间长河,回到两万年前谈恋爱的?   陈棋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这里……”   那两人或许是听到了他的提醒,过了片刻后才分开,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陈棋感受着周思危不善的目光,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打扰别人好事的错觉。他努力忽视身上冷冰冰的视线,对着看起来比较和善的江容易,说:“我听闻奇珍阁内存放着一小瓶苍碧地心乳。”   陈棋向前方一指,奇珍阁就在离他们不到十步的距离。   奇珍阁,顾名思义,贩卖的皆是奇珍异宝。一走进去就看见其陈设华丽、金碧辉煌。乍一看,就算是他们这般的修为,都觉得眼前一花。   江容易刚一踏入其中,就被墙壁上挂着的一件羽衣吸引去了目光。   羽衣通体雪白,但又不是朴素的白色,白到极致,羽毛上就泛着一抹金色。上面点缀着颗颗细碎透明的晶石,像是洒满了灿烂的星辰,于烛光照耀下,唯有璀璨夺目才能形容。   陈棋一回头,就看见两人又停了下来,他有些无奈地想,这两个人穿越两万年的时间,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看起来不像是要做什么毁灭世界的事情啊。   打扰了他们一次,陈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他们第二次了。只能站在不远处,等待着他们二人交谈完毕。   一位奇珍阁的侍者走了过来,他微微弯下腰,恭敬地说:“这件羽衣乃是神禽之羽所制,避尘避水,穿上可御空飞行,瞬息千里。”   江容易有一些心动,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思危。   周思危简短地说:“买。”他示意侍者将羽衣取下。   这样连价格都不问,就直接爽快地买下的客人,侍者还未曾见到过,他脸上的笑容更为真切,取下了那件羽衣,双手呈到了周思危的面前。   周思危接过,对着江容易说:“不如上次那件适合你。”   江容易将羽衣披上,突地听到周思危所说的话,还有些疑惑:“哪一件?”   话一出口,江容易才想起来。刚飞升至仙界的时候,他在东洲看中了一件猩红羽衣,只是当时囊中羞涩,买不起如此昂贵的东西,后来有了晶石,却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没有时间去东洲买回那件羽衣了。   江容易垂下眸子,看着肩膀上闪烁着星光的羽衣,如今回忆起这段往事,恍如多年以前,没想到周思危还一直记在心里。   周思危抬手整理了一下江容易身上披着的羽衣,羽毛入手软绵柔和,他忍不住又摸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也很好,穿什么都衬你。”   奇珍阁的侍者觉得撞上了出手阔绰的客人,跟在了周思危的身边,见他的目光落在何处,就殷切地介绍。   但周思危都只是一扫而过,没有对其他的东西表现出兴趣来,更像是要在奇珍阁内找什么东西。   侍者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客人想要找什么物件?”   周思危说:“可有苍碧地心乳?”   侍者一愣,说:“有是有,不过……”   还未等侍者说出后话,周思危就直接说:“我买了。”   苍碧地心乳是一个极为鸡肋的灵物。   说它珍贵吧,除了修复武器之外没有其他用处,价格昂贵,又有各种物美价廉的替代品存在;说它不珍贵吧,又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宝物,常人都见不到真容。   这么一个鸡肋的灵物,放在奇珍阁多年无人问津,就在认为此物卖不出去的时候,又有人抢着要了。   侍者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就在前些日子,明火门的少主已经在奇珍阁订下了苍碧地心乳。”侍者又急忙添上了一句,“不过我们这里还有其他与苍碧地心乳相同效用的灵物可供客人选择……”   江容易问:“那个人可是付了定金?”   侍者又一愣,明火门是中洲数一数二的门派,想来门中的少主不会赖账,故而根本没有收取定金。   侍者先是摇了摇头,后说:“并未收取定金。”   江容易继续说:“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买?”   说起来是挺有道理的,可是明火门那边……   侍者还在犹豫,就听见其中一位客人说:“也不让你为难,这件灵物原来的价格多少,我们翻倍就是了。”   听到这话,侍者立刻定下了心,明火门少主虽说要买苍碧地心乳,可一直没个后音。现在凭空跑出来一个冤大头,有钱不赚不是奇珍阁的风格。   奇珍阁背后的势力不输明火门,更何况只要将事情全部推至这位客人身上,明火门少主也不敢来找奇珍阁的麻烦。   侍者想了一圈,先警告了一句:“若是日后明火门少主来找客人寻事……”   周思危没将这个明火门放在心上,直说道:“无妨。”   侍者这才点了点头,说:“那还请客人稍等。”   不消片刻,侍者去而复返,他的手中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这个盒子并非凡品,而是以整块寒冰制作而成,冒着丝丝的雾气,中心处被挖了一个小小的凹陷,里面装了一汪碧绿色的液体,宛如一块镶嵌在冰中的宝石。   江容易接过,入手就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气。   侍者报出了买下这两件物品所需的晶石,一个足以让人目瞪口呆的大数字。   周思危点了点头,扔出了一个储物袋,里面装了足够的晶石。   储物袋正好落入了侍者的手中,他打开一看,神识扫过,里面的晶石正好可以买下这两件物品。他收好储物袋,脸上堆出了灿烂的笑容,问道:“客人还需要什么?我们奇珍阁应有尽有。”   周思危摆了摆手,说:“不必了。”   既然东西买到了,他们也没有多留,直接朝着出口处走去。   一直被忽略的陈棋还站在那里观赏着奇珍阁的宝物,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见那两个人朝着外面走去了,根本没有想着叫他一声。   陈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迈步跟了上去。   陈棋本以为追不上他们两个人了,可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见那两人停在了奇珍阁的门口,不知道是在前面遇见了什么事情。   陈棋加快脚步,走上前去,这才看清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个人挡在了奇珍阁的出口处。   陈棋从缝隙中瞅了一眼,这个人他见过,好像是……明火门的少主。   摘星楼与明火门同为位于中洲的门派,算不上交好,也没有过多来往。只是陈棋隐隐听摘星楼的弟子说,明火门少主是位整个中洲都有名的纨绔。   这位少主的经历,差不多就是父母老蚌生珠,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天生锦绣堆里长成,天赋虽不错,性子却被养歪了。天天闲来无事就在中洲内找事,又因身靠着明火门这一个庞然大物,一般修士都不敢对他做什么。   父母娇着宠着,无人敢教训这位修二代,于是明火门少主就横行霸道至今。   此时,叶阎挡在了这奇珍阁的出口处,他本是一时兴起来看看中洲的夜景,路过奇珍阁便想起了前些日子订下的苍碧地心乳。可是没想到,还未走进奇珍阁,就看见他订下的东西,到了别人的手里。   叶阎先是看了眼江容易手中捧着的冰盒子,里面装着的显然就是苍碧地心乳。不过他只停留了片刻,就转而看向了江容易的脸庞。   “苍碧地心乳……”叶阎冷笑道,“小爷我的东西也敢抢?”   叶阎上前一步,口中继续说着:“苍碧地心乳是我的东西,就此放下,小爷我还可以饶你一命。”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并未离开江容易的脸庞,他的眼神露骨,徘徊在其上,“这个人……我也要了。” 第120章   陈棋的心咯噔了一下。   这位无法无天的纨绔这一次怕是撞到了铁板上了。   叶阎修为不高, 看不出什么面前的人是什么底细。可是陈棋却是清楚,不管这两个人是什么修为,只看他们能够穿越时间长河, 就绝非是一般的修士。   陈棋还在犹豫要不要救下这位缺根筋的修二代, 那边周思危已经直接动手了。   叶阎平日里仗着一对修为高深的父母在中洲横行霸道, 但也不是谁都惹,至少那些其他门派的青年才俊他是离得远远的,不敢招惹。   可是叶阎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竟然修为如此深不可测,还未出手,就已经让他瑟瑟发抖。   “我……”叶阎咽了咽口水, “我是明火门的……”   可惜周思危没有听他所说的话, 右手抬起, 直接挥出了一剑。   杀气凛然。   陈棋急急开口:“等等——”   可惜他说得太迟了。   只见一道漆黑的剑光缓缓划过, 洒满烛火的夜色硬生生被切成了两半,眨眼间已经到达了叶阎的面前。   这位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修二代,在杀气笼罩之下,连个逃跑的想法都来不及产生,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光落下。   叶阎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从胸口冒出, 他慢慢地低下头,一点血色从衣襟处沁出。   ——他要死了吗?   叶阎心中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   可是周思危的剑却在最后关头止住了, 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只不过很快地被就背到了身后, 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周思危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死里逃生的叶阎冒出了一头冷汗,他见周思危没有再下杀手,于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直接从奇珍阁门口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瞬息之后,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陈棋将扇子抵上了嘴唇,若有所思。   这位看起来并非是一个心软之人,刚才的杀意也并非作假,那为什么会突然停手?   难道……   古籍中所记载关于穿越时空长河的事,是真的?   周思危低声说:“走吧。”   刚刚发生的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江容易并未将这个活得不耐烦的人放在心上。只是他与周思危走出去一段路,突然闻见周身浮动着的梅花香气中夹杂了淡淡的血腥味。   “哪里来的味道?”江容易嗅了嗅,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周思危。   这股血腥味是从周思危身上传来的。   周思危抬手闻了闻,说:“没闻到。”在不经意间,他的手指从胸口拂过,若无其事的继续说,“可能是困龙剑见了血。”   血腥味很快就消失了,江容易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正要继续朝着藏锋阁的方向走去,余光突的瞥见了一道身影。   江容易转过头,直问道:“你怎么还跟着我们?”   陈棋展开手中的丝绸扇子在身侧摇了摇,一脸无辜地说:“你们也要去藏锋阁吗?正巧,我也要去。”   这下就连江容易都无话可说了。   这一路上来陈棋相助甚多,就算知道他心怀别样的心思,也不好当场撕破脸面。   江容易无可奈何,只能不去理会这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直直向前走去。   可是还未迈出一步,就被周思危的手臂拦在了腰上。   “怎么……”江容易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周思危带着轻轻一跃,瞬间就与陈棋离得远远的了。   他侧脸看去,由于离得太远,只能看见陈棋那张模糊的脸。   再回过头,就到了藏锋阁的门口。   一走入九重高塔的第六层,就看见方止戈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好像从未离开过。只有他手中的十狱剑有一些变化,上面的裂缝几乎接近于无,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看起来已经是完好如初了。   方止戈听到了有人进入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看了过去。   不知为何,江容易隐约觉得这位方剑师看起来比之前要平易近人了一些,不过这点变化也与他无关。   江容易没有多想,直接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冰盒与桌面碰撞发出了一点清脆的声响,里面那一抹翠绿也晃动了一下。   方止戈拿起了保存在冰盒中的苍碧地心乳,赏阅了一番后,抬头看向江容易,说道:“材料虽齐全了,可还要费上两天的功夫。”   江容易点了点头说:“好。”   方止戈的眼神在江容易脸上停留了片刻,就在江容易要生出疑惑的时候,就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他说:“还请二位在藏锋阁中休息两日,再来取剑。”   说完后,立刻就有奴仆上前,带领着他们走向休息的住所。   带路的奴仆是一位沉默的少年,他一句话都没说,带领客人走到了住处,就悄然离去。   吱嘎——   江容易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一张凳子,摆设简单朴素,只有墙壁上挂着一把长剑算是点缀。   江容易走到了床前,懒散地躺倒了床边,上面铺着的被褥还算软和,散发着一股阳光照射后的气息。他伸手揽住了棉被,抱在了怀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周思危反手关起了门,这才走了过去。他单膝跪在了硬邦邦的床沿上,解开了江容易身上的衣物,低声问:“困了?”   江容易点了点头,任由周思危帮他脱去繁琐的衣物。   可能是修为受损身上有伤的缘故,他一直精神不振,总感觉有些困倦。没有看见床还好,一看见床,只想着躺上去睡上一觉。   周思危抬起了江容易的手臂,将羽衣、洒金纱袍和外衣一件件地脱下,只余下一件白色的里衣,这才让他好好的躺在了枕头上。   江容易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周思危,含糊地问:“你不陪我吗?”   周思危先是将床上乱七八糟的衣服收拾好挂起来,然后才躺到了江容易的身边。   江容易感受到身边多了一具散发着热气的身体,闭着眼睛抱住了周思危的手臂,用脸颊蹭了蹭,这才沉沉睡去。   周思危一动不动,生怕打扰了江容易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灯火都渐渐黯淡的时候,周思危才轻轻的抽出了被江容易抱着的手臂。   江容易在睡梦中低低自语了一声,不知说的是什么。   周思危坐了起来,低垂着头看着身边的人。以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江容易一侧的脸颊,凌乱的发丝映在白皙的肌肤上,期间一卷睫毛微微颤动,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周思危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个吻,随后无声无息的翻身下床,走出了房间。   夜色微凉,铺面而来的是湿润的夜风。   一眼望去,远处是火树银花,热闹至极的不夜天。这边的藏锋阁却是藏于这夜色中,静谧得让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周思危轻轻一跃,无声落在了屋顶之上。他先是看了一眼上方的夜空,灯火照耀下,连颗星星都看不真切,然后他收回了目光,缓缓地坐了下来。   于一片夜色中,周思危勾起了衣领,露出了包裹在衣服中的胸膛一角。借着灯光,可以看见上面有一道狭长的剑伤。   周思危如今的这般的境界,鲜少有人能够伤到他了,就算受伤了,不过几个呼吸就能被身体的本能修复。   但这道伤痕又是凭空出现的,上面还带着困龙剑的剑意——这明明是应该出现在那个明火门少主身上的剑伤。   周思危伸出手指,轻轻抹过胸膛上的伤口,丝丝缕缕的困龙剑意回到了他的手中,伤痕也随之消失不见。   周思危看着指腹上的一抹血痕,并未轻松下来,他的心中产生了种种猜测。   难道明火门少主身上有着什么灵器,导致身上所受的伤会全部反弹回来吗?   这个猜测一产生,就被周思危否定了。   若是有什么灵器在身,使用之时必定会产生波动,周思危不可能没有发现。   那是……   “时间法则。”   周思危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了他心中的疑问。周思危抬眸看去,一道身影踏着万千灯火而来,最终站在了他的面前。   陈棋面带微笑,手中折扇展开又合起,可以窥见扇面上画着无数星辰。   “是时间法则。”陈棋踩着琉璃瓦,坐到了周思危的身边,“仙界漫长岁月,大能数不胜数,你可知为何没有人流转时间改变历史?”   周思危见他没有表现出敌意,也只是心中戒备,面上并没有显现出什么。   陈棋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全是因为,穿越时间长河并不代表可以……逆天改命。”   后面四个字,他说得极低。   周思危轻声自语:“逆天改命?”   “是了。”陈棋侧脸看向了周思危,说道,“你要做什么,就要付出相同的代价,伤人……也会伤己。”   周思危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按上了自己的胸膛,可是又在中途止住。   所以,并不是明火门少主身怀异宝,而是这个时空的法则作乱。   他沉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   陈棋的眼中突地显现出点点流光,如同星辰在一团云雾中闪闪发亮,若是看得久了,都能看见其中万千星辰按着一定的规律转动。   “摘星楼——”   “手可摘星辰,眼可观星象。”   陈棋注视着周思危,轻轻说道:“我知道你们从两万年后来,你们要做什么?不……你们想要改变什么?” 第121章   叶阎在跑。   中洲每一条路上都挂着一盏盏琉璃花灯,烛火摇曳宛如白昼。可不知为何, 叶阎所经过的小路上, 花灯中燃烧千万年的鲛人烛竟“噗”的一声, 接二连三的熄灭了。   这一条小道陷入了寂静的黑暗中。   “我到底是倒了什么霉……”   就算叶阎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还是不敢放松, 一刻不停的向前跑去,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条诡异的小路。   可事与愿违。   当叶阎踏出小路的一瞬间, 还未等他松下一口气,眼前的场景就变得模糊了起来,再一转眼, 他发现自己竟然再次回到了小路上。   身边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里面不知道匿藏了什么怪物。   叶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在微凉的夜风吹拂下, 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这条路没有出口。   叶阎握紧了双手, 刚刚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 他就朝明火门放出了求救信号, 可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人过来。   是还没赶到, 还是……被这一片黑暗困住了。   此时这样的情况, 叶阎也来不及思考其它东西,他停留了片刻后, 就继续朝着小路的出口处跑去。   可这一次, 他连出口都没有看见。   身后的黑暗中冒出了缕缕雾气, 化作了数条黑色的藤蔓, 牢牢的困住了叶阎的四肢,让他无法动弹。   “你是谁?”叶阎用尽了浑身力气都不能挣脱藤蔓的束缚,只能将面上的恐惧掩下,朝着茫茫黑暗大声问道,“我是明火门的……”   可惜他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话音还未落下,又是一条藤蔓从黑暗中钻出,直直扑向了叶阎的口鼻,阻止了他继续说话。   看来,黑暗中的存在,并没有畏惧中洲明火门这个名头。   “唔唔……”   叶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可是无数藤蔓紧紧缠着他的身体,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其余的全都被黑暗所吞噬。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藤蔓上冒出,从叶阎的五官钻入其中。   “……”叶阎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也无法防抗,只能瞪大着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黑雾进入自己的身体。   随着黑雾的进入,他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双手想要挥开周身那黑雾所化的藤蔓,可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藤蔓依旧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叶阎像是浑身力气都被耗尽了,肩膀软绵绵的沉了下来,失了力气一般,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全部的雾气都进入叶阎的口鼻后,藤蔓也悉悉索索的回到了黑暗中,只余下叶阎一个人还站在小道上。他面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连胸口的起伏也渐渐的衰弱了下来。就在叶阎即将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突地睁开了双眼。   眸子中深深的黑暗,宛如容纳了一个深渊。   他垂眸看一眼自己的手掌,操控着这具身体,有些不熟练的向前迈出了一步。脚掌落下,身后的黑暗如潮水一般退去,两侧的琉璃花灯也一盏盏的亮了起来,将这一方天地照得如同白昼。   身旁人来人往,喧闹极了,没有人知道就在身边,刚才   叶阎在这条街上毫不起眼,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已经完全占据了这个身体,心念一动,身体便走入了人群中。   “潜龙大会……”他轻声自语,发出的声音好似包含了丝丝寒意,“我势在必得。”   于此同时,藏锋阁。   陈棋坐在周思危的身边,两人之间并无拔剑弩张,像是一个多年未遇的好友,一同在月下交谈。   陈棋问:“……你们要做什么?”   周思危的手指屈起,轻轻地敲打着琉璃瓦,片刻过后,他反问:“竟然你可观星象,怎么不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你们是变数。”陈棋认真地回答,“我无法看到关于你们的轨迹。”   周思危又问:“你可以看见未来的轨迹吗?”   “未来……”陈棋慢慢摇了摇头,“即使看见了未来发生的事,我也无法改变,所以我并不会去做这种无用功。”   周思危说:“那你不如先观阅未来之景,再问我这个问题。”   周思危并未直接告知陈棋他们二人穿越时间长河而来的目的,一来不知陈棋是敌是友,二来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若是搞得天下皆知,那就更加不容易找到灭世者。   既然陈棋说他可观星象,那不如……自己去看。   陈棋沉默了一会儿,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了右手,他的拇指和食指交叠在一起,朝着上方一弹,一枚滚圆漆黑的棋子被抛到了半空中。   叮——   时间好似就此停驻。   跳跃的烛火保持在最炽热的地方,上方聚散的云朵不再浮动,就连迎面而来的凉风也就此止步。   陈棋眸中的星辰被一把火点燃,令人无法直视。   他看见,看见了——   两道血泪从陈棋的眼中滑落,顺着脸颊的轮廓一路向下,最终摔在了屋顶背铺着的琉璃瓦上,发出了“啪嗒”一声。   陈棋慢慢阖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他再次睁开眼,其中万千星辰在一瞬间熄灭,恢复了黯淡无光的模样。陈棋看着周思危,若有所思,说:“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布置……”   陈棋窥见了未来的一角。   无数场景飞逝而过,他看见了位于万千星辰中的那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   陈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条恒古星路,是出自他的手笔——未来的他。   现在陈棋的修为有限,不能看透未来所有的发展。不过他看见亘古星路,就已经知道未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危及到了此方时间,必须要有人流转时间来改变过去发生的事。   而未来的他,十分了解自己,若是两万年的自己知道了星辰变动,肯定会前去寻找前因后果,来到这个变数身边,对他提供一些帮助。   “我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吗?”陈棋平定下心绪,问道。   周思危问:“你看到了?”   陈棋点了点头,说:“我看到了,无论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们的。”   周思危说:“摘星观星……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陈棋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说:“星辰无数,找人并不容易,我必须要那个人所接触过的东西。”   灭世者所接触过的东西吗?   周思危与江容易都未直接接触过灭世者,除了……十狱剑。   十狱剑就是在灭世者手中折断的,想来上面还存留着灭世者的气息。   周思危说:“两日后,我再来找你。”   等到周思危与陈棋分别的时候,天际已经破晓。他从屋顶跳下,翻身从窗户进到了房间里面,一抬头,正好撞上了坐在床边的江容易。   “过来。”江容易朝他勾了勾手指。   等到周思危乖乖的走到跟前后,江容易拉住了周思危的手臂,直接将他按在了柔软的被褥之中。   “去干嘛了?”江容易跨坐在了周思危的腰间,弯下腰,直直的看着下方的人,发出了一声鼻音,“嗯?”   他的尾音拉得极长,像是用一支又轻又软的羽毛在周思危的心间软绵绵的挠了一下,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周思危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江容易缓缓的弯下了腰,一缕黑发从耳边滑下,轻轻摇晃到了周思危的脸上,扫过了他的肌肤。   有些痒。   周思危想抬手拂去这缕碍事的发丝,可是他的手臂被江容易按住了,虽然动作不重,但是他就是抬不起手来。   “去干嘛了?”江容易凑到了周思危的边上。   两人的距离离得极近,周思危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扑到了肌肤上。   “我……”周思危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容易,别这样……”   江容易挑了挑眉,问:“怎么样?”   由于刚才睡了一觉,而江容易的睡姿并不是很好,里衣松松垮垮的,露出了一小片的胸膛。里衣本就是白色的,可被掩盖其下的肌肤,由白色布料的衬托,更显得白皙如玉,在烛火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以周思危现在身处的位置,正好能够从一条缝隙中,看见其中一片片大好春光。   江容易看起来瘦弱,可只有周思危知道,当包裹在外的精致华裳一件件褪去的时候,露出的是一具充满着爆发力的身体。   纤瘦,布着几乎完美的肌肉。   周思危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口干舌燥了起来,根本不能好好回答问题。他也只能闭上了眼睛,一鼓作气地说出了刚才出去做了什么。当然他隐去了重要的讯息,只说刚才遇见了陈棋。   “……他擅长占星,或许可以找到灭世者的下落。”   江容易又问:“那干嘛要偷偷跑出去?”   周思危沉默了一下,他并不擅长说谎,只能编出了一个不太可信的答案,“我看你睡得沉,不想吵醒你。”   江容易听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周思危。   周思危被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所注视着,心中突的一晃,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要再解释几句。   江容易阻止了他,惩罚一般咬了咬周思危脸颊上的软肉,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他压低着声音警告道:“下次不准这样了,不然……”他笑了笑,露出两颗白皙的牙齿,“我咬死你。”   话音落下,江容易感觉下方突然传来了一股力量,将他推到了一边。   瞬间,两人的位置换了一个方向。   这下轮到江容易躺在一片柔软中,被困在周思危的双臂间。   江容易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抬眸看向周思危,问道:“你要干什么?”   周思危的一只手臂抬了起来,先是将江容易额前那一缕调皮的发丝拂到了耳后,才抬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一件深蓝色的外袍乘着清风飘落在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接着,上面又接二连三的抛下了衣物,最后是江容易身上那件雪白的里衣被扔下,压在了一堆衣物上面。   周思危反问道:“我要干什么?”   屋内燃烧着的烛火“噗”的一声熄灭,陷入了黑暗之中。周思危随手布下一个禁制,以防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周思危的手掌很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而江容易的身上带着凉意,宛如覆盖了一层霜雪。当周思危的手掌抚摸其上的时候,立刻将这一层霜雪融化成了点点水渍。   最后滴水成溪,化作了一池春水。   江容易隐隐带着哭腔,喊道:“思危……”   周思危的动作一顿,亲昵的亲了亲江容易的耳垂,轻声说:“我等你咬我。”   江容易的耳朵处最为敏感,在这种情况下被碰了一下,差点就要发出声响来。他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求饶:“我、我又不是真的要咬你。”   周思危抱住了江容易,让两人的身体更加接近一分,他喘了一口气,说:“我是认真的。”   说完,他拉过一旁的被子,挡住了这一室春色。 第122章   两日后。   江容易与周思危再次来到藏锋阁第六层。方止戈依旧坐在那里,他低垂着头, 用着一块纯白的布轻轻擦着手中之剑的剑身。   方止戈察觉到有人进入房间内, 停止下了动作,缓缓抬起了头。他将手中的剑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十狱剑分量不轻, 与桌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完璧归赵。”方止戈说着, 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江容易的脸上划过。   江容易伸手拿起了十狱剑, 说:“多谢方剑师。”   “不必客气。”方止戈突然提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们可要参加半年后的潜龙盛会?”   江容易不解地问:“潜龙盛会?”   方止戈解释道:“中洲举办的盛会, 万年一次,万年内资质出众的修士都可获得参加潜龙盛会的潜龙帖。”   江容易闻言, 抬眸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周思危。   万年……   可是他们二人并非这一万年内的修士, 想来是不可能接到这一张潜龙帖的。   片刻之后, 江容易回答:“应该不会参加。”   “那真是可惜了……”方止戈轻叹了一声, 说,“到时我参加潜龙盛会, 希望能够在场上看到你。”   方止戈话中所指的,并不是周思危,而是江容易。   周思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双眸暗了下来, 注视着方止戈。   方止戈丝毫不畏惧周思危的目光, 朝着江容易微微一笑, 他说道:“不知为何, 我一见你就觉得熟悉……”   还未等他说完, 周思危就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说:“多谢方剑师为我们修剑,我们还有事,就此告别。”   话音还没落下,周思危就拉着江容易走了出去。在即将迈出房间的时候,江容易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方止戈坐在那里,好像笃定江容易会回头,就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此时看来他满头白发,面容稚嫩,一双眼睛却莫名的有些熟悉。   江容易来不及多想,就被周思危拉了出去。   随后江容易的耳边响起了周思危的声音,他问:“看什么?”   江容易看了一眼,周思危嘴唇抿起,像是有些不悦。   “你又在想什么?”江容易伸出手指戳了戳周思危硬邦邦的胸膛,“喜欢你的人这么多,还不准我……”   周思危认真地说:“不准。”   江容易一下子想不出该怎么说下来,接下来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口中,过了一会儿他才撇了撇嘴,说:“不准就不准吧,小心眼。”   周思危的嘴角软化了下来,抬手揉了揉江容易的头顶,说:“我就是小心眼。”   江容易哼了一声,主动牵起了周思危的手,说:“我早就知道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是你了。”   两人交谈着,从藏锋阁的小路走了出去。   前方迎面走来两个藏锋阁的弟子,他们二人小声交谈着,声音落入了江容易的耳中。   其中一个弟子说:“你有没有觉得,自从上次方师兄受了重伤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另一个人弟子问:“哪里奇怪了?”   “我在方师兄跟前伺候,虽然说不出哪里奇怪,但……”那个弟子话说到一半,看到前方走来两个陌生人,立刻止住了嘴,摇了摇头说,“算了,不说了。”   江容易与这两个弟子擦肩而过,走出了藏锋阁。   这两个弟子之后所说的话他并没有听见,但是听着他们刚才交谈的话,一个疑惑从他的心中产生。   江容易说:“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思危问:“哪里不对劲?”   江容易回答:“说不上来……”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还是先去摘星楼找陈棋占卜灭世者的下落吧。”   摘星楼也是位于中洲之中,名声倒是比其它门派要大一些。   全因摘星楼的名头——只手可摘星辰,双眼可观星象。即使是修士,也会畏惧生死,经常会去摘星楼卜上一卦,有人问前程,有人问祸福。   故而摘星楼门口热闹极了,排队的人都排出去一条街。一走到摘星楼的附近,江容易就听到了乱七八糟的对话声。   “我上个月来了一次摘星楼占卜,我道侣怀胎百年,询问什么时候能够生产。结果占了一卦喜事降临,第二天我道侣就生了一个天生灵体。”   “恭喜恭喜——”旁边的人拱起手道喜,“也给我沾沾喜气。”   这边刚落下,那边就又响了起来。   “不得不说,摘星楼还真是灵。西洲秘境出世,我本要去一探究竟,结果摘星楼给我卜了一卦大凶,我就没去。然后——西洲秘境十人九死,果然大凶!”   众人一听,也七嘴八舌地说起了摘星楼的占卜经历。   江容易听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说:“怎么感觉有点不靠谱……”听起来不像是修真门派,反而是像什么街头摆摊糊弄人的。   他这里话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可不能这么说。”陈棋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只是我们摘星楼平易近人,帮助各位仙界修士而已。”   陈棋这一开口,旁边的修士都看了过来。看起来他这位摘星楼的楼主确实平易近人,这条街上没有人不认识他的,口中纷纷喊着他的名号。   “楼主!上次你给我占卜得真灵!”   “楼主,能不能帮我占卜一卦,看看我什么时候能突破!”   “楼主,我心悦你!”   陈棋朝着热情的人群挥了挥手,说道:“找我占卜还请排队,一千晶石一个牌号,每日一名先到先得……”   此话一出,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瞬间就散了开来。   还有人轻声道:“这也太贵了。”   前有摘星楼主充当街头神算算命,那么后面有位摘星楼主靠着画本赚钱,也没什么出奇的了。   陈棋叹气,摇了摇头说:“年轻人真的不懂,贵有贵的道理。”   说完后,他转头看向了江容易与周思危,说:“跟我来吧。”   陈棋在前方带路,拥挤的人群立刻分开了一条甬道,让他通过。江容易与周思危两人跟在他的身后,走入了摘星楼内。   外面喧闹,摘星楼中却是一片寂静,所有的热闹都无法进入其中,冷冷清清的。   只有其中一个弟子朝着陈棋行了一个礼,口中低低喊了一声:“楼主。”   陈棋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接着越过了这位弟子,一直朝着摘星楼上方走去。   不知这摘星楼内是何构造,除了第一层有房间以外,其余的都是楼梯,一节一节,一眼看不到尽头,周身是一片黑暗,根本不像是身处一个建筑其中。   走了一段时间,江容易突然垂下了眸子,看向了脚底下所踩着的台阶。他这才发现,一路走来的台阶全都消失在了黑暗中,只余下他脚下的这一块还存在。   一眼看去,台阶古朴,上面呈现着岁月流逝的痕迹,看起来……这些台阶像是由青石板组成的。   可能是江容易停留的时间太过于长久了,领先他两步的周思危回头问道:“怎么了?”   江容易抬脚跟上了周思危的脚步,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你不觉得这里看起来有一点熟悉吗?”   周思危听了他所说的话,下意识抬眸看向了四周。   确实有些熟悉。   前方的台阶不知道通向何方,只能远远地看到陈棋的身影。若是仔细观察,他的周身围绕着一颗颗的星辰,于蒙蒙黑暗中上下沉浮。   这一节节青石板铺成的台阶正好从黑暗中穿过,一直被茫茫星空淹没。   “亘古星路!”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地方。   江容易加快了脚步,说:“我们上去问问。”   陈棋好像到达了终点,站在了上方等待着他们,故而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两人就到了陈棋的身边。   还未等他们发问,陈棋就主动说道:“这是摘星楼流传千万年的神器——亘古星路。”他转过身,双手张开宛如拥抱万千星辰,“传闻,可靠此神器流转时间,穿越时间长河,改变过去和未来。”   陈棋只介绍了亘古星路的作用,可江容易与周思危明白了他想表述的意思。   他们就是通过这条亘古星路来到两万年前的,所以这一切的布置肯定有着陈棋的参与,他是友非敌。   ——陈棋想要告诉他们的就是这个。   “无论你们要做什么……”陈棋说,“我都会帮你们的。”   江容易不再怀疑陈棋的目的,取出了十狱剑,手腕翻转,将剑身横在了陈棋的面前,说:“帮我们找一个人,名为……灭世者。”   他只说了一个名字,其余的并不能多说。   而陈棋并没有多问什么,直接伸手接过了十狱剑,他闭上了眼睛,静静感受着剑身上的气息。片刻之后,他再次睁开双眼,双眸中似乎有点点星光燃烧。   陈棋看向了四周的万千星辰,目光所至之处,一颗颗星辰亮起又熄灭,直至整个星空中的星辰都被他看遍。   最后,所有无关的星辰都黯淡了下去,只余下三颗星辰还在闪耀。   江容易看了过去,黑暗中,这三颗星辰看起来格外显眼。   这三颗星辰的布局有些奇怪,其中一颗星辰体型大一些,其余两颗只有它的一半大小,围绕着那颗最大的星辰旋转。   “三颗……”陈棋眼中的星光也随之熄灭,他有些疑惑地说,“灭世者,是三个人吗?”   他的手指颤动,画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符咒,等到符咒形成的一瞬间,他的指尖与星辰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联系。   只见陈棋的手指微屈,无尽黑暗中的三颗星辰就朝着他而来,在空中划出三条绚烂的尾巴,最后三颗星辰停留在了他的面前。   陈棋对着星辰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看不透他们是谁……”他沉吟了片刻,又添上了一句,“不过,我知道这两个人,就在中洲之内,即将参与半年后的潜龙盛会。”   陈棋指的是那两颗略小一些的星辰。   “更多的,我就看不出了。”陈棋摊了摊手,说,“不过……如果能找到这两个人,根据他们之间的因果,说不定能找到最后一个人。”   江容易看了眼周思危,两人通过了眼神交流了一番。   这两个人必定是灭世者的“种子”了,只要找到他们,就一定能够找到灭世者。   只是半年后的潜龙盛会……   他们不一定能够参加。   江容易转而看向了陈棋,问道:“我们能拿到潜龙帖吗?”   陈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说:“不能。”毕竟他们两人不在两万年前的因果中,根本不能获得潜龙帖的认可。   “不过……”陈棋说,“你们可以当观众,只要看出哪两个人是你们要找的,直接角落里麻袋一套不就可以了。”   说完后,他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如果你们不能直接出手,还是得找人帮你们,至于我——到时因为我的身份,不方便明面上帮你们。”   江容易的脑海中闪过了两个人的身影,他笑了笑,说:“自然是有人的。” 第123章   金鳞本非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落笔, 潜龙帖。   徐清河把玩着手中那一张薄薄的帖子, 这帖子看起来似纸非纸, 似绸非绸, 上面撒着一层金灿灿的粉末, 隐隐形成了一个图案。   徐清河将帖子拿远又拿近,又转过身与龙渊君对照了一番,这才发现上面的图案是一条破水而出的五爪金龙。其上云雾翻腾,金龙张牙舞爪朝着朗朗晴空而去。   “像吗?”徐清河晃了晃手中的帖子,问道。   龙渊君只瞥了他一眼, 问:“什么?”   “和你的本体像吗?”徐清河指着潜龙帖上的那条龙的图案问道, “认识你这么久,还没见过你的真身。”   “不像。”龙渊君先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干嘛想看我本体?”   “嘿嘿。”徐清河腆着张脸凑了过去, 说, “我还没骑过龙……”   龙渊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哦?”   徐清河还未来得及说话, 就感觉周身的云雾瞬间散开, 一时不备, 他整个人直直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 龙渊君才听到一声急促的惨叫。他伸手拂去面前的云雾, 低头向下看去, 已经看不见徐清河的身影了, 只能看见不远处中洲那高耸入云的城墙。   于是龙渊君心念一动, 身侧云雾也散去, 朝着下方坠落。   龙渊君的脚掌刚一踩到结实的地面,还未站稳,身边就猛地窜出来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肩膀,差点把他按在了地里面。   徐清河用力地搂住了龙渊君,假笑道:“好玩吗?”   龙渊君抓住了徐清河的手臂,微微用力就把他整个人从身上拉了下去,回答道:“挺好玩的。”   徐清河哼哼了几声,给龙渊君竖了一个手指,什么都没说,独自一人朝着中洲的方向走了过去。   龙渊君看着他的背影,自语道:“生气了?”   当然,徐清河没有回答他。龙渊君思索了片刻,快步追了上去,一把勾住了徐清河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行了,等下到了中洲,我请你去中洲最好的花楼去见见世面!那里可是有最好的姑娘,最好的酒。”   徐清河听到这话,脸色有些松动,他看了龙渊君一眼,说:“你有钱?”   龙渊君哈哈一笑,说:“我就算拔龙鳞都要请你去。”   徐清河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他拍了拍龙渊君的手背,说:“我们俩兄弟谁跟谁啊,小玩笑而已,我会在意吗?”   徐清河一想到中洲的繁华,笑容更加灿烂,继续说道:“走走走,今晚不醉不归!”   等到了中洲,两人什么正事都没干,轻车熟路地就找去了中洲里面最有名的花楼。   就算是在半路上遇见了江容易与周思危两个人,也没有打消他们涨涨见识的念头,还硬要拉着他们两人一起前去。   周思危是什么人?   说起来也算是一位正人君子,除了在江容易这里可以轻易改变他的原则,其他时候还是恪守他的原则的。   上一次去花楼是误入,若是明明白白告诉了他是去这种地方,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去第二次的。   周思危婉拒道:“还是算了……”   龙渊君用手肘戳了戳徐清河,挤眉弄眼地说:“他可是童男,别作弄别人了。”   不是。   谁是童子?   江容易转了一圈,这二位前辈指的也只有……   他看向了周思危,明知故问:“童男?”   周思危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你试试?”   江容易嘻嘻一笑,拉了拉周思危,说:“既然不是,那我们去见识见识。”   徐清河一听,立刻凑上来说道:“就是,不喝酒怎么谈正事?”   周思危本不打算去的,可江容易这么说,只能跟着他们几人一起去了中洲最有名最繁华的花楼。   名为醉生梦死。   还没有走到跟前,就隐隐听见其中传来软糯的歌声,伴随着丝竹之声,一字一句皆是勾人心魄。   徐清河一人当先,抬脚走了进去,里面果然是软玉温香,满眼都是软绵绵的身躯,只看一眼就让人想要沉溺其中。   旁边走上来一位少女,说着一口软绵的话:“客官……”   徐清河装阔气,说:“来一间上好的包厢,再来几位能歌能舞的姑娘!”   他刚说完,周思危就走上前去,说:“包厢可以,姑娘不用了。”   可能是周思危看起来气势更足一些,姑娘笑意盈盈地应了下来,带着他们走上了楼上的包厢。   好酒好菜一一端了上来,只是徐清河张望了半天,还是一位漂亮的姑娘都没有。   徐清河唉声叹气道:“没意思,真没意思……”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就连面前各色精致可口的菜肴都不能使他提起精神。   一个酒壶转到了江容易的面前。   他伸手提起,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股酒香立刻散了出来。也不知道这酒是用什么酿成的,闻起来有一股百花绽放的香气。   江容易拿起来尝了一口。   甜的,酒气很淡,清爽可口,还挺好喝的。   周思危提醒了一句:“少喝点。”   “没事,酒气不重。”江容易说着,就将杯中的酒一喝而尽,连一点都没有剩下。喝完后,他又倒了一杯,想了想,也给周思危面前的杯子给满上了。   江容易说:“你尝尝看。”   周思危尝了尝,果然酒味不重。   过了一会儿,坐在一旁的龙渊君开始说正事了:“我们没找到那个灭世者。”   这半年来,借着龙渊君那伴云随风的能力,他们已经去过了其他四个洲。他们并未光明正大地找灭世者,而是私下里暗自探寻。   可是他们花费了半年的时间,连灭世者这个名头都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   周思危听完后说:“我们在中洲找到了灭世者的消息,他会参加潜龙盛会,只是……”   周思危将他们来到中洲以后的经历简略地说了一遍,着重讲了摘星楼楼主的占卜,和他们的打算。   “我们没有收到潜龙帖,所以要你们帮忙。”   徐清河一听,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潜龙帖我们收到了。”答应下来后,他才疑惑地问,“那你们怎么知道谁是灭世者?”   “应该能认出来。”周思危回答,“我们曾经见过他们。”   不过是在两万年后见过面。   虽然灭世者的种子能够改变容貌和形体,但不可能连修炼的法诀都改变。只要他们出手,周思危肯定能认出来。   周思危说完了以后,才发现坐在他身边的江容易已经将壶中的酒喝得一干二净了。   周思危转过身,轻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容易?”   江容易有些迟钝,过了片刻才愣愣地说:“啊?”他的脸颊上浮现了一抹潮红,显然是喝醉了。   这酒喝的时候喝不出酒味来,口味甘甜就像是果露,其实这酒后劲十足,就算是实力高深的修士喝上三杯都会喝醉。   更不用说江容易喝了足足一壶。   他软绵绵地喊道:“思危……”   周思危立刻揽住了江容易的肩膀,朝着龙渊君和徐清河说:“我们先走一步,到时候潜龙盛会再见。”   话音还未落下,周思危就带着江容易走了出去。   江容易很少喝醉,不……其实是他知道自己酒量不是很好,就很少去碰酒。   上一次喝醉,好像还是在两人年少之时。   周思危想起少年江容易喝醉时的神态,喉咙忍不住一紧,脚步也停顿了下来。   “思危?”江容易一下没反应过来,撞上了周思危的胸膛,他抬起头,看着周思危的侧脸,可能是撞得疼了,他有些委屈地说,“怎么了?”   “没事。”周思危干脆将江容易拦腰抱起,直接走了出去,“我们回去。”   江容易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其实江容易喝醉的时候很乖,不吵也不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喝醉的人。   周思危低垂下眸子,看着怀中的人。   以他的视角,可以看见江容易额前的发丝散乱地铺在额前,还未遮住眼睛,露出了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还可以看见眼角泛起一抹湿润的红意,与眼下的猩红色云纹相称。   不知为何,江容易突然转过身,将脸埋在了周思危的胸前,喃喃道:“我没喝醉……”   周思危想要摸一摸江容易的脸颊,可是却抽不出手,最后只能低下头轻轻蹭了蹭他露在外面的侧脸,哄道:“好,你没喝醉。”   江容易安静了一会儿,从周思危的怀中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不要走。”   “我不走……”周思危说到一半,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轻声问,“你知道什么了?”   只是江容易说完后,又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周思危抱着江容易到了客栈中,将人放在了床榻上。先是帮江容易脱下了鞋袜,又是解下了衣物,给他盖上了被子后,坐在床前默默不语地看着他。   周思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知过了过久,他才缓缓弯下腰,在江容易的嘴边落下了一个吻。   “我也不想……”他这么说道。   “可是没有办法。”   “不过……至少有一线生机。”   不过,还在睡梦中的江容易并没有听见周思危所说的话。   他做了一个梦。   修士很少做梦,一般梦中所发生的事,都是未来的映照。   江容易梦到了大好河山,锦绣春色。   一切都很美好,只是……没有周思危。   江容易从梦中惊醒,醉意早就散去,只留下了浑身冷汗。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接着窗外照进来的朦胧烛火,他看见了周思危挺拔的鼻梁,以及紧闭的双眸。   江容易松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上了周思危的脸颊。   是软的,热的,是真实存在着的。   周思危本就睡得不沉,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后,就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见戳在自己脸上的那一根手指,他抬手将江容易的手指抓入了手中,轻轻捏了一下,问:“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江容易正想将梦中的场景说出来,可是嘴唇动了动,却是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他沮丧地趴在了周思危的胸前,“可是我忘了。”   “是梦见了不好的事情吗?”周思危伸手摸着江容易的头顶,问道。江容易的头发乌黑且密,入手就如同绸缎一般细腻,周思危一摸到底,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江容易点了点头,回答:“应该是吧,记不清楚了,想来不是什么好梦。”   窗外,枝头挂着的琉璃花灯冒着柔和的光芒,与天际流下的月光混在一起,撒到了房间内的一角。   正好照亮了两人。   江容易于一片冷冷的清辉中眯了眯眼,突地转过了身,一把抓住了周思危的手。   “无论你要去做什么……”江容易缓缓的凑到了周思危的脸侧,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就算我不同意,都要告诉我。”   周思危的呼吸短暂地停止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抱住了江容易。因为刚才喝了酒的缘故,江容易的身上还留有一股酒味,可是并不难闻,清清淡淡的,像是果香。   周思危凑到了他的脖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透过这股酒味还能闻到专属于江容易的熏香,只有贴近肌肤的时候才能闻到。   片刻之后,周思危回答:“好。”   周思危这人在江容易的面前一向老实,从过去到现在,从没有改变过。他对江容易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故而江容易得到了承诺后,一点也没想到他会撒谎。   江容易放下了心,直起身子,指着周思危说:“你答应我了,要是骗我,你看着办。”   周思危伸手搂住了江容易的腰,稍微一用力,两人就滚做了一团。再次停止时,两人的姿势变为了江容易缩在周思危的怀中。   周思危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隔着额上的发丝,在江容易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然后用着沙哑低沉地声音说:“你骗我这么多次,我骗你一次都不行吗?”   江容易听他这么说,就回想起了从前的时光。   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骗了周思危不止一次。只是周思危从来不和他较真,虽然被骗了也是一笑了之。就算是他撒了一个惊天大谎,周思危不过是生气了一段时间,就马上和他和好了。   这说一来,就显得江容易有些不讲道理了。   “那……”江容易思索了片刻,竖起了一根手指,认真地说,“那你只准骗我一次,多了不行。”   周思危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而是脑袋凑了过去,张嘴叼住了那根白白细细的手指,用着舌头舔过手指,从指尖到指缝一点都没落下,然后他含糊的说:“好……”   江容易的手指被包裹在湿润温暖的空间内,被柔软的舌头扫过后,他竟然就失了力气。他感觉到一股热气从小腹处冒了出来,一直到了四肢,整个人都软化了下来。   “周思危,你是狗吗……”   江容易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完整的话,接下来就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第124章   潜龙盛会如期展开。   各地的青年才俊纷纷汇聚在中洲, 现在的中洲比往日更要热闹几分。   两万年前确实人才济济, 街上熙熙攘攘的,一眼望去全是年轻的面孔。路过的不是这个门派的圣子,就是那个门派的圣女。   就连平日里没什么客人的茶楼都坐满了人。   江容易坐在靠窗的位置, 只要转过头, 就能看见下方的风景。他看了一会儿, 并未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物, 就收回了目光, 看向了坐在对面的人。   周思危正在低头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光幕, 上面各色的人影变动, 皆是潜龙盛会中最有天资, 最可能拿下潜龙魁首的人。   江容易伸手点了点光幕, 上面的图像就停了下来,显现出一名少年的模样。   周思危看了一眼。   是认识的人。   正是替江容易修剑的那位, 藏锋阁的剑师,方止戈。   周思危问:“你怀疑他?”   江容易捻起一块杏仁,递到了嘴边,果仁松脆,一咬开就满是清香。他一边吃着果仁, 一边点了点头。   潜龙盛会的第一轮筛选已经结束了, 留下来的皆是有实力的人, 这些人之中必定藏着两位灭世者的身外化身。   只是现在江容易并不确定, 到底是哪两个人。   “对……”江容易说, “不过现在只是怀疑, 等到他出手,就能知道他是不是灭世者的身外化身了。”   他说完后,又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光幕,上面的图片翻转,变化成了潜龙盛会的下一轮对战的列表。上百个人名出现其上,最终停留在了某一处。   方止戈,龙渊君。   正巧,这两个人被分到了同一组,进行下一轮的擂台比拼。   “这么巧。”江容易摸了摸下巴,好像想到了什么,又伸手触碰了一下光幕。   上面的字继续转动,变为了其他的名字。   徐清河,叶阎。   江容易的目光停留在了叶阎这两个字上面。   这个……好像也是熟人。   江容易在神识中搜寻了片刻,说:“明火门少主?”   他看向了周思危,周思危与这个人直面交手过,应该知道这个人修为的深浅。   “天资尚可,不过修为一般。”周思危评价道,“只是……这人应该通过不了潜龙盛会第一轮筛选。”   江容易点了点头,说:“那这个人也有嫌疑。”   两人正在交谈着,耳边突地响起了悠悠钟声。   矗立在中洲中央的古钟足足敲了三下,响彻了整个中洲,让每一个站在中洲领土上的人都听见了这钟声。   第三声的时候,听入耳中不像是钟声,反而像是一声龙啸。   钟声平息下来后,有人说:“潜龙盛会第二轮,开始了。”   刚刚安静下来的茶楼,听见这话,瞬间就又沸腾了起来。客人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讨论着此次的潜龙盛会。   “潜龙盛会万年一次,我怕是这辈子只能见这一次,若是错过了怕是要后悔余生啊。”   “正是……走走走,我们一同去观看潜龙盛会。”   “不知道哪位青年才俊会夺下此次潜龙魁首。”   “我觉得东洲圣女倒有几分胜算,她是世间唯一存留着的上古神禽凤凰,想来是天资非凡。”   “你这是涨他族气势,难道我们人族修士就没有拿得出手的青年修士吗?不用说人才济济的上衍,就算是中洲的门派也是不容小觑。”   江容易见茶楼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站了起来,说:“我们也去看看。”   周思危也站了起来,和江容易一起走下了茶楼,跟在人群的后方,朝着观看潜龙盛会的地方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有些迟了,潜龙盛会第二轮已经开始了,其中一对开场的修士已经结束了他们的擂台赛。最后只看见一位身穿雪白羽衣的少女站在台上,她身材妙曼,以胜者的姿态从台上轻轻跃下。   以江容易站立的位置,正好看见了少女那白皙的侧脸,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能窥见未来的倾城倾国,那是……年轻时候的苏东凰。   但是现在的苏东凰并不认识他们,就算感觉到台下的目光,她的脚步也只是停留了片刻,看了眼江容易,就朝着人群中走去。   接下来第二个上场的是徐清河与叶阎。   台下是有人认识叶阎的,口中纷纷称奇。   “这……明火门的纨绔也能上场?”   有人猜测道:“莫非是明火门的晶石砸够了,也能让这样的人进入潜龙盛会了?”   “说不定是人家运气好……”   台上的人也能听见台下的讨论声。   徐清河听着下面传来的声音。他在擂台赛之前,也去了解过他的对手。中洲的人对明火门少主叶阎的评价并不好,大抵就是一个喜好吃喝玩乐的修二代。   徐清河本以为是什么天怒人怨的人物,结果抬眸一看,他的对手是一个清爽的少年,脸上挂着微笑,一点都没将台下的质疑声放在心中。   铛——   钟声一响,擂台赛开始。   徐清河将疑惑抛之脑后,他伸手拔出了清风剑,专心对敌。关于明火门,徐清河也了解一二,是一个玩火的门派,想来这个叶阎也是……   对面的动静打乱了徐清河的思绪,他看了过去,只见叶阎的背部微微拱起,无数黑色的火焰从他的背后冒出,直直冲向了徐清河。   “这是……”   江容易一眼就看穿了叶阎身上冒出的并非是黑色火焰,而是……修魔者才能使用的魔气黑雾。   而叶阎身为明火门少主,是不可能有机会去修炼魔修的法诀的。   江容易侧脸看向了周思危,下了结论:“应该是他。”   周思危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一转身的功夫,江容易再次看向台上,徐清河已经败了。他的清风剑被打落在一边,根本不敌叶阎。   在获胜之后,叶阎并未停留,连看都未看徐清河一眼,就从台上走了下去。刚才口中质疑着的那些人,在叶阎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连一个字都不敢再说,给这个往日看不起的纨绔修二代让出了一条道路。   过了一会儿,徐清河才从台上下来。他拎着清风剑,垂头丧气的,像是不能接受自己输了的事实。   龙渊君恰好与徐清河擦肩而过,他拍了拍徐清河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就径直走上了擂台。   他的对手是方止戈。   少年满头白发,面容冷峻。他站在龙渊君的对面,右手伸直至面前,手指一屈,凭空出现了一把冰弓落入了他的手中。   这把冰弓一出现,四周的温度立刻降了下来,让人感觉到身上一冷。   冰弓无弓弦,方止戈将左手放置于其上,伴随着结冰的声响,三支晶莹剔透的冰箭凝结而成,架在了弓上。   他手腕绷直,将冰弓拉至圆满,三支冰箭脱弦而出,化作了三道流光,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龙渊君飞驰而去。   龙渊君仗着自己本体为龙,又皮糙肉厚的,直接迎着三支冰弓上前。就在冰箭即将要穿透他的身躯之时,只见龙渊君一个闪身,越过冰箭出现在了方止戈的身边,伸出手掌就要将对手擒下。   方止戈并未慌张,他手腕一转,冰弓的上下两端都冒出了尖锐的倒刺,若是碰上一下,必定要勾下一条血肉不可。他手臂一抬,将冰弓当做剑刃,挡住了龙渊君的手掌。   “叮”的一声,震起漫天雪雾,让人看不清台上是什么情景。   就在短短一瞬间,两人交手了不下十招。   茫茫雪雾落下后,最后竟然是龙渊君稍逊一筹,方止戈的冰弓搭在了龙渊君的脖颈处。就算龙渊君的皮肤坚韧,可还是被冰弓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方止戈的眼中平淡无波,轻声说:“承让。”   龙渊君输,方止戈胜。   方止戈的手指松开,冰弓消失在了空中,他转身走下了擂台。在看到站在台下的江容易之时,他脸上的冰霜稍稍化开了一些,嘴角软化了下来,对江容易微微一笑。   方止戈正要朝着江容易走去,可是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响,让他脚步一顿,转而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龙渊君跳下了擂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虽然平日里龙渊君和徐清河都是嘻嘻哈哈,一副不专心修炼的样子,其实他们还是觉得光靠自己的天资,就已经难得敌手了。   他们还以为能在潜龙盛会中大出风头,没想到仅仅是第二轮就败下阵来,让他们知道修真一途,并非光靠天赋就可以的。   龙渊君臭着一张脸,走向了徐清河所在的方向,刚走到一半,徐清河就迎了上去,伸手勾住了龙渊君的肩膀。   徐清河笑嘻嘻地说:“我本来输了挺不爽的,没想到你也输了……”   龙渊君瞥了他一眼,徐清河没敢把后半句话说下来,只能生硬地转开话题,说:“以后我们洗心革面好好修炼,到下一次潜龙盛会一雪前耻!”   “下一次潜龙盛会是万年以后了……”   两人说着话,找到了站在远处的江容易与周思危。   江容易说:“我们已经找到那个要找的人了。”   龙渊君这才打起了精神,问:“是谁?”   江容易回答:“就是你们的那两个对手——方止戈和叶阎,他们两个人肯定是灭世者的身外化身。”   龙渊君沉默了片刻,说:“本来的计划是要抓住他们两个人,可是现在看来,我们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江容易与周思危对视了一眼。   江容易说:“我能对付一个。”他之前在时间长河中受的伤还未痊愈,只能勉强与其中一人对敌,两个人的话就不行了。   周思危说:“不可以。”   江容易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行?”   “太危险了……”周思危说,“我们另想办法。”   江容易转念一想,这样确实不妥当,他的实力并不是巅峰,如果一击不成打草惊蛇,再要找灭世者的下落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点头道:“好。”   于此同时,方止戈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他垂下眸子看着地面上刻着的精致花纹,冷冷地说:“你出来吧。”   可是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方止戈这才抬起眼皮,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空无一人。他对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见没有任何回应后,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你怎么对我总是这么冷淡……”叶阎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口中暧昧地说道。   方止戈简短地回了一个字:“滚。”   叶阎侧身躲开了一支锋利的冰箭,闪身落在了不远处,他伸出大拇指擦过了脸颊上留下的一道伤痕,说:“这次潜龙大会的魁首,我要了。”   方止戈问:“是本体的命令?”   叶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方止戈又问:“本体现在在什么地方?”   “本体现在身处……”叶阎正要回答他的问题,不知为何,刚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   他走上前一步,靠近了方止戈,后面说的话声音极小,宛如耳语:“他在……”   叶阎突然提高了声音,转身看向了阴影处,说道:“谁在那里!” 第125章   “我不能在中洲之内动手。”陈棋这么说道, “有些不太方便……”   陈棋说完这句话后, 站在他对面的徐清河盯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说出了陈棋的身份:“摘星楼楼主?”   陈棋点了点头,他也认出了徐清河, 开口说道:“原来是上衍的弟子。”   徐清河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说:“见过楼主出手的场景……”   那可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众人皆觉得摘星楼主是一个大规模杀器,不到非常时候,绝不可以让他出手。   陈棋摸了摸下巴,遗憾地说:“我已经三百多年没有出手了。”他看向了周思危,“这样好了, 你们先将那两人逼出中洲,我再来负责抓人。”   众人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抓人的计划。   “我和周思危去将这两个人逼出中洲……”江容易说完后, 好似想起了什么, 有些奇怪地看向了周思危, 问道, “思危,为什么你不直接出手,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方止戈与叶阎两人在同辈之间确实已经无人能敌, 但在周思危的面前……就算两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江容易之前只是没想到这一点, 如今想到了, 心中就生出了疑惑。   他注视着周思危, 问:“有什么限制吗?”   周思危直视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毫不迟疑地回答:“是的,此方世界对我有限制,我不能出手太多次,只能等待面对灭世者再出手。”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听起来毫无破绽。   此方世界确实对周思危有限制,但不是这个方面的,而是……周思危并不想让江容易知道他身上真正的限制。若是让江容易窥见一分,以江容易的聪慧必定能够猜测出他要做什么。   周思危现在是打算能拖就拖,不让江容易提前知道这一切。   因为他在害怕……害怕舍不得这一切。   周思危的心中虽闪过了百般心思,可在外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   那边江容易相信了周思危的说辞,说:“那还是按照我们计划好的行事,我们先去找他们两个人。”   “不过……”徐清河提出了疑问,“那我们呢?”   江容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修炼天天向上。”他又对着周思危说,“方止戈碰过我的十狱剑,我能感知到他们……”   江容易闭上了眼,放出了神识搜寻。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指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说:“在这里!”   话音刚刚落下,三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还留在原地的徐清河才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龙渊君,问道:“他的意思是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龙渊君摊手道:“好像是这样的。”   徐清河望了一圈,早已找不到他们三人的身影,他挠了挠头,说:“我们跟上去看看?”   “你这不是废话吗?”龙渊君说完,就伸手拉住了徐清河的手臂,两道身影朝着那条小路而去。   一阵微风卷过,刚刚还站着几个人的地方,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只余下一片从树枝上飘落的树叶。   那边。   江容易三人已经到了那条僻静的小路上,他们隐去了身上的气息走到了小路中途,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一个背影。   光看背影可以认出是那个明火门的修二代叶阎,站在他对面的正是藏锋阁方止戈,不过——只有外面的躯体是,身体里面掌控一切的神识,恐怕早已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他们两个人在交谈着,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江容易拉着周思危躲到了阴影处,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离得有一些远,但还是勉强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潜龙盛会……”   “本体……”   “他……什么地方……”   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江容易在暗中等待,看他们交谈了一阵,终于——方止戈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他问了灭世者现在身处何方。   叶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凑到了方止戈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在……”   但是江容易并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叶阎突然转过了身,一双眼睛如锋利的剑刃,直直刺向了暗影处,话语中包含了丝丝寒意,说:“谁在那里。”   江容易下意识地侧过了头,他看见身后走来了两个人。   徐清河和龙渊君并未隐去脚步声,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不过以他们的修为就算收敛气息,也会被别人察觉到。   徐清河问:“找到人了吗?”   江容易没有时间来回答他的问题——来不及了,那两个人要走了。他来不及思索,直接从暗影中走了出去,一道白光划过,直指着离他最近的叶阎。   方止戈离得较远,他并未选择帮助叶阎,反而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静静地看着江容易,自语道:“原来是你……”   不知为何,方止戈第一眼看见江容易的时候,就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感觉。这和本体给他的感觉差不多,让他忍不住靠近这个人,不……不止是靠近,他是想要这具身体,将这具身体占为己有。   方止戈的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察觉到一道冰冷且包含杀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方止戈没有退缩,反而迎着这道目光看了过去,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周思危——那个他极为厌恶的人。   方止戈的眉间流转过一道寒冰,他缓缓地伸出了右手,一张一人高的冰弓落在他的手中。一瞬间,小巷中寒气四溢,冰冷的气息钻入每一个缝隙,一朵在墙角生长着的嫩黄小花,在这股寒意之下失去了生机。   二对二的情况下,两人并不落于下风。   方止戈的手指按上弓弦所在处,还未拉至圆满,就看见了拐角处又走出了人来。他没将徐清河与龙渊君放在眼里,目光只在陈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人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实际上是身上气息丝毫不漏,已至圆满之境,探不出深浅。不过,以方止戈的眼里可以看出,这个人在中洲之内是最为顶尖的修士了。   现在……打不过了。   无须多言,叶阎就明白了方止戈的想法,他弯腰躲过了江容易的剑,手掌轻触地面,稍微一用力,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走——”   方止戈以口型示意,他松开紧绷的弓弦。   咻——   可是射出的并不是锋利的冰箭,而是由淡淡雾气形成的弓箭,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弓箭落在了地面上,连在青石板上都未留下痕迹,就消散在了空中,化作了漫天雪雾。   这不是主杀之箭,而是隐蔽之箭。   雪雾隔绝了众人的视线,趁着这个机会,方止戈正要离开,却被身后的人抓住了手腕。   叶阎的表情难得严肃了起来,他低声说:“来者不善,我们先离开中洲……”   方止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叶阎的提议。   漫天雪雾飘扬之下,方止戈暂时摒弃前嫌,和叶阎一同离开了这条僻静的小巷。   到了安全的地方,方止戈这才冷着脸甩开了叶阎的手。   叶阎也没有生气,而是捏着自己的手指,回味着方止戈身上肌肤的触感。等到回味够了后,他笑嘻嘻地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方止戈反问:“奇怪什么?”   “他们的敌意来得太莫名其妙了。”叶阎一边说着,一边跟上了方止戈的脚步,“我们是被发现了吗?”   方止戈躲过了叶阎那只不安分的手,冷冷地说:“和我无关,我在中洲待了三年没有被人发现,而你……”   “现在可不是起哄的时候。”叶阎一句话按住了方止戈的杀意,“中洲,目前我们是不能回去了。”   方止戈沉默了片刻,说:“潜龙盛会。”   这是本体对他们下的命令,必须拿到潜龙盛会的魁首。   叶阎却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嘴角一翘,说:“到时谁拿了魁首,我们把谁的身体给占了不就行了?”   说着,叶阎看着方止戈那张冷淡的少年脸庞,颇有遗憾地说:“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那张脸,让我忍不住想要……”   叶阎暧昧地舔了舔唇角,剩下来的话不用说,方止戈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的想法。他的眼神凛冽,就差在叶阎的身上戳出几个洞了,冷声说道:“滚。”   即使方止戈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叶阎还是没有退却之意,反而凑上前去,他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什么,突然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现在明明是白日,可是万里晴空之上,可以看见数点星光闪烁。   叶阎还以为是被日光照花了眼睛,他眨了眨眼,再次往上方看的时候,那些星辰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直直落下。   “快走——”叶阎朝着方止戈大喊了一声。   方止戈还一无所知,他正要侧脸看向叶阎,背后突地覆上了一对手掌,接着是一股冲力将他推向了远方。   情急之下,叶阎顾不上会不会伤到方止戈,用了浑身的力气把方止戈推离了这片区域,给了他一条生路。   在确定方止戈安全了之后,叶阎喘了一口,转身看向了天际。   无数星辰拖着绚烂的尾巴,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在闪烁着的星光中,漂浮着一道身影。这道身影在这片星空中,显得太过渺小了,可是却让人不能无视。   陈棋垂下了眸子,遮住了容纳万千星辰的双眸。他平静地看向下方的人,嘴唇轻轻一碰,说道:“只手摘星辰——”   轰然一声巨响。   山崩地裂,烟尘飘起,砸出一个个巨坑。   曾经见过这一个场面的徐清河躲在远处,说:“这就是我们仙界的……大规模杀伤兵器了。”   江容易盯着群星落下的中心处,就连飘过来的烟尘都不能让他眨一下眼睛,他说:“还没有结束。”   徐清河惊了,他朝着那里张望,口中还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怎么可能?”   江容易回答:“你看着就是了。”   呛人的烟尘落定,显现出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刚才绿意茵茵的山脉,现在已是变得寸草不生。好在中洲附近并无修士居住,不然还要伤及无辜。   陈棋在上方观望了片刻,这才缓缓落在了地面上。他向前走了几步,在里面看见了一具被陨石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看起来确实是叶阎的身体,可上面却没有一丝神识存在,只有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按道理来说,就算修士殒落,尸体上也会存留着些许神识,让他们能够成功地轮回转世。   陈棋皱了皱眉,正要上前查看这具尸体,可他还没有伸出手,就看见一缕黑烟从叶阎的尸体中冒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飘向了远方。   陈棋想要困住这道黑烟,可是无论是什么方式都阻止不了这道黑烟的脚步,眼看着它就要逃出生天了。   那边江容易突然开口说道:“抓住他!”他伸手一指,指向了远处的方止戈。   从刚才发生的事情看来,叶阎就算拼着自己身殒也要让方止戈平安离去,两人的关系必然不简单,只要控制住了方止戈,就不愁叶阎不回来。   陈棋经过江容易这一提醒,立刻转变了方向,直接制住了方止戈。   方止戈到底没有叶阎那种诡异的手段,面对实力强于他的陈棋,只抵抗了短短片刻时间,就被陈棋制服。   方止戈单膝跪在了地上,他一头白发,更衬得面容苍白,一双眼睛明亮如星子,看着远处的黑烟。方止戈一个字都没说,叶阎却莫名地知道他的意思——方止戈让他走,不用回头救人。   可是……   黑雾飘离的动作一滞,停留在了那里,既没有离去,也没有靠近。   陈棋按照江容易的指挥抓住了方止戈,不过看起来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抓住他有能有什么用?难道这团黑雾还有同伴情谊吗?   陈棋回头看了一眼江容易,用眼神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走了?”江容易走到了方止戈的身边,手掌按上了他的肩膀,朝着半空中的黑雾微微一笑,说,“不用紧张,就问你们一个问题。”   黑雾一散,慢慢形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一张稚嫩的脸庞,脸颊上还带着些许圆润。他身影一飘,说出的话带着些许高高在上的冷漠:“什么问题?”他尽力掩藏住焦急的心情,显现出一种毫不在乎的神色。   江容易直截了当地问:“你们的本体在哪里?”   话音刚落,方止戈就猛地抬起了头,咬着牙说:“别……”   叶阎没有回答。   江容易揪起了方止戈领子,迫使着这人扬起了头。他轻笑了一声,眉目舒展了开来,状若不在意地说:“你们不说?”   他的指尖吞吐着锐利的剑气,漫不经心地从方止戈的身上划过,说:“我知道你们只是占据这具身体,死亡并不能产生什么影响,可是……若是神魂也湮灭了呢?”   就算是万剑穿身般的疼痛,也不能让方止戈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他冷静地说:“你做不到的。”   江容易挑了挑眉,问:“你确定?”他的指尖微颤,充满杀意的剑气一转,变为了极为柔和的生灵之气。随着这道气息的出现,以江容易为中心,荒芜的地面突然冒出了点点翠绿,短短一段时间内就完成了生长、发芽和绽放这些步骤。   江容易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刚刚冒出的绿意瞬间被一层死气覆盖,又恢复了一片了无生机的状态。   江容易弯下腰,靠近了方止戈,说:“你说我做不到?”   方止戈平静的脸上透露出了惊讶,他喃喃道:“生死……”这个人竟然拥有和本体一样的生死大道。   他们两个身外化身,本就是从生死大道中演变出来的。生死大道能够赋予他们生,也同样能赐予他们……死。   这个人并不是在夸大其词!   江容易问:“说不说?”   江容易伸出手指朝着方止戈缓缓而去,其上生死变化,只要触碰到方止戈,他就会瞬息之间被死气淹没。他抬起头看向叶阎,一切皆在不言中。   方止戈紧紧咬着牙关,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说出,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叶阎。   他们两人都是由本体创造出来的身外化身,但两人从一出生开始,脾气性格就截然不同。别人的身外化身都是毫无意识的傀儡,而他们……拥有自己的意识。   方止戈忠诚,而叶阎……叛逆。   方止戈知道叶阎对本体隐隐有着敌视,他不知道叶阎会不会说出来……   他不害怕死亡,只害怕这些人对本体造成伤害。   生死交缠之气就离方止戈一纸之隔,即使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还是控制不了身体的自然反应。   方止戈的脸上毫无血色,一股凉意从脸颊处钻入身体,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咬紧了唇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   最后一刻。   就在江容易的指尖即将碰到方止戈的时候,叶阎终于开口了。他漂浮在上方,毫无感情的双眸在落在方止戈的身上上,竟透露出些许柔情。   但这感情流露只有短短一瞬间,他的目光转向了江容易,又变成了平静的一潭死水。   “我说……”他这么说,“放了他,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第126章   叶阎……暂且称呼这团黑雾所化的人为叶阎。   他从半空中轻轻地落了下来, 就算他只是一个虚影,也能够踩在结实的地面上。   叶阎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几个人,轻声道:“你们想要……杀死我的本体。”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知道“本体”这个人的存在, 但这些人费尽心思地抓住他们两个, 肯定不是想要和本体打个招呼再吃顿饭吧。叶阎这么想道。   叶阎将这个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心中抹去,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念头——好像本体受伤或者殒落,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坏处。   叶阎没有等到任何的回应,当然他不在乎这个,片刻后又继续说道:“我们与本体有着一定的联系, 如果我们身死殒落——我说如果,临死前的画面会传回本体那里,他可是会知道这一切的。”   这些人的目的并不是他们, 而是本体。所以叶阎没有直接求这些人放过方止戈,而是将所有的利弊说了出来。   江容易指尖的气息无声无息地熄灭,他垂下眸子看了眼方止戈, 又抬眸看向了叶阎, 开口说道:“好, 可以放过你们。”   方止戈咬牙道:“不需要!”   叶阎完全无视了方止戈,直接说:“一路向东, 在中洲与东洲的交界处有一条峡谷, 本体就在那里。”   江容易退回了一步, 远离了方止戈, 他微笑着补上了后半句话:“……只不过不是现在。”他轻轻唤了一声摘星楼主的名字。   陈棋立刻明白了江容易的意思, 手掌用力压下, 牢牢地制住了方止戈,不让他有机会逃跑。   “如果你要回去报信也可以。”江容易虽这么说,但从他眉间一闪而过的杀意可以看出,如果叶阎敢走出一步,他会毫不留情地斩下方止戈的头颅。   叶阎回答:“我会留在这里。”   话音落下,叶阎的人形顿时崩溃,变成了缕缕烟雾缠绕在了方止戈的身上,这动作像是一种被驯服的温顺,表示他毫无威胁性,也不打算反抗。   而方止戈截然相反,他脸上的那股冷漠再也保持不住,他的双眼透露出一抹红意,无尽的寒冰之气从身上冒出。他想要挣脱开陈棋的束缚,可陈棋只是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就足以让他无力反抗。   叶阎安抚道:“放轻松……可能他们根本对本体做不了什么。”   他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哄人睡觉时的温柔低语。在这温柔的语调下,方止戈的肩膀慢慢地松懈了下来,最终闭上了眼睛,被迫地放弃了抵抗。   一缕烟雾在方止戈的肩膀上缓缓抬起头,里面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江容易,叶阎说:“你们杀不了他的……”他停顿了片刻,“不过,还是祝你们好运。”   一路向东。   中洲与东洲交界处的一道峡谷。   应该是……望善渊?   江容易与周思危对视了一眼,他说:“我们走吧。”   徐清河大喊道:“我们不用去吗?”   江容易说:“去了好像也帮不上忙……”   周思危却难得地否定了江容易的要求,他说:“一起去。”   江容易虽有些奇怪周思危的决定,但也什么也没说。   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陈棋反而没有要求跟着他们一起前去,而是说:“我在这里看着他们……”他朝着周思危笑了笑,“接下来的交给你了。”   周思危的目光与陈棋短暂地交汇了片刻,他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东边的方向而去。他走得极快,瞬息之间陈棋就只能看见一个渺小的背影。   陈棋缓缓叹了一口气,直到周思危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开口说道:“希望他们能够成功……”   毕竟,只有这一次机会。   江容易追上了周思危的脚步。   清风掠起江容易额间的发丝,他的足尖轻轻点了一下树枝,一跃到达了周思危的身边,他小声地说:“怎么这次不等我?”   周思危回头,他们两个人的速度一致,他伸出手正好能触碰到江容易的脸颊。周思危将那一缕飞舞的发丝固定在了他的耳后,口中发出的声音有一些嘶哑:“我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江容易抓住了周思危的手腕,包入了自己的手掌心。   江容易朝着周思危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像是盛了一泊水色。他这么一笑,水汪汪的,像是要从中摇晃出几点柔情来。   “你当你是谁?”他这么说着,一点点地攥紧了周思危的手指,认真地说,“你可是——周思危。”   话音刚刚落下,江容易突然发力,到了周思危的前方。他转过身,缕缕乌黑发丝飘扬至半空中,还未来得及飘下,一束日光便迫不及待地照耀下来,在发丝中染上了一抹流淌着的暗金色。   周思危听见他这么说:“没什么好紧张的,我会陪着你的。”   说完后,江容易轻笑了一声,站在前方拉着周思危,朝着东洲所在的地方而去。   这下,周思危没有再迟疑,到了江容易的身边。   他看着这张侧脸。日光撒在上面,就如同给他披上了一层轻薄的金纱,周思危甚至觉得那卷翘的睫毛里面装着点点金光。   “好。”周思危说,“只是……”   江容易问:“只是什么?”   周思危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   “啊——”江容易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他的脸浮上了一层红润的光泽,他难得地感觉到了不好意思,“怎、怎么这么突然……”   周思危从未这么直白地表露过爱意,即便情到深处时,也不过是轻轻叫唤着江容易的名字,就像一只小奶狗。   周思危常常想要将江容易拆吃入腹,可是每次都能将这股冲动压住,最后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这一根香甜的骨头,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印记。   最多不过是说一句“我心悦你”,不及“我爱你”这么炽热,足以将人的每一寸肌肤都点燃。   江容易直面着身边的人,轻轻地回应:“我也爱你。”   周思危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松开了手。   江容易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周思危望向了前方,说:“到了。”   “什么到了?”江容易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周思危的目光望了过去。   前方就是他们要到的地方。   望善渊。   这个地方他们曾经来过,可是两万年前的望善渊又有一些不同。   两万年后的望善渊附近是一片死气沉沉,茫茫一片翠绿中听不到一点声响。可是现在是生机盎然,片片绿叶中传来的是嘤嘤成韵的鸟啼声,枝芽摇曳,从中走出的是一点也不畏惧生人的野兽。   还有一点区别大概是……两万年后这里还有一位强大的镇守者,而现在,这里是一片无主之地。   周思危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走向了那一条熟悉的裂缝。   叮——   周思危不小心踢到了一颗小石子。石子摇晃了一下,顺着斜坡一路滚下,在悬崖边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跌落至悬崖中。   即使下场是粉身碎骨,它也义无反顾。   悬崖陡峭,只有一处突出了一块石头。周思危走上前去,站在了那块石头之上,只要稍稍探出头就能将下方的景色收入眼中。   下方被一层雾气覆盖。雾气是透明而轻薄的,但却掩盖了下方的所有秘密,让人只能看见氤氲升起的薄雾。   江容易走到了周思危的身边,说:“有人坐在这里……看着下方的景色。”   周思危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的那一块石头。石头表面极为光滑,就像是一块干净的镜子,能够映照出一切。   现在石头上映出的正是周思危的脸。周思危与倒影中的自己对视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头,说道:“他在下方。”   在望善渊的下方。   想要找到灭世者,必须到望善渊下面去。   江容易有些迟疑,说:“望善渊的下方不是永坠黑暗之地吗?”   两万年后他们在望善渊下方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此时看去没有两万年后那么恐怖,但也不知道下方到底有什么东西。   周思危轻轻摇头,他没有回答江容易的问题,说:“他……他在等我下去。”   灭世者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来临,可灭世者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犹如端坐王座的王者,在等待着他们这些渺小的蝼蚁送上门来。   周思危看着下方翻滚着的云雾,片刻后,他向前迈出了一步。眼看着周思危就要坠入望善渊之中,只是他的脚掌还未落下,就被江容易抓住了手腕。   “你要一个人去?”江容易质问道。   周思危回过头,远离了那个深不可测的深渊,来到了江容易的身边。他伸手搂住了江容易的腰,他讨好地用鼻尖蹭了蹭江容易的脸颊,说:“我知道,我们一起去。”   江容易哼了一声,说:“这还差……”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周思危的手臂一沉,托住了江容易软下来的身体,他单膝跪在了地上,看着静静躺在臂弯中的人。   江容易的双眸紧闭,失去了意识。他嘴角的笑意还未退去,看起来宛如一支绽开到一般的花,只是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这支花不会再热烈地绽放,也同样不会寂寞地枯萎。   周思危看了江容易一会儿,在他的唇边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随后将他放在了地上。周思危站了起来,抬眸看向了树林处。   两位少年这时到达了望善渊。   为什么周思危要让他们一同前来?就是为了……留下遗言。   徐清河看见面前的场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这、这怎么了?”   周思危竖起食指,抵在了嘴唇边上,说:“嘘——”他压低了声音,“把他带到陈棋的身边,让陈棋带他回到两万年后。”   徐清河又问:“那、那你呢?”   “我?”周思危不再留念,他转过身,背对着其他人,风中传来他的声音,“替我告诉江容易——我会回来的。”   “无论有多困难……”   “我都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声音吹落在凛冽的风中。   徐清河瞪大了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看见……   他看见这个人义无反顾地跃入悬崖之中,没有一丝迟疑。   徐清河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给勒住,就连呼吸都失去了声音,悬崖上静悄悄的,就连悬崖下也未有一点回声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清河才找回了他的声音,他听见他自己说:“他……他跳下去了?” 第127章   徐清河僵硬着脖子转了过去,有些结巴地说:“他他他……他跳下去了。”   龙渊君用力地拍了一下徐清河的肩膀, 将他从震惊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在徐清河的衬托下, 显得龙渊君格外的冷静, 他说:“我长了眼睛,知道他跳下去了——不过他是修士, 又不会摔死。”   徐清河恍然大悟, 说:“是哦。”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江容易,“那……这个该怎么办?”   龙渊君上前一步, 走到了江容易的身边,说:“按照他说的做。”   虽然龙渊君口中这么说,但他却朝着悬崖边上走了一步,探出了身体,看向了下方。   以修真者的体魄, 从悬崖上跳下去确实不会死。   可是……如果悬崖底下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不一定了。   看周思危的样子,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就像是——遗言。   龙渊君驻足在那里, 低着头,一动不动。   徐清河等了一会儿, 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冲上前去抓住了龙渊君的手臂, 将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龙渊君!”徐清河在龙渊君的耳边大喊了一声。   龙渊君感觉一道惊雷在他的耳边炸开,将他从朦胧的状态中惊醒。他面色苍白, 冷汗淋漓, 脸上了闪过了劫后重生的情绪。   “深渊……”龙渊君喘了口气, 声音变得沙哑,“深渊在看着我!”   徐清河没有听懂,问:“什么?”   龙渊君来不及解释了。   整个望善渊正在颤抖!   最先坠落的是悬崖边上的石块。那些石块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吹雨打,依旧坚固地屹立在那里。可是在这场地震中,这些石块就如同一块块白嫩的豆腐,被人轻轻一戳就立刻分崩离析,哗啦啦地摔到了悬崖中,连一点声音都没惊起。   “……望善渊要塌了!”龙渊君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那一处深渊,在一阵阵轰隆隆的声响中,他朝着徐清河大喊,“我们快走!”   就算迟钝的徐清河也知道现在情况危急,他一个箭步到了江容易的身边。在天旋地转中,江容易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徐清河伸手抓住了江容易的手臂,将仍在沉睡中的人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也不知道周思危对他做了什么,就算徐清河的动作粗鲁,他也没有要苏醒的样子。   徐清河回头看了一眼,龙渊君已经越过了他,朝着一片翠绿的树林中跑了过去。他只看见了背后的悬崖在一段一段地塌陷,就在这一回头的时间,深不可测的深渊就即将吞噬他的脚后跟。   就像刚才龙渊君被深渊迷惑一般,徐清河也陷入了深渊之中。即使他知道死亡会在一个呼吸内亲吻他的脸颊,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你在发什么呆!”龙渊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在巨大的危险之下,龙渊君的脸上显现出了龙族的特征,他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一片片纯金的鳞片,手肘处甚至伸出了尖锐的倒刺。   在这副狰狞的面孔下,是速度和力量的急剧提升。   龙渊君体内的龙血沸腾了起来,他可以立即离开这个恐怖诡异的地方,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停留下来等待他的同伴。   只是……龙渊君的提醒有些来不及了,深渊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蔓延了过来,它要吞噬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徐清河与龙渊君被当做了第一件祭品。   此时,徐清河有一半的身体落入了黑暗中,还有一半站在悬崖上,苟延残喘。   可是这样的状态保持不了多久,两个呼吸过后,深渊到达了徐清河的另一半身体前,眼看着他整个人就要坠入深渊。   龙渊君咆哮道:“抓住我!”   此时的龙渊君不再是那个在花楼里面嘻嘻哈哈的少年,他的话透过覆盖在整张脸的鳞片,扭曲变形,变成了一种含着王者之意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他的命令。   徐清河脱离了望善渊的蛊惑,伸出手,交叠在了龙渊君的掌心。那只手不再是人类的手,尖锐的指甲刺破肌肤而出,但他曲起手指的时候,又温柔地收敛起了刺骨,以免伤到掌心中的手,他紧紧地抓住了徐清河。   龙啸冲入了云霄。   一道金光破开了前方的迷雾,随后一条龙从中探出了头。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个生物的模样。   它……或者说是他,威严、庄重,浑身金光闪闪,一般人见了只能匍匐在地上,祈求上古龙神的庇佑。   但只要下方的人敢于抬头观察,就能发现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上坐着两个人。   徐清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额上的汗水从脸颊滑落,滴到了闪闪发光的龙鳞上面。他趴在了龙渊君的背部,一手抓住了光滑的鳞片,一手按住了依旧在昏迷当中的江容易,以免两人被狂风吹下。   在确定不会落入深渊中的时候,徐清河才分出一缕神识,朝着下方看去。   整个望善渊都倒塌了,什么都没剩下,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还存在着。   徐清河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说:“发生了什么?”   龙渊君回应:“不知道。”他也低下了头,硕大的龙眼看着下方的一片黑暗,“可能是他们之间的交手,让望善渊塌了。”   徐清河说:“这么猛?”   龙渊君没说什么,尾巴一甩,就离开了望善渊的范围。   徐清河迎着凛冽的风,大声喊道:“我们不再多待一会儿吗?”   龙渊君说:“再多待一会儿,命都没了。”   徐清河下意识地回过了头,他的眼中倒映出了天地崩塌的景象。不仅是下方的望善渊消失了,就连碧蓝的天空都塌陷下去,变成了黑茫茫的一片。若不是龙渊君拥有天下极速,怕是刚才一行人就都被黑暗吞噬了。   徐清河想到这一个下场,打了个哆嗦,急急催促道:“快走!”   不用他吩咐,龙渊君就燃烧了他的修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当到达了安全的地方,龙渊君这才停了下来,将背上的两个人甩了下去。他化作了少年形态,任由自己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还好下方铺着厚重软绵的草地,摔在上面的时候,不至于太过疼痛。   徐清河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他正好给江容易当了一个垫子,江容易是没事,他却是浑身骨头都好似散架了一样。   “喂……”徐清河盘膝坐在了地上,问,“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龙渊君才缓缓地抬起了手,有气无力地说:“没事……”   沙沙——   陈棋踩着草地走到了两个狼狈的少年面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龙渊君已经脱力,根本说不出其他话,他看了一眼徐清河,示意他来说这个故事。   徐清河清了清嗓子,说:“周思危跳进了深渊中,然后……那里就塌了。”   故事说得平淡无味,只是叙述了一个事实。   陈棋皱眉,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徐清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他说,让你送他回两万年后。”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江容易。   陈棋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徐清河挠了挠头,提了一句:“周思危让我告诉江容易一些话,可是他现在昏迷着,我怎么告诉他?”   陈棋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徐清河不由自主地就朝着陈棋那边靠了过去。   陈棋的食指点在了徐清河的眉心,从中勾出了一些记忆碎片,正好是周思危留下最后一句话的那一段画面。   记忆碎片待在陈棋的指尖,冒着莹润的光泽。他的手指一屈,记忆碎片就落入了江容易的眉心,若是他苏醒,第一时间就会看见这段记忆。   “好了……”陈棋望了一眼望善渊所在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说,“接下来没我们的事了,走了。”   徐清河仍有疑惑,问:“那、那个灭世者死了吗?”   “不知道。”陈棋的眸中透露出些许怜悯,“但是,如果灭世者死了,周思危也将……”   最后的半句话他并未说出口,但徐清河听出来了,他愣了一下,说:“为什么?”   “你真当穿梭时间长河不用付出代价吗?”陈棋垂下眸子,声音中带着些凉意,“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徐清河一悚,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棋已经带着江容易走远了。他的眼中只有两个越变越小的身影,直至完全看不见。   江容易还是一无所知地沉睡着。   周思危对江容易说了唯一的一次谎言,还给他编织了一个美梦,让他无需直面现实。   或许江容易现在正在梦中与周思危并肩作战,还意识不到他爱的人已经离他而去。   陈棋比徐清河温柔一些,他抱着江容易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不知何时,他的脚下不再是绵绵草地,踩着的地方变成了一块块青石板铺成的台阶。   像是有人吹灭了点燃着的烛火,陈棋的周围由白天变为了黑夜,但又不是完全深沉的黑暗,而是点缀着无数星辰,用闪烁的星光使这一片黑暗稍微柔和了一些。   亘古星路,世间唯一一条能够贯穿古今的路。   陈棋走到了亘古星路的重点,这是最顶峰的位置,只要他伸手轻轻一触,就能碰到身侧的星辰。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低下头看向了下方。   令人惊讶的是,这一片星空的下方,竟然存在着一条呼啸奔腾着的河流。这并非是一条普通的河,它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时间。   这是一条时间长河,顺着河流可以到达未来,逆着河流可以回到过去。   陈棋的目光挪到了江容易的脸上,他轻轻地说:“再见了。”   声音飘荡在了星空中,在消失的那一瞬间,陈棋松开了手,任由怀中的身体直直地坠入时间长河中。   江容易的黑发于散开,被清风带起,飘到了半空中。   一直沉睡着的他,终于有所感知,睁开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倒映着的是万星璀璨的夜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   没有周思危。   此时,江容易的耳边刮起了一阵柔和的风。   在坠落的过程中,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周思危看着他,蔚蓝的双眸比身后的星空还要耀眼,看着江容易的时候,就如同一片温柔的大海。   “我会回来的。”   周思危像是要伸手触碰一下江容易的脸颊,但手掌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地止住。   “无论有多困难……”   “我都会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周思危弯下腰,看样子是要在江容易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可是江容易只看见了周思危凑了过来,并未产生任何感触。   江容易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就要抓住周思危的手臂,可是面前这个不过是一个幻影,他的手穿过了周思危的身体,什么都抓不住。   “再见……”   周思危做出了告别之后,他的身影就渐渐消散了。   “不——”江容易意识到他要离开两万年前了,只留下周思危一个人待在这里,他用尽浑身力气大喊,“周思危——”   没有人回应,浩瀚的星空中一片寂静。   江容易朝着星空伸出了手,想要回到两万年前。可是他抵抗不了时间长河,即使是努力反抗,可还是被时间长河淹没,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结束了……”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叹息,传入了江容易的耳中。   他于时间长河中费力地转过头,想要看是谁发出的这一声叹息。   但江容易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眼中倒映出的是无法回头的时间。   时间长河以一种不容回头的气势,带着他离开了两万年前,回到了他所在的时代。   只是……没有周思危。   江容易闭上了双眼。   就在刚刚一瞬间,他与周思危之前的联系断裂了。   他不知道是因为两人相隔了两万年的岁月,还是因为……周思危已经不在此方世界了。   这个想法刚冒了出来,就被江容易用力地按了下去。   周思危是谁?他可是——主角。   他怎么会……死?   江容易猛地睁开了双眼。   无论是星空还是时间长河都消失不见了,他看见了一片蔚蓝的天空。   两万年后的天空。 第128章   江容易正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坪上,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直直看着天空。他一动不动, 若不是胸膛偶尔微微地起伏, 怕是要被错认为一具失去生命力的身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鼻尖上徘徊着的是清爽的青草香气,脸颊边正好生长着一朵嫩黄小花。没人能说出这种花的名字,它随处可见,平凡至极。只是现在,在清风的吹拂下, 这朵毫不起眼的野花, 用着它柔软的花瓣轻轻蹭着江容易的脸颊。   像是一种安慰。   江容易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宛如大梦初醒。   过了一会儿, 江容易伸出手掌撑在了草地上, 缓缓地坐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不仅有着青草地上的湿润气息, 还有着横七竖八的掌纹。   江容易将这只手掌虚虚握起,似乎还能感受到周思危身上的温度。他的动作因此而停顿了一下, 片刻后这才将整只手掌握起。   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伴随着他这个动作,庞大的神识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周思危。   他的神识已经扩展到极限了。   江容易的面前苍白, 轻轻地喘着气, 额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滑落。   可就算是这样, 他还是找不到周思危存在的痕迹。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 将周思危这个人从世界上完完全全地抹去了。   江容易松开了手掌, 神识又如流水一般回到了他的识海之中。他站了起来,右手按上了自己的胸膛。   他与周思危结为了道侣之后,两人之间一直有着隐隐的联系。在现在,连这点联系都消失不见了。   可是……江容易还是不相信周思危死了。   因为,周思危说了他会回来的。他是谁?他可是周思危,他可是主角!   主角是不可战胜,不会失败,更不可能死亡的。   江容易垂下了手掌,向前走了一步。   在脚掌落下的一瞬间,四周场景变化,来到了望善渊。   或许是因为两万年前发生的崩塌,两万年后的望善渊也不复存在,只余下一个巨大的裂口与升腾的云雾。   还好江容易心里有准备,在落地的一刹那就抓住了身旁的树枝,不至于直接落到深渊之中。他背靠着嶙峋的山石,垂下眸子,看向了深渊。   望善渊一直是一个诡异莫测的地方,当凝望深渊的时候,总感觉深渊深处有一双同样的眼睛看过来,直让人浑身发寒、冷汗淋漓。   可是这次,江容易却没有产生这种感觉,好似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悬崖,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江容易收回了目光,随之松开了手,任由自己的身体直直坠入悬崖之中。   云雾温柔且柔软,轻轻地吹拂着江容易的脸颊,留下一道带着湿意的痕迹。   江容易看着眼前的景物飞逝。   从山石中挣扎破土而出的树枝,绽放在无人观赏之地的花蕊,一跃而过的松鼠,站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鸟儿……倒塌了的望善渊似乎恢复了生机。   也许是过了一个时辰,也许是过了一瞬间。   江容易的脚掌踩上了结实的地面,这个神秘的深渊终于对他解开了朦胧的面纱,将一切秘密都摊在面前,让他观赏。   可是这个深渊看起来根本没有秘密。   江容易抬起眸子,看向了正对他的地方。那里是一块石壁,上面有着一道道深深的痕迹,几乎布满了整块石壁。   他走到了石壁的面前,伸出手按上了其中一道痕迹。他用柔软的指腹划过尖锐的痕迹,最终停留在了某一处,感受着上面沾染着的气息。   这是一道跨越了两万年的痕迹,留下它的是周思危手中的困龙剑。   江容易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住了动作,缓慢地转过了头。   他看见了一把剑。   剑身暗沉乌黑,无论是什么光芒照耀其上都会被立刻吞噬。剑长二尺一寸,唯有剑柄中心一点鳞片散发着淡淡的乌光。剑刃上墨色流转,除此之外,这柄剑看起来就是一把普通至极的剑。   江容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是周思危的剑,名为困龙。   江容易同为剑修,自然知道若无特殊情况,剑修的剑是不可能离身的。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只是现在困龙剑虽在,可周思危却不见身影。   江容易看着困龙剑,过了片刻后,才走了过去。   江容易伸手握住了剑柄,他身为周思危的道侣,困龙剑自然不会拒绝他,乖顺地任由他将它从地上拔了出来。   困龙剑乌黑的剑身倒映出江容易的面容,眼尾泛着一抹湿润的红意。   他伸手,食指与中指并起,轻轻地划过困龙剑的剑身,想要唤起其中的剑魂。但是,无论江容易怎么样,困龙剑还是没有一点反应,表现得就像是……一根较为锋利的烧火棍。   江容易的嘴唇轻启,嘶哑地喊出了它的名字:“困龙!”   还是没有反应。   好似周思危的消失,一同带去了困龙的剑魂。   是了……失去主人的剑,就是这样,与一般的烧火棍没什么不同。   江容易放弃了。   他手持困龙剑,环顾了一圈。   其实深渊底下什么都不存在,没有灭世者,也没有周思危,除了这一面石壁与困龙剑,他都找不出其他周思危存在的痕迹。   江容易温柔地看着手中的困龙剑,轻声说:“周思危,以前总是你找我,现在……轮到我找你了。”   江容易又看了一圈深渊底部,随后身边泛起了一道道涟漪。他再次破开了空间,眼前的景色皆扭曲变形,等到平静了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北洲。   北洲,上衍。   或许是两万年前发生了一些变化,现在北洲之境的主宰不再是白玉京神帝,而是上衍春风君。看样子,上衍已经恢复了昔日的荣华,不再是那个只有两个弟子的落魄门派。   江容易走在上衍的街头,耳边传入的是旁人的讨论声。   “你们听说了吗?”有人八卦道,“春风君唯一的一位弟子……将在未来继承北洲之境的主宰之位。”   “那不是个女的吗?而且还年纪不大。”   旁边一个女修愤愤不平地说道:“女的怎么了?你像徐师姐那样大的时候,怕是还在家里玩泥巴呢!”   “就是,东洲主宰也是女子……”   眼看着几个人就要吵起来了,旁边的一家书店里传出了“叮叮”的铃铛声,接着就是清脆的女声:“摘星楼主的最新话本——”   那个女修立刻忘了这些人,提起裙子就朝着书店跑去,口中大喊:“给我留一本——”   江容易越过了人群,朝着上衍中心的位置走去。   一直未曾停留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了身旁的一座三层楼,楼顶坐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江容易看见了她,她自然也看见了江容易。   “江师兄——”徐贞英惊讶地瞪大了一双杏眼,朝着江容易挥了挥手,她笑眯眯地说,“你回来了。”   江容易轻轻一跃,落到了徐贞英的身边,说:“好久不见。”   江容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贞英手中捧着的话本,话本的作者是摘星楼主,只是里面的主角却不再是他和周思危,而是变成了其他人。   徐贞英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位可爱乖巧的小师妹,她软软地说:“江师兄,好久不见呀,师尊在等你。”   江容易跟在她的身后,沉默了一路,在即将进入大殿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周思危吗?”   徐贞英不解地歪了歪头,问:“周思危?谁啊?”   江容易低低地说:“没什么。”   徐贞英有些奇怪地问:“江师兄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江容易跨过了门槛,走入了大殿中,没有回头去回答徐贞英的这个问题。   随着江容易的走入,两侧的提灯白玉美人烛台一一点燃,照亮了昏暗的大殿。最后一盏点燃的是大殿深处的那一盏,将隐入黑暗中的人显现了出来。   “你来了。”徐清河背对着江容易,沉声道,“为了等这一天,我一直不敢死……”   江容易说:“徐师祖。”   徐清河转过了身,不复当初少年模样,但也是位风流倜傥的中年男子,成熟稳重,只有眉目间可以窥见一抹少年意气。   两人对视了片刻,徐清河嘿嘿一笑,将那些成熟稳重一扫而空,他说:“还是叫我徐清河好了,听你这么正经地叫我,我还怪不适应的。”   江容易看着徐清河,喊出了他的名字:“徐清河。”   徐清河应了一声:“哎。”他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自从你们走后,我就一直在等你们出现。但是,好像你们改变了历史,历史也改变了你们,我找不到你们,只能等你们上门来找我。”   江容易问:“周思危告诉了你们什么?”   徐清河咳嗽了一下,认真地说:“他说——他会来找你的。”   江容易说:“我知道了。”   徐清河又添上了一句:“你们走后,我找陈棋占卜了一卦,占卜了周思危的未来……你在仙界找不到他的。”   江容易的双眸在一瞬间亮了起来,他盯着徐清河,急急问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徐清河像是害怕被江容易的眸子灼伤,他侧脸避开了江容易的目光,说:“其他的,陈棋没有多说,毕竟他这是窥探未来,容易遭受天谴的。”   不在仙界,那就是在下界了!   江容易的语调变得轻快了起来,说:“我知道了!”他转身就要离去,在快要走出大殿的时候,他回过头,“徐清河,你知道怎么去下界吗?”   徐清河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他停顿了片刻,“去找龙渊君,他在东洲,他知道怎么做的。”   江容易身影一颤,随即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下一句话:“多谢。”   徐清河叹了口气,说:“是我该多谢你们。”   此时徐贞英悄悄地走了进来,她疑惑地问:“怎么江师兄又走了?”这个问题刚问完,她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江师兄说的周思危是谁?”   徐清河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你以后遇上他,一定就知道他是谁。”   徐贞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们改变了历史,历史也改变了他们。   有人死了,有人活了。   于是有些人的记忆中失去了周思危的痕迹,有人则是深深地记住了这两个人的身影。   眼前景色一转,江容易再次撕裂空间,来到了东洲。   江容易本想要直接去第一次遇见龙渊君的地方,可是在撕裂空间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差错,导致他出现在了东洲主城。   来仪城,意为有凤来仪。   江容易一落地,就听见了一声鸟类的啼鸣。   蔚蓝的天空被铺天盖地的阴影覆盖,若是仔细观看,就能看出那些“阴影”是由一只又一只的禽鸟所组成。   百灵、麻雀、青鸟、喜鹊等数以千计的鸟类不知为何凑到了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振翅飞去,口中皆发出动人的鸟啼,组成了一首悦耳的音律。   “百鸟朝凤啊……”身旁有人感叹道。   江容易顺着鸟群飞行的轨迹看了过去,它们正朝着来仪城中央的那棵参天梧桐树飞去,它们没有落在树枝上,而是盘旋其上。以来仪城为画布,以各色羽翼为画笔,形成了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   但是好像还差了一点。   江容易刚产生了这个想法,庞大的梧桐树上就冒出了点点金光。这些金光看起来如同火焰燃烧,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温度。其中一点落在了江容易的手上,使他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一阵寒风扑面,撩起了江容易的发丝,其中几缕落在了他的额前。透过乌黑的发丝,他看见了一对十米长的翅膀从梧桐树后缓缓展开。   那是……凤凰。   嘹亮的凤啼响起,随后凤凰振翅,片片金灿灿的羽毛上流光四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绚烂的光芒。   天空都仿佛被点燃,染出身边一片云霞燃烧。   就在众人沉醉于面前的美景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指着天空说:“爹,好漂亮啊。”   她身旁的中年男子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脸嫌弃地说:“哪里好看了?”他指着自己,问,“难道比你爹我还好看吗?”   小女孩瞥了一眼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更加嫌弃,似乎在说:你也配和凤凰比?   中年男子像是被这个眼神激怒了,上前一步,咬牙道:“我要把这只凤凰给吞了!”   小女孩赶紧抓住了中年男子的衣袖,阻止了他的动作。   江容易听到了这对父女的对话,他转过身,看了过去。   正是龙渊君和龙珂珂。   他喊道:“龙渊君。”   龙渊君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脸上狰狞的表情一收,变成了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当等他看到喊他的人是江容易,又变成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是你啊!”龙渊君大步走到了江容易的身边,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用这个动作来表达两人的情谊,“好久不见!”   龙珂珂从龙渊君的身后探出了头,“呀”了一声,问道:“你们狗男男终于分开了啊?”   看来龙珂珂还记得江容易和周思危两个人。   江容易低下头看着龙珂珂,说:“我在找他……”   不知为何,龙珂珂从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看见了悲伤。她不懂这种悲伤的含义,但她止住了嘴,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龙渊君没有小女孩这么心思细腻,他大大咧咧地说:“你在找周思危?”他又用力地拍了下江容易的背部,揽住了他的肩膀,“我知道,陈棋那个家伙说了,周思危肯定在下界,我送你去。”   江容易问:“陈棋还说了什么吗?”   龙渊君挠了挠头,仔细回想,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像就这些,反正下界这么点小,你肯定能找到他的。”   江容易沉默了片刻,脸上展开了一个笑容,轻声说道:“好,借你吉言。” 第129章   飞升仙界容易,下界却难。   龙渊君带着江容易来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里是仙界壁障最薄弱的地方, 连接着仙界与下界。   龙渊君说:“以你现在的修为, 就算回到了下界, 也会马上被下界的意志所排斥。”   江容易没有一丝犹豫,说:“我自斩修为就是了。”   龙渊君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连通两界之路极为艰难,你一路小心,还有……千万不要回头。”   江容易问:“回头?”   龙渊君说:“若是回头,你就会回到仙界之中,不能回到下界了。”   说完后, 龙渊君化作原形, 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 用力地撞向了那一处最为薄弱的地方。   他以龙身足足撞了二十七下,直到片片龙鳞落下,金色血液染红了天际,那里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缝。   龙渊君又一次撞向了那个地方, 使得裂缝变为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通过, 他大喊了一声:“快走——”   江容易闪身进入了裂缝中,还未来得及回头告别,身后的裂缝就缓缓合拢,没有剩下一点光亮。   江容易在心中默默说道:“再见。”   只是不知道还没有机会再次见到他们。不过,与周思危相比,他们都不重要, 没有什么比周思危更重要的了。   他没有停留太久,朝着光怪陆离的通道走去。   长长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这里没有仙灵之气,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江容易就凭着一股信念,一直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容易终于看见了前面冒出了一点淡淡的光亮。他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就算是这么一点微光照来,都让他双眼发疼,差点流下眼泪来。   等到适应了之后,江容易才朝着出口处走了过去。   就在即将进入白光的一刹那,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容易……你要去哪儿?”   是周思危的声音。   江容易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要回过头。还好在最后一刻,他想到了龙渊君的叮嘱,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没有再回头。   身后的人还在说话,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包含了无尽的悲伤:“容易,你又要离开我了吗?如果你走了,这一次我不会来找你了。”   江容易怒斥了一声:“滚!”   他不再犹豫,直接走入了白光之中。   周思危怎么可能会不找他?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管天涯海角、天上地下,周思危都会回到他的身边,就像以前一样。   眼前白光更盛,刺激到了双眼,使得江容易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在失去视觉之后,触觉显得更为敏锐。他感受到身边空间波动,一阵天旋地转后,才平稳了下来。   江容易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双眸中的是秀丽山河,碧蓝天空。   这里就是下界了。   江容易正要走入此方世界,却发现有一层透明屏障挡在前面,让他无法进入下界。江容易伸手了上去,这个屏障其实不堪一击,只要他心念一动就会分崩离析。   只是……若是他直接进入,就会立刻迎来漫天雷劫,让他再次回到仙界之中。   江容易退后了一步,没有任何犹豫,食指与中指并起,在眉心、胸口、丹田处各点了一下。动作结束之后,剧烈的疼痛立刻传遍了五脏六腑之处,一股霸道的气息顺着无数经脉,毁坏着这具身体。   “咳咳……”江容易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上的气息一落再落。他已自斩修为,到了下界可以容纳的地步。   江容易抬手擦了嘴角的鲜血,抬脚走了过去,这一次,屏障没有阻止他的脚步。   黑风涧,白骨宫殿。   一名少女百无聊赖地坐在了宫殿的最高处,她晃悠着双腿,托腮看着上方“嘎嘎”飞过的乌鸦。她身姿纤细,身穿着百花穿蝶图案的冷白锦衣,梳着精致的发髻。若是只看她的背影,必定觉得她是一位佳人,想去一观她的真容。可是只要看一眼她的正面容貌,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具白骨美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皮肉。   “哎呀……”骨女用指骨轻轻敲着脸上的骨头,唉声叹气,“好无聊啊。”   自从周郎带着十狱主飞升之后,整个修真界就如同一滩死水,毫无乐趣可言。连一向混乱的黑风涧,都没有往日的热闹了。   骨女忧愁地说:“好久没有新鲜的骨头了。”   话音刚落,寂静的白骨宫殿中传来骨头折断的清脆声音。   “啊!”骨女轻呼了一声,“我的骨头。”   骨女从白骨宫殿的顶端一跃而下,拎起裙子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她一边小跑,一边兴奋地自语:“我的新鲜骨头送上门了!”   一道苍白的身影一闪而过,骨女出现在了白骨宫殿的一角。可刚刚还想着要把这个闯入者剥皮拆骨的骨女,到了这个人的面前,却愣在了原地。   “你你你你——”骨女伸出一截白骨,指着对面的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不是飞升了吗!”   虽然这人气息衰落、修为不复从前,但从他的面容看来,确确实实是十狱主——尤其是眼角那一抹猩红云纹,骨女就算是化成白骨灰了都认识。   江容易咳出了一口血沫,低低地说:“是我。”   骨女尖叫了一声:“是你!”   好似刚才那句话用尽了江容易的浑身力气,他没有再做任何回答。   骨女平息了一下心情,悄悄地探出了头,可是并未在江容易身后看见其他人,她问道:“周郎呢?”   江容易刚刚自斩修为,又不适应此方世界的灵气,导致身体虚弱,只向前走了一步就差点摔倒在地。   他倒在了骨女的身上,断断续续地说:“带我……去……上衍宗。”   上衍宗的每一位弟子,都会在宗门内留下一滴心头血。若是人还在世上,心头血自然完好无损,并且能用这一点心头血来找人。   骨女以小小的身躯托住了江容易,说道:“喂!”   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骨女仰头看了过去,江容易紧闭着双眸,脸上毫无血色,好像身受重伤,无论别人对他做什么都无力反抗。   可不可以趁机吃了他……   骨女的心思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抬手将一截骨头送至嘴唇边上,轻轻一吹,就发出了尖锐的哨声。   轰隆一声巨响。   身侧的白骨宫殿颤抖了起来,无数细碎的骨头从上面跌落。   宫殿那镶嵌着肋骨的墙壁凭空飞起,化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用数以千计的骷髅头骨组成的台阶张开,变成了一对白骨羽翼;白骨宫殿的屋檐抖动了一下,高高地扬起了头颅。   整个白骨宫殿原来是由一头骨龙组成的,如果骨女不召唤它,它就静静地趴伏在那里,当骨女吹响她的骨哨之时,骨龙就会听从她的召唤,从沉睡中苏醒。   骨女费力地扶着江容易,走到了骨龙旁边。无论是骨女还是江容易,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都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可骨龙却温顺地低下了头,任由骨女踩着它的羽翼,坐在了它的头颅之上。   “去。”骨女拍了拍骨龙。   话音落下,远远传来“噗”的一声,骨龙的眼眶中冒出了两团冷白色的火焰,接着两对由森森白骨组成的翅膀猛地一扇,带着这具庞大的身体飞到了半空中。   骨女环视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方向,说:“去上衍宗。”   骨龙转过了身,羽翼一拍,朝着骨女所指的方向飞去。   今日正是上衍宗开启宗门,广收弟子之日。   从三岁小童,到白发苍苍的老翁,皆挤在一起,为求一条长生路。   上衍宗的门口有着九百九十九重石阶,只有心志坚定之人,才能踏过这九百九十九重石阶,进入上衍之中。   数不尽的人在走这台阶,有人走到半途就放弃,有人浑身冒汗还在坚持一步步地向上,就算是爬都要爬到尽头。   日头太过毒辣,有一位少年终于抬不起他的双腿,只能停下来暂做休息。他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周身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然后他发现上头一片阴影遮天蔽日地飞过。   少年的动作一僵,他抬起了头,看见了一条庞大恐怖的骨龙从他的头顶缓缓地飞过,上面有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   骨龙并未攻击下方的蝼蚁,它只是落在了九百九十九重台阶之上,翅膀一扇,无意间将周边的人都震了下去。   不知为何,少年的身体内竟又升起一股力气,推开了身边的人,踉跄地朝着上方走去。他本来就快要走到了尽头,现在两三步上去,已经成为了走在最前端的人。   但是少年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停在了那里,愣愣地看着那个白骨组成的庞然大物。只是他看的并不是骨龙,而是骨龙上坐着的人。   那是位身穿红衣的男子,他从骨龙顶端一跃而下,浓密的黑发与血红衣袖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弧度,随后缓缓落下。   惊鸿一瞥,少年只看见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下那一抹猩红云纹,却足以让人魂牵梦萦。   江容易背对着骨龙,说:“你在这里等我。”   骨女歪了歪脑袋,问:“上衍宗那些老不死你能搞定吗?”   江容易没说话,只是举起手随意地挥了一下,然后就朝着上衍宗走去。   俗话说,修真无岁月。   江容易飞升之后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怕是修真界已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了。   可是就算如此,江容易就这么孤身一人走入上衍宗的宗门,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拦他。各个上衍宗的弟子只敢站在他的周围,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过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直到上衍宗的大殿中。   “十狱主,请止步。”终于有一位上衍宗的长老站了出来,他须发皆白,看起来寿命将至,他不愿与这位曾经的魔道至尊为敌,问道,“请问十狱主为何事而来?”   江容易停下了脚步,颇为客气地说:“我来找一滴心头血。”   长老一愣,有些不解地问:“是……”   江容易低声说:“上衍宗第一百二十八位宗主,周思危。”   长老更加疑惑,说:“周宗主不是飞升了吗?而且……周宗主的心头血,在前些日子莫名地干涸了。”   江容易的身体一颤,他微微弯下了腰,伸手捂住了嘴唇,只能看见点点鲜血从指间中溢出。等到鲜血止住以后,他才直起腰,说:“打扰了,我想去寒潭峰去看看。”   寒潭峰是上衍宗用于镇压无法消灭的妖魔的地方,用无尽的寒风之力将妖魔慢慢地消磨致死,除了妖魔之外,还有一些犯了大错的弟子也会前往寒潭峰面壁思过。   长老不明白江容易为什么要去寒潭峰,他考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说:“请十狱主跟我来。”   寒潭峰常年被刺骨的寒风所围绕,就算是长老这样的修为,在靠近寒潭峰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股冰冷之意钻入每一个骨头的缝隙中。   江容易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冰雪,说:“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寒潭峰有些历代上衍宗宗主布下的阵法,长老也不担心这位十狱主做出什么,于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长老离开了寒潭峰之后,便只剩下江容易一个人与满天雪花。他凝望着簌簌落下的霜雪,随后走向了那风雪最盛的地方。   江容易闭上了双眼,在神识中,他构造出了当年周思危还在这里时的场景。他朝着寒潭峰的正中心,迈出了八步,接着盘膝坐在了积雪之中。   不消片刻,黑发红衣上皆积了薄薄一层雪花,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了江容易眼角的猩红云纹之上,融化成了一滴雪水,缓缓地顺着脸颊滑下。   犹如泪珠。   一道黑光破开飘雪,直直插在了不远处的地方。   江容易这才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困龙剑。   他想,当初周思危应该就是坐在这里,百年如一日地看着十狱剑,只有漫天冰雪与心中的悔恨相伴。   那时何等的寂寞痛苦。   如今江容易坐在这里,坐在周思危曾经待了百年的地方,突然感受到了他当时的体会。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未认真对待这个世界,也没有认真对待周思危。   就算这样,周思危这个大傻子也能喜欢上他……   “我后悔了。”江容易轻声自语,“当初我不应该骗你的。”   他呼唤着这个名字:“周思危……”   “你回来吧……”   可是周围只有冰雪飘落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回应。   江容易只觉得一股疲惫之意慢慢地涌了上来。   他先是跨越了两万年,然后穿梭了仙界与下界的空间,接着又是自斩了修为。连番奔波之下,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都是靠着一股气强撑着,他才能到上衍宗。现在,在这漫天冰雪中,他终于坚持不住了。   江容易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倒在了积雪之中。   朦朦胧胧的雪雾飘起,遮住了寒潭峰的风景。   江容易听见寂静的寒潭峰中突然响起了“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想要睁眼看看是什么情况,却发现这个声音是从他的识海中传来的。   随着这一声落下,江容易看见识海中展开了一道字轴,上面写着一段字。他凝神,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过去,上面所书的是——   一众女子围绕在一个破房子外面,她们或冰冷似雪,或娇媚艳丽,或俏丽可爱……皆是天下难得的倾世佳人。   若是有修真界的修士在此,必定能认出这几位佳人是谁——她们正是《天下美人图》上有名的美人。   迷雾室女、千年不化骨、摘星楼主、白玉京天女、无尽海龙女……除去她们《天下美人图》的身份,哪一位不是天资绝艳的人物?可她们现在,竟然聚集在一个破草棚的旁边,各个神情凝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们在等待着什么呢?   直到一声婴儿啼哭声从破草棚中传来,各位倾城倾国的佳人这才放松了下来。她们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白玉京天女白梨薇走入了破房子中。   不是因为她容貌第一,不是因为她修为非凡,而是因为她是那位名正言顺的妻子。   片刻之后,白梨薇怀抱着一个婴儿从中走出,各位美人全都围了上去。   “这是——”白梨薇说,“周思危。”   此时,她怀中的孩子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蔚蓝如海、深沉如夜空的眸子。   ——节选《踏仙》第两千三百七十二章大结局   江容易刚将这段话看完,还未来得及发表感想,就听见识海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方南明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话,他说:“哥们……恭喜你脱离苦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江容易睁开了双眼。他从雪地中爬了起来,抓起身边的困龙剑,就朝着寒潭峰外面跑去。   “骨女!”江容易喘着气到了骨龙的下面,身上还带着没有融化的雪花,他仰头喊道,“带我去一个地方!”   骨女朝着江容易伸出了手,江容易搭了上去,微微一用力就翻身到了骨龙背上。   骨女问:“去哪里?”   江容易指了一个方向,说:“那里,快!希望我还赶得上!”   骨女拍了拍骨龙的脑袋,不必吩咐,骨龙就翅膀一挥,朝着江容易所指的方向飞去。   南边有一个小村落。   那里与世隔绝,不知这是什么朝代,不知是何人当皇帝,更不知道世上还有修真者正在祈求长生。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是今日注定不平静,外面狂风大作,黑云聚集,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屋内则是一位农妇正躺在炕上生产,她顶着大大的肚子,双腿之间是粘稠的鲜血流下。   在这种穷乡僻壤里,没有接生婆的存在,每一个怀孕生产的农妇只能听天由命。   或许是这位农妇运气不太好,她躺在那里已经足足两个时辰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有反应。她面无血色,疼得已经麻木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炕边站着一位老实巴交的男人,他正在焦急地来回走动,却又没有任何办法。炕上躺着的是他的老婆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可是两人都在遭受着生命危险。   “我……我去请个产婆回来!”男人狠下心说道,“我这就去!”   农妇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说:“别……”他们并不富有,请一个产婆,怕是要花费掉家中的所有粮食。   男人假装没有听见,伸手去开那扇木门。就在此时,窗边炸开一道惊雷,吓得男人抖了一下,随后落下了倾盆大雨。   这么大的雨,根本不能去其他村请产婆了。   “怎么办……”男人的眉目间皆是绝望。   农妇的脸上却绽开了笑容,说:“孩子,孩子!”   男人还未来得及转过身,就听见一声有力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他一个箭步扑到了床前,用一块小布将孩子裹了起来,他欣喜地说:“孩子,我的孩子!你说……”他看向了妻子,“给他取什么名字好?”   妻子有些犹豫,说:“我们不识字,还是让……”   “周思危——”   “嘭”得一声,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打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走了进来。   “他是周思危。”   这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一身原本显眼的红衣落上了点点泥泞,乌发吸足了水分贴在脸颊上,可就算如此,这一对夫妻也不敢乱动,只能紧紧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还是男人先开口了:“你……”   江容易无视了这对夫妻,接过了男人怀中抱着的孩子,不容反抗地说:“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还未等这对夫妻反应过来,江容易扔下了一袋足以让他们富足一生的金银,转身就离开了这个破旧的房子。   身后传来了农妇撕心裂肺的声音:“孩子!我的孩子——”   男人想要追出去,却被脚下的袋子绊了一脚,洒出了满地金灿灿的颜色。于是他连孩子都忘了,捧起了他这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银,说:“闭嘴!你看……钱啊!他买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有钱了!”   于是农妇也停下了呼喊,她的脸上仍带着泪珠,但眼中已经映出了金银的模样。   江容易连停都未停顿一下,护着怀中的孩子,轻轻一跃到了骨龙的背部,坐到了骨女的身边。   骨女撑起了一个结界,风雨不侵,滴水不入。她探过头,好奇地看向了江容易,指了指那个他怀中的小孩,问:“这是谁?”   “这是……”江容易露出了孩子的半张脸,“周思危。”   此时,他怀中的孩子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蔚蓝如海、深沉如夜空的眸子。   按道理来说,刚出生的孩子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可这双眼睛中竟清晰地映照出了江容易的脸庞。   他在看着他。 第130章   周小危今年六岁,他有一柄剑, 一个骷髅阿姨和一个师父。   剑很长, 竖起来比周小危还要高上一截, 他背着的时候总是会绊着脚, 从会走路开始不知道因为这把剑摔倒了多少次了。   但周小危并不讨厌这柄剑,反而讨厌那个骷髅阿姨。   骷髅阿姨总是用着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天天念叨着:“快快长大,快快长大。”好像等他长大了,就要把他一口吃了。   骷髅阿姨长得很奇怪,她是由一根根的骨头组成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皮肉, 走出去都是可以止小儿夜哭的角色。可就算长成这样, 骷髅阿姨还说她是什么《天下美人图》上面的美人。   周小危心想, 难道这《天下美人图》上都是丑八怪吗?   骷髅阿姨好像能够听到周小危的心声,抽出了一根雪白细腻的胫骨在周小危的头顶敲了一下,插着腰说:“《天下美人图》懂吗?全天下最美的美人,我排第六!”她说着, 用细细的指节骨比划了一个“六”的模样。   周小危仰着头, 他现在的身高才到骨女的腰部,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骨女那光滑白皙的……颚骨。   周小危那两条浓密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他说:“可是,你还没我师父好看?”   “他?”骨女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度,变得尖锐刺耳,“我们可是女的!怎么能拿我和他比?”   周小危不懂, 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师父就是比你好看。”   “咔嚓”一声,骨女的脑袋转到了后面,她看向了不远处的凉亭,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周小危口中的师父。   她看了一会儿,又“咔嚓”一声转了回来,她无奈地说:“好吧好吧……他确实比我好看,不仅是我,《天下美人图》第一都比不上他!”   周小危虽然没听懂,但还是板着张小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小危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嘴唇刚一张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周小危——”   是师父在叫他!   于是周小危连刚刚要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朝着凉亭的方向跑了过去。由于他背着的困龙剑实在是太长了,心急之下,他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重重地摔倒在地,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   就在他快要撞上地面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身体,同时耳边响起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也不知道看着点路。”   周小危呆呆地抬起了头,映入双眸的是一抹猩红云纹。他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叫了一声:“师父。”   “哎,乖儿子!”江容易伸手捏了捏周小危的脸颊,又白又软,手感不错。   周小危皱了皱眉,无视脸颊上那只捏来捏去的手,纠正道:“我不是你儿子。”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较真呢?”江容易捏着一块软肉,问道,“叫我一声爹又怎么了?”   周小危对别的事都无所谓,但是这件事却从来不让步,他抿起了嘴,有些严肃地说:“不是就不是,我不会叫的。”   江容易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这小孩,倔得要命。就算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也不肯叫他一声“爹”,本来江容易还想着等周思危回复记忆以后好好嘲笑一下他。   江容易想着,看了眼周小危。   不过……小时候的周思危也很可爱嘛。一双湛蓝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就像是完美无瑕的蓝宝石。小脸白嫩,脸颊上还有婴儿肥,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稚嫩。   江容易心里想着事,手上就不免没轻没重,等他反应过来松开手的时候,周小危的脸颊上已经有两道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极为明显。   “疼吗?”江容易揉了揉他的脸颊,问,“怎么疼也不知道叫唤?”   周小危回答:“不疼。”   他的话音刚落下,身边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哎呀……真是个好徒弟。”佘向雁盯着周小危,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徒弟一来就把我忘到一边了。”   江容易毫不客气地说:“羡慕你就自己去收一个。”   周小危一声不吭地站在了江容易的身后,任由那双金色蛇瞳在他的身上扫视。他不喜欢这些来找江容易的人,无论是前段日子来的那个温文尔雅的谭景方,还是这次来的这个阴冷诡异的佘向雁,看江容易的眼神都让他讨厌。   可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小危垂下了眸子,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他还是太弱太小了……   “站着干嘛?”江容易一把拉过了还在沉思的周小危,按在了旁边的位置上,“你乖乖坐在这里。”   说完后,他才看向了佘向雁,问:“这次你又来干嘛?”   佘向雁捏起了面前的酒壶,倒满了白瓷酒杯,他一边品尝着杯中酒,一边说:“你上次托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江容易的神色一敛,问:“怎么样了?”   “这种情况很少。”佘向雁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慢吞吞地说,“我翻阅了各大门派的古籍,终于找到了一个差不多的故事。”   他的那双金色蛇瞳缓缓转动,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周思危的身上,说:“当初有一位大能转世重生,成为了一个懵懂无知、不记前尘往事的孩童。门派将他带回,修炼数百年还是未曾恢复记忆,也不知道后来遇到了什么契机,大能才恢复了记忆。”   江容易平静地说:“所以他可能……”   佘向雁接下了下半句话:“……永远记不起属于‘周思危’的记忆。”   凉亭内安静了下来。   周小危坐在那里,只觉得周围十分压抑。他转过头,看向了江容易,悄悄地伸手搭上了江容易的手掌。   两人手掌相交,温热的体温传达了过来,周小危感觉好了一些后,才有空去想其他的事。   比如……周思危是谁?   好像是一个对师父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周小危安静地听着,想要获得更多的讯息。   “所以……”佘向雁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与桌面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如果他永远恢复不了记忆怎么办?”   怎么办?   江容易根本没想到这个结局。   他说:“没想过。”   “守着他,再让他喜欢上你吗?”佘向雁眯起了双眼,“这可不像你啊……”   江容易握住了面前的酒杯,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他说:“是啊,这不像我。”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如果他恢复不了记忆,我可不会守着他。不是就不是,我要的只有周思危。”   佘向雁举了举杯,也将杯中酒饮尽,说:“这才像你。如果有那一天,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江容易笑了笑,说:“不会有这一天的。”   佘向雁还想要说什么,江容易挥了挥手,阻止了佘向雁,他说:“周小危,帮我送客。”   周小危立刻站了起来,对着佘向雁说:“请和我来。”   佘向雁也没有强求,就站了起来,跟着周小危走了出去。   两人沉默了一路,在临走前,佘向雁突然说:“你不好奇吗?”   周小危一愣,摇了摇头,说:“不好奇。”   佘向雁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回答,一肚子的话全都憋在了口中。他盯着周思危看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说:“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他袖子一挥,消失在了原地,只留周小危一个人站在那里。   好奇?   周小危当然好奇。   但是他才不会去问这个奇怪的男人,如果他要问,一定是回去问师父。   周小危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回了凉亭。   江容易还坐在那里,他一个人自饮自斟,把酒壶中的酒喝得一干二净了。周小危回来的时候,江容易已经红霞浮面,趴在了酒桌上。   周小危走了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师父。”   江容易醉意朦胧地睁开了眼睛,有些迟钝地说:“回来了?”   “师父。”周小危仰着头问,“你说的周思危是谁?”   江容易看着周小危,过了一会儿才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周小危说:“我已经长大了。”   江容易没有再说什么,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像是喝醉了。周小危只能将疑惑按在心底,给江容易披上了一件外袍。   转眼就是数年。   周小危今年十九岁,还是只有一柄剑,一个骷髅阿姨和一个师父。   他的身高超过了这柄剑,背在身后的时候已经不会再被剑绊倒了。   骷髅阿姨不再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而是用这种眼神去看另一个人了。她也确实是一位美人,当骷髅上覆盖了一层血肉之后,就变成了一位面若桃花,琼鼻秀挺的美人。   “哎,周小危!”骨女如少女怀春,坐在树枝上摇晃着小腿,叫住了从下方路过的人。   周小危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她。   骨女捧着脸,问:“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送他什么?”   周小危回答:“不知道。”   骨女像是没听见,又问道:“你说送他我的肋骨,他会不会喜欢。”   周小危沉默了片刻,说:“也许会喜欢吧……”   骨女欢呼了一声:“好!我就知道他会喜欢的!”话音还未落下,她已经从树上一跃而下,化作了一道白光朝着远方而去。   周小危只停留了一会儿,就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他走着走着,就想到了骨女的问题。   如果喜欢一个人……   喜欢……   喜欢是什么情绪?   他是不是,喜欢江容易?   于是抱着这个问题,周小危停留在了江容易的门前,他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推开面前这扇门。   还未等周小危做出决定,门就“吱嘎”一声,自己打开了。他猛地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里面的人。   江容易看起来是刚睡醒,发丝凌乱,脸上还有一道红痕,他含糊地问:“怎么了?”   周小危赶紧低下了头,说:“没什么!”   他连江容易的反应都来不及看,直接就落荒而逃。   江容易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自语道:“怎么了……”   最近,江容易发现周小危有些不对劲。   周小危平日里总是喜欢凑到他的身边,现在却避着他走,就算远远地看到了,也只是冷淡地喊一声“师父”。   江容易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觉得也许是周小危的叛逆期到了。不过,他最近也不想看见周小危,大概是他长得越来越像周思危了。江容易一看到他,就会想起周思危。   也不能说长得像,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个人,只是周小危没有以前的记忆而已。   他在夜晚常常梦见周思危,可醒来时,面对的又是一个毫无记忆的周小危,这样反而让他更加想念那个人。   午夜梦回之时,这种空虚的感觉更加强烈。   江容易从梦中惊醒,睁大着眼睛看着上方的横梁。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揽过了枕头,将脸埋在了柔软的枕头之中。   “周思危……”他喊着这个名字,轻声说,“我想你了。”   “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江容易本想威胁一番,可话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只能叹了一口气。   周小危与江容易只有一墙之隔,他能够清楚地听见隔壁发出的声音。   江容易在喊着一个名字。   周思危到底是谁?   周小危想着这个问题,神识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抱着脑袋,用力地咬住了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嘴唇上鲜血淋漓,疼痛才缓缓退去。   周小危失去了所有力气,摊着四肢躺在了床上。   冷清的月光顺着窗檐流入房间,周小危看着窗前的月光,心想,他一定要知道周思危这个人是谁!知道这个人和师父是什么关系!   于是在佘向雁来的时候,他一改之前避而远之的态度,走到了他的面前。   佘向雁嘴角带笑,说:“怎么,有事求我?”   周思危直视着那双金色瞳孔,问:“周思危是谁?”   佘向雁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古怪,他先是冷笑了三声,然后才回答了周小危的问题:“周思危?当然是江容易的道侣了。”   周小危的手掌攥紧,就连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都没有察觉到,他问:“师父的道侣?”   “是啊……只是后来他遭遇不测,身死魂灭了。”佘向雁伸出手指,捏住了周小危的下巴,说道,“你长得和他很像。”   周小危本应该拍开佘向雁的手,可不知为何,他愣在了原地,喃喃道:“很像吗?”   “当然。”佘向雁眯起了眼睛,“不然江容易为什么收你为徒弟?”   周小危退后了一步,他本来还想问其他的事,可远远看见江容易朝着这边走来,他就如同受了惊的兔子,急急跑走了。   江容易还有些奇怪地问:“你和他说什么了?”   佘向雁笑眯眯地说:“没什么,逗逗他,挺可爱的。”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颇为自豪地说:“我的人,当然什么都好。”   佘向雁没说话,只嘿嘿笑了一声。   江容易还以为佘向雁只是逗了一下周小危,没有当一回事。可等到晚上周小危摸进他房间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不对劲。   因为江容易对周小危从未设防,所以当周小危到了他的床边,他才察觉到了有人到了房间里面。   江容易坐了起来,借着月光看着站在那里的少年,眯着眼问:“是不是做噩梦了?过来找我给你唱睡前曲?”   周小危沉声道:“我已经长大了。”   江容易揉了揉眼睛,说:“既然长大了,还不滚回自己屋去睡。”   周小危低着头,问道:“师父,周思危是谁?”   “怎么突然……”江容易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周小危打断了。   “你是不是把我当做周思危的替身!”周小危抬起了头,他的眼角泛红,看起来刚刚哭过似的,“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你才、你才……”   江容易惊了。   他看着激动的周小危,有些无奈地想,佘向雁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下次来一定要剥了他的蛇皮!   “过来。”江容易朝着周小危勾了勾手指。   周小危一愣,走了过去。江容易本想摸摸他的头顶,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周小危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以现在一站一坐的姿态,江容易根本够不到。   江容易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说:“弯下来。”   于是周小危就乖乖地弯下了腰,任由江容易揉乱了他的头发。   “瞎想什么呢。”江容易捏了捏他的耳朵,说,“听别人两句话就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把你当做替身,傻不傻。”   周小危“嗯”了一声,情绪莫名的就平静了下来。他伸手抓住了江容易的手,直视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周小危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充满了坚定。   “江容易。”周小危没有再称呼他为师父,而是极为郑重地喊出了全名,“我喜欢你!”   江容易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周小危的领口,咬牙切齿地问:“哪里学来的?”   “没、没有。”周小危一股脑地说,“我自己想的,我就是喜欢你,我不想你当我师父了。”   “我劝你冷静一下……”江容易无奈地说。   周小危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月光下,江容易看着周小危的脸庞。他确实成为了一位少年,无论是哪里都成熟了起来,只不过……他不是周思危。   江容易不想要一个没有以前记忆的周思危。   更何况,现在没有记忆的周小危对江容易而言,不过是一个从小带到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对他产生其他的感情?   江容易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好好想想。”他抬手布下一个禁制困住了周小危,自己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周小危想要追上去,可是他现在破不开江容易的禁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容易的背影。他觉得这一幕莫名的有一些熟悉,好像他曾经无数次看着江容易的背影,看着江容易离开他的身边。   那一股强烈的疼痛又冒了出来。   周小危忍住疼痛,挤出了一句话:“江容易,你……不要走。”   江容易听见了他的话,但是没有听从他的话停留下来,他推开了门,眼看着就要离开这个房间,不知道走向何方。   周小危心中焦急,疼痛更加剧烈,他几乎要因为疼痛而失去意识。就在神识涣散,眼前一片朦胧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似乎是什么东西摔碎了,“咔嚓”一声,屏障分崩离析,数不尽的记忆片段从中冒出,在周小危的面前闪过。   好像过了一瞬间,又好像过了百年。   周小危,不……周思危将记忆翻阅完毕,心念一动,周身的屏障瞬间消散。他追了上去,在江容易走出房间之前,从后面抱住了他。   江容易的身体一僵,口中说着:“周小危你胆子大了……”一边伸手要推开背后的人,但搂住他的手臂纹丝不动。   江容易好似感受到了什么,迟疑地说:“你……”   周思危将脸庞埋在了江容易的脖颈处,深深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说:“我回来了,容易。”   江容易咬牙道:“你还知道回来……”他听见浑身上下的血液轰隆隆地鸣响,他心中涌起万般情绪,但他按捺下所有情绪,最后只骂了一句,“你给我滚开。”   “不。”周思危一动不动,按住了江容易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凑到了他的脸颊边上,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吻。   “别哭了。”周思危吻过带着咸味的水珠,说,“我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   江容易闷声道:“我才没有。”   周思危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部,宠溺地说:“好,没有就没有。”   江容易哼了一声,说:“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   周思危伸手拭去江容易脸上的水珠,问:“以为我怎么了?”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说:“以为你去哪里潇洒快活了!”   周思危认真地说:“只有你才能让我潇洒,才能让我……快活。”最后的两个字低哑,只有两人之间才能听见。   江容易伸手抱住了周思危,低声说:“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说着,周思危抱起了江容易,房门随之关起。   “等等……”江容易倒在了床上,抬腿挡住了周思危。他的睫毛上还站着细碎的泪珠,可眼波已经荡漾开了笑意,“是哪种想?”   周思危抓住了他的脚踝,说:“哪种都想。”   衣衫半褪之时,周思危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问:“周思危和周小危你更喜欢哪一个?”   江容易看着他,笑了起来,边笑边说:“一样的傻……”他抱住了周思危的腰,“不管哪一个,我只喜欢你。”   “我只要你,周思危。”   周思危的动作一顿,他弯下了腰,在江容易的唇边落下一个吻,认真地说:“我要你一辈子。”   江容易随意地挥了挥手:“赏给你了。”   烛火摇曳,春色满园。   两人十指相扣,宛如一体。   在喘息声中,突然响起了三个字,不知是谁说的。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我18号会开新文,但是不知道开哪一本,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一下!   《在飞升前重生了》   江思淳身为qd男主,本应该左拥右抱,成为人生赢家。   可是他却心若止水,只想成仙。   ——走开,你打扰到我修仙了。   可是在飞升前的最后关头,天道啪的一声把他打回了少年时。   江思淳:放我回去,我要飞升!我不要重生!   天道:不合格,请重新开始,带上你的老婆来飞升。   江思淳:……带老公行吗?   《改造渣攻[快穿]》当反派来扮演贱受,渣攻都要瑟瑟发抖。   渣攻太多,贱受不够用了。   所以渣贱快穿部决定借用一个隔壁反派扮演部的优秀员工。   系统:您的任务是对渣攻——   方南明:欺骗他、囚禁他、背叛他,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放心,当反派,专业的。   系统瑟瑟发抖:不、不是,我只是贱受扮演系统。 第131章 番外   ·初见   “《踏仙》世界载入……”   “故事生成……”   “建成下界六大仙宗,十位女主角……”   “欢迎来到《踏仙》世界。”   “反派扮演系统祝您扮演愉快。”   江容易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情绪。   现在正是梅雨时节,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风一刮过, 就吹起一股带着湿意的寒气, 侵入至每一个关节中。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酒楼门口,翘起的屋檐落下滴滴水珠,有一滴溅到了身上,在红衣上晕开了一个小点。   这是江容易的第一百次反派扮演。   他上一世扮演的是一位嗜血杀戮、无恶不作的反派,死的时候也惨到了极点。这段记忆太过深刻,导致现在换了一个世界,对他也还有着影响力。   江容易闭上了眼睛, 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他在心中说道:“系统, 帮我清除记忆。”   脑海里响起了机械音:“是,宿主。”   “咔嚓”一声,关于上个世界的反派扮演记忆一扫而空。江容易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灵动了一些。   他眨了眨眼, 在漫天雨丝中, 看见了一位少年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江容易自语:“主角?”   没有人回答他。   少年越走越近,他浑身湿透,衣服吸饱了雨水后,紧紧地贴在了身上,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面色苍白,似乎没有力气, 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江容易就这么看着这个少年,直到他走到跟前,才看清他的容貌。   少年有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同完美无瑕的蓝宝石,镶嵌在面庞上。   传闻他的母亲有异族血统,所以才留下了他这双眼睛。   这是少年时的主角,名为——周思危。   现在的周思危看起来好像一只没人要的幼犬,感觉怪可怜的。   江容易的目光停留在了周思危的身上,看着他从身边经过,走入酒楼之中。   周思危好像感受到了这股目光,在即将进入酒店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过去。身后只有一个身着红衣的纤细身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或许是看错了,周思危这么想着,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迈过了面前的门槛。   自从遭遇变故、家破人亡以来,周思危一路奔波,水米未沾。之前一直有一股劲支撑着他走下去,现在这股劲散去了,身体中的饥饿、疲惫与悲伤,一股脑地全都涌了上来。   周思危摇了摇头,按下了心中的酸涩,拿出了一锭碎银,胡乱地点了两个便宜的菜。   店家看他年轻轻轻又孤身一人的,好心地盛了满满一盆的米饭,端了上去,还叮嘱道:“少年郎,慢些吃。”   周思危低声道了声谢,埋头扒了两口米饭。   米是好米,虽比不上往日吃的灵米,但也是饱满白皙,带着稻谷香气。无须任何小菜相配,细细咀嚼之下还能尝到丝丝甜味。   周思危饿得狠了,刚开始两口吃得比较急,等到米水下肚,稍稍缓过来后,他就停下了筷子。他盯着面前飘起的雾气,突然感觉心口憋得慌,想要大哭一场。   他到底还只是一个少年,先是遭遇了家破人亡,又是被未婚妻退婚,先前还没有感觉,现在却是万般情绪涌了上来。   只是他还未落下泪来,身边突地坐下了一个人,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所有情绪。   “不介意拼个桌吧?”江容易侧脸看向了周思危。   周思危想要说“不介意”,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点了点头,看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这是……之前站在门口的红衣少年。   他面白如雪,眼角一抹猩红云纹,一身红衣相衬,更显得发丝乌黑,肌肤白皙。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种张扬热烈的颜色,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俗,可他穿着却正正好。   正在周思危发愣的时候,跑堂端上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吆喝了一声:“青菜鸡蛋面来喽——”   青瓷汤碗与桌面一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跑堂笑眯眯地说:“客官请慢用。”   江容易伸手抽出了一对筷子,戳破了面条上铺着的溏心蛋,还未凝固的蛋黄就颤巍巍地流了出来,染上了一抹嫩黄色。他在碗里夹起了一筷子,咬住了沾了蛋黄的面条,细细品尝着。这家酒楼的厨子手艺不错,面条劲道,汤汁鲜美,配上爽口的青菜也不比什么王公贵族家的厨子差。   等到半碗面条入了肚,江容易才抬起头,看向了周思危,问道:“你要去哪里?”   若是平时,别人这么没头没脑地问上一句,周思危必定心生戒备。可此时他落魄至极,浑身上下什么都没了,想来也没有东西可以肖想,更何况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于是他直接回答道:“去上衍宗。”   江容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朝着他微微一笑:“正巧,我也要去上衍宗,不如我们一起前去?”   “啊?”周思危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容易,过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好、好啊。”   江容易放下了一排铜钱,站了起来,低头对着周思危说:“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思危竟然听从了他的话,什么都没问,就乖乖地站了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   正要走出酒楼的时候,江容易忽地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周思危,又改变了主意,他说:“还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周思危懵懂地问:“啊?”   江容易伸手捻起了一缕湿漉漉的发丝,有些嫌弃地说:“太脏了,洗干净再和我走。”   于是这只无家可归的幼犬,就稀里糊涂地跟着江容易走了。   ·萌芽   如果有人问周思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江容易的,他必定会想起那个雨夜。   年少时的那个雨夜。   他与江容易两个人出了城,朝着上衍宗所在的方向走去。   现在想起那段过往不免有些令人发笑。   那时的周思危修为全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什么都不顾,就凭着一腔热血,直接走入了阴森诡秘的密林中。   天空阴沉,连绵不断地下着小雨。   周思危和江容易一前一后地走在密林中,树枝横七竖八地伸出,时不时地勾住衣角。但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真正危险的是从不远处一闪而过的矫捷身影,以及……心怀不轨的人。   他们两人在树林中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面前的树枝振动,从上面跳下了一个中年男子,他长着络腮胡,看起来凶横极了。   “你们两个……”络腮胡扫过这两个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了发黄的牙齿,“交出买路钱,老子就放你们走。”   络腮胡不仅是面相凶横,他露出来的手臂就足以抵周思危的大腿了。   周思危衡量了一下两者的差距,自觉不是络腮胡的对手,干脆地伸手掏出了几锭银子,扔到了络腮胡的脚边,说:“就这些,多了没有。”   络腮胡看都没看一眼,手一挥,说:“你可以走了。”   周思危低下头,与身后的江容易说:“我们走。”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络腮胡嘿嘿一笑,说:“我只是说你可以走了,可没有说他可以走了。”   络腮胡一把推开了周思危,走到了江容易的面前,用着一种恶心的目光打量着他,口中不干不净地说:“这样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先让老子来耍一耍……”说着,伸出手就要去碰江容易的脸颊。   周思危看着络腮胡比他高出一截的背影,咬了咬牙,仗着自己曾经学过一些法诀,直接扑了上去,制住了络腮胡的动作。   他大喊道:“你快走——”   江容易一愣。   这种无赖地痞,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周思危竟然会挺身出来保护他。   就在江容易发愣的一瞬间,络腮胡的手臂一挥,扑在他手上的周思危就摔了出去,直直地撞上了不远处的树干。   “咳……”   周思危咳出了一口鲜血,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络腮胡,口中依旧在说:“无妄,你快走!”   即使在实力悬殊之下,他也没有放弃。   络腮胡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打算先解决这个不识好歹的少年,再来享受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络腮胡大步走了过去,手掌张开就要勒住周思危的脖子,就在他要用力折断这个纤细的脖子的时候,他忽地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不是要和我玩吗?”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情人间的温柔低语。   络腮胡一听,身子都酥了半边,他放下了周思危,转过身就要去找江容易。   可惜,络腮胡并未看见那位雌雄莫辩的红衣少年,而是看见了……一道迎面而来的剑光。   这剑很快。   快到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雪亮的白线,快到就算络腮胡的头颅落在了地上,他也没有感受一丝疼痛。   江容易收起了剑,踩过落了点点鲜血的树叶,走到了周思危的面前。   “你……”江容易弯下腰,看了周思危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傻?”   周思危抬眸,与江容易对视了一眼,还没有说话,就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江容易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是真的傻。”他的话中虽有一些嫌弃,但还是任劳任怨地背起了昏迷了的周思危,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了密林。   周思危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洞穴内。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身前燃烧着一个热乎乎的火堆,他目光一转,这才看见坐在火堆边上的江容易。   江容易的背后是雨后清澈的夜空,浩瀚星空洒下一片星光,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轻纱。面前是炽热燃烧着的火堆,点点火光飘荡而起,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橘色光辉。   可这两种光辉交杂在一起,好像都不如他耀眼。   周思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他。   可是江容易还是发现了他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看向了周思危,问道:“你不问我?”   周思危不解地反问:“问、问什么?”   江容易举了一个例子:“比如……师出何处之类的?”   他刚才的那一剑,凌厉狠辣,就算是斩下了一个人的头颅,也未曾犹豫半分。这样的剑,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并非出自名门正派。   周思危这才反应过来,江容易说的是刚刚出手杀人的事情。   周思危本来是以为江容易和他一样没有修为在身,之前遇上络腮胡的时候,他是抱着保护江容易的想法扑上去的,没想到江容易根本不需要他保护。   不过,周思危只感到庆幸,如果两人真的是普通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周思危说道:“还好你没事。”   江容易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拍着大腿,说:“周思危,以后我罩着你了!”   周思危点了点头,说:“好。”   外面的雨只停了片刻,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周思危背靠着石壁,听着外面的雨声,突然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江容易问:“为什么这么说?”   周思危看着跳跃的火光,思绪渐渐飘远,他听见自己说:“我出身显赫,天资不凡,本以为能够就此顺风顺水地走上修真一途。可没想到有一日高楼倾塌,就连我引以为豪的天资也被废,如今的我……不过是个废物。”   周思危停顿了一下,想要看看江容易脸上是什么神情,却发现他听得入神,脸上的笑意还未淡去。   “我本来想去上衍宗,可是我才发现外面艰难险阻危险重重,光靠我一个人,根本到不了上衍宗。”他有些迷茫地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去?”   他修为被废,再次踏上修真之路的机会微之又微,就算去了上衍宗,又能怎么样?   江容易打散了他的迷茫,说:“我陪你去。”   周思危还沉溺在自己的心事中,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说:“啊?”   江容易站了起来,坐到了周思危的身边,重复道:“我陪你去。”   周思危说:“可是……”   江容易瞥了他一眼,说:“可是什么?”   周思危被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一不小心就将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他说:“可是如果我再也不能踏上修真一途,该如何是好?”   “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呢。”江容易搭上了周思危的手掌,认真地说,“周思危,就算不能修真又如何?难道世间就只有修真一途吗?”   周思危还想说什么,可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被江容易打断。   “更何况……”江容易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一笑,“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   周思危看着江容易,心头突然一动,一种莫名的情绪缓缓地涌了上来。   是什么情绪呢?   又甜又酸,陌生又特殊。   周思危根本形容不出来。   他还在品尝着这种情绪,脑袋突然变得昏昏沉沉了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然后他听见了江容易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发烧了?”   “周思危!你给我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