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本事伺候的老祖》 作者:沙舟踏翠 文案: 又名《老祖的大腿有毒》 唐昱穿越了。 这个人妖和谐的修仙世界贼可爱。 就算体质废柴,他也心满意足——筑基了,可以活两百年(叉会腰)。 什么?让他去伺候老祖? 得,就当敬老吧,说不定还能趁机抱一把大腿! 救命!这大腿……有毒…… 道魔大战后,魂魄受伤的妖族老祖申屠坤成了不定时炸弹。 这个修为低下的外门弟子竟然……能让他情绪稳定下来? 掐指一算——还有这等巧合? 那他不客气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奇花异草全做成饭就算了,说好的洗髓伐筋呢?说好的进阶呢? 刚开始—— 宗门诸人:唐昱抱老祖大腿好不要脸! 唐昱叉腰:我凭本事抱的大腿,谁不服谁上。 然后—— 宗门诸人:不好啦老祖又发飙啦!快扔唐昱! 唐.速效稳定剂.昱:…… 废柴体质吐槽吃货受 VS 每一天都在为媳妇升级发愁的暴力心机攻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甜文 主角:唐昱,申屠坤 ┃ 配角:牧安歌,范承平 ┃ 其它:生子,升级,种田 作品简评: 唐昱穿越到修仙世界,还没来得及感受自己的废柴体质,就在机缘巧合下融合了宗门老祖的血液进而筑基,紧接着就被派至老祖身边伺候。由此,他搭上了老祖的顺风车,开启开挂人生、走向人生巅峰的道路。结果,对这个世界不熟悉的他,光顾着修行谈恋爱,不曾想,跨物种谈恋爱竟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本文文笔流畅,描写细腻,各种场景画面栩栩如生,加上全文萌点多多,攻受互动有爱至极,从各种日常小事慢慢铺展开主角的生活和成长,从一名废柴到功成名就、伴侣在侧,这条路虽漫长,却励志温馨。简单的文字让人甜至心间,欲罢不能。 第1章   找到了。   申屠坤双手迅速打出一连串法诀,低喝:“归!”   无形的法力悄无声息朝着一个方向掠去——   还没来得及飞出停云峰,法力却突然停下,只在原地团团打转。   申屠坤脸色一变,挥袖散开法力,掐指一算,登时脸如黑锅。   远远退到门边的巫怀致心里一个咯噔,脚底抹油就想跑。   可惜,晚了。   申屠坤抬手,一抓一拽,下一秒,站出去能让修真界抖三抖的炼虚初期大能、碧海长空门堂堂掌门——巫怀致就被狠狠摔在地上。   “祖宗啊,又怎么了?!”他捶地哀嚎。   申屠坤指节捏得咯哒响:“宗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本尊的残魄不见了?”   不,不见了?   巫怀致诧异抬头:“怎么会?咱宗门里有什么我还能不清楚吗?怎么可能有这些吸魂匿魄的玩意儿?跟这沾边的东西都好好儿在玲珑阁里呆着呢。”他撇嘴,“再说,天下间哪有什么法宝敢挨你那魂魄一点?不怕被反噬了吗?”   申屠坤一脚踹向一边的桌子,传闻中坚硬无比的黑鳞金石桌瞬间被他脚上灵力震成粉尘。   他铁青着脸看向巫怀致:“本尊找了好几年的残魄,好不容易把它弄到附近,眼看就要成功,到了跟前却功亏一篑!”他一脚踹过去,“是不是你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阵法?”   “祖宗!师伯!”巫怀致被踹得气血翻腾,连忙告饶,“这宗门大阵都是您弄出来的,阵法里面有个啥的您不是最清楚吗?”   “现在本尊的残魄就是不见了!”申屠坤拽住他的衣袍,把他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命令,“赶紧去找!翻遍宗门每一寸地方,都得给本尊找出来!”   他扔开巫怀致,浑身妖气激荡,一副恨不能大肆杀戮一番,却又生生憋着的模样。   可不是憋着。不管对那丝残破的收回如何急切,他都不能以现在的情绪离开停云峰。   想他申屠坤自打修炼大成以来,哪里受过这等憋屈劲!   巫怀致自然知道他不能下山的原因——   申屠坤这几年在停云峰给自己加了层层叠叠的阵法,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好歹能拦他一拦。若是下了山,发生什么事可就束手无策了。   就算申屠坤不出宗门——也不看看宗门里多少低修为的妖修,要是这位压不住妖气的祖宗跑下去,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忙不迭爬起来:“知道了知道了,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找。”至于老祖的魂魄他能不能感知……   管他呢,先跑了再说啊!   他可不想留下挨揍!   申屠坤脖子、手背青筋暴起,半晌才堪堪忍下满怀的暴虐情绪。   他眯着眼睛看向自己那一魄消失的方向,从空间手镯抓出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手一挥开始认真演算起来。   不对,怎么算不出来?   他不过是跟魔界尊主打了一架伤了魂丢了一魄,拖拖拉拉这么久弄不回来就算了,如今他连自己魂魄的行踪都算不出来?   申屠坤烦躁得把边上的赤金翔龙九足焚香鼎拍成粉尘。   唐昱仿佛被什么东西扯着飘荡了很久,久得他几乎要忘记一切……   突然那东西似乎看到什么,带着隐隐惊喜,直直把他拽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的脑子里突然涌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脑袋霎时剧痛。   他忍不住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   “无事。”王管事松开按在唐昱风池穴上的手,站起来拍拍衣摆,沉着脸看向在场几人,“不过是小小口角,就如此大动干戈、同门相斗。所幸无事,倘若出了事,你们几个都可回家去了,还修劳什子的仙?”   众人皆噤声低头。   唐昱忍着头疼,一手撑地坐起来,借着起来的动作快速地打量眼前的场景。   刚给自己检查身体的瘦高个叫王管事,他还在声色俱厉地训斥。   扶着自己自己一脸担心的人,叫范承平。   对面低头装鹌鹑的是跟自己,不,是跟原身打架的叫柯晚贤。   其他几个是一起在这贝阙峰轮值的外门弟子。   所有人,无一例外皆是窄袖及膝长袍加宽裤。   差别只在于,他们都是蓝布衫黑裤子,而王管事穿的是质地看着更好一些的灰色袍子,衣摆还带着些许绣纹。   再翻了翻记忆,脑海里那千奇百怪的东西让他的头更痛了。   “……气量如此狭小,如何能走这漫漫仙途?你们好好想想吧。”王管事扫视众人一圈,见大家都面有愧色才作罢。   完了他指着前方一间飞檐斗拱、庄严肃穆的小楼,看向柯晚贤唐昱俩人:“你们两个既然犯错就得受罚。今日,你们得把这屋里各处打扫干净才许吃饭。”   “是!”柯晚贤肃手应下。   扶着范承平的手站起来的唐昱跟着低声应声,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王管事袍子一甩,凌空一跃、脚不沾地飘走了……   飘走了……   走了……   了……   这……这……   仔细回想刚才王管事说的话,再翻翻记忆,唐昱忍不住掐了掐眉心低咒了句——这特么竟然是个修仙世界?   他不过是跟往常一样熬夜加班回家倒头就睡,怎么醒来就到了这里呢?   现在也不知道原身是死了还是怎么的,更不知道原来世界里自己的身体如何了……   “唐昱?你没事吧?”范承平担心地看着他。   唐昱放下手,顺势拂开他的搀扶:“我没事。”初醒来时的头痛欲裂已逐步缓解,现在只剩下一阵一阵的刺疼,尚在可忍受的范围内。   “装什么病秧子!”柯晚贤朝他吐了口唾沫,“不过是推了你一把,好意思躺半天。现在好了吧,今天太阳下山都别指望能吃上饭了!”   范承平微恼:“是不是装晕你不知道吗?刚才唐昱可是连呼吸都停了一息的。”   柯晚贤哼道:“就那么一小会时间,随便憋一憋就忽悠过去了。快要步入元婴期的王管事可是亲自查过了,一点毛病都没有。”   “王管事可不是药师医师,说不准是没查出来——”   “得得得,我才不管你怎么想。”柯晚贤打断他,改瞪向唐昱,“别事不关己的,还不赶紧去打扫?在这装模作样的可不能填饱肚子。你不想吃饭,我还不想挨饿呢。”说完,他恨恨抓起扫帚抹布扭头就往那边屋子走。   那个王管事的本事看来确实不行。毕竟他这具身体,连芯子都换了。   按照这身子的记忆,他跟柯晚贤的冲突确实不大,他身上连皮外伤都不见——那刚才的可怖头疼是怎么回事?   “唐昱?”   唐昱回过神迎上范承平疑惑担心的眼神,他极力自然地回道:“没事,我先去打扫了。”如今状况诡异,得换个清净的地方好好理理。   想到这里,唐昱无视旁人的窃窃私语,朝范承平点点头,抓起手边的打扫工具,径自走向柯晚贤所在的阁楼。   这里是碧海长空门的贝阙峰,上设玲珑阁。虽然是叫阁,却包括了连绵附近几座山头的建筑。这玲珑阁专门放置各种珍宝,除各种高阶法器法宝外,还有妖兽皮毛指甲、灵植、玉石等。   他们打扫的这几排屋子里放置的材料,用法术打扫会影响材料的灵力或属性,霸道一些的材料甚至还会对施法者反击,故而只得让他们这些修为低下的外门弟子过来,用最原始的方式打扫了。   唐昱一手提着小桶、一手拎着扫帚进了屋子。   这是一幢回字形的二层小楼。进去就是一个门厅,左右开门,前后通达。中间的庭院四角栽种着几株不知名的树木,看着大气清爽。   唐昱听见左边传来的动静,顿了顿,选择走进右边门洞。   他打算从里往外打扫。走过一路各种奇形怪状的、五颜六色的东西,刚走上二楼,没注意楼梯口就有一个小台子,他手上的扫帚不小心磕上去。   咚地一声轻响。   他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那个台子,生怕磕坏了什么珍贵的材料。   摆着一根羽毛的青石台子闪过一道流光就恢复原样。   唐昱呼了口气。他忘了,这里的东西都分别设了阵法防护的。虽说只是基本的防护阵法,并不能隔绝气味——所以修为低下的妖修没法靠近这处阁楼——不过足够了,起码他不怕弄坏了什么赔不起。   唐昱回过神来继续上楼,径自走向最里头——如今他初来乍到,得先找个角落坐下来好好捋捋。   刚越过最后一个圆洞门走到最里间,唐昱就被惊到了。   别的屋子都是两边摆满大大小小的柜子石台,把各种宝贵材料堆得跟杂货铺似的,这间屋子却不一样。   空荡荡的屋子里摆着一块四方的黑石台子。距离台面半掌高的地方,悬浮着一粒发着黑红色光晕的珠子,似石似玉,偶尔闪过金光,看起来就……   不便宜!!   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唐昱脑海里只闪过这个念头。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下意识放轻脚步靠近。   赫!   这哪里是珠子,这分明是一滴……血?   唐昱屏住呼吸俯身细细查看这不足指甲盖大小的、漂亮得如同高等玉石一般的血珠。   随着他的靠近,悬浮的血珠似乎察觉到有人的靠近,缓慢转动的动作一顿,颤巍巍地向着他这边移动。   唐昱唬了一跳,忙停住动作。再一想,这些东西都有阵法加持,他怕什么?   遂继续低头。   隐隐流光的血珠散发着黑红的光晕,配着黑色的石台更显神秘。   看了就让人心生喜爱。   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血……   唐昱仿佛被吸引般情不自禁地伸手,完全忘了阵法,心里只想着摸摸那粒血珠。   血珠也如同有灵性般缓缓朝着他挪动。   当指尖传来丝丝凉意,唐昱才惊觉自己不知为何……竟穿过了阵法?!   下一瞬,原本颤颤巍巍、慢慢挪动的血珠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唰地一下就飞到近前。   还愣着的唐昱只觉指尖一痛,那血珠已顺着他的手指钻进他的皮肤。   然后是突如其来的全身剧痛。   再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第2章   唐昱觉得全身刺麻热烫。   一股一股的热意在身上游走,每绕行一周,就缓解一分头部的疼痛。   这股热意还带着些微刺痛,犹如粗粝的砂纸在皮肤、在肌肉、在每一寸骨头上刮擦,又痛又痒,又带着奇异的舒爽。   恍惚间,似乎还有一陌生男人贴在他耳畔说话,低沉的嗓音犹如大提琴般,似吟唱似呢喃,勾得本就不直的唐昱更是气血沸腾。   远在停云峰的申屠坤觉得有些热。   他扯了扯衣领,大马金刀坐在桌子边上,提壶给自己狠狠灌了半罐灵茶。   怎么回事?怎么热得跟发情期似的。   他的发情期都过了好几百年了。   再说,以他的修为,早就不会被发情期影响了。   他皱着眉头掐指开始算——   啪啦!   满桌子精美的茶壶杯子直接被他扫落在地。   又是算不了!   变数,变数!哼,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犹如做了一个刺激又绵长的春梦,唐昱舒服得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赫!   谁的大脸?   唐昱连忙以手撑地往后退。   一袭蜥蜴纹蓝色锦袍的俊朗男人正眼带深究地看着他。   唐昱觉着这人有些眼熟。   一想——   靠,不就是掌门吗?   入门当天所有外门弟子都见过这尊大佛!   他翻身就打算起来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来人,也就是碧海长空门的掌门巫怀致直接按住他。   看似轻飘飘的一按,力道却大得唐昱压根没法起来。   他只得维持坐着的姿势拱手:“外门弟子唐昱拜见掌门。”庆幸这具身体的原身也是叫唐昱,否则别人一喊名字他反应不过来,也是麻烦事。   也不知道这名字,跟他穿越有什么关系……   “恩。”巫怀致直接蹲在他面前,双肘搭在膝盖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完了他直接扔出一句话,“恭喜筑基。”   筑基?   怎么可能?   他记得这具身体不过练气初期,这还是他进宗门后苦练了三年的成果。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越过练气中后期直接筑基?   唐昱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不信?我也不想相信的。”巫怀致扫了眼边上的黑石台子,“或者,我该问你做了什么?”   唐昱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台子上空荡荡的,原本悬浮在其上的漂亮的血珠已然不见踪影。   唐昱大惊失色:“怎么不见了?刚才还——”   下一瞬他就哑口了。   他想起晕厥前……那血珠似乎是从他指尖钻进去了身体里……   唐昱下意识握紧拳头藏住那手指。   毫无形象蹲着的巫怀致指节捏得啪啪响:“想清楚了再说。”否则他不介意使用暴力——刚被老祖揍下来,他正愁找不到人练练拳头。   可惜,在现代社会跌摸打滚多年的唐昱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位可是堂堂掌门!   虽然不知道他修为如何,但以他实力,灭掉一个刚筑基的外门弟子大概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吧?   反正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再说,谁知道这修仙世界有什么奇怪的审讯手段。   如今他还没摸清楚这里的状况,还是坦白从宽的好。   想到这,他咽了口口水,指向台子:“那东西,咳,好像钻进我体内了。”   巫怀致果然一点也不意外:“所以你筑基了。”   唐昱昏迷时他就查过了,眼前这弟子确实是最普通不过的五灵根下品资质,以其初窥门径的炼气期修为,断不可能容纳那滴血珠的力量。   可在刚才,唐昱身上确实是若有如无地散发着老祖的气息。   而唐昱也确实晋级了。   “你做了什么?怎么进入防护阵法的?”   唐昱挠头:“我就、就手指那么一伸……就进去了。”他连什么时候进了阵法都不知道呢。   或许是身怀异宝?巫怀致打量他:“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唐昱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手忙脚乱地翻出身上的零碎东西——小串住处的钥匙,一卷手抄的法诀,一块外门弟子木牌,还有两小块下品灵石。   也是,一个外门弟子,怎么可能身怀异宝。巫怀致摸摸下巴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盯着唐昱。   会不会……跟老祖的魄有些关系?   老祖刚才指的也确实是这个方向……   唐昱被看得有几分胆战心惊。   巫怀致也不管他,径自掐指演算,越算,唇角勾得越高。   一阵风起,前不久才离开的王管事从外头疾步进来。   “见过掌门。”王管事擦擦额头急出来的汗,瞪了眼唐昱。别不是这小子又惹事了吧?然后下一瞬他就瞪大眼。怎么回事?!唐昱筑基了?   “老王啊……”巫怀致似乎不意外他的到来,拍拍下摆站起来,指着唐昱,“你这弟子,咳,叫什么来着?”他转向唐昱。   “弟子唐昱。”唐昱连忙跟着爬起来,垂首肃手站立,恭敬回道。   “哦哦,唐昱啊。”巫怀致接着往下说,“老王,你见着了,他筑基了。”   王管事再度擦擦汗:“是。”在这地儿筑基,别不是偷了什么天材地宝吧?   不不不,凭这些个外门弟子的修为,哪里能越过阵法偷得了东西,指不定是做了什么逾矩的事?   “我记得你管着这几峰的洒扫?”   “是。”   “唔,这唐昱……”   “可是他犯了什么错?”王管事战战兢兢。   “不不,筑基是好事。”巫怀致微笑,闭口不谈犯错与否,“他既然筑基了,就归为内门弟子吧,叫你过来不过是跟你打声招呼罢了。”   好事啊!王管事松了口气:“掌门客气了,这是唐昱的荣幸。”   巫怀致点点头,话不多说,抬手掐了一个法诀,随口说了两句话,听着像是在唤人过来。   理亏的唐昱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不过几息,就见一名面无表情的中年人风一般卷进来。   “林师兄。”王管事连忙行礼。   “掌门,您找我?”他朝巫怀致行了一礼,再朝王管事点点头。   巫怀致指着唐昱朝那位中年人开口:“德海,给你那山头找了个新人,你带回去看着用。”   唐昱:……看着用是啥意思?   林德海扫了唐昱一眼,眉心皱出深刻的竖纹:“掌门,停云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刚筑基的小子,连修为都未曾稳固,怎么能上停云峰?   巫怀致笑眯眯:“放心,这个小子就适合伺候老祖。省得你天天愁着找人。”   老祖?唐翻了翻回忆。住在停云峰的,貌似是碧海长天门的开宗大能?   听说是已经上千岁的大能。   这般年纪,又被叫为老祖,想必是个老头儿。   他在现世经常去敬老院帮忙,多少也有些应付老头儿的经验,想来这工作应该不难……   唐昱正在胡思乱想,那厢林德海看向巫怀致,确认他不是开玩笑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番唐昱,带着迟疑:“这也不合规矩……”   巫怀致拍拍他肩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我也不是那等随便让人去送死的人,让他去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啊,就别太较真了。”   林德海依然不放心:“他刚筑基,气息外泄不自控,若是惹了老祖……”   唐昱心里一咯噔。听起来,这老祖脾气很糟糕?   巫怀致毫不在意:“受点皮肉伤算什么。修仙之路,哪有一帆风顺的道理。跟在老祖身边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他断不会惧怕的。”他斜睨唐昱,“你说是不是?”   唐昱自然只能点头,心里却暗暗叫苦。看来这位老祖铁定脾气糟糕。希望这老头子别太难搞。   话说到这份上,林德海自然只能遵从。他皱着眉头看向唐昱:“你叫什么名字?”   唐昱连忙拱手:“弟子唐昱。”   林德海点点头,掏出一块小木牌子,伸指在上边勾画几下,然后递给他:“回去收拾东西,今日就搬过去停云峰。”想到他的修为,顿了顿,“学了飞行术没有?”   “……没有。”   林德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回头自己去万兽苑坐飞兽。”   没学飞行术法的弟子要到较远的山峰都需要去坐飞兽,否则,依照普通人类的脚程,几天几夜都跑不到地方。   唐昱略一翻记忆就明白,自然点头应下。   安排妥当后,林德海朝巫怀致俩人拱拱手,跟来时一样迅速,嗖地一下又不见了。   巫怀致转向唐昱,俊朗的脸生生笑出一股猥琐劲儿。他拍拍唐昱的肩膀:“唐昱啊,看好你哟!”   不明所以的唐昱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看向边上王管事。   可惜王管事不搭理他,送走了巫怀致后,只吩咐了他几句,挥手就让他自行回修竹苑收拾行李。   唐昱只得摸摸鼻子,收拾起地上的打扫工具跟着出了小楼。   在小楼里看不见,出来唐昱才发现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他这是昏迷了很久?   小楼外,范承平等人陆陆续续聚集,连柯晚贤也被叫出来了。王管事语气淡然地跟他们说了唐昱的安排,转身就飘走了。   唐昱:……这王管事是在给他拉仇恨吧?没看那柯晚贤眼珠子都快红得滴血了吗?   范承平欢天喜地跑过来:“唐昱唐昱,你筑基了?你真的筑基了?”   唐昱挠挠头:“恩。”   “太好了!”范承平连连拍他的背,压低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兴奋和激动,“离咱们报仇的日子更近了。”   唐昱顿了顿,拍拍他的肩膀不说话。报仇之事啊……   范承平没有察觉他的迟疑,犹自振奋:“我也要更努力了。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   柯晚贤走过来:“哼,半天没见就筑基,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肮脏手段。”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身后的小楼。   唐昱意会。虽不是他本意,但他能筑基确实是托了楼里的宝物的福,这个却不好拿出来说道,他干脆就无视了。   范承平还想说话,唐昱拽着他就往山下走:“别跟他吵了,跟我回去收拾东西,我今儿就得走了。”   范承平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刚转为内门弟子了,王管事只是说你被调走了,也不说你去了哪个峰。”他偷偷瞄了眼周围,“不能说吗?”   这个王管事确实吩咐他了。“恩。不好说呢。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看来一定是跟着很厉害的大能了。”范承平羡慕道。   “我还是新手,哪里能近得了大能的身边?肯定是先去给各位师兄打下手啊。”   “也对哦。不过内门师兄们一定都很厉害,要是他们能指点一二,你也受益无穷啊。”   “恩。”   ……   修竹苑是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山脉走向呈长条形,前后足有几十里。前接山门,后接贝阙峰外围,中段一边靠近弟子们日常学法听经的坐忘峰,另一边挨着万兽苑。   唐昱跟着范承平回到住处,按着记忆收拾好衣物及琐碎东西,再把外门弟子的身份木牌托范承平转交,这边的事就了了。   挥别范承平及几位闻讯赶来送别的相熟的师兄弟,唐昱转身离开原身住了近四年的修竹苑,也离开这些熟悉原身的人。   ……   直到看不到人影,唐昱轻呼了口气。   现在他脑里还乱成一团呢。   不管如何,日子总得过下去。   被调去伺候老祖也好,如今他什么也没摸清楚,留在这里被看出破绽就糟了。   背着小包袱,暂时丢开烦心事的唐昱认了认方向,就兴奋地朝着万寿苑方向小跑过去——不管前身还是他,都没坐过传说中的飞兽呢。   然而——   “什么?要给钱?” 第3章   “为什么要收钱?这不是宗门养的飞兽吗?”唐昱诧异极了,“是掌门安排我去停云峰的。”   管飞兽的小伙子满头黄发,还带着好几缕白,活像特意挑染出来的非主流发色。他闻言只是咧嘴笑:“谁安排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负责管飞兽,谁要骑行都得给钱。就算掌门也得给。”   唐昱:……废话,掌门自个儿就能飞了,坐什么飞兽啊!   看看天色,再看看边上或趴或站的一排各色飞兽,唐昱认命掏出钱袋子:“那从这里到停云峰,要多少钱?”总不能真走吧,走过去得好几天呢!林管事说了,今儿就得过去报到。   “一块灵石、两块灵石、三块灵石,你想给几个都可以。”小伙子见他识实务,爽快开口。   唐昱一顿:“不是固定价格的?”   小伙子笑眯眯:“固定啊,不是告诉你了吗,一块、两块、三块都行,随便你给几个。”   唐昱狐疑地看他好几眼:“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给你送到停云峰。”   唐昱再看眼飞兽。难道区别是飞兽的区别?可这里的飞兽看着全是一个种族的鸟型啊……   犹豫再三,他决定中庸点,掏出两块灵石递过去:“那我给两块。”   “好嘞!”小伙子喜滋滋收了灵石,转头一个口哨,等飞兽全看过来后,再比划了两下手势。   一只鸟型飞兽睁开眼看看唐昱,慢吞吞站起来走出队伍。   唐昱看着这只站起来背部足与他齐胸的飞兽,小心翼翼走前两步。   飞兽轻鸣一声,趴伏下身躯。   小伙子示意他上去。   唐昱吞了口口水,伸手按住飞兽的脖颈处,翻身跨了上去。   小伙子请喝一声:“抓紧了。”一拍飞兽屁股。   飞兽仰头长鸣一声,没等唐昱反应过来,贴着他腿边的羽翅唰地一下张开,细长有力的双腿一蹬,直接就冲上了天空。   唬得唐昱一把抓住它脖子上的羽毛,双腿也用力夹紧,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发誓,他在身下这只飞兽的眼睛里看到了得意。   飞兽带着唐昱在原处显摆般盘旋了一圈,才迅速地朝着停云峰飞去。   迎面而来的强风吹得唐昱眼睛都差点睁不开。   过了好一会儿,他略微适应了这等风力,才伸手拨开脸上乱发,慢慢睁开眼睛。   然后他才发现这飞兽的翅膀展开后竟然如此宽大。   确认自己安全无虞后,他才开始俯瞰地上的风景。   当下正值春暖花开之时,地面上绿带穿花,金光点点……   金光?   唐昱定睛细看,才发现是穿流山脉间的溪流水潭。   从天上看这如画般的美景,真真是享受。   要不是风太大,还有身下这个体型巨大的鸟型飞兽,他会觉得自己正在观光旅行中。   正目不暇接地看着底下飞速掠过的风景,鸟型飞兽却一个急速俯冲,直直停在面前陡峭的峻峰——半山腰上。   唐昱愣住:“飞兽大哥,这是到了吗?”他左右四顾,前面林木森森,脚下怪石嶙峋,边上一条不甚明显的小径盘旋向上,坡度还不小。但是,不像是峰顶。   飞兽不耐地一个抖动,直接把他从背上拱下来。   唐昱好悬没摔倒在地。   他紧了紧背后的小包袱,不解地看向飞兽:“飞兽大哥,怎么了?”   飞兽细长的眼睛盯着他,伸出翅膀尖指了指山顶,再指了指他的腰腹,最后用细爪子点点地面,摆完这一套动作,它拍拍翅磅就飞走了。   ……什么意思?   唐昱一脸懵逼。   飞兽大爷为什么把他扔在半山腰?   修真界的交通怎么这德性?   他可是给了钱的!!   两块下品灵石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统共就只有二十多块啊!!   竟然把他扔在半山腰——   等等!   那位非主流小伙子开的三种价位,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不会是……三种价位就到三个高度吧?   所以,飞兽指他的腰腹是指他的钱袋子吗?指地面,是指他付的两块灵石就到这里?   我日啊!!!!   唐昱抬头看向高耸入云般的停云峰顶,简直要抓狂了!   峰顶这么高!他要爬到什么时候?这天都快黑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纠结郁闷,这山还是得爬。   等他好不容易爬上峰顶,已经是深夜了。   爬了这么久的山路,唐昱如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头发松散。裤脚衣摆上全是夜露、山土,又湿又脏。衣摆、袖子也被路上树枝、灌木挂了好几道口子。鞋子更是泥泞不堪。   他弯腰扶着边上树木气喘吁吁,心里第八百遍咒骂那坑人的非主流小伙子。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低沉无波的声音突然响起。   唐昱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体。大半夜的,不会是什么巡视的师兄吧?停云峰这么森严?   不过,这声音怎么仿佛有些耳熟?   他抬眼看去,一身看不清材质花纹短打的高个青年背对着月光站在几步外。他身后是一个小凉亭。   这,应该是哪个师兄恰好在这个亭子里歇息吧……   “问你话呢,哑巴了?”这青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   唐昱甚至觉得自己感受到对面人的满心烦躁。   “咳,我是今天,”唐昱有点尴尬,“是昨天才从修竹苑调来停云峰的弟子。”   即使看不清,唐昱也能察觉青年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   “都什么眼光?什么人都往停云峰上扔。”   话里浓浓的嫌弃完全不带遮掩的。   摸黑爬了大半夜山路的唐昱本就又累又糟心,竟然还遇上这种没眼力见的人。   唐昱直接呵呵甩这人一脸假笑:“你都能在这呢,我怎么不能来了?我可是带着停云峰的牌子的,不然我怎么上来?”   他一不求财二不求势,现在的他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家都是弟子,这个没素质没教养的家伙想拿话挤兑他?没门!   青年被他顶得一窒,态度反而和缓下来:“既然昨天就被调过来,怎么这个时候到?”还如此狼狈。   提起这个,唐昱更来气了:“你以为我想的吗?还不是万兽苑坑人!”   “哦?怎么被坑?”青年似乎被这话题引起了兴致。   唐昱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依然没看清他的样子,干脆低头拍打身上的尘土,努力让自己干净一点,嘴里噼里啪啦就把事情经过给说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可对人说的事。   “……挺有趣的。”   唐昱觉得他在笑!   没等他发飙,青年就开口问了:“你不是筑基了吗?为什么要乘坐飞兽?”   “我昨天才筑基好嘛!”唐昱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为何,对着这个脸都看不清楚的人,他意外地坦率和放松,脾气也格外大。   明明他平日里都是笑脸迎人的好好先生。   青年也不生气,似乎还有些无语:“术法都没学?怎么刚筑基就过来?”   “我怎么知道!”唐昱撇嘴,“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学了吗?”   青年视线往下一扫:“确实不像。倒是像上来打秋风的。”   唐昱呸了一声:“你才打秋风呢!大半夜不休息跑出来吓人。”   青年似乎有几分惊奇:“休息?”他这等修为,哪还有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不过,对方不过是个刚筑基的小子,何必跟他讲这些。   “既然你是被分过来的,自去找林德海吧。”   林、林德海?这厮直呼林管事的名字?他、他不是普通的内门弟子吗?   唐昱大惊失色。   还没等他问上一问,那青年继续说:“哦,元婴期的林管事,这会儿必定不是在休息,你过去找他就行。”完了,还好心地给唐昱指了个方向。   唐昱顺势看过去。   淡淡月色下,远处的飞檐翘角也能影影绰绰看得见。   他转回头来,发现那青年已经不见了。   还不适应修真界这些高来高去行动模式的唐昱登时抖了抖。   ……大哥,黑灯瞎火的,你整这么一出,他会以为自己撞上阿飘啊!   他搓了搓手臂,朝着青年刚才指的方向小跑而去。   还没到地方,见过一面的林德海已经背着手站在院前等着他。   “林、林管事。”唐昱连忙加快跑过去行礼。   林德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说你的经历。”   唐昱:……   等听完唐昱的话,林德海眉心皱出川字:“第一,行事不周详,万寿苑的灵石价位已经告诉了你有差别,为何不问清楚?以后出去历练,被卖了是不是还帮着别人数钱?”   唐昱低头受教。他芯子里都是三十多岁的人,竟然还着了道,这训斥是该得的。   “第二,虽说你刚刚筑基,没学飞行术、浮空术,但是基本的运气法、轻身法被你吃了吗?为什么爬半座山峰会搞得如此狼狈?”   唐昱:……对不起,他真的忘了,原谅他还没有修真的自觉……难怪刚才那青年怀疑他,他错怪他了!   林德海还在继续往下说:“既然忘记了,我就帮你巩固巩固。”他下颔一扬,“原路回去,天亮之前,从你开始爬山的地方到山顶这段路跑三遍。”   唐昱:…… 第4章   犹如被教导处主任教训了一番,唐昱灰溜溜跑到山峰边上开始……   学习运气。   他毕竟是科学世界长大的人,这种玄乎得不行的运气法门,他还是翻着原身的记忆慢慢揣摩才搞懂怎么回事。努力了老半天,好悬把体内那股玄乎的气流搞顺畅。   然后他急忙提气开跑。   等他跑上三趟再回到林德海院子前的时候,屋顶、地面草叶上已经镀上一层薄薄金光。   林德海扫了狼狈不堪的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底子如此之差,日后内门弟子的课时不可缺漏。”   唐昱连忙肃手:“是。”妈呀,真像是被老师训斥。   他都毕业多少年了,这岁数还能得这如同师长般的教训,也不知道该荣幸还是该郁闷……   见他态度端正,林德海简单介绍了一下内门弟子的课时,然后指着旁边一瘦高青年开口道:“这是你师兄赵景铄,日后你跟着他行事,内门弟子课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他。”   赵景铄一身白底蓝边束袖过膝长衣,配上黑裤黑靴、长发飘带,清隽飘逸,看着颇有几分写意。他听了林德海的话露出和熙笑容。   唐昱忙转身行礼:“赵师兄。”   赵景铄拱手回了半礼:“唐师弟,以后多多指教。”   林德海掏出一个小锦囊抛给唐昱:“这是内门弟子的份例,收着,回头把衣服换上,别丢了我们停云峰的脸。”   “是!”唐昱捏紧这不足成人拳头大的锦囊,激动不已地应道。这,这么小的锦囊,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储物法器了!   内门弟子难道竟然是人手一个的?!   真是……   帅爆了!   “……景铄会带你去安排好的屋子,回头你跟着他打下手,先熟悉熟悉环境。”言下之意,他没有给唐昱指派具体工作。   唐昱了然。他连爬山都不合格,估计短期内这位林管事也不会放心让他干活。   林德海交代完毕后转身就出去了。   看他走远了,唐昱才松了口气。   赵景铄笑眯眯:“林管事确实挺严肃的,吓着了吧?”   “不不不。”不知道这赵景铄品性如何,唐昱自然不能落下把柄。“林管事这公事公办的态度挺好的。”   赵景铄笑了笑,不再提这茬:“走,带你去住处安置。”他打量了唐昱一番,“先换上内门弟子服。”   唐昱自然无不可。   赵景铄的衣摆无风自动,抬腿迈步,下一瞬他的人就到了数丈开外。   唐昱连忙运气跟上——幸好他刚跑了三圈,略懂运气跑步,好歹是能跟上赵景铄。   绕过一溜华丽大气的亭台楼阁,再穿过一片林地,直走到后峰一处院落集中的地方。   附近一溜小院基本大同小异,每一套都隔着足足好几米的距离,彰显着这修仙世界的幅员辽阔。   赵景铄在一间院子前停下脚步,唐昱已经喘得不行了。   “就这儿。”赵景铄没管他状态,径自伸手示意他,“把你的牌子拿出来。”   唐昱连忙掏出林德海给他的木牌。   “引气注入牌子,贴到阵法上。”赵景铄指点他。   唐昱眨眨眼看向完全看不出哪里有阵法的院子,再一扫脸上挂着笑、看着没有丝毫不耐的赵景铄,忙收敛心神,小心翼翼从体内导出灵气,经指尖送到木牌上。   木牌闪过一阵微光。   唐昱再看赵景铄。   赵景铄伸手指向他前方。   前面空无一物。   唐昱定了定神,举着木牌的手往前一送,手背却在半臂距离外遇到阻碍,仿佛有道看不见的屏障挡在跟前,再难前进。   他正惊疑,手上木牌再次闪过微光——   “诶!”他差点摔倒。   唐昱站稳,回头看刚才那处地方。平常如旧,压根看不出来那里是有处结界的。   结界外的赵景铄勾着唇看他笨拙的举止,见他看过来,略微扬声:“唐师弟,这里以后就是你的舍院,你先收拾收拾,巳时末到刚才那儿找我。”   隔着阵法,声音微微有些闷。   唐昱朝他拱手:“谢赵师兄,我定会尽快过去。”   赵景铄摆摆手就转身离去。   唐昱收回视线,惊奇不已地打量着四周。   院子不小,足有篮球场大。   外围一圈高大的树木,树下还栽着人高的灌木丛。   左侧树墙下是石桌石凳。   院子中间一条错落有致的石板小径直通屋子,径上零星落叶。   屋子外围是一圈长廊,屋子看起来似乎是并排的三间房。   内门弟子都这么好福利的吗?带阵法的独立院子,阵法隔音,貌似还只有自己能进来。跟邻居们隔得又远,屋子又这么大!   简直,简直……   太爽了!   唐昱兴奋地挎紧小包袱,踩着落叶朝着屋子小跑过去。   踏上长廊,轻轻推开中间屋门,简单朴素的小厅映入眼帘。   中间是红木雕水波纹嵌大理石圆桌配四张圆凳。靠墙是一个长条小几,上面空荡荡的。   左右两边各一个门洞通往另一间房。   唐昱先走到左边。   入眼就是一面黄昏落英图的落地屏风。   屏风前,面对着大而明亮的窗户是一张宽大的书案配高背宽凳,靠墙是一架比他还高的博古架——这是书房?   绕过屏风,一张古朴大方的四柱红木架子床赫然在前。依次过去是雕刻着山水的落地衣柜及妆台,大而明亮的窗下还有一张小案几。   再去小厅左边。   却是铺设了不知名白石砖的浴间。   靠着浴间外头还有一个简单的灶台。   匆匆巡视一遍将来的住处,唐昱简直要高兴坏了。   这么大的院子,这么漂亮。   他一个人住!   这要是搁在现代,他想都不敢想啊!   对了,还有储物袋!   唐昱掏出林德海给他的锦囊,研究了好一会儿都不得其门而入。想到刚才入阵法,他试探地运气注入锦囊。   唰地一下,犹如展开画卷般,眼前出现了一个三四平大小的虚影。   唐昱定睛一看。虚影中一边摆着一个木桶、一个木盆,上面悬浮着一套杯碗盘,还有一块发着光芒、如盘子大小的石头。另一侧则悬浮着几本书籍、一小堆灵石、几套衣物。   这是锦囊里的空间?   发光的石头他记得。这是荧石,天然会发光,除此之外别无他用,修真界基本都用其做照明用。外门弟子也是人手一块的。   接着他视线扫向书籍,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拿——   手上一坠,那几本书籍就到了自己手上。   唐昱好奇翻看。   《五行入门术法-木》,此外还有金水火土,共五本。   这是五本都要学?   唔,是因为这身体是五灵根下品体质吗?还是所有人都学?   把书搁到桌子上,唐昱接着翻看别的东西。   灵石是跟他手上的下品灵石一模一样,足有五十块。加上这些,他手上就有七十二块灵石了。   他松了口气。好歹是有些银钱傍身。   三套衣物是内门弟子服饰,与赵景铄身上服饰一模一样,皆是白底蓝边长衣配黑裤黑靴。   唐昱把碗盘之类的生活用品一一取出放好,先收拾了一身衣服出来,拎着木桶转到浴间,发现没水再跑到屋子后方的山溪,来回好几趟装满一大桶水,好好洗了个凉水澡。   换上干净的衣服,他才缓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身体年轻,还是因为筑基,他奔波了一整夜,竟然不觉得困倦。   唐昱摸摸脸。刚才他照过水了。这身体不光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还只有十七岁。自己是平白捡了十几年的时间。   不对,他筑基了,现在能活两百多年了。   呼……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修仙之人寿命都这么长,也就难怪这世界的人生活节奏如此之慢。   慢成什么德性呢?   就如外门弟子,每三天才有一次讲学,学习各种修习知识,每次只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四个小时!不到!半天都不到!   原身入门已经三年多了,也只学了《宗门弟子规》、基础心法《归一录》。除此之外,就是讲解各种妖兽、灵草、天材地宝,及修真常识。   哦,内门弟子似乎也是这等讲学频率,不过是从讲经坛外围进入了内围而已。   这让经历过小学考中考高考、每天从早到晚上课自习、周末还要经常补课的唐昱情何以堪。   话说,这么慢的学习节奏,这里是怎么做到人修多如狗、妖族遍地走的?   或者,就是因为修仙,所以节奏才这般慢?   这些暂且不管,如今他到这个世界快要一天一夜了,原身似乎是……魂消魄散,不见了?那他是否可以安心在这里待下去?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他在现世也是了无牵挂……   唐昱自嘲一笑,翻开原身的《宗门弟子规》,结合着记忆慢慢记下一条条的规矩。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唐昱把所有书籍灵石重新放入锦囊,整了整衣服,袖上锦囊就出门了。   这回时间充裕不需要赶路,他干脆慢悠悠地走,顺便欣赏一路上的奇花异草。   刚转过一处小阁楼——   啪噼一声脆响,紧接着一黑影如风般刮出来,然后突然一顿,在他面前停下。   等黑影停下,唐昱才发现这人身形魁岸,五官深刻。一身及靴黑袍,衣摆处带着暗金祥云纹,绣纹随着脚步舒展流动,不见写意,只让人觉得气势十足。   唐昱眨眨眼。   男人上下打量了唐昱几眼,带怒的神情似乎缓和了几分:“换了套衣服,总算能见人了。”   低沉的嗓音,再加上这不讨喜的话,妥妥是昨晚那讨厌鬼。   “要你管——”   “老祖!”从阁楼里追出来的不是林德海是哪个,而他喊的人……   看着眼前凌冽如风的男人,唐昱傻了。这是老祖?说好的老头子呢?! 第5章   “你就是老祖?!”唐昱不敢置信。   男人挑眉,正想开口。   林德海恰好到了跟前,听到这句话顿时皱起眉头训斥:“什么样子,看见老祖还不行礼?”   唐昱悚然,连忙低头恭敬行礼:“弟子唐昱拜见老祖。”   男人,也就是老祖申屠坤皱眉:“无妨。”他盯着唐昱的发旋,看不到唐昱的脸让他有些不悦,“抬起头说话。”   林德海欲言又止,看了唐昱一眼就闭上嘴。   唐昱微微抬头偷瞄一眼申屠坤,见他正盯着自己,连忙抬头挺胸:“是。”   还没长开的小身板做出这等严肃姿态,挺可爱的。申屠坤勾唇:“昨夜里不是挺精神的吗?这会儿怎么怂了?”   这是要翻旧账?昨晚他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唐昱忐忑地捏了捏袖角:“是弟子有眼不识泰山,望老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过,他觉得申屠坤不像生气。   果然,申屠坤不知道想到什么,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既然知错,就领罚吧。”他转头看向林德海,“回头让他到我那儿伺候。”   唐昱眨眼。他被调来停云峰不就是要伺候老祖吗?   林德海却皱眉:“老祖,这不合适。他刚筑基,浑身灵气不稳,恐……”   申屠坤摆手:“我知道他刚筑基。就他这点小修为,你也忒小心了点。”   “即便如此,他今儿才过来,还不熟悉峰上事务……”   “不熟悉可以学。”申屠坤直接拍板,“就这么定了,回头就让他过来。”   唐昱还在怔愣中,脑袋就被一通揉,再看,动手的申屠坤已经不见了人影。   林德海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连忙正了正被揉乱的发束。   林德海清了清喉咙:“既然老祖发话了,你接下来就不必轮转各处,直接进主院伺候吧。”   唐昱肃手:“是。”   接下来,林德海亲自与他到了前院,恰好遇上刚出来的赵景铄。如此这般一吩咐,唐昱眼瞅着赵景铄那和熙似春风的微笑凝滞了一瞬,继而笑容更大了。   “能入老祖的眼,看来唐师弟必有过人之处。”   都是人精,谁听不懂这话里的酸意?   林德海警告般扫了他一眼:“老祖想要谁伺候用不着别人质疑。”虽则他刚才也朝老祖谏言了,不过那是因为担心唐昱初来乍到恐其伺候不好。他巴不得这唐昱能坚持得久一点呢。   唐昱垂眸不语。   赵景铄脸露羞愧:“是弟子逾越了。”   “行了,带唐昱去熟悉熟悉,下晌就让他学干活。”   “是。”   接下来唐昱就跟着赵景铄四处晃悠。   先是绕着正院转了一圈认认路,再进入正院,把日常老祖活动的居室介绍了一遍,包括休憩的卧室、看书的地儿、炼丹的楼、练器的屋、品茗的亭……林林□□一大堆。   顺道也跟着赵景铄把峰上各处干活的师兄认了个遍。   唐昱叹为观止。   玛雅,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全是为一个人服务的。   跟土皇帝似的。   不过,这么大的地方为什么没有食堂?这么多人在哪儿吃饭呢?想到舍院里的小灶台,唐昱摸摸还不觉得饿的肚子。难道都是自己做?   那食材呢?调料呢?   没等他想明白,赵景铄就把他带到一个雅致的屋子里,里头一名低头看书的男子抬头。   俊眉修目,唇红齿白,明明是一样的白底蓝边束袖过膝长衣,在他身上却透着股柔和,与清隽飘逸的赵景铄站在一块,真真是各有千秋。   唐昱回想这两日看过的人,外门弟子尚不明显,这略有些修为的人,包括一副中年人模样的王管事与林德海,也皆是带着写意风流之感。   反正都长得不差。   这是修仙淬体带来的结果?   那申屠坤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赵师兄。”年轻男子站起来,扫了唐昱一眼,“可是老祖有什么吩咐?”   赵景铄摇头,含笑给他介绍:“严师弟,这是唐昱。今后他跟着我们一块儿伺候老祖。”也不管他如何诧异,转而就向唐昱介绍,“这是严睿,跟我一样是金丹中期,你唤严师兄即可,他主要管老祖的衣物配饰。”   唐昱连忙行礼:“严师兄。”   严睿仔细打量了唐昱一番,皱起眉头:“怎么回事?现在刚筑基的也能上停云峰了?还进主院伺候?这不是胡闹吗?林管事知道这事吗?”外貌虽然柔和,说话却一点儿也不软和。   唐昱有些尴尬。   赵景铄知道的也不多,自然不会帮着解释:“林管事只说是老祖的意思。”   严睿大惊:“老祖的意思?最近他不是不让人近身了吗?”   赵景铄只是微笑:“谁知道呢?老祖亲自发话,唐师弟必有过人之处。”   这个赵景铄……唐昱垂眸不置一词。   赵景铄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这样吧,你先教他布料配饰,让他赶紧上手。”   严睿登时不乐意了:“我这些手艺是想上手就能上手的吗?怎么不让他先跟着你?茶水饮食不是更简单吗?”   赵景铄面不改色:“茶水起居什么的,让他抽空学就得了,你这个复杂,还是一开始就慢慢学起来。”   严睿想想也觉得对:“那就暂且这样安排,他交给我。”嫌弃地看了眼唐昱,“学过针线吗?”   见话题终于转到正事,唐昱刚松了口气,下一瞬就被这句问话砸晕。   针、针线?   为什么是针线?   他一个大男人学什么针线?   “问你话呢,傻了呀?”严睿不耐烦道。   唐昱连忙回神:“我、我只会最简单的缝补。”   严睿闻言倒是舒缓了脸色:“那还好。”他撇嘴,“总比那些个不愿意碰针线的男人强。”   赵景铄轻咳两声。   严睿轻哼:“干什么,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赵景铄有几分尴尬,干脆不接话:“那唐昱就交给你了。”说完拍拍唐昱的肩膀就快步走出去。   严睿轻嗤一声,转眼看向唐昱:“刚筑基?”   唐昱点头:“嗯。”   “灵气运用得如何……”严睿眉一皱,“算了,也不指望你对灵气运用得多熟练了。”他探手把桌上另一头的小匣子拿过来。   纹着孤松独鹤图的锦缎包裹着匣子,看着就特别雅致。   严睿从里头挑出一枚针,再拽出一截黑线掐断,递给唐昱:“拿着,先回去学穿针。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唐昱:……这是在逗他?   “拿着!”严睿眼一瞪。   唐昱一脸懵地接过针线。   严睿收回手,漫不经心道:“哦,不准用手碰针线。”   唐昱瞪大眼睛:“那怎么穿?”   严睿回瞪他:“你的灵气是摆设吗?”   唐昱不敢置信:“用、用灵气穿?”   严睿不耐烦:“不然呢?难不成等你一针一针的缝绣,十天半月才裁一件衣裳吗?”   不是一针一针地缝,还能怎么缝?   看唐昱一脸不信,严睿翻了个白眼,双手一翻,十指一动,匣子里唰得飞出一排银针,齐刷刷地排成一队。   然后是一排各色彩线飞出,无声穿过针孔。   严睿手指动了动。   穿过针孔的线绕着针头转了两圈,穿过线圈打了个结,再散开戳进边上浮空的布块上。   不过片刻工夫,草地、翠竹、红眼长耳兔就跃然布上。   唐昱瞠目结舌。   严睿收起针线布块,斜睨他:“到这种程度,你就能给老祖做衣服和各种布料了。”   唐昱不敢置信地扫视一圈室内各色雅致的布料陈设,被震得说不出话。   难道停云峰上的人都这么牛掰吗?   难怪说他的修为不足以上停云峰!   严睿看他还傻站着,不耐烦赶他:“还不赶紧回去练习?真以为来停云峰是玩儿来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捏着针线的唐昱只得行礼告退,严睿也不管他,捡起桌上看到一半的书,低头继续翻看。   刚退到门口,唐昱突然想起饮食一事。   他迟疑地停下脚步。   虽说这严睿口气冲、没有好脸色,可对比笑眯眯的赵景铄,他却对这位直脾气的师兄更有好感。   想了想,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严师兄,那个,我们的日常饮食怎么解决啊?”   严睿抬头:“什么?”   “就是,就是膳堂在哪儿啊?”外门弟子那边,每一处山头都还有一个膳堂呢。他刚才跟着赵景铄走了一大圈,压根就没看出哪里是吃饭的地儿。   严睿似乎有些想笑:“你不是筑基了吗?”   唐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跟筑基有什么关系?   严睿拿着手上的书敲敲桌子:“这停云峰上,最不济的都是筑基巅峰,而筑基就能辟谷,谁还有那闲工夫吃饭!哦,错了,现在是你最不济。”   不吃饭?   唐昱直接懵了。不吃饭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看他还傻站着,严睿瞪他:“还不出去?站在这里长草啊?”   唐昱只得灰溜溜退出去。 第6章   虽则情绪已然平稳下来,申屠坤依然跃到坐落在停云峰最险峰上的演武场练了会儿剑。   收剑回识海时,他想到被轰下山的巫怀致至今没有消息,干脆利落地扔了一个传讯符出去。刚收手,眼角一扫,看到昨晚独酌的凉亭,登时想到某个小家伙。   突然心情就变得更好了。   飘然回到正院,却没见到应当在此伺候的人。   申屠坤脸一沉:“唐昱呢?”   给他奉上灵茶的赵景铄一愣,连忙轻声解释:“回老祖,唐昱先跟着严睿师弟学上几天,待他熟悉些再过来伺候您。”至于林德海说是老祖让唐昱过来伺候的……都好几个月没人能近得了老祖身,眼看他赵景铄快要混出头,哪里能给唐昱爬了头?   申屠坤是何等人物,哪里会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听了他这话霎时暴怒,二话不说,袖子一甩把他拍飞出去:“本尊让他过来,难道还得经你的同意?”   即便是申屠坤手下留情,赵景铄依然被震得五脏六腑都似翻了个身。   咽下满嘴的血腥味,顾不上疼,赵景铄手脚并用爬起来,跪在地上叩头认错:“弟子知错。弟子知错。老祖息怒。”   申屠坤捏紧拳头,压制住不断涌上来的暴虐情绪。   “不要擅自主张。这停云峰,还轮不到你做主!”   “老祖息怒!弟子……弟子这就去把唐昱找过来。”   “哼,不必了。”申屠坤袖子一甩,神识瞬间覆盖停云峰。下一瞬,他就在原地消失。   赵景铄看着申屠坤离去的身影,一脸阴沉。   唐昱捏着针线回到自己的院子。   把针线放到一边,他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他上午记弟子规前已经把除尘咒给练习了几十遍了,这会儿屋子里外、桌子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此刻不是讲究干净的时候。   民以食为天,这帮修仙的家伙,辟谷了竟然就不吃东西?   不吃啊……   难道以后他都吃不到红烧肉、卤鸡翅、糖醋排骨、剁椒鱼……了?   唐昱摸摸肚子。   从昨儿下午到现在,他粒米没进——他也确实没觉着饿。   不说这筑基辟谷是否合理,到点了不吃东西,他就是觉得别扭,仿佛缺了点啥。   他坐起来,托着下巴开始想法子。   舍院有小灶,是不是能自己做饭呢?   要是做的话,食材调料哪里来?   这停云峰上,估摸着就老祖住着的正院可能备着些许。可就算有,老祖的东西他也不敢肖想啊。   或者,外门弟子居住的修竹苑呢?   那边有膳堂,是不是能拿点、或者买点?   唔,反正他每隔两天都得去坐忘峰听讲学,到时打探打探。   想到这里,唐昱伸了个懒腰,开始聚集精神练习用灵气控针线。   申屠坤踏进屋子的时候,就看到唐昱憋红了脸盯着半空……中颤颤巍巍的一枚针。   “这是在玩什么?”   戏谑的嗓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唐昱一个激灵。飘在半空的针霎时坠下,落在宽大的掌心里。   手掌的主人,不是申屠坤是哪个?   唐昱吓得立马站起来。   申屠坤低头看了眼掌心上的细针,确认就是一枚普通的银针,抬头又问了一次:“这是在玩什么?”   反应过来的唐昱忙拱手行礼:“弟子见过老祖。”   申屠坤点头,衣摆一甩大马金刀坐在他边上:“坐。来,给本尊说说你在干什么?”   唐昱眨眨眼。   申屠坤见他还不坐,侧过脸:“恩?”   唐昱忙弯腰一鞠,然后小心翼翼挨着凳子边坐下。   申屠坤挑眉:“昨晚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这副样子?”   唐昱尴尬地笑笑不说话。昨晚他压根不知道对面是老祖,现在跟昨晚能一样吗?   申屠坤扫过他的脸,心下暗笑,主动转移话题:“你刚才是在练气?”   唐昱偷眼看他。虽然对面老祖面无表情,他却觉着他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得挺好的。   “恩。严睿师兄让我学会用灵力控针。”   申屠坤把手心的银针朝他面前一递,示意他拿回去:“继续,本尊看看。”   ……这老祖是不是太闲了点?   虽说他不知道这位老祖的修为,可人毕竟活了上千年,估计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碾死。势不如人,他只能妥协了。   唐昱伸手拿针,指尖一触即离,仍不可避免地碰触到温热的掌心——他觉得指尖有些烫。   申屠坤收回手,虚拢拳头,指尖摩挲自己的掌心。   唐昱定了定神,平举手掌,缓缓送出一股灵力。   掌心处的银针颤颤巍巍地、慢慢地浮——掉下去了。   申屠坤:……   唐昱大窘,连忙加大灵力。   银针唰地一下横飞出去。   申屠坤随手一挥,银针立马停下,慢慢飘回唐昱掌心。   这回唐昱不止窘,他连脸都红了。   申屠坤再次扫过他的脸,随口道:“虚空御物都做不好,你是怎么筑基的?”   唐昱抿唇:“我也不知道,就……就这么筑基了。”他顿了顿,连忙补了句,“估计是撞了大运了。”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算是盗用了宗门的宝物。掌门虽然没有责罚他、亦没有让他缄口不言,可他也不能傻乎乎地到处宣扬。   身为老祖的申屠坤问起这事,他自然得搪塞过去,否则,他要是被罚便罢了,累及掌门怎么办?虽则他也不知道掌门为什么不罚他……   申屠坤也不废话,伸手抓过他的脉门,直接往他体内送入一股灵力。   即便申屠坤考虑到他只有筑基修为收敛了灵力的量,可这个量对于唐昱而言,依旧是过于猛烈。唐昱霎时被这股灵力冲撞得经脉钝疼,忍不住低呼出声。   申屠坤立马收回灵力。   “你的经脉怎的如此狭小?”他眉峰皱起,抬手往唐昱身上甩了几个法诀,“五灵根?”还是下品资质。   唐昱瞪大眼睛。传闻,不是要显石才能测灵根吗?这,这老祖直接就能查出他的灵根?   申屠坤压根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显摆了一把修为,他抬眼直视唐昱:“进宗门多久了?”   唐昱收回思绪,想了想:“快三年了。”   申屠坤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以你的资质,你的筑基速度已经算是快的。”他摇头啧啧,“就是吧,你这基础太差了,这于你日后升级不利。”   唐昱却是无所谓:“慢慢来呗。反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强求。”现在他不光年轻了十几岁,还平白增寿一百多年,足够了。况且他两个世界均是无牵无挂,活这么久,也是无趣。   察觉他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打心眼里就这么想的,申屠坤惊奇:“如此淡然?既然这么想,你当初又何必修仙?”   唐昱哑口。总不能说以前的他不是他吧?万一被当成夺舍的妖人灭了,他可就冤了。他虽然没啥追求,也不想枉死啊……   申屠坤也不管他在想什么,直接定论:“不管如何,严睿这法子不错,你跟着练就行。”他看唐昱顺眼,别的不说,给他指条路还是可以的。   “谢老祖指点。”唐昱看他心情颇好的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接问出口,“敢问老祖过来,所谓何事?”   申屠坤恍然。他竟忘了过来的初衷。他轻咳一下,命令唐昱:“明日到正院伺候。”   唐昱诧异:“伺候?”不是得先学习吗?再说,林德海呢?赵景铄呢?为什么是老祖亲自过来吩咐?   “怎么?不乐意?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到停云峰?别的都是其次,最重要的任务是伺候好本尊。”申屠坤边不以为然地开口,边打量着唐昱。这小模样,这小身板……   伺候他?不知道为何,唐昱立马想歪了。他冷下脸:“老祖这是想错了,我唐昱不做这种事!”   申屠坤一愣,继而意会。他唇角一勾,黝黑双眸意味不明地扫了唐昱的后臀处一眼。   唐昱脸色愈发冷硬。   申屠坤看他有如炸毛的刺猬,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想到哪里去了?就凭你这姿容、这修为?”虽然他刚才是有那么一瞬间想到……咳咳……他可不会对这种毛都没张齐的小朋友下手。   峰上诸人各司其职。因他脾气,已经接连换了好几茬近身伺候的人,最近几个月更是无人能近他身。刚升上来的赵景铄也只能奉茶,完了还是得退出去,压根没法在室内久留。   也就老仆林德海能偶尔跟他说上几句话。   这时候唐昱被调过来,肯定也是补近身伺候的缺。   不过,没想到这唐昱竟然想到那方面去。   哈哈哈哈!太可爱了!也不瞧瞧自己的修为。就算要找鼎炉,他也看不上他好嘛。   唐昱这会已经明白自己想多了,看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登时恼羞成怒:“笑什么笑?谁让你话都不说清楚的!” 第7章   唐昱这话有些不分尊卑了,申屠坤却是难得的好脾气。他笑着摆摆手:“你这小脑袋瓜子想什么本尊不管,尽心伺候本尊就成了。”   唐昱依然有些意难平,他咬牙赌气般道:“我可不敢。我如此驽钝,什么都不会,还听不明白老祖的话,还是别到老祖跟前讨无趣的好。”   申屠坤戏谑道:“谁说什么都不会的?这不挺会说笑的吗?”   唐昱立马瞪他。   申屠坤再次哈哈大笑,见他即将恼羞成怒,忙转移话题:“别说什么都不会了。你上山之前也是知事的年纪了,多少也会些别的吧?说说,都会些什么。”   唐昱见他不再揪着适才的话题不放才缓下脸,然后跟着他的话题回想着自己会什么……   除了上辈子学来的营销专业,他似乎什么也不会。   开车?不适用。   电脑?不适用。   做饭?不——   对啊!做饭!   他抬眼,恰好对上申屠坤幽深的双眸。   他顿了顿,迟疑地开口:“我就会做些吃的。”言罢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惜大家都辟谷了,也不需要我去烧火做饭啥的。”   吃的?   “会做吃的啊……”申屠坤摸摸下巴,“本尊突然想喝点小酒了。”   唐昱:……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   申屠坤勾唇:“就这么着吧,你去给本尊做点下酒菜。”   唐昱:“……老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这连食材都没有呀!”   申屠坤想了想,抬手就是一个响指,然后手臂一抬一搭,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凌厉的眉眼直勾勾盯着唐昱。   唐昱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问出口,下一瞬,林德海就站在他面前。   “老祖有何吩咐?”他抬手按住左胸,恭敬地垂首询问。   所以,刚才老祖是在召唤林德海?再次被召唤兽.林管事的速度折服的唐昱惊叹地看着他。   “去准备些食材送过来。”申屠坤也不废话,直接下令。   林德海丝毫不带迟疑地应下:“老祖对食材可有要求?”   申屠坤哪里知道这些,干脆地转头看向唐昱,示意他说。   林德海跟着看向唐昱,眼里带着深究。   唐昱懵了。他这时候才想起,这个世界的食材,似乎,好像,貌似,是跟他原来的认知不太一样啊!   慌乱间,他急中生智:“我以前在山下捣鼓的都是些普通人食用的食材,对修仙界的食材不太了解,进了宗门也没接触过这些……这个……就不给老祖献丑了吧?”这是很明白的拒绝了。   林德海一惊,连忙回看申屠坤,生怕这位老祖的脾气上来就把人揍一顿——就唐昱那破修为,估计撑不住老祖一掌……   申屠坤却是丝毫不恼,甚至还有几分逗趣地瞅着满脸期待的唐昱:“不熟悉更要多加练习,你只管做就是了。”   这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唐昱脸上笑容僵硬了一瞬。   筑基后就辟谷,按着这位祖宗的修为,铁定也不是真想吃这么一口,那就是……想看他笑话?   这个记仇的家伙!昨晚他为什么要嘴贱!?   也不知道他哪个表现逗乐了他,申屠坤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林德海震惊地盯着申屠坤。   唐昱僵着脸。   申屠坤笑罢敲敲桌子:“赶紧的,给德海说说你要什么。”   这家伙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吗?!唐昱咬牙,脸上硬挤出笑容。他转向林德海:“林管事,我需要一些……肉、调料。”回想外门弟子几年吃过的蔬菜,他大部分都不认识,今天还是保守一些,要肉吧。   林德海点点头,征询般看向申屠坤。   申屠坤不耐地摆手:“没听到吗?肉和调料,还站着干什么?”   这迥异的态度……林德海唇角颤了颤,应诺行礼就闪身不见了。   唐昱肩膀如卸下重担般松了下来。不知道为何,明明申屠坤更为位高权重,他却丝毫不惧。对着林德海那张严肃的教导主任脸,他却瘆得慌。   明明林德海长得还挺仙风道骨的……   申屠坤以手撑额,斜眼看他:“还傻站着干嘛?”   唐昱茫然看他。   “练针。”申屠坤指向桌上银针。   唐昱看看针,再看看他。什么意思?这厮还打算留在这里看他练习?   申屠坤点头:“没错。”   唐昱大惊。他,他说出口了吗?   “你这表现太明显了。”申屠坤唇角止不住一直扬着,“你多大了?”   “……十七。”   申屠坤点头:“难怪喜怒如此形于色。”   不!他芯子都三十好几了!唐昱内心呐喊。他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放松啊!他对着其他人明明都装得挺好的!   申屠坤挑眉。   唐昱吸了口气,敛眉肃容走前一步,捻起桌上的银针就打算退远几步。   申屠坤察觉他的意图,敲敲桌子:“就在这练,我看看你哪儿不对。”   唐昱:……这是有多闲?   不过他是老祖,他能指点自己,自己还赚了。   他放下针。   申屠坤顺势抬起两指搭在他腕上。   唐昱绷紧了一瞬,然后凝神盯着银针开始运气——   “不对。引气,应当从体内气海开始,而不是引外界灵气带动体内的。”   唐昱一顿。他记忆里,原身就是这般运气的,讲学也是这么教的,他今天早上也是这般才能轻身跑步……   申屠坤无奈收手:“炼气期,气海未成,需要外界灵气带动体内。如今你筑基了,自然得反过来。”   唐昱顿悟。不再多话,收敛心神试着按照申屠坤的话运气。   半晌……   “运气啊!”申屠坤催他。   唐昱再度尝试催动所谓的气海。   “不对。”申屠坤扫了眼他周身流动的气流。   唐昱再试。   “不对!”   再试。   申屠坤扶额:“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你这资质,以后谁敢收你当弟子?”   唐昱涨红了脸。他一个学科学、讲科学、用科学的现代人,一天不到的功夫就能捡起这功夫来,算很不错了好嘛!   “罢了罢了。”申屠坤坐直身,再次搭了两指到他腕上,往他体内送入一股细如牛毛的灵气,“仔细感受。”   唐昱连忙凝神。   这一回,申屠坤斟酌着灵气量,唐昱自然不会难受。灵气通过他体内经脉直入气海。   唐昱原本沉寂不动的气海在这细如牛毛的灵气带领下缓缓开始运转。   “跟上。”   唐昱忙跟着运气。   运行过一周天,申屠坤看他能自行运转了才收回手,顺手把那一丝灵气留在他体内。   唐昱不知道,这一丝精练过的纯粹灵气对他的进益有多大。只以为是自己摸着了点门道,所以运行体内灵力才顺畅许多。   他还记得自己要运针。   缓缓送出一股灵力,唐昱小心地引着身边的灵气托起桌上银针。   这回,银针虽然颤颤巍巍,却不负期望地飘了起来。   果真比之前要简单省力些。   唐昱按捺住欢喜,凝神控制着银针绕圈。   申屠坤懒洋洋撑着桌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全神贯注的唐昱。   说实话,唐昱长得不差。   与申屠坤的铁面剑眉相反,唐昱有着略厚的唇,挺秀的鼻,淡眉星目,唇红齿白。   上辈子的唐昱,就没少被搭讪。要不,他怎么会在申屠坤让他伺候的一瞬间想歪呢。   话说回来,唐昱终于成功地控着银针绕了一个大圈!   “看,我成——”显摆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申屠坤回神,瞅一眼掉到桌上的银针,再看一眼尴尬不已的唐昱。他忍笑点头:“不错,有进步了。继续。”   唐昱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练针。   边上的申屠坤动了动手指。适才,他竟然失神了……   等唐昱把针运得滴溜转,林德海回来了。   他朝申屠坤行罢礼,递给唐昱一个储物袋。   与内门弟子份例的那个蓝布储物袋不同,这个储物袋更为精致漂亮。   唐昱行了一礼才接过来。这回,他很快就运气打开储物袋。打开后,他偷眼打量申屠坤俩人一眼,见他俩视线压根不往物品虚影上扫,也不知道是能看到还是不能看到。   转回视线,唐昱打量里头的东西。   一个小坛子,估计是调料。   一黑色小壶,估计是油。   边上躺着两只似禽非禽的生物,还有两只形如小猪、圆滚滚的动物。   生物自不必说,一会儿就要宰了吃的。调料怎么只有一坛一壶?   唐昱先把坛子弄出来,揭开盖子看,里头是淡绿色晶状物。唐昱捻了一小撮舔了舔。   咸的。虽然带着几不可查的竹木清冽,确实是盐。   正与林德海闲话的申屠坤眼角一扫,顿了顿。   唐昱没注意,再次把小壶弄出来,又看又闻。黄中透碧的,还挺香,也不知道是什么油。   唐昱抬头看向林德海:“林管事,只有这两味调料吗?”也不知道这边怎么称呼这油盐,保守些好。   林德海似乎有几分不解:“竹盐、果油俱齐,还需要什么?”   唐昱:……   只有油盐,能做什么好吃的啊!!   不吃饭的修仙者,做饭皆是这么随意吗?   第8章   唐昱看林德海这严肃性子,还有他那一厢为老祖鞠躬尽瘁的模样,想来也不会在这个地方为难他。   难道修仙界真的都只用油盐?   不,说不定是因为他们不接触这块,所以不了解。   唐昱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不过目前,似乎也只能就着这简单的油盐做菜了,泪目。   申屠坤看唐昱脸色有异,转头询问:“怎么了?可是缺什么了?”   老祖这态度,有点……过于殷勤啊……林德海接连看了唐昱好几眼。   见申屠坤问起,唐昱收回心神,强颜欢笑道:“不,足够了。”   啊啊啊啊,他多想说再给他补上姜、葱、蒜、酱、醋、糖、辣椒……奈何他人怂志短,不知道这世界都叫啥,不敢说。   申屠坤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连着看了他好几眼。   林德海则松了口气,接着道:“里头有两只风鸟,两只烈火猪,你看看是否适用。”   合不合适,他也不知道啊!唐昱心里呐喊,脸上却力持自然:“可以的。劳烦林管事了。”   申屠坤唇角勾起。   送走林德海,收起银针,唐昱捏着储物袋看向申屠坤。这家伙是要坐在这里等着吃吗?   申屠坤挑眉:“怎么?”   “咳。”唐昱迟疑问他,“老祖,要不您先回去,我做好了再给您送去?”   “没事,我就看看你怎么做。”申屠坤摸摸下巴,“说来,我似乎还没看过别人下厨。”   唐昱:……这厮果然是闲的。   无奈的唐昱最后只得领着老.跟屁虫.祖往厨房走去。   然而,甫一踏入厨房,他就懵了——他忘了下厨,除了食材调料,还有很重要的——炊具!   不,不止炊具,他连菜刀砧板都没有!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申屠坤。   申屠坤双手抱胸靠在门框处:“又怎么了?”   唐昱挠头:“老祖,今儿没法给您做了。”他心下窃喜,脸上丝毫不显,“我这连炊具都没有。也不好又叫林管事跑一趟,不如改日吧?”先把林管事这条路给堵死。   这小主意打得……他竟然不讨厌。申屠坤扫了空荡荡的厨房一眼,好笑道:“缺什么你只管说吧。”   这是要干嘛?唐昱狐疑地瞅他一眼,掰着手指开始数:“菜刀、砧板,炒锅,汤锅,铲子,勺子。哦,连碗筷都没有呢。”哼唧,用不用得上再说,先搪塞过去。   申屠坤神情愉悦:“恩,还有吗?”   唐昱心里一咯噔,他假笑:“老祖,可千万别再麻烦林管事了,我今儿才刚到停云峰呢,好歹给我留点余地,别让我给林管事留下不好的印象。”别让人林管事以为他这么多事。   申屠坤失笑:“放心,不让你难做。”他放下手,作势拂了拂袖子,“说说,这些玩意都有什么要求。”   ……所以是要干嘛?唐昱戒备地看他。   申屠坤不容拒绝地回看他。   唐昱不甘不愿收回视线,开始朝他解说各种炊具器具的性状及功能:“炒锅是这样的,”比手画脚,“汤锅是这样的,”再比手画脚,“铲子是这样的……”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   申屠坤面无表情看他。   唐昱瞬间意会。想了想,他视线扫过厨房通往后院的小门,登时眼前一亮。下一瞬他就跑了出去,站在院子里朝申屠坤招手:“来来,我画给你看。”   不光毫不客气地对他这老祖招来唤去,还忘了用敬词。申屠坤无奈跟出去。   唐昱看他出来就麻溜地蹲下,伸掌胡乱扫开地面的小石子,直接抓起一根枯枝在地面上划拉开。   寥寥几笔后。   “这是炒锅,配这样的盖子。这是汤锅,配的盖子要扁平一些。这是锅铲……”   申屠坤挑眉。菜刀便罢了,他毕竟也活了这么多年,时人用的鼎、镬之类他亦是了解一二,却从未见过这等锅子。他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唐昱。   唐昱浑然不觉,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边画边解说:“对了,菜刀是这样的……”   好不容易说完,他突然醒悟抬头:“为什么要问这个?”   申屠坤微微一笑:“我给你做。”   唐昱悚然。   “需要什么材料?”申屠坤也不管他,径自翻看自己的储物空间。   老,老祖这是真的要……亲自给他做厨具?唐昱瞪大眼睛看着他。   “说啊。”申屠坤催他。难得他有兴致,这小家伙还不赶紧的。   “……大概,导热?”见他态度不容拒绝,唐昱不确定地道。   申屠坤皱眉:“导热?何解?”   唐昱挠挠头,艰难地解释道:“大概,就是,能很好地吸收锅底的火力,让锅里的食物熟得快一点?”   申屠坤了然点头。懂了,火烤炙会发烫的材料。那就……他翻了翻自己手上的东西……就用铁木吧。似铁非铁,火烧不着,炙之发烫;水浸不透,却千年不腐不折。恰好适合。   唐昱眨眨眼看着面前突然浮现一堆……木头?   那双手环抱般粗细的、一截一截的、带着几不可见的细密年轮的,不是木头是什么?别以为这木头长得黑乎乎的他就看不出来啊!   眼看申屠坤左掌一翻就打算开始制作,唐昱连忙喊停他:“等等,等等!”   “如何?”申屠坤停下动作侧头看他,眉眼间带着询问。   唐昱一窒,不知为何竟在这凌厉的眉眼里感觉到几分……纵容?他摇摇头晃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咳,老祖,我这锅可是要常年架在火上烤的,您用木头不合适吧?”   申屠坤收回眼神:“知道,这个铁木正合适。”浮在半空的木头无风自动,不停地有飞屑被削下来。   唐昱看着逐渐成型的铁木炒锅不再说话。他对这铁木不了解。既然老祖说合适,那他等着就是了。   很快,唐昱面前就摆上一炒锅、一汤锅,连带配套的盖子跟铲子勺子都出来了,还用削下来的边角料给整了一块长方形的砧板。   与唐昱勾画描述的形状竟丝毫不差。   不对,是比唐昱说的还要精美。   锅底、锅沿、把手、勺、铲柄,甚至砧板沿边,全都雕上了活灵活现的壮阔海浪纹。嗯,全是浮雕。配着黑漆漆的木头色,显得特别的高贵神秘。   唐昱叹为观止。就算不能用,这么漂亮,留着收藏也很不错啊!   他爱不释手地摸着这些炊具。   那厢申屠坤再次翻空间,掏出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块。   唐昱一瞅,又是黑漆漆的玩意。   “这是什么?”他好奇了。做锅用木头,这看着像是石头的东西,是要做什么?   “这是黑金。”申屠坤把石头往上一抛,接着,他身前凭空冒出一束蓝幽幽的火光。   浮在其上的石头缓缓转动,半晌才开始慢慢融化。   只在电视上看过五毛特效的唐昱霎时被惊住了。   这是活生生的……法术啊!   至于什么黑金,他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也不感兴趣,他只知道,站在那里漫不经心熔炼石头、掩映在幽蓝火光下、蟒带锦袍的老祖……好帅好霸气四漏啊!!   他星星眼地看着申屠坤,觉得这一刻,他才像个真正的、实力超群的老祖,而不是那个嘴贱、没个正形的臭家伙!   然后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已然融化了的黑金。如同被无形的器物拉伸挤压一般,黑金慢慢拉长延展,变成一块——菜刀?   唐昱:……说好的霸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哦?菜刀哪里不霸气了?本尊用什么当武器都是霸气四溢!   糖糖:……不是我用吗?   老祖恍然:那确实霸气不起来。   糖糖:……你滚!   嘿嘿嘿,第一次写小剧场,感觉如何?(苍蝇搓手) 第9章   申屠坤袖子一甩,蓝火瞬间消失。漂浮的菜刀落入他手中。不知道何时削割好的雕花铁木被他一把按进菜刀留出的刀柄处。   蓝光一闪,石木相接的地方彻底融合在一起。   申屠坤握着菜刀挥了挥,觉着手感不错,遂递给唐昱:“齐活了。”   唐昱愣愣地接过菜刀——嘶!好重!   他直接被坠得一个踉跄。   申屠坤嗤笑:“傻了吗?这是黑金铁木,你得运起真元灵力拿。”   唐昱:……对不起,他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不认识什么黑金铁木。   他运气到手上,菜刀顺利被拎起来。   比划了两下,唐昱发现这样拿确实挺正常,不至于影响切菜啥的,才放下心来。   申屠坤眼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忍不住抬手揉乱他的发:“别傻了,赶紧干活去。本尊给你整了这么一套,你要是做的不好吃,本尊绕不了你。”   唐昱:……不带这么威胁人的。他连即将要吃的东西都没研究好呢。   他撇撇嘴,把菜刀平放在砧板上,捏着储物袋犹豫一会,看了申屠坤一眼,选了风鸟抓出来。   风鸟,讲学时曾教授过这种妖兽。这是不通灵的木属性妖兽,性暴戾,善控风,攻击方式通常是风刃,攻击力强且迅疾如风。成年风鸟等阶通常都在结丹期,不好抓——反正不是唐昱这等弱鸡能搞定的妖兽。   脑袋长得有点像鸟,却有四只爪子。身体圆滚滚,瞧着挺有肉的。   听名字是鸟,唐昱估摸着,这玩意儿应该跟鸡肉应该差不多吧?他不确定地再看了眼申屠坤。   申屠坤挑眉:“不知道怎么吃?”   “……”这不是废话吗?唐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弟子这修为,以往哪里有机会见到风鸟。”   申屠坤点头:“所以你不知道怎么烹饪风鸟?”   “那,您知道吗?”唐昱期待地看向他。   申屠坤笑眯眯看他,然后:“本尊亦不会。”完了还补一句,“本尊想吃什么,何须自己动手?”   唐昱:……想打人。   “嗯?”申屠坤挑眉。   唐昱干笑:“忘了就算了,我,我琢磨琢磨。”算了,既然是鸟,那就按照鸡的方式来捣鼓吧!   蹬蹬蹬跑到后面溪边提了两桶水回来倒入汤锅里,再蹬蹬蹬跑出去捡干木头干枝丫——感谢林管事早上的惩罚训练以及适才申屠坤的指点,他现在干这些跑腿、用力气的活儿真是又快又轻省。   等他抱着一大捆柴草回来,发现他的小厨房门口突兀地摆上了一张宽大、华丽、铺着舒适垫子软枕的卧榻,边上还有一张放着白玉盏、白玉杯子的小几。   申屠坤这厮,就堂而皇之地、碍眼地,斜倚在卧榻软枕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灰头土脸的他。   “啧啧。”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唐昱一番,摇头晃脑,“停云峰好久没见过这样……直接动手干活的弟子了,真是令人怀念。”   唐昱:……对不起哦,他就是这么弱鸡,给停云峰丢脸了啊!   翻了个白眼,唐昱愤愤进屋烧水。   搭好柴草就该点火了。   可是,唐昱把储物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外门弟子都会配备的打火石——他昨天为什么要将打火石留在原舍院!   怪谁呢?这坑爹的修仙世界!   他暗咒了一句,转头看向门外的申屠坤,欲言又止。   还不等他开口,申屠坤竟然已经意会。只见他食指一弹——   轰!   灶炉里登时冒出大朵橙亮的火团。   唐昱被吓得往后一跌坐倒在地,待反应过来后连忙爬起来,添了两块大木柴进去。   申屠坤脸上笑意更大了。   既然这边开始烧水了,那就要开始准备放血了。唐昱提起热乎着、软绵绵的昏迷风鸟——也不知道林管事怎么弄晕这风鸟的。   在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唯一的大汤碗,调了点盐水进去。然后唐昱试着薅了薅风鸟脖子上的毛——薅不动——   不管了!   提刀一抹。   新炼的菜刀很锋利,轻轻松松就切割开风鸟皮肉,鲜红的血液霎时涌了出来。   风鸟猛地一颤,开始挣扎——虽是昏迷,其垂死挣扎的力气亦然不小。   早有准备的唐昱运气使力抓紧它,并将之倒转,脖颈处刀口对准海碗,使其血液流淌至汤碗里。   风鸟痉挛了几下,就不动了。   很快,比寻常家鹅还略大一些的风鸟就放出足有半汤碗的血。   申屠坤颇为好奇地看着专心接血的唐昱。   唐昱擎着风鸟,等血液流得差不多了再将其扔在一边,小心端起大碗放至灶台另一边静置,才返回来继续捣鼓这只风鸟。   恰好水也烧得差不多了。没有别的水盆,唐昱干脆直接把风鸟往锅里一塞——哼,老祖修为这么高,再脏也吃不出毛病!   唐昱拎着鸟脖子在开水里转了几转,确认每一个部位都烫过了,才提起来放到一边,略微凉了凉,就开始拔——   嗯?   这鸟毛都烫过了怎么还拔不动??   想到这鸟或许有妖丹期修为,唐昱运气再拔。   加了把力气再拔。   使出吃奶的劲儿再拔。   ……   卧榻上的申屠坤终于忍不住拍着卧榻狂笑。   唐昱臊得不行,奈何这厮笑了半天都不带停的,他不禁开始咬牙切齿。   申屠坤似有所觉,终于停了下来。他揩掉眼角笑出的泪坐起来:“你真的是在宗门呆了三年吗?”这家伙既然知道风鸟,难道不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有可能搞不定?而且,“你确定你做的菜能吃?”   唐昱哑口,继而嘴硬道:“要不是您老非要今儿吃,哪里会……”   “得得得,为了吃你一顿还真是不容易。”申屠坤翻身下榻,慢悠悠走到唐昱身后,随手一挥。   一阵微风自脸上拂过。唐昱忙转回头。   那只过了开水的风鸟浮在半空,湿漉漉的毛发犹如令箭般齐齐飞射而出,又彷如被笼罩在一个无形的笼子里,只飘在鸟身半尺开外并不散开。   不过眨眼功夫,让唐昱头疼了半天的风鸟就被褪得光溜溜的。   至于褪下来的毛……   唐昱下意识往后院山涧看了眼。   唰地一下,半空中那团毛发就朝着后山呼啸而去。   唐昱眨眨眼。   申屠坤笑眯眯:“接下来,还要本尊帮着做什么吗?”   唐昱闻言大窘,连忙摇头——摇到一半堪堪停住。   如今调料只有油盐,何不把这只风鸟做成盐焗鸟?那就差了一个可以包裹鸟的东西。   这世界想来也是没有锡纸,鸟毛也褪了就没法用泥巴裹……既然已经丢脸到这地步了,也不差最后一步了。   想罢,唐昱抬头:“附近有没有无毒的植物?要叶子大的,能包裹住这风鸟的。”顿了顿,补充道,“能吃的话,更好。”   申屠坤挑眉。这小家伙,使唤自己倒是顺手。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他却不觉生气。拍拍衣摆站起来,扔下一句“等着。”,他就不见了人影。   唐昱愣了愣,耸耸肩转回身开始研究那只裸鸟。   揉揉捏捏,再拿刀在其腹部切了道长口子翻看。   嗯,确实挺像鸡肉的。   既然这样,那就确定是这么干了!   他捋起两手袖子,挥刀就把鸟头鸟脖剁下来——这黑金石菜刀确实锋利,刚才他连毛都拔不动呢——再一刀下去,剖开鸟肚子把内脏掏干净。   换了清水把鸟洗刷干净,再把竹盐坛子端过来,揭开盖子抓了把盐,伸进鸟肚子里抹均匀,再把鸟身抹一遍。   汤锅洗干净,放到还有余温的灶上烘干,铺上一层盐。   好了,万事俱备,就等老祖——   一沓双掌宽、成人手臂长的翠绿叶子递到他面前。   唐昱唬了一跳。后退一步抬头看去,对面勾着薄唇笑得一脸戏谑的人,不是申屠坤是谁。   他登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下一瞬突然想起对面人的身份,连忙收敛神情,小心翼翼再看他一眼。   申屠坤直接把叶子塞到他怀里:“别装了,本尊已然看见!”   唐昱连忙抱住叶子,闻言轻咳一声,恭敬请罪:“弟子一时忘形,冒犯老祖,请老祖责罚。”   申屠坤似笑非笑:“真心的?”   当然是客套话啊!低着头的唐昱撇撇嘴,出口的话语却是诚意满满:“弟子做错事,领罚是应当的。”   申屠坤哑然失笑:“小家伙!”完了还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赶紧做菜去吧。”   又来!唐昱无语。他还不太会束发,上午光是把这头长发理顺就折腾了半天,这厮是不是故意的?   申屠坤瞄了他的发冠一眼。   唐昱没注意他的眼神,见他不怪罪自己翻白眼的举动,就低头察看怀里的大叶子。   “老祖,这些是什么叶?能吃吗?”能让老祖带回来,肯定无毒,自然无需再问。   “嗯。”申屠坤轻轻拂了拂宽大的袖口,漫不经心解释道,“这是木香叶子。”   “木香?”是世人栽种在屋子周边以驱蚊虫的那个木香树吗?“真的能吃吗?”   申屠坤斜睨他:“当然。”   “……”姑且信他吧。“什么味儿的?”   “香的。”   “……”相当于没说。不靠谱的家伙! 第10章   反正这叶子是申屠坤弄回来的,倘若影响了口味导致味道被嫌弃就更好,省得以后还得给他做。这么一想,唐昱就安心了,抱着叶子哒哒哒跑出去清洗。   申屠坤无奈地摇摇头,甩袖回去卧榻躺好。   不多会儿,唐昱再次哒哒哒跑回来。   把叶子甩干水,妥善地把风鸟包裹好,放进铺了盐的汤锅里。   风鸟太大,汤锅又是按着唐昱比划的大小弄的,一放进去就把锅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唐昱还洗了一些溪涧边的卵石塞进去填住空隙,再倒上半罐子盐,锅子就彻底满了。   盖上盖子,唐昱添了些草叶进炉子里,再捣了捣里头未熄的炭火,火苗一下子窜起来。   焗的过程中,他还揭开盖子,小心地给里头的鸟翻了半个身以便更好的入味。揭盖的瞬间,浓郁的咸香味儿涌了出来。   外头的申屠坤挑了挑眉。似乎,挺不错的样子?   等唐昱将盐焗鸡,不对,是盐焗鸟端出来的时候,申屠坤已然将小几软塌撤掉,换成了鸦木嵌碎金花色石头的圆桌。   而他则大马金刀坐在桌前。   唐昱把盐焗鸟放到桌上,扫视一圈……不是说下酒的吗?酒呢?   申屠坤一顿,左手一挥,桌上瞬间多了一坛酒一酒碗。   唐昱:……   申屠坤清了清喉咙,示意般看向桌上那个叶子已然变黄的球体:“怎么个吃法?”虽辟谷多年,但是他本体……咳咳,这鸟肉闻着真香。   唐昱感觉自己也有些馋了。他默默咽了口口水,小心撕开木香叶子,露出焗得色泽微黄的鸟肉。   空气中的香味更为浓郁了。   唐昱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推:“老祖,请慢用。”   申屠坤诧异:“就这么吃?”不切一下?   唐昱点头:“这道盐焗……鸟,就是手撕着吃才够风味。”哼,就是要破坏你这威风凛凛的臭屁形象!   申屠坤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利索地抬手卷袖子,也不怕烫,一手按住鸟身,一手拽着鸟腿就开撕——   唐昱再次咽了口口水。   申屠坤顿了顿,放下刚撕到一半鸟腿,移向鸟翅膀。   然后,唐昱诧异地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小截鸟翅膀尖,再抬头看向申屠坤,迟疑问道:“给我的?”   申屠坤不以为然:“不然呢?”   唐昱再看那块还不够他手指长的鸡翅膀——就这么点!还不够他塞牙缝的。这厮好意思一副施恩样?!   申屠坤挑眉:“嫌少?只要你吃得完,我多给点也无妨。”   又挑眉,又挑眉!唐昱心里默默吐槽。年纪这般大表情还这么多,小心长抬头纹!   而且,就翅膀尖尖这么点肉,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吃不完?!   小心眼!   申屠坤又好气又好笑:“别在心里骂我。”他的手再往前几分,“吃了你就知道了。”   唐昱连忙收回思绪,呐呐看向申屠坤——为什么他想什么这厮都知道?难道修仙世界有读心术这玩意?   见他迟迟不接肉,申屠坤猿臂一伸,直接把翅膀尖塞进他嘴里。   唐昱突然被塞了一嘴油,如斯亲密的动作吓得他蹬蹬蹬连退几步。   申屠坤见他避自己如蛇蝎,不悦了:“躲什么,本尊还能吃了你不成?”   也是。唐昱稳下心神,拿下嘴上的翅膀尖。   申屠坤轻哼一声,转头迅速撕下一个鸟腿,豪迈地吃起来,一点也没有所谓的领导包袱。   覰了眼大快朵颐的申屠坤,唐昱被馋得再次咽了口口水。看看手里的鸟翅膀……哼,再少也吃,不能被小看了!   想罢,唐昱抓起鸟翅膀就开始啃。   香,真香。   没熟之前,他连鸟毛都拔不动,没想到熟了,这肉竟然这般好吃。   竹盐不愧是竹盐,咸中带着股清爽。而包裹鸟身的木香叶子,味道竟然有些类似八角,微微香气反而让鸟肉更为喷香。鸟肉皮爽肉滑,咸香适口,连骨头都嚼得无比满足,比他在现世吃过的盐焗鸡好上百倍。   或许是鸟肉本身是带着灵力的原因?唐昱伸手接住嚼不碎的翅膀骨头,边胡思乱想着。   嗝——   好饱好满足——等等!   唐昱瞪大眼睛。   状似专心啃鸟的申屠坤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   唐昱看看手上才啃了一半的鸟翅膀尖,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怎,怎么回事?”   申屠坤翻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抹抹嘴巴,然后才戏谑地看向唐昱:“你去讲学的时候不带脑子的吗?就你这刚筑基的修为,吃妖丹期妖兽不异于吃一堆大补灵药,哪里消化得了?”   唐昱:……   他努力翻了翻记忆,貌似讲学上似乎提到过那么一嘴巴。   好吧,这么好吃的盐焗鸟,自己竟然没口福。唐昱顺势往桌上看过去——卧槽,这厮连肉带骨头全嚼了吞了?他惊恐地看看淡定自如的申屠坤,再看看自己手上吐出来的骨头,最后看看另一手上捏着的半截翅膀尖。   突然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心酸……   申屠坤随着他的视线来回看了一遍,不知脑子哪里抽了,抬手就把他手上的半截翅膀尖夺过来,扔进嘴巴咔吧咔吧,紧接着喉头一动,直接吞了。   唐昱:……   完了申屠坤还舔了舔嘴角:“好久没吃过东西了,还不错。”转头一本正经朝唐昱下令,“日后接着做,缺什么只管跟德海说去。”   唐昱:……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他怎么就不做得难吃一点呢?!   “老祖,您看我这修为这么低,出去也忒丢咱停云峰的脸了,不如先让我专心练功?您看,我连针都运不好呢。”   申屠坤品了品齿颊间的香味,扯出假得不行的和善笑容:“停云峰弟子,当以本尊为重。至于练功,自己想办法。”   唐昱:……好嚣张,好想打他。   “就这么定了。”申屠坤施施然站起来,随手甩了下手,让宽大的袖子展开滑落,再一挥,收起桌子凳子,“明日卯时末到正院伺候。”话说完,他拍拍屁股走了。   老祖了不起啊!唐昱忿忿朝他离去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唔,总觉得这厮回头看了他一眼。   错觉错觉。   当天唐昱刷干净厨灶,随意洗漱一番,早早就躺下歇息了。   不过两天时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久。   至于筑基后不用休息之说——等他以后摸清楚了修行的东西再说吧,他如今是身心俱疲啊……   ***************************   第二天,天际刚刚透亮,唐昱就醒来了。   笨拙得学着原身的方式推算了下时辰,确认还早,才松了口气,拿着木盆到后面溪涧处梳洗,回来还折腾了半天束发。   完了他神清气爽地踏出小院,向正院出发。   时间还充裕,他慢条斯理地走着,慢慢欣赏一路上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   到了这里有各种不熟悉及不便,还有很多未知的事情在前方的等着他,但不可否认,这里的环境空气,确实比现世要棒很多啊。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不吃饭也不会饿死,再也无需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再想到未来还有很多千奇百怪的事物等着他去探索,生活登时充满了期待……   一路胡思乱想着,正院到了。   按着昨天赵景铄介绍的院落,唐昱来到申屠坤的起居院。   甫一进门,就看到肃手候在廊下的赵景铄。   唐昱愣了愣,忙过去行礼:“赵师兄日安。”   赵景铄看到他,草草回了个礼,皮笑肉不笑道:“唐师弟真是勤奋。难怪老祖亲自点名让你过来伺候。”   这种人唐昱见多了,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只微微一笑,走到另一边肃手站好,恰好与赵景铄分站在小径两边。   赵景铄见他不应答,也懒得自降身份跟他这甫筑基的家伙客套,径自垂首肃立。   站了片刻,唐昱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大敞的屋门,再瞄瞄站得稳稳的赵景铄。这是在等什么?老祖难道还在睡觉?不是说筑基之后就不用休息吗?   正想着,一阵风扬起衣摆。   一身煞气的申屠坤大步踏进院子,周身灵力激荡,玄色宽袍、墨色长发均自无风飘扬,背着初升的朝阳,犹如镀了一层金光的……天神。   唐昱愣了一刹。   待得赵景铄行礼,他才回过神,急忙跟上。   惯例跑去练剑,也惯例是练出一身躁郁的申屠坤甫一进门,就看到傻了般发呆的唐昱,不知为何,心情霎时平稳下来。   外漏的煞气一敛,申屠坤勾唇看向唐昱:“来了傻站着干嘛?不知道本尊练剑回来要沐浴更衣吗?还不去给本尊提水。”   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些许轻松。赵景铄大吃一惊。   低着头的唐昱并没有看到赵景铄的反应,只以为又是赵景铄特意为难他不告诉他,忙恭敬领命:“是。”抬腿就打算绕出去,刚走了一步,才想起——   等等,他昨夜突然想起,这位老祖可是合体期大佬,洗个澡还得要他这个小弟子提水?他挥挥手就能灌满一池塘吧?!就算真要让人提水,就算离这里最近的溪涧,以他的脚力,来回至少……半个小时,不对,应该说一炷香时间!   所以,这厮是在为难他?   唐昱迟疑地停下脚步,看向同样低着头的赵景铄。   见他领会过来,申屠坤哈哈大笑:“看你昨儿提水提得蛮欢乐的,今天本尊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去吧,提水去。”   日,他就知道!唐昱在心里狠狠竖了个中指。 第11章   “恩?”申屠坤斜睨唐昱,“还不去?”   势不如人,势不如人!唐昱连着在心里念了两遍,才憋下一肚子气,摆出一脸恭敬朝他行礼,再往外退。   直到踏出院门才站直身体。起身的一刹那,他似乎看到赵景铄……状似一脸震惊?唐昱不解。有啥好疑惑的?   不过,这只是小小插曲,转眼他就将之抛诸于脑后。   聚起全身灵力至脚下,唐昱一鼓作气往印象中的山泉处跑。等他小心翼翼、气喘吁吁地提着两桶泉水回来,就遇上似乎是刚跟申屠坤禀完事,准备离开的林德海。   而赵景铄依然在廊下院子里肃手候着。   看到唐昱喘着粗气提着两个木桶,林德海皱眉:“为何去提水?难不成你不会水系法术?”再一想,唐昱连轻身功法都忘记,更别指望五行功法了,遂摆摆手,“得了,我也不问你这个,提水就提水吧。”   唐昱刚提起心就听他这么说,登时松了口气。   “不过,内门弟子份例的储物袋呢?还有,昨日我不是给了你一个储物袋吗?两个储物袋在身,怎么不把水放进去?”林德海不解,“这是要提重物练轻身功夫吗?”   唐昱脖子眼里的那口气还没顺出去,就卡在嗓子眼。   申屠坤原本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廊下,直到唐昱回来才微微勾起唇角。此刻听见林德海如此直白地点出来,再看唐昱那如遭雷击的表情,霎时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一出,林德海立马扭头看过去,见老祖确实是在大笑无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甚至还伸手揉了揉。   唐昱心里骂了句娘——他就知道申屠坤必定是故意让他去提水的——紧接着,他发现林德海与赵景铄皆傻掉了。   他眨眨眼,看看那笑得前俯后仰的申屠坤,再看看他俩。   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没有人给他解答。   “老祖……”林德海颤着声音,“您,您可是恢复了?”   申屠坤止住笑,脸带愉悦地摆摆手:“没有。”   “那您,那您……”   申屠坤毫不在意:“真没有,只是这小家伙太有趣了。”   林德海狐疑地看向唐昱。有趣?哪里有趣了?一个资质差、愚钝、啥都不会、还不懂察言观色的普通内门弟子,何来有趣之说?   申屠坤也无意跟他交流,示意般朝外一扬下巴:“去吧,让那小子抓紧时间查。”   林德海收敛神情,恭敬一礼:“是。”扫了眼唐昱就退了出去。   唐昱被看得莫名其妙。   “小家伙,还不赶紧把水给我送进去。”申屠坤指了指后面屋子,声音带笑,“啧啧,等这么久,就弄回来这么两小桶,还不够本尊洗把脸的。”   是是是,谁让你脸大呢!脸大用的水当然多。唐昱面无表情地按着他指示踏上回廊。   廊下低着头的赵景铄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昱跟着申屠坤绕过正屋,穿过长长的回廊,再走过栽着几棵遮天巨木的庭院,来到一个院中院。进门就是一个雕刻着……似乎是鹰击长空图的照壁,再绕过去,就是烟笼雾绕的——浴池?!   唐昱挥了挥手身前的烟雾,清澈池水登时呈现在面前。他甚至能看到铺了一池底的白玉石。没看出池子是否有水源,也看不出是不是地底涌出的温泉,这水池仿佛就像有人把刚刚烧好的热水倒进去,充满融融暖意,在这带着些微凉意的春日里,蒸腾出缭绕的水雾。   靠池边还有个精致的小凉亭,上面屏风、卧榻、小几齐备,另还有个长条架子,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几块布巾。   考虑到这是个修仙的世界,唐昱已经不想追究池子里的热水是怎么来的,他只知道,有这么一大池子热水,申屠坤哪里需要他去提水,这厮,这厮……   他咬牙切齿地瞪向前面的老祖。   申屠坤仿佛有所觉般回过头。   唐昱瞬间垂目敛眉。   申屠坤好笑:“你看,本尊就说你去的太久了吧,这池子都被灌满了。”扫了眼他手里两个木桶,他继续絮叨,“而且,你这两桶水吧,灵气少又冰凉,洗着也不舒适……”   唐昱提着木桶把手的手指用力攥紧。   “……咳咳,不过你跑一趟也不容易。”申屠坤状似为难地左右看看,“这样吧,这两桶水你就提去浇浇周围的灵树吧,想来一次两次的,这些灵树也不会嫌弃。”   日你大爷!!低头的唐昱一脸狰狞。   这是老祖,他打不过的。   这是老祖,他打不过的。   这是老祖,他打不过的……   连着默念了好几遍,唐昱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板着脸、提着水头也不抬转身就往边上走,生怕自己抬头看申屠坤一眼,就会忍不住扑上去咬人。   唐昱走到树下,粗鲁地翻倒两个木桶,一股脑把水倒下去,再把桶收进储物袋,然后低着头转回来,胡乱朝申屠坤行了个礼,不等他说话,径自绕过照壁退了出去。   这是真生气了?申屠坤摸摸下巴。还是有点小脾气的嘛,还以为他就敢在心里叽歪呢。他竟敢这般无礼,不怕惹怒自己遭罚吗?   ……   唐昱气冲冲走回正屋廊下位置站好。   赵景铄皮笑肉不笑:“怎么?没有留在浴池那边伺候?被老祖轰出来了?”   唐昱面无表情。   赵景铄被扫了面子,冷笑:“区区筑基弟子,倒是比我这金丹期的师兄还有架子。”   唐昱回他一个假笑:“师兄想多了,大家都是伺候老祖的,比这个就没意思了。师弟我还有很多不懂,日后还有很多事需仰仗师兄多多照顾呢。”   赵景铄也不想掉份儿地跟一筑基师弟争这些有的没的,见他递了台阶,这事儿也过去了。   俩人遂分立两边,相顾无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赵景铄看了唐昱一眼,抬腿踏上回廊,进了屋子。   唐昱眼也不抬,自顾自继续站着不动。他现在巴不得离那个讨人厌的申屠坤远远儿的,怎么会去跟着赵景铄进屋呢。   不多会儿,换了身镶金边宽袖白袍的申屠坤施施然回来了。   看到唐昱还在廊下,他眉头一挑:“傻站着干什么?没看到本尊回来吗?进屋伺候。”   唐昱闻言顿了半晌,才不甘不愿地迈开腿。   见他乖乖听话,申屠坤心情颇好地率先进屋。   屋子里,赵景铄刚刚泡好灵茶,见申屠坤进屋,顾不上理会跟在其后的唐昱,他满上一杯灵茶,恭敬地端至申屠坤常坐的位子前。   申屠坤果然如他所料在老位置坐下,端起茶盏,揭盖轻抿了口。   赵景铄松了口气。   “出去候着。”   在进门处站着的唐昱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一股风袭来,他身前犹如多了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让他寸步难进。   “不是叫你。”申屠坤侧头,示意赵景铄,“你出去。”   赵景铄瞬间捏紧拳头,垂眸应道:“是。”然后低头退了出去。   唐昱简直心累。这老祖真是……尽给他找事。赵景铄对他敌意已经够大了,现在来上这么一出,他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还不过来?”申屠坤头也不抬,再抿一口茶。   唐昱翻了个白眼才慢吞吞转回来,再慢吞吞走前两步。   咔哒一声轻响。   申屠坤搁下茶盏。   他似笑非笑看向唐昱:“站这么远干嘛?本尊还能吃了你?”   唐昱不接他话茬,只恭敬垂首:“老祖有何吩咐?”   申屠坤手指敲敲桌面:“添茶。”   正常命令。   唐昱放松肩膀,走上前,提壶给他茶盏满上。   申屠坤见他放下壶就打算退回去,冷不丁就问:“你昨天留下风鸟血作甚?”   啊?风鸟血?   话题突然跳到这里,唐昱愣了愣,话就出去了:“留着吃——”坏了!   果然,申屠坤一挑眉:“吃?做好就拿来尝尝。”   “……回老祖,还没做呢。”昨天他吃那么一丁点鸟肉就饱了,哪里还敢做了自己吃?撑不死自己。   申屠坤点头:“那正好。本尊尚未用早饭,现在去做了送来。”   就知道会这样。“回老祖,弟子手上调料太少,做出来味道或许不会太好……”   “调料?”申屠坤诧异,“还缺什么?怎的不跟德海说去?”   ……关键是,他也不知道缺什么……   似乎是看出他脸上的为难,申屠坤诧异:“怎么?难不成你自己也不知道缺什么?”   “回老祖,弟子对修真界可入味的灵植尚不了解,故……”唐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这样啊……”申屠坤摸摸下巴,不知道想到什么,就此略过不提。   唐昱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接下来一天,他直接被这个老.形如残废.祖使唤得团团转,小到斟茶递水取物,大到浇花除尘擦窗,最后还又做了一次盐焗鸟……   一整天下来,唐昱就没停过片刻。   即便有灵力在身,依然累得够呛——主要是心累的——没看他来来去去的,院子里光杆似的傻站着的赵景铄眼睛都红得快要滴血吗?   等天擦黑的时候,申屠坤终于良心大发放他回去歇息。   临走前,唐昱迟疑了一瞬,还是壮起胆子开口:“老祖,弟子明日需下晌才能过来。”   申屠坤登时眯眼:“为何?”   “弟子学艺不精,明儿还得去坐忘峰听讲学。”   申屠坤这才想起这小家伙不过是刚刚筑基,连基本心法都没学全,只能应了。   唐昱登时欢天喜退了出去。   难得维持了一天好心情的申屠坤却不痛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老祖,请假!   老祖:本尊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伺候?不准。   糖糖:我还小,要去上学!   老祖:……   第12章   第二天天没亮唐昱就爬起来了.收拾妥当,运起灵力就往山下狂奔。   他昨天就找机会向严师兄打听好了,最近的一个飞兽点在停云峰山脚附近,他得自己跑下去坐飞兽。不然,光凭他自己的脚力跑百八十里过去坐忘峰,天都得黑了。   光是下山都得快半个时辰了。   气喘吁吁跑到飞兽点,唐昱遇到熟人了——是那个非主流挑染黄毛小子。   “是你!”唐昱对他简直记忆犹新啊,就是这个家伙坑得他爬了半宿的山!“怎么又是你?”   “哟嚯!又见面了。我今儿刚好到这边轮值啊。”小伙子依然笑眯眯的,“又来坐飞兽啦?这回要——”   “你上回坑我我还没说你呢!”唐昱打断他,怒目圆睁,“话也不说明白,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哎呀,别激动别激动。”小伙子狡黠地笑,“我这不是给你们这些没出宗门的小家伙涨涨经验嘛。”   “说的好听,还不是坑——”唐昱一顿,狐疑地扫他一眼,“什么小家伙,你看着也不比我大。”   小伙子呵呵笑:“那是我长得嫩。我比你爷爷的爷爷都要大了。”   唐昱:……这坑爹的修仙世界。   完了小伙子,哦不,是非主流老爷爷笑眯眯补了一句:“我不介意小家伙叫我翁爷爷。对了,爷爷我叫翁修平,记住啊。”   ……去你大爷的爷爷!唐昱憋气。   翁修平见好就收,目光在一群打盹的飞兽上掠过:“说说,你这是要上哪儿呢。”   “……坐忘峰。”唐昱瓮声瓮气道。   翁修平笑眯眯:“老规矩,要一块、两块——”   “三块!”唐昱打断他。他这是第一次从停云峰过去,不熟悉路,迟到就不好了。等他下学后摸清楚路,明儿就飞一块灵石的。   “好嘞。”翁修平伸手。   唐昱肉痛地数出三块灵石递给他。   翁修平抛了抛灵石,确认无误再收回储物袋,然后一声口哨,招来一头飞兽。   唐昱却不忙着上去,他打算跟这位好好讲讲价。   “我回来的时候还会坐飞兽。讲学每三天一回,我每三天也要打个来回,回回都要花灵石,太贵了,能给打个折不?”   “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翁修平啧啧,接着话锋一转,“没折。我这都是吃亏买卖了。这么多的飞兽,平日里要吃掉我多少灵石啊。我就指着你们这些个修炼不到家的弟子吃饭,没提价就不错了。”   唐昱:……修仙界的人,不该都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吗?为什么讨价还价的话说得这么熟稔?   可是该讲价还是得讲,不然整日这般花灵石,他就这么几十块灵石家底,还不知道以后要买什么,省着点总是没错。   “翁……师叔,您看,我修为未成,平时还得在停云峰干活,连宗门任务都做不了,就指着这么点份例过日子……”   翁修平连连摆手:“这我可不管啊。”他狡黠一笑,“我只管收钱。”   唐昱:……   讲价失败。   罢了罢了,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开源吧。   ***********   唐昱坐着飞兽到达坐忘峰外围平台时,天际已然大亮。   旭日初升,金辉千里,草叶晨露流光,远处三三两两的衣袂飘飘的弟子,端的是一派写意风流。   唐昱凭崖远眺,再次感慨这比现代好上无数倍的神仙美景。   “唐昱!唐昱!”远远传来呼喊声。   唐昱回身。那小跑着过来的是……范承平?   他不由皱眉。倒不是对范承平有意见,只是……对上原身熟人,他总觉瘆得慌。   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   他定了定神,迎了上去:“承平哥。”   “唐昱。”范承平三两步跑过来,带着微喘,“你还好吗?”   唐昱不解:“我有什么不好的?”   范承平赧然解释:“我不知道你被调去哪儿,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景况。你这人又不爱说话,万一得罪了带你的师兄……我这不是担心你到了新地方被欺负嘛。”   唐昱回想原身沉默的性子,还真觉得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不对,就算不是原身性格,他也得罪了带他的师兄……汗……   不等他回复,范承平继续往下又问:“对了,你在哪个峰当值不能说吗?”   唐昱回想了下。貌似,没有人让他保密?那就说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被调去停云峰了。”   “停,停云峰?”范承平不敢置信,“是老祖……老祖呆着的那个停云峰?”   唐昱点头。   范承平倒抽一口凉气,怔怔地盯着唐昱半晌:“小昱啊……你真是太厉害了。”   唐昱不以为然:“有什么厉害的,还不一样是当值打杂。”   范承平连连摇头:“不一样不一样。那可是开宗立派的老祖宗!要是有幸得他一丝半点的指点,可真是不得了了……”   算了吧,那家伙不遛他就算不错了。唐昱心里吐槽道。   范承平还想说些什么,站在远处等着他的几人喊他了。   范承平忙转过去打招呼:“就来就来,再等等。”转回来,闲话也不多说了,“小昱,你筑基了还要跟我们一起听讲学吗?”   唐昱摇摇头:“不了,我得去内坛听讲了。”   范承平一脸钦羡:“真好。”他遐想般道,“不知道何时我才能进去内坛听讲学。”   “很快的,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资质可是比我好很多的。”唐昱拍拍他肩膀。   如果没记错,范承平资质确实是比他好很多,现在已经是炼气后期的修为,比之他筑基前的炼气初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亏得自己筑基后,他竟然没有丝毫妒忌之意。   范承平闻言,坚定地点点头:“嗯,我会更努力的!争取早日跟上你,等我们修为有成,定要去找那魔——”   “承平,快点啊。”那几人走近了几分。   唐昱连忙与他作别:“承平哥,你去吧,下了讲学我们再好好聊。”   范承平看看那边,再回头只得跟他道别:“好吧。下了学你得等我啊,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放心。”   范承平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唐昱松了口气。看来这范承平一点儿也没看出不对劲啊。   左右望了望,他抬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原身第一次上坐忘峰听讲学的时候,领队的师兄就有介绍过内坛的位置。   赵景铄领着他熟悉停云峰的时候曾介绍过,筑基弟子听的内坛讲学跟外坛是同一天,也吩咐过他日后需要听内坛讲学——内坛讲授的才是筑基以后学习的知识,亦是真正修行的入门。   如此重要,他就没办法逃课并混进外坛去补充一些基本的修行常识了。   既然范承平没看出他的不对,下了讲学,倒是可以请教他。至于原身以前学过的,他也只能慢慢翻记忆去熟悉了。   这般胡思乱想着,他就走到了内坛处。   内坛跟外坛是一模一样的平台。   离地不过几寸高的平台背靠着陡峭山壁。足有几丈高的山壁像是被什么利器削平般光滑,上面还有两行题刻大字——万战不提刃,生来篾群雄。   铁画银钩,气吞山河。   灰色石块铺就的平台,配着这陡峭山壁、这题刻,真真是……让人激荡不已。   听说这两行字,以及外坛的“用舍由時,行藏在我”,都是老祖亲自题刻的。   ……这倒是跟那家伙的气势有几分相符。唐昱暗忖。没想到那家伙还有几分文采。   贴着山壁的平台正中间有一块凸起的台子,目测大概就几平米大,上置一矮几一蒲团——这是讲学的人坐的讲学台。   至于讲学之人,外坛是各掌事或修为资历较高的师兄;内坛,则是各峰长老及掌门,偶尔长老们闭关或外出,则由其嫡传弟子代行其事。   平台围着讲学台呈一面巨大的扇形。这块扇形区域,就是听讲学的弟子跪坐之处。当然,没有蒲团。   此时,已有三三两两的弟子跪坐在平台上。   唐昱自忖是新人,修为也不高,干脆在平台外围找了个位置,学着旁人跪坐下来。   旁边两位正在低声交谈的年轻人——这次应该是真的年轻人了吧?毕竟来这里的,都是筑基弟子——俩人停止交谈望过来。   唐昱礼貌地点点头:“两位师兄好。”礼貌,并且自谦。   俩人相继露出笑容。   略微圆润些的年轻人长了一张娃娃脸。他语声轻快:“师弟好。我以前没见过你啊,你是刚筑基吗?”   旁边那位略瘦些且有几分精明相的年轻人则语速较慢,话也不多,只打了个招呼:“师弟好。”   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就行。唐昱松了口气,谦恭道:“回师兄,我确实是前几日刚刚筑基的,今天是第一次来内坛。”   “我就说,要不是新人,没道理我没见过。”娃娃脸得意,继而自来熟地开始介绍他俩,“我叫沈子瑾,他叫钟鼎,我们在炼丹阁当值,你呢?”   唐昱顿了顿:“沈师兄、钟师兄好,我叫唐昱,前两日刚被调去停云峰。”   “哇!”沈子瑾惊叫,下一瞬又露出同情的神色,“刚筑基就被调过去,希望你能坚持得久一些。”   唐昱不解,再看钟鼎,他脸上似乎也是钦羡加同情。   同情?   第13章   没等唐昱发问,沈子瑾自顾自往下接着说:“你好好干活,别的杂事别管,反正跟你这刚筑基的小弟子扯不上关系。”接着他话锋一转,“对了对了,你今儿刚来内坛,我给你好好介绍介绍。”   这正是唐昱现在需要的,他连忙道谢:“劳烦师兄指点了。”他腼腆一笑,“我啥都不知道,正慌着呢。”   沈子瑾一摆手:“嗨,有啥好慌的,这些个东西,久了就知道了。”   唐昱抿嘴:“我底子不太好,估计比较难……”   “好不好的有什么关系啊,都筑基了,还有老长的年月让你慢慢去熟悉。”沈子瑾打断他,继而笑眯眯开口,“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认识认识一会儿的讲学长老。知道是谁不?”他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一脸的八卦。   边上的钟鼎则是一脸的无奈。   唐昱疑惑地看了眼钟鼎,转而就被沈子瑾抓住注意力。   “今儿讲学的,是牧安歌牧长老。”沈子瑾一脸神往,“这位长老,可是我辈楷模。”   “牧长老?”唐昱翻了翻记忆,“阵阁长老?好像只有元婴修为啊。”   钟鼎扶额。完了!   果然,下一瞬沈子瑾就炸了。   “只有?什么叫只有?”他怪叫,“牧长老还不到三百岁!三百!三百不到就已经是元婴中期了!世上多少人能做到这晋级速度的?说是天纵英才也不为过,你竟然说‘只有’?”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唐昱:……   沈子瑾继续唾沫横飞:“而且,牧长老在入宗门之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散修。散修你知道吗?就是他一路修炼过来,没有任何宗门资源,也没有家族供养,就光靠他自己努力晋升上元婴的!这是多么的厉害、又是多么的励志啊!你竟敢说‘只有’?”   唐昱被喷得一脸懵。莫名觉得这沈子瑾有那么点……追星族的风范……   “还有!就算牧长老修为在宗门长老里算低的,但是其他长老,有牧长老的天人之姿吗?有牧长老平易近人吗?有——”   钟鼎捂住他嘴巴,万分无奈道:“好了好了,知道牧长老在你心里万人莫及了。你再说下去,被其他长老的弟子听见可就不好办了。”   沈子瑾这才不甘地闭上嘴,想了想,还是不爽:“等你见过牧长老,就知道我所言不差了。”   唐昱连忙抱拳请罪:“我今天第一次到内坛,长老们的风采都尚未来得及领略,随意定下结论是我的不是,请师兄万勿计较我之前的妄言。”   钟鼎摆摆手:“不知者无罪。而且,子瑾这是,咳咳,有些魔障了,你别管他。”   “谁说我魔障了!”沈子瑾不满了,“难道你不觉得牧长老——”   “觉得觉得。”钟鼎连忙打断他,“回头再听你好好说,快到点儿了,大家都到齐了,赶紧坐好吧。”   沈子瑾扫了眼四周,悻悻然住口。   唐昱登时松了口大气。以后说话定要更注意些了。看四周的师兄已正襟危坐,他连忙整了整衣衫跪坐下来。   刚刚坐好,就听悠扬的钟声响起——到点了。   不知道谁低声喊了句:“来了!”   唐昱跟着众人抬头望去。   一片绿意从天际疾飞过来。   近了,唐昱才看出那是一片足有床榻大小的荷叶型飞行法宝,上有一白衣飘飘的男子背手而立。   临近平台上方,白衣人随手一挥,荷叶消失不见的同时纵身一跃。   衣袂翻飞间,白衣人轻如纤尘般落在讲学台上。   白衣玉冠,剑眉星目。   金相玉质,百世无匹。   唐昱屏住呼吸。这就是符阁长老沐安歌?长得果真好。这颜值,放在现代,也是妥妥的小鲜肉啊。连他这看惯现代各种修图帅哥的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再想想其不到三百年里就修炼到元婴中期的修为……   扫了眼犹如迷弟的沈子瑾以及目不转睛看着讲学台的师兄们,唐昱有些明白为啥这沐安歌能这么受欢迎了——这不就是妥妥的偶像嘛。   牧安歌一挥衣袖,在讲学台上跪坐下来,打量众人一眼,手指略动,一幕色彩缤纷的光影画面投射到峭壁上,随着清润温和的嗓音徐徐展开变幻。   连声音都清润如春雨……唐昱咋舌。这人活像没有缺点一般。   接下来唐昱就不敢分神了。   这次讲学,讲的是制作符篆用到的其中一种灵植及其处理手法,包括怎么用灵力采摘,怎么保存,怎么淬炼等。   除了听懂了灵植的特性及注意事项,其他的,唐昱一概没听明白。   什么是聚灵法?冰冻术怎么施?淬炼要怎么搞来着?……   他还只会运气啊——不对,他连运气都没搞熟呢,突然让他跳过术法学习,是不是太难了点?   不行不行,就算听不懂也得记下来,省得以后没处学。   这连教材都没有呢。   唐昱连忙收敛心神专心听课。   雾莎莎听完两个时辰的讲学,唐昱已经记得头晕脑胀——话说,他觉得来到这里后,记忆力好了不少,或许跟筑基有关?   还没等他想明白,台上的沐安歌环视一圈众人:“听闻有一名刚筑基的弟子今日第一次过来听讲学,是哪位?”   唐昱愣住。这是要干嘛?   还没等他回答,边上的沈子瑾立马朝台上挥手示意,还快嘴喊了出去:“牧长老,这儿这儿。”待沐安歌看过来,立马指着唐昱介绍,“就是他,他叫唐昱。”   沐安歌温和点头:“多谢子瑾。”转而看向唐昱,“唐昱是吗?过来。”   唐昱还没反应过来,沈子瑾就兴高采烈地拽着他往中间台子走,还不忘招呼钟鼎:“快点。”   唐昱:……看样子应该不是坏事。   看他们过来,牧安歌跃下讲学台直接盘腿坐下,同时示意他们:“都坐。”   唐昱再次身不由己地被扯着跪坐下来,然后他才发现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几位师兄师姐凑了过来。   “你叫唐昱?”牧安歌笑着看他。修长剑眉,目若朗星,看着人时,宛如一池深潭,让人恨不得溺死其中。   唐昱被笑得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忙要起身行礼。牧安歌手一抬,他登时犹如被无形的手掌按在肩上,起不得身,却又不至于难受。   “无需多礼,都坐着说话。”   唐昱只得简单地行了个拱手礼:“弟子唐昱见过牧长老。”   牧安歌点点头,温和地向他解释:“叫你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前几日刚筑基,在外门学到的一些运气法门就不太适用了,恰好我今儿当值,我给你讲讲。”再看看周围众弟子,低笑,“大家听听也好,温故知新。”   唐昱恍悟。也就是俗称的——补课?   难怪还有这么多人凑过来。唐昱瞄了一眼沈子瑾。或许有些只是单纯的迷弟。   再之后他就不再分神,专心听牧安歌给他们讲述筑基运气法门。   唐昱之前被申屠坤指点了一番,此时听来觉得领会颇深。主要吧,申屠坤那厮压根没怎么跟他说原理,只是一股脑运气到他体内让他感觉,他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等到牧安歌让他演示的时候,他弄出来的效果虽然只是中规中矩,却也是一次就过了,甚至比申屠坤指点后还顺畅。   结果这般,沐安歌及众弟子竟似丝毫不以为意。   唐昱心底暗暗吃惊。这些人难道都是一次就会?   不过他无心细想,因为,牧安歌紧接着就让他拿出《五行入门术法》,开始讲五行术法的入门。   “筑基之后,五行灵力皆可运转。只是每人的灵根属性不同,对各系的灵力亲和力不同,掌控力也不尽相同,往后的种种变幻皆由此演变。”牧安歌总结般道,“运行道理一通百通,这本《五行入门术法》分别讲解了各系灵力的特点,你回去当多琢磨琢磨,于你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受益匪浅的唐昱点头:“多谢牧长老指点,弟子定会努力的。”   牧安歌温和一笑,注视着众人缓缓道:“修行一事,别人帮不了多少,终究还是得靠你们自己努力。”   “是。”众人应道。   牧安歌摆摆手,施施然起身,拂了拂衣摆就抬脚跨步,宛若踏在一条无形的阶梯,缓缓走向半空。   他来时所用的荷叶法宝安静地浮在半空。   牧安歌踏上荷叶,回身朝他们淡淡一笑。   下一瞬就往天际飞逝离开。   “每回听牧长老给新师弟师妹讲入门,我都受益匪浅……”   “我亦如此。”   “牧长老总是这般和颜悦色,一点也没有大能的傲气。”   “对对,牧长老的风采真真是……”   “每次见着牧长老,就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在他身上……”   “哈哈哈哈,谁不是呢?”   ……   唐昱挥别沈子瑾跟钟鼎,急急走出内坛——他跟范承平说好了下了讲学再聊的,结果牧安歌给他们补课拖了这般久,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结果,这傻小子还真在。   唐昱连忙跑过去,急急道歉:“真是对不住,下了学后牧长老把我们留下多讲了些知识,累你久等了。”   范承平带着钦羡,却不生气:“没关系的,能多学点是好事啊,这种机会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呢。而且,我生怕你第一天刚来会有什么意外,提前问过内坛出来的师兄,所以知道你被留下来。”   行事倒是周全。唐昱诧异:“那你怎么还等我?”   范承平摸摸头:“跟你说好了,不等你总归是不太好。”他望望左右,“也没人能帮我转达一句,我怕你找我呢。”   “……”唐昱无语,“看到你不在我自然也会回去。”   “是吗?”范承平有些尴尬,“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唐昱见他误会,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在这等我也是白浪费你时间,你还得赶着点吃饭上值呢,回头我们再聊也是一样的,反正我们三天就得过来一趟不是吗?”   见他不是嫌弃自己,范承平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筑基后就不想跟他多来往呢。   唐昱摇摇头:“怎么会,我们是朋友。”完了他忙催他,“赶紧回去用饭吧,不然赶不上当值了。”   “恩恩。”范承平点头,露出一口白牙,“那我先回去了,我们过两天再聊。”   “好。”   挥别范承平,唐昱认了认路就开始往山下跑——他还得赶回去伺候某人呢。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停云峰里的某人正在作妖。 第14章   这一回,唐昱从山脚跑到山顶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比早上下山只多了一炷香时间。要知道,上山可比下山难多了。   他一边运转灵力飞快跑动,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的开源方法。   可惜,他对修真界,甚至对宗门的了解都太少了,除了领宗门任务,他压根不知道从何下手。   钱啊……唐昱觉得这钱真不是东西,好好儿的心情都没掉了。   踏上峰顶,刚进入停云峰的阵法范围内,毫无防备的唐昱立马被那捅破天般的轰隆巨响吓得不轻。   怎,怎么回事?   唐昱傻傻地看着远处烟尘飞荡的场景。   没记错的话,那是演武场边上的小楼吧?   听说老祖挺常到那边阁楼赏景小憩来着……   这是,外敌来犯?   不对,坐忘峰啥事都没有,他一路回来也是风平浪静的……   看那边一时半会还停不了的样子,他总不能一直傻站在这里。得找位师兄问问情况。   唐昱想着,就战战兢兢地摸向正院。   还没靠近院门,唐昱就看到严睿、东午俩人袖着手站在院前望着演武场那边。   唐昱见两位师兄如此淡定才松了口气,一溜小跑到他们跟前行礼。   “严师兄,东师兄好。”   “回来了?”严睿扫了他一眼,随口应了句。   东午则只是淡淡点头以示回礼。   唐昱见他俩神情淡定,猜测演武场那边情况并不紧张,心里自然就不担心了。倒是那边声音太吵,还一直不停,他听着烦躁。   唐昱掐了掐掌心试图稳下心神,却发现没什么效果,干脆就着演武场的话题问严睿两人:“两位师兄,演武场那边怎么了?怎么这般大动静?”   又是轰隆作响又是烟尘四起,看着像是在拆房子。   “习惯就好。”严睿抬起下颔往那边一点,“以后看见这情况,记着,离得远点儿。”他斜着眼瞅瞅唐昱,“以你这小身板,还不够老祖一巴掌的。”   言下之意,这动静是申屠坤整出来的?   他又干了什么?唐昱眯眼:“老祖这是怎么了?”   “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干嘛?记着我的话总不会错。”严睿训了他一句,视线回到演武场那边。   突然,那边安静下来了。   东午眯眼:“掌门师叔到了。”   唐昱忙跟着望过去。   烟尘依旧漫天飞舞,只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如果如东师兄所说,那就是掌门过来先给演武场套了个阵法隔绝了声音?   听不到声音了,他为什么还这么烦躁?唐昱摸摸自己跳得越发急促的心。   “你怎么还在这里?针都练好了吗?还不赶紧滚回去练习?”严睿眼角一扫,发现他还傻站在原地,登时叱道。   唐昱脖子一缩。严师兄好凶啊……   至于他为什么怕严睿——自从看过严睿演示的,比电视里东方不败还牛掰的,百针齐绣的本事后……唐昱莫名地就觉得严睿活脱脱的东方教主……自然就有些………   唔,其实怕也是应该的,金丹期的严睿,光是实力就碾压他。   既然严睿叫他回去,那他就回去好了。   刚走出一步,想到一事,唐昱连忙折回来。   严睿斜睨他。   唐昱看了眼演武场方向,呐呐开口:“严师兄,昨天老祖吩咐了,让我下学就得马上去找他的,你看……”   严睿诧异放下手,与同样惊奇的东午对视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唐昱:“你昨天在老祖身边伺候?”   “……嗯。”为什么两位师兄都这样看着他?   “就你?”   “……嗯。”有,有什么不对吗?   “赵景铄那厮呢?”   这是以为他越权了?唐昱摸摸鼻子:“我知道是不太好,可是老祖点名了,我也没法子——”   “谁管那些有的没的。”严睿不耐烦地敲着掌心,“你的意思是,老祖点名让你近身伺候?”   近身伺候?唐昱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做些琐碎活儿,好比端茶递水、洒扫做饭这些。”   严睿横他一眼:“你还想怎么近?能进屋端茶递水的就叫近身伺候。”   唐昱尴尬得不行。他真的没有想歪,他只是,他只是……他要怎么解释,他感觉老祖压根不是让他伺候,只是耍着他玩儿?   严睿才不管他什么想法,转过头问东午:“你怎么看?”   东午把视线从唐昱身上收回来,望向演武场:“不怎么看。他这个时候过去,无异于送死。”他勾唇,“貌似赵景铄今儿还巴巴地跑去演武场献殷勤?真希望他别伤得太重了,老祖可离不得他呢……”   赵景铄?会受伤?唐昱吃了一惊。那边究竟怎么了?   严睿失笑:“得了,在小孩子面前别阴阳怪气的。”转过来他吩咐唐昱,“你也听到了,老祖现在……咳咳,反正你现在不适合过去。先回去吧,待情况好些,我再通知你过来正院。”   既然两位师兄都这么说,唐昱自然不会反驳。抿唇看了眼演武场,他朝两位师兄告退后就径自回自己的小院。   就是心里始终是慌得不行。   ******   洗漱一番并换下身上脏了的衣服——毕竟一早上跑了两座山头,全是尘土了——唐昱才觉得自己似乎缓了些。   他摸摸自己胸口,开始发愁——   他今儿是怎么了?   上午还好些,回来路上就越来越烦躁?   之前还能误会是愁银钱问题,可他不是真的十七岁小孩子,在现代社会拼杀了这么多年,这点心性他自问还是有的。   不是钱的问题,那,是这具身体有什么躁郁症之类的?还是有什么隐疾?   唐昱烦躁地抓了抓后脖子。   郁闷死了,这地方也没有医院、医生,想检查一下身体都做不到。   算了,不想了。   脱了靴子爬上架子床盘腿坐好,唐昱拿出银针开始练习——   砰!   唐昱烦躁地拍了下床板。   这种状态他还怎么运气?!   他放弃抵抗般往后一倒,双眼无神地盯着床顶。   要是这具身体真有什么毛病……   “嗷——”   下一瞬,他就被吓得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往后爬。   “你,你,你干什么?”   他手肘撑着后边,余悸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大饼脸——哦,不,是老祖申屠坤。   原本弯着腰俯视他的申屠坤直起身,面无表情道:“本尊要吃东西。”   “……”这是发什么神经?唐昱一脸懵地回视他。   俩人默默对视半晌。   唐昱率先败下阵来:“老祖,那个,要不,先让弟子下来再说?”这厮难道不觉得他们现在的地点跟姿势不太对劲吗?   现在的他,曲着一腿,手肘撑在床板,半躺在床上,刚洗漱过衣带也没绑,衣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活脱脱像被那什么一样,咳咳……   打住打住!   申屠坤闻言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原本凛冽的神情似乎和缓了些。   他视线却不离唐昱,只是依言退了两步,背手站定。   唐昱手脚并用爬下床,跳着脚套上靴子,把乱糟糟的衣服扯顺,看看左右,拽过床边矮几上的衣带并胡乱缠到腰间。   申屠坤全神贯注盯着他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昱刚胡乱扎好腰带,抬头就对上他幽深的目光,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脸有些热:“抱歉,让老祖见笑了。”   不对!   明明是这厮自己闯进来的。   唐昱瞄了眼大开的房门。修为高了不起啊!进别人房间竟然不带打招呼,还玩悄无声息?   臭家伙,吓死爹了好嘛!   申屠坤脸色似乎更好了些:“别废话,赶紧去给本尊——”   “祖宗手下——”   一阵风起,身着蓝袍的巫怀致已然站在屋子里,未完的话在看到安安静静背手站立的申屠坤立马止住。   “呼——好在……”刚松了口气,巫怀致就看到唐昱,登时挑眉,“哟,是小唐昱啊。”   唐昱看看门,再看看屋里突然多了的两个人——这舍院不是说有阵法的吗?怎么不管是谁都来去自如的?这阵法是拿来搞笑的吗?   听到巫怀致点名,唐昱连忙行礼:“掌门日安。”   巫怀致摆摆手,只来回看他跟申屠坤,最后笑了:“老祖,您这是……”余下的话他却突然住口不说。   申屠坤压根不理他,只是继续催唐昱:“还不赶紧去?”   唐昱默默在心里竖了个中指。 第15章   心里再怎么p,面上还是得敬着。唐昱很是虚伪地试图说服他:“老祖,之前弄到的三只风鸟已然吃完了……”   “本尊记得,还有烈火猪。”   低着头的唐昱翻了个白眼。这是借口,借口听不懂吗?“回老祖,弟子手上调料少,这烈火猪估计只能用来烤制了,味道或许……”   “那就烤。”申屠坤袖子一甩,率先踏出房门。   巫怀致摸着下巴看他俩说话,此刻听说有吃的,连忙开口:“诶诶,小唐昱,多做点啊,让我也尝尝——啊——”   下一瞬,唐昱就看着堂堂掌门横着飞出去。   门外的申屠坤一挥手,直接用灵力把他拽出屋子,还很嫌弃地开口:“有你什么事?”   唐昱忙追出来。这,这是要打起来吗?   被扔到半空的巫怀致一个翻身,施施然飘落在地,完了还淡定地整了整衣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唐昱黑线。   巫怀致啧啧摇头:“师伯啊,您这样可不行。我好歹也是掌门呢,小唐昱做的菜我怎么不能吃了?不说别的,他可是我调进停云峰的。您不感激我就算了,你这样是过河拆桥!”   唐昱眨眨眼,看向申屠坤。   申屠坤神色丝毫不变,只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道:“留下也行,去帮唐昱杀猪。”   “杀,杀猪?”巫怀致怀疑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鼻子,“我?”   “不然是我吗?”申屠坤转头看向唐昱,“告诉他要做什么。”   唐昱挠挠头:“倒不用杀猪。就是,那个,烈火猪是妖丹期的妖兽……”他轻咳,“我的修为,没法给烈火猪除毛。”   “除毛?”巫怀致傻了般重复了一遍。   “唔,不对,烈火猪体型大,或许还真的要掌门帮忙杀猪。”   巫怀致:……   “咳咳,师伯,我突然想起门里还有事,先告——”   “嗯?”申屠坤冷眼一扫。   “不不不,不是什么大事,回头再去办也行。”巫怀致打了个哈哈,抬手搭住唐昱肩膀,“走走走,我们去杀猪。”   唐昱:……这真的是偌大宗门的掌门吗?感觉不是很靠谱啊……   巫怀致才不管他想什么,只管推着他往后院走。   申屠坤的目光扫过唐昱肩膀上那只碍眼的手臂。   巫怀致觉得身上一股寒意,闯荡修真界多年、多次让他逃过生死大劫的直觉让他立马收回手,完了他小心翼翼往后瞄了一眼——   申屠坤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巫怀致“哈哈”两声,立马转过去跟唐昱说话。还是跟可爱的小弟子说说话吧,这位祖宗惹不起。   ******   接下来自不必详述。   巫怀致被指挥着帮忙杀猪放血褪毛。   唐昱则直接在后院架起一个火堆,从烈火猪身上切下几块肉,略微用盐腌制一会就把肉块架到炭火上烤。   只有油、盐,唐昱又是第一次接触烈火猪,压根不知其口感如何,只能靠感觉进行烤制,做出来的成品自然……   咳,只能说,不难吃。   反正巫怀致只咬了两口,就搁置一边了。   看着大马金刀坐在自备桌椅前大快朵颐的申屠坤,巫怀致摸摸下巴。难不成他那份味道比较好?不可能啊,小唐昱全是一样烤的,他看着呢。   “师伯啊,这烈火猪味道如何?”   申屠坤头也不抬:“你想说什么?”   巫怀致笑嘻嘻:“看您吃得香,师侄我就想斗胆问您一句,您这是多久没吃过好东西了?虽说唐昱烤的烈火猪也挺够火候的,但是味道嘛,也就差强人意。您怎么……”吃得挺欢快的?   唐昱撇嘴。对不起哦,他的手艺就是这水平了。   申屠坤也是不耐烦:“没人请你留下来。”   巫怀致被噎了一句也不尴尬,犹自嬉皮笑脸:“嘿,我可是出了力的,还不兴我说几句吗?”   申屠坤不理他,低头继续吃。   巫怀致看他竟然不生气,意外极了,想了想,嘿嘿笑着凑近他:“师伯啊,没想到您的口味如此……唔,平易近人。您既然想吃东西,回头我给你调几个善烹的人上来吧?”   原本默默在边上收拾的唐昱,一听这话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申屠坤顿了顿:“不需要。”   “师伯,您看您,前一刻还在大发雷霆,转头就自己跑到小唐昱这里找吃的,说不定您就是想吃口好的呢?”巫怀致怀着期待,“下回您再有发火的苗头,立马让人给您呈上一桌子香喷喷的菜肴,说不准就……”   唐昱听了这话,不自觉跟着点头。什么发火不发火的他不明白也不想管,他就觉得找别的厨子过来挺好的,这样他就不用受这位老祖的压迫了。   申屠坤咔吧咔吧把手里的猪骨头给嚼了吞下。   唐昱惊悚。玛雅,这是猪骨头,不是昨天那焗得酥软的鸟骨头!!   慢条斯理聚出一团水把手洗干净,再拽了块帕子擦了擦,申屠坤抬眼看向唐昱:“想不做饭?”   唐昱看看光溜溜的盘子,再看看一脸淡定的申屠坤,再看一眼不解的巫怀致,咽了口口水,狗腿般道:“不,怎么会呢?弟子能给老祖做饭,高兴还来不及呢。”   申屠坤似乎被他逗笑了,唇角微微一勾:“既然如此,以后就好好做饭。”   唐昱苦着脸:“弟子遵命。”   巫怀致眨眨眼。这两人……   申屠坤心情好转,翻出茶盏杯具,让巫怀致落座陪他喝一杯。   唐昱没管他们,他开始寻思着以后的安排。   煮饭就煮饭吧。   就算老祖不吩咐,他铁定也不会放弃做饭吃饭的——就算他已辟谷——这么想的话,做饭这事似乎就没那么抵触了。唔,以后,就当多个蹭饭的吧。   这厮虽然奴役他,做好的饭菜还是会给他这个厨子留一点——看着留给自己的一小块烤肉,唐昱忍不住面条泪。看着却吃不下什么的,真是虐身虐心。   不过,既然煮饭工的帽子甩不掉,他还是得多争取些。   “老祖,那个,”唐昱小心地瞄着他的神色,“弟子可以提一点小要求吗?”   申屠坤看向他:“说。”   “那个,”唐昱挠头,“弟子上回不是说想要多些调料吗?既然林管事不知道哪些东西可入味,可否让弟子自己去找?”   申屠坤眉峰一皱,冷声道:“你要下山?”   唐昱点头:“对——”   “不许!”申屠坤登时无名火起,“就你这修为,还想下山?不许!”   巫怀致错愕地看着明显带怒的申屠坤——   师伯生气了?   灵力,灵力竟然没有乱?!   什么情况?   听到申屠坤反对,唐昱不解加郁闷:“为什么不行?不是每月都能下山一次吗?宗门下那个清风镇的市集,我记得内门弟子都是可以去的啊?难道那里很危险吗?”   “……你是要去市集?”   唐昱眨眨眼:“当然啊,不然我去哪儿?”   申屠坤:……   唐昱觉着他似乎有几分……尴尬,不禁偷偷抬眼瞄他。   “师伯。”   申屠坤宛如找到话题般立马转过去:“有事说。”   巫怀致轻咳两声,却不直接回答他,反而问起唐昱:“你进宗门这么久,还没有下过山?”   唐昱点头。原身执着于报仇,每天除了当值就是修炼,连话也不多说几句,怎么可能跑下山去玩儿呢,导致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停留在原身成长的那个小村庄。可惜,就这么拼命地苦练了三年,在他穿越来之前,原身也只是堪堪到练气初期而已。   “既然如此,”巫怀致笑眯眯,“师伯您何不跟小唐昱一块儿下山晃晃。毕竟是您吃的东西,亲自去挑选不是更合口味吗?”   唐昱:……不,掌门你别搞事!   申屠坤想了想却还是摇头:“算了,省得出什么事。”   巫怀致劝他:“师伯诶,您都在停云峰闷了这么久了,下山去晃晃也不碍事。”他见申屠坤还想再说,连忙补了两句,“每回您,咳咳,那什么之后,总是能缓个两天。适才您已经……那下山溜达一圈倒是不碍事。”   申屠坤瞅了眼唐昱,有些意动。   巫怀致干脆给他再加一个砝码:“再说,这么点时间,您用清心符压着足够了,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能撑到您回来。”赌一把,他觉得这个唐昱是老祖恢复的关键。清风镇这么近,如果出问题也来得及。若是没有问题……没问题就没问题了呗。   申屠坤闻言迟疑了。   唐昱心里一咯噔。   大佬,他只是下去买食材调料!   你这尊大佛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好好留在这里当你的山大王不好吗?   山下的凡尘俗世配不上如此高贵的你啊!!   第16章   见唐昱与巫怀致都看着自己,尤其唐昱的神色……申屠坤唇角一勾:“好吧,那本尊就下山去散散。”   唐昱:……   巫怀致本以为还要费些唇舌才能劝动他,没想到他竟然应下,愣了一瞬,下意识看了眼唐昱。   申屠坤戏谑地看向唐昱:“怎么,不愿本尊同行?”   唐昱回以假笑:“怎么会,弟子不胜荣幸。”   巫怀致左右看看两人,想到自己曾经卜过的卦象,挑挑眉,决定不插手他俩的事。   “师伯,既然现在已经没事,不如先去演武场收拾一下您的烂摊子?”   烂摊子?唐昱登时好奇了。演武场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跟老祖有什么关系?   申屠坤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那就去吧。”转头吩咐唐昱,“没事别乱跑,就你那点破修为,抓紧时间修炼是真。”   岂可修!唐昱震惊了。怎么会有人如此厚颜无耻?!他本来就是在床上修炼好嘛!是哪个家伙突然跑过来找吃的害他只能爬起来做饭?是哪个?!   仿佛听到他崩溃的内心,申屠坤哈哈大笑,凌厉的眉眼少见地舒展开来。   唐昱气得磨牙。   巫怀致则被惊得目瞪口呆。   申屠坤犹觉不足,又给他交代了一句:“明日一早过来正院,我们早些下山。”语罢,他愉悦地转身,准备离开。   唐昱连忙叫住他:“等等!”   申屠坤半侧过脸:“恩?”   唐昱皮笑肉不笑:“老祖,弟子要去找食材、调料都是为了让您吃得更舒服的。那您是不是应当给弟子一些采办费?弟子囊中羞涩,就靠弟子那微薄的几十个灵石,估计连点竹盐都买不起。”   还有些不在状况的巫怀致闻言黑线,正欲开口。   申屠坤摆摆手制止巫怀致,然后他手掌一翻,朝唐昱伸出手。   唐昱:???   申屠坤提醒:“储物袋拿来。”   唐昱连忙捂紧怀里的储物袋,甚至戒备地退了一步:“干什——”完了,被这人气懵了忘了他只是小弟子而眼前这位是老祖!赶紧补救——“……弟子真的只有几十个灵石!”   唔……对于一个穷逼修真弟子而言,储物袋是他唯一的家当了,所以他护着它,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他迟疑地看向申屠坤。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申屠坤勾着嘴唇:“本尊还不至于看上你点家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拿来。”   巫怀致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怀疑——这唐昱,对老祖是不是太过随意了些?   唐昱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申屠坤,确认他没有追究的意思,才掏出储物袋放到他手上。   申屠坤含笑轻哼一声,也不见他做什么动作,手腕一转就把储物袋扔回唐昱怀里:“好了,明儿记得早点。”接着,不等唐昱回答,他挥挥衣袖就走了。   巫怀致连忙跟上:“师伯,等等我。”   唐昱捏着储物袋,茫然地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摸一下储物袋就走?   等等,储物袋!   他连忙运气探视。   嘶——   这,这么多灵石?!   唐昱目瞪口呆地看着堆得像座小山,足足塞满半个储物空间的下品灵石,对比角落里可怜兮兮的几十块灵石,这灵石山简直……   他情不自禁倒吸了口凉气。他,他这是要发了吗?   那他是不是不用想方设法去挣灵石了?   不不不……   唐昱连忙摆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这是采购调味料跟食材的灵石,不是自己的。   不过。唐昱两眼放光。真的好多啊……要是在采买的时候顺一点点油水……   可恶,为什么老祖这个拖油瓶要跟着去?!有这家伙在,他还怎么捞油水?!   算了算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唐昱收拾好厨房,想到刚才的情况,干脆直接坐在院子里练针。正准备开始,一只微微泛黄的纸鹤看似徐徐实则快速地落到他面前——   “停云峰各弟子速到演武场清理修缮。”   是林德海那严肃古板的声音。   唐昱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那只纸鹤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句话,扑扇了两下翅膀,呼啦一下,火光一现,纸鹤直接烧成灰粉,飘散风中。   得,还是没法练习。唐昱站起来拍拍衣摆——   等等,他之前不是很烦躁的吗?什么时候恢复了的?难道他这病还是间歇性发作的?   唐昱顶着满脑袋问号奔向演武场。   ***   唐昱带着微喘到达演武场大门——   错了,没有大门了,只有断垣残壁。   也不对,这明明是灾难现场。   原来大气恢弘的演武场,现在各处或冒着烟、或泡着水、或缠着各种奇怪草木、或是奇形怪状的金石块、甚至还有大冰块……   不过,其他人呢?怎么不见人影?不是说停云峰弟子都要过来吗?   他四处张望,面前呼地闪过一道身影。   “诶——”唐昱伸手想喊住他,奈何他速度太快,一下跑了老远。   唐昱登时垮下脸。   谁知那身影一顿,折返回来。   不是严睿是谁。   “你小子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待在屋子里练针吗?乱跑什么?”严睿兜头就是训斥。   唐昱挠头:“可是,我收到林管事的讯符,他说停云峰弟子都过来干活啊。”   严睿:……估计林管事忘了峰上还有这个小子,统一发的讯符吧……   唐昱眼巴巴看着他:“严师兄……”   “得了得了,既然来了,就帮忙吧。”严睿指着身后的灾难现场,“看到了这些了吗?全部搬去那头。”他的手往西边一指,“林管事已经在那边挖好一个坑,直接扔进去就行了。”   唐昱张大嘴:“这,这要怎么搬?”   严睿不耐烦:“难不成你还想用手搬?哦,别想用储物袋,搬不了的,用灵力搬!”说完他抬头欲走,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他再次转回来,“记得运灵气护住全身,尤其是双脚。先从外围搬起,慢慢再往里走。”   唐昱点点头:“谢谢师兄。”   严睿这是给他说注意事项呢。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石头木头什么的,应该有他不知道的危险。唔,他没看错,这位严睿师兄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严睿见他似乎领会了他的意思,摆摆手,唰地一下跑远了。   唐昱踮起脚往唐昱所指的西边眺望片刻,果然看到好几道内门弟子服饰的身影晃过。   难怪他来到这里不见人影,估计是自己脚程太慢,别的师兄已然开始清理了。   定了定神,唐昱运起灵力覆盖到身上。   当然,不成功。   笑话,他只试过运气御物啊,再不济,就试过附一团灵气到脚上快跑——   诶诶诶,那他会啊。   再试。   憋得脸红脖子粗,唐昱连着试了好几次,才堪堪用体内微薄的灵气带动周边的灵力覆盖全身。   深呼一口气,他缓慢分出一丝灵力到面前一块冒着烟气、已然烧成木炭的断梁上。   断梁晃了晃。   唐昱郁闷。他只停留在运针的阶段啊!突然要搬这么重的东西,难度增加了不止一个等级……   等他气喘吁吁用灵气拖着断梁来到西边大坑前,已然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了。   林德海原本浮在大坑上方施法,看他终于到达坑沿才缓缓降下来。   “林,林管事。”唐昱正弯腰扶着膝盖拼命喘气,面前突然多了道黑影,抬起头一看,见是他,连忙站起来行礼。   林德海似乎颇为欣慰:“挺好,有进步了。”   唐昱一脸饱经沧桑:“林管事,您就别赞了。”他捂脸,“我一路上都被师兄们笑死了。”   林德海摇头:“你跟他们比什么,你前两天连运气奔跑都不会,如今这样算不错了。”   唐昱:……林管事你确定你这是在表扬我吗?   他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林管事,这是发生什么事情吗?怎么会……”   林德海嗯了一声:“无事,这不过是老祖的杰作。”   唐昱张大嘴:“老,老祖?老祖为什么……?”   林德海淡淡道:“心情不好罢了。”   唐昱:……你这是在逗我?   林德海也不管他想什么,掸掸衣袖,双脚离地:“量力而为,如力竭,就地打坐休息。”说完,他再次浮上半空。   唐昱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大坑。   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位师兄运着如山般的废石、废木过来。林德海双手掐了几个法诀,坑底的石木纷纷碎裂,不多会儿,就碎如粉尘,撒在坑底。   唐昱看大坑里起起伏伏堆了好几堆如小山般的尘堆,不由咋舌。   靠啊,这么多。真是那厮发脾气搞得破坏?   呵呵,大能就是了不起啊。发个脾气惊天动地不说,还要这么多人给他善后……   第17章   一整个下午唐昱只是来回跑了两趟,统共搬了一根断梁以及一块冻成冰坨子的窗棱。   就这样也累得够呛,中途停下休息打坐了好几回。   等他把冰坨子扔进坑里,已经没有人再往这边扔垃圾了——其余垃圾都被清完了。   唐昱擦了把汗,喘匀了气又往演武场跑——这天都快黑了,东西也清理完了,怎么没收到停工的指令?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宛如深海般幽蓝的天空已然挂上几颗星子,一闪一闪的,衬托着树木草丛、虫鸣——等等,临近演武场,树木都烧光倒光就算了,为什么没有虫鸣?全被吓跑了?现在这偌大旷野地,也太安静了点吧……   唐昱搓了搓手臂上吓出来的鸡皮疙瘩,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还没近前,就看到前方上空漂浮着好几团光团,柔和的光线洒在干净溜溜的黑灰土地上,照得地面纤毫毕现。   然而,中间地面除了分散站立的几位师兄,别的什么都没了。   林德海及严睿几人则站在另一边看着。   这是在干嘛?唐昱放慢脚步,喘着气缓缓朝林德海那边走去。   然后下一瞬,他就被镇住了。   分散站立的诸位师兄,每人面前突然多了一大堆不规则的巨大山石,灰中带白,看着正是已消失的演武场铺地所用的材质。   场中的师兄们双手翻飞。   巨大的石头腾空。   法力过处,石头直接被拆分、削平整,变成一块块规规整整的四方砖石,上面甚至还雕刻着统一的神秘花纹。   第一块砖石落在地上。很快,密密麻麻、漫天飞舞的砖石依次落下,从诸位师兄脚下往外开始铺展蔓延……   唐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靠啊,地砖是这样铺的?   不是人啊!!——不对,这些都是金丹期的师兄,确实不能算是人了……   唐昱叹为观止地看着这些非人师兄干活。   另一边早就看到他的严睿翻了个白眼,扔了团灵气过去。   “哎哟!”   唐昱捂着被敲了一下的脑袋望过来。   严睿朝他勾勾手指。   唐昱:……请问,还有什么是灵气做不到的?   小跑到严睿几人跟前,林德海瞟了他一眼就继续关注场中状况。   严睿抬手敲了他脑门一下:“你傻站在那里干嘛?挡着别人不知道吗?”   “嘿嘿,”唐昱挠挠头,“我那不是被镇住了嘛。”他眼睛亮晶晶地转向场中,“没想到灵力还能用来——”   然后,他再次傻掉了。   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演武场的地砖就铺好了。   巨大的梁柱、规整的小砖,飞舞环绕着,房子、院墙已初具雏形……   “卧……槽……啊……”唐昱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了,“师兄们,都不是人啊——哎哟——”   严睿没好气地再给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道:“说什么傻话呢。等你修为到了,你自然也能做到。”   旁边几位师兄失笑。   连性子冷淡的东午也是眼带笑意。   唐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说出口了,连忙补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被震住了。”   严睿眼睛一瞪,还想再说什么。   林德海转身拍拍手:“好了,接下来到你们了。”   “是。”   包括东午在内,几名师兄站出来。   然后,唐昱就见识到用灵力炼制琉璃瓦、用灵力雕花刻木、用灵力炼漆刷漆绘图、用灵力打造家具……   清理废弃的演武场,这些人用了将近两个时辰。   而,重建,只用了一个时辰多点。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红墙金瓦,与他印象中被毁去的演武场一模一样——不,更精美了,廊上雕花更华丽了……   唐昱跟着严睿,加上其他两名师兄,绕了重建好的演武场走了一圈,装上各种帘子,铺上各种垫子,就齐活了。   而此时,不过是戌时末,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   犹如欣赏了一场法力运用的盛宴,唐昱心满意足地回了舍院。   一夕之间,他突然对未来的修真生活充满了期许。   一下午疯狂练习灵力操控,加上被各位师兄震慑住了的他,早早就洗洗躺下歇息了,完全忘了问问老祖是为了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至于赵景铄?听说受了重伤,被送到炼丹阁那边养伤去了。   *****   一觉起来,睡得心满意足的唐昱简单洗漱一番,就精神奕奕地出门了。   别说,修真好处也是大大滴。昨天他翻山越岭不说,还忙活了一下午,结果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这般胡思乱想着,他就到了正院。   熟门熟路地钻院子里,刚在老位置站定,一阵风过,一声轻响,正对面的房门直接朝里打开了。   “进来。”   唐昱:……   不情不愿地磨蹭进屋,唐昱低着头行礼:“弟子参见老祖。”   申屠坤手里擎着一本书慵懒地靠躺在卧榻上,听到他说话,他慢腾腾伸指翻过一页,头也不抬道:“怎的如此之晚?”   晚你个头!现在才卯时好嘛!太阳刚出来呢!估计还不到七点呢!   “是弟子惫懒了,下回弟子定会早一些。”唐昱恭敬请罪。   申屠坤终于把视线从书本上挪开,眼带戏谑地扫了他——的发顶一眼,轻哼一声收起书本:“让你早一点,会不会让你不够睡啊?”   这是记着初见面的时候的话了?是不是还记仇了?唐昱翻了个白眼:“老祖说笑了,我等修炼指之人,何来睡觉之说。”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他还是觉得睡一觉,精神更好。不说别的,紧绷的情绪也能缓解一点啊。好比昨晚,他睡了一觉,今天真真是神清气爽。   申屠坤也不是真的训斥他,不过是等得心烦意乱,看到他就忍不住逗弄一番罢了。施施然下榻,他掸了掸衣袖,率先出门。   “走吧。”   唐昱连忙跟上。   走出院子,申屠坤抬起手,顿了顿,扔出一块——   贝壳?   精致的纹路,温润如玉的色泽,足有床榻大小。   大贝壳刚在面前停妥,扇壳唰地一下就打开了,里头只安置着一几一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唐昱两眼放光地跟在申屠坤身后半爬上去。   真的是爬……   这个小人,仗着自己能飘上去,也不把贝壳降低一点!存心看他笑话是吧?   唐昱忿忿想着,脸上却纹丝不动,厚着脸皮爬上去。开玩笑,不爬上去难道跑下山吗?然后还得花钱坐飞兽?他傻了吗?面子哪里有钱重要?   待他盘腿坐稳,大贝壳慢慢浮上半空,然后平缓又快速地往宗门外飞去。   扇形贝壳内,两人相对而坐。   竖起的扇壳挡住迎面的风,坐在贝壳里,清风拂面,看外头绿影飞逝,倒也惬意。   申屠坤敲敲小几,摆出一盏灵茶一个杯子。想了想,他再放出一个杯子,弹了下手指给注满——清水,然后示意唐昱喝这个。   唐昱:……没修为没人权啊!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乖乖谢过申屠坤,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捧在手里,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不停扫过身下贝壳以及背后挡风的扇壳。   申屠坤抿了口茶:“想看就看,遮遮掩掩做什么。”   唐昱嘿嘿一笑,忙不迭放下杯子凑到扇壳边上摸了又摸。   莹白透亮,好像玉石啊,纹路好漂亮啊,好值钱的样子啊……口水……   申屠坤无语:“不是给了你挺多灵石的吗?怎么还一副财迷模样?”   唐昱回神:“那是要留着给老祖您采买食材的。”   “拿着用。”申屠坤毫不在意,“下品灵石,本尊用不上。”   “那怎么行,弟子岂是那等贪财之人。”唐昱假兮兮道,“就算您用不上,弟子也不能逾矩。”   这么多灵石全给他,是几个意思?指不定拿了这钱,以后要被欺负得更惨。   “无妨。虽说本尊手上就这么几块下品灵石。”申屠坤摸了摸下巴,“不对,貌似停云峰上有个院子还有很多,回头再给你拿点。”   ……他手上的叫几个?那很多是有多少?   “……弟子光是做饭买食材,用不了这般多灵石的。”唐昱连忙拒绝。开玩笑,全给他,不说他储物袋装不装得下,这厮是打算奴役他几年?   申屠坤唇角一勾:“无妨,你这寿岁至少有两百年。要买两百年的食材,只怕还不够呢。”   唐昱:……两百年?呵呵。 第18章   贝壳降落地面,唐昱跟着申屠坤跳下来。他以手遮在额前,好奇地打量远处那个简单的小镇子。   朴素的城墙,川流不息的人群,彰显着这个小镇的繁华。   “走了。”申屠坤催他,“有什么好看的?走近了不是看得更清楚吗?”   “远看跟近看不一样。”第一次出门,想到即将正面接触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唐昱兴奋极了,“而且,弟子以前没见过这么热闹啊。”顿了顿,他连忙解释,“小时候住小村庄,也没见过这般繁华的景象呢。”   “既然这么好奇,以前为什么不下山?”申屠坤随口问道。   “咳咳,那不是资质太差,不想分心嘛。”唐昱弱弱地解释。   申屠坤斜睨他:“那现在是资质好了?”   这家伙抬杠呢?“我筑基了啊!”唐昱撇嘴,“起码能活两百年呢,干嘛还要像之前一样拼?”   “……”申屠坤无语,“小家伙,两百年就满足了?”   “当然。”为什么不满足?这可是身强体壮的两百年,又不是年老体衰的两百年,比起常人已经好很多了好不好。   申屠坤揉揉他脑袋:“你还小,以后不一定这么想。”   “那也是以后的事。”可恶,弄乱他头发了。头可短发型不能乱,要知道他每次梳头梳很久啊!唐昱恶向胆边生,一把拍开他的手,整了整头发再斜眼看他——哼,长得高就能拍别人脑袋了?   说实在,这身体长得不矮,目测也有接近一米七了。   可这身体才十七岁啊,还有成长的空间。   上辈子他发育期没吃好,都能长到一米七多,没道理到了这个修仙世界,有灵力淬炼还过不了一七五。   他肯定还会长的。   申屠坤不知道想到什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愉快地转回头去。   唐昱趁他不注意挥了挥拳头。   申屠坤头也不回,大手一伸,直接按住他后脑勺,推着他往前走:“别磨蹭,先带你去吃个早饭。”   早饭!唐昱两眼放光:“是普通人的早饭?”   申屠坤好笑:“当然不是,就是修者的早饭。”   唐昱垮下脸:“那我不是吃不了几口?”   申屠坤扶额:“不过是带着些许灵气的食物罢了。你以为那些食材能跟停云峰、跟德海准备的食材相比??”   “所以,”唐昱期待,“我也能吃?能吃很多的那种?”   “……”申屠坤懒得再跟他废话,推着他往前走。   “慢点慢点。”脚长了不起吗?!唐昱心里吐槽着,没发现自己离了停云峰后就不自觉放松下来,对着这尊大佛连假惺惺的恭敬都忘了挂上。   “……”啧啧,真是麻烦的家伙。申屠坤心里想着,脸上却一派轻松,脚下也不自觉放小步伐。   没走多远,俩人就汇入人流,进了熙熙攘攘的清风镇。   两旁屋宇店铺鳞次栉比,行人来来往往。有吆喝,有叫卖,烟火气十足,一点儿也看不出这是个修者居多的小镇。   唐昱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   哇,那姑娘裙子上的蝴蝶会动!   哇,那位老人家看着行将就木,竟然能扛起一头牛!   哇,那帅哥头发是——会舞动的藤蔓?   哇,那家店门口盘着的蛇有水桶那么粗——   啊!!蛇身人头!?   唐昱唬了一跳,连忙躲到申屠坤身后:“那,那是什么?”   申屠坤好悬收回差点拍出去的法力。这小家伙……修仙之人哪容得他人如此近身,以后得说说他——不过今儿就算了,权当让他松快松快吧。   唐昱犹不自知,只胆颤心惊地探头探脑打量那人头蛇身的怪物。   申屠坤无奈极了:“那是锻体期的蛇妖,只是还未完全修炼出人形罢了。”   “蛇,蛇妖?”唐昱舌头都要打结了。   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那蛇妖扔过来一个冷冷的视线,对上看不出修为的申屠坤的双眼,登时打了个激灵,扭过头去不再恐吓唐昱。   妈呀,好吓人啊!唐昱一把揪住申屠坤的袖子:“不,不会吃人吧?”   申屠坤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往前走:“你怕什么,修出人身的妖修,基本就跟人没什么差别了。除了个别穷凶极恶的种类,哪里还会吃人?”   “还,还有吃人的妖——”   申屠坤停下脚步,转回头,眯起眼盯着他:“所以,你想说什么,觉得妖都会吃人?排斥妖族?”   唐昱觉得心里莫名发慌,偷覰了眼面无表情的申屠坤,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吓一跳。那是蛇啊!”他搓了搓手臂,抖了抖,“我怕蛇不行吗?”   细看了他两眼,确认他说的是实话,申屠坤心里那股子莫名的火气顿时下去不少。   这是生气了?这厮绝对是生气了吧?唐昱有些委屈:“我知道咱宗门就有很多妖族,这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没完全化形的妖,再加上又是我最怕的蛇,吓一跳不是很正常吗?”   “这么胆小?”申屠坤扫了眼他揪住自己袖子的手,“我看你挺大胆的嘛。”   唐昱眨眨眼,唰地一下收回手站直身体:“咳咳,意外,意外。”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这尊大佛的身份。   申屠坤无奈摇头,心里的无名火早已经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以后让德海安排你去万兽苑学习学习,省得看见啥都大惊小怪的。”   “真的?”唐昱惊喜。去哪儿都好啊,哪儿都比伺候面前这尊大佛好。   申屠坤没好气:“没听到吗?是以后。就你现在的修为,想去也去不了。”   “哦——”唐昱垮下脸。骗人,他这修为原本也是上不了停云峰的,还不是一样被调派上来。   申屠坤挑眉:“想去别的地儿?伺候本,咳咳,伺候我委屈你了吗?”   唐昱虚伪谄笑:“不不,怎么会委屈呢,您这般英明神威、霸气威武,伺候您是我无上的荣光……”   申屠坤抬手就给他一个爆栗:“调皮!”   “嘶,疼!”唐昱捂住脑门,“您这手劲……弟子的修为低下,扛不住啊。”   “真的很重?”申屠坤蹙眉,拉下他的手察看,只见唐昱白皙的前额确实多了个红印子。他手指一动就想过去摸摸,回过神来连忙收手握拳,佯装放到唇畔掩咳,“咳咳,下回我注意点。”他怎么了?怎么突然想……   英武的脸近在眼前,唐昱有些脸热,连忙侧头避开:“那个,我们不是要去吃早饭吗?去哪儿吃啊?”   申屠坤盯着他片刻才转回去,长腿一迈:“跟我来。”   唐昱忙跟上。   拐过两个路口,申屠坤直接走近街角一间小铺子。虽说看着小,却也齐齐整整、干干净净的,桌椅齐全,不多的几张桌子也坐了不少人。   进门处就是灶台案台,一名眉发带着斑白的中年人站在案台后揉着一块像面粉的团子。听到脚步声,中年人抬眼,看到申屠坤,霎时一脸惊喜:“尊——”   申屠坤摆摆手:“得了,别声张。”   “诶诶。”中年人也不客套,也不管手上全是白色粉状物,直接拱手权当行礼,然后就兴奋地引着申屠坤俩人往里走,同时还不忘笑眯眯朝唐昱点点头,“您老人家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您老把我给忘了。”   老人家?唐昱偷偷看了眼五官虽凌厉骇人却实在称不上老的年轻脸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申屠坤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在中年人的引领下坐在里头靠墙的一张方桌上。   “小李子,给我们上两份丸子、两份粉糕。”他扫视一圈,“一会儿你得空了过来说说话。”   小,小李子?唐昱打量这眉发斑白的中年人,拼命忍住笑。   “诶诶。”中年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称呼,笑眯眯就应下了,“那您和这位小友先坐会儿,我就不给您上茶了,省得污了您的嘴。”   “去吧。”   等那欢天喜地的中年人离开了,唐昱才咋舌,凑过来低声道:“老——”   申屠坤伸指按住他的唇,示意他看周边。   唐昱视线往外一扫,瞬间对上好多双躲闪的眼神。他眨眨眼。修仙界的人都这么八卦吗?还是因为老板的殷勤让大伙儿好奇申屠坤的身份?   见他明白,申屠坤才老神在在地挥了挥手:“好了。现在可以说话了。”说完才想起对面是个法术雏鸟,干脆直白地解释,“我放了隔音咒,现在不怕隔墙有耳。”   唐昱黑线。是哦,好厉害哦,刚才为什么多此一举不让他说话?明明就是挥挥手的事儿。   不过,这厮的恶趣味他已见识过不少,干脆也懒得理会,瞄了眼不远处忙活开的中年人,他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老祖,您跟这店家很熟?您多大了?这店家多大了?您怎么叫他小李子啊?您看着比他年轻多了,这么叫听着好别扭啊。”   申屠坤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今儿挺活泼啊……在山上怎么跟鹌鹑似的?”   唐昱:……大佬,怎么说话呢?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第19章   看唐昱吃瘪,申屠坤心情愉悦,大发善心地给他解惑:“小李子是条妖丹期的鲤鱼妖,叫李耀,他也就不到xx岁,于我而言,当然是小了。”完了他想到什么,皱起眉头,“他似乎……”   唐昱眨眨眼,正等着他说下去,适才所说的中年人,也就是李耀端着一托盘过来了。   申屠坤随意一挥手,撤去隔音咒。   李耀毫无所觉,只朝俩人躬了躬身,把托盘放下,先端了一碗丸子到申屠坤面前,再放上一叠粉糕,然后才放了一份到唐昱面前。   完了他收起托盘,依然带着几分激动:“真是好久不见您了,我还以为此生再也无法见您一面呢。”   申屠坤蹙眉,再次布上隔音咒,直接发问:“你进阶失败了?”   李耀脸一僵:“尊上看出来了?”他苦笑点头,“小子资质太差了……”   申屠坤轻叩桌面:“还有多久?”   “大概就是这几年了。”李耀羞愧,“估计以后再也不能给尊上做这好吃的丸子和粉糕了。”   申屠坤轻叹了口气,还没等他说什么,下一瞬,李耀就扬起笑容。   “生死有命,不提也罢,别让我的事情扰了两位的兴致。”他转头看向唐昱,“小友第一次来,尝尝我家这丸子和粉糕如何?”   听得云里雾里的唐昱哦哦两声,看了眼申屠坤,见他不反对,低头拿起调羹舀了勺粘稠的羹汤带一个晶莹的小团子。   羹汤还热乎着,唐昱略吹了吹才小心送进嘴里。   羹汤清甜,丸子软糯带微苦,还有丝丝的……荷香?   唐昱惊喜:“好吃!这是莲——什么?”差点说漏嘴了,这世界可跟以前世界不一样!   李耀微笑点头:“小友喜欢就好。这是淬心莲,能安稳神魂,不过功效低微,拿来吃用倒是不错。”   所以也是叫莲?唐昱好奇极了:“这淬心莲是长在水里的吗?”   “是的。”李耀笑眯眯,“小友了解过?这淬心莲确实是长在水里的,就是这边较为少见,要往南边一些才多一些。”   唐昱了然。看来跟自己认识的莲花应该是差不多的。“所以,这是用果子磨成粉做的?”   “哟,还了解的不浅啊。”李耀赞赏,“常人用这粹心莲,多是用花,我这是用其果实烘干磨成粉,和水成团制成的,所以带着果实的微微苦意,品起来更衬托出其中清甜。”他跟着指向粉糕,“你再尝尝这个,也是用莲果粉制成的。”   唐昱放下调羹,捏起一块两指宽半指长的精致糕点轻咬了口。   咸的!   香的!   酱香的!   唐昱两眼放光看向李耀:“李——李老板,这粉糕用了什么配料?”他不正是要找调料吗?这不就是酱油吗?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李耀失笑:“是不是很香?咸香中带着点甜,是不是特别棒?”   “嗯嗯。”唐昱砸吧砸吧嘴,咽下这好吃的粉糕,兴奋地点点头。   申屠坤随意地将手搭在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欢快莫名的唐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耀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就是钻地瓜液,很多人都喜欢将其拿来调味。”   钻地瓜液。唐昱心里默念了一遍,抬头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谢谢李老板告知。”   李耀摆摆手:“无事,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连莲果粉都告诉他了,哪里还在乎什么钻地瓜液。   再闲聊了几句,顺便告诉唐昱羹汤调味用的糖是甜柿粉,李耀就离开去忙活了。   唐昱愉悦地开始品尝丸子梗跟粉糕。   这些才是食物啊。   咽下去后,能感觉到丝丝灵气从胃里往四肢百骸扩散,整个人都舒服极了。最重要的是,能满足口腹之欲,不是吃两口就撑死。   等他心满意足地吃罢抬头,就看申屠坤只顾皱着眉头神游,完全没动他那份吃的。   他伸手在申屠坤面前挥了挥手:“您不吃吗?”   申屠坤回神:“你说什么?”   唐昱眨眨眼,指了指他面前的丸子跟粉糕:“这些,您不吃吗?”   申屠坤看了眼一口未动的丸子跟粉糕,再看对面盯着他的唐昱,唇角缓缓勾起来。   他声音低沉柔和如春风:“喜欢?想吃?”   “恩恩。”唐昱一脸期待,“您要是不吃——”   申屠坤一口把粉糕吞下去。   唐昱张口结舌——不是要让给他的意思吗?   申屠坤几口把小碟子上的粉糕全部吃完,端起丸子羹,呼噜几口就把碗清空,完了他一抹嘴放下碗:“不错,还是老味道。多亏你提醒,这丸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耍人呢?!唐昱扯出一抹笑:“您吃的开心就好。”   申屠坤还一脸欣慰:“小弟子颇得吾心。”可脸上愉悦的笑意却是毫不掩饰。   唐昱咬牙切齿。   申屠坤似乎想开了什么,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哈哈大笑着站起来往外走。   唐昱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还没等李耀说话,申屠坤一巴掌按在他背上。   李耀全身一震,僵立不动。   不过眨眼功夫,申屠坤的手就拿开了。他拍拍李耀的肩膀:“小李子啊……”   李耀张口欲言。   申屠坤手指一弹,往他嘴里扔了粒东西,顺势一拍下巴一敲后背。   李耀咕咚一声咽下那东西,接着他就反应过来,登时激动得全身颤抖:“尊,尊……”   “好了,赶紧回去消化消化,回头再来找你尝这丸子跟粉糕。”   申屠坤话也不多说,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踏出小店。   唐昱一头雾水小跑着跟上去,跟上申屠坤后还回头看了眼。只见李耀掀开衣摆,朝着申屠坤恭恭敬敬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眼中闪着泪花。   唐昱收回目光,好奇地探头研究申屠坤的神情。   申屠坤斜睨他:“干什么?”这小子真是愈发放肆了。   唐昱看他心情颇好的样子,遂大着胆子开口:“您刚才对李老板做了什么啊?弟子看他都激动地哭了。”修炼成人型的妖,修为必定在金丹以上,都是活了好几百年的家伙,竟然哭了。这厮刚才做了什么?   申屠坤大手一伸,直接按住他脑袋揉揉揉:“怎么好奇心这么重?”   “诶诶诶,别弄我头发!”唐昱连忙护住脑袋。   申屠坤这才放开他,抬头看向前方:“李耀这小子卡在金丹期很多年了,眼看大限将至又冲击元婴失败……”他顿了顿,“我不过是送了他几年时间。”   这,这是给李耀延寿了的意思吗?唐昱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瞪着申屠坤。这都逆天改寿了!这家伙这么厉害?   不对不对,修真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   应该说,他有这么好心?   “发什么傻?走啊,不是要去买调料吗?”申屠坤自顾自往前走就是不看他。   唐昱发誓,他真的觉得这厮现在是不好意思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窥视了这位可恶老祖的柔软内心。   竟然挺可爱的。   接下来俩人自然是正儿八经去采买调料。   问过路人,俩人直奔灵植铺。   没办法,早在山上,申屠坤就把他想采买凡人调料的想法给打掉了。而修真界,吃饭只是调剂,不是日常所需,自然不会有专门的调料铺子。   而灵植铺子通常都会搭着这些调料卖——毕竟都是灵植产物。   唐昱一踏入灵植铺子就觉得神清气爽。   环视一周,铺子里高高低低的柜子里,安安静静地摆着一些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盆栽,另有一面墙柜,摆满各色瓶瓶罐罐。   唐昱眼前一亮,直奔那面柜台。   站在柜后的萌妹子眉眼弯弯:“两位仙长好。两位想要买点什么呢?我们家的灵植最是齐全的了。”   唐昱也不二话:“嘿嘿,妹子好。你们这儿有调料吗?”   萌妹子很是自信:“自然有的,就看仙长要什么了。”   “我要甜柿粉、钻地瓜液。”唐昱想到之前做盐焗鸟,把盐浪费了不少,干脆再补点,“还有竹盐、果油。有吗?”   萌妹子连连点头:“都有都有,我们家都有。仙长要多少?”   唐昱回头看了眼漫不经心的申屠坤,想了想:“果油、竹盐、钻地瓜液各来个五十斤,甜柿粉三十斤。”   萌妹子大吃一惊:“这么多,您这是要用多久啊?不需要买这么多吧,用完了下回再来采买新鲜的不是更好吗?”   唐昱挠挠头:“嘿嘿,没事的,我常下厨,用得多——”   “不卖吗?”申屠坤不耐烦打断他,直接问道。   萌妹子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就顺口一说。两位仙长稍等,我这就去给你们取来。”说完她蹬蹬蹬就跑走了。   唐昱瞄了眼申屠坤:“您对女孩子干嘛这么凶?”   申屠坤冷冷瞟了他一眼:“什么女孩子,那家伙比你大几百岁了,你跟她打情骂俏个什么劲儿?”   唐昱:……姑且不论这年纪问题,反正他对这世界的外表跟年龄匹配度已经绝望了。他只想问,这家伙哪只眼睛看到他跟妹子打情骂俏的?   第20章   没多会儿,萌妹子又蹬蹬蹬跑回来。   唐昱下意识看向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紧接着才想起这是个什么世界。   果然,那萌妹子手一挥,柜台上就出现四个陶缸,三个大些,一个小些。   “仙长,您瞅瞅这东西对不?”说着,她打了个响指,四个陶缸齐齐悬浮起来,陶缸上方还各出现一行字。   唐昱定睛一看。那行字竟然是重量。所以这是用法术称重?——简直叹为观止啊。法术真是取于生活用于生活啊。这比在科技世界好,又环保又方便。   萌妹子看他不说话,忙解释:“这是带了缸的重量。”顺嘴就报了两款陶缸的重量。“扣除缸体,重量是足足的。”   唐昱点点头:“听说你家开了很多年了,我自然信得过的。”   萌妹子骄傲地拍了拍胸脯:“那当然。我爷爷的爷爷,当年可是跟随着碧海长天门的老祖扎根在这里的。提起我家店,镇子里无人不知。”   唐昱惊叹:“哇!好厉害——”   “咳咳。”申屠坤不悦轻咳。   唐昱悻悻然停下闲聊:“这统共多少灵石?”   “一斤竹盐五块下品灵石,一斤果油六块下品灵石,一斤钻地瓜液十块下品灵石,一斤甜柿粉三块下品灵石。统共一千一百四十块下品灵石。”萌妹子看了眼申屠坤,“如果用中品灵石付款,给你抹去零头,只要一块中品灵石。”   一千多!!“不,我就付下品灵石。”开玩笑,事关钱财,他记得熟熟的。不说他手上没有中品灵石,光是从兑换比率上来说,一块中品灵石确实是兑换一千块下品灵石,但是中品灵石珍贵啊,要知道,这可不是单纯的货币交易,灵石里面可以蕴含灵气的,在关键时刻,一块中品灵石可比一千块下品灵石好用多了。   总而言之,唐昱是不会当这个傻子的。他肉痛地掏出储物袋,注入一丝灵力进去,数出足够的灵石放到柜台上。“你看看,够数不?”   萌妹子张开手在灵石堆上面一晃,脸上笑容更大了:“够数了,谢谢仙长。”五指一收,柜面的灵石霎时不见踪影。   唐昱跟着把几个陶罐收入储物袋。   “仙长还要些什么吗?”萌妹子做成一单生意,仿佛一下跟他熟稔起来,“您一下买了这般多调料,怎么不买些能入菜的灵植回去?”   能入菜?唐昱眼前一亮:“都有什么?”   申屠坤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走了,食材我会找德海准备。”他看这店里的女妖不顺眼。   “诶诶诶,他整得食材太高级了我吃不了,我得买一些我能吃——”唐昱急忙住口,慌乱地看向申屠坤,“那个,那个……”   啊啊啊,这些个灵石都是老祖的!   是公费!   他竟然堂而皇之地说要买来自己吃……   完了完了!   果然——   申屠坤挑眉:“你能吃的?”   唐昱尴尬:“不不不,您听错了,我是想说有备无患,多买几种食材说不定能搭配出更多菜色,届时您也能大饱口福不是吗?”   “对自己的厨艺这么有信心?”   “一般一般。”唐昱掩唇轻咳,把话题拉回去,“您要是不允许就算了呗……”   申屠坤拍拍他脑袋:“行了,瞧你那委屈样。灵石在你手上,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唐昱总觉得在这话里听出了点宠溺——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他晃晃脑袋,转头看向好奇打量着他们的萌妹子:“你这边有哪些可以食用的灵植?能拿出来看看吗?”   “当然。”萌妹子收回目光,笑意盈盈一挥手,“请看。”   各色灵植排着队飘到俩人面前。   哼,不入流的小把戏。申屠坤看到唐昱那惊叹的小模样,心里登时不愉快,左手握拳背在身后,垂在身侧的右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大腿外侧,压抑住想揍人的冲动。   唐昱若有所觉般回头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就被萌妹子清脆的嗓音吸引。   “这是碧根草,味清甜,含微量土元素,适宜闷炖。这是箩藤,口感硬脆,含微量风元素,可以做冷盘。这是——”   “行了。”申屠坤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唐昱扭头看他:“怎么了?”   申屠坤扫过他的脸,直直瞪向萌妹子:“把所有能吃的灵植都给我包一份——要多少?”后面一句是问的唐昱。   唐昱:……怎么一股霸道总裁既视感?   萌妹子倒是眼前一亮,跟着眼巴巴看向唐昱。   “别开玩笑了。”唐昱无奈,“好多我都不认识呢,哪能都买回去,给我糟蹋了怎么办?”   见他不回答,申屠坤再转回去:“那就各来五十——”   “别别别。”唬的唐昱连忙拉住他,“就算要买,也不能买这么多啊。”都是灵植,又不是什么路边的花花草草,这么买,得多少灵石啊?!   申屠坤这回只是手指动了动就放任了唐昱的靠近——总不能扔出去吧?他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至于他平时是怎么对别人的,此刻的他没心情回忆。   他低头训斥唐昱:“买点灵植磨磨唧唧的,认识不认识的有什么相干?全买了回去自个儿摸索。”   萌妹子在旁边拼命点头。   唐昱还想再劝,申屠坤直接一句话堵住他:“你要是决定不了要多少,那就我来定了。”   唐昱连忙再次用力拉住他,无语道:“行行行,我要还不行吗?”他转头看向萌妹子,“店家,每样来个五斤就够了。”   申屠坤张口——   唐昱立马瞪他:“就五斤,多了不要。”   申屠坤一愣。   唐昱趁机抢到他面前,直接朝萌妹子吩咐:“赶紧的,各样打包五斤。”   萌妹子有点失望,却也不多话,点点头,双手翻飞,刚才展示的各色灵植分别被收进盒子、篮子、宽口水瓮等各种形状的容器里,飘在柜台上方。   完了她手掌一翻,伸到他面前:“盛惠四千八百七十二块下品灵石,唔,两位仙长今儿买的多,零头给你们抹了,只要四千八百七十块就行了。”   唐昱边听她说话边掏钱袋子,等她说完,还没来得及肉疼,就连忙追问:“为什么抹零头只抹两块?难道不是应该抹去七十二块吗?”   萌妹子一脸无辜:“仙长,我们家是小本经营,给您减这么多,回头我们家就要吃不上饭了。”   骗鬼哦,这货法术用得这么溜溜的,还需要吃饭?“买这么多,好歹给再让七十,”唐昱咬牙,“不然,这些灵植我都不要了。”四千多块,加上前面的一千多块,这是要花光灵石的节奏啊!!!   “不——”   “闭嘴。”唐昱再次回头瞪某败家仔,扭头敲着桌子问萌妹子,“如何?”   萌妹子扫了眼神情诡异的申屠坤,见他不反对,只得点头:“好吧,就给您抹去七十二块灵石吧。”说完她一脸痛不欲生,“仙长可不能宣扬出去啊,我们家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大让利的。”   唐昱:……妹子演技忒差了点。   申屠坤一看他俩又聊上,不悦地清了清喉咙。   唐昱一惊,连忙翻出钱袋子,数出足够的灵石放在柜台上:“快快,赶紧数数对不对。”   萌妹子手一挥一收,笑容满面:“对啦对啦,仙长把东西收好吧。”   唐昱这才把一长排的灵植收入囊中。幸好昨儿好好练了一番灵力,否则今儿这东西都收不顺当,岂不是要丢人了?   东西一收好,胡乱朝妹子打了个招呼他就急匆匆扯着申屠坤往外走。   申屠坤也很是顺从地跟着他走出店铺。   等到离开店铺,确认那妹子听不到他们说话了,唐昱才松了口气:“你这败家玩——”下一瞬他就卡壳了,扭着犹如生了锈般的脖子咔咔咔地转向申屠坤。   “嗯?”申屠坤一脸戏谑,“接着说,我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糖糖咬牙:你这败家玩意儿!   老祖:嗯?说什么呢?   糖糖挤出笑容:不,您听错了,弟子什么也没说。   老祖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老了重听了?   糖糖:…… 第21章   唐昱缓缓、缓缓地松开申屠坤的袖子,干笑道:“老——大哥,我就是想替您省几块灵石,一时情急忘了尊卑冒犯了您,弟子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弟子……”   这话说的申屠坤一点儿也不相信,他唇角微勾:“怎么变脸这么快?我看你那气势十足的架势,不像情急。”他凑近去,“之前没少在心里这么对我呼来喝去吧?”   唐昱哭丧着脸:“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就差对天发誓,“弟子要是对您有丝毫的不敬,就罚弟子,就罚弟子……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申屠坤笑得意味深长:“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是谁一听说要伺候他两百年,脸都垮下来的?   唐昱还想再辩驳,申屠坤却不再理会他,率先往前走。   接下来的行程,唐昱谨记刚才的教训不敢再造次,除了采买妖兽肉时说几句,其他时候都装起鹌鹑,让申屠坤颇为索然无味。   如是,搞定食材俩人就打道回府了。   刚上到山顶,就遇上在峰崖边凉亭里品茗闲聊的巫怀致、林德海。申屠坤径自走进凉亭,朝对着他行礼的俩人摆摆手,大马金刀坐在上首。   唐昱连忙向亭子里的两尊大佛行礼,完了乖乖肃手站在申屠坤身后。   申屠坤托起林德海给他奉上的茶盏,一副丝毫不意外的样子:“你们倒是悠哉。”   巫怀致摇头:“师伯此言差矣,我们要是悠哉,就不会眼巴巴在这儿等着了。”   申屠坤轻嗤:“不是你让本尊下山去散心的吗?既然担心,还让本尊下去?”回到宗门,他的自称再次恢复成‘本尊’了。   巫怀致苦笑:“师伯,您也不想想,您最近生气的次数是愈发频繁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您这状况只会恶性循环。下去散散,说不定能好一些。”他耸耸肩,“担心也是没法,总比坐以待毙好。”   这话说得。唐昱分外奇怪。自己上来停云峰几天了,这厮日常除了整他就是逗他,哪里像是整日生气的样子?——不对,演武场!这厮生气可是把演武场给毁了的。难道他发脾气还是有原因的?   那厢申屠坤却不置一词,林德海更是低着头默默品茗。   巫怀致双眼一转,看向站在边上唐昱:“小唐昱啊,今儿买到什么食材啊?要不要现在就给我们做上几份尝尝?”   申屠坤扫他一眼:“这是伺候本尊的,不是伺候你的。”   唐昱翻了个白眼。   林德海眼神扫过,恰好看到他的大白眼,他眉头一皱,垂下眼睑,捧着茶盏一言不发。   唐昱打了个激灵。坏事,被抓包了。   这边唐昱做错事惴惴不安,那厢巫怀致却跳脚了:“师伯,我昨儿还吃了一顿呢,今儿怎么就不能吃了?”   申屠坤头也不抬:“昨天你还杀猪了。”   林德海登时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巫怀致。   巫怀致掩唇轻咳:“咳咳。那什么,呵呵,今天天气真好啊……”小气师伯,唐昱那又不是什么天人手艺,独占着有什么——唔,不对。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唐昱。师伯这是……   申屠坤却在此时忽然开口:“事情查得如何?”   巫怀致连忙回神,他忍住看向唐昱的冲动,装傻道:“师伯,这玩意儿没法查。我已经把各处跟灵魂相关的法宝都翻了一遍了,没发现异常。”   “你这样……不像没发现异常。”申屠坤眯眼仔细打量他,“你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基于对他的了解,申屠坤是一万分的不相信。   巫怀致嬉皮笑脸挡回去:“师伯,您怎么能这样看我?灵魂一事,事关重大,我岂会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   “哦?没动手脚?”申屠坤恍然点头,“看来你是找到了。”他说话的时候神情淡淡,手指缓缓转动着雅致的薄胎瓷茶杯,仿佛在与他聊着天气般轻松,铺天盖地的威压却倾泻而出,直接朝他压过去。   没有丝毫防备的巫怀致被突然正面袭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忙运气抵抗:“冤枉!师伯,我真的是什么也没做,你要相信我!”嘴上讨饶,神情却开始凝重,甚至开始戒备起来。   旁听的林德海更是紧张地盯着申屠坤,生怕他下一刻暴起。   申屠坤懒得再废话:“说,查到了什么?”   巫怀致全力扛着他的威压,额上开始隐现汗意,面上却依然笑嘻嘻:“师伯,您的演算这么厉害,不如再算一次试试?”   申屠坤微怒:“你以为本尊不想吗?本尊已经算过多回了。但此事关乎己身,甚至可能影响本尊甚多,无论如何算,本尊也只得一句天机不可参透。”他砰地一巴掌拍在石桌上,不自觉低咒了句。   唐昱被拍桌声音唬了一跳,拉回注意力看着面前几位大佬。   林德海愣愣地看着完好无缺的普通石桌。   巫怀致跟着看向石桌。   影响甚多?   这也是吗?   巫怀致这下终于忍不住了看向他身后的唐昱,下一瞬他回过神,急忙掩饰般道:“师伯,我算过了,结果是好的,您就放心吧。”   申屠坤恰好没看到他刚才的分神,他低头看向自己缓缓张开的五指,紧接着再次抬眸,语气里已带上威胁:“所以,你查到了什么?”张开的手心若隐若现地开始浮现一团气团,随着他的话愈发凝视。   唐昱偷眼打量,那气团甚至还不时闪现雷光。他不禁咋舌。大佬这是要动手了吗?   眼看申屠坤快忍不住要揍他,巫怀致跳起来扔下一句“师伯我真不能多说我先走了回头再聊——”,就跑了。   申屠坤差点被气笑,翻手一挥,手心的气团直接砸到那飞出老远的身影上。   “哎哟——”   巫怀致一个踉跄,直接从半空坠了下去。   “老祖息怒!”林德海眼看他动手,连忙劝他,“掌门虽性子玩闹,却不会不分轻重,他这般做,定有隐情。”   要不是想着巫怀致定然不会害他,他早就……申屠坤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转头问林德海:“你说这小子瞒着什么?见天看我闹腾他乐在其中是吧?”   林德海一本正经:“老祖多虑了,掌门向来以您为重,怎么会有此想法。”   “得了得了,演算一事牵扯颇多,他不说可能真的有其理由。”申屠坤掐了掐眉心,“静观其变吧。”   林德海细细察看他脸色:“可要老奴为您泡壶清心茶?”   申屠坤放下手朝他摆了摆:“不需要,现在还挺稳当的。”完了他想到昨日的事,“那个谁,赵什么来着?”   “回老祖,昨日那弟子叫赵景铄。”林德海恭敬回答。   听到熟悉的名字,唐昱连忙竖起耳朵。   申屠坤嗯了声:“他伤势如何了?”   “不过是皮外伤,有万长老交代的好药,养上两日就好了。”林德海想了想,“可要将他调出峰?”   “那倒不必。”申屠坤摇头,“这小子挺知趣的,也不会聒噪多事,就让他继续呆着吧——恩,以后让他别进我屋子。”   “是。”   唐昱心存狐疑。所以,赵景铄是怎么受伤的?   接着申屠坤与林德海闲聊了几句就起身准备回去,临走他喊上再次神游的唐昱。   紧跟着站起来的林德海却是恭敬一躬:“老祖,您暂且先行一步,赵景铄这两日不在,老奴有些事情需得嘱咐他一番。”   申屠坤以为他是要教唐昱泡茶收拾等事项,看了眼低头的唐昱,点点头走了。   唐昱心里呐喊:大佬不要走啊,救命啊!   申屠坤脚下一顿。   林德海不解:“老祖可是有别的吩咐?”   “不,没有。”申屠坤似有几分疑惑,他摇了摇头甩去奇怪的想法,再次迈开腿。   唐昱一脸悲痛欲绝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林德海清了清喉咙。   唐昱连忙垂首肃立,一副恭敬听训的模样。   林德海面无表情:“唐昱,你可知错?”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大佬救命!   老祖:可以,以身相许?   糖糖:……你还是走吧。 第22章   唐昱立马乖乖认错:“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唐昱低头,小声道:“弟子不该对老祖不敬。”   林德海面色稍缓:“宗门之于你我,犹如再生父母。老祖之于宗门,犹如楼宇梁柱。”他厉声训斥,“你享受着着宗门提供的资源,不思回报不说,对老祖竟然如此不敬。如此忘恩负义,待你修行有成,眼里哪里还能看得见别人?”   唐昱一凛。   他在宗门,不就是好比前世在学校读书学习吗?   前世读书要付钱不说,饭也是只能吃自家的。而在宗门,不管是内外门弟子,都只需付出劳动,就能享受宗门供养。从衣食住行到修行功法,无微不至,与那微末的劳动付出相比,确实是微不足道。   再反观他——他只是恰好被分派到老祖身边,伺候老祖的日常起居,却没有摆正自己心态,只因自己对老祖的不喜,就经常无礼待之。不管他对修仙有没有野心,享受着宗门资源的他,确实是没有资格做这样的行为。这样做,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见他面有愧色,林德海语重心长:“谦恭礼让是人之根本,修行先修心,如心无他人、目无他人,如何能放开心怀容天纳地?你们一入门,宗门就教你们要‘用舍由時,行藏在我’,再怎么‘在我’,也是要做到问心无愧的。”   唐昱抿唇:“弟子受教。”   “你资质不好,以后仰仗宗门的地方多了去,好好想想吧。”林德海拍拍他的肩膀,接着他话锋一转,“你赵师兄因意外受伤,这两日暂且由你一人领了近身伺候的缺。”   唐昱点点头:“是。弟子定不负所托。”   接下来,林德海就给他解说申屠坤的常规作息。再把他常喝的几种茶一一摆出来给他辨认,指导他如何冲泡……   似乎筑基之后,他的记忆力有了极大提升。林德海讲过的话他一遍就能记下来,比较繁琐的地方他厚着脸皮再问上一遍也没有问题了。   等他回到主院,申屠坤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绕着院子找了一圈也没找着。想到林德海刚才所说的,再看现在的时辰,唐昱望向与演武场相邻的高阁——老祖这是去看书了?那他是不是不用去伺候了?   既然如此……   唐昱左右望了望,直接在院子里席地而坐——得抓紧时间练功。他现在只会运转灵力,还不会区分五行元素呢。   金木水火土,都修真了,怎么能不会这些。想想就觉得刺激好嘛。比之什么穿针,这些才是男人该练的东西。   盘腿坐好的唐昱双手扶膝,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仔细感受。   周围很静。   没有虫鸣鸟叫,没有水流潺潺。   起风了。   草木沙沙,晃出一片细碎的绿雾——是木元素!   唐昱一喜,瞬间从神识察灵状态脱离。   他喜滋滋地睁开眼——   靠,又来这一招?!   被吓了一跳的唐昱以手撑地往后一仰,与几乎要贴到自己脸上的家伙的大脸拉开距离。   毫无形象蹲在地上,双手分别搭在膝盖上的申屠坤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啧啧两声:“你究竟是怎么筑的基?”   哦,就你能,还不给别人领悟得慢一点吗?唐昱差点怼回去,话到嘴边突然想起刚才被教训的事——罢了罢了,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位蹲着的猥琐老男人也算是他的衣食父母。   忍着,忍着!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恭敬地朝申屠坤行了个礼:“弟子拜见老祖。”   申屠坤随之起身:“你这是在练什么?打坐不像打坐,控灵不像控灵的。”   唐昱老实回答:“弟子在学习分辨五行元素。”   “……”申屠坤无语地看着他,“本尊知道你基础差,没想到竟然这么差。”   唐昱辩解:“弟子运行灵力还是可以的。”   “恩。”申屠坤点头,“好歹是把针运灵活了。”   唐昱大窘:“弟子现在可以同时运针跟线了,过两天肯定能穿针。”   申屠坤扶额叹气:“你这速度啊……”   唐昱不服:“弟子这是练习的太少而已。”他想了想,“以后我晚上睡少一点,再多抽出时间练练。”   申屠坤愣了:“睡?你每天睡多久?”   唐昱低头数了数。   在这里没有手机、电视、电脑,他每天晚上练习几遍功法就早早睡下,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然后过来这边当值。虽然没有午觉,但算起来,每天也有七八个小时,换成时辰的话……   “约莫四个时辰。”   申屠坤:……   他伸手在唐昱头上一通乱揉:“你这小家伙。”不等唐昱抗议,他就收回手,“你要真想睡,一两个时辰足够了。要知道,你现在运行一遍功法,比你睡两个时辰还管用。”   唐昱心想。他也知道啊,他只不过是……不睡心里不舒服。   申屠坤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按住他肩膀,让他再次坐下:“来,本尊今日大发善心,好好给你指点指点。”   宗门大佬亲自指点?那不错啊。   唐昱果断顺从地盘腿坐下,眼巴巴看着申屠坤。   居高临下的申屠坤猛然看到唐昱这期待的小眼神,心里不禁一跳,他清了清嗓子直入正题:“你现在能看到五行元素了吧?”   唐昱挠头:“唔……算是吧……”   “算是……是什么意思?”   “就是,弟子刚才是第一次去区分元素,好像是看到了木元素,但是不确定。”   申屠坤扶额:“……你再试一次。”   “哦。”唐昱听话地闭上眼睛,凝神,笨拙又缓慢地放出神识在身周察看寻找……   申屠坤无语地看着那细细小小的神识触角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探,叹了口气,指尖一弹,直接在其身周聚起一片木元素,同时将声音送进他内识:“注意,本尊现在凝聚木元素,你试着接触、操控他们。”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唐昱吓了一跳,神识立马往回缩。   “别动,是本——是我。”申屠坤看着那颤巍巍的胆小神识,忍不住放柔声音,“你现在看看身边,是不是有许多木元素?”   唐昱缓了缓心神,再次操控神识往外探。   看着那细小神识完美避开每一块木元素,申屠坤额角抽了抽——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地,来指点这个小笨蛋?   揉了揉眉心,他无奈地放出神识,勾住那豆芽菜般的小东西。   神识相接的一瞬间,俩人皆是一顿,竟然有几分……   申屠坤率先清醒过来,拉着唐昱的神识往前,直接将他丢进木元素里。   唐昱还没从神识相触的感受里抽身,突然就被浓郁的、清新的气息包裹,顿时回神。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里——这,这就是木元素?!   申屠坤看着那小东西在木元素的包裹下不停蹦跶,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   “如何?记住了吗?”他把那小东西拽出来,低声问道。   小神识做点头状。   “来,你自己再试一次。”他轻轻放开那小东西,临松开前还忍不住蹭了蹭——完了他怔住了。   神识,是修者的心和识。寄于心的神识,最是能提现一个人的内心。   他的神识如此……   他是不是……   不不。申屠坤摇头。他神魂受伤,这只是神魂不稳的表现而已。   丢开杂乱的思绪,他接着专心指导唐昱。   绿意盎然的木元素,沉静蔚蓝的水元素,稳重厚实的土元素,锋芒毕露的金元素,热烈跳脱的火元素。五元素依次被聚拢到唐昱身边,让他分别用神识接触,并试着用神识推攘、调动元素灵力。   等他每样元素灵力都熟悉了,申屠坤再把五行元素全部弄到他身边,让他从中一一分辨出来。   等唐昱好不容易做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唐昱也没法再练下去了——他灵力已然被掏空了,神识也有气无力了。   申屠坤揉揉眉心。教这小家伙,真是比跟合体期大能打一架还累……   唐昱全身大汗淋漓。他挣扎着爬起来,神识、灵力使用过度导致的手脚发软、头昏脑涨让他差点摔倒。   申屠坤忙伸手扶住他。   唐昱抹了把汗,有气无力地道谢:“多,多谢老祖指点。”他缓了缓,“弟子驽钝,让老祖受累了。”   申屠坤忍住想给他拭汗的冲动,移开视线,若无其事道:“知道就好,说明还没傻透。”   唐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祖叹气:教你一次,真是比跟合体期大能打一架还累。   糖糖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哦,牧长老应该不会嫌弃我资质差的。   老祖:……牧安歌,本尊要跟你练练。 第23章   唐昱抹了把汗。觉得不光是身体累,心也累——他就不该对这家伙有什么期待的。   申屠坤见他不语,扫过他苍白的脸,干脆扣住他手腕送过去一丝灵力:“行了,别逞强了。”   唐昱只感觉从手腕处传来一股暖流,很快就游走全身,干涸的经脉顿时不再空荡荡,连手脚也有力了些。他心里有些暖。   申屠坤手上略微用力,脚下一阵风起,直接扶着他往舍院飘去:“我送你回去。”没注意自己竟然忘了自称本尊。   唐昱身心俱疲,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一路无话。   申屠坤直接把他送进房,扶着他坐到床榻上。   唐昱被他接连的举动感动得无以复加——没想到平日里这么讨人厌的老祖,私下里竟是这么体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口——   “拿着。”申屠坤递给他一本书。   唐昱吞回到嘴的道谢,茫然接过书本:“这是什么?”低头一看,“《灵植妙用》?这是……?”   “你今天不是买了一堆灵植不知道怎么吃吗?这书里基本都给介绍了。”   唐昱霎时惊喜:“真的?里面有灵植菜谱?”   申屠坤摇头:“当然不是。修者使用灵植,多是用于炼丹。倘若是为了食用……为了更大程度地保存其属性灵力,通常都只用白煮、凉拌等简单的处理方式。所以,你也别指望在里头找到什么好菜谱。”   唐昱不解:“那您把这书给弟子……?”是为了什么?   “你这家伙,以前定然是没好好听讲学,很多常见的灵植你竟然不认得。”申屠坤对此也很是无奈,“这书大致介绍了各种常见灵植的属性、味道、质感等,你好好看看,应当对你有些帮助。”   讲学?以前都是前身在上课,他若是认真回忆确实能想起一二,却没法随取随用,还是得靠自己重新学一遍才稳妥。这本书对他的帮助可想而知。遂唐昱喜滋滋翻开书,随口回他一句:“总比什么都得自己瞎琢磨好。”   他翻开《灵植妙用》,第一页就是简笔勾勒的一株灵植图。定睛一看,似乎就是今日在清风镇上买下的其中一种灵植。接着眼光一扫,还果真是。只见图片下方类似隶书体的文字如是写着——碧根草,土属性下品灵植,味清甜,口感绵软,根茎叶皆可入丹、入馐,食之补属性灵力。   唐昱喜得眉眼弯弯:“够了够了,有这些足够了,对弟子帮助很大了。知道了这些,弟子就能琢磨出大体做法。”   申屠坤勾唇:“如此甚好。明天就做上几份让本尊尝尝。”   唐昱:……说好的体贴呢?   “老祖,您看弟子现在累成这样子,明儿还要早起当值。要不,晚上几天?待弟子好好琢磨琢磨再说?”   申屠坤态度和熙,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暖心:“灵力耗尽,本尊还给你补了点,如今不过是运行两周天的事儿,哪里来的累?”   唐昱眨眨眼:“可是,运行两周天估计就要到深夜了。”   “不是挺好吗?还有一整宿的时间给你好好琢磨。”   唐昱张口——   申屠坤制止他:“得了,难不成你还想再睡一宿?就你的资质,”他挑眉戏谑,“不说比别人多刻苦一些,还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睡眠上?   唐昱忿忿:“又不是当值的时候,弟子睡觉还是不睡觉,难道就不能自主吗?”   “自主?要是被本尊发现你再每日睡上四个时辰,”申屠坤俯身靠近他,脸上笑意不减,话里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要是这般闲适,你就搬进正院里,日夜伺候本尊。”   日夜伺候?想得美!唐玉心里忿忿。   申屠坤也不管他如何想,径自站直身体,掸了掸衣袖就准备出门,临走前他还补上一句:“对了,别以为关上门本尊就看不到你在睡觉还是在练功。不信的话,你今晚大可以一试。”   微风拂过,屋里已经没有了申屠坤的身影。   唐昱心里跑过一群草泥马,对这个没有丝毫隐私的修真世界彻底绝望了……   话虽如此,当晚唐昱洗漱过后还是乖乖练功,以及练针。   然后就在当晚,也不知道是这几日苦练的成果,还是今日得了老祖一股灵气,总之,他终于可以同时运起针和线并顺利穿针了。   自觉又进步一些的唐昱愉悦地脱去外衣,扯开被子爬上床——这会儿都深夜了,离天亮就剩下不到三个时辰了,得抓紧时间睡觉。   那厢看书到半夜的申屠坤突然想起唐昱这小子,心神一动,神识瞬息间就到了唐昱舍院——   这小家伙……   申屠坤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唐昱,摇了摇头收回神识。   算了,明儿再跟他算账。   床上睡得正香的唐昱似有所觉般动了动,再次陷入沉眠。   第二天,神清气爽爬起来的唐昱还不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上值之前还欢天喜地地跑去找严睿,想着可以终于可以学点别的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出来——看着手中三根银针三段丝线,唐昱苦笑。   得,看来是真要往东方不败发展了。   沮丧地跑到申屠坤居所,唐昱再次收到坏消息——   “什么?去后山历练?”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您看弟子这水平,您确定是让弟子去历练而不是去送死?”什么鬼?就算现在让他马上用昨日买的灵植做一顿饭也比去后山历练靠谱啊!   所谓的后山,是指宗门后方连绵千里的迷踪山脉。因山里妖兽众多,常人若无一技之长或是聚众而行,很容易就在里面迷失踪影,再也不会出现于人前,故而称迷踪山脉。   碧海长空门每隔五年,就会派出金丹期以上的弟子从宗门外围开始往迷踪山脉深入,名曰历练,同时也可以借此清理每隔几年从深山里跑出来的妖兽,防止他们出世伤人。   说不定当初宗门选址在此,就是为了阻挡这些妖兽……   然而,不管清除妖兽的行为如何伟大,如今他只是一名刚筑基的弟子,连五行功法都没学起来,让他去后山历练,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所以,他很是怀疑申屠坤的动机。   申屠坤一脸轻松自如:“有本尊在,你怕什么?”他也是瞅着自己这两日情绪颇为稳定,加上他突然想起几年前发现的勿心花貌似近日就要开放,才想着顺便带这小家伙去后山练练,谁知这小家伙竟然不领情?   唐昱很是无语:“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就弟子这样的水平,打不会打,防不会防,去练习逃命吗?”   申屠坤挑眉:“不错,竟然能猜到本尊的意图。”   意图你妹啊!!唐昱简直要竖中指了。亏他来之前还再三提醒自己要知礼守礼,这位大佬就是来挑战他的底线的是吧?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跟申屠坤讲讲道理:“老祖,弟子也就是碰巧,否则现在还只是一名未筑基的外门弟子。以弟子这种资质,细水长流慢慢积累才是根本,哪有一上来就去历练的?”   申屠坤板起脸:“以本尊修为及经验,让你去历练,自然有本尊的道理。”顿了顿,他索性直白一点,“既然知道细水长流慢慢积累,怎不见你刻苦一些?每天就见你念叨着睡觉睡觉。”   前头两句听着确实挺像一名老祖说出来的靠谱话,后边两句……唐昱狐疑地抬眼看他:“什么意思?”再回想昨日里这厮说过的话,“你偷看我睡觉!”   堂堂老祖半夜偷窥门下弟子睡觉!要脸不?!   申屠坤理直气壮:“本尊这是要督促你。”   这家伙的脸皮之厚简直叹为观止。唐昱气得牙痒痒。就算他唐昱不思进取,干卿底事啊?   申屠坤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犹不知适可而止,再补了一句:“对了,昨日买的食材都带上。昨日就说了,今天你还得做几道菜让本尊尝尝。”   唐昱:……去死吧,你这让劳资做饭的狗儿子!   “嗯?”申屠坤挑眉,“在心里骂本尊?”   唐昱挤出一抹假笑:“您想多了。”   申屠坤轻笑,也不跟他计较,宽袖一挥,凭空卷起一股气流,带着唐昱腾空而起。   猛地一下飞起来,唐昱被惊得低呼一声。   他发誓,他听到了申屠坤这厮的嘲笑声了!要不是这厮飞行的速度太快,他张口就灌了一嘴的风,他必然要跟这厮好好说道说道!   申屠坤背着手站在前方,被他用气流托着的唐昱却是被疾风吹得东倒西歪。唐昱艰难地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再看前面身姿洒脱、傲然站立的申屠坤,他不由心里腹诽——明明昨日里还用飞行法宝,今天怎么不用了?   申屠坤似有所觉侧过头看他,然后他愣住了,下一瞬就忍不住放声大笑。   彼时的唐昱发髻凌乱,散乱的头发直接糊了半张带着婴儿肥的脸,加上东倒西歪的身形,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极了。   听到申屠坤的大笑,他心里直骂娘。   挣扎着拂开脸上的长发,别扭地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试图稳住下盘——失败——唐昱再次摔倒在团着他的气流上,长发也顺着气流裹了他一脸。   刚刚缓下笑意的申屠坤这回直接笑得前俯后仰。   唐昱已经懒得理他,再次颤颤巍巍爬起来。   申屠坤笑罢,无奈摇了摇头,错后一步站到他身边,猿臂一伸,一把拽起他,顺势圈住他细瘦的腰助他站好。   唐昱愣住。   “你这小家伙啊……”低沉的嗓音带着无奈,还有几分未褪去的笑意,“怎的不知道运气护住全身?”   唐昱僵着身体。   申屠坤也没想要他回答什么,抬头寻了个方向继续往前疾驰。   唐昱定了定神,偷眼看过去。   俩人贴的太近了。这边对比,身边这人比自己高了一头不止。五官硬朗如刀刻。即使长发飘带、宽袖长袍也没有寻常修者的仙人之姿,更不会娘气,倒有几分不怒自威之感。   确实是挺帅的……   ***   申屠坤寻了迷踪山外围一块林地降落下来。   环在自己腰上的大手终于松开。唐昱松了口气,僵了一路的肩膀也松了下来。开玩笑,他又不是钢管直男,被一个大帅哥这般贴身搂着,不紧张才奇怪好吧!——唔,就算这个帅哥性格讨厌了点。   他这边还在胡思乱想,走前两步的申屠坤唇角一勾,外放出去的神识开始往回收。   “小家伙,准备了。”   “啊?”唐昱茫然抬头。   “逃亡历练,现在开始。”   第24章   唐昱瞪大眼睛看着远处狂奔而来的一只——野山羊?   不对,哪有山羊长着如此狰狞的獠牙的?还浑身黑漆漆、壮得跟小牛似的。这是哪门子的山羊啊!   申屠坤凌空飘起,居高临下看着他,语带笑意问道:“你还不跑?等着被咬吗?”   唐昱悚然,转身撒腿就跑。   “灵力呢?你这速度可跑不过撼山羊。”申屠坤轻松写意地飘在他上空。   唐昱已经感觉脚下在震动,那只所谓撼山羊粗重的喘息仿佛就近在耳后。听到脑袋上那厮的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运起灵力注入脚下,一个跳跃,好歹把距离拉开了些。   那撼山羊低咆一声,追得更快了!   唐昱抽空往后一瞅,吓得一个踉跄,急忙回神,憋足了劲运起全身灵力拼命往前跑。   也不知道申屠坤那厮做了什么,那撼山羊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一般,咬着唐昱紧追不舍,直把唐昱跑得灵力消耗殆尽,申屠坤才一挥手击晕撼山羊并收入囊中,然后再缓缓降落地面。   唐昱见危机解除,一屁股坐倒在地,急喘了几口气,尚觉不足,顺势往后一倒,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   申屠坤走近两步,俯首调侃他:“还不错,这只撼山羊修为虽亦是筑基初期,却比你扎实多了,没想到你竟然能坚持近半个时辰。”   唐昱胸口气促起伏,怒目回瞪这说风凉话的家伙——日你大爷的,这是修炼吗?这是遛他玩儿吧?   申屠坤轻笑,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拽起来:“好了,别偷懒。前头有水流,起来给本尊做顿好吃的。”   总有一天……唐昱咬牙切齿地想,总有一天,他定要把这家伙摁在身下揍一顿!   申屠坤对他扭曲的小表情视而不见,拽着他径自往前走:“别在心里骂我,我这是为你好。多少人想要本尊的指点而不得呢,别不知足。”   唐昱:呵呵。   恶向胆边生的唐昱咬牙,用起全身仅剩的力气使劲一冲,扑上去就是一攀,接着力道一卸,整个人的重量直接压在他手臂上。   申屠坤一顿,好悬收回把他扔出去的力道,就听唐昱这不要脸皮的小家伙开始卖惨。   “既然您老人家如此善心,不妨再带弟子一把。弟子实在走不动了。”   申屠坤:……   他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你啊,真是惫懒。”坚如磐石的手臂却不曾放松丝毫,稳稳地托着他继续向前。   唐昱吐了吐舌头,心安理得地攀着他,心里带着淡淡愉悦——也不知道是不是计谋得逞的缘故。   没走多远,唐昱就听到潺潺流水声。   复前行数十步,林尽处豁然开朗。林子尽头,坡陡如阶,瀑布斜飞,藤萝倒挂。坡下一小池,水清可见底。源源不断的流水汇聚至此,又沿着卵石铺就的小溪往下蔓延。   青山绿水,虫鸣鸟叫。   唐昱精神为之一振,松开申屠坤的手小跑几步到溪边,蹲下来掬了一把水就往脸上泼。   清冽的溪水瞬间让他活了过来。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脱下鞋袜就把受累不轻的脚泡进凉丝丝的水里。   申屠坤看他这就玩儿上了,无奈摇头,开口提醒他:“看过《灵植妙用》了吗?没有赶紧翻翻,看看要做什么菜。”   这么着急?唐昱停下玩水的动作回头看他。   申屠坤打量周围一圈,然后选定离岸不足十步的草地。   唐昱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片长着齐膝高野草的荒地唰地一下被火燎地干干净净,露出碎石黑泥混杂的地面。接着那块地儿的泥土一阵扭曲涌动,地面生生被削下一寸,削下来的泥石汇聚到中间,直接凝成一个跟他舍院里的灶台相差无几的新灶台。   唐昱:……   申屠坤收回视线,把刚才折磨了唐昱一个时辰的撼山羊扔下水,一个风刀下去,羊血喷涌而出,羊首直接被割下来顺着流水往下游飘走,紧接着是黑乎乎的毛发,最后是血淋淋的内脏……   唐昱:……他该感到荣幸吗?不用求不用说,老祖就自觉地给他打下手了。   啪地一声轻响,干净溜溜的羊身就躺平在唐昱脚下。   “啊,我的鞋袜!”唐昱连忙抢救。可惜太晚了,鞋袜已然被打湿了,他登时哭丧着脸,“您老怎么也不看着点扔啊。”难道他晚点要打赤脚进行逃命训练吗?想到就觉得脚疼好嘛……   申屠坤扶额。只得再次出手帮他烘干鞋袜。   “可以了吧?”申屠坤很是无语,“别总是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鞋袜被烘干了,唐昱就懒得跟他废口舌,胡乱甩掉脚上的水滴,无师自通学着申屠坤引动身边灵气,绕着脚上转两圈,脚就干了。他喜滋滋地套上鞋袜。   “1总算不是傻到底。”申屠坤点头,“好歹不是只会用来跑路了。”   唐昱暗地里翻了白眼,爬起来打量这只撼山羊。   申屠坤这才言归正传:“想必吃过羊肉吧?这撼山羊跟凡间无灵力的普通羊肉无甚差别,你看着做。”他望了望林子深处,“你顺便钻研一下《灵植妙用》,看看有什么可以搭配。”   咦?这交代的口吻……唐昱疑惑地回望他。   申屠坤点点头:“没错,我得离开一会儿。你且在此准备,我稍晚回来。”   唐昱眨眨眼:“哦。”   申屠坤双脚离地,缓缓腾空。   唐昱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喊住他:“等下,万一有什么妖兽过来我怎么办?”情急之下,他都忘了自称弟子了。   开玩笑,这家伙把他带到这迷踪山脉里头,竟要扔下他跑掉?这里随便一只妖兽都能生撕了他啊!!!   申屠坤轻笑:“放心。”他双手翻飞,接连掐出一连串繁复的法诀。   唐昱只觉得一阵轻风掠过,再看,申屠坤已然放下手。   “好了。”申屠坤开始飘走,“我已布下阵法,百步之内安全无虞,你自在此准备,我去去就回。”   唐昱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抬手朝他挥手道别:“好哒,回见。”   隐约轻笑传来,前方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唐昱顿了顿,收回手。   呼!接下来可以安心准备餐点了!   撼地羊,追了劳资一上午,哼哼,现在还不是得沦为劳资的盘中餐!   唐昱摩拳擦掌,双眼放光地打量着这只堪比水牛的羊,寻思着做什么菜。   现在他手上有果油、竹盐、类似酱油的钻地瓜液、充作糖的甜柿粉……唔,做羊肉少了大料不好吃啊……   等等,《灵植妙用》!   他还买了一大堆的灵植呢,说不定其中有适合当调料的。反正撼地羊带灵力,肉质几日不坏,放着不碍事。   说到就做,唐昱连忙拿出书本,盘腿坐在大石头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就开始翻看起来。   碧根草,土属性下品灵植,味清甜,口感绵软,根茎叶皆可入丹、入馐,食之补属性灵力……不合适。   缠萝,木属性下品灵植,味甘……不合适。   冻玉葫芦,水属性中品灵植,味甘苦……不合,不对,这个当配菜倒挺合适的,等会看看储物袋里有没有,有就弄一些出来跟羊肉一块儿炖。   继续翻。   因只看口感味道,唐昱翻页翻得飞快,不多会就把薄薄的一本册子翻完了。   翻完整本,唐昱找到两样或许适合当调料的灵植。一个是蕴水仙,虽名称带水,却是火属性中品灵植,味辛辣,带刺激性气味;另一个是火竹姜,一样是味辛辣,火属性中品灵植。   而且,这两样都是喜湿怕旱的灵植,多长在水域附近。他寻思着,要是储物袋里没有的话,说不定能在周围找找?   放下书,唐昱兴冲冲开始倒腾放满灵植跟调味料的储物袋——也即是林德海当初装着肉给他的那个。既然林德海没说要回去,他就默认成了自己的。不然,光靠他自己那个小小的储物袋,哪里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言归正传,唐昱把买回来的二十几样灵植翻了个底朝天,就找到刚看中的冻玉葫芦,蕴水仙和火竹姜是毛都不见。   他垮下肩膀。想想也是。就四千多块的下品灵石,哪里买得了中品灵植。可如今没有辛辣调料、没有香料,怎么遮挡羊肉的膻呢?   幸好他提前看好生长环境,反正有的是时间,不如在附近找找?才这么点地方,说不定就撞大运了呢?   想到就行动。仗着这片区域被申屠坤设了阵法,唐昱兴致高昂地直接对着小湖边那茂盛的草丛下手,一株一株地仔细观察。   绕着小湖找了半圈,被溪流堵在了岸边。唐昱不死心,继续沿着水流一路往下。   “吼——”不远处传来野兽的咆哮。   弯腰低头的唐昱一惊,戒备地直起身,下一刻他就想起老祖的阵法而放松——   等等,这是哪里?   待唐昱看清周围景况后霎时吓呆了。被老祖烧出来的平地呢?灶台呢?日哦!他跑了这么远?!   “吼——”咆哮声近了。   唐昱眼皮一跳,扔下随手捡来扒拉草丛的树枝,运起灵力撒腿就往回跑。   羽翼拍打的声音由远而近。   唐昱抽空往回瞟了一眼,立马吓得大叫。妈呀,这是什么怪物!   似虎非虎,背生双翼,血盘大口里还挂着血淋淋的肉丝。   更重要的是,这妖兽看着修为就比他高,很快就从远方逼近。   唐昱拼死运起灵力往阵法跑——快了,他已经看到那块被老祖燎出来的平地了!   紧接着,一股腥风从背后扑来。   唐昱只觉背上一痛,肩背处生生被这妖兽撕咬下一大块肉。   他咬紧牙根,死死忍着到嘴的痛呼,趁着这妖兽咬下肉暂缓一息的工夫,一个前扑,直接扑到平地边上。   “吼——”   “咚——”   唐昱忍痛回头。那嘴边毛发还带着血的妖兽被挡在看不见的阵墙外,暴躁地不停撞击阵法。   唐昱松了口气,直接趴倒在地——吓死他了,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嘶——疼死了!得赶紧清洗伤口,不然感染了就糟糕了。还得包扎,这么大的伤口,一直流血会死人的。   待缓过气来,唐昱艰难地支起身体往水边挪动。   远处一个黑点如流星划过,转瞬就到了跟前。   正是申屠坤。   他原本正在迷踪山脉深处守着即将开放的勿心花,不曾想心里突然一阵慌乱,紧接着肩背处隐隐作痛——不好!   顾不上即将开放的勿心花,他掉头就往回飞驰。   远远地,他就看到阵法外烦躁不安的妖兽,再看唐昱,竟然已经受伤躺倒在地!   申屠坤勃然大怒,随手一挥,一抹幽蓝火光直奔妖兽而去。   轰地一声响。   唐昱回头,那只骇人妖兽化为灰尘飞散空中的画面映入眼帘。   然后是宛如落叶飘落地面的申屠坤。   一连串的事情,足够让申屠坤察觉到自己与唐昱之间存在的某种联系。   联想到他苦寻不归的一魄,申屠坤压抑不住满腔怒火:“唐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到本尊头上!”   第25章   半趴在地一身狼狈的唐昱看到申屠坤回来顿时放松紧绷的神经,加上背上伤口疼得恨不得昏厥过去, 一下没能听出他话里的冷意。   他只听到申屠坤斥责他偷东西, 有些懵:“偷?偷什么?你在说我?”紧接着他一脸后怕地抱怨,“重点难道不是阵法吗?你这阵法竟然只防外边!搞得我不知不觉跑出去。差点害死我了……”   想起那生死一瞬的恐惧, 他声音还带着颤。   “本尊设下的阵法,不管里外, 没有得到本尊允许,天下间没有几人能自由进出。”申屠坤傲然。至于眼前这位成功走出阵法的唐昱……   他眯眼。   “不如你来说说, 你是如何走出本尊设下的阵法的?”   他一直以为是唐昱年纪小,心里想什么不懂遮掩, 故而他以往能轻易看透唐昱的小心思,也就一直不曾往这方面想上一想。   今日唐昱遇险受伤, 俩人心绪、身体上的感应却是再明显不过。   他眼神扫过唐昱肩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 手指不自觉颤了颤,脸上却是凛冽如霜——他魂魄受伤多时,就等着这残魂归位。只是, 如今这状况……   伤口过大导致的失血过多让唐昱开始头晕目弦, 可这不影响他的理解力。   所以刚才, 这家伙是真的在说他偷东西?   他用未受伤的手臂艰难地撑着坐起来,不敢置信地望向申屠坤:“你怀疑我?”怀疑一个连五行功法都还没学会的筑基弟子?这家伙是不是脑袋被砸了?“你怀疑我有问题?你觉得我偷了你的东西, 所以才能破你阵法?”   唐昱觉得心里很烦躁,他这平白无故被扔到后山受伤的人都没说话呢, 这家伙还怀疑他?   他现在烦躁得想杀人!   不对, 好像还有丢了什么重要东西的焦灼。   不对, 好像还想要做些什么——   他晃了晃脑袋。   他这是失血过多傻掉了吧……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申屠坤眯眼看唐昱。不管是心理还是面上,都确实看不出他有撒谎的迹象。那他是怎么得到……难道是另有隐情?   申屠坤掐了掐眉心,抬手试图演算一番,眼角扫过唐昱血淋淋的背——他低咒一声,泄愤般一甩宽袖,大跨步走向唐昱。   唐昱愣愣地看着他袖风过处地面留下的一道深达数尺的裂缝——这,这要是冲着自己来……他不寒而栗,惊恐抬眼看向申屠坤。   申屠坤没管他,径自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避开伤口放轻力道按着他未受伤的肩,让他伏趴到自己跪着的左腿。   “忍着。”扔下一句话,申屠坤就开始处理他的伤势。   指尖在伤口上方绕行一圈,生生用灵力把跟血肉黏在一起的布料切割下来,再小心揭开。   唐昱忍不住嘶了一声。   申屠坤手一颤,继而定神,一鼓作气快速撕下剩下的布料。   唐昱咬着牙忍住呻吟的欲望。   申屠坤聚起水流轻柔冲洗伤口,再取出一块素色帕子,慢慢擦干伤口周边混着血的水渍。   然后拿出一小樽天青色青花游鱼瓷瓶,在伤口上均匀洒下药粉。   期间唐昱一直颤抖不已。   接着,申屠坤翻出一件干净的素衫,‘刺啦’几声撕下几块布,把伤口包扎好。   然后他伸手掰过唐昱的脸,扔了一粒药进他嘴里:“咽下去。”   唐昱下意识闭嘴,咕嘟一声把那粒涩不拉几却入口即化的药丸子生咽了下去。   最后,申屠坤掌心贴着他胸腹,送了一股灵力进去助他化开药力。   如此这般下来,唐昱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却终于不再头晕眼花了。   申屠坤也冷静了下来。再通过俩人的联系,他明白唐昱应当是没有说谎,如此,他自然不会再迁怒于他,更何况他现在还伤着……   唐昱扶着他的膝盖坐起来,望了眼几步外那道可怖的裂缝,再看面无表情的申屠坤。   他回忆了一番刚才的对话,犹自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开口:“老祖,您的阵法真的是不能自主出入的吗?”虽态度小心,他心里却不知为何并无甚害怕之感,仿佛心里笃定这家伙并不会伤他。   或许是因为……刚才他如斯愤怒,却还是先给他处理伤口?   申屠坤就着手上残余的血迹嗅了嗅,又舔了舔,完了皱紧眉头引水洗去手上血迹。此刻听到唐昱问话,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唐昱没看到他前面的一系列动作,指了指自己鼻子,再指了指他,怪叫道:“就因为这,您就怀疑我偷了您的什么法宝吗?凭我这个修为,您觉得可能吗?”这抗议,因为声音的有气无力,听着倒像是充满委屈。   申屠坤没有回他。他伸出恢复干爽的手掌,一手搀着唐昱未受伤的臂,一手搂住他的腰,轻缓地扶着他站起来。   等唐昱站起来,只松开他的臂膀。   紧接着脚下风起,俩人瞬间腾空。   这态度……   说生气又不像,说不生气,又板着脸?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是给他定罪了还是没有?再说,偷什么东西,你倒是说啊……唐昱惴惴不安,开始拼命翻前身的记忆,生怕真有其事导致自己被连累。   申屠坤察觉到了他的忐忑,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脑袋:“回去搞清楚再说,别胡思乱想。”虽然他心里现在也是乱的很。   唐昱偷眼看他,见他神色虽淡淡,却实在不像要跟他算账的样子,遂略松了口气。然后他发现这次飞行竟然没有风……   不,还是有的,是柔和的微风。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是该为来时申屠坤故意作弄而恼怒,还是为此刻他的体贴而……   一路无话。   临近宗门,申屠坤挥手扔出一个讯符。   靠在他身上的唐昱听见了,是给掌门的传讯。   不多会儿,停云峰到了。   申屠坤直接在一个小园子里落下。   奇怪,这是哪里?这地方赵师兄没带他来过。唐昱还在打量周围环境,腰上的大掌传来力道,接着他就被推到旁边根雕茶几边坐下。   根雕茶几两边各放着两张雕了花草的树墩凳。   申屠坤在他身边落座。   唐昱吓了一跳,扶着茶几就要站起来。   “坐着。瞎动什么?”申屠坤不悦皱眉。   唔,老祖发话,这里没有别人,他又受伤了,坐坐不碍事吧?唐昱想着,就没挪屁股了。   “师伯,找我有什么急事?”人未至,声先到。不是巫怀致是哪个。   得,还是得站起来行礼。唐昱再次扶住茶几——   “坐着!”申屠坤低斥,还伸手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不让他起来。   唐昱皱眉:“弟子得给掌门行礼。”就是在现代,见了客人也得起来打招呼啊,哪有坐着不动的道理。   申屠坤见这小家伙脸色苍白成那个鬼样子,动一动就皱眉还不听话要起来,气不打一处来:“本尊说话不管用是吗?”   唐昱:……你大,你说了算。   飘然落地,摇着一把青山绿水纸扇,自诩风度翩翩的巫怀致一来到就这么被撂到一边。他很是无语。这俩人怎么回事,好歹搭理一下他这个掌门啊。   “咳咳。别客套了,都坐都坐。”   唐昱迫于某人yin威,有几分尴尬地拱手俯身:“弟子,”嘶——扯到肩上伤口了,疼死了——“拜见掌门。弟子因伤在身,失礼之处,请掌门万勿责怪。”   巫怀致收到怒目一瞪,连忙开口:“无妨。”啧啧,这是心疼上了?演算结果实不欺他,不枉他把人送过来。   唐昱龇牙咧嘴直起身。   申屠坤冷斥:“知道疼了吧。”   唐昱撇嘴。   巫怀致无奈收扇,一屁股坐到俩人对面:“我说师伯,您急匆匆把我叫过来,就是看您教训小朋友吗?”   申屠坤这才正眼看向他:“之前让你查的事,结果如何?”   巫怀致眨眼:“师伯,前儿不是说了吗?这事儿,我没法说,只能您自己演算。”   申屠坤左手往茶几上一搁,不耐烦地敲了两下,直接开口:“是不是跟唐昱有关?”   恩?唐昱疑惑。什么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巫怀致犹自装不解:“这话问的,他是咱宗门弟子,肯定有关啊。”   申屠坤面无表情:“别装模作样的,说,是不是如本尊所想?”   巫怀致抓着扇柄敲了敲手心,看了眼唐昱不解又好奇的神情,想了想承认般开口:“我这边只算出此事跟他相关,且您恢复一事,结果系在他身上。”   申屠坤哑口,皱着凛冽的剑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昱心里抓肝挠肺。这俩人是在打什么哑谜,听这话,他也是当事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啊?   巫怀致也不催他,直接掏出莹白镶金线的华丽茶具,行云流水地泡了一壶茶,然后依次给申屠坤和自己倒上一盏。   完了他再掏出一小篮子草莓大小的青色果子,推到唐昱面前,笑嘻嘻道:“小唐昱,你的修为还喝不了掌门我这一壶好茶,呐,吃果子。”   这是哄小孩呢?唐昱黑线:“谢掌门。”不然能说啥?   巫怀致见他对果子不以为然:“这是清砂果,虽是下品灵果,却能补气血,受伤之人多吃好得快。”   哦哦。难怪……唐昱连忙再次道谢:“多谢掌门厚爱,弟子不胜荣幸。”见他还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只得伸手捏了一枚果子送到嘴边。   一咬——唔?青枣?   唐昱连忙拿到眼前仔细打量。虽只有草莓大小,确实是青枣无误——这里竟然叫清砂果,还补气血。   两个世界,如此巧合,却又如此不同。   巫怀致看他开吃,扫过他肩上用极品冰蚕丝锦包扎的伤口一眼,好奇问道:“适才我就想问了,你好端端的,怎么在峰上受伤了?”   老祖虽多次发怒揍人,却从不用剑,更不会用爪,不是用拳就是用掌——否则这段日子,按老祖发怒的频次,这停云峰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人了——由此,唐昱这般见血的伤口,应当不是老祖的杰作。   那这位只有筑基修为的小弟子,是怎么在全宗门最安全的地方受伤的?   提起这个,唐昱就郁闷:“今日老祖带我去后山历练,不小心被一只妖兽抓伤的……”   巫怀致诧异:“不可能吧,老祖在你还能受伤——不对,”他怪叫,“你这刚筑基的小朋友,跑去后山历什么练?”去给妖兽送菜吗?   明白人啊!唐昱点头:“就是——”   申屠坤回神,听到他这话,再看唐昱一脸认同,不耐烦了:“筑基怎么就不能去历练了?修行修行,只修不行,不与旁人妖兽对战,如何能有进益?”   所以这历练一事,是申屠坤的意思?巫怀致撇嘴:“得了,小唐昱知道什么,您就是欺负人吧?”   唐昱拼命点头。   申屠坤冷哼:“本尊自有打算。”他话锋一转,“当务之急,要先确定唐昱身上是否有本尊的东西。”   巫怀致诧异:“唐昱身上?唐昱还有这等法宝?”他怀疑地看向唐昱,“不可能啊,若有此等法宝……”   唐昱拼命摇头:“弟子真的没有。”他都不知道老祖丢了啥,怎么可能有。   申屠坤冷声:“本尊什么时候说过唐昱身上有法宝?”   巫怀致、唐昱异口同声:“您刚才就是这个意思。”   唐昱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在后山的时候,您就说我偷东西了。”不说他没有偷东西,他翻过记忆了,原身也没有。这具身体,从头到尾就是穷光蛋一个!   申屠坤没好气:“此偷非彼偷。”他转而看向巫怀致,“本尊要设搜魂阵,你且在旁掠阵。”   搜魂阵?巫怀致这次是真的受到惊吓了,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唐昱:“您,您是说……唐昱他,他……在他的体内?”   申屠坤点头:“如无意外,应当是。”   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唐昱心虚又惊惧。什么搜魂阵?是他以为的搜魂二字吗?为什么搜魂?搜谁的魂?他的吗?为什么会说在他体内?   他们,发现他是穿越者了?不,不像。肯定跟那个什么残魄有关。   但是搜魂……虽非他所愿,可在这个修仙世界,他这样的,确实是叫夺舍。万一被查出来……   他这边正惶恐不安,就听巫怀致倒吸一口凉气:“不可能!”   唐昱连忙回神。   巫怀致接着往下说:“神魂相斥,一身哪里能容二魂?就算您那只是残魄,那也是一魄,唐昱体内已有三魂七魄,如何能再纳一魄?就算勉强容进去,他的灵魂必定也会受到损伤。再说,您的神魂力量得天独厚,区区凡人怎么可能——不对!”他突然想起一事,一敲扇柄,陷入沉思。   申屠坤轻敲指节静静等着。   唐昱也秉着呼吸瞪着他。   巫怀致想罢抬头,上下打量唐昱:“小唐昱啊,你祖上是不是有妖族血脉?”   “啊?”唐昱茫然。这话题怎么又转了?   申屠坤张口欲言,想了想,又停下来等巫怀致把话说完。   “既然说开了,我就说说为什么当初要把刚筑基的他送过来吧。”巫怀致敲着扇骨,慢条斯理跟申屠坤解释,“您放在玲珑阁的一滴血,被小唐昱融合了。他原本只有炼气期,不知道怎的,那滴血珠跑出您设置的结界与他融合,让他瞬间筑基。”   又是结界。申屠坤皱眉。   唐昱则是大吃一惊。那粒神秘的黑红血珠是老祖的?结界也是老祖设下的?跟今天状况一样?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以为他身上带有高阶妖族血脉,就顺便推敲演算一番,发现……”巫怀致咽下后半截话,“总而言之,当时就算出他跟您的残魄及恢复有几分关联,我干脆就把他送过来了。如果真如您所说,残魄跑到唐昱身上了,那唐昱估计身上血脉跟您有些渊源也说不定。”   唐昱见他俩都看向自己,呐呐不敢言。   巫怀致催他:“快说啊,你祖上是不是有妖族血脉?”   唐昱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定道:“倘若我家人不曾隐瞒的话,并没有。”   “不可能!若是没有,你是怎么融合老祖的血的?”巫怀致不敢置信,“总不能是老祖的血看上你了吧?”   唐昱:……他也不知道啊……   “本尊给他包扎的时候查过了,确实没有。”申屠坤拧眉,“而且,不管如何,搜魂阵皆是要摆。”   巫怀致想了想,点头:“好吧,探究血脉于事无补。先确定一番也好。总要看看它躲在哪儿,好想法子取出来。继续放下去,于唐昱有害无益。”   申屠坤心里暗叹。以他跟唐昱之间的联系来看,这魄怕是不好取……   唐昱则是暗自心惊胆战。   还是要搜魂?这残魄究竟是老祖的什么玩意这么重要!难道真的是魂魄的魄?   老祖的魄怎么会跑出来?又为什么这么笃定在他身上?   搜魂究竟能不能查出他灵魂穿越的事实?   而且,他甚至不知道原身的灵魂还在不在,万一,万一还在……   他们会杀了他吗?   能感知他几分心绪的申屠坤皱眉看着他:“你慌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巫怀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唐昱。   唐昱苦着脸:“老祖,真的要搜魂吗?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嗯。”申屠坤应了一声,“知道你不知道。”   唐昱手有些抖,心里怕得不得了:“为什么笃定那什么就在我身上?说不定你们搞错了呢?我,弟子一点儿也没察觉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   申屠坤眼神奇异地看着他:“你没察觉?”他想了想,自言自语般,“是了,痛的是……所以没察觉……吗?”   唐昱见他走神,抱着一线希望问道:“要不,你们说说是什么东西,要是弟子知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拍了拍胸脯,想作出信誓旦旦的样子,不料却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申屠坤无语:“知道疼就别乱动。”完了他很是无奈,“只是搜魂,结果如何还未定,你怕什么?”   能不怕吗?唐昱手脚都是冰的好嘛。   不说他穿越的事,单说魂魄。那是魂魄,魂魄啊!!不是电脑查病毒,鼠标点两下就结束了!   搜魂!听听,听听,这词儿就让人瘆得慌!电视上不都这么演么?搜记忆什么的就能把人整成傻子白痴,何况是搜魂。   他还想在这个修仙世界开开眼界,不想当白痴……   “哎哟。”唐昱捂着脑门低呼。   申屠坤收回手,没好气道:“胡思乱想什么?”虽然感应不到他具体在想些什么,可那一箩筐的紧张恐慌都快摆到脸上了。   唐昱哭丧着脸:“老祖,弟子不想变傻子……”试试打同情牌。他总有种错觉,这位老祖其实对他很是纵容……   申屠坤错愕:“什么傻子?”   一直暗暗观察他俩的巫怀致也一脸茫然。怎么突然说傻子?   唐昱一脸绝望:“你们要在我魂魄里倒腾,我不得变傻子吗?”   申屠坤:……   巫怀致:……   “噗哈哈哈哈哈。”巫怀致笑得前俯后仰,“小唐昱你真会联想。”   申屠坤很是无奈地在他头上扑腾两下:“你啊……该想多的时候不想多。”   诶?什么意思?唐昱一下振奋起来:“意思是,搜魂不会伤及灵魂?”   “当然。”巫怀致擦擦笑出来的眼泪,肯定地回答道。   唐昱轻呼口气。那好歹减少了一个隐患。至于另一个……“那搜魂能查出什么?”   申屠坤眯眼:“你想说什么?”顿了顿,“你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们知道?”   唐昱赔笑:“那什么,谁没个小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呢,是吧?”   “谁知道。”申屠坤轻哼,“放心,搜魂阵,只是探测附魂之物是否有魂主的魂魄。”   “附魂之物?”唐昱呆呆地重复一句,他迟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巫怀致笑眯眯:“我们说了这么久,你没听明白?”   “所以魂主跟残魄是……?”唐昱看向申屠坤。   巫怀致点头:“是的,魂主就是你家老祖、我家师伯。他之前跟魔界老大打了一架,魂魄受伤,丢了一魄。”他耸耸肩,“所以,急着找回来。”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唐昱惊叹,“老祖丢了一魄竟然没疯没傻?”   申屠坤:……   ……这是关注重点吗?巫怀致无语:“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问谁输谁赢吗?”   唐昱眨眨眼:“还用问吗?当然是老祖赢了。”这场架,可谓是惊天动地,作为碧海长天门的一员,原身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是日日听这段战事八卦,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唔,所以他的态度就有些敷衍了。   申屠坤莫名的就觉得不愉:“好了,别说些有的没的。”他缓缓抬手,“去。”一道黑光顺着他的手飞了出去,至前方空地停下,悬浮不动。   唐昱定睛一看。   是一把古朴厚重的黑色大剑。   申屠坤双手掐诀,速度快得只看见一串影子。   “起阵!”   申屠坤缓缓收势,轻吐出一口气,侧头看向唐昱,示意他过去。   唐昱咽了口口水,慢腾腾地扶着桌子站起来,虽尽量小心了,却还是扯到肩背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申屠坤眉一皱,手一挥。   唐昱直觉身周一股柔和力量传来,半扶半托推着他往前走。   他登时吓了一跳,欲要挣扎。   “别动。”申屠坤轻斥。   唐昱连忙停下动作,放任自己被挪动。   旁观的巫怀致瞠目结舌——这,这般体贴?这还是他认识的师伯吗?   虽然看不到搜魂阵的范围,可这小院子统共就没多大,唐昱晃晃悠悠的,就到了黑剑底下。   他静静站好。   既来之则安之。以他的实力,他除了接受,还能咋样?希望如他们所说,这搜魂只是搜,并不能看出他的穿越本质。   看几步外的申屠坤再次掐诀,巫怀致在边上戒备,唐昱干脆不管他们,抬头打量那把黑剑。   剑很大。   比之普通剑,这把剑宽了一倍有余。   通体乌黑无泽。   剑柄覆盖鳞状纹路,剑身有翎羽刻痕。两种纹路迥异,却又分外和谐,从剑尖到剑柄,墨色冷光,浑然一体。   不像是杀人利器,像是摆设品。   唐昱正看得入迷,黑剑咻地一下飞走了。   “诶?”唐昱跟着转身,就看到申屠坤一脸凝重地放下手。旁边的巫怀致脸色也不好看。   唐昱下意识后退一步,肩上疼痛瞬间让他回神。不,他跑不过眼前两人,还不知道结果呢。不能露怯,不能露馅。   他暗吸一口气,忍着伤痛往回走,刚迈出一步,那股柔和的力量又出现了。   唐昱愣住,看向申屠坤。   申屠坤正拧眉沉思,发现他没了动静,抬眼看他:“怎么了?过来。”   一如既往的语气。   唐昱突然就松了口气,抬腿继续往前走。   到俩人跟前,唐昱刚想停下来,柔和力道继续推着他往前,他不解却顺从地跟着前行,直到他刚才坐着的树墩。   唐昱心里一颤,缓缓落座,眼神却不自觉放到申屠坤身上。   巫怀致轻咳一声,跟着坐回原位:“这事看来棘手,坐下慢慢聊。”   申屠坤轻“嗯”了一声,长腿一跨,两步回到唐昱身边,落座。   唐昱来回观察他俩神色,然后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如何?那一魄,确定在弟子身上吗?”   巫怀致啧啧两声:“何止。还跟你的灵魂融合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呢。”竟然是融魂。难怪会有这样的演算结果,也难怪师伯的结界挡不住他。   唐昱怔住。   那就是没有发现他是穿越过来的?   呼……吓死了……   然后呢?那老祖的一魄怎么办?想到这,他连忙追问:“那怎么办?不是要取出来吗?”   “没办法,如今,也只能,”巫怀致抬手在脖子上一划拉,笑得不怀好意,“杀人取魄!”   唐昱眼皮一跳。   申屠坤掐了掐眉心:“别吓唬他。本来就胆小,再吓一吓就该哭了。”   唐昱:……他从何而来的胆小?   巫怀致耸耸肩:“开个玩笑嘛。”接着他好笑地看向唐昱,“你当真了?”   唐昱垂眸不语。   巫怀致哈哈大笑:“咱们碧海长空门的人,虽然不喜欢什么狗屁正人君子,可也不是那等为了一己之私就杀人的门派。”   唐昱看看他,再看申屠坤。这两人,都是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悄无声息消失在世间的人……他突然觉得这个宗门挺好的。   申屠坤若有所觉,抬手揉了揉他发顶:“胡思乱想什么?”   唐昱抿唇:“那现在这样怎么办?您的残魄要是取不回来的话,岂不是、岂不是……”   申屠坤轻嗤:“取不回来就取不回来。找回残魄不过是最快的途径。”他傲然,“本尊还不至于被区区一魄限制。”   巫怀致摆摆手,毫不客气落他面子:“得了师伯,是谁因为这个躲在山上足不出户——嘿!”他凌空一跃躲开申屠坤的掌风,“还不给说实话了?!”   放松下来的唐昱看到俩人如斯对话,登时失笑。老祖这是恼羞成怒了?   申屠坤收势,扫了眼偷笑的唐昱,手指轻敲桌面:“如此,接下来找些于魂魄有益的灵药,慢慢调理、慢慢蕴养就是了。待缓下来后,再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方子根治。”他勾唇,“左不过本尊的时间有的是。”   唐昱皱眉。缺失了这一魄,老祖会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能出去?这几日他不是跟自己出去了两回了吗?   “那确实。我之前演算的结果也是好的。未来可期,无须过虑。”巫怀致翻身坐回墩子,给自己灌了一杯灵茶,“反正啊,只要您不炸平停云峰,凡事好说。”   申屠坤冷眼看他:“就算本尊炸平了停云峰,依然可以再移一座停云峰过来。”   “得得得,知道您厉害了。”巫怀致再看一眼唐昱,想到适才所疑惑的状况,他笑眯眯八卦,“师伯,您这一魄跟小唐昱的融在一起,可有何特殊之处?”   申屠坤伸出的手一顿,接着继续动作,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漫不经心般道:“于你何干?”   巫怀致兴致勃勃:“我就想知道你们的情况,是不是跟古籍上说的相仿,抑或是,一样?”   融魂有什么问题?你倒是说啊!唐昱眼巴巴盯着巫怀致。   申屠坤瞟了唐昱一眼,转而斜睨巫怀致:“如果你跟本尊看的是同一本古籍,那应当就是真的。”   这话一出,巫怀致登时双眼放光,来回打量对面俩人。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笑得意味深长:“师伯,写出那本古籍的前辈,最后可是……所以,您这是打算……嘿嘿嘿。”   这回申屠坤不搭理他的问话,径自垂眸茗茶。他自然知道古籍中融魂的两位前辈结局如何……他对唐昱……他得好好想想……   反正小家伙还小,不急。   旁边的唐昱抓肝挠肺。心里真是对这俩人无语了。话说半截有什么意思?他也很想知道啊!   巫怀致突然想到什么,摸摸下巴猜测:“师伯,小唐昱在您身边的时候,您的情绪会不会稳一点?最近两回见您,小唐昱都在场,您看着像是平和一些。”   申屠坤一怔,扭头愣愣地看着唐昱。   唐昱茫然回视他,还有些许婴儿肥脸显得格外呆傻。   申屠坤缓下脸,拍拍他脑袋,转回来道:“这个日后再求证。”   反正,他目前是不会让小家伙离开自己身边的。当然,倘若确定了自己心思,以后也是不会——想到这里,他愣了一瞬。   原来他……   唐昱内心掀桌:……什么情绪不稳?什么平和?老是打哑谜!打你妹的哑谜啊!还有,不要动不动拍他脑袋,当他是狗吗?!   申屠坤掩盖在茶盏后的薄唇微微一勾。融魂,似乎也不错。   ***   残魄一事就此搁置。   日子还在继续。受了伤的唐昱还得继续去听讲学。   不过这回他不用自己跑山路。老祖说要去趟贝阙峰,顺便把他送到坐忘峰,还叮嘱他等自己来接。   唐昱受宠若惊。   不过,嘿嘿,有免费的飞行法宝可以蹭,不蹭才是傻子——大不了以后多给做几顿好吃的嘛。   一灵石难倒英雄汉啊。赚灵石迫在眉睫。   为了蹭老祖的飞行法宝,唐昱是踩着点到达坐忘峰的。   死皮赖脸地让老祖在偏僻崖边放下他,再很不要脸地提醒他回头来接的时候,依然在这个地方见——老祖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   不管了。   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唐昱尽量快步地走进内坛。   眼尖的沈子瑾一下就看到他,连忙招手招呼。   唐昱慢吞吞挪过去,小心在沈子瑾、钟鼎俩人边上跪坐下来。   沈子瑾打量他肩膀明显隆起的一块,好奇地问道:“你这是咋啦?衣服底下垫着啥?”   唐昱跟着瞄了眼自己伤处,想了想,老实回答:“受伤了,这是裹着布巾药粉呢。”   沈子瑾瞪大眼睛:“你才去几天啊……停云峰这么可怕——唔!”   钟鼎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道:“不要胡说八道!”扫了一眼因他们的动静望过来的师兄弟们,他一一赔笑回去,转回来就给沈子瑾脑门一巴掌,“长不长脑子了?”   沈子瑾自知理亏,摸摸脑袋不说话。   唐昱轻咳一声,低声解释:“不是在停云峰受伤的。”他想了想,“我是跟着师兄去后山,不注意才受的伤。”   停云峰挺好的,他不想别人误会。   “哇!后山!”沈子瑾诧异,“你刚筑基的修为,师兄竟然让你跟着去后山?这位师兄……”他身后的钟鼎也皱着眉头。   唐昱尴尬:“不赖师兄,我这是意外。”他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宗门内禁止弟子私下做买卖吗?”   沈子瑾挠挠头:“不禁啊。很多师兄都这么干呢。”他掰着手指数,“丹阁的秦师姐卖自己练的灵丹;符篆阁的左师兄卖符篆;炼器阁的欧阳师兄接定制炼器的单子;连百草园那帮家伙,都能趁着地利之便、种族天赋,自己栽灵植卖呢。”   唐昱松了口气:“能卖便好。”   钟鼎皱眉:“你是打算卖什么吗?咱们筑基弟子,什么都还没学透,想卖什么也不好卖,你准备之前可要仔细考量。”沈子瑾跟着点头。   唐昱点头:“谢谢师兄提醒,我这边会做好周全准备的。”   恰好今日讲学的孔长老到了,三人遂歇下不语。   讲学过后,唐昱顾不上跟沈子瑾俩人说话,简单道别就急匆匆往外疾走。得快点,那地方虽然少有人过去,也怕万一……   唐昱忍痛快步走出内坛,正准备往角落走,赫然发现这几日熟悉起来的高大身影正背手站在内坛外边候着——卧槽,他过来这边干嘛?   没错,那身影正是申屠坤。   似乎听到动静,他转回来,对上唐昱紧皱的眉,登时不悦:“我自会等你,何必走得这般急。”   唐昱已经听到后边传来的说话声了,他心里着急,不但不依言慢下脚步,反而加快脚步小跑到申屠坤身边,气息微乱地催促道:“好了,我们走吧。”   申屠坤看他脸色苍白,微叹了口气,抬手搂住他的腰,带着他升空而去。   唐昱顾不上思索他为什么不坐飞行法宝,急忙回头去看。   好几个率先走出内坛的师兄诧异地朝着他们指指点点。   再看向外坛那边,范承平、柯晚贤几个熟面孔正错愕地看着他们。   ……他就知道!唐昱颓然。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目视前方的申屠坤唇角一勾。 第26章   申屠坤直接在唐昱舍院里落下, 顿了一息, 才放开他的腰。   唐昱没注意到这细节, 只耷拉着脑袋往后退了两步。他心里还在琢磨,依照他自己的情况来看,或许并没有那么多人认识老祖?或许会有些许传闻, 但是不一定有他想的那么严重吧?   申屠坤看他依然愁眉苦脸的,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这两日好好歇着, 等恢复了再过去主院当值。”   唐昱惊喜抬头:“给我放假?”完了, 忘了自称弟子。他呐呐, “抱歉,弟子一时……”   “随意些无妨, 以后在我面前, 自称我就行了。”申屠坤揉揉他脑袋,“给你放两天假, 好好养伤。”   唐昱雀跃点头。完全没把他那句自称的话放在心里, 只顾着为了放假而开心。他正好可以趁这两天好好练练针线及五行功法, 对了,还要想想怎么赚灵石。   申屠坤翻手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他。   唐昱不解:“这是?”   “拿着。”申屠坤往前递了递, “不要放在储物袋,随身带着。”   唐昱接过玉佩, 有些不知所措——这, 这是什么意思?   “这块玉佩是上品法器, 可挡金丹期内的攻击。”申屠坤解释道, “你的修为太差了, 我手上的东西你都用不了。这是我去玲珑阁找到的,也是目前比较适合你的法宝。你暂且用着,等以后晋级了再给你换上好的。”   法器是最低级的法宝,依次上去,有宝器、灵器、仙器,每一等级还分上中下品。上品法器,于唐昱而言,已经是很高阶了。筑基期的修者,很多连一件下品法器都没有。   申屠坤直接给他一块上品法器,这么大手笔,直接把唐昱震傻了,一时间,他只呆呆地看着申屠坤。   申屠坤扫了眼他那身简单的内门弟子服饰,继续往下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现在修为太低,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别的我就不给你换了,省得招来祸事。”他顿了顿,“我倒是不怕事,就怕你不在我眼皮底下时惹了事,我鞭长莫及。”   唐昱领会了他话里意思后,不敢置信地瞪视着他。这,这是以后都要罩着他,还要承包他以后的装备的意思吗?   他,他这是抱上老祖大腿了?   还是说,停云峰都这种待遇?   申屠坤低笑:“傻了吗?”   唐昱突然觉得手上的玉佩有些烫手:“不是,弟子,弟子……”他抿了抿唇,沮丧道,“弟子受之有愧。”自己累得他魂魄之伤恢复不了,往日对他也是多有不敬,哪里敢受他如此厚爱。   申屠坤不以为然:“有什么愧不愧的,给你你就收着。”   “可是……”   申屠坤拍拍他脑袋:“别推三阻四的。你家老祖我东西多着呢,别给我省着。以后别动不动受伤就是对得起我了。”   他哪有动不动受伤?唐昱无语:“要不是您非要弟子去历练……”   申屠坤尴尬一咳:“好了,这是意外。谁曾想到你能走出我的阵法。”灵魂这玩意儿最是玄妙,融了他一魄,竟然就被他的阵法默认为主,让这小家伙随意进出。   唐昱撇嘴,也不再跟他辩驳:“那弟子就谢过老祖赏赐啦!”话说到这份上,他只好收下了——以后再想办法回报呗,反正他至少还有两百年岁月呢。这么一想,唐昱就安心了,欣喜地捧起玉佩细细查看。   这是一块样式简单的祥云纹羊脂白环佩。佩体莹润洁白,触手微凉,品相很是不错。   唐昱本就是爱玉之人,上一世囿于经济窘迫,最终只给自己弄了一个小小的玉佩坠子,价格高得离谱,品相却远不如手上这块,他自然是越看越稀罕。   “谢谢老祖。”他摸着玉佩,笑得眉眼弯弯。   申屠坤神色柔和:“喜欢就好。回头你去找严睿拿些好看的带子什么的系上。”   唐昱点头。   见他还在摩挲那块玉佩,申屠坤颇有些眼热,轻咳了咳,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昨日怀致说你在贝阙峰融合了我那滴血,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   恩?融血?唐昱挠挠脸颊:“其实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至今还晕头呢。”   “无事,记着多少说多少。”   唐昱回想了下当时的场景,慢慢道:“我当时就是看那血珠好看,想凑近点看看。刚进了阵法范围,那血珠就跟疯了似的飞过来,”伸出右手食指示意他看,“直接从我手指钻了进去。我只感觉手指疼了下就不省人事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再醒过来,就看到掌门,唔,然后就发现我筑基了。”   一滴血,就让小家伙晕掉了?申屠坤顿时头疼。这还怎么得了……   他本体特殊,在许多大妖种族没落的当下,要找到跟他同阶或比他高阶的伴侣简直是难过登天。而普通妖族……唔,想都别想了,只要他气息一放,轻则跪倒,重则晕厥,还怎么玩儿?   所以,他若是要找伴侣,基本只能在人族里头找。   就算是人族,也还不能随便找,起码,原本,元婴期下的他都不会考虑的。毕竟他血脉力量太过蛮横。   看看眼前的小家伙,这般废柴的五灵根体质,自己一滴陈血,就能让他突破筑基,其力量可想而知了。   因这原因,他向来只把眼光放在元婴期以上。奈何这么多年,他也没见着喜欢的——好吧,更准确的说,他前面几千年,似乎是光顾着打架争地盘了。   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吧,竟然只有筑基期……   融魄什么的就算了,灵魂契合又不是什么必须条件。他宁愿选择身体契合啊!   申屠.老光棍.坤头疼地看着眼前懵懂不知、只有筑基修为、废柴五灵根下品资质的唐昱,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唐昱把玩了一会儿玉佩,突然想起边上还有位祖宗,忙收起玉佩,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竟然站在自己的舍院里。   他眨眨眼,抬眼问申屠坤:“老祖,弟子这两日歇着的话,谁去主院当值啊?”   申屠坤回神:“你好好歇着就行了,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德海都不如你操心。”   唐昱无语。他就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因他这一问,申屠坤倒是想起些别的。他打量了眼唐昱身上的衣衫,再看向他肩上明显隆起的伤处,想必是包扎的布巾:“昨儿给你的药,你用了没?”   唐昱摸摸鼻子:“没呢。”   申屠坤皱眉:“这怎么行?不换药,得到何年何月才能痊愈?”   唐昱侧头看看自己肩膀:“这伤的不是位置啊,弟子一人搞不定,昨晚回来擦洗一番、换身衣服,就够呛了,没法换药。”见申屠坤还想什么,他连忙补充,“稍晚弟子要去找严师兄,届时劳烦他帮忙就好。”   严睿?那怎么行!申屠坤登时酸的不行,脸上却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何必麻烦严睿,我现在闲着没事,就帮你一把吧。”   老祖帮忙?被林德海知道他得被念叨死。唐昱连忙拒绝:“不不不,弟子惶恐,不敢劳动老祖大驾。”   申屠坤不悦:“昨日也是我帮你上药包扎的。”   唐昱大窘:“昨日那是形势所迫,如今哪里还能让老祖动手!我一会儿自去找严师兄就好了,必定不会耽误两日后上值的。”   严睿?很好,他记住了!——远处正悠哉倚窗绣着花样的严睿打了个喷嚏。   申屠坤磨牙威胁他:“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去沐浴更衣,我帮你换药;要么我全部都给你帮了。”   “全部?什么全部?”唐昱茫然看他。   申屠坤阴笑:“没错,全部。”   唐昱回过味来,顿时无语。帮他洗澡?他又不是小孩子。不要脸的老家伙,这么幼稚的威胁也说出来,老祖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申屠坤才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他啪嗒啪嗒地掰着指节,凑到他面前:“选好了吗?不选的话,我来选了。”   唐昱怪叫:“还用选吗?当然是我自己洗!”   申屠坤这才罢休,轻哼一声站直身体:“那就赶紧。”   唐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就劳您在厅里稍后片刻了。哦,我这里没茶没水,老祖您自便。”说完,他绕过申屠坤就往后院走。   申屠坤跨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去哪儿?”   唐昱不解:“去提水啊。”   申屠坤扶额。对不起,他忘了这小家伙连基本的五行功法都没学会……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率先往浴间走:“得得得,我帮你弄好。”   唐昱眨眨眼,会意过后亦步亦趋跟上去,笑嘻嘻道:“劳烦老祖啦。”完了他还补一句,“最好顺便把水热一热,洗着舒服。”   申屠坤一脸无奈。   帮唐昱放了一大浴桶微烫的水,申屠坤就退回小厅里。翻出茶盏,再拿出一本未看完的书,一边品茗一边看书悠哉地候着唐昱。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申屠坤放下书本,慢条斯理端起茶盏抿了口,完了才转头——   “咳咳——”申屠坤手忙脚乱放下茶盏,声音都变了,“你的衣服呢?” 第27章   唐昱低头看看自己。   裤子稳妥, 只是裸着上身。这家伙干嘛一副他什么都没穿的样子?大惊小怪。   他举了举手臂上挂着的衫子,颇为无辜道:“一会儿得上药包扎, 穿上又得脱下,太麻烦了, 还不够我疼的。等上完药我再穿上衣服。”   似乎也是这么一回事,申屠坤无言以对。只是……他才刚刚打起这小家伙的主意,一上来就这么刺激,他年纪大有点受不住……   唐昱大刺刺走过去,将他昨日给自己的药瓶拿出来。   “就在这儿弄吗?”   “嗯?”申屠坤回神, 眼神有些飘忽, “嗯。”   唐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眼下上药要紧,完了好把这尊大佛送走,故而他并没有多想。   环视一周, 他伸脚勾住边上的圈椅往申屠坤跟前拖,然后转身一屁股坐下去,未受伤的手往后一抓,把略沾了些水的长发胡乱拨到前面, 露出光洁的后背。   “麻烦您了。”   申屠坤这才把目光放在面前光裸的背上。   肌理细腻,骨肉匀停。只是, 还有些稚嫩。   十七八的年纪, 骨架子还未长成呢。   申屠坤暗叹了口气, 抓过药瓶开始给唐昱上药。   药是上好的生肌散。虽然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涂上几日也能恢复得行动自如了。如今不过是用了一次药, 伤口处已经开始长新肉,可见药的效果。   申屠坤小心地给唐昱上好药,接过他往后递的布——   他皱眉:“没别的了?”   唐昱不解地扭过头:“什么?”   “没有别的料子了?”申屠坤举手示意。   唐昱看了眼他手上的布料:“这布有什么问题吗?这是弟子之前的旧衣服,已经洗干净了的。”   申屠坤把布料往桌上一扔,没好气道:“这么糙的料子,怎么能用来包扎伤口?疼不死你。”他翻出自己包裹里的冰蚕丝锦,唰唰两下撕出合适的大小。   唐昱见状撇撇嘴。算了,有人财大气粗,他就受着呗。   申屠坤凑过去,低头小心翼翼地把冰蚕丝锦轻轻覆到伤口上准备包扎。   唐昱本就扭头往后看,他这么一靠过来,俩人顿时近得呼吸相交,登时吓了一跳,连忙把脑袋转回去。   申屠坤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继而专心包扎伤口。虽然过程中,他的指尖不时碰到细滑的肌肤,他心里却再无之前的半分旖旎。   他本就比唐昱高大,即便唐昱背对他坐着,他依然能看见唐昱睫毛的颤动,再加上那绷紧的背、紧紧捏着的拳头、以及额上渗出的汗……种种,无不在昭告着唐昱正忍受着的疼痛。   ……他觉得心底有些闷闷的……   包扎完毕,申屠坤再无借口留下,只得怏怏离开。   唐昱收拾收拾就窝进房里练针、练五行功法。一个练腻了就换一个,把这些功法当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一直到深夜。   临睡前,唐昱想着,筑基也挺好的,辟谷了,今天就不用带伤做饭,想想就觉得轻松。再一想,有两天时间可以悠哉呢,更开心。   结果第二天,唐昱就乐极生悲了。   伤口开始结痂,又痛又痒,挠不得抓不得,可把他烦得不行,更别说专心运功练习针法跟五行功法了。   他想了想,干脆跑去找严睿。   严睿也不知从何得知他因伤休息,一脸嫌弃地让他坐下:“不好好在舍院里养伤,跑过来干什么?我这里可没有什么良药补药给你糟蹋。”   唐昱挠挠脸颊:“师兄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严睿鄙视他:“你不去上值,赵景铄还没回来,林管事不得找人顶上吗?自然大家都知道了。”   “嘿嘿,也是啊……”唐昱一时忘了赵景铄也还养着伤,虽则老祖身边不止他们两个,可最近都由他们近身,两个都伤了,可不得找人顶上。   “说吧,找我什么事?”严睿翻出杯子给他倒了杯澄碧的茶水。   唐昱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浅抿一口,放下杯子回话:“原本我想借着养伤的时候好好练功的。奈何今儿伤口痒得厉害,没法静下心来。”他讨好地看向严睿,“反正我都是要跟您学习的,干脆就过来找你讨些简单的活儿好分散注意力。”   严睿呵呵:“穿针练好了?”   唐昱尴尬:“还,还没呢。”顿了顿,他补救,“真不是我偷懒,我昨儿练了一天,现在已经会两针了。今天是真没法练。”   严睿这才作罢,轻哼一声站起来:“等着。”扭身进了侧边一个小间。   片刻后,他提着一个小竹篮子再次出来。   把竹篮放到桌上,推到唐昱面前。他努努嘴:“给,这几块布料拿去玩儿。”   唐昱拉过篮子翻了翻,只是一叠简单的素色布头,全是不太规则的块状,大小不一,但摸着均是好料子……唔,像是老祖身上衣服的料子。   “这些给我干嘛?”他用布料能玩儿什么?   严睿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要活儿吗?这就是给你的活儿。”他上上下下把唐昱扫了个遍,“随便缝点钱袋子、香囊、手帕什么的,捯饬捯饬自己,别一身寒酸的走出去,丢了咱停云峰的脸。”   ……他规规矩矩地穿内门弟子服,哪里寒酸了?严睿自己还不是穿着一样的。搭几个配件就不寒酸了吗?摔!   不过重点不在这。   唐昱瞅瞅左右,小心翼翼地低声发问:“师兄,这些料子是不是老祖做衣服用的?直接给我拿去没问题吗?”   严睿抬手就给他一个脑瓜崩子:“做什么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给你拿去就拿去,废什么话?这些不过是些边角料,做老祖衣服帕子什么的剩下的,怕什么拿?”   唐昱捂着脑门:“可是……”   严睿白了他一眼:“别可是了。咱老祖财大气粗,一天换三身衣服,一年都不带重复的。我们这些伺候的人拿些边角料算得了什么?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咱老祖还不至于小气成这样。”见唐昱还有些迟疑,他干脆一指刚才进去的小间,“你要是觉得不够,那里边还堆着一屋子的边角料,自个儿拿去,别在这儿为这么三两块布头浪费我的时间。”   一年换衣服不带重复就算了!还,还一屋子边角料?   对不起,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好吧,那我就拿回去试试做些小物件。”   严睿这才轻哼一声,端茶,揭茶盖,刮了刮浮叶,就唇轻抿,完了补充道:“缝补,都只能用灵力控针。”   !!忘了这茬了,又是用灵力?那还分散个毛线的注意力啊?傻掉了,竟然跑来给自己找事……唐昱一脸生无可恋。   “诶对了,”他突然想起一事,从储物袋拿出护身玉佩,“师兄这儿有系玉佩的挂绳吗?”   严睿随意瞥了眼:“自然是有——等等。”他瞪大眼睛,“这是……法宝?上品法器?你这法器哪儿来的?”   额……难,难道很少见吗?老祖那随意的态度,他以为停云峰弟子都这般待遇的……想到这,唐昱登时心虚了,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法器而已。咳,怎样,师兄有适用的挂绳吗?”   “法器而已?这可是上品法器。”严睿语气酸地不行,“你师兄我到金丹期了,也就只有两块上品法器,一块师父给的,一块是宗门大比赢回来的。如今你不过区区筑基期就有了上品法器,还跟我说‘就是’?说,你这法器是不是用什么不正当手法弄回来的?”他越说越激动,话音未落就直接亮出一排银光闪闪的细针——大有带着银针杀出去,用唐昱试过的不正当方法弄个十件八件法器回来的意思……   唐昱唬了一跳,连忙摆手:“师兄别激动别激动,那是没有的事!”他挠挠腮,“那什么,我这法器,是老祖给我的。”   严睿眯眼:“峰上师兄弟们这么多,怎么就你得了老祖的赏?”   “……是这样的,”唐昱开始胡诌,“老祖带我出去,咳咳,因为一些原因我受伤了,咳咳,这是老祖安抚我呢。”事实虽然不是这样,但他不知道现下该怎么解释啊……对比严睿,他这法宝来得似乎……有点奇怪啊……   也不知道严睿想到什么地方,听了他的解释反而立马释疑了,收针安坐,语气还有些酸不溜丢的:“这些日子,多少人被老祖伤了,全是丢到丹阁那边,各种灵丹补药伺候着。你倒好,直接得了个法器。这伤,伤得值啊。”   什么意思?很多人被老祖伤了?唐昱茫然,但此时却不好发问,只得嘿嘿傻笑两声。   严睿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把他手上的玉佩拿过去,细细打量欣赏了一番,翻手从储物袋拿出一大捆挂绳,对比着玉佩,从中挑挑拣拣地选出一根墨蓝色如意结挂绳。   将其余挂绳扔回空间,灵力运转,三两下就悬空把玉佩穿到挂绳上,还在末端加了个漂亮的蝙蝠结。   “好了,拿着。”严睿把玉佩扔回他怀里,一副意难平的样子连连摆手赶他,“快走快走,现在看到你我就心绞痛。”   唐昱:…… 第28章   出了严睿院子, 唐昱就开始思考老祖赠宝之事,再回想了一番当时的对话……   他头都大了。老祖这是……想做什么?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死活想不明白。难道……老祖是想收他为徒弟?   不不不, 就他这废材体质,这话说得自己都没法相信。   敲敲脑袋,唐昱长吐一口气。算了,多想无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路愁眉苦脸地回到院子,放下布料, 唐昱坐下就开始翻捡布料。   选了块墨蓝色的布块,笨拙地按着严睿所说的方法裁剪、压好边, 忍住疼痒, 努力使出灵力, 用灵力按住缝针的部位, 再分出一股灵力控制穿好线的银针开始倒腾。直憋得脸红脖子粗, 灵力都要枯竭了, 才堪堪缝了一小半。   看着手上这个针脚还算整齐但形状歪歪扭扭的半成品,唐昱颓了。   下一瞬他振奋起来。两天的休假时间呢, 不能全耗在练功上。   想到储物袋里的灵植, 唐昱立马兴奋了。接下来他可以试验菜色啊。   因肩伤不便,他不打算做太复杂的尝试,但是白灼什么的, 还是能做到的。   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手上附上灵力, 来回提了几桶水, 把大锅权当水缸装满水。再从储物袋里瞅着顺眼的挑了几样灵植,每样只拿几棵,慢慢地用一只手将其掐成适口大小,然后每种灵植分成三份。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哦,错了,是神农尝百草的时候了。   唐昱跃跃欲试地……先备好一大碗水在边上。   他先看向第一样灵植——有几分像蕨菜的缠丝草。   深吸一口气,唐昱伸手掐了一小节缠丝草送进口里——有点涩,草腥味比较重,不太适合凉拌。   含一口水漱掉口里的草腥味,唐昱继续往下尝试。   接着是叶子像星星的七星草——呕,什么鬼,闻着挺好啊,怎么咬下去有股子臭味?唐昱连忙端起碗漱口。这味道怎么会适合入菜?难道熟了味道不一样?先放一边。   然后是类似豇豆的一线荚——嚼嚼嚼,感觉这种白灼应该会好吃一点,记下来。   ……   最后得出结果——几种灵植,一种适合凉拌、一种适合白灼、两种适合清炒、两种白灼凉拌清炒皆宜。等以后找到他能吃的妖兽肉,还可以试试跟肉类进行组合。   半天时间,成果不菲,唐昱心满意足。   不过说到肉,唐昱一拍脑袋——虽然储物袋里的肉他吃不了,可院子后面就是山溪啊!他怎么没想到去看看有没有鱼呢?要是有,钓鱼加菜也是不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唐昱想到就做。   收拾好厨房,一溜跑到溪边,唐昱睁大眼睛使劲盯着清澈的溪水,试图在里头看到些许鱼的蛛丝马迹。   半晌,他放弃了——这么大一条溪流,竟然除了落叶枯草,屁都没有……   等等。   唐昱皱眉。   他到停云峰已经几天了,似乎……确实是从来没有见过任何蚊虫鸟蛙的踪迹,也从来没听过一丝丝的虫鸣鸟叫。   包括现在这个林子……   除了溪水哗哗、草木沙沙,安静得有些……可怕了。   唐昱不寒而栗。哎妈呀,这林子里是不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望望左右,缩起脖子飞快往回跑。   回到舍院,他心里还有些砰砰跳。院子有阵法,安全应该没问题……说来,停云峰也是布了大阵。难道是阵法的问题?   那这阵法真厉害,连小昆虫这等小生命都能挡在外头。自以为找到理由的唐昱松了口气,回头就把这事抛诸脑后。   接下来,依然是练功睡觉,还有看书——手上几本功法得背得烂熟于心才行,顺便还抽空用灵力把庭院、屋子打扫了一遍。   这两日,唐昱终于练出了凝水术——虽然是憋红了脸才在指尖凝出一小滴水——好歹也是成功的一大步啊,离他不用提水的日子不远了!   偶尔,他也会想一想……老祖那边是谁在伺候、有没有像他一样被刁难……   唔,仅此而已。   ***   就这般不紧不慢的,两天假期过去,得去听讲学,回来也得上值了。   收拾好自己,唐昱鬼鬼祟祟地绕开正院跑下山——他的伤恢复得不错,可以自己坐飞行兽了。他可不想遇上老祖再被送一次……   一口气跑到飞行点,唐昱又遇到老熟人翁修平。   彼时他正愁眉苦脸地盘腿坐在地上,看到唐昱过来,他懒洋洋站起来:“老规矩吗?”   唐昱点点头,递给他一块灵石,顺嘴问了句:“翁师叔,看你愁眉不展的,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翁修平把灵石一收,摆摆手:“小屁孩一边——诶,”他似乎想到什么,两眼放光凑到唐昱身边,“你们人族最会蛊惑人心了,来来,教教我怎么追求心怡的小妖。”   ……什么叫最会蛊惑人心?!唐昱无语。等等,“你不是人?!”   翁修平呸呸了两声:“你才不是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骂人的话!”   “……翁师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翁修平轻哼一声:“你这小子是怎么混到筑基的?不知道咱万兽苑里头的基本都是妖族吗?不然,就凭人族,哪里能摆平这些妖兽?”他示意唐昱看向或趴或站的一群飞行兽。   唐昱恍悟。难怪他的发色这般非主流,他之前还以为是法术弄出来的效果呢,看来是种族的发色,哦,是毛色才对。   翁修平搓了搓手掌,带着几分小羞涩:“来,给师叔说说,怎么追求心怡的小妖比较好?”   一大男人做这神态……唐昱一阵恶寒。更重要的是,他怎么知道?他自己都单身两辈子!   “大概……送送小礼物什么的?”他不是很确定地道。   翁修平摸摸下巴:“似乎是这样没错,孔长老、俞长老他们就总是给月长老送礼物。”   ……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就这么着了。”翁修平一击掌心,“那该送什么好?”他眼巴巴地看着唐昱。   “送些她喜欢的东西啊。”   翁修平苦恼:“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愁了。”   唐昱挠头:“要不,你试试送小玩偶?”在现代,女生大都喜欢玩偶,送这个总不会出错。   翁修平一脸茫然:“玩偶?是什么法宝吗?”   唐昱眨眨眼,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他咽了口唾沫,状似随意道:“玩偶不是法宝。玩偶可以是挂饰,也可以是摆饰。通常做的比较可爱,女……女妖应当也会喜欢。”顿了顿,“那位小妖是什么种族的?最好可以做成他们种族模样,应当更讨喜。”   翁修平疑惑:“饰物,没防御没攻击?”   唐昱点点头。   “那顶什么用啊?”翁修平鄙视道。   唐昱谆谆善诱:“话不是这么说,女修与男修不同,她们更喜欢这些。”   翁修平有些动摇。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唐昱干脆道:“要不,我先给你做一个试试?”   翁修平迟疑了。   唐昱再劝:“反正不是法宝,也费不了几块灵石,试试不亏啊。”   “什么,还要灵石?”翁修平大惊失色,“不就是个小挂饰吗?你自己做的还跟师叔我收灵石?”   唐昱黑线:“翁师叔,我这修为,不会炼丹不会制符,啥也不会,就靠这么点手艺赚点灵石,不说赚多少吧,我总得准备材料啊。”他示意旁边的飞行兽,“您看,您也没给我这打个折,我还就指着这些赚点路费呢。”   翁修平无语:“……你这是记着仇呀?”   “哪里哪里。”唐昱笑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翁修平连忙摆手:“打住打住,别跟我来这套文绉绉的。”他想了想,“一个玩偶作价几何?”   唐昱心底计算了一番。布料有现成的,挂绳可以找严睿师兄,一个挂饰,顶天了三块灵石。想到这,他抬起头:“翁师叔,明人不说暗话,我原本是打算收三块下品灵石的,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卖,就给您点优惠,两块就行了。如何?不贵吧?您要是担心这个不够分量,还可以自己再搭点别的一起送啊。才两块灵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翁修平一想也是。两块灵石确实不贵,搭着别的送也不影响什么。如是,他干脆地拍板:“那我就要了。”   唐昱登时喜笑颜开:“那好,回头我就给你做去。”顿了顿,他开口问道,“对了,您那心仪的小妖是什么种族?方便透露吗?”   翁修平眯眼:“问这干嘛?”   唐昱解释道:“我觉着她肯定更乐于佩戴跟自己一样种族的玩偶。”   “是这样吗?”翁修平半信半疑,确认唐昱并不是开玩笑后,他咳了咳,“是兔妖。”完了他警告,“别张扬出去啊。”   唐昱连忙摆手:“肯定肯定,我是有商业道德的人。”   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商业道德,不过话里意思却是明白的。翁修平遂略微放心些:“那什么时候把玩偶给我?”   唐昱心里估摸了下:“下回讲学如何?依然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翁修平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敲定第一单生意,唐昱喜滋滋地跨上飞兽上学去了。刚跑上坐忘峰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一声惊喜大呼。   “唐师弟,你可终于来了啊。”   紧接着,明显就是在等着他的沈子瑾、钟鼎相偕跑了过来。   “听说你勾搭到一位厉害的师兄?”   唐昱:…… 第29章   勾搭是什么鬼?!唐昱满脸黑线。   然而不等他开口解释,钟鼎眼尖地瞄到他腰上坠着的莹白玉佩, 禁不住就开口:“上回见你还不曾有法宝, 现在……筑基期就有法宝护身, 唐师弟真羡煞旁人啊……”言下之意, 他是指这法宝是跟那日的师兄有关系。   可不是有关系!唐昱暗道。他怎么忘了这个!!应该让严师兄给他弄成挂在脖子上的……重点是, 为什么都能看得出是法宝?难道还得学习这个?咳,想歪了……   沈子瑾顺着钟鼎的目光看过去,登时大呼:“天啊,法宝!”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等级的法宝, 但是他们才筑基期啊!除了被长老们看中收为弟子的,或是家里本就是有些底蕴的, 旁的人哪个佩得起法宝啊!“唐师弟, 你这是要发了啊……”他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唐昱干笑两声:“沈师兄言重了。”继而看向钟鼎, “钟师兄对法宝如此了解,想必手上也有不少?”赶紧转移视线。   沈子瑾闻言顿时回头瞪向钟鼎:“好你个钟鼎, 你是不是也有法宝?竟然对我藏着掖着?小心我把你半夜偷看小黄书——唔——”   钟鼎一把捂住沈子瑾的嘴,咬牙切齿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唐昱可没错过沈子瑾那句话, 他眼神奇异地看向钟鼎, 忍俊不禁道:“没想到钟师兄还是性情中人。”   钟鼎皮笑肉不笑道:“别听子瑾胡诌,他这人惯来是口无遮拦的。”   沈子瑾恰好挣脱他的手掌, 闻言不服:“我这是直爽, 别给我乱扣帽子。”完了他又开口, “再说, 谁还没个小爱好什么的, 小黄文——”   “你闭嘴!”钟鼎气急败坏,“你小子别尽拆我台啊!”   沈子瑾皱鼻:“我哪儿拆你台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   唐昱见他俩吵上了才略松了口气,紧接着就看到不远处迟疑地看着他们这边的范承平。   这会儿已经快到开讲的时候了,唐昱也不好再找他聊天,遂抬手朝他挥了挥手,完了指向外坛,再指西面观景台,张嘴无声说了句‘讲学后聊’。怕他不明白,还特地放慢了语速。   范承平懂了。他微笑着点点头,朝唐昱挥挥手就转身跑走了。   唐昱看范承平走远了就转回来,没注意到另一边还站着柯晚贤。   沈子瑾及钟鼎早已停下争吵,俩人正等着他。   不等他俩张口,唐昱急忙催促他们:“我们进去吧,快开讲了。”完了率先抬腿。   沈子瑾忙追上来,笑兮兮地打探:“我说唐师弟啊,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了。你就跟我们说说实话呗?勾搭不过是玩笑话,但是,你是不是真的傍上了哪位师兄?听说是很面生的师兄啊,是不是停云峰上的师兄?是哪位长老的弟子?修为如何……”   钟鼎亦步亦趋跟在沈子瑾后头,一样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唐昱头疼。他能感觉得出这俩人并没有恶意,纯粹就是……八卦!   “你们,问这些干嘛?”他很是无奈,“我跟那位师兄不熟,我还得赶回去当值,他那天恰好去别的峰,说好顺道过来接我罢了。”   “得了,你也甭跟我们打马虎眼了。听说,那位师兄特地等在咱内坛门口不说,与你还颇为……”沈子瑾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颇为怎样?唐昱莫名回视他。   沈子瑾见他不明白,无奈拍了下额头,返身一把搂住钟鼎的腰,还把脑袋靠到他肩膀上,侧着脑袋看唐昱:“是不是这样接你走的?”   钟鼎很是配合地站定不动。   唐昱:……靠!明明很正常的搀扶,怎么到他们眼里这般龌蹉?!   “扶,是扶!老——师兄明明只是扶着我飞行!你们这些家伙究竟怎么传的流言?”唐昱都觉得自己冤枉极了,“而且,那是因为师兄没有飞行法宝才不得出此下策!!”反正,有也要说没有!   难怪刚开始这家伙要用‘勾搭’这个词!   真是……不管哪个世界,都缺不了八卦之魂。   沈子瑾哈哈大笑着放开钟鼎,拍拍他肩膀:“你死心吧,咱这一批一块儿听讲学的内门弟子都传遍了。以后绝对没人敢招惹你。”至于是哪种招惹……那就见仁见智了。   唐昱翻了个白眼:“没影儿的事,不跟你们掰扯。”顿了顿,他有些好奇,“不过,只是认识了一位师兄而已,大家为什么大惊小怪的?咱宗门的师兄还少吗?”   沈子瑾啧啧两声:“这哪能一样,师兄哪是那么好认识的。”   钟鼎掩唇轻咳,细细给唐昱解释:“你要知道,我们刚进内门的弟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抓瞎,就靠三天一次的讲学哪里够。可不是每位长老师兄都跟牧长老似的这般平易近人。平日里我们修行遇到什么问题,只能自己摸索着试,或者与大家交流。可大家实力相差无几,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倘若认识上阶师兄,修为上有啥疑问能得到解答。”他顿了顿,“说不定还能搭上线,跟着在各长老跟前混个眼熟,以后也能拜入长老门下。”   原来如此。唐昱恍然:“难怪……”   宗门每隔五年会招收一批弟子充作外门弟子。而内门弟子,除了长老偶尔在外头看中收至门下的,其余基本都是从外门弟子晋升而来。   入门弟子从炼气入门到筑基,短则两三年,长则七八年,甚至十几二十几年也有。   林林总总下来,每年筑基的弟子也有大几十。   每年的坐忘峰讲学,就是为这些刚筑基的弟子办的。   但不是每人都能恰好赶上讲学开课时候筑基,如同唐昱这般,半道才加入进来的大有人在。   而讲学的不管是高阶师兄还是长老,都不可能为了这些半道加入的人停下课程或重新开始,全部都只能靠自己摸索。   这种时候,若是与高阶师兄打好关系,日常自然就能请教一番,也不至于自己两眼一抹黑。   故而,唐昱与能御风飞行、明显高阶于他们的师兄交好,大伙儿自然钦羡非凡。   唐昱了解了这些,突然觉得自己果真是幸运的。虽然现在各种功法还是懵懵懂懂的,但停云峰上遇到的诸位师兄皆不是那等藏私之人,连老祖也……   难怪上回牧安歌主动给他这位刚筑基的小弟子讲解,有这么多人留下旁听。如今听钟鼎一番话,他突然理解沈子瑾为何如此敬爱牧安歌了。   正说着,三人就到了内坛的老位置上。唐昱甩掉满脑袋的胡思乱想,跟着沈子瑾俩人跪坐下来——讲学开始了。   今日讲学的是来自炼丹阁的高阶师兄。   可能是休息两天把功法背下来,对各种灵力运行有了些许了解,唐昱听台上师兄讲解一些炼制丹药的五行原理,竟然能略微听懂一些了。他连忙沉下心专心听讲。   直至散学。   这回依然没有课后小灶,唐昱略有些失望——他也有些想念牧长老了。   唐昱正准备离开,沈子瑾连忙拉住他:“跑什么?前面两次都没法,你都来第三次了,还不赶紧认识认识人?”   唐昱眨眨眼。   钟鼎低声解释:“大家都在不同地方当值,各自能学到不同的东西,多认识人能相互取长补短。讲学一开,长老们也是这么嘱咐我们的。”   “而且,以后日子长着呢,不交些朋友,多无聊啊。”沈子瑾皱皱鼻子道,完了拽着唐昱就往人堆里走去,与他介绍了好几位师兄。   只是打个招呼并相互介绍名字,众人的态度也是友善居多,个别比较板正的,听沈子瑾私下说也只是性格使然。   唐昱觉得这般氛围的宗门很是不错。   等他辞别诸位师兄,返身就赶向西边的观景台。   “抱歉,承平哥——”刚登上观景台,唐昱愣了一瞬,连忙行礼,“柯兄,李兄,张兄。好久不见。”   观景台上除了范承平,还有柯晚贤及经常跟着他的两位老熟人。   柯晚贤三人站起来:“唐兄。”   然后柯晚贤笑眯眯:“久不见唐兄,甚是想念。听闻范兄约了你,我们就一块儿过来了。唐兄不介意吧?”   范承平脸带歉意:“抱歉,柯兄他们说久未见你,要过来跟你叙叙旧……”虽然谁也知道这叙旧之说不过是个托词。   唐昱知道他难做,就算介意也不会当场下他面子,遂只轻皱了下眉头就摇摇头:“无事,都是熟人。”   诸人落座。   “唐兄最近真是意气风发。”柯晚贤上来就含讥带讽,“筑基、内门、停云峰,听说还巴结上高阶师兄了?真可谓是平步青云,让人羡慕……”   唐昱扯开嘴角:“好说,也就比你幸运一点。”   柯晚贤一窒,皮笑肉不笑道:“筑基果然不一样,连嘴皮子也利索了。”   唐昱一脸谦虚:“好说好说。”   范承平连忙打圆场:“柯兄不是说要找唐昱探讨一下筑基心得的吗?不如我们这就入正题吧?”   筑基心得?唐昱愣住:“柯兄快要筑基了?”   柯晚贤自谦:“不才愧疚,刚步入练气大圆满。”脸上却是自得其满。   “恭喜柯兄。”唐昱这句是实在的佩服。不管如何,柯晚贤的资质是有目共睹的。想他筑基之前,不过是练气初期,若不是……他连忙询问,“承平哥,你呢?”他记得范承平的资质可是比自己好多了的。   范承平微笑:“我还早呢,不过是练气九层,离大圆满还差一步。”   唐昱欣喜:“那也快了。”   “虽则你的筑基异于常人,”柯晚贤插嘴,“毕竟也是筑基了,我们就想跟你讨教讨教一下筑基的经验,省得时候到了惊慌失措。”   范承平转向唐昱,张李俩人也是一脸期待。   这个……唐昱为难了:“不是我不想说,你们也知道我筑基就是突如其来的,连我自己也抓瞎,我哪里有什么经验可以给你们说道说道的。别给我误导了才好。”   范承平有些沮丧:“这样啊……”   柯晚贤以为他是不想说,顿时冷下脸来:“唐兄何必藏着掖着,你既已筑基,这些经验于你也再无用处,说出来惠及大家不是更好吗?你这般也太过小家子气了。”   就差直接指着唐昱鼻子开骂了。 第30章   不说他是真没有经验可说, 就柯晚贤这理所当然的态度, 唐昱就很是不喜。遂, 他跟着冷下脸:“既然你不信我, 何必来问?”   呵,他可没有义务做老师。更何况俩人之前还闹得不愉快……   柯晚贤讥讽道:“倒是怪我了, 没想到我竟然心存侥幸,以为你会如此大度。”   唐昱微怒:“你好大的脸——”   范承平眼看这就要吵起来,连忙插嘴:“唐昱你筑基之事,会不会跟你当时昏厥相关?”   唐昱愣了愣, 还能这样想?他瞅了眼不悦的柯晚贤——这几人上门问他能怼回去, 可保不定其他人也这样想。若是每个人都来找他问上一遍,他不得烦死?   得得,干脆说清楚算了,省得跟这烦人的家伙掰扯,没事他还懒得应付这种人。   反正,就算他胡诌他们也查不出来。   想到这,他收起怒意, 爽快点头:“应当是。当时昏厥, 王管事不是查不出原因吗?我后来进了阁楼又昏了一次, 醒来就筑基了。”   “难怪……”范承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时你没伤没病突然昏厥过去,大家都觉着奇怪呢。后来我一想, 肯定是跟你筑基有关。”   唐昱耸肩:“所以, 真不是我不想说, 我自己到现在还懵着呢。嗯,连掌门也给我看过了,没查出缘由。”把锅甩到掌门身上,省得他们胡乱猜测。反正他们也没法找掌门对质。   如此,柯晚贤几人亦是无话可说了。   为防止柯晚贤又惹起事端,范承平接着把他们想问的问题说出来:“不说筑基一事,你在内坛学了什么好的功法心得吗?可否指点指点我们?好让我们以后快些赶上进度。”   唐昱挠头:“这个……不能说啊。”   柯晚贤登时大怒:“这个没法说,那个不能说,你这是看我不顺眼,给我下绊子呢吧?不过是几句口角,你这人怎么这般小气狭隘?”   唐昱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就开讽:“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爹,凡事都得依你?”   “你——”   唐昱其实理解他们急切的心理,只是这小子态度太讨厌才怼他两句罢了。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屁孩计较。   “这个真不能提前告诉你们。”看柯晚贤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唐昱才慢条斯理开口解释,“筑基与没筑基的最大差别,是一个体内有气海,一个灵力藏经脉。两者的灵力运行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倘若我现在告诉你们,抑或是别人告诉了你们,那就真是害了你们了。”   柯晚贤愣住,与张李两人面面相觑。   范承平更是诧异:“当真如此不同?”   唐昱点点头:“嗯,所以筑基前后的弟子,修行程度并无太大差别,为何要分开内外坛讲学呢?这就是理由。”他拍拍范承平的肩膀,“欲速则不达,你们既然现在都已经快要筑基,就稳下心,不要急躁。”   问不到什么东西,又与唐昱差点吵起来,柯晚贤带着张李俩人悻悻然离开。   范承平松了口气,连忙跟唐昱道歉:“都是我不好,早上让柯晚贤看到你说话,他下了讲学就当着众人面说要来找你叙旧,我没好意思拒绝。”   唐昱摇头:“无事,我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范承平老好人的性子,自然不会怪他。   俩人遂抛开此事不提,好好聊起了近况。   ***   唐昱回到停云峰,自然第一时间跑到正院上值。   迎面就遇上伤好回来的赵景铄。   他愣了一瞬,连忙行礼:“赵师兄日安。”   赵景铄笑眯眯回礼:“唐师弟。”他眼角扫过唐昱腰上玉坠,笑容一凝,顿了顿才接着往下,“听说你也受伤了,怎不多歇两天?”   怎么就傻乎乎听了老祖的话挂在腰上呢……唐昱暗叹了口气,脸上却不动声色:“我倒是想,不过伤好得差不多了,而且老祖只给了我两天假期,自然是要赶紧回来干活。”   赵景铄扯着僵硬的笑脸:“真让人羡慕,两三天就能好的伤换一个法宝。”   唐昱笑笑不接话。   赵景铄见他不搭话只得悻悻然住口,转而提起正事:“老祖这几日皆有事不在峰上,你自便即可。”   不在峰上?不是说不能离开停云峰吗?唐昱不解。当然,他不傻,自然不会问出来。   既然不用伺候,唐昱拜别赵景铄,兴冲冲就往严睿那边跑。   “怎么又过来?穿针学好了?”看到他,严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咳咳,没呢。”唐昱觍着脸凑过去,“师兄,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严睿很是干脆:“不帮。”   接触了这么几次,唐昱早就看出严睿这人就是傲娇,也就是所谓的口嫌体正直。每次都是一边冷嘲热讽一边帮着他。故而唐昱一点也不怕他。   “师兄,你先听我说完。”他厚着脸皮开始磨严睿,“我就是想跟你学那个挂绳的编织结绳方法,学几种简单的就行了!”   严睿斜睨他:“你这针线都没穿好呢,就想学杂七杂八的东西?你能用灵力拉着两根、三根甚至更多的绳子分别绕着不同方向编织用力吗?”   唐昱挠头:“我这个是有别的用处,暂时不用灵力结绳。”   “你想用手结绳?”严睿皱眉,“学来干嘛?”   唐昱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什么,我现在,咳咳,囊中羞涩。”他嘿嘿傻笑,“是想学来赚点灵石的。”   “赚灵石?”严睿挑眉,“刚筑基就找到生财之道?不错啊。”他轻哼一声,“那我就勉为其难教教你吧。”   丝毫不过问是什么法子。   唐昱更觉其人品不错。他伸手指向那间放置边角料的屋子,厚着脸皮问道:“还要用到布料,我能不能再拿一些?”   严睿无语:“合着你今天是来打秋风的吧?”   唐昱傻笑。   严睿摆摆手:“一会儿你自己去拿,要多少拿多少。”完了他掏出几根细绳,“看着,我就给你演示一遍,记不住可别找我。”   “恩恩。”唐昱拼命点头。笑话,筑基后的记忆力简直像作弊器,演示一次什么都记住了。严睿这就是嘴硬罢了。   严睿也不管他想什么,给他演示了平结、双环结、十字结、金刚结、鱼骨辫几种编织方法,然后再一股脑把祥云结、琵琶结、同心结、万字结、藻井结等几种结绳方法塞给他。最后让唐昱自己去小屋子里取布料,完了他就开始赶唐昱。   唐昱扒拉着门框:“师兄,师兄,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搓绳子呢!”   严睿没好气:“你这做的什么生意,啥都不会就敢去做?不怕赔得掉底?”   唐昱赔笑:“那不是有师兄你嘛。”他挠挠腮,“我这真的就是赚点小零花,最大头的消耗是布料还是在你这里拿的边角料,亏不了。”   严睿轻哼。   唐昱不是很好意思:“再说,我也不打算长期做,那不是想要手头松快松快些嘛。”他笑嘻嘻,“师兄你放心,我要是赚钱了给你分成。”   严睿翻了个大白眼:“你那点三瓜两枣的自己收着吧,我还不稀得咧。”他忿忿地翻出一卷细线,“等你什么时候练好穿针,看我不好好奴役你!”   唐昱:……师兄,你还是收分成吧。他不想做东方不败啊!!   严睿讲解了一遍怎么把细线加粗搓成细绳后,扭头就甩出一股风,直接把唐昱轰了出去。   唐昱再次灰溜溜离开。哦,请无视他脸上喜滋滋的表情。   兴高采烈回到舍院,唐昱略微擦擦手脸,就打算开始准备布偶娃娃了。   刚才跑到灶台出摸了块炭条,拿老祖做的菜刀划拉两下,削成小长条,完了再返回小厅。   搓线成绳,扭股成结。把严睿所教的东西全部练了一遍,确认熟记在心,唐昱才收起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铺出一张纸,拿出炭条,唐昱捋起袖子,摩拳擦掌地开始画布偶花样。   正全神贯注地干活,突然,一股狂风涌入,敞开的大门‘砰’地一声摔在墙上。   唐昱还没反应过来,后衣领一紧,他整个人直接腾空而起,紧接着疾速飞驰带来的强风就灌了他满口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瞟到熟悉的蜥蜴纹蓝袍衣角,唐昱登时无语,扯着嗓子就开喊:“掌门您要干什么?!”   拎着他的巫怀致头也不回,语速快却不见惊慌:“带你去救场子!”   救场子?唐昱被狂风吹得头晕脑胀。以掌门的修为,哪里还需要他去救场子。他一定是听错了。反正总不至于卖了他吧?   这么一想,唐昱就安心下来,顶着狂风把手上炭笔扔回储物袋,抓紧自己前襟省得衣服都被这尊大佛给扯散了。   脚下草木飞掠而过,不过瞬息之间,高峻的停云峰就消失远去。   还没来得及感慨大能的非人速度,唐昱就感觉身上一凉,犹如穿过水膜一般,耳边仿佛换了个世界,呼呼风声里竟然夹杂了轰然作响的……爆炸声?   这是穿过结界了?   巫怀致的速度跟着慢了下来。   “师伯!您看我把谁带来了!”他突然放声,“邬老哥,小心了!”   唐昱动了动,想要扭过身子看看是个什么场景——   “啊——”   艹——你——大——爷——   巫怀致这个王八蛋,竟然在万丈高空直接把他扔出去!!   看到前方打得难舍难分的俩人,唐昱惊恐地瞪大眼睛—— 第31章   巫怀致的喊话, 申屠坤俩人自然是听见了的。   可申屠坤如今怒意当头,哪里会住手, 抬手又是凌厉的一掌。邬羽书没法子, 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扛着。   “啊——”凄厉的惨叫大有冲破云霄之意。   背后的动静让邬羽书眉头一皱,可奈何他对面是申屠坤.他丝毫不敢放松, 凝神运掌卸掉申屠坤快速而暴戾的掌力。   面对着巫怀致俩人的申屠坤却目睹了巫怀致的行为, 也看清楚了被甩过来的人是谁。   邬羽书见申屠坤似乎分神了,连忙挥出一掌试图逼退他以获得一息喘息机会。   却不防申屠坤脸一黑,直直朝他掌心冲过来。   邬羽书吓了一跳。打了这么久, 老祖终于忍不住要下杀手了吗?他连忙祭出本命法宝。   一阵风刮过。眼前哪里还有申屠坤的人影。   邬羽书急忙转身,正好看见申屠坤将一横飞过来的人影搂在怀里。   “你没事吧?”声音带着急切。   邬羽书震惊地看着刚刚还杀气腾腾的申屠坤瞬息变脸。这,这个对着那内门弟子上下其手的家伙是谁?   唐昱惊魂未定地扶着申屠坤的手臂站定,没注意到这家伙在自己身上乱摸, 三两下拨开脸上的乱发露出吓得煞白的脸,顾不得尊卑,气急败坏地扭头朝巫怀致开吼:“掌门我是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哪里对不起您?您这是要杀了我吗?”   巫怀致见胶着的干架果真如自己所料般停了下来,登时松了口气, 再一听小唐昱这般忿忿不平, 脸上就笑开了。缓缓飘到唐昱俩人跟前, 他笑眯眯道:“怎么会杀你呢?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找你来救场子。看, 这不就好了吗?”   “什么救场子,我的小命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唐昱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长发咬牙瞪着他。   把唐昱全身摸了个遍的申屠坤缓下口气, 听到唐昱这话, 一拍他脑袋:“想什么呢?有我在你担心什么?”紧接着他抬眼瞪向巫怀致, “你这是在捣什么乱?好端端把唐昱带过来干什么?”要不是他及时——   他愣住。   唐昱没注意,只是跟着大声嚷嚷:“就是啊。我才刚筑基,别拿我开这种玩笑啊,就算没被大佬们打死,您这般扔法,一个不好,我也得被摔死了!”   “嘿,你家老祖刚说了,有他在呢,你担心什么?”巫怀致越过唐昱看向申屠坤,“对吧?”见申屠坤一副陷入沉思模样,遂提高声音,“怎样?师伯,是不是果然如我所料啊?哈哈。”脸上是止不住的自得。   申屠坤没有搭理他,径自皱着眉思索。   唐昱眨眨眼,不明所以地回视申屠坤,下一瞬,他窘然发现这家伙的手臂竟然横在自己胸腹之间强势地搂着自己,自己也在惊慌之间顺手扶着他手臂——俩人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他试图推开申屠坤的手臂,想让自己离开这个尴尬局面。   “别动,小心掉下去。”申屠坤回神喝止他。   还没等唐昱回话,邬羽书飞过来,眼睛逐一扫过几人,在唐昱脸上停留了好一会才开口:“既然恢复了,不如先把底下的麻烦处理一下?”   唐昱攀着申屠坤的手臂往下望。   原本绿野葱葱的山峰,如今已经变得坑坑巴巴,烟尘滚滚中,不少地方还冒着火光……   满目疮痍。   唐昱惊呆了。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巫怀致很是不要脸地推卸责任:“邬老哥,这可跟我没关系啊,你跟师伯打出来的,你们自己搞定。”   邬羽书嘴角颤了颤:“是吗?那就这样吧,我把阵法撤了。”他抬手——   “诶诶诶,等等!”巫怀致连忙叫停,他苦着脸,“邬老哥,你赢了。我这就收拾,我收拾还不行吗?”   邬羽书轻哼一声,眼神再次扫向唐昱,接连看了好几眼却又不开口,直接甩袖走人。   唐昱莫名其妙。   没管垂头丧气的巫怀致,申屠坤搂着唐昱一转身,准备穿阵而出。   “师伯!”巫怀致眼角扫过察觉他的意图,立马吹胡子瞪眼,“您这是打算一走了之吗?您不把您的烂摊子收一下?”   申屠坤头也不回:“我信你,这里交给你了。”脚下一动,施施然就飘走了。   唐昱攀着他的手臂往后看,只看到巫怀致愤怒地朝他俩挥了下拳头。   他顿时解气极了。该,让你扔人!遭报应了吧!哈哈!   几息后,申屠坤搂着唐昱在小舍院里落地。放手之前,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把那细瘦的腰。唔,得好好补补,养胖一点。   唐昱没察觉他的不轨举动,此刻的他还完全在状况外:“老祖你们今天是在搞什么?弟子我都要吓死了好嘛!”   申屠坤此刻哪里还有适才的怒意,他语气温和解释道:“上回不是说了吗?我现在魂魄受损,情绪不稳,易怒。”   唐昱眨眨眼:“所以?”   申屠坤低头看他,语带宠溺地伸手揉揉他一头乱发:“所以怀致找你过来灭火。”   连着上回搜魂时他跟巫怀致的对话,再加上接连两回老祖的破坏性行为,唐昱恍悟了。合着融魂之后的他,成了老祖的灭火器?   唐昱垮下脸:“下回能提前打个招呼吗?再这么来上几回,弟子命都要短几年。”   “瞎说。”申屠坤惩罚般捏了下他的鼻子,“胆子这般小,就该多练练。”   别把他当小孩!唐昱忿忿扭头避开。不曾想,历经波折的发束本就松脱了不少,这一动作,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头上发束直接散开,发带要掉不掉得挂在头上。   他登时被散乱的头发挡了半张脸。   唐.披头散发.昱一脸懵。   申屠坤忍俊不禁,再度伸手拍拍他脑袋:“去收拾收拾吧。”   究竟是谁的错?动手动脚什么的最讨厌了!唐昱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屋子。   待他收拾好头发走出房门,他那小小的客厅已经变了模样。   唐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小圆桌小板凳被可怜巴巴地挤到墙边,罪魁祸首正大刺刺地斜倚在那万分眼熟的卧榻上看书。   哦,还有那熟悉的小几、熟悉的白玉小盏。   日!雀占鸠巢的老菜皮!   申屠坤眼也不抬:“别在心里骂我。”   呵呵,装什么神棍!唐昱假笑地凑过去:“老祖,您这是?”干嘛?   申屠坤慢条斯理翻过一页:“我的情绪还未稳下来,需要再缓缓。”   ……他哪来的脸说自己情绪不稳的?这怡然自得的模样,哪里来的不稳?!唐昱心里咆哮。   申屠坤抬眼扫过他的脸:“你要忙什么自去吧,我在这里看会儿书。”完了他继续低头翻书,仿佛书里的内容让他欲罢不能。   唐昱郁闷地瞪着他。这家伙连茶都自备了,他总不能矗在这里干守着这家伙看书吧?   不管了!既然这家伙说他自便,那他就自便吧!   想了又想,唐昱干脆破罐子破摔,径自走到自己那挪到窗下的可怜巴巴的桌椅边一屁股坐下,掏出炭笔纸张,继续描画兔子造型——赚钱要紧。   他得赶紧弄一个小玩偶出来。万一做得不好,还得重做呢,得抓紧时间了。   不多会儿,唐昱就沉浸在兔子的世界里。   状若认真看书的申屠坤抬眸,眼神灼灼地盯着唐昱的背。   唐昱似有所觉般动了动,抬起头左右望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望了一眼,见申屠坤依然好好儿地看着书,疑惑地甩甩头,继续埋头干活。   申屠坤掩在书本后的薄唇微勾。这就是灵魂的力量吗……   一时间,空气就只有沙沙的炭笔勾画声,以及偶尔的翻书声。   约莫一刻钟后,终于敲定兔子样式的唐昱伸了个懒腰,开始翻腾储物袋里的布料。把所有布料都倒腾出来,他一块一块地摸过去,寻找适合的布料。   “这是在干什么?”一句问话打破平静。   唐昱愣了愣,抬头看不知何时走到桌边的申屠坤,想了想,老实回答:“做点挂饰。”   “挂饰?用这些布料?”申屠坤挑眉,“这些料子似乎有些眼熟啊……”   唐昱瞅了眼桌上满满当当的布料,心虚了:“恩……这是您做衣服什么的剩下的边角料。”完了他急忙解释,“严师兄本是不愿意的,是弟子去求了好久他才给的。”   哼,又是姓严的!申屠坤心里给严睿又记了一笔。他摆摆手,大方道:“不过是些布料,你需要就去找他。我自会交代他。弄些边角料玩儿像什么样子。”明明是他的东西,怎么能让严睿抢了功劳!   这是说,布料随他用?唐昱有些受宠若惊:“不不,弟子就是做些小东西,用不着整块的布料,这些边角料就足够了。”   申屠坤轻嗯了声,推开桌上的布料,捡起唐昱画好的几张纸翻阅。   唐昱大窘:“那个,那个,弟子就是随手画画。”毕竟他又不是什么画手大触,自然画不出什么好看的图案,只是简笔画而已,不过当布偶的草图足够了。   申屠坤皱着眉头翻完这几张造型各异却能一眼看出是什么妖兽原型的图纸,抬眸看向他:“好端端,你画这些低等妖兽干什么?”   唐昱眨眨眼:“低等妖兽怎么了?不觉得很可爱吗?”   申屠坤一窒:“哪里可爱?”他语气酸溜溜,“身躯柔弱没有护身的甲壳,爪子绵软没有攻击力,既没有凶角利齿,也没有强大的种族天赋术法,打架一点儿也不顶事,哪里可爱了?”   ……大佬,你说的点跟可爱才是一点儿都不沾边好吗?唐昱无语道:“这就是挂饰啊,自然要选这些柔软可爱的兽型。您说的那些太凶残了,不适合啊。”他顿了顿,“也不是不合适,以后有需要再说呗,现在先做这个。”万一以后有人想要这种凶残的兽型挂饰呢?说不好呢。   为什么要以后再说?区区兔妖竟然还排在他前面?申屠坤气闷,啪地一下把图纸拍回桌上:“换别的图样。”   唐昱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脾气,但他这是要赚钱的好嘛,客户说了要做他就要做啊,哪里能换?所以他很是干脆地拒绝:“当然不行,弟子已经收了别人灵石,哪里能反悔。”   “什么灵石?”申屠坤眯眼,“你这是要做了去售卖?”   “当然啊。”唐昱一脸理所当然,“难道弟子自己挂吗?这么可爱的东西,哪里符合弟子的形象?”   ……请问这小家伙对自己的形象有什么误解?申屠坤登时又好气又好笑:“你手上灵石不是还有很多吗?怎么还要做这些?”   “那又不是我的灵石。”唐昱见他不恼了,低头就扒拉过图纸收好,再继续倒腾布料。   他们之间还分得这般清楚,真是……任重道远啊!申屠坤安叹了口气。不过挂饰这玩意儿还是很重要,他直接按住唐昱的手:“你现在主职是伺候我。”   唐昱茫然抬头看他。 第32章   俩人对视半晌。   唐昱不知怎么的, 突然心领神会:“好好,弟子先给您做一个。”他狗腿子般讨好一笑, “您想要什么图案样式的?”可不要太难啊。   申屠坤收回手,直接往卧榻一指:“就做那个吧。”   唐昱顺着他指尖看过去。卧榻上铺着的软垫、靠枕,皆是绣着展翅翱翔的……大鹏?还是老鹰?   唐昱咽了口口水, 呐呐道:“老祖,弟子这做的只是简单的挂饰。就,就是类似这兔子图案一样,只是简单勾画的。这,这繁复的绣纹……”他哭丧着脸,“弟子做不到啊……不如还是交给严师兄吧?弟子这手艺实在是……”   第一次?更是要做!他的人第一次做的挂饰怎么能给别人?申屠坤冷哼:“让你做你就做。做成什么样儿都行。反正就是得做这个图的。不对——”他突然想起什么, 翻出两块帕子递给唐昱, “做两个,这两个图案各做一个。”   ……大佬, 他时间很赶啊!!   “嗯?”   唐昱垂头丧气接过来:“好吧。”翻了翻帕子, 一块是雄鹰展翅,一块是海鱼翻浪。   得, 这两天没得睡,得赶工了——让你多嘴!尽给自己找事!   申屠坤犹自不放心:“必须先做我这两个!”   “知道了——”唐昱撇嘴。   申屠坤这才罢休,紧接着他想到这两日查出来的方法,拂了拂衣袖,他朝径自忙活的唐昱扔下一句话。   唐昱惊愕抬头:“什么泡浴?”他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次, “您是说, 泡浴?”   申屠坤点头, 态度自然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你没听错,就是泡浴。”   这是嫌他脏吗?唐昱很是不解:“为什么要到您那院子里泡?弟子就有浴桶啊。弟子很干净的,每天都有泡澡的。”   申屠坤眼带笑意:“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让你过去沐浴泡澡,我是要让你去泡药浴。”   “药浴?”   “嗯。”申屠坤解释,“我这两日翻了些古籍,根据你的情况配了个药浴方子,也找齐了需要用到的材料。一会你就随我回去试试药方。如无问题,每隔两日都要——”   不,重点不是这个问题啊。唐昱截住他的话头:“等下,弟子为什么要泡药浴啊?”他想到自己的伤,“我这伤口都开始收口结痂了,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伤口泡药浴吧?”   申屠坤扫了他全身一眼,叹了口气:“谁让你根骨这般差呢?光靠你自己,两百年都不定能结丹啊……”   ……抱歉啊,根骨太差让您丢人了啊。唐昱无语,自嘲般耸耸肩:“不能结丹就不能结丹呗,弟子现在已经筑基,有两百岁寿,心满意足——”   “胡扯!”申屠坤脸一板,厉声呵斥,“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如此胸无大志?”完了忍不住又柔下嗓音,“再说,靠你自己不行,不是还有我吗?”   唐昱被他难得的变脸唬得一愣一愣,见他最后竟然把自己结丹之事揽到自己身上,又有些感动:“弟子何德何能能得老祖这般厚待,真是折煞弟子了。”   这傻小子!   要不是年纪太小,他早就……   如今也只能找借口忽悠一番了。故,申屠坤没好气道:“我停云峰出来的弟子,怎么能有筑基两百年还不结丹的,你要是不赶紧结丹,损了我赫赫威名,我吃了你!”嗯,真吃的那种。他不着痕迹地扫了唐昱全身一眼,暗地里咽了口唾沫。   唐昱干笑:“这个,这个,弟子根骨差,也不能赖您是吧……”咦?他怎么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再说,弟子就算要泡药浴,哪里能劳烦您大驾?”   申屠坤不以为然:“这方子是我独家法门,怎可告诉于你?你乖乖跟着我行事就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唐昱挠头:“总归不是太好。”顿了顿,他想到一点,“或者,能否把方子改一改,做成可以吃的丹药,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申屠坤嗤道:“丹药多丹毒,多吃对进阶无益。”他微笑回视唐昱,“再说,你怎么知道不需要喝药?我这方子,需每隔两日药浴,辅以汤药服之,最后再由我为你运功行药,方能得到最佳效果。”   唐昱咋舌:“这般麻烦?”这么麻烦,还每隔两日一次,要不干脆就……   申屠坤这回不等他开口,直接道:“别想什么有的没的了,你就是不愿意去,我也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乖乖服从。”他唇角勾起,俯身凑近唐昱,“就看你想要舒舒服服地跟着我走,还是……”言下之意是,倘若唐昱不服从,他会直接武力镇压。   唐昱:……   “那弟子需要泡几次?”不能反抗,总能让他知道要折腾多久吧?   申屠坤微笑:“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依照你的体质情况而定。”   唐昱大惊失色:“这,这么久?!”他怀疑,“要这么久,是不是效果不好啊?如果是,那还有泡的必要吗?”   效果当然是有的,只不过重点不是改善修炼的体质,而是改善……咳咳,罢了——没办法,请原谅一名单身几千年的老妖怪的急切。他要是不给唐昱改善这一点,以唐昱资质,到元婴期得好几百年吧……到时估计他得憋死!   再说,等这点问题搞定了,届时自有他助唐昱提升修为,也就跟提升根骨无甚区别了。如此说来,他也不算撒谎吧?   咳咳,现在这些自然是不能告诉他的,故而申屠坤一脸正经,堂而皇之地胡说八道:“那是自然。若是无效,我何必做这等麻烦事?再说,根骨资质哪里是那么好提升的。旁人穷其一生都做不到这一点,而你不过是花上几年功夫,就能一生受益无穷,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这道理唐昱自然能想明白,他只是……因为受到这般照顾,太过受宠若惊罢了。   “弟子何德何能,竟得老祖这般厚待……”他自问对申屠坤没有太多敬意,甚至相处地有些莫名的随意,可不曾想,申屠坤竟然对他如此照顾。对比之下,他觉得自己更是受之有愧。   申屠坤拍拍他脑袋:“你忘记了吗?你可是拥有我的一魄。于情于理,我都不允许你修为太低,丢了我的脸。”   唐昱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理由,有够牵强的。不过——他抬眼偷觑了眼申屠坤——说不定是因为这家伙被困山上,太过无聊?对方既然态度明确,又是于自己有利的事,自己再三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干脆应下了。   申屠坤这才舒了口气,扫过桌上那一大堆布料,示意他收起来:“那就走吧。”   唐昱连忙站起来——咦,这家伙刚才一直是站着的?难怪自己脖子都仰得酸了。不过,他还挺平易近人的嘛,都不怪罪自己的无礼。   快手快脚收拾好东西,唐昱就跟着出门了。   “等等,”刚踏出房门,唐昱就喊停,“老祖,您那些家当不收起来吗?”   申屠坤头也不回:“放着。整日里拿出收起的,还不够折腾的。”   ……得,这是表示要在他这里长期驻扎的意思吗?唐昱觉得心很累。   ***   跟着申屠坤慢条斯理踱回正院,唐昱一眼就看到廊下盘腿闭目练功的赵景铄。   听到脚步声——当然,是唐昱的脚步声——赵景铄收功起身,恭敬地朝申屠坤行礼。   不等他走完礼,申屠坤下巴一点:“你先回去,明儿再过来。”   正弯腰行礼的赵景铄头也不抬:“是。”垂眸退了出去。   唐昱暗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他跟赵景铄连表面关系都快维持不住,也就无需在意他怎么想了……   “傻站着干什么?”已经走上回廊的申屠坤回头看他。   唐昱忙跟上去。   绕过正房,俩人来到熟悉的地方——没错,就是那个有着大浴池的院子——唐昱这回才看到这个院子的名字叫华清池。   神特么华清池!想象着老祖那威武外形画上贵妃妆、穿上抹胸唐装——唐昱心底喷笑不已。   前头的申屠坤无奈摇头。这小家伙也不知道又想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乐成这样……   穿过照壁进了院子,申屠坤带着唐昱走上倚墙而建的回廊,走过中间的玉石大池,直接迈进院子后排的房子。   唐昱跟在后头探头探脑。   脚下是云纹石地板,靠窗摆着一张简单的贵妃榻。上面的软垫靠枕皆是绣着巨鱼翻浪图。卧榻旁设有黑木小几,上有精致的天青色薄胎瓷茶具一套。再过去是靠着墙的蔓枝黑木博古架,上面零零碎碎摆了些瓶子,还有几本书。   屋子侧边立着一块大鹏展翅落地插屏。   唐昱咋舌。这老祖是有多喜欢这俩生物啊?哪里都是这些绣纹,连让他做挂饰都指定这两款。   申屠坤脚下不停,带着唐昱绕过大插屏。   入目就是一个足有他舍院里床榻那般大的浅木色浴桶,旁边摆着长几矮凳。   所以除了外头一个泳池,这里的屋子也是用来洗澡的?   这么大一个院子,竟然全是给老祖翻着花样儿洗澡的!   ——唐.穷逼.昱森森地妒忌了。   申屠坤挥手把浴桶注满水,下一瞬这木桶里的水就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唐昱大惊失色。烧,烧滚了?这是要煮了他吗?!   申屠坤斜睨他一眼:“瞎想些什么?”说完,他开始往桶里添加东西。绿的草,红的花,褐的根,黄的果,黑色块状态物体……   木桶里的水色随着东西一样样被扔进去,从一开始的清澈,渐次变成浅绿、浅褐、暗黄、暗褐,看着就像一大桶中药。   连味道也变得……诡异起来。唐昱掩鼻。天啊,这是什么烂泥巴味?   他正嫌恶地瞪着那桶药水,眼角扫到申屠坤左手一动,似乎是丢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进去。   紧接着,那股奇怪的味道就变了——仿佛一瞬间春暖花开,氤氲水汽中似乎带上了股隐秘的、若有若无、又说不上来具体味道的香气,闻之让人心醉。   唐昱舒了口气。不是泡臭水沟淤泥就好……   “脱衣服进去。”申屠坤施法将浴桶的水温降下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唐昱一怔:“就,就这样?脱光进去?”   申屠坤侧头看他,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当然,不脱怎么吸收药力?还是,你想要我帮你脱?”最后那句,带着几不可察的期待。   “我自己来!”唐昱急忙回答,不知道为何他竟觉得有些莫名羞耻,“那个,那个,要不,您……”先出去?   申屠坤挑眉:“我怎么?想要我出去?泡个药浴而已?这就害羞了?”   放屁!他可是在现代大澡堂打滚过无数次的人!怎么可能害羞?   被揭穿的唐昱恼羞成怒,二话不说抓起长发,三两下绕到头上,拽出一条发巾绑住。然后利落地解开腰带、松开外衫、扯下内衫、褪下长裤,露出自制的平角内裤——没办法,他不习惯直接遛鸟套长裤,这两天趁休息就捣鼓出来两条小短裤。   “咳。”唐昱伸手挡着裤衩位置,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他,“这样可以了吧?” 第33章   申屠坤回神, 艰难地把眼神从他身上撕开,声音有些沙哑:“可以了,进去吧。”   不自在的唐昱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状态。他快步走前,踩着浴桶边上的小矮凳一跨,干脆利落地踏进浴桶, 然后盘腿坐下。   有了褐色汤药的遮掩, 他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身上毛毛的。是因为脱了衣服有些凉吗?   下一刻他就顾不上胡思乱想了, 汤药的副作用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扭动起来——这药水泡着疼啊!!   微烫的水温本是极舒服的, 药效带来的刺疼配上这水温,滋味可谓酸爽至极。   唐昱抖着声音:“老, 老祖啊, 这药要泡多久啊?”   “半个时辰。”申屠坤的眼神飞速扫过唐昱露在水面的锁骨及肩膀,轻咳一声道。   “这么久?!”唐昱哀嚎。   申屠坤清了清喉咙:“别说话了,你以为真让你泡澡吗?赶紧凝神静气,运行周天。”   “好吧,我真以为泡着就行呢……”唐昱嘟囔着,然后忍着全身又痛又麻的酸爽滋味,努力凝神运气。   热辣的刺疼随着灵力的运行仿佛被带入体内, 引得唐昱全身经脉酸胀刺疼不已。他极力忍耐, 咬牙推着灵力继续前行。   看他进入状态,申屠坤才放松下来, 收敛心神, 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唐昱神色, 偶尔挥手让有些冷却的汤药恢复微烫。   这一切,唐昱全然不知。运行功法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神,让他根本无暇他顾。   申屠坤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轻声开口:“可以了。”   唐昱从入状态中回神。他长出一口大气,重重地喘了喘,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的天……这汤药真是有够……酸爽的……”语气绵软无力,丝毫没有往日运气过后的精神奕奕。   废话,生生熬了半个小时从经脉到皮肤的刺疼,是个人都得累死。   申屠坤轻嗯了一声,有些心疼:“这是你的身体在适应,泡多了就好了。”   唐昱苦着脸:“不能不泡吗?弟子宁愿修行得慢一点。”这汤药,倒不是说痛苦的忍受不了,就是忒磨人了。   申屠坤板着脸:“不行。”这还只是放了一指节长度的毛发进去,就已经这般状态……还是修为太低。得再找些天材地宝补补。   唐昱自然知道不可能半途而废,他就是……忍不住抱怨而已。   哗啦水声一响,全身酸软的唐昱扶着浴桶边沿慢慢站起来,刚跨过浴桶,脚下一个踉跄,双手徒劳挥舞了一下,脸就直直朝地砸下去——   一双铁臂拦腰拢住他,凌冽的气息涌入鼻息,紧接着他就被横抱起来。   唐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申屠坤几步穿过屏风,将他轻轻放到外间卧榻上。   然后一件月白长衫迎头盖下来。   唐昱拽下长衫,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谢的话,感觉怪怪的。斥责这家伙把他当女人来个横抱?!这也没人看见啊……再说,快摔倒了人家把他抱起来,顺便就抱出浴室,好像……也没错,总不能怪人多管闲事帮自己吧?   怎么反应都觉得不对。他想了想,干脆闭口不语。就是背上皮肤总觉得……有点烫——错觉错觉,一定是药效还没下去。   申屠坤放下他后立马倒退一步,背着手,眼睛避开他:“还不赶紧把你那块布料脱下来,湿哒哒地贴着舒服吗?”   唐昱大窘,借着月白长衫的遮挡,利落抬臀屈腿褪下平角短裤。动作间,光裸的后背弓出诱人的弧度。   申屠坤隐在袖子下的手臂青筋暴起,用力握拳才忍下腾升起来的欲念。他暗地里咬牙切齿。这小家伙!一点自觉都没有!   唐昱毫无所觉,径自把小短裤卷巴卷巴扔进储物袋:“好了。”然后他有些别扭地询问,“那个,我,弟子身上都是药,能洗洗吗?”   申屠坤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稳下心神:“不能洗,一会儿辅以服食的汤药,再运功吸收,完了才能沐浴净身。”他顿了顿,“穿上衣服在此候着。我去弄药。”言罢,他头也不回急匆匆就往外走。   这家伙怎么有股落荒而逃的味道?唐昱眨眨眼。转头他就将这无稽念头抛开,抓起身上的月白长衫瞄了两眼——这是老祖的衣服吧?又是游鱼破浪绣纹。   不是游鱼破浪就是大鹏展翅,老祖还真是偏爱这两种图案呢。只看正院里的各种软装,还有他身上的各色衣服,基本都是这两种图案。   唐昱扯开长衫,从储物袋翻出自己的蓝白弟子服,三两下套好,然后四肢酸软地瘫在榻上——他感觉自己现在像条咸鱼,就差不会喘气了。   半晌,申屠坤端着一碗雾气腾腾的东西进来,放在小几上,也不说话,直接伸手把瘫尸状的唐昱扶起来:“盘腿坐好。”   唐昱依言照办。   紧接着,申屠坤挨着他坐下,脱靴上榻,盘腿坐在他身后。   唐昱一直看着他动作,见他坐好忍不住扭过身子,侧身半对着他出声询问:“老祖?”   申屠坤应了声,探手把小几上的瓷碗端过来递给他:“怎么了?”   唐昱呐呐接过碗:“您这是要……?”   “喝药。”申屠坤简单解释道,顿了顿,他又开口,“这个可能会有点难受,忍一忍。”   “……比刚才药浴还厉害?”唐昱睁大眼睛。   申屠坤点头。   唐昱顿时垮下脸,低头看了眼碗里黑乎乎的药液,他开始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喃喃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申屠坤敲他脑袋:“别傻了,赶紧喝。”   唉,该来的总是要来。唐昱心一横,端起碗直接一口闷了。完了他砸吧砸吧嘴巴:“还挺好喝的嘛。”   申屠坤把他手上的碗接过去放回小几。   唐昱动了动身体,偷眼看他:“怎么还没反应?”   “快了。”申屠坤伸手扶着他的肩把他掰正,让他背对着自己,右手抵住他背部,缓缓送入一丝真元灵气,“运行功法。”   唐昱连忙敛神闭目,催动体内气海灵力。   轰——犹如在灌满油的身体里加了把火,燎原般的炙热从体内喷涌而出,顺着全身经脉横冲直撞。   唐昱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身体往前一倒——   申屠坤虚扶在他肩上的手一伸一拢,直接把他圈在怀里,另一手则丝毫不停地往他体内送入灵力,强势地推着他体内的灵力继续运行周天。   随着灵力的流转,唐昱觉得全身经脉犹如针扎火烤,疼得他颤抖不已,咬紧牙关拼命忍耐才不至于惨叫出声。   就这样他也忍不住逸出一丝呻吟。   他一把抓住身前结实的手臂,死死地、用力地抓住,生怕自己忍受不了这折磨而挣扎。   申屠坤紧紧搂着他,送进他身体的灵力却毫不留情——现在停下并不会减轻疼痛,长痛不如短痛,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倘若不是唐昱经脉细小,承受不了过多的灵力冲击,他恨不得一口气给输入几倍的量,好快些结束。   一周天运行完毕,唐昱已经陷入昏迷。汗湿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让他平添三分柔弱。   申屠坤放下手,扶着他在榻上躺好,翻出一块薄毯给他盖上。拂开唐昱额角汗湿的发丝,他眼底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没想到药效这么烈。   他已经将一滴血液稀释成一大盆,一碗药液里充其量也就只有其中的一小口,唐昱竟然就受不住……   也不知道唐昱吸收他那滴放在贝阙峰的血液时经历了什么。   虽然那已经是放置了几百年,且妖力减半不止的残血……   能直接让他筑基的妖力,想必当时很痛苦吧?   ***   唐昱醒来时天色已暗。   他迷迷瞪瞪地扫过昏暗的室内,揉揉眼睛爬起来。   柔和的光线亮起。   “醒了?”低沉的嗓音带着柔和。   唐昱闻声转头,闲适地坐在卧榻边上的不是申屠坤是哪个。他连忙爬下卧榻:“抱歉,弟子——”   申屠坤吓了一跳,连忙搀住他:“怎么乱动?是不是不疼了?”   唐昱恍然,这才想起下午的痛苦经历。他晃晃手臂,抬抬腿,再引动体内灵气,登时松了口气:“没事,挺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虽然已经查过他经脉,申屠坤却还是担心,此刻听了他的话才跟着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放开唐昱的手,他轻咳一声:“既然无事,那就回去吧。”顿了顿,“明日早点过来。”   唐昱:……还有没有人性?他今儿才遭了这么大的罪!   “嗯?”   唐昱立马变脸,狗腿子般笑:“那弟子先回去了。”完了他急忙低头,“诶,我鞋——咳咳。”他突然想起自己是被抱出浴间的,有些尴尬地瞟了眼申屠坤,踩在地上的脚趾动了动,打算走进去穿靴子。唔,还得把他的衣服收拾出来呢。   在荧石的明亮光线下,唐昱的脚趾莹白可爱。   申屠坤扫了眼那不停乱动的脚趾,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手指微动,一团衣服鞋子飘了出来。   唐昱登时喜笑颜开:“谢谢老祖。”他走前两步一把抱住衣物塞进储物袋,再把鞋子放到地上套好。“那弟子这就告辞了。”   申屠坤侧头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点点头:“去吧。”待他应声出了屋子,却忍不住回头盯着他的背影。   兴高采烈蹦跶出去的唐昱没有发现,后面有人一直目送他离开。   回到院子的唐昱觉得自己精神得仿佛能跟撼山羊大战三百回合。   既然睡不着,干脆就开始赶工吧——还得给老祖做两个挂饰呢!   拿出老祖给的两块帕子,唐昱仔细地、反复地看了好几遍,才拿出炭笔和纸打算动手——   等等,老祖貌似是妖来着?   那这两个生物……唐昱看看左边的大鹏展翅图,再看看右边的游鱼破浪图,摸摸下巴。这两种生物搭配在一起,总会让人联想到某种生物啊……   鲲鹏……吗? 第34章   今天已经过去大半,剩下的两天三夜时间里, 他要做三个布偶挂饰。三个!除了裁剪缝制, 还得搓绳编坠绳, 重点是,三个都不是可以敷衍了事的!   唐昱想到这里,立马将老祖妖型一事扔到脑后,犹如打了鸡血一般, 捋起袖子就开干。   他翻出白纸,对着两块帕子构思片刻,然后阴测测一笑,抬手就开始画。寥寥几笔,圆胖可爱的海鱼跟小鹰图就跃然纸上——幸好读书的时候做了几年的兼职家教, 学生大部分都是小孩子。为了哄得学生听话, 他就自学了几笔简笔画。没曾想今日还能用上。   他满意地放下炭笔, 吹了吹稿子, 得意地笑——既然那厮嫌弃兔子造型不够可爱……哼, 别怪他不客气了!   接下来自然是选料、裁剪、缝制。   他打算先做简单的海鱼布偶。   选了天青色类似柔棉的布料,他小心翼翼地把画纸按在布上, 再把银针穿线,沿着画上的鱼身线条简单勾了几个重要的点作成标记。然后取掉白纸, 用炭笔沿着这些线点画出想要的海鱼造型。最后, 在线外留出两指宽的距离, 小心翼翼地将海鱼剪了下来。   依此方法, 唐昱裁好两块海鱼布料。接下来, 只需要缝合,塞一些柔软的絮状物进去就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药浴加汤药的影响,如今已经是后半夜,他依然觉得自己精神得不得了。但想到第二天还得忙活一整天,唐昱还是决定休息一会儿。   ***   第二天,唐昱精神抖擞地跑到正院——连赵景铄都没见着,就被拎了出来。   他一脸懵地被拽着腾云驾雾,不过瞬息,就到了新建的演武场——边上的观景台。   申屠坤松开他的腰,脸上还有几分不悦:“怎的起得这般晚?不是叫你早些过来吗?”日日睡觉,不思进取!   唐昱:???什么玩意儿?他已经很早了好嘛?没看天才刚亮吗?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他脸上表露的意思简直不能更明白了,申屠坤很是恨铁不成钢:“哪个修行之人像你这般惫懒的?还敢嫌弃泡药浴麻烦。”   一大早又训他。闲的。唐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他这资质,就算每天晚上的睡眠时间全拿来练功,也练不出什么花样啊,何必搞得自己这么累。   申屠坤也不过是顺嘴这么一说——反正有他在,唐昱将来的修为必定不会差——他翻出一本书,直接扔进唐昱怀里:“拿着。”   唐昱翻过书本一看,《万兽图录》?他随手翻开——图文并茂,还带解说,跟看动物世界似的。他登时喜滋滋。哎呀,有课外书籍可以看了。   申屠坤见他喜欢,勾唇道:“全部熟记。”   唐昱一愣,继而大惊失色:“全部熟记?这不是……等下,您是说现在?”这么厚!都快赶上大字典了,怎么可能记得住?   申屠坤轻嗤,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地:“凭你现在的修为和记忆?想太多了。”他拍拍唐昱脑袋,“能记多少记多少。”   唐昱松了口气:“记这个有什么用啊?”   “当然有用。”申屠坤不怀好意地笑,“以后你有的是机会面对这些妖兽。”   唐昱打了个寒颤,想起被撼山羊追袭的快感。   申屠坤轻笑着拍拍他脑袋:“好了,乖乖呆在这里,我去练剑了。”语罢,不等唐昱反应过来,他足尖一点,往前一跃,飘落在空旷的演武场上。   ……既然要练剑,把他揪过来干嘛?唐昱很是无语。等等,他这是担心情绪不稳?   看着申屠坤离开的背影,唐昱突然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要是老祖的灵魂状态一直不好,自己是不是就得一直跟在他身边?天啊……   想到这种可怕的未来,唐昱顿觉人生无望。   或许,并不是这么严重?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想到办法呢。唐昱乐天地想着。老祖这么高的修为,肯定也是不愿意被这问题束缚的,别自己吓自己。   这么自我安慰一番,他才放下心来,然后开始打量周围。   他所站的观景台,就挨着演武场边,内设石桌石凳。凭栏眺望,一边是方正宽敞的巨型空地,另一边是悬崖峭壁、层峦叠翠。   端的是观景好地方,难怪叫观景台。   他正四处张望,演武场上的申屠坤祭出他那把黑剑。   唐昱登时被那把漂浮在申屠坤身前的黑剑吸引了注意力——哎妈呀,那把剑真的太酷了,以后他学剑了,一定要搞一把。   场中的申屠坤静静地站了片刻。然后起手,握剑,拔剑,紧接着就挥出第一剑,又一剑,再一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从开始的行云流水到迅若流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一时间,诺达的演武场里只见一抹黑色身影腾挪跃纵、广袖翻飞。低调古朴的黑剑与握剑之人浑然一体,剑气过处,浅灰色的砖石地面就出现一道道深深刻痕。   无声,却气势如虹。   ……靠,突然被帅了一脸是怎么回事?唐昱急忙收回视线,摸着自己砰砰跳的小心脏,觉得脸都烫了的自己傻透了。不能看不能看,丫的太帅了!犯规犯规!   他扭头的瞬间,演武场上肆意挥剑的申屠坤若有所觉般回头扫了眼观景台。   唐昱定下心神,转而开始想着做点别的打发时间。反正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会儿手工?看书什么的就算了,又不是什么紧要事情。赶紧赶挂饰的活儿才是正理。   想到这里,他偷瞄了眼演武场上的申屠坤,暗搓搓地翻出昨晚裁剪好的布料以及针线,直接坐到柱子后,背对着演武场,借着柱子的遮挡开始干活。   申屠坤察觉方才心底有些异样,本想抛诸脑后,却又想起自己与唐昱的联系,顿了顿,脚下一点,直接跃上观景台。   彼时唐昱正专心勾针。   申屠坤定睛一看,顿时哑然。这家伙,竟然堂而皇之偷懒,对修行的重视真的是……幸亏还有自己,否则就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势,结丹遥遥无期,更勿论元婴了。   虽然心里这般谴责,他嘴角却是衔着浅笑。瞄了一眼唐昱手上的布料花纹,仿佛是个……鱼尾巴?罢了,既然是为自己做东西,就暂且放过他吧。   这般想着,申屠坤再次跃下演武场。   埋头缝针的唐昱对此一无所知。   申屠坤自神魂受伤就再也没试过肆意挥剑。以往每练上一小会,甫进入状态,情绪就会随着气血奔涌而上涨,继而失控暴怒。只看这短短两三年,演武场都重建了无数遍就知道了。   可让他憋着不练剑,他也会烦躁继而暴怒,两者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练剑顺带破坏演武场。   此时有唐昱这个定心丸在边上,他终于能畅快淋漓地松松筋骨。因此,即使无人与他酣战,他亦是自得其乐地练了半上午的剑。   倘若不是唐昱倚着观景台伸长脖子等着他,估计他还不会停下。   他意犹未尽地收剑落地,收敛起一身的凛冽剑气走至唐昱身边,看到他终于松口气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脑袋:“你这眼巴巴的样儿,真像是那等郎归的小媳妇儿。”   唐昱登时大怒。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他哪里小了?——不对,他哪里像小媳妇了?   当然,他也就敢在心里叽歪两句,脸上还是得陪着笑脸:“弟子这不是担心嘛,谁让您从太阳起来练到这会儿都不带停歇的,弟子差点以为您又……”发作了。   申屠坤失笑:“你这是看不起我?修行之人打上三天三夜也是常事,就这么一上午时间,你担心什么?“他摸了摸下巴,“或者,该让你也锻炼锻炼?”   锻炼什么?唐昱莫名其妙。自己还只是一个刚学五行功法的小弟子呢。   此时的他不知道,未来几年的悲惨生活,就是来源于今日的随口两句对话。要是能知道,他一定会看着申屠坤练剑练到吐血也不说一句担心的!   如今的他,只会跟在慢悠悠行走的申屠坤身后,满心想着一会儿要做什么菜去填申屠坤那个无底洞般的胃。   ***   倏忽两天过去,又到了唐昱该上学,哦不,是该去坐忘峰听讲学的日子了。   回忆过去两天,真是过得……一言难尽。   从早到晚连轴跟着老祖不说,还得伺候吃喝拉撒——哦,拉撒去掉——幸好老祖这两天不是练剑就是炼药,都能让他逮着机会摸鱼干活,好歹是赶在昨天晚上把兔子挂饰给做好。   当然,先把申屠坤指定要的两个挂饰给做好并呈递上去后,他才开始做的。   想到当时申屠坤愕然的表情,唐昱就忍不住笑。让你个老不修非要布偶挂饰,看你好不好意思挂上去招摇过市!   自觉坑了申屠坤一把的唐昱心满意足,收拾好自己就吹着口哨下山去。   远远的,他刚看到飞行驿站,那边的飞兽就如临大敌般纷纷起立,一身毛发愣是炸出毛绒绒的蓬松感。连守在飞兽边打盹的翁修平也是一脸戒备地望向他这边。   唐昱连忙跟着回头看自己身后。空荡荡啥也没有。他挠挠头,转回来继续往前走。   不过走了几步,飞兽们就惊恐嘶鸣,慌不择路地四散逃开。   翁修平一头挑染似的头发也根根竖起,他顾不上管那些四散的飞兽,急急提高声音制止唐昱:“你,你,你站住!”   翁修平自然知道他是谁,可是这气息……他强自镇定:“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唐昱手足无措:“啊?”他想了想,“就平常那些啊。哦,还有答应给你的挂饰。”他掏出挂饰,手指勾着往前一伸——   “别动!”翁修平惊叫。   唐昱僵住不敢再动弹。   翁修平深吸一口气:“不可能,你肯定是带了什么东西,你身上妖气重得连我这结丹期的大妖都顶不住。”他很是焦躁地扒拉了下满头立起的发,“你坐飞兽还带着沾染高阶妖兽气味的东西干什么?这些飞兽什么修为,哪里经得住你这么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吓上一回,我这些飞兽得缓上半个月不止!你说,你是不是来找事的?” 第35章   唐昱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妖兽缘何如此惊慌。   可他觉着自己很冤, 他啼笑皆非道:“翁师叔, 您是不是搞错了?我身上怎么可能有高阶妖兽的东西?我身上, 不, 包括我储物袋里的东西,都跟前几日过来时一样, 连根毛都没多。哦, 不对,多了您要的这个挂饰。”   翁修平皱眉:“不可能。你当我的鼻子是摆设吗?”   唐昱坚决否认承担这个罪名,他回头看了眼来路, 猜测道:“是不是我下山的时候不小心碰上大妖兽遗留的东西, 然后就带了点过来?”   翁修平嗤之以鼻:“若只是挨上一点, 断不至于如此浓烈。”   唐昱挠挠头:“可是我真没有啊……不说这个,”他想起正事,抬手遮眼望向远方,“我这急着去听讲学呢。飞兽都跑光了,我怎么去啊?”   翁修平鄙视地看着他:“就你这妖气熏天的样子, 还想坐飞兽?自个儿跑着去吧。”   ……不是吧?唐昱大惊失色:“这么远,我哪里赶得及?”   翁修平现在还恼着呢,哪里管他迟到与否, 摆摆手就让他自便:“我管你赶不赶得及, 我这边还得去把飞兽们找回来呢。”   唐昱哭丧着脸:“师叔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本来就够废柴了,再缺上一次讲学, 我说不定就结丹无望了。”   翁修平斜睨他一眼:“得了, 就算不缺席, 你也结丹无望。”   唐昱:……   “不管如何,师叔您帮帮忙啊。”唐昱又是抱拳又是哈腰的,“您老就当帮帮我啊,回头我必定重谢。”   “帮不了帮不了。”翁修平连连摆手,“再说,就你这坐飞兽都挑最便宜档次的穷酸模样,还能怎么谢我?别想蒙我。”   唐昱见他态度坚决,登时急如热锅蚂蚁:“师叔师叔!你——”   “修平,发生什么事了?”温润的嗓音突然响起。   俩人回头一看——站在半空,脚踩碧绿荷叶舟的不是牧安歌是哪个。   “牧长老。”俩人齐齐行礼。   “无需多礼。”牧安歌手掌一抬,柔和灵力阻了他们的俯身,“我途径此处,遇见飞兽惊慌四散,不放心过来问问罢了。”   翁修平见无法行礼,只得拱拱手:“谢牧长老关心。”他瞪了眼唐昱,“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这小子不知规矩,带了高阶妖兽的东西过来,把飞兽都给吓跑了而已。”   牧安歌的视线停在唐昱身上。   唐昱跟着拱手,然后急忙辩解:“牧长老,弟子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弟子敢发誓,身上真的没有翁师叔所说的东西。”   牧安歌安抚他:“别急。我相信你。只是修平乃结丹期妖修,他既然能确定你身上有妖兽气息,想必不会有错。你修为尚低,且我们人族对妖兽气息的感知确实不如妖族,或许是你不经意间疏忽了。”   翁修平点头:“对对,就是这个理。”   唐昱对牧安歌的印象不错,连他都这般说,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遗漏了。   他低头拼命想啊想,却死活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跟妖兽沾边。要说多了什么,还真就是手上的兔子挂饰而已。   他没法子,将手上的白兔挂饰往前一抛:“翁师叔,我身上就多了这个,您看看是不是这个的问题。”   翁修平伸手一把接住,略迟疑了一小会,确认这玩意儿并不会让自己难受,才把手上的兔子挂饰举起凑到鼻尖嗅了嗅——不是这个。他皱着眉看向唐昱:“虽有些许妖气,却更像是沾染了上的。比你身上的淡多了。”   唐昱无奈摊手:“那就真的没了。我不可能连身上多了什么都不知道吧?”   牧安歌若有所思般打量着他。   唐昱坦荡荡地站着,一副随他们检查的样子。   翁修平把兔子挂饰往储物袋一塞:“罢了,看你自己也搞不清楚就算了,权当我倒霉吧。“   唐昱却觉得他比较倒霉:“翁师叔,吓着飞兽这事,回头我再给您赔罪。现在的关键是,我该怎么办啊?”   翁修平这才想起唐昱的讲学,顿了顿,他转向牧安歌:”牧长老若是不赶时间,可否送唐昱一程,否则以他的修为,他估计得下午才能抵达坐忘峰。“   牧安歌收回视线,点点头:“自然可以。我只是要去趟清风镇,行程并不着急。”语音未落,他脚下荷叶舟缓缓下降至半膝高,示意唐昱,“上来吧,我带你一程。”   唐昱有几分迟疑。   牧安歌微笑,体贴道:“你且放心,我会在半山放下你,不会让你难做。”   他确实是在迟疑这个。只需要看沈子谨的态度,就可知道有多少人把眼前这位牧安歌当偶像。他可不想因为被牧安歌送了一程就被一群人围殴。既然牧安歌如此体贴,他自然就不客气了,毕竟讲学要紧。   故而他立马腼腆道谢,脚下却丝毫不客气,快走两步,一脚踩上那翠绿欲滴的荷叶舟。   翁修平很是鄙视:“瞧把你乐得,装什么矜持。”   一上了荷叶舟就蹲下来的唐昱挠腮:“您知道也别拆穿我啊,好歹在牧长老面前给我留点面子。”不知为何,翁修平虽然也是长辈,他却能谈笑自如,对着这位男神牧安歌,他却有几分拘束。   牧安歌失笑:“你倒是活泼。”   唐昱嘿嘿傻笑。   翁修平则朝他们道别:“你们先走吧,我得赶紧去把那些个受惊的飞兽找回来了。”   牧安歌点头:“去吧。”他脚下一动,荷叶舟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地向上疾驰。   唐昱小心地扶着荷叶舟蜷曲立起的边沿稳住身体。等荷叶舟飞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这荷叶舟很平稳,连迎面而来的风也是和熙的,他完全不需要扶着别的东西稳住自己。   唐昱顿了顿,心想,牧安歌这人估计就是体贴温柔的性子吧?   他抬眼偷偷打量了前面衣袂飘飞的牧安歌。   此刻他们恰好迎着朝阳而行。金色晨光照在那俊秀容颜上,真真是让唐昱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美人如玉。   美,果然是不分性别的。   唐昱正陶醉于牧安歌的容颜,牧安歌却突然回头:“唐昱,我仿佛记得,你是在停云峰当值?”   唐昱顿了顿,连忙回话:“是的。”   牧安歌登时皱眉。停云峰上,现在可是只有一名高阶妖族。他有些迟疑:“唐昱,你身上的妖息……”   唐昱连忙追问:“牧长老可是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牧安歌轻咳一声:“你若确定身上并没有高阶妖兽的东西,我是否可以猜测,这跟你在停云峰当值有关?“   唐昱不解:“停云峰?停云峰有什么问题吗?再说,我当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回也没出现这样的问题啊。”   牧安歌提醒他:“老祖就是大妖,你近日是否与他接触过?”   ……不,他天天都在接触。唐昱苦笑:“应当不是。我自到了停云峰,天天都是相差无几的活儿。”除了受伤那两日,他每天都是被老祖荼毒奴役,怎么可能是因为老祖呢?   “是吗?”牧安歌只是笑笑,也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   顿了片刻,他神情有几分凝重地开口:“唐昱,身为人族,我建议你与妖族保持适当的距离。”   唐昱眨眨眼:“妖族怎么了?他们……”他想到什么,有些害怕,“是不是跟妖兽一般会伤人害人?“   牧安歌一窒:“那倒不是。”他略带讥讽,“会伤人害人的,可不止妖族。”   “那为何要与妖族保持距离?”唐昱不是很明白。   牧安歌自嘲一笑:“罢了罢了,只是我多心而已。”他眉头微蹙,似乎是想起什么不甚美好的事情,等他回神,发现唐昱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忙轻咳一声,“停云峰上诸位弟子修为皆是不错,你没事多向他们请教。”   唐昱自然是应下了,见牧安歌不再提老祖及妖族,他正想问上一问——   坐忘峰到了。他只得住口。   牧安歌果真选了块隐蔽的地方把他放下,等唐昱落地,还体贴地询问他回去是否需要帮忙。   唐昱这才想起还有这一事。他多想直接跟牧安歌说‘不麻烦的话请再送我一趟吧’!可惜,他对着这位仙风道骨的美人长老,实在是厚不下脸皮。只好忍着心痛拒绝:“谢谢牧长老关心。回头我另想办法就好。”   牧安歌不是很放心:“若是没有办法,你岂不是要跑上一整天?”   这般点出来,唐昱的心更是滴血,他装作信心十足的样子:“牧长老放心,实在不行,我还能去找管事帮忙啊。”   牧安歌似乎是看出他的想法,想了想,翻手拿出一张符纸递给唐昱:“这样吧,我给你一张讯符。倘若你能找到办法回去,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就引灵火点燃这张讯符,我自会回来接你。”   唐昱迟疑了一瞬,然后爽快地接过来:“那弟子就先谢过牧长老了。”留着也好,用不用再说。   牧安歌这才放心,点点头,催动荷叶舟就飞走了。   ***   散学后,唐昱终于找范承平讨教了一回外门弟子的讲学内容。   “妖兽介绍?灵植介绍?珍材异宝?”唐昱大吃一惊,“我们进宗门都几年了,怎么还是讲这些?而且,介绍灵植妖兽就算了,怎么连风土人情也要讲?”   范承平好脾气地笑笑:“估计就跟你上回说的有关,筑基前后运行方式不同,我们外门弟子没有筑基,该学的功法都学了,自然就只能给我们讲这些。”   唐昱很是无语:“那讲这些也无甚意义啊,有些妖兽穷极一生都遇不上,讲了不是白搭吗?”   范承平倒是不认同:“话不是这么说,有些妖兽,万一哪天遇上了,可就是性命攸关。今日记下了,明日出门历练,总是多一分保障。再说,风土人情也很重要啊,倘若因为无知犯了某位大能的忌讳而被杀,不是太冤了吗?”   唐昱眨眨眼。对哦,这里是修仙世界,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死宅在一个城市、甚至死宅在家里不出门,这里的成长、进阶,都是需要实打实的修炼、历练出来的。   不说别的,光是每一届筑基期弟子,听说都得去五年一开的照河小境历练。   这么一想,外门弟子所听的讲学,似乎真的挺重要的。   唐昱摸摸下巴。看来,他是得好好熟记老祖给的那本《万兽图录》了。   挥别范承平,唐昱开始愁了。他不想跑去找王管事他们帮忙,也实在不想劳动牧长歌大驾。   他已经够招摇了,傍师兄大腿的谣言还没褪下去呢,再扯上高阶妖兽、管事甚至牧长歌,他就别想过清净日子了。   要不,还是自己跑吧?   唐昱估摸了下距离。以他目前的脚程,大概,晚上能到?至于老祖那边……咳咳,他这是有正当理由,不能挨骂的吧?   这么一想,唐昱就定了主意了。   搓了搓手,再蹦跶两下,唐昱在脚底聚起灵气,迈开腿就往停云峰跑。   一个时辰后,久等不到唐昱出现的申屠.望夫石.坤怒了。 第36章   今儿唐昱上学。   申屠坤坐在前院临湖亭子里看书品茗——这位置, 能第一时间看到进院子的人。   当然, 他若是放开神识,能更快看到。但想到上一回他与唐昱的神识相触……他皱了皱眉——还是用眼睛看吧。   这么一坐, 就直接坐到午时。   没有熟悉的脚步声哒哒急促响起, 没有轻快地、假装谄媚的语调喊老祖,也感受不到内心深处各种各样的吐槽……申屠坤很是焦躁。   按照往日经验,唐昱早该回来了。就算这小家伙又找机会摸鱼偷懒, 也不至于比往常晚这么久!   侍立亭外的赵景烁胆战心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 亭子里的老祖开始一下一下的以指轻敲桌面。随着敲击频率越来越快, 老祖脸上的怒意愈发明显。   怎么回事?平日里老祖看书是情绪最平稳的,怎么今日这般焦躁?赵景铄摸摸胸腹, 觉得自己前几日刚好的内伤仿佛在隐隐作痛。他是不是应该……赶紧把林管事找来比较妥当?   他正惴惴不安, 一股拉力袭来,他整个人被拽着拖进亭子里。   申屠坤眯着眼睛看他:“唐昱呢?”   赵景铄狼狈站好,一听这话顿时不明所以:“老, 老祖?”   申屠坤一把伸手揪住他衣领:“本尊问你,唐昱呢?”   赵景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眼见申屠坤的脸色愈发难看,他不敢迟疑,急忙回话:“回, 回老祖,唐昱今日去坐忘峰听讲学——”难道这小子做了什么事惹怒老祖?   申屠坤一拍桌子——轰隆一声巨响,石桌粉碎不见不说, 石桌所在的位置直接被拍出一个大坑——“你在搪塞本尊?这个时辰他怎么还不见人影?”   赵景铄脸都吓白了, 他有些哆嗦:“回老祖, 弟子不知——”   “不知?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是不是?”申屠坤拍桌的右手一抬,直接扣住他脖子,语中已开始带上杀意。   脖子上的力道让赵景铄深切感受到老祖的杀意,窒息的危险让他抓住申屠坤的手拼命挣扎:“不……”情急之下,他想到一点,忙涨红了脸提醒,“神……识……”   盛怒中的申屠坤经他提醒,早就忘记适才还提醒自己不要用神识。他一把扔开赵景铄,神识如蛛网飞速蔓延扩散——   找到了!申屠坤的神识贴到目标身上蹭了蹭,暴虐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   再一看,唐昱这小子竟然……他登时哭笑不得。   顾不得搭理赵景铄,申屠坤一甩袖,人已离开停云峰。   被扔出亭子狠狠摔倒在地的赵景铄捂着喉咙痛苦地干咳几下,顾不上爬起来,他急急翻开储物袋——得赶紧发讯符通知林管事,老祖又发作了!   ***   彼时唐昱在干嘛呢?   不会飞行法术,没有飞兽乘骑,又不想去求助牧安歌这些大佬,唐昱原本是要很苦逼地从宗门前端的坐忘峰跑上两三百里路直达宗门最后端的停云峰的。   原本。   唐昱表示很无辜。他一开始真的是这样觉得的。   唔……都怪路上的风景太迷人。   咳咳,再说,他的灵力压根无法支撑他一路不停歇地跑几个时辰。   咳咳,好吧,他只是在路上不小心看到一只野兔,然后脚底附着灵力的奔跑速度,让他一不小心抓到了野兔,再然后又遇到一条溪涧……   一句话,总归他今儿都是赶不上回去伺候老祖,干脆歇歇脚……顺便,野个餐嘛……咳咳,很合乎常理,不过分是吧?   这么一想,唐昱就心安理得地在溪边安营扎寨,哦不,就是掏土挖坑搭灶坐锅。   就着溪水把兔子剥皮去血去内脏,唐昱又兴冲冲地跑到林子里捡了些枯枝落叶,再跑回溪边的简易灶台。   掏出老祖给做的一套厨具,把这只没有任何灵力的普通的兔子加盐加酱涂抹揉捏,再抹上一层油,把兔子搁在一边静置等入味。   接着他脱了靴袜跑进溪涧,挑挑拣拣拾捡了几块指头大小的石子,洗刷干净,回去铺到锅底,等会可以防止兔肉粘锅糊底。   再把腌制了一小会儿的兔子放到石子上,盖上锅盖,整锅架到简易炉灶上焖。   然后不过是烧火看火的功夫。   申屠坤的神识探过来的时候,唐昱正光着脚丫子,裤脚捋到膝盖处,嘴里衔着一根野草,翘着二郎腿,哼着现代流行歌曲,悠哉地躺在灶边上的一块形如卧榻的大石头上——还是他特地跑到下游处捡回来的——晒太阳。   突然,一股异样的触感自心底深处传来,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亲切,犹如被世上最亲密的人柔柔拂过心头,唐昱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   下一瞬,那股感觉就如流水褪去。   唐昱一个激灵,腾地一下爬坐起来茫然四顾——怎么回事?刚才怎么像是有人过来了一样?   四周除了虫鸣鸟叫,就只有潺潺溪流声。   唐昱茫然地挠挠脑袋。他刚才睡着了做梦了吗?   正懵逼,一阵微风拂过。   “你在这儿干什么?”   低沉的嗓音近在耳边,唐昱一把捂住差点就要怀孕的耳朵,战战兢兢地回头。   申屠坤正俯身面无表情盯着他。   坏了,摸鱼被抓包!他似乎没生气……能不能装傻糊弄过去啊?唐昱傻笑:“嗨,老祖,这么巧——哎哟!”   申屠坤没好气地收回手:“巧什么巧,你这是在干什么?”   唐昱揉揉被敲疼的脑门,心虚地、结结巴巴地辩解:“那个,那个,”他偷眼看申屠坤脸色,“我这是有苦衷的!”心虚之下,连‘弟子’的自称都忘记了。   “嗯哼?什么苦衷?”申屠坤扫过边上噼里啪啦烧着柴草、冒着烟气的泥土炉子,“说说看,是什么苦衷让你丢开当值的活儿跑到荒郊野外……做饭。”   唐昱苦着脸:“真的不是我不想回去啊。我这是没法子,今天不知道干什么,飞兽看到我就跑,没法骑飞兽,我只能自己跑回去了。”完了他还补充,“就我这脚程,跑到晚上是妥妥的,所以……我就抽空歇会儿嘛……”   申屠坤诧异。飞兽?   唐昱再次偷瞄他一眼:“那个,我就是歇会儿。我歇会儿就走的。我算好了的,今晚铁定能回去的。”   申屠坤已然想明白他为什么坐不了飞兽了。只是……“那你早上是怎么到坐忘峰的?”   唐昱挠腮:“嘿嘿,早上恰好遇到牧长老了……”   牧安歌?申屠坤拧眉。   唐昱没发现他神情有些异样,自顾自往下说:“嘿嘿,牧长老真是亲和,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得意洋洋,“牧长老送了我,还给了我一张讯符,让我回程的时候若是没法子就找他再送——唔!”他连忙捂住嘴。   申屠坤眯眼:“那你怎么不找他?”   唐昱傻笑:“那个……呵呵……那不是,没脸麻烦牧长老嘛……”他急忙解释,“那个,真不是我偷懒啊,我区区一名筑基小弟子,蹭了牧长老一程已经倍感荣幸了,哪里敢再次劳动他大驾啊。”   申屠坤却丝毫不生气,反而很是赞同:“做的好。”他虽然不喜欢牧安歌那个小白脸长相,但是不可否认,这厮确实是长得好。他还没把小家伙拐到手呢,哪里能让牧安歌在小家伙面前刷存在感?   唐昱松了口气:“对吧对吧——”   “以后我送你。”语气自然地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唐昱一口气登时噎在嗓子眼。   他懵乎乎地抬眼回视申屠坤:“什,什么意思?”顿了顿,他怪叫,“你知道我为什么坐不了飞兽?”   申屠坤点头:“应当是药浴的问题。”他摸了摸下巴,“喝的药也有。”   是他疏忽了。唐昱之前吸收的那滴残血放置了太久,妖息早就所剩无几,被他吸收后,自然影响不大。   可两日前泡过的药浴、喝下的汤药,却是带了他的新鲜血液及发丝,不说妖力如何,光是那气味,没有十天半月,估计都下不去。   而唐昱接下来的日子,每隔两天都要泡一次喝一碗……   这么看来,唐昱接下来几年,不对,是余下的寿命里,他身上必定都有自己的妖息,差别只在于他是否会收敛气息而已。   想到唐昱未来每一根发丝、每一处血肉、每一个呼吸间都会带上他的味道,申屠坤就禁不住心神荡漾。   唐昱听到他的回答愣了一瞬。他整个上午都在回想是不是自己带了什么东西有问题,却不曾想到,这气味竟然是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顿时头疼了。药浴还得持续几年,在他学会飞行术之前,他可怎么上学啊?   等下,他心里为什么会觉得很欢喜?他很确定自己是在头疼——靠,不会是原主的了灵魂在搞事吧?   “等等!”唐昱惊叫,他突然想起一细节,“我还抓了兔子呢。”他满怀希望,“是不是药的气息半天就能散去?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好了?”   申屠坤回神,眼神扫过那熟悉的锅子,唇角一勾:“不,这兔子太傻,闻不出来。”就好比蚍蜉撼树,蚍蜉压根看不出来自己与树的差别。   唐昱不相信:“兔子聪明着呢,一有风吹草动就跑。”   申屠坤点头:“它也只有感知风吹草动的能力。”   “……好吧。”唐昱无语。   一股肉香飘到鼻端。   锅里的兔肉好了。   唐昱连忙爬起来,才发现他刚才一直是坐在石头上仰视申屠坤。他有些尴尬地瞄了申屠坤一眼。   申屠坤不以为然,见他要下来,直接伸手扶他。   唐昱愣了一瞬,傻傻地被扶下跳下石头。   “还不去看看你的兔肉?”见他站稳,申屠坤提醒道。   唐昱低呼一声,一下蹦到灶炉边。   揭开盖子,浓郁肉香登时扑面而来。   他拿出筷子翻了翻,满意地确认了兔肉已然熟透,然后麻溜地熄火,端开锅子放到一边,顺手就掰了一只兔腿下来,‘嗷呜’一口咬下去——   嫩、滑、香!好吃!   “……咳。”   唐昱一僵,立马转身,狗腿子般将手上的兔腿献上去:“老祖您尝尝,可好吃了。”   申屠坤毫不客气接过来,丝毫不介意唐昱在其上咬过一口,撩起袍角随意一坐,捧起兔腿就开始啃。   唐昱愣住了。这……他就是随口拍拍马屁而已,申屠坤要是要,他自然会再给他掰一块干净的,现在……   吃口水什么的……   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唔,大中午的,太阳真是太晒了……   唐昱支着油乎乎的手低头看脚,就是不敢看大马金刀坐在前面的申屠坤。   申屠坤倒是心情愉悦,眼睛直勾勾盯着难得有羞意的唐昱,仿佛在拿他下饭。   一时间,空气突然暧昧起来。   “师伯——”巫怀致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师伯——手下留——”余下的话生生噎在嗓子里。   拼了老命飞过来打算救场子的他,看到眼前大刺刺坐在地上咬着肉的申屠坤,再看赤脚站在边上的唐昱——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腥风血雨?这俩人分明悠哉的很呐…… 第37章   看到来人, 唐昱连忙行礼。心里却开始哀嚎——他这是摸鱼摸到要众所周知了吗?   申屠坤施恩般扫了巫怀致一眼,语气很是嫌弃:“你过来干什么?”   巫怀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师伯, 劳烦您下回做什么事先给其他人打个招呼好吗?”   申屠坤不悦:“本尊做事还需跟你们交代?”   巫怀致痛心疾首:“师伯您现在是什么样子难道您不知道吗?要不是您没事发飙吓着别人, 我至于收到讯符就急巴巴赶过来吗?结果, 你们竟然……”   申屠坤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两三口把手里的兔腿连肉带骨头嚼碎了咽下去。   巫怀致转而看向唐昱, 一脸严肃:“小唐昱啊, 我今儿要仗着掌门身份好好说说你了。”   唐昱连忙肃手:“掌门您请说。”   申屠坤甩掉一手油, 眯眼看向巫怀致。   只听巫怀致语重心长:“掌门求求你, 管管你家老祖好吗?”他的辛酸简直溢于言表,“没事你也别乱跑,要乱跑就带上你家老祖!别随便放他出来祸害我们!”   唐昱:……   申屠坤:……   这话说的。   虽然知道是因为灵魂的关系,可这话说得……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唐昱很是尴尬:“掌门, 这个……”   申屠坤反倒露出几分愉悦。他赞同地点点头:“这话在理。”   唐昱:……大佬们都这样说话的吗?   巫怀致心力交瘁:“反正师伯您没事别给我搞事。下回再有情况, 我让人直接找唐昱。”   申屠坤想了想, 再次赞同:“可行。”顿了顿, 他嫌弃道, “本尊也跟你打腻了,每回都得控制力度, 没法尽兴。”   巫怀致再次翻了个白眼:“师伯, 这世间还有几个人能让您打得尽兴的?您尽管数, 超过十个算我输。”   申屠坤轻哼一声, 不再搭理他, 径自伸手示意边上无措的唐昱:“再给我来一块。”   还没等唐昱反应过来,巫怀致跟着在炉灶边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道:“小唐昱,给我也来一份,我心累,需要补补。”   唐昱登时把适才的话题抛诸脑后,注意力一下子转到锅里——就只有这么一只瘦兔子,老祖刚才已经啃掉了四分之一了!这么一分,哪里还有他的份儿?他统共就咬了一口啊!!   申屠坤仿佛察觉了他的小心思,瞪向巫怀致:“没有你的份。”   巫怀致忿忿:“师伯,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合着我连口肉都捞不上?” 完了他一脸悲呛,“因着隔三岔五跟您交手,连我都进益不少。我现在都什么修为了,短短几年竟然能进益这么多,我过得有多惨可想而知了……都这么惨了,还不让我吃口肉吗?唐昱你评评理,这肉我能不能吃了?”   两位大佬对话,让他怎么插嘴?唐昱很是无语。虽然这掌门对他的态度确实是挺亲和的……可这话他也不能接啊。   申屠坤也不废话,手一抬,直接将整锅兔子连锅带肉拽飞到自己跟前。他探手抓起兔子,撕下一只腿递给唐昱:“吃。”   唐昱傻傻接过兔腿,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申屠坤把剩下的整个兔子骨架抓在手里,低头开啃。   巫怀致也跟着错愕,下一瞬他就跳了起来:“一只一点灵力都没有的兔子而已,您至于这么抠门吗?!”   申屠坤咔嚓咔嚓嚼着骨头,眉都不带动一下的。   唐昱听着这嚼骨头的声音,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再看巫怀致那幽怨的小眼神——他抖了抖,偷觑了眼状似专心吃肉的申屠坤,准备把兔子递过去——   “吃你的,别管他。”申屠坤头也不抬。   唐昱迟疑。   巫怀致郁闷地摆摆手:“吃吧吃吧,下回你记得多做点,让我也能尝上几口。”   唐昱轻咳:“其实弟子也就是把肉做熟了而已,说不上什么美味,掌门大可不必如此。”   巫怀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瞪着申屠坤,嘴里解释道:“我好几百年都没怎么正经吃过食物。冷不丁地摆上这么香喷喷的肉,我自然想尝尝。不过是过个嘴瘾罢了。你也无需太过介怀。”   唐昱了然。   “话说,你今天怎么跑到这里玩儿?”   唐昱汗颜,如此这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巫怀致摸摸下巴看向申屠坤。师伯这是给人打上标记还是怎么滴?   申屠坤冷冷回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巫怀致瞬间了悟,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然后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旁观的唐昱莫名其妙地看俩人打完哑谜,想了想还是不理会他们,直接席地坐下,抱着兔腿开始啃。   ***   申屠坤携着唐昱返回停云峰的时候,赵景铄正站在湖畔亭子里准备着手修补损坏的地方。他愣愣地看着申屠坤的手搭在唐昱肩膀,俩人状似亲密地缓缓落地。   高空飞行老祖带自己一程,这动作挺正常吧?再说,寻常友人不也这样勾肩搭背的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唐昱被赵景铄看得略有些不自在。他后退一步,离了申屠坤的手,站到他身后。   申屠坤面无表情收回手,扫了赵景铄一眼:“申时前让大家都回去。”待赵景铄领命,他才回头吩咐唐昱,“记得申时过来。”   唐昱苦着脸应下。   赵景铄顿时眼神闪烁,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申屠坤再看了唐昱一眼,抬腿的瞬息就到了几丈之外。   赵景铄笑容可掬:“唐师弟。”   唐昱连忙行礼:“赵师兄。”   赵景铄走前两步:“唐师弟是在何处遇上老祖的?”暂且不说申时的问题,半个时辰前老祖才怒气冲冲离开,按照以往经验,这么短时间,老祖断不可能恢复得这般平静。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唐昱为什么会跟老祖在一块儿?为什么会……这般亲近?   再加上关于申时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安排……唐昱的独宠简直彰显无遗!   这一刻,赵景铄的危机感空前高涨。   唐昱礼节性一笑:“回来的时候遇上事情耽搁了一小会,恰好遇到老祖外出,老祖顺便就把我带回来罢了。”丝毫不提老祖的情绪问题,反正他刚回来不知道很正常。   赵景铄跟着笑笑:“是吗?那还真是凑巧。”他顿了顿,忍不住又问,“那老祖让你申时过去是……?”不止今日,两日前,老祖也是这般将他跟其他师兄弟们全部遣退。   当时,唐昱在哪?今日又是要干什么?   既然老祖不说,唐昱更不想多说。故而他只是随口搪塞:“老祖吩咐我申时过去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总归是老祖如何吩咐我就如何做。”半句不提药浴汤药的事。   笑话,他不傻好嘛,就如今这样,赵景铄看他的眼睛里都跟淬了毒似的,他哪里还能把药浴之事说出来?他可不想当靶子。   赵景铄见他不说,强自笑了笑,转而开始吩咐正事:“这亭子需要修补,我这厢才刚开始,还缺点东西,你去帮忙取点回来。”   眼前的凉亭,之前在申屠坤盛怒之下,桌子被拍碎、云石地板被砸出一个深坑、两侧栏杆被震碎、连亭子顶盖也缺了一角……其状惨不忍睹。   唐昱扫过破烂的小凉亭,点点头:“赵师兄尽管吩咐。”心里却在吐槽。看来又是老祖的杰作了……   赵景铄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圈,唐昱确认无误后就开始满停云峰跑。   修补地板要用到的云石要去东边邹师兄处领,与石凳配套的千页岩石桌要去西边的张师兄那儿定,镂雕梨花木栏杆需要找东午师兄制作,顶盖的梁柱雕瓦也是东午师兄。   等他跑了一圈儿停云峰,带着云石回来交给赵景铄时,已是接近申时。   赵景铄已经清理掉亭子里的杂物粉尘,接过他手里的云石淡淡吩咐:“明天早——”他突然想起什么,登时皱眉,“这两日怎么回事?该当值了都见不到你人影,总是等到大中午才回来。”   唐昱一愣。这两日?他都跟着老祖练剑……啊,他知道了,他到的太早了。他连忙解释:“这两日我都是很早到的,都在演武场那边。”   演武场?赵景铄跟着一愣。好一会儿,他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点头:“这样啊……明日回来记得先去找各位师兄领材料。”完了他摆手,“那就散了吧——”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噎住了——他想起唐昱是唯一一个被老祖留下来的人。   唐昱没理会他的神情,只点头应下他的吩咐。   赵景铄神思不定地看了他几眼,脚步略有些漂浮地离开院子。   唐昱叹了口气,掸了掸衣摆,把适才因快速奔跑而起的皱褶掸平整,然后大跨步走向老祖的起居所在。   华清池老地方,已经换了身白色宽松起居衫的申屠坤正等着他。   这是唐昱第一次见申屠坤穿白衣。凛冽凶煞的气质似乎被白色绵绸掩去不少,整个人柔和了下来,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申屠坤微微勾唇。   余下自然是照旧。   药浴,运功,汤药,运功。等唐昱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老祖居所外间的软塌上——就是老祖随身携带的那张软塌。   唐昱摸了摸身下色如钟乳的卧榻底座,以及丝滑柔软的软垫,深深地妒忌了——这卧榻看起来比他舍院里的架子床华丽百倍不止啊……   正眼馋地摸着卧榻,申屠坤自外间进来。   “醒了?”他开口的同时又扔出几块荧石,原本还有些昏暗的室内顿时亮如白昼。   唐昱眯了眯眼,待缓过来才点点头,探脚下地:“嗯。劳烦老祖了。弟子这就回去。”   一身白衣的申屠坤神情温和:“都这个时辰了,来回跑还不够折腾的。就在这歇着吧。”   唐昱连忙摇头:“那怎么行,扰了您的休息就不好了。”   还想温柔一把的申屠坤顿时脸一板:“休息?我看是扰了你的休息吧?是不是还想回去接着睡?”他轻哼,“《万兽图录》记熟了吗?”   什么意思?唐昱有不祥预感。   “以后泡完药浴都得留在这里。”申屠坤勾唇一笑,“我亲自监督你修炼,或者看书。”   唐昱:……有一句p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38章   一夜过去。惨遭凌虐的唐昱精神萎靡。   申屠坤却是满面春风……再扔给他一本书。   唐昱咬着后牙槽:“谢谢老祖。”   申屠坤勾唇:“无需客气。你若是能早日结丹, 我会更感欣慰。”   欣慰你妹!唐昱简直要气炸了。一晚上让他不停歇的背书、运功、背书、运功,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祖是他爹呢!不, 比他爹还亲爹!   真是……有毒!   申屠坤不理会他愤懑的小眼神,抬手拍拍他脑袋:“等你什么时候记下五本书, 带你去后山玩儿。”   唐昱惊悚:“玩儿?”怕不是又是变相历练吧?   申屠坤失笑,拍拍他的脑袋:“在这等着。”衣袖轻摆, 人已降落到演武场。   唐昱愤怒地朝他的背影比了两个中指。   “调皮……”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在耳边响起。   唐昱唬了一跳, 左右望望,没看到人,再定睛看向演武场,那人正仰头望着自己。   ……修为高了不起啊!   他一屁股在石台坐下, 忿忿翻开书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然,再被盯着整宿整宿的   背书练功,他会疯。   申屠坤今日不练剑, 改练掌。   不似剑意锐利, 长袍宽袖的申屠坤练起掌法却是带上几分恣意,唔, 剩下的几分狂傲马赛克掉。   不知何时,本应该在背书的唐昱就被场中翻飞的身影吸引住了心神。   啧啧, 要不是年纪太大、修为太高, 这样貌这身型, 妥妥的男友首选, 除了性格太恶劣之外——不对!   唐昱恍然回神, 不禁扶额。   他这是空窗太久了还是怎么滴?竟然yy到这个家伙头上。打住打住!这家伙可是几千年的大妖怪,瞎想什么呢……   返回正院,申屠坤自去沐浴更衣。   唐昱再一次开始停云峰巡游,不,开始去各处领材料。   除了昨日定下的石桌、雕栏跟彩瓦,还得去找严睿领新裁制的垫子帘子——连各种软装都每个月换一次,真特么让人妒忌!   因着他储物袋小,加上老祖院子就位于正中间。他懒得绕路,干脆领一样东西就跑回来一趟。接连跑了三趟,才把东西全部拿回来。   在书房里用法术养护书籍的赵景铄见东西都齐了,飘然过来。   他慢条斯理地把袖口卷了两卷,状似随意地吩咐唐昱:“我修复亭子,你去给老祖送壶灵茶。”顿了顿,他补充道,“听闻我受伤那几日都是你在伺候老祖,想必会的吧?”   唐昱点头:“我这就去泡茶。”   赵景铄摆手让他自便。   唐昱返身就往正房边上的茶室走去。   赵景铄回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神色晦涩莫名。   唐昱估摸了下时间。这个时辰,老祖应当是在观雨榭看书——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回事,老是翻各种古籍。还是说他本就爱看这些?不过,跟他没有关系。唐昱有几分莫名的焦躁。   泡好老祖惯喝的灵茶,唐昱端着盘子慢慢走向后院。   跨过院墙,刚看到观雨榭的檐角,唐昱面前就落下一道人影。   “你去干什么了?一股子臭味!”是带着明显怒意的嫌弃。   “啊?”唐昱茫然,顿了一息,连忙抬肩侧头嗅了嗅,再换另一边嗅了嗅——什么味道也没有啊——他奇怪地望向申屠坤,“没有啊,哪里臭了?”   申屠坤皱着眉头打量他,视线在他靴跟、手肘处停了一停,似乎终于是不堪忍耐,手一挥直接将他托着的盘子带茶盏杯具全部收进储物空间,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拽着他就往后院飞去。   唐昱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   “唔——噗咳咳咳!”卧槽这位大佬又发什么神经?!   没错,他直接被扔进华清池中心那个大浴池里了。   没过他胸腹,几乎要与他脖子齐平的水深让唐昱扑腾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站稳。   他顾不上湿哒哒的头发衣服,一把抹掉脸上的水:“你大爷的你——咳咳,老祖您这是要干什么?”骂到一半对上申屠坤居高临下般的视线,他忍怒改口。   申屠坤很是不悦:“我就放你离开这么一小会儿,你去干什么了?”   这话真是问得莫名其妙。再加上他这副嫌恶姿态……唐昱拨开贴在脸上的湿发,觉得自己真特么倒霉遇上这样的领导:“弟子好端端的在峰上干活,啥也没做,老祖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申屠坤大怒:“一身的骚气,还说没干什么?给我洗干净!”   被他这么一激,唐昱终于是控住不住内心的愤怒,他狠狠拍了下水面:“我特么哪里骚了?啊?!你要是不想看到我就直说,至于这么折腾人吗?”   高涨的怒意直达申屠坤心底。   被唐昱身上那股气味弄得焦躁不安又醋意横飞的申屠坤一愣,霎时冷静了下来。看来唐昱也受影响了。   不过……他盯着水里怒目圆睁的唐昱,蹙眉道:“你觉得我不想看到你?”语气已然平稳下来。   唐昱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时他亦是冷静了不少:“抱歉,弟子逾矩了。”   申屠坤眼看唐昱不管面上还是心里都不是往日那般活泼灵动,不但没有暗地里的小抱怨,反而态度冷冷,他暗道一声‘不好!’——小家伙果真生气了。不管是不是因为那气味的影响,都不能放任不管。   想到这里,他二话不说直接跳下去。   扑通一声,唐昱再次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花。   唐昱:……   申屠坤伸手,引着水流开始轻轻冲刷唐昱身体。同时,浴池里的水扭成一股旋转着向上冲,不到半空就蒸腾消失。   这是什么发展?原本还在气头上的唐昱懵了。不是应该治他个大不敬什么的,然后让他滚出停云峰吗——哦,不对,他身上有老祖魂魄呢——呵呵,所以他也算是有护身法宝吗?   申屠坤把唐昱全身上上下下冲刷了一遍,再把浴池里沾染了臭味的水全给蒸腾了,完了才换上一池新水,暗搓搓从体内引出一滴带着他身上味道的水珠——不能用血,唐昱会受不了的——直把唐昱全身重新染上他的气息才罢休。   哼,虽说那股臭味压不住唐昱身上的味道,可他不允许有除他之外的任何气息出现在唐昱身上!   还是这般迷惑心智、影响情绪的味道。   等做完这一切,申屠坤一把搂住唐昱,带着他腾空而起,一个旋身,俩人就进了唐昱用来泡药浴的屋子。   唐昱还没回神,就被申屠坤扶着肩膀转了个向,被推着走进内室。   “换下衣服再说。”申屠坤垂眸扫了眼他那紧贴在身上的湿衣服,转身走了出去。   唐昱愣了半晌。这是不罚他的意思吗?   等他换好衣服走出去,申屠坤也早已换下湿衣,正凝神蹙眉坐在茶几前等着他。   唐昱敛眉行礼:“老祖。”   申屠坤视线扫过他的湿发,踢出一张椅子,伸手:“坐下。”   唐昱愕然,就待推拒。   申屠坤不耐,直接拉住他的手臂让他在椅子上就坐,然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缓缓抚过他的湿发。   唐昱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水雾过后,原本湿漉漉的长发就恢复干爽。   唐昱抿唇垂眸,身体却不自觉放松下来。   申屠坤做完这一切才以指扣桌:“唐昱,你是不是想错了什么?”   适才的急怒过去,再加上申屠坤的系列行为,唐昱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然后他自然知道刚才是自己想岔了……   “你以为我讨厌你?”见他默不作声,申屠坤好笑又好气,“你觉得我在针对你?”   唐昱低声回答:“弟子知错。老祖对弟子厚爱有加,是弟子不知好歹……”闲着没事谁管别人修行如何、书背了没、晚上偷不偷懒的。他只是……   这是冷静下来了?申屠坤暗松了口气。不过该解释还是得解释,他可不想因为这等小事与唐昱离了心。“你适才身上带了魅心兽的味道。”   唐昱愣了半晌,继而想起在《万兽图录》看过的内容,他一脸震惊:“是那个能迷乱心智、诱发暴虐情绪的魅心兽?”等等,他怀疑地看向申屠坤,“我记得魅心兽最高只能到金丹期,老祖您难道还会受它影响吗?”   他灵魂受损,又被引发醋意,自然……申屠坤轻咳:“我现在情绪易受影响。”   唐昱不疑有他。所以刚才他才这般态度跟行事吗?所以刚才自己才这般情绪起伏?所以他并不是……他登时松了口气。   申屠坤不知道想到什么,眯眼看向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接下来,跟我说说……从演武场回来后,你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停云峰上,谁不知道他灵魂受损极为易怒,这魅心兽断不会是巧合。   唐昱听懂他的言下之意,打了个冷颤:“难道峰上……?”而且,老祖不会怀疑他吗?也对,他才筑基,哪里能弄来金丹期魅心兽相关的东西呢。   “不,还未有定案。”申屠坤安抚他,“你先说说都去过什么地方。”   唐昱定了定神,开始回忆自己走过的路线。   申屠坤听完,蹙眉问他:“你每日都跑这几处?”   唐昱挠腮:“不是啊。昨天您……那个前院亭子坏了,赵师兄安排我去找师兄们备齐材料。有些材料需要现做,我昨儿跟东午师兄他们打好招呼,今天去取。”   申屠坤若有所思点点头,也不多话,直接打了一个响指。   唐昱茫然了。这是什么情况?   申屠坤也不解释,递给他一杯热茶:“适才泡了凉水,喝口热的暖暖。”完了他解释,“放心,是你能喝的灵茶。”完全不提唐昱已然筑基的事实。   唐昱心里颤了颤,回视他,下一瞬他反应过来连忙躲开那双深眸,有些慌乱地接过那杯灵茶。   温热的灵茶捧在手心里,连心都暖了不少。   刚啜了一口,身后一阵微风拂来。   “老祖,您找我?”   是林德海,林管事。   唐昱吓了一跳,啪地一声将茶杯放回茶几,站起来肃手埋胸。 第39章   唐昱如惊弓之鸟。   申屠坤登时又好气又好笑, 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子。   唐昱怒目而视,想到林德海顿时敛眉垂目,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这小家伙……申屠坤能感觉到唐昱是真的怕林德海。可是,看到自己不怵,怎么反倒怵了林德海?明明世人多是畏惧自己更甚。他倒好, 跟别人相反了。   向来严肃的林德海垂眸弯腰, 仿佛没有注意到唐昱俩人的动静。   申屠坤轻咳一声, 注意力转回林德海身上:“把赵景铄移出停云峰,丢到慎思崖关上二十年, 二十年内停止内门弟子供应。”   “是。”林德海恭敬应下, 然后他才抬头询问,“老祖, 敢问赵景铄做了什么?”他的眼神扫过边上站立的唐昱。   唐昱也是一脸懵。   申屠坤冷哼:“私自携带魅心兽原体材料上停云峰不说, 还使计弄到唐昱身上。倘若不是唐昱, 换个别的人, 估计现在是轻则重伤重则殒命。真是胆大妄为。”他顿了顿,“回头记得搜一下停云峰, 把垃圾处理干净。”   林德海一听魅心兽, 脸色就变了,他一脸凝重道:“我这就去——”   “等等!”唐昱顾不上眼前这位是他最怵的林德海, 连忙插话,“这还没查呢, 怎么就能断定是赵师兄呢?”虽然他不喜赵景铄其人, 可赵景铄没打他也没欺压他, 最多就是冷嘲热讽一下,突然就把罪名栽到他身上,是否太过轻率了?   林德海皱眉。这小子……质疑老祖的话,是恃宠而骄吗?   申屠坤却耐心给唐昱解释:“我见过的人太多了。赵景铄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再加上他对这两日对你的安排,就算不是他,也跟他关系甚大……”他也不需要查得多清楚,只要有关就行了。他冷笑,“他这是觉得,你的存在直接威胁了他的地位吗?什么地位,还不是本尊说了算?”   这两日的安排?是在他走过的路上布置了吗?那,那真是赵景铄?唐昱不敢置信:“他都已经金丹期了,我有什么地方能威胁他?”如果像现代的竞争上岗,他能理解。都是伺候人,有什么好争的?   申屠坤摸摸他脑袋:“你无法理解贪得无厌的人。”他顿了顿,冷哼,“我还以为他没胆子做什么呢……眼皮子忒浅。”   若不是唐昱体内有他的一魄能让他情绪稳定,今儿说不准他就得伤了峰上诸人,严重些,说不定宗门都有危险。   想到这里,申屠坤阴恻恻道:“二十年还是太过轻饶他了。德海,截了他的经脉,让他此生止步金丹。”   彼时林德海正惊异地看着申屠坤和颜悦色地给唐昱解释,再看摇头晃掉申屠坤的手的唐昱——看来,以后要敬着这位?   他正晃神,听了申屠坤的命令,他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立马恭敬领命:“是。”完了他朝唐昱点点头,转身消失不见了。   林德海临走的简单举动可把唐昱吓得不轻。   他心惊肉跳地看着林德海消失的方向。林管事,这,这是跟他打招呼?这是要干什么?前倨后恭吗?还是先给颗枣子回头再补一顿棍子?   申屠坤拿起桌上杯子塞回他手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喝茶,完了你还得接着背书呢。”   唐昱:……得,他还是先搞定眼前这位事儿爹吧……   ***   另一边,林德海飞出华清池,神识扫过,接着身形一转,下一瞬就出现在赵景铄身前。   赵景铄看到他有几分诧异:“林——”   不待赵景铄把话说完,林德海直接敲晕他,然后接连拍数掌,直接断了他经脉,再揪住他背后衣服,提起就往后山慎思崖飞去。   “如此明显,还傻得去招惹……”   低低轻喃随风而逝,两边婆娑树叶嗤笑般摇曳不止。   ***   唐昱自然不知道赵景铄醒来如何反应。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他也不可能再多做什么——毕竟这厮不光陷害自己,还傻得把老祖当枪使。他能提上一句,已是仁至义尽了。   抛开此事不提,他此刻正觍着脸跟在申屠坤屁股后面满院子转悠。   申屠坤唇角微勾,单手背在身后,施施然往前走,偶尔状似赏景般停下,眼角却时不时扫过侧后方的唐昱。   “老祖老祖,您行行好,教教弟子吧!”唐昱跟着申屠坤绕过假山,可怜巴巴地求他。“只要您愿意教弟子,您想让弟子做什么,弟子必定赴汤蹈火。”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把胸膛拍得山响。   申屠坤闻言挑眉,脚步一顿,转身盯着他:“做什么都行?”   唐昱一个咯噔,小心翼翼道:“那个,力所能及啊,在弟子能力范围内的话当然是没问题的……”   申屠坤一脸愉悦:“放心,你能做到的。”   唐昱凝神屏息,等着他说出要求。   申屠坤眼底闪过戏谑:“很简单,要学可以,你得跟我去后山历练。”   唐昱一愣,想到被撼山羊追赶的恐惧、以及被飞虎兽咬掉一块肉的痛苦,不禁抖了抖。他咽了口口水,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出口:“是只去……一次吗?”   申屠坤挑眉:“你觉得呢?”   唐昱垮下脸:“那,两次?”   申屠坤满面春风,他摇摇手指:“啧啧,当然不止,这法术可不是什么引水咒之流,想换,你得每月跟我去两次后山。”   唐昱:……债见。   他一把扭过头去,不想搭理这个讨厌的老家伙。   申屠坤好笑:“不过是去后山历练,有我在,你怕什么?”   上回可不是有你在,自己还不是受伤了。唐昱忿忿想着。   申屠坤也想起这茬了,他干咳一声:“上回是我大意了,我道歉。现在知道你能自由进出我设下的阵法,我自然会避开这点。你放心就是了。”   老祖亲自给他道歉……唐昱抿唇,想了想,他转回来,假笑道:“有您在,弟子当然是放心的。只是弟子修为太低,不如,让弟子先把基础打好,历练之事以后再说?”   申屠坤也不跟他争,直接反问:“那你不想学敛息术了?你打算怎么去坐忘峰?”至于敛息术的功效……先把人骗下来再说。   唐昱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听了他的话顿时僵住。没错啊,这个气息问题不解决,他连学都没法上啊摔!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避无可避。一咬牙,他干脆厚着脸皮跟申屠坤讨价还价:“历练也行。不过,两个月一次是否太过频繁?不如,改为三月一次?”   竟然直接将次数砍半不止!申屠坤又好气又好笑:“就一个月两次,不能再少。”   唐昱苦着脸:“老祖啊,弟子算什么东西,您贵人事忙,弟子哪能这般麻烦您。”   “不。”申屠坤很是愉悦,“不麻烦。我很乐意。”他盯着唐昱笑意盈盈,“我也闲得很。”   可不就是闲的。唐昱暗暗咬牙:“老祖……”   申屠坤干脆转回来,猿臂一伸,状似随意地搭到他肩膀上,半扶半抱地推着他往回走:“别太感动。既然说定了,我们这就回去学习敛息术吧。”   ……哪里说定了?他不是还没选吗?!   话虽如此,唐昱还是苦练了两天,好歹在讲学之前顺利学下敛息术,就等着去坐忘峰的时候检验一番成果了。   ***   这天,依然是天清气朗、风和日丽。当然,虫鸣鸟叫是没有的。   唐昱现在已经知道,为什么停云峰上没有普通的虫鸟鱼蛇。   自打申屠坤受伤以来,隔三岔五情绪失控。虽然他能稳住自己不让自己大开杀戒,却无法完全控制体内浩然妖气。   停云峰上重重阵法,除了阻隔他人随意进出。更多的,是为了阻止申屠坤的妖气泄漏出去。   满宗门这么多的妖族,要是泄漏出去一丝半点,那些个低阶妖族可就要糟糕了。   没看峰上伺候的,都是人族吗?人族对上申屠坤,好歹不会有种族上的压制,即便能感知到大妖的威压也不影响日常生活。   而没有灵力的虫鸟鱼蛇虽无法感知大妖威压与气息,却下意识的不会靠近停云峰。峰上原有的生命则在停云峰这几年不停的破坏、重建、破坏、重建中消失殆尽,就算没死绝,整日里轰隆轰隆的,也会往外围迁移。   所以整个停云峰才如此安静,   哦,跑题了。   唐昱这天早早起来,收拾好自己就兴冲冲地对着自己使用了敛息术,然后才往峰边跑,准备循老路下山去坐飞行兽。   刚到倚松亭——即是他第一次见到申屠坤的地方——他就看到面对外边云景负手而立、一副怡然赏景模样的申屠坤。   唐昱下意识皱眉,不过他还是疾步过去行礼:“老祖日安。”   申屠坤闻声转回来,脸上挂着虚伪的诧异:“这么巧?你这是要去坐忘峰?”   大佬,你什么修为啊,别装作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一样啊。唐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是。弟子正要下山去呢。”   申屠坤点点头:“好好听,于你将来百利而无一害。”   唐昱当然知道这个理。既然这家伙不像有事的样子,他连忙拱手:“是。那弟子这就去了。”   申屠坤摆摆手:“去吧。”   唐昱脚底抹油就想跑。   “哦对了。”申屠坤状似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他。   唐昱心里一咯噔,心惊胆战地回头看他。   “我忘了说,那个敛息术,”申屠坤轻咳一声,有几分心虚,“只能遮掩你身上的妖气,不能消除。故而……”   唐昱有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   “贴近你的话,还是能感受到妖气的,譬如,你要是坐飞兽的话,必定要近身接触……”申屠坤再咳,“总而言之,你没办法骑飞兽。”   晴天霹雳!!   唐昱简直抓狂:“那我怎么去坐忘峰?”都这个点了!这家伙就不能提前说吗?要是提前知道,他昨夜里就出发了,这样早上勉强也是能赶上讲学啊!至于以后怎么去,就以后再说呗。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唐昱气得要命。这是什么无赖老祖!王八蛋!王八蛋——   申屠坤瞅了眼怒发冲冠的唐昱,心虚又得意:“不急,看在你这两日如此勤奋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送你一程吧。咳,不用太感谢我,记得每月两次的历练尽心尽力就行。”   唐昱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煞气盈身、狂傲不羁的老祖说出这等无赖话——就这样效果的敛息术,这厮好意思让自己继续履行历练?!   去你大爷的!! 第40章   申屠坤压根不给唐昱反对的余地,话甫说完他就两步走出亭子, 抬手扶上唐昱肩膀, 脚下一动,带着他直接往坐忘峰飘去。   跟申屠坤熟悉了, 加上又不是第一次,再次被带着飞行, 唐昱已经不会紧张了。   重点是,他现在全身心都气愤着, 什么恭敬什么礼节——那是什么?能吃吗?   “说好的练了敛息术就能去坐忘峰呢?!”他恶向胆边生, 狠狠瞪向申屠坤。   申屠坤低头看他, 眼底带着笑意:“我可没骗你。这不就去着坐忘峰吗?”   “……”唐昱磨牙, “关键是, 我以后怎么办?”   申屠坤勾唇,移开视线看向前方,漫不经心般开口:“以后都送你就是了。”   唐昱错愕。   还没等他回神, 坐忘峰到了。   申屠坤直接在上山必经之处停下,缓缓降落——真缓缓……慢得几乎让所有在场的弟子们都注意到俩人……   峰顶广场上顿时喧哗起来。   唐昱登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怎么尽顾着跟这个无赖争论这些有的没的……   俩人落地。   申屠坤不舍地收回手,完了还不忘提醒他:“午时初刻,我会来接你, 届时在此候着。”   唐昱压根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急急赶他:“好的好的, 你回去吧!”猛然想起这厮身份, 他连忙改口, “想必您还有很多事要忙, 弟子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这嫌弃的口吻。申屠坤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个脑瓜崩子,罢了才轻哼一声,袖子轻晃,直接腾空而起。   临走前,他眼角扫过不远处叽叽喳喳的几名小妖——他微微蹙眉。现在筑基期弟子的讲学,人族跟妖族是一块儿上的吗?   不过,这只是小事,他没有放在心上,扫了眼底下的唐昱,转身就消失在天际。   唐昱仰头看着他举动,确认他真的离开了,才松了口气。   “唐师弟。”沈子瑾大呼小叫跑过来,“天啊,你竟然这么高调!”   唐昱低咒了声,微笑着转回来:“沈师兄、钟师兄。”   不远处那几名小妖一听到这呼喊,立马跟着沈子谨的视线转向唐昱。   钟鼎跟在沈子瑾后头慢慢走过来,若有所思地打量唐昱:“唐师弟,你这是……”视线扫过唐昱身上的玉佩欲言又止。   唐昱不解:“我怎么了?”   那几名小妖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完了似乎达成共识,联袂直奔过来,一把挤开沈子瑾、钟鼎俩人,将唐昱团团围住——哦,介于唐昱身上若隐若现的妖气,她们跟唐昱还是离着两步远的。   沈子瑾&钟鼎:……   唐昱:……什么情况?哪来的这么多非主流小姑娘?!   “你就是唐昱?”   “看着不像啊,你怎么没有挂可爱的挂饰?”   “你是不是卖过一个挂饰给翁师叔啊?”   “就是雪影身上那个很可爱的兔子挂饰。”   ……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唐昱恍然。这是生意上门?卖给翁师叔的那个兔子挂饰出效果了?   他登时喜笑颜开,顾不上好奇这些五颜六色发色的妹子,朝沈子谨俩人打了个招呼,就笑眯眯安抚她们:“别急别急,慢慢说。”他扫过面前的妹子们,“几位小姐姐是想要买那种可爱挂饰吗?”   众姑娘点头。   正对他的一名绿发小姑娘眨巴眼睛:“你还有没有那种可爱挂饰啊?我们都要买。”   唐昱挠腮:“能买能买。只是,我手上没有现成的,需要时间做,能等吗?”   绿发小姑娘爽快点头:“可以。”继而她期待地看向唐昱,“那,能不能做别的图案啊?”   唐昱果断点头:“当然可以。我这里的挂饰全部接受订做,可以根据你们的想法单独设计不同的造型。”   “设计?什么是设计?造型又是何解?”绿发小姑娘疑惑,其他小姑娘也是不解。   唐昱连忙解释:“造型就是你们想要的挂饰的图案或者形象。而设计……比如,你们想要可爱的兔子,我就根据你们的想法画出来,再加工成挂饰。”   绿发小姑娘恍悟,激动道:“我们选图案?我想做水玲珑图案的可以吗?”   水玲珑?唐昱细想了会,实在想不起这东西长什么样。他歉疚道:“不知道小姐姐能不能给我看看这水玲珑长什么样的。我没见过,怕弄错了呢。”   绿发姑娘也不在意,随手一挥,俩人之间凭空浮现一棵鲜艳欲滴的……蝴蝶兰?   唐昱眨眨眼,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确认记住这所谓水玲珑的样子,才朝绿发姑娘点点头:“可以了。”完了他补充,“我只是大致参考,做出来的效果不一定是很像的哦。”   绿发姑娘笑出一口白牙:“没关系,只要可爱好看就行啦!”紧跟着她就询问价格,“那一件挂饰多少灵石啊?”   “三块灵石一件挂饰。”唐昱想了想,“还可以做垫子、小手袋什么的,要吗?”   众小姑娘惊呼。   有个红发,发顶还有两块疑似叶片的小姑娘开口:“真的都是这般可爱的吗?”   唐昱点头:“自然。”他挠腮,“不过这些废料子些,要贵一点,大概要五块灵石。”   几位小姑娘面面相觑,正想说话,绿发小姑娘连忙制止他们:“不急不急,我们先做些挂饰再说。”   唐昱点头:“可以的。反正你们定,我就做。”顿了顿,“你们都想要什么图案的?都要几个?有什么要求吗?”   小姑娘们一听这话,登时激动了,叽叽喳喳就开始说要什么图案要几个。   唐昱连连摆手:“别急别急,一个个说,我给你们记下来好吗?”明明筑基后记忆力一遍过,他依然煞有介事地取出炭条跟纸张,“来,你们一个个说,我好记下来。”   这厢正热火朝天的谈生意,旁边的沈子谨跟钟鼎简直无言以对。   “这唐昱……”沈子谨咬牙切齿,“怎地这般让人妒忌?”   钟鼎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也跟着摇头叹气。   待唐昱将几位小姑娘的需求记录好,并约定好交货时间,他才匆匆辞别。   讲学要开始了。   跟在沈子瑾俩人身后跑进内坛,不理会嘟嘟囔囔眼红得不得了的沈子瑾,唐昱喜滋滋坐下等着听课——虽然他暂时没法坐飞行兽,不需要花那么多灵石了。   可是,能赚灵石总是好的,有灵石在手心不慌。指不定哪天就要用钱了呢?   唐昱这边正在算着今儿订单能赚多少,那厢沈子谨却在唧唧歪歪,一副妒忌至极的嘴脸。   钟鼎无语极了:“你这是还在眼红?你要是会针线会画画,你也去做啊。”   沈子瑾瞅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眼红什么?这吃手艺的活儿,谁会谁赚钱,有啥好眼红的。我只是嫉妒这小子艳福不浅。”他狠狠瞪了眼唐昱,“借着那点子做挂饰的手段,勾得一堆可爱的小女妖们绕着他团团转,真是,可恶至极!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艳福……”   唐昱&钟鼎:……   钟鼎拍了他脑袋一下:“你竟然想打那些妖族主意?别看那些妖长得年纪小,化形起码都是金丹期,你看得上别人,别人还看不上呢。”   沈子瑾不服:“我说说怎么了?我的修为以后还会提升,说不定我未来道侣就是妖族妹子呢?哦,就许你老看些男修与男妖不得不说的两三事,不许我看上妖族妹子啊?”   不得不说的两三事?旁人连带唐昱立马看向钟.气质斯文.内里骚黄.鼎。   钟鼎气急败坏:“要你多话!我喜欢男修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了?再说,我那些只是话本。你既然看不起我那些珍藏话本,何必跟我借阅?!以后——”   沈子瑾看他是真生气,生怕以后真的连这点子福利都没了,连忙讨饶。   唐昱扫过周围窃笑的师兄们,发现他们只是因为钟鼎的小爱好而失笑,对其性向反而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   他惊疑不定。所以,这世界,男男……是正常的?   而且,男修跟男妖……还能跨种族搞基?   等等!   老祖特地送他过来,难道是因为……?不不不,那家伙肯定只是因为恶趣味。   或者,自己可能是托了魂魄的福罢了。   总归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么一想……这些师兄们是怎么看他们的?!他们这么打趣他,是不是因为误会了?   想到这里,唐昱简直肝颤。不行,得赶紧找个机会澄清一下!   靠啊,知道这世界可以搞基,他可要注意些,不能被老祖败坏了名声。还有好大一片森林等待着他呢!!   ***   今天的讲学,是牧安歌。内坛弟子皆尽欢喜,唐昱也不例外。   讲完今日的内容,牧安歌再次留下来给诸弟子答疑。   待回答了数个问题后,牧安歌就温声让大家离开:“这段时日我多在宗门里,最近的讲学应当也会多来几次,大家不必急于一时,有何疑问,日后再问也不迟。且回去吧,别耽误了当值。”   此话一出,大伙虽依依不舍,却也听令离开——牧安歌可是长老呢,他态度温和,不代表大家可以不听他命令。   唐昱站到边上让诸位师兄先行离开。   “唐昱。”清润的嗓音在他身畔响起。   唐昱连忙行礼:“牧长老。”   牧安歌微笑抬手:“无须多礼。”继而关切询问,“上回让你联系我,怎么不联系?你是怎么回去的?”   唐昱愣了一息,连忙道谢:“多谢牧长老挂念。”他望望左右,见师兄们都走了,连沈子谨俩人也朝他挥手道别,他回以一笑,接着立马转回来朝牧安歌开口,“那天弟子原本是打算跑回去,谁知恰好在路上遇到了掌门,他把我捎带回去了。”   牧安歌也不问他为什么宁愿跑回去也不找自己,只有些担心:“那你身上妖气可查出是怎么来的?”   唐昱挠腮,半实半虚地解释道:“弟子之前受伤了,需要泡药浴,药汤里需要添加大妖的材料,所以……”   牧安歌懂了,他好笑:“知道源头就好。”顿了顿,“那现在可以坐飞行兽了吧?”   唐昱傻笑不说话。   牧安歌体贴地不再问下去,转而提起别的:“你筑基也有一段时间了,五行基础功法都学了吧?有困难吗?”   唐昱眨眨眼。为啥这么关心他的进度?   看他不回答,牧安歌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叹了口气:“还没学会也没关系,你才刚筑基,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   唐昱忙解释:“回长老,弟子已经可以分别运转五行元素了。”他腼腆一笑,“不过基础术法还没学全,目前只会施展凝水术。”   牧安歌顿感意外:“进展还不错啊。”听到唐昱后面那句,他脸带笑意,开始劝慰唐昱,“莫着急。虽然比不上别人。但于你的资质而言,这速度已算进展飞速。修行一事,最忌焦躁。常言道,欲速则不达。你且放宽心。”   很好,唐昱现在听懂了。合着是因为这具身体资质太差了,眼前的牧长老是来给他做心理辅导呢。   他一脸黑线。原本已经忘了这具身体资质有多差,倒是被牧安歌给提醒了。   可能是因为停云峰上诸人修为皆是远高于他,他作为仅有的一名小筑基弟子,进展如何无从比较,再加上老祖整日里监督他各种背书、练功,他还以为自己进展很厉害呢。   如今一听牧安歌这番话,意思是……在老祖高强度压迫下他辛辛苦苦练出来的修为进度,还不如平均水平?   唐昱无语至极。好吧,他现在好像有点能体会到自己资质究竟是如何差了,难怪老祖日常嫌弃他……倒是错怪这厮了……   眼见周围的人都走光了,牧安歌示意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说话:“你既然能越过同期诸多师兄弟先行筑基,想必冥冥中还是有些运道,千万不要因修行缓慢而自暴自弃。”   虽然唐昱对修行什么的并没有太大野心,可眼前这位却是宗门里的大佬级别人物,这般没有架子的对他谆谆善诱,倒是令人敬佩。   故而他是感激又感动的。   再加上牧安歌此人容姿实在是……   综上,落后半步于牧安歌的唐昱偷偷打量微侧头说话的牧安歌,此刻对他的好感简直要突破天际,脸上眼里自然是带出了几分,虽然不如沈子瑾那般迷弟,却也扎眼。   扎了候在外头的申屠坤的眼。 第41章   小白脸!仗着一副臭皮囊哄骗小家伙?!   这一刻, 申屠坤早忘了他往日里对牧安歌的欣赏, 只看到唐昱对牧安歌的那种……让人牙酸的孺慕眼神……   申屠坤的手指蠢蠢欲动——   不行!还不到时候。   看向专心听牧安歌说话的唐昱, 申屠坤深吸一口气,生生把自己的脾气压了下去。   他这边差点憋出内伤, 那厢走出内坛的牧安歌就看到他,接着就是一脸错愕。老祖,可以出停云峰阵法?   后头的唐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老祖?!   坏了!!   他貌似是说过要过来接自己的……   唐昱瞬间心虚。这不赖他吧?是牧长老拖堂,跟他应该关系不大吧?   胡思乱想间,牧安歌已快走向前,两三步到达申屠坤跟前行礼。   唐昱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跟在牧安歌后面,有些气弱地俯身问好。   这前后强烈对比,让申屠坤更是胸闷,只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牧安歌直起腰, 言语间丝毫不掩诧异:“老祖找我可是有何要事?怎么不用传讯符呢?”堂堂老祖过来坐忘峰,断不会是来视察筑基期弟子的讲学情况,那想必是来找自己的罢?   可老祖不是在停云峰养伤吗?到处跑不怕出问题吗?   申屠坤的视线从心虚低头的唐昱头上滑过,落到牧安歌那丰神俊逸的白脸上, 压根不理会他的问题, 只不悦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牧安歌是听不到他的内心。对此发问他也就不觉有异, 遂只是微笑:“不过是闲暇之余,来给小弟子们讲学罢了。”   “来的好像挺勤快的啊?”言下之意, 怎么这么闲?   牧安歌好脾气地解释:“我上月刚回来, 接下来都较为清闲, 多来坐忘峰几次也无妨。”   申屠坤登时被噎住。他意思是让这家伙别总过来,怎么这牧安歌倒像是特地拿话堵他?   他僵着脸扯出一抹笑:“倒是辛苦你了,回头让怀致好好褒奖你一番。”   牧安歌不疑有他,还很是谦逊地失笑婉拒:“不过是分内之事,哪至于要去找掌门邀功。我过来也就是打发打发时间,若是能让宗门在宗门大比前多几名金丹弟子,就更好了。”   这番话确实让人无可指摘。   不,应该是牧安歌此人也让人无可指摘。   唐昱还没开窍,申屠坤不好做得太出格。现在倒好,也不知道这牧安歌是没听懂还是跟他打机锋,几句话下来,轻松堵住话题不说,还把他噎得不行。   他本就是暴脾气,此刻看牧安歌言笑晏晏的样子,忍不住浑身肌肉开始紧绷:“闲得慌的话,不如跟本尊练练。”说话的同时,他还把指节捏得咯哒作响。   牧安歌一愣,收起脸上笑意看他:“老祖,您这是要……”话未说完,他想到什么,立马神情凝重地伸手挡在唐昱身前,让他后退,“退下,躲远了。”   唐昱原本有些心虚地半躲在牧安歌侧后方听俩人说话,突然间就变成这样发展,顿时懵了——这,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就要开打了?   再一想申屠坤的灵魂,他顾不上牧安歌的推攘,格住牧安歌的手臂就想往前冲:“老祖,您是不是……”   这般紧张的举动,让原本因牧安歌保护性的举动而怒火冲天的申屠坤霎时冷静不少。看来小家伙还是关心自己的。   他安抚般朝唐昱点头:“放心,无事。”继而一挥袖,灵力直接冲向唐昱,柔和地推着他退后数丈,远远离开牧安歌不说,还把他送离俩人打架可能波及的范围,直到内坛入口处才停下。   完了他捏着拳头走向牧安歌——他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护着了?竟敢动手动脚……   俩人的互动实在是熟稔。故而申屠坤动用灵力推向唐昱的时候,牧安歌就慢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唐昱已经完好无损地被推到后方。   想到老祖魂魄受伤的传闻,牧安歌惊疑不定。   “牧安歌,来,陪本尊练上一场。”   话音未落,凌厉的掌风就迎面袭来,牧安歌顾不上多想,连忙运掌相挡。   一时间,坐忘峰上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唐昱瞪大眼睛站在远处,对此情景茫然又无措。   短短数息,申屠坤与牧安歌就交手数百掌。   牧安歌虽是宗门里最年轻有为的长老,可毕竟还年轻,化神期的修为对上已经是合体后期的申屠坤,在甫交手的一刹那就高低立显。   他几乎是全程被申屠坤压着狠狠揍了一顿。   所幸申屠坤只是心里不爽、暴脾气发作,并不是情绪失控——唐昱就在边上,他的灵魂状态稳妥的很——所以他下手极有分寸,只是把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牧安歌揍了一顿,至多就是些许筋骨伤,唔……或许还是需要吃些丹药调理几天的……   于修者而言,也不重,对吧?   牧安歌原本就怀疑,再跟他打上几个来回就发现了。他松了口气。老祖只要不是情绪失控就好。   遂安下心来全心与申屠坤过招——难得可以与合体期大能过招,可不能浪费了。   待申屠坤出了口恶气,心里终于舒坦了才收手回身。   彼时牧安歌已是发髻散乱,连衣袖衣摆都破了好几道口子。他忍着疼狼狈站好,脸上却带着感激:“多谢老祖手下留情。”   申屠坤拍拍丝毫不乱的袖口,一副云淡风轻模样:“恩,看来你这回出去进益不小。”   “不过是有些许收获,比不得今日老祖的切磋指点。老祖拳脚掌法实在是精妙无比……在下受益匪浅了。”牧安歌笑着道谢。虽然不知道老祖为什么突然要跟他切磋,可不妨碍他对老祖武力修为的敬仰。“不知道何时才能领略您的无上剑法。”   申屠坤点头:“会有机会的。”完了他不再跟牧安歌多话,转头看向唐昱,招手,“过来。”   老远的距离,声音却近似在耳边。   唐昱看到他们停下,俩人也是完好无缺的——咳,牧安歌虽然有点狼狈,确实也不像有受伤——他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两位大佬都不发话,他也不敢靠近,此刻听到申屠坤唤他,他忙一溜小跑过来:“老祖。”   申屠坤也不多话,宣告主权般圈住他肩膀,袖子轻摆,俩人腾空而起。   完全没有察觉不对的唐昱还有心情探头跟牧安歌道别。   牧安歌:……   老祖无端白事找他打一架,难道是为了这个吗?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牧安歌眉头紧锁。   转瞬,唐昱就把今儿的事给丢到脑后。   接下来自然是忙乎各种挂饰订单——错了,是被压着日夜修炼,抽空忙活挂饰订单。   至于来去坐忘峰一事,他已经彻底放弃挣扎了。既然堂堂老祖闲得没事干,就让他跑腿吧。   反正,他勾搭上某师兄的传闻已经在筑基弟子及外门弟子里传了个遍。   即便他想澄清,可三番五次的被老祖压着送过去接回来的,估计谁也不信了吧?那干脆省了。   对此,唐昱很是心累——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专心赚钱才是真。   每日里申屠坤练武的时候,唐昱就躲躲藏藏地摸鱼,缝缝补补、搭扣结绳。   而申屠坤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他的摸鱼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毕他竟这么高修为,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的。   只是等申屠坤练完武,其余时间,唐昱就彻底没有了支配权。不是练功背书,就是给他斟茶递水——至于做手工挂饰?老祖只有一句要求:做可以,全程不沾手,只能用灵力控针、结绳。   唐昱:……这不就是变相练功吗?   在这种高强度的压迫下,唐昱每天都充实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那批挂饰全部做好出货,他也终于学会了最基础的五行功法,包括最开始学会的凝水术,然后是火球术、土盾术、聚灵术。反倒是金系功法,申屠坤让他留着最后学,结果却是最快上手——跟严睿教的练针法异曲同工。   不,也不能把责任归到相似上头。毕竟五行功法殊途同归,一通百通,最难的是开始的凝水术,后面的进程皆是逐渐加快的。   ***   这日一早,唐昱刚踏入申屠坤的院子,就被他带着飞离停云峰。   唐昱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四处张望:“怎么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申屠坤由得他动来动去,只是扶在他肩上的铁臂纹丝不动,让他离不了自己身:“忘了?”   这话问得突兀,唐昱一脸莫名其妙:“忘了啥?”   申屠坤轻笑:“每月两次的历练。”   ……对不起,他真的忘了。唐昱一脸绝望:“那也不需要这么早就出发吧?这是要去一整天吗?”   “不。”申屠坤否认。   唐昱刚松口气——   “我们去两到三日。”   唐昱噎住。还要过夜?“为什么要去这么久?”他怪叫道。   申屠坤勾唇:“不为什么。我想留两三天就留两三天。”历练是重要,更重要的是,除了泡汤药,其余时间他没有借口让唐昱留在正院里夜宿。   这让他夜晚很焦躁。   他得让唐昱更快地熟悉自己。   唐昱咽了口口水:“那,要是留下两天的话,是算两次历练吗?”   申屠坤低头看他,眼带笑意道:“你觉得呢?”   他什么都不想觉得!   要是每回都两三天,一个月两次,都能去掉四分之一甚至更久的时间。   一个屁用没有的敛息术,换这么多历练时间,好意思吗?   唐.消极进取.惫懒.昱表示这买卖亏大发了。   可惜,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得乖乖听令。   不多会儿,俩人就到了后山外围。   老规矩,申屠坤直接用神识找到适合唐昱的猎物,拽过来。   落地放开唐昱之前,他还让唐昱给自己施了个敛息术。   “省的没有妖兽敢近你身。”他这般说着。   说完,他就把唐昱扔下去。   “啊——”唐昱手忙脚乱运转灵力,控制着周边灵气托住自己,紧接着他眼角一扫,就看到那原本被申屠坤控制着、可怖的、如熊一般的高大妖兽咆哮着朝自己奔来。还没落地的身体在半空急急一扭,堪堪躲过妖兽的一扑。   然后就是熟悉的……亡命奔逃。   也不知道身后的是什么等级的妖兽,唐昱自觉自己的灵力运转愈发流畅自然,脚下速度也比上回快了不少,这妖兽竟然能紧紧咬着他不放——头上这家伙是怎么找得这么准的?日啊!   好几回他都能感到后脖子、后背一阵凉风,皆是那妖兽的爪子带出来的。不用回头察看,他都知道后背衣服已被撕了几道口子,可能还是受了些皮肉伤的……不过此刻他忙着逃命,顾不上了。   唐昱内心宽面条泪——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他就想当个闲散修者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等到申屠坤主动喊停,再把那只似熊妖兽拍晕扔一边,唐昱顾不上看一眼周围环境,往后一躺,直接把自己埋进杂草丛里拼命喘气。   申屠坤走过来,低头看他:“还不错,比上回多坚持了一刻钟。”而且速度更快了。   唐昱都懒得搭理他了。   申屠坤也不在意,随意扫视一圈周围,目光扫过那头妖兽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移回来看了眼唐昱……   他摸了摸下巴,唇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好像,可以这样试试?   可惜,唐昱此刻瘫如尸体,没看到。   申屠坤也没说什么,直接一个甩袖,唐昱边上茂密的、没膝高的杂草就被燎出一块干干净净的地方。   摆上圆桌宽椅茶具。   紧接着,还在地上瘫尸的唐昱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厮大刺刺坐下去、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泡茶,生生在这荒郊野外营造出一股子世外高人闲云野鹤之感。   好吧,这位大佬也真的是高人。   但是——   大佬,你看看你周围杂草、灌木丛生的样子,你再看看边上躺在杂草上的咸鱼,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估计唐昱的眼神太有杀意,申屠坤侧头看他:“怎么?你也想喝茶了?”   唐昱磨牙,正想开口——   “哦,对了。”申屠坤示意他看向那头晕倒的妖兽,“那是金刚熊,肉质紧凑肥美,挺好吃的。你去把它做成午饭吧。”   午饭?!现在?!   唐昱抖着手想要爬起来,结果因为一上午崩得太紧、跑得太累,手脚还有些发颤,一时间有些失力,差点摔倒。   申屠坤忙移开视线,生怕自己忍不住要过去把小家伙搂进怀里好生安慰。   唐昱艰难地坐好,拨开身边乱七八糟的杂草,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申屠坤,直接质问:“这个时候你还要我去做午饭?”   申屠坤转回来时,脸上已恢复平日里的戏谑:“怎么?不行吗?你最近可是很久给我做饭了。”   ……怪他咯?压着他日夜修炼的人是谁?唐昱磨着后牙槽:“我不是来历练的吗?我都累成死狗了,还要我做饭?!”都辟谷几千年了,缺这么口吃的吗?   申屠坤勾唇:“谁说历练不能吃饭。”他伸指一点妖兽,“现在,去吧。”完了他还威胁,“我的力道不大,那金刚熊约莫只会再晕上一刻钟。它要是醒了,我可不帮你哦……”   唐昱深呼吸了好几口,心里默念了八百遍这是老祖惹不起这是老祖惹不起这是老祖惹不起……才堪堪压下臭骂一顿的冲动。   他慢腾腾爬起来,祭出老祖牌菜刀,凶神恶煞地走向追了他一上午的金刚熊——   不对。   唐昱顿住,左右望望。   林木森森,藤蔓缠枝,杂草灌木遍地。唯一能看到泥土的地方就是申屠坤脚下那块火燎出来的平地。更不用说水了。   他皱眉,回头看申屠坤:“老祖,我们是不是得换个地方,应该在水源附近做饭较好吧?”   申屠坤挑眉:“为什么要水源?”   “没有水源怎么清洗做饭?”唐昱抗议,“而且这里连块下脚的地儿都没有,怎么起灶坐锅?”   申屠坤不以为然:“你学的术法都忘了吗?自己处理。”完了他笑得不怀好意,“只许用法术处理。”   很好。唐昱捏紧手里的菜刀,认真开始思索——他要是提刀冲上去,捅中这厮的可能性有多大?或者,干脆选择在肉里暗搓搓地下毒? 第42章   申屠坤看唐昱背对着自己站定, 心里能感知到这小家伙又在心里骂自己, 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这家伙修为真的是太低了,不光不能……连神魂感应都这么弱……   连他心里想什么都感知不深,只能察觉他较为明显的情绪……   这家伙估计还以为是他自己特能察言观色是吧?   真是, 任重道远啊!   话说回来, 这回进山他其实打算多留几天,除了要训练唐昱,还想找找有没有适合筑基期的天材地宝。   若不是那个药浴得泡上三年,他真想立马带小家伙去碧海阁或长空楼找成品。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泡上三年药浴,锻体效果应该就出来了, 到时练什么也会快一些。   申屠坤边胡思乱想, 边盯着唐昱的后背,看他比划半天然后直接一刀划下去。   下一瞬他就一蹦而起——被金刚熊体内喷涌而出的血给吓得。   申屠坤登时失笑摇头。   转回唐昱那边。   唐昱给金刚熊开膛破肚放血后,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直接把熊脑袋给劈了下来。   然后就扔下这头熊不管, 开始愁着怎么进行后续了。   除草、结灶、凝水、烧火……   木、土、水、火……   很好,只差一个金就齐活了——因为日常要练针, 他的金系术法还真是五行术法里最好的。   唐昱心下有些复杂, 嘴上却哼哼。就算想要他成长,不能用温和一些的手段吗?——他身后的申屠坤突然放柔了表情。   唐昱缓缓舒了口气, 捋起袖子, 摩拳擦掌地——蹲下来, 开始对着满地疯长的杂草灌木下手。   “噗——咳咳!”申屠坤喷茶。   唐昱听到动静回头, 看到他难得的狼狈样,忿忿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回头去继续拔草。   没错,拔草!   逃命一上午的唐昱,此刻丹田里的灵力所剩无几,申屠坤这厮又让他现在、马上、立刻做午饭。这除草才是第一步呢,他得节省灵力。   至于什么五行功法……   反正老祖只说用术法不是吗?运用灵气也是术法基础呢!   所以,他在手上附着灵气,直接用拔的。   申屠坤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他是要训练他的五行功法,竟然取巧?   他按着桌子就打算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了回去。算了,让这小傻瓜吃番苦头也好……   唐昱傻吗?   当然不。   他只是气头上而已。   拔了几根草,还没清理出巴掌大的地方,他就觉出不对了。   这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杂草灌木,要是用拔的,他得拔到半夜!   唐昱垮下脸来,偷偷看了眼申屠坤,见他似乎没再注意自己才呼了口气。   一屁股坐在杂草上,唐昱瞪着眼前的杂草——难道真的只能用五行功法?   草木相关,只能用木灵力……吗——卧槽他修仙修傻了!   刚才老祖都是用火燎的草地,他怎么不学习一下?   而且,他刚才为什么用拔的?——工具!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发明创造了工具啊!   唐昱郁闷得捶胸口。   申屠坤在不远处看着他一个人耍宝,无奈极了。   唐昱才不管他想什么,拿起菜刀就开始寻找目标。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块小山坡。坡缓无树,杂草灌木多,故而采光好。往下走一小段路就是树林,稀稀拉拉生长,却基本都是双人环抱的大树。   唐昱兴冲冲跑下去,临到林子前,他想到什么急忙刹车,转回来高声问那个悠闲喝茶的家伙:“老祖,我能下去吗?您设了结界没?”他小命珍贵呢,可不想再次招来什么可怕的凶兽。   申屠坤头都不回,随意挥了挥手:“去吧。”   所以是有结界还是没有结界?唐昱疑惑。不过老祖就坐在那儿,有没有结界应该都没问题……吧?唐昱犹犹豫豫地想着,接连又看了申屠坤两眼。   申屠坤没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就明白他意思,顿时气笑了:“有我在你还怕甚?赶紧干你的活儿去。”   唐昱撇撇嘴,扭头就直冲树林。   挑了棵合适的大树,砍下根大腿粗的树枝,几下子削平,直接弄了个简陋版的大铲子,然后再蹦跶着跑回来。   圈定一块地方,唐昱挥起木铲就开始除草。连根带泥一起铲起来,扔下去——附上灵力的木头铲除这些杂草灌木不要太容易哦。   唰唰几个来回,唐昱就铲出一条半米宽的泥土灭火带。   不大,加上他特地选定充当灭火带一部分的一块大石头,整块地儿也就他舍院的小厅大小。   朝申屠坤的背比了个中指,本就累得要命的唐昱喘匀了气,才开始凝神,正式使用五行功法——火球术。   对不起。是火星术。   落在草丛里的几点火星,眨眼就无声无息地灭了。   一声低笑传来。   唐昱:……他恨五行功法。   抹了把脸,唐昱认命地蹲下来,挑拣了好几块枯叶子凑在一块,然后继续憋火星术。   接连试了两次,才把其中一块枯叶点着。   唐昱急忙以手挡风护着那点火苗,再小心翼翼送了几根细细的枯枝过去,然后是粗一些的枯枝。   等火势稳定了,唐昱才松了口气,站起来退出灭火带,手里拎着那个木铲,开始沿着灭火带把外围的草拍平,省的有些长太野窜进来燎着了。   不多会儿,圈子里的草木就被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少许余烬及发红的柴炭。   唐昱也不管它们,确认不会搞出烧山大火,就转向另一边的金刚熊尸体。   放血这么久,应该可以了吧?唐昱打量着比申屠坤还高大的金刚熊,小心戳了戳它那身黑不溜丢的脏毛。   这毛……回头看一眼已经翻出一本书开始看的申屠坤,唐昱纠结。难道要再找老祖帮忙?   不对,这又不是家禽,干嘛拔毛?直接连皮带毛都扔了。   重点是,这么大块头,怎么吃?   唐昱对着这庞然大物咽了口口水,最后选定金刚熊的一根臂膀。   再次祭出他的万能菜刀,利索的一刀下去,熊臂应刀而落。然后他就打算将余下的熊身收进储物袋——   “不够,至少需要再来一只熊臂。”申屠坤的声音远远传来。   ……撑不死你!唐昱忿忿再剁下一熊臂,才把余下的收起来。接着自然是给两只足有他大腿粗的熊臂去皮——老祖出品的菜刀,质量真是不错,削皮不要太利索……   唐昱边削皮边琢磨着这玩意儿怎么弄。鲜嫩肥美?要不干脆烧烤得了。   再一看,两大只呢。得,一只烧烤一只焖炖吧。   翻出自己那套厨具,唐昱麻溜地收拾好两只熊臂带熊掌,放到一边,拿出锅子开始凝神聚水,直把自己憋得面红脖子粗,才堪堪聚出两小碗清水,灵力也宣告见底了。   扣扣索索地用这么点水洗干净熊臂上的血水,一只剁成小块扔进锅里,倒上钻地瓜液、少许竹盐腌制,等着一会儿焖炖;另一只则划上几道刀口,用竹盐涂抹均匀后放到一边等入味。   完了唐昱就地打坐恢复。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灵力才恢复过半,他慢腾腾爬起来,抬腿跨进烧干净的平地。   借着木铲的帮助,唐昱铲出一堆泥土,再用灵力凝合,让其凝成灶台形状。用敲了敲,确认稳妥了,唐昱将木铲一扔,架锅上灶。   ……等等,柴草呢?总不能用灵力一直放火吧?   唐昱傻眼,扔下锅,瞅了眼申屠坤的侧脸,灰溜溜跑下坡去找干柴枯枝。   申屠坤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   这回唐昱跑得有些远,才弄到足够焖炖烧烤的柴草。   跑回灶边,将储物袋里的柴草一股脑放出来,唐昱捡出些细小的枯枝、干藤,在翻了些枯叶子铺在上面,开始凝神点火。   这次只试了两回,唐昱就把火点着了。   小心翼翼护着火苗,等枯叶下面的干藤也燎上火星,唐昱才舒了口气。   下一瞬,呛人的烟气就腾空而起。   唐昱被扑了个正着。   “咳咳咳——”唐昱咳得要命,脸上却是惊喜万分。   抓起木铲,手忙脚乱地铲了几铲子的泥覆到柴火上,直接扑熄火苗,顾不上烫,逐一捡起枯枝干藤到鼻端轻嗅。   “在干什么?”申屠坤视线离开手上书本,斜睨行为举止奇奇奇怪的唐昱。   唐昱嘿嘿一笑,举起确认气味来源的干藤,蹦起来就奔向他。   “老祖老祖,”他将手上被烧了一小截的干藤递到申屠坤面前,热切地看着申屠坤,“这是什么?有毒吗?”几千年的大妖呢,问他总没错。   申屠坤拧眉:“问这个干嘛?做你的午饭去。”   唐昱丝毫不惧他凶神恶煞的质问,只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个要是没毒,我得试试味道。”   申屠坤顿时了然,瞅了眼他手上干瘪的藤条:“你想拿来入膳?”   唐昱拼命点头:“若是合适,就是一道极好的调味品。”   申屠坤这才回答他:“这是火荆藤,无毒,不过火属性过烈,会炙伤皮肤,并不适合入膳。”   这帮子修仙修入魔的人,没事都不吃饭,哪里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故,唐昱并不理会他的建议,一听无毒,立马举起藤条送到嘴边轻咬了一小口,刚砸吧嘴想尝尝味道,呛人而熟悉的辣味就直冲天门盖。   “嘶——”好辣好辣!唐昱张嘴吐舌不停吸气,眼睛里也不受控制地飙出泪花。卧槽这是变态辣的辣椒吧?!   “你发什么傻?!”申屠坤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同时伸指探入他口里压住他舌尖,指腹聚起温和的水元素,帮他平缓火荆藤灼出来的炙疼。   清凉的感觉在舌尖循环往复,唐昱很快就缓过来了——然后就被俩人的姿态吓到了。   彼时申屠坤左手环着他腰,右手拇指侧托着他下巴将他的脸微微抬起,食指中指并举探入他口里,俩人身体紧贴,四目对望……   这次第,怎一个尬字了得!   唐昱立马回神,急急挣脱申屠坤的手,退后几步。   申屠坤不舍地收回手,右手背到身后,捻了捻还带着湿濡的指腹,再捻了捻……   觉得心头有些燥热的唐昱满脸不自在地抿唇垂眸,在申屠坤看不见的地方,舌尖上那股异物感让他……不停分泌唾液——咳咳,肯定只是因为条件反射。   申屠坤眼睛里都要喷出火了,可惜……   他无奈地抹了把脸,再次落座:“你是不是傻?刚跟你说了火荆藤过于暴烈不适合入膳,你还怼嘴里去?”   唐昱回神,不服辩解:“我就是没提防它这么辣,但是它确实是能入膳的,而且味道很赞!”   “哦?”申屠坤不信,“你试过?”   唐昱一窒:“反正一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完了还很臭屁地仰头轻哼,“包管你吃上一次就会爱上它。”   这小模样。申屠坤失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唐昱这才歇了跟他争论的心,举起手上的干藤,目光灼灼地盯着它:“这么辣,每次用不多,这么点就能用很久了。”完了拼命回想,“我不太记得是在哪儿捡的了,一会得去找找,多攒点。”   申屠坤摇头,直接轰他:“知道了。赶紧去做饭。”   唐昱回神,捏着那根干藤灰溜溜跑回灶台边。   有了可以充当辣椒的火荆藤,唐昱做饭的热情顿时高涨万分。   把火荆藤切碎,放入小碗,临时削了根圆木用力压,将其捣得碎碎的,辣椒末就新鲜出炉了。   捏了一小撮放进焖锅的酱汁肉块里搅匀,盖上锅盖,再次点火,开始焖炖。   至于另一边的烧烤……唐昱想了想,将火荆藤粉丢进果油里,等着一会儿烧烤的时候刷到肉上。   啧啧,肯定很好吃……   果真是好吃。   可不是好吃嘛。整头熊,除了丢弃不要的熊首,全部吃完了!全部!   唐昱很气愤。好吃就好吃呗,可是哪有这样吃的?   接连炖了三锅熊肉、架着三处篝火将剩下的熊肉全给烤熟的唐昱表示心情极度不美丽。   辣么大的一只熊!全让申屠坤给吃完了!——可见这辣味焖肉、辣味烤肉多么得老祖的心——哦不,他应该接着吐槽这家伙的天坑巨胃……   唐昱在心底比了个中指。他自己还只吃了一碗炖肉、一块手掌大小的烤肉——哦,好吧,是申屠坤那种非人类巨掌的大小——嗝,好饱!   唐昱打了个饱嗝。算了算了,比不了比不了,他何必跟一个不是人的家伙比食量呢。   这么一想,他心里才好过些。   唐昱甩了甩手,彻底放弃自己凝水洗锅洗碗的想法。将油乎乎的锅碗用灶底的灰糊上,直接扔进储物袋眼不见为净。等以后找到水源再清洗吧,就他那破凝水功力,放水要放到猴年马月哦……   抬眼四望,申屠坤那厮还没回来。唐昱想到他离开前的吩咐,解了敛息术,欢快地奔向适才拾捡到火荆藤的区域——去翻翻还有没有火荆藤,多弄点回去。   等他心满意足地兜着一捆火荆藤走出林子,申屠坤恰好回来了。   然后,唐昱就见识了,什么叫做下饺子,不对,是下熊雨。   砰砰砰——   地面震了几震,熊尸堆积成山。   唐昱:……   申屠坤在他身边落地,吩咐他:“将这些金刚熊都收起来,回头可以常常吃。”他舔了舔嘴角,对前不久才吃完的熊肉回味无穷。   唐昱抓狂:“大佬,我的储物袋装上一只就得满了好嘛!”这厮是吃上瘾了吗?“就算我有两个储物袋,那个袋子也最多最多装三只!你这是把金刚熊给灭族了吧?!这让我怎么装?!” 第43章   申屠坤皱眉:“还是你的修为太低了。”   唐昱很是无语:“装东西你也跟修为扯上关系。”他没注意, 自打到了后山这块,他已经下意识地没用敬称了, 连态度也放肆不少。   申屠坤早已察觉, 被当面抗议他反而心情更好:“我倒是有几件好的储物空间,最差的一个,都得金丹期才能——”他突然顿住。   “是是是。”唐昱只以为他在显摆, 不以为然地应和。   申屠坤倒不是为了这个, 他只是想起一样东西。他打量唐昱, 摸摸下巴:“有个储物空间可能挺适合你的。”   唐昱眨眼。   “待我找找。”申屠坤神识探入紫府开始翻找。   唐昱站在他边上等了好一会儿, 不由得开口吐槽:“你的东西是有多少,还是得多乱啊……神识找东西一晃就扫遍, 你还要找这么久。”   申屠坤一副听而不闻的样子。   唐昱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分不了神啊爱尚小说网爱尚小说网?肯定是被他说中了。   半晌,申屠坤眼睛一亮, 翻手平举,掌上一个粗犷大气的环形银色饰物,扳指大小, 上纹简单的蔓叶状图案。   唐昱左瞧右瞧,总觉得这饰物跟现世各旅游景点热销的所谓藏银有几分相像。   申屠坤也没给他解释这是什么材质, 只介绍道:“这是我以前炼制的空间饰物。在家乡的时候通常不穿……咳咳,反正年轻的时候用过一段时间,后来外出行走多用玉佩, 等到我修为至合体期, 就开始用紫府空间, 这玩意儿就搁置了。”   ……储物空间多到可以搭配衣服用的意思吗?唐昱很想吐槽。   申屠坤继续向他解释:“这是属于神魂认主的宝器, 就算去掉印记,旁人也很难再用,就算勉强下印,也未必能用得了。”他唇角一勾,“你情况特殊,倒是可以试试。”   不待唐昱反应过来,他伸手指向掌中环饰,口里轻吟咒语。几个呼吸后,他手指一转,直指唐昱:“放出神识覆上去。”   唐昱本不打算收受这般珍贵的储物饰物的,奈何申屠坤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这厢还在犹豫,申屠坤察觉他的意图,轻喝道:“速度。这咒法涉及神魂,若是不尽快完成,有损我魂魄。”反正小家伙不懂,随便忽悠。   唐昱一听还得了,顾不上想清楚,连忙凝神放出神识覆到那环形饰物上。敏锐的神识犹如碰上来自深海的冰晶,被冻得一凝。唐昱拼命忍着,才没让神识退缩。   申屠坤快速念完咒语,法诀一掐一收,完了松口气:“好了。”他跟着放出神识覆上去——   俩人同时颤了颤。   申屠坤率先回神,探入饰物——果不其然,即便去掉神识印记,他依然能进去。看来以后就方便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收回神识,见唐昱还在失神,忍不住摸了摸他脑袋:“快看看你能不能用。”   唐昱这才回神,他按了按狂跳的心脏,将那一瞬间的疑惑抛诸脑后。尽力忽略那股燥热,唐昱控着神识再次前进。   这一回,不再如刚才的难受,他的神魂犹如穿过一层清爽的水帘,身上的燥热顿时消褪不少。   毕竟这是申屠坤的东西,他还没清理,自己不方便细看,故而他进去一扫就匆匆退了出来,朝申屠坤点头:“可以进去。”   申屠坤满意点头:“果然可行。”然后他打量唐昱一眼,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就脱衣服吧。”   唐昱愣了愣,继而大惊失色:“你,你要干什么?”   申屠坤没好气给了他一个暴栗:“胡思乱想什么?”他举起手中环形饰物,“这是臂环,我得教你怎么套上去。”   是……是吗?唐昱尴尬极了。   “还不赶紧脱了上衣。”   “哦哦。”唐昱连忙低头开始脱,没注意到头顶一双眸子正熠熠生辉地盯着他。   甫一解开腰带,蓝边白底的弟子服瞬间就变得松垮。唐昱爽快地扯开长衫,扯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戴哪只手啊?”   申屠坤幽深的双眸扫过他精致的锁骨、淡粉的红缨,浑身立马燥热起来——这究竟是占便宜还是折磨自己?!   听到唐昱的问话,他艰难地移开视线:“右手臂吧。”   唐昱狐疑地看他一眼,扯开右边袖子,将手臂抽出来伸直:“好了。”奇怪,怎么又热起来了?夏天到了吗?   申屠坤稳了稳心神,将注意力移到臂环上。下一瞬,臂环悬空而起,继而变大,然后咻地一下套进唐昱手臂,在其上臂处停下收紧,牢牢贴在他皮肤上。   唐昱晃了晃手臂。臂环紧紧贴着肌肤,却不会感到压迫,也不影响行动,遂放下心来。完了他奇怪:“不是要教我怎么戴吗?”   申屠坤轻咳:“只是需要神识控制。我适才忘了你的修为还不到这境界,以后再学吧。”反正,在唐昱修出紫府之前,他是不打算让其卸下来的。   不,没有卸下来的可能了。——申屠坤有些着迷地看着那粗犷的银色臂环犹如宣告主权般圈在唐昱白皙瘦弱的手臂上,如是想着。   唐昱:……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连忙拉上袖子扎好腰带。   申屠坤遗憾地收回目光,随意道:“对了。里头的东西一并给你了。”   唐昱皱眉推拒:“收受您的宝器已是心中难安,哪里能再要您的东西。”   申屠坤好笑,伸指刮了刮他鼻子:“这会儿就敬称我为‘您’了?”不待唐昱反应过来,他就解释,“里头都是好多年前存下的东西,除了灵石,就是些不甚值钱的灵植或可入丹的材料,不碍事。以后你学炼丹总能用上。”   唐昱还想再辩。   “这臂环虽说是宝器,却无甚厉害的攻防术法,只是胜在空间够大、时间够慢罢了。”申屠坤安抚他。“那些东西就当搭头吧。”   老祖出手的搭头……唐昱胆颤。算了,大不了贵重的东西他都放置不用,待有机会再还回去。   至于臂环的功能,空间大是可想而知的,时间?“时间?是有多慢?”   申屠坤摸摸下巴:“大概就是……东西放进去什么样子,一两千年后拿出来还是什么样子吧。没啥用。”   ……这,这还叫没啥用?这牛逼大发了好嘛!唐昱弱弱地发问:“那我做的菜放进去,过十天半个月拿出来,是不是还热着?”   申屠坤以拳击掌:“对啊,怎么没想到这茬。”他双眼熠熠地看着唐昱,指向边上的熊山,“你把这些金刚熊全弄成刚才的味道,回头我要吃你就给我来几锅。”   ……合着这功能就给你保鲜保温了?唐昱无语至极。大佬的世界他真心不懂。   虽然这么暗自吐槽,唐昱心里却是感动居多。这家伙虽然日常逗他、欺压他,但不可否认,他确实对自己很好……   “你可以看看里头还有什么可以入膳的。”申屠坤对适才那顿熊肉念念不忘。他平日里不爱吃东西,不过是嫌弃东西寡淡,如今见识到唐昱口中的所谓辣味……看来以后他会经常用膳了。   唐昱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既然要收下这些东西,那他自不必矫情。故而他很是干脆地探入神识——   下一瞬,求生欲让他退了出来。   “卧槽这里头是垃圾堆吗?”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申屠坤。   申屠.邋遢.坤有几分心虚:“咳咳,以前用了好多年,东西有点多有点乱而已。”   唐昱死鱼眼:“所以,这才是你搁置不用的理由吧?”   申屠坤举目四顾,就是不看他:“怎么可能?”完了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再仔细看看啊,里头东西只是多,其实并不杂乱的。”例如灵石,太多了放在一起当然会乱糟糟的。   唐昱信他才有鬼。冷哼一声,再次探入神识。   “诶?”他惊疑。这东西眼熟啊。   神识一动,让他惊疑的东西就到了他手上。   唐昱抓着这玩意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递到鼻端闻了闻。这玩意真像地瓜啊……   申屠坤跟着诧异:“里头竟然还有这个?”他很是惊喜,“我怎么给忘了这个。”   唐昱眨眼:“很珍贵吗?”空间里头还有一大筐呢。   “这是九心金莲果。以前挺多的。因锻体效果极好,近千年来都被挖得差不多了,如今已是世间少见。”申屠坤耐心解释,完了他很是欣喜,“正合适你。搭配着药浴,估计能让你的身体与灵力相容程度更高,更利于修行。”   唐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么重要,怎么没人种下来呢?”如果是跟地瓜差不多的东西,栽种应该很容易才对。   申屠坤忍俊不禁:“你想多了。世人光是修炼都顾不及,哪里会分出精力去栽种这些灵植?部分妖族会栽种,却总是躲不开世人的抢掠。故而……”   未尽之语唐昱心领会神。不就是没那个环境种、也没人种嘛……   “你还傻拿着干什么?”申屠坤拍他脑袋,“修行要趁早。赶紧吃。”完了他还生怕唐昱不乐意,补充道,“放心,这九心金莲果口感脆甜,不会难吃。”就是体质越差的人,药效越强,估计小家伙又要疼上一会儿了……   口感脆甜?那更像地瓜了。唐昱很是兴奋。不是为了这玩意的锻体效果,而是因为……   他来到这世界这么久,除了去清风镇那次,其余时候,他就没见过淀粉类的主食,他都馋死了好嘛。这要是地瓜,好歹也是淀粉类主食,味道又不错。他当然兴奋。   既然老祖发话了,唐昱再摸出一根地瓜——总不能扔下老祖独吃吧?——抓着两根地瓜兴冲冲奔向还带着余温的篝火处。   拿木铲挖开灰烬,将地瓜埋进去,唐昱再次点燃上头的火堆。然后搓着手就地坐下,眼巴巴地等着。   被无视的申屠坤无语极了,跟着过去朝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   “哎呦——”   “你这是要弄熟了吃?!”   “当然啊。不熟哪里好吃?”唐昱一脸理所当然。“而且,煨熟的特别香。”   “这是九心金莲果,是给你锻体用的,不是给你充饥解馋的!”老祖恨铁不成钢,瞄了眼埋着两粒九心金莲果的火堆,“好歹也算是奇珍异果,你竟然如此……”儿嬉对待?   唐昱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心虚。但是吃的念头占据上风,他壮着胆子,气弱求情:“空间里还有很多呢,要不,我们就尝这一次?”他比出两根手指,圆溜溜的眼睛带着哀求,“就两根,一人一根。”   申屠坤被他难得的撒娇耍赖的举止弄得心里软和极了——罢了罢了,常人炼丹将天材地宝折腾得面目全非都还保留药效,这九心金莲果熟了应当也不会没了药力,且让他玩玩吧。想罢,他板着脸:“若是药效失了,以后都不能这般折腾。”   唐昱只差指天发誓:“好好。弟子就试这一次!”哼,这要是地瓜,回头他就全部种了,到时收起来,爱怎么吃怎么吃!   申屠坤感受到内心传来的情绪波动。虽不知道他具体在想什么,想来应该也是些阳奉阴违的事儿。他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在唐昱边上坐下。   不多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唐昱随手捡了根树枝捣灭火堆,再扒拉开烧红的炭火灰烬,将底下两根地瓜推出来。   然后他探身就要去捡。   申屠坤吓了一跳,一把拽住他:“你这点修为,不怕烫着吗?”另一手一挥,给两根九心金莲果略降了点温度。   唐昱嘿嘿笑:“一下给忘了。谢谢老祖!”完了他继续探身,一把捡起微烫的地瓜,丢了一根给申屠坤,自己拿起另一根,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撕开一块微焦的皮。   浓郁又熟悉的香气顿时萦绕鼻尖。   唐昱喜笑颜开地继续撕,待地瓜露出半截黄灿灿的瓜肉,他嗷呜一口就咬下去。   啊……就是这个味儿!   好像还不错的样子。申屠坤挑眉,再学着唐昱撕皮开吃。果然香,且灵力药效丝毫不减——不,似乎更好一些,变得更易吸收了。   申屠坤感受着口腔里的香糯,如是想着。   待两人啃完地瓜,申屠坤舔了舔唇角,盯着唐昱。   刚运用灵力聚水洗完手的唐昱莫名其妙,小心翼翼问他:“您也要洗手?”   申屠坤笑了笑不说话。这小家伙总是惫懒修行和背书,这九心金莲果的药效竟似不记得的样子……嗯,该给他长个教训。一会就让他受着吧。   唐昱见他不答也不多问,吃到久违的地瓜心里美滋滋,抓起树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挑泥扔进炭火里——爱护森林,谨防山火。   申屠坤则凝神静待。   突然,唐昱脸色一变——   来了。申屠坤顿时提起一颗心。   伴随着“扑哧——”一声轻响,一股臭味飘散空中。   唐昱尴尬地抬眼看他:“抱歉,弟子失礼了……”天啊,丢死人了!吃地瓜就是有这点不好……   申屠坤:…… 第44章   申屠坤被突然如其来的一个屁堵得说不出话。   唐昱一脸无辜。人有三急啊, 屁来了他也忍不住好嘛。   申屠坤抹了把脸:“我记得当年拿到这批九心金莲果的时候,还一起收了青天白玉参。”他不等唐昱反应过来,一把扣住他的右臂,神识直接探进他的臂环。   然后, 唐昱眼睁睁看着他拿出一根所谓的青天白玉参——参毛线啊摔!明明就是黄瓜!   等等,为什么他也能探入储物臂环?不是说是神识印记的吗?他刚才不是给自己做了神识印记?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法术?   “青天白玉参功于经脉,于洗脉有奇效。”申屠坤将那青天白玉参一把塞进他手里,“吃。”   唐昱顿时将那抹疑惑跑诸脑后, 他摸了摸青天白玉参凹凸不平的表皮, 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询问:“真吃?”   “让你吃就吃, 废话这么多。”申屠坤也是被这家伙的体质郁闷了,恨不得现在弄出一堆适合筑基期食用的天材地宝一股脑给他灌下去。   唐昱再次确认:“随便我怎么吃吗?”   申屠坤扶额:“你又想怎么折腾?”完了他很是无奈, “随你意,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有效果就好,别跟九心金莲果一般,屁用都没——不对,真有个屁……   唐昱也不管他表情如何,欢天喜地掏出菜刀、砧板、大海碗,凝水将黄瓜、哦不、是青天白玉参冲洗一番, 摆上砧板就用菜刀“啪啪啪”地拍打起来, 完了切成小块放入大海碗里。   再取出一个小碗, 依次加入火荆藤粉、竹盐、钻地瓜液, 搅拌开, 倒入海碗,跟黄瓜块拌匀,滴上几滴果油。   完事。   快手削了两根木签放到碗里,唐昱捧起海碗递到申屠坤面前,期待道:“你尝尝。”   申屠坤很是无奈,也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遂捏起木签戳了一块送进嘴——好吧,倒也清爽脆口,带着微辣,味道不错。   唐昱见他眼露赞赏,顿时心满意足,捏起另一根竹签戳起一块开吃。   俩人就这样坐在泥地上,你一块我一块的戳着拍黄瓜。   不过片刻,成人臂长的青天白玉参就被吃光了。   唐昱打了个饱嗝,有些遗憾道:“可惜没有蒜和醋,不然要更好吃一些。”   眼见他吃了青天白玉参这半天依然没啥反应。申屠坤叹了口气。得了,小家伙这体质,就是个无底洞啊……幸好他还算有些家底……   看来对他要更严厉些。   唐昱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的两天一夜,唐昱被狠狠折腾了一顿。没有合眼的时间不说,连仅有的休息打坐时间也要用术法做饭填申屠坤的无底洞胃。唐昱暗自嘀咕,申屠坤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屁而报复他的吧?   不过两天下来,他倒是把五行术法练得熟熟的,比之前半个月的成效还好。唐昱看到这结果,感觉自己未来的人生更是无望了   果不其然,申屠坤看到这两天成效不菲,果真琢磨上了——小家伙貌似更喜欢实战型的训练方式啊……   由此,唐昱开始了水深火热的三年。   没错,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里,举凡能用灵力功法做到的事情,申屠坤都不许他动手。   除了每隔两天固定的泡药澡、喝汤药,还有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不要钱似的给自己吃用。   再加上每月两到三次去后山实地训练。   唐昱从一开始对上妖兽只能逃命,到能独自猎杀同阶妖兽,其中进步,可谓不菲。   实战不清楚,可目前就修为而言,他这样的废材都能在同届师兄弟里排在中上水平,可见申屠坤之用心。   申屠坤这般煞费苦心地训练自己、打磨自己,唐昱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其中付出,哪里是一句逗弄欺负就能做到的。   他又不是傻子。三年多的时间,足够他看清一个人是善意或是恶意。   除了各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唐昱内心已是将申屠坤视为最敬爱、最亲密的长辈。——是的,他的定义是长辈……   回归正题。   三年过去,原本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唐昱,经过时光的打磨,眉眼愈发飞扬。修长身形、匀停骨肉、五官俊秀柔和,身上气息稳重而带着锋锐,总让人忘记他只是二十岁的小修者。   此刻他正站在坐忘峰广场外围,与忐忑不安的安承平几人站在一起等候着。   没错,在这三年里,安承平也筑基了——当然,柯晚贤要更早一步。唐昱从不怀疑安承平筑基不了。毕竟安承平的资质,在他们那一批的弟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今天是五年一度的新晋内门弟子比试大会。   比试成员就是他们这几年筑基的小弟子。   说是内门弟子,其实只是准内门。只有经过今天这场比试,定下将来归属哪峰,才会正式成为内门弟子,并跟着各峰学习术法。除去本峰术法,其余功法,则每月一次分别在其余各峰轮转学习。   筑基后被分派在各峰当值,只是为了让诸位弟子、或者说,是让各峰熟悉熟悉这些弟子的秉性。   比试过后,好苗子会先被各峰长老们挑去,接着是各位高修为的长老亲传弟子,抑或是管事们,再不济,也会正式入驻各峰,成为各峰的内门弟子。   经过这一关,他们这些弟子出去,才能说自己是哪峰弟子。如今不过是当值,自己瞎叫唤罢了——当然这些信息也是他们筑基后才慢慢得知的。——而将来发展的好坏,就看今日这一场了。   故而沈子瑾几人都很是紧张。   如今还是清晨。初升旭日,金辉铺地,微凉的晨风。脚下踏过的草叶还带着微露。   广场在峰上最北边,背靠峭壁,两侧有石台,估计就是观众席,哦不,是领导席。广场正中是成田字格的四个台子——这就是比试场了。   各峰大佬们还没到。唐昱诸人排着队等着入场。   入场之所以慢,是因为他们需要通过入口处的玄机石报名——入场之人,需将自身灵力注入弟子牌,再扣到玄机石上,待玄机石上方显示了名字后,方可进入。   待他们全部入了场,沈子瑾紧张地都开始哆嗦了:“我们会不会第一场就对上啊?”   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唐昱回神,忙安慰他:“别紧张,又不会因为输了就当不了内门弟子。”   钟鼎虽脸色有些白,却还算镇静,他附和般点头:“对,宗门对我们的培养可谓用心,都已经到了筑基这一步,绝不可能让我们落空的。”   话是这么说,沈子瑾依然很紧张。   安承平苦笑,一语道破其中关键:“子瑾只是想表现得更好吧?”毕竟关乎未来的修行,只有表现好了,才能得到更好的地位和资源。   沈子谨点头:“承平懂我。”他转头看向面不改色的唐昱,“唐昱你也忒镇定了吧?是不是你这几年从你家师兄那里学了不少,所以才如此稳操胜券?”   不等唐昱开口,安承平就连忙帮他解围:“沈师兄你也认识唐昱几年了。他性子向来沉稳,如今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沈子谨就是顺嘴一说,听了安承平的话,他挠挠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感慨一下唐昱的好运气。”   唐昱微笑点头:“无妨。”他顿了顿,避重就轻道,“大家都是必然入内门,差别只是在于入哪峰或在何人名下。而我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太大要求,所以才不紧张。”对师兄之事却不提只字片语。   申屠坤如何教导他,哪需要跟旁人细说?他心里记着就行。而且,这几年,他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提起就是一把辛酸泪……不提也罢。   几人之间,钟鼎修为最高,他听了此话微笑道:“唐昱你也别谦虚了,只看你这几年的进步,想来你在停云峰也是学了不少的,不管去哪峰,估计都不会差。”特地避开师兄一说。   唐昱感激地笑笑,并不接话。   不过他对自己的事向来不多说,大家均已习惯,故而话题也没再往下继续。   范承平转而提起自己的担心:“我筑基时间最晚,灵力运行跟功法运用都远比不上各位师兄,是不是只能当个最普通的记名弟子?”   内门弟子除了各师长的亲传弟子,还有记名在各峰的弟子,这种弟子比之亲传弟子,自然是更少得到师长的指点,进展也通常会更慢。   范承平自然担心。   这个钟鼎倒是有发言权,他自信满满地安慰道:“这点倒是放心。按照往届师兄的说法,宗门选拔不看重输赢。有时候输了的一方,反而能得长老赏析。这全看个人。”   沈子谨没好气:“你去收集这些信息,怎么不问问弟子选拔都看重什么?”   钟鼎一本正经:“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个内门弟子选取,多是看重资质,以及灵力运用的熟练程度。例如丹阁师兄看重木系灵力的运用,剑阁师兄看重金系,以此类推……不过这个未必是百分百。曾有师兄木系灵力很高,结果丹阁却没要。所以……对了,还有妖族,妖修化形就是妖丹期,基本就不参与筑基期弟子的选拔了。”   沈子谨轻切一声:“说了等于没说嘛。”   唐昱按住他肩膀,向钟鼎道谢:“钟师兄收集这些信息已是帮了大忙了。”   范承平也是理解地点点头:“对。只要不是按照输赢选拔,心里就松了口气了。”   唐昱自嘲般解围:“你们别担心,若是以灵根资质定未来,在这批筑基弟子里,我这五灵根下品资质给你们垫着底呢。”那人还没来,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安排自己。   沈子谨三人面面相觑。   沈子谨轻轻拍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多嘴。唐昱你别听钟鼎瞎吹,要是根据资质咱还比什么比?直接按照根骨排队站好让长老师兄们挑就行了,哪儿那么多事。”   钟鼎跟着道歉:“是我多嘴才对,唐昱你别想多,你资质虽差,但是这几年,不也跟大家进度差不多吗?说明资质并不见得有多重要……”   范承平更是担心地看着唐昱。   唐昱无语:“你们干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何曾在意过这个。”再说,谁说资质不重要?不看申屠坤这三年在他身上投注了多少精力。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又往看台望去——那边已陆续来人,却依旧不见那家伙的身影。   沈子瑾三人一想也是。   恰好钟声响起,几人回神,这才发现两旁看台上已坐满人,想来就是今天需要择徒的师长们。   几人遂闭口不言。   悠长钟声过后,一名褐色劲装的青年一跃而起,凭空浮在四个比试台前。   “各位师长,各位兄弟姐妹……”   接下来是常规的比赛规则介绍,这早在半月前,宗门就已经将规则告诉他们。故而唐昱没注意听,心思全在看台上。   他伸长脖子将两边看台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都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心里顿时憋了股气。   “你在找谁?”范承平轻轻碰了他手臂一下,压低声音问,“找你那位师兄吗?”   唐昱心底憋气,脸上却是分毫不显:“没有的事。”   范承平才不相信他,他不放心道:“别想太多,说不定你哪位师兄还不到收徒的修为。”   放屁!他什么修为自己还不知道吗……唐昱心里暗骂了句,脸上却扯开笑容:“真不是想这个。”顿了顿,他瞎掰,“我就是认认脸,万一被哪位师长看上了,我连哪个是哪个都不知道,岂不丢了师长好感?”   范承平一想也是,忙跟着抬眼去看两边看台。   暗搓搓偷听的沈子谨连忙照做。   倒是边上的钟鼎若有所思地瞅了他一眼,继续专心听半空中的褐衫师兄讲解。   “……接下来,就交由玄机石进行抽签。”   褐衫师兄讲完话,直接退到一边,双手掐诀指向入口处的玄机石。   一道流光飞去,如滴水入湖面,安安静静的玄机石顿时荡起一层七彩光晕,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就绽放炫目光彩直投向比试台后方的峭壁。   场中弟子立马顺着光线抬眼看去。   原本青黑的峭壁山石突然像是被泼上一盆乳白色流彩,莹润洁白如最上等的丝纸。   诸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弟子们登时惊呼。   还没等呼声停下,那幅洁白的峭壁墙就唰的一下列出上百名讳,两两并列——正是此次参与内门弟子比试的弟子名单。   唐昱跟众人一样,看得眼都不眨。   蓝衫师兄笑眯眯提醒他们:“都看清楚啊,看自己是第几场、跟谁对决。”   众人这才从华丽特效中醒悟,急忙去寻自己的名字。   唐昱掠过上头的名单,在左侧中后段找到自己的名字,再看对手,完全不认识,遂放下心来,转而继续关切看台。   早上出门之前,这厮还让自己尽力即可,万事有他。   他当时以为自己是要被内定为停云峰弟子的意思——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的资质,他不奢望能成为老祖的亲传弟子,不过,以他们的交情,他好歹能混个停云峰记名弟子吧?   一路上过来,他还颇为郁闷纠结——诸位师兄弟们都以为自己傍上的是高修为师兄的大腿,若是今日比试,老祖公然收了他的话,是不是要糟糕?   这么想,他反而不希望老祖出现了。随便哪位师兄出面也行啊,东午师兄、严睿师兄等都是不错的说。   可如今,不说东午师兄、严睿师兄几人,连申屠坤也不见身影……   唐昱再次扫过看台,依然没看到熟悉的人影。他突然就觉得很心塞。   他摸了摸胸口。他是不是对自己自视太高了?平白无故的,旁人为什么要为了他特地出席这个比试并收了他?   他自嘲一笑。是了……这么久以来的日夜相处、共同生活,让他对别人抱上了不该有的期待了……   罢了罢了,本就是他高攀。唐昱哂笑。不说别的,这几年,自己还经常仗着申屠坤的纵容天天甩脸色、使脾气,别人厌了也是正常,此时摆脱他正是恰好时候吧。   自以为找到原因的唐昱心里一阵阵难受。   “好了,现在我宣布,本次新晋内门弟子比试——”   “咳咳。”低沉威严的轻咳凭空响起,在这宽阔的广场上回荡。   唐昱一愣,继而巨大惊喜涌上心头,他急忙抬头循声望去。   身着一袭绣金宽袖黑袍,头顶大鹏展翅恨天低雕白玉冠,腰佩跃鱼出水镂空环佩,脚踏金丝祥云黑履靴,看起来好不威风的申屠坤踏着虚空,袖口袍角翻飞,翩然落在东边看台上。   唐昱:……好骚包…… 第45章   合着申屠坤这家伙迟到,是去收拾自己了?唐昱无语了。这几年就没见过他这般正儿八经穿袍服, 今儿是搞什么幺蛾子?没看掌门跟各位长老都是平日的着装吗?他骚包什么?   吐槽归吐槽, 但不可否认, 看到申屠坤出现的瞬间,唐昱的心就安稳了下来——否则,他哪来的闲心吐槽?   不对!   唐昱打了个寒颤。他是不是……太过依赖申屠坤了?   不等他细想,场上所有人都认出来人是谁了。   差别在于……   “咦?唐昱那不是你师兄吗?”台下要比试的诸位新晋内门弟子纷纷看向唐昱。   接着,看台上诸人齐刷刷行礼——“拜见老祖。”   ……   周遭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各色异样的眼光纷纷投过来。   唐昱如芒刺在背。   台上各种往来问候聊天唐昱不管, 也管不着。他现在被上百双神情各异的目光盯着, 感觉自己都要被这些眼神戳成筛子了。   尤其是柯晚贤,那眼里跟淬了毒一般。   唐昱抖了抖。这位兄弟估计眼红得滴血了。   沈子谨先忍不住惊叫起来:“怎, 怎么回事?那不是你在停云峰的师兄吗?怎,怎么会是——”   “铛——”浑厚钟声响起。   “新晋内门弟子比试,现在开始。第一场, 武晨、魏崇光……”   众人这才收回视线, 将注意力转回场上。   唐昱松了口气。罢了, 暴露了就暴露了吧, 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抱个大腿……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转回场中。   被念到名字的人陆续走出人群,按照分派的场地分别跃上四个台子。   唐昱几个都没排上第一轮, 故而他也不怎么关注,抬头再次看向看台。   原本坐在台子正中间位置的巫怀致往边上挪了一个位置, 镶金带玉, 铺着华丽锦缎和垫子的宽大座椅现在已经被申屠坤大马金刀地霸占着。   不知道巫怀致在说什么, 申屠坤冷着脸听着,刀刻斧凿般的脸却一直对着唐昱这边。唐昱的视线转过来的瞬间,就迎上他的双眸。他浑身的煞气在对上唐昱目光的一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唐昱心里突然一阵慌乱。过去他们日夜相处里未曾发现的细节突然放大摆在面前……   “师伯,您过来作甚?”巫怀致啧啧道,“宗门大比都不见您露一脸,现在倒好,小小的内门弟子比试,您还正装出席。”   另一边的邬羽书直接嗤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噗哈哈哈!”巫怀致抚掌大笑,“对对,可不就是狼子野心嘛!”   其余长老有几分好奇。不过比试当头,且申屠坤居长,他们也不好八卦探问。   申屠坤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径自打量唐昱及他周围几人,见是这几年较为熟悉的面孔才松了眉头。接着他就对上唐昱的眼神。   他立马缓和脸色,因为想到唐昱这时候仍不忘关注自己,唇角自禁就带上了微微笑意。   ……   转回唐昱这边。   正盯着看台胡思乱想的唐昱,手臂突然被人碰了下,他连忙回神,扭头看去,没注意到台上的申屠坤因这一小细节再次皱起了眉头。   范承平担心地看着唐昱:“你别多想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好好看比试吧。万一后面遇上哪位……”   唐昱这才醒悟过来,连忙道谢:“看我,一时都懵掉了。谢谢谢谢,我们赶紧看吧。”   这场比试是淘汰晋级制,指不定回头就碰上哪位了。看清对手是怎样水平、怎样出招的,说不定能提前想好对策,事半功倍。   范承平见他想清楚,舒了口气,笑道:“好。”   俩人遂转头安心看起比试。   四个台子呈田字形,台上应当是设置了阵法,将比试的场景放大投放在半空,场下弟子不管站在哪里,都能将四个台子的比试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唐昱惊呆了。   什,什么玩意?比试是这样比的吗?   你道唐昱为何这般说?   只看台上你来我往,水火交接、藤枝蔓舞、石子飞刀满天飞……看起来真真是精彩万分。   但是!   你放一把火,我回一个水龙;你再投一堆石头,我再回一排刀片;你催生藤条甩过来,我立起石墙挡住……除了需要躲闪挪动几步,两个人就傻站着咻来咻去……   看起来……跟杂耍团表演似的。   摔!   这是想怎样?   这还是比试吗?这是过家家吗?   这样打法,要是遇上妖兽,不都得死翘翘了?   唐昱心里吐槽,脸上惊疑不定转头看周围的师兄弟们,却见包括钟鼎几人在内,所有人皆是神情凝重,对此毫不意外的同时,还一副钦佩不已的样子看着台上比试。   “哇。魏师兄的灵力控制好强大,竟然放出如此均匀的细长火线。”   “不不,武师兄的金系灵力好强,我猜他会去剑阁!”   “天啊。木系灵力还能这样用?催生的那个藤条是啥?竟然火烧不断!”   ……   难道修真界的人都这样干架?   唐昱不敢说话了,忙扭头看向台上。   台上的申屠坤仿佛从来没有移开过视线,唐昱望过来的一瞬间他立马捕获对方的视线。   唐昱愣了愣。老祖他……   仿佛察觉他内心的摇摆,申屠坤朝他点点头。   算了,现在什么都不想,专心比试!   但是,老祖这架势……是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比试的意思吗?唐昱收回视线,默默抹了把汗。虽然他一直以来是这么锻炼的……但,总感觉自己会被骂死啊……   台上巫怀致倒是没注意到他们的状况,扫了两眼:“师伯,这些小弟子如何?可有看上的。”顿了顿,他补充,“哦,除了某人。”   注意力一直在唐昱身上的申屠坤终于纾尊降贵般扫了眼比试台,完了他顿时皱眉:“怎么教成这德性?”   巫怀致失笑:“都还没教呢。只是刚教了功法入门,现在只是先看看悟性天赋,后面都可以慢慢教。”   邬羽书轻哼:“提醒一两句也不过分,还不是逗着他们玩儿。”   提及这话题,一群长老们皆是露出笑意。   百草园的月初晴轻笑:“邬长老您也别装了,在这里哪个不是来看热闹的?每隔五年就指着这个乐上一段日子,回头等这些小崽子们升到金丹或者元婴,还能打趣一番,可不美哉。”   邬羽书轻咳一声,并不辩解。   其余长老,包括平日里温和有礼的牧安歌,皆看向场中小弟子,不约而同露出慈爱的姨母笑。   无聊的老家伙们。申屠坤轻哼一声,不置一词。如今看来,小唐昱今儿是稳稳的了。   在座几人,只有巫怀致大概知道申屠坤一直在教导唐昱,听了诸位的言论,只自顾自暗笑,扫了一眼峭壁上的名单,准备等着看唐昱的表现。   很快,四场比试相继决出胜负。   随着主持比试的褐衫师兄几句判词,峭壁上,原来两两并排的名单往下移动,正中间位置,刚刚结束比试的几人名讳留在上面不说,每个人名字上,还突然出现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个人半身图像。   如果只是普通头像就罢了。   几人比试时皆是正儿八经地站着,故而每个人的头像都是正经无比的正面照,黑色调人物头像,白色底的峭壁,配上底下一行黑字的名字——   卧槽好像刻在石碑上的墓志啊!   “怎,怎么回事?”沈子瑾惊叫。   唐昱、范承平、钟鼎的表情均是一言难尽。诸人更止不住议论纷纷。   “咳咳。”身为主持的褐衫师兄在半空中轻咳,让大家回神看向他,“这是我们移星峰阵阁的师兄弟们送给诸位师弟的礼物。”他露齿一笑,“这是诸位师弟第一次比试,怎么能过了就算了呢?这种精彩时刻,自然要留下个纪念。”   唐昱有不好预感。   褐衫师兄继续说:“比试台上设置了阵法,当比试的人的灵力爆发到极致时,阵法会自动将影像留存。”他一指峭壁,“然后显露在各自名单上。”   众人:……   “对了,这影像会存上五年,直到下一届新晋内门弟子比试才替换下来。这样,你们的英姿就能给后来的弟子们瞻仰上五年。说不定还能提前俘获未来伴侣的心。”褐衫师兄笑出一口大白牙。“怎样?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感动?”   卧槽这哪里惊喜?哪里感动了?   接受到场上百多名师弟妹怨恨的目光,褐衫师兄再次轻咳,皮厚得不行地接着往下说:“好了,接下来上场的是樊向东……”   看台上诸位大佬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一瞬,紧接着,台上突然爆出一串大笑。   “这个好这个好!以后都这么做了!”月初晴揩拭掉眼角笑出的泪。   连向来严肃些的炼器阁长老孔绍元都忍俊不禁:“这些小子……”   “好你个牧安歌。”巫怀致笑得打跌,“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牧安歌又好笑又好气,他摇着头道:“我倒是不知道他们捣鼓出这个。”   申屠坤唇角微勾:“不错。挺有意思的。”世人多忌讳死亡,尤其刚筑基的弟子,还脱不了凡尘世俗观念的影响,这法子倒是能让人破除旧观点不说,还能锻炼心智。   关键是,还挺有趣的。他看向唐昱,看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失笑。想来小家伙又要在心里骂上几句了。   接下来的比试,众人更是束手束脚,生怕被录下丑态放到峭壁上摆上五年,导致整个比试循规蹈矩得不行。   巫怀致摇头:“还顾着面子呢……”   很快,轮到唐昱上场了。   原本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申屠坤立马坐直身体。   比试台上,唐昱深吸一口气,朝对面高大的谢修诚拱手:“谢师兄,请多多指教。”   谢修诚上下打量他,再瞅了台上一眼:“你就是唐昱啊……”意味深长的味道。   唐昱不是很舒服地皱了皱眉:“谢师兄,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谢修诚点头:“当然。”拱手,“欢迎赐教,让我看看……有什么不同。”隐去的话,不用说,俩人,以及台下诸人届是心领会神。   在申屠坤出来的时候,唐昱就预见了会有这样的结果。故他并不在意。   他慢吞吞地卷起袖子,还好心地提醒谢修诚:“谢师兄,注意了。”   谢修诚嗤笑:“就你那根骨能练——”   砰——   话音未落,谢修诚整个人横飞出去,啪叽一声摔在比试场上。   唐昱缓缓收回拳头,摆出一副可攻可防、随时可爆发的姿势,戒备般挡在身前的拳头,从指间到上臂,全部密密实实地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土石中。   这与众不同的画风一下子吸引了全部人的心神,连其他三个台子上比试的人都停下手,愣愣地望着这边。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第46章   “哇哦!”巫怀致惊奇地坐直身体, “小唐昱练得有模有样啊。”他摸摸下巴, “就是这画风吧……”   看台众人心里接话:跟某人有些像。   某人勾唇, 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   巫怀致看向申屠坤,确认般问道:“师伯,这是您教的吧?”   申屠坤嗤笑:“这不是废话吗?一个两个自恃身份, 打个架也要装出仙风道骨的模样, 能教出这么霸气的打法?”   巫怀致:……   无端躺枪的众人:……   巫怀致抹了把脸, 无奈道:“师伯,我们也没有这般夸张,您别看这小小弟子的状态就把我们都打成这德性的。”   “让你们抡起拳头揍人,你们敢吗?”   不敢。众人心道, 他们有法器有术法, 为什么要用拳头?   申屠坤俾睨地扫了众人一圈, 轻哼一声就将注意力转回唐昱身上。   众长老突然觉得手有点痒, 看了看对方修为,默默压下心思。   话说回来,原本这唐昱上场, 除了牧安歌对其较为熟悉略关注一点,其余几人都是扫一眼就算, 毕竟这资质……   啧,将来估计成不了什么气候。   倒没想到, 这唐昱竟然是老祖教出来的?他有何不同之处?   再转向广场中。   唐昱一拳, 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皆尽哗然。   现场突然陷入诡秘的静默中。   突然——   “噗——”   众人抬头看去。   半空中的鹤衫师兄连忙掩嘴:“抱歉抱歉, 你们继续,继续。”   谢修诚回过神来,难堪地爬起来,感受到鼻端缓缓流出的热意,不敢置信地抬手一抹,赫然满手鲜血。他惊怒交加:“唐昱,你耍诈?!”   “恩?”唐昱跨前一步,“我如何耍诈了?”   谢修诚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他看了眼半空中的褐衫师兄,语塞了。毕竟,谁也没说这比试不能……这般打架吧?   唐昱扫视一圈目瞪口呆的众人,缓缓问:“比试规则说,需要用到法术及灵力。”他抬高手臂,另一手在手臂外的石套上敲了敲,“我用了吧?”   众人傻傻点头。   唐昱再问:“比试也没有规定不能……”他顿了顿,看向半空中的褐衫师兄,“近身搏斗吧?”   褐衫师兄忍笑点点头:“当然。”   众人:……   不!这不是问题关键!问题关键是……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的放法术,他这特么都……   范承平一脸担心地望望唐昱又望望众人,生怕他惹了众怒,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唐昱哂笑:“觉得我的方式粗鲁难看?配不上修者身份?”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大伙齐齐点头。   唐昱摇头:“这只是比试,你们怎么打无所谓。倘若在外面遇上妖兽,你们这样老老实实站着,不是等死吗?”他挑眉,学着申屠坤的样子,“反正我就喜欢这么打架。”   众人:……话是这般说没错……但怎么这么想揍他呢?   唐昱没管他们,转回来看向谢修诚:“谢师兄,还继续吗?”   想起适才脸上挨下的拳头,谢修诚瑟缩了一下,继而厉声道:“当然。”他就不信,这废柴体质的唐昱靠着这些不入流的身法能挡住他的法术。说完,他再次抹去淌下来的鼻血,“再来。”   话音一落,他直接引动火系灵力,将自身牢牢锁在火墙之后。哼,这下,看唐昱还怎么打他。   眼看谢修诚将自身牢牢护住,众人齐刷刷看向唐昱,等着看他怎么处理。   唐昱不自觉模仿申屠坤平日搞事前的神态,眉一挑,唇角一勾,手上的土石元素褪去,手指一动,一排闪着银光的细针齐刷刷出现在半空。   紧接着他一挥手,银针直接飞向谢修诚。   谢修诚吓了一跳,急忙跑离原位。惊愕之下,身周的火墙薄了不止一半。   还没等他站稳,下一瞬,唐昱戴着石套的拳头就出现在他后面——这一回,他不光是手臂,连脸上都罩上石套,将谢修诚的火挡在外头。   砰——   谢修诚再次飞了出去。   众人哗然。好快的身法……这唐昱,是同时在脚下附着灵力了?竟然能分神控制两种灵力输送?   不过,这样貌似……确实是挺带感的……比傻乎乎站着扔法术有范儿多了……   唐昱这边是霸气侧漏了,至于另一边——众人同情的目光投向趴在地上半天不动弹的谢修诚——也忒惨了些。   唐昱见谢修诚倒下,并没有乘胜追击,很是绅士地收手站在原地等待。   其他三个场的比试完全没法进行,所有人全盯着这个场。   褐衫师兄降下些许高度,靠近谢修诚询问道:“如何,可要认输?”   他跟唐昱都知道,唐昱其实并没有用上多大力气,谢修诚也就是皮外伤,他不动,不过是面子上挂不住罢了。   场上诸人默不作声,静待谢修诚的回答。   与谢修诚交好的武晨扬声给他打气:“修诚,起来!他不过是仗着身法灵活。论修为他不如你,论灵力量,他也不如你。你怎可如此轻言放弃?”   谢修诚听在耳里,原本颓然羞恼的心顿时振奋起来。对,修行路漫漫,他怎么能被这点面子问题打倒?唐昱能做到,他也行!   思及此,谢修诚咬了咬牙,爬了起来。   这一回,他盯着唐昱看了半天,学着唐昱运起灵气到脚上——这个是他们这些低阶弟子最熟悉的功法了——再祭出火蛇直接缠绕在两臂之上——虽然因为不熟练导致火蛇时隐时现,但是,足够了。   脚下一动,谢修诚直接冲向唐昱——既然要肉搏,他就看看,是他的火拳比较厉害,还是唐昱的石头比较硬。   谢修诚毕竟是这届弟子中的佼佼者。硬是憋着气挨了唐昱几拳头,他很快也熟练起来。虽毫无章法,却偶尔能抽空反击。   唐昱的衣服都被燎了好几道口子。所幸他在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石头,并不曾受伤。   一时间,场上两道身影如风般迅疾来去,场下诸人看得眼花缭乱,却又过瘾不已。比之适才的比试,还是这样混着法术的肉搏战更带劲!   唐昱毕竟是练了三年,谢修诚再怎么天赋过人,对灵力的控制、对身法,都是远不如唐昱,故而虽雄起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地躺下了。   然,虽败犹荣。   众人欢呼起来。   唐昱朝躺倒在地的谢修诚拱拱手:“多谢师兄指教。”   谢修诚一脸轻松地咧咧嘴:“我该谢你才对,今天我收获良多。”他艰难地半爬起来回了一个拱手,再朝台下围拢过来给他喝彩的师兄弟们拱拱手,完了再次瘫倒在地。呼——疼死了!这个唐昱,他记住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揍回来!   褐衫师兄暗自点头,继而扬声宣布唐昱获胜。   紧接着,唐昱、谢修诚俩人的半身像就出现在峭壁上。   一个面带肃容,右手握拳戴着石套横于胸前;一个神情凝重,双手舞着火蛇。   一看就特别汉子,特别燃!与前头几组死气沉沉的墓碑照简直天差地别。   还没比试的诸人眼前一亮,已经比试过的人捶胸顿足。   紧接着,褐衫师兄眼一瞪:“你们三组,怎么回事?还不赶紧的?”   其他三组的人连忙放开扶着比试场栏杆的手,灰溜溜回到场中继续比试。   当然,接下来的比试画风突然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为了墓碑照,哦不,英雄榜照,还是为了赢,总归,每个人都憋着劲,开始致力于开发各种灵力与武力美学的结合。   这个正面挨了一拳头,想试着用火灵力把脑袋裹住,结果燎了头发。   那个嫌弃水灵力揍人不疼,干脆将水灵力活用成绳子,直接将对手捆住开揍,活像那啥现场一般。   还有木系灵力催生出一根大树杈,擎着树杈劈头盖脸就朝对面的人拍过去。   再有土系灵力的家伙,学唐昱不成功,干脆用土系灵力凝成的土堆将自己埋了,只露出头脸跟双手,对手靠近就突突突地扔石头。   ……   一时间,台上斗智斗勇,台下哄笑一团。   巫怀致老怀安慰:“这届弟子甚是不错啊。”   月初晴点头,笑着打趣道:“让我这个来凑热闹的都有些想捡几个好苗子回去了。”   巫怀致转向申屠坤:“如何?师伯有没有看中的?”   申屠坤轻哼一声:“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本尊没那闲工夫带孩子。”   “哦?”巫怀致意味深长,“那我看着唐昱不错,不如收至我名下吧?”   其余几名长老,尤其是剑阁长老更是眼神灼灼。虽然根骨差了点,但那份打起来气定神闲的心态很是不错,练剑应当是个好苗子啊!   申屠坤一顿,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剑阁长老,拳头捏得嘎达响,问巫怀致:“想收唐昱?要不,先陪本尊走一场?”   巫怀致:……债见。   剑阁长老会意,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回场中。   申屠坤逐一扫过在场诸位长老:“还有谁想收唐昱的?”   大伙连忙摇头摆手。开玩笑,看老祖这架势,分明对这唐昱很是上心,他们哪敢抢啊?不怕被揍得稀里哗啦的吗?   虽然跟合体期大佬过上几招能获得不少体悟,可这还有这么多弟子呢,他们身为师长,难道不要面子的啊?   对于申屠坤这威胁式的言语,巫怀致很是无语,连邬羽书也做出扶额之态——真是太明目张胆,太不要脸了。   看台上大佬们的动静,唐昱自然不知,他忙着观摩别人的比试呢。   这场比试是淘汰晋级制。打胜了,就能接着往下一级,打输了,就止步当前。全部比试,皆在今天内完成。   故而,这场比试,考验的不光是灵力使用、武力、智力,还有体内灵力的存量以及持久。   有着丰富战斗经验,且能够在后山毫不停歇地战斗加灵力做饭轮轴转两日两夜的唐昱,不负众望——错了,只是不负老祖所望,拔下头筹。   众人又羡又妒,可唐昱却是实实在在打下来的,他们也无话可说。归根到底,他们只是郁闷竟然是资质最差的唐昱拿了第一罢了。   柯晚贤酸不过,嘀咕了一句:“哼,不过是抱上老祖大腿,比我们多学了不少,有什么好显摆的。”完了还呸了一句,“不要脸。”   声音有些大,原本站在柯晚贤附近的几人闻言皱眉,不着痕迹地远离他几分。   离得不远的唐昱几人自然也听见了。   范承平气不过,转身就打算跟他讲讲道理,唐昱一把扯住他,摇了摇头,脸上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不偿命:“别理他。我凭本事抱上的大腿,也是凭本事赢的比试,他要是不服自己上呗。在这嘀咕有什么用呢?对吧?”   竖起耳朵旁听八卦的众人:……   柯晚贤被这话怼得一口气噎在喉咙下不去。   沈子谨竖起大拇指:“唐昱,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我沈子谨服了!”   唐昱:……谢你的赞美啊大兄弟!   接下来自然是紧张的选徒时间。   巫怀致这回没选,几位长老,除了邬羽书、月初晴几位妖修,其余皆选了一名,牧安歌更是选了两名——范承平与柯晚贤。   其他几名分别是武晨、魏崇光、谢修诚等熟面孔。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狂喜——虽然只是长老们的记名弟子,也足够他们欣喜了。   唐昱看到结果皱了皱眉。得,看来以后还得跟柯晚贤打交道。   再往下,就是各位高修为师兄选人,然后是高修为的管事,最后剩下的,则归入各峰正式成为内门弟子。   从头到尾选下来,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所有人都有了归属了——不对!   名单一路念下来的时候,大伙儿的视线就不停扫过淡定立在人群中的唐昱——怎么拔得头筹的唐昱,反而没有长老招收?甚至没有主峰认领?   再一想唐昱跟老祖的关系——难道这位要成为老祖的弟子?   以后他们岂不是要叫唐昱……师叔?   这么一想,众人的眼睛都红得要滴血了……   可是直到名单念完,主持的褐衫师兄收纸离开,都没有人提及唐昱的归处。   众人面面相觑。   唐昱面上巍然不动,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这时掌门巫怀致跳了出来,呵呵两声,简单致辞几句,然后大手一挥,就像礼品大放送一般,直接给在场诸位弟子人手分发了一块令牌——一百多号人,与刚才褐衫师兄念出来的安排分毫不差,该是剑阁弟子绝对没有发错丹阁的牌子。   然后呢?唐昱茫然。   他这边正惶惶不安,熟悉的气息突然靠近,一块与众不同的黑色令牌被递到他面前。   唐昱连忙抬眼。   申屠坤直勾勾盯着他,神情郑重,仿佛宣誓般道:“渺渺仙途多苦难,望你不负初心,不畏艰险。”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嚣张至极地加了一句,“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来惹事,也尽管打回去。有我在,**八荒,随你闹腾。”   说出来的话虽然嚣张至极,却铿锵有力。   金色阳光打在申屠坤身上,黑袍上的绣金细线熠熠生辉。刀削斧砍般的硬朗五官傲然凛冽。那双本该俾睨天下的幽深黑眸带着脉脉温情。   啪地一声轻响。唐昱仿佛听到心花绽放的声音。 第47章   所以, 他才会期待, 才会失望,才会惊喜。   所以, 他面对申屠坤才会心绪起伏……   唐昱心里乱成一团麻。   ***   比试已经结束, 在旁人妒羡交加的目光里,申屠坤带着唐昱扬长而去。   而唐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申屠坤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发现。   申屠坤有些担心。小家伙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收他入门当亲传弟子?总不能跟他说自己不想要这师徒关系吧?   不对。他细细感受了一番,并没觉得唐昱有不开心, 倒像是……有些, 惊慌失措?   惊慌?他拧眉。仔细回想今日比试场上所有经过, 没发现任何端倪。   究竟所为何事?   既然想不出来,干脆直接问。   扶着唐昱有几分瘦削的肩, 申屠坤带着他直接落在湖心亭,然后按着他在石凳上坐下。   唐昱眨眨眼, 回过神来。   申屠坤挨着他身边落座, 掏出茶碗,再拿出一大包唐昱这两年在后山找到的,用灵力烘干制成所谓灵菊枸杞茶, 捏了一小把放进碗里,手指一指——如指粗细的水流凭空出现, 缓缓注入茶碗, 落入碗底之前就冒出蒸腾的雾气。   水流声响起的同时, 淡淡菊香慢慢透了出来。   唐昱盯着茶碗里缓缓随着水流转动、舒展的花瓣, 神情晦涩莫名——   怎么能怪他呢?   堂堂老祖, 堂堂合体期大能,总是给他做这种事。不光泡茶、不光修行指点、不光是每月训练、不光药浴、不光各种天材地宝……   竟是……罄竹难书。   申屠坤端起茶碗塞到他手里:“喝口茶。”完了直接问,“说说,你这是怎么了?比试不是赢了吗?”   热腾腾的茶水雾气缭绕。   隔着精致的茶托,唐昱双手捧着茶碗,眼神怔愣地回视老祖。   申屠坤皱眉:“可是比试中受伤了?”不可能啊,比试完他就彻底给唐昱检查过全身,除了皮肉伤并无大碍。   是了,还有这无微不至的关心。唐昱失神地盯着申屠坤刀削般深刻的五官——再加上这般男人的外形和实力……   申屠坤见他依然傻愣着,抬手碰了碰他额头,脸上不掩担心,嘴上却道:“不会是乐傻了吧?”   唐昱下意识反驳一句:“你才傻了呢。”完了他顿住——原来,他对老祖已经是这般随意自在的了?还是说,是老祖的纵容让他放肆了?   不对,若不是申屠坤整日里逗得他跳脚,他何必时至今日才……   申屠坤见他还不忘顶嘴,想来应该问题不大,遂放下心来:“不是傻了就好,想什么这么入神?”   想什么肯定是不能说的。唐昱定了定神,提起当下最合适的话题:“如今比试已过,接下来,我是不是该择定自己的修行方向了?”说完他自己倒是真的上心了——这个很重要!怎么能忘了这个呢?!   申屠坤打量了他几眼,确定他心里已经不再慌乱,只得按下疑惑不提,转而回答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唐昱双眼熠熠:“我想练剑,当剑修!”是男人,就该舞刀弄剑!遇上对手,能装逼地喊一句“拔剑吧!”,想想就帅呆!   申屠坤兜头就给他泼了一碗凉水:“你想太多了,就你这资质,练练打架身法还可以,剑修就算了。不说资质。修剑修心,”他嫌弃地打量了一遍唐昱,“论锋锐,你有吗?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软趴趴的,你要是练剑,怕是连基本的剑气都练不出来。”   ……卧槽他哪里软了!他也是能硬的好嘛——咳咳咳,跑题了!唐昱垮下脸:“真的不能练剑吗?没有一丝希望吗?”   申屠坤点头:“有的。”完了他勾唇,“你再投个胎,说不定来生能换一身筋骨。”   唐昱死鱼眼看他。   申屠坤忍笑拍拍他脑袋:“好了。剑,我能教你,至于成为剑修,你就别想了。快想想别的吧。”   唐昱叹了口气:“好吧,剑修做不了的话,我选阵法。”   申屠坤无语地看着他:“你对自己是有什么误解?”   唐昱:???   “阵法复杂多变,心思缜密的人才玩得转,你觉得自己可行?”申屠坤眼带戏谑反问他。   唐昱登时憋气:“我哪里不行?”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你哪里行?”   唐昱瞪了他一眼,不想继续跟他在这等无聊的话题上争辩:“那我学符咒。”   “不行!”斩钉截铁。   “为什么?”   “不为什么。”开玩笑,符篆阁里那家伙,出了名的风流,还男女老少不拘,哪里能让他家唐昱见天地过去在那厮眼皮底下打转,万一被盯上了怎么办?   唐昱咬牙:“那我去学御兽。”   申屠坤扶额:“你要去跟妖族拼天赋?”   ……确实拼不过。“那我学炼丹!”唐昱气急败坏,“这个总能行了吧?”   申屠坤不答话,抬手放到石桌上,轻扣指节垂目沉思。半晌,他抬头:“你喜欢做食物吗?”   话题怎么突然跑偏了?唐昱莫名其妙,却老实点头:“挺喜欢的吧。”更喜欢吃就是了。   申屠坤点头:“既然如此,我建议你修食道。”   唐昱眨眨眼,下意识摸了把胸口——哦,不是这个食道。他放下手,不解地问:“为什么修食道?”   “你做食物有灵气。”申屠坤慢慢解释道,“食道,接近于丹修。你研究做出带品阶的食物,能提升修为不说,食物可补灵、可疗伤、可做丹药能做的任何事。虽不如丹药成效快,却比丹药更温和,且杂质也比丹毒更易排出,日常食用无碍。做食物带来的修为进展缓慢,却是最稳妥的。”最重要的是,唐昱有的是时间。   唐昱半信半疑:“那我去炼丹不吃丹药不行吗?”感觉丹修听起来高大上一些啊。   “就算不服食丹药,在炼制过程中,也多少会吸收掉一些的。”申屠坤摇头,“要不然你看,普天下这么多丹修,有几个升到高阶的?”   他这个穿越过来的半吊子,除了宗门里面部分事情,其余都是两眼一抹黑,哪里知道外头高阶丹修多还是少?   不过,申屠坤毕竟是几千年的老妖怪,他考虑的东西肯定比自己靠谱。   唐昱抿唇。   他原本的打算是,练剑。只有练剑是不需要花费太多灵石,他也就不需要申屠坤再给他这种废柴浪费天材地宝。等他学有所成,再靠他这现代的脑子经营些赚钱的营生,几十年,抑或是几百年,在他有生之年,努力赚灵石,找资源,不管未来是找丹修大能还是医修大能,定要帮着治好申屠坤的灵魂缺失之症。   要是修符修、丹修,需要消耗的材料太多了。他这样无根无基的穷小子,若不是有申屠坤这样的倚靠,哪里能修得起来?可他总不能无止尽地索取吧?他欠申屠坤的已经太多,多得他没法还了。   所以这两个选择是他最早就放弃了的。   如今申屠坤却扔给他另一个选择——   食道……   好像,确实挺适合自己?   广袤的大地,于食物一途,有无数的可能。唐昱相信,只要能吃,他都能给整成菜。如此,是不是不需要申屠坤耗费巨资?   最重要的是,既然食道与丹修类似,且更偏向温和……说不定他能用食物慢慢修复申屠坤的灵魂?   思及此,唐昱抬眼:“那我就修食道。”   申屠坤摸摸他脑袋:“不急,你可以先看看,若是确实喜欢,学什么都行。”言下之意,有他呢。   唐昱顿时鼻尖一酸。   在坐忘峰,申屠坤说出那句话时,他顾着惊慌失措没放进心里。如今他又说了类似的话……   在他刚得知自己心意的当下,何其……   他前世父母早亡,亲戚疏离,打中学开始就寄宿,一直到大学毕业。逢年过节,亲戚来打个转,剩下还是他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仅有的三五好友,在成年后也陆续成家生子,联络也渐渐少了。   从来孤家寡人,自然就谈不上体会温情和关爱。   而两世为人,除了逝去的父母,何曾有人这般为他打算?就算申屠坤不收他为弟子,可申屠坤待他,与待亲传弟子有何不同?   这样的申屠坤,这样的老祖,他怎能亵渎?怎能心存妄想?   思及此,唐昱暗暗发誓。终其一生,他都将奉其为师、尊其为长,敬重爱戴,万死不辞,如有违誓,就让他……受常人不能受之苦。   ……唔,鉴于这家伙恶劣的性子,偶尔的吐槽也还是情有可原的吧?   幸好申屠坤没办法感应到他具体在想什么。否则,要是知道他为了讨得唐昱欢心而做的事、说的话,却换来这个结果,能当场给自己扇几个大耳刮子。   ***   正式成为内门弟子之后,唐昱几人就可以随意进出各峰。   除了每月一次在各峰轮流开展的专项教学,其余时间,各弟子除了要学习本峰功法,也可自己去其它峰讨教学习,学到多少就看自己本事了——毕竟常人修仙,专精一项已是困难。   唐昱得了老祖建议,自然想仔细查查这以食入道究竟是怎么个回事。   奈何,宗门里并没有专精这块的长老,也没有人走过这条路。   申屠坤看他为这愁了两天,忍不住提醒他:“何不去百草园的书阁里找找?”反正唐昱现在能御风飞行,虽然飞个十几里路就得歇上一刻钟,也比骑乘别的妖兽好——哦,唐昱骑不了飞兽——顺便还能锻炼一下。   唐昱讶异:“书阁?我也能去吗?”   申屠坤好笑:“当然可以。”他摸摸下巴,“好像是会有些限制,高阶功法丹药的书籍在上层,你们不能看。”   唐昱懂了,毕竟也是在老祖身边混了三年,他自然知道,有些书籍,光是阅读就需要高深的修为,否则,轻则扰乱心智,重则伤了神魂。   既然老祖说他能去,唐昱自然是欣喜万分。   这三年,他除了跟着老祖去了几趟清风镇补充调料,就没去过别的地方。每日里不是练功就是做饭,不然就在后山历练,堪称是与世隔绝的闭关模式。   提起这三年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不想了不想了。   唐昱抹了把脸。这就出发去书阁。   他除了要查以食入道的资料,还想找找有没有什么风土人情相关的游记之类的。毕竟他过来三年多,除了略微摸着点宗门的情况,对外面世界那是两眼一抹黑啊。   听说将来,宗门会选拔一批筑基期弟子去参加炼心境小洞天的试炼。还听说,就算是筑基期,也可以领取宗门一些外出执行的任务。再还有,金丹期后,弟子是需要出去游历几年的……   虽然金丹离他还远,可那个炼心境小洞天,据说就在半年后。   以他的能力,他应该能获得这个副本名额。故而,了解这个世界的知识迫在眉睫。   唐昱飞飞停停,好不容易飞到百草园峰下——   你说百草园为什么有峰?   呵,别忘了,这是修真世界。这里的地最是廉价了。宗门里,哪个叫峰的是只有一个山头的?   甚至,百草园作为种植灵植、灵药的地方,堪称是宗门里占地最广阔的。   他从停云峰过来,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了百草园侧面。结果为了绕到正门,他足足飞了一个半时辰……   这坑爹的世界。   唐昱心里默默吐槽,快走两步到了峰前,掏出他那块黑色令牌往山门边上写着百草园三字的巨石上一按。   微光一闪。   唐昱收回令牌,快步走了进去。   书阁在百草园主峰上,故而唐昱也无找人问路,附灵于脚,不过一炷香功夫,他就到了山上。   然后他懵了——   三,三味书屋?!   还是在百草园里的三味书屋?!   他这是又穿越了吗?? 第48章   这, 这难道就是书阁?!   唐昱一脸懵逼地盯着眼前一栋简单的三层小楼,看着挺精致的, 也不知道内里占地多大。   但是——   别的就算了。三味书屋是什么鬼?!   原本他知道宗门里有个百草园, 还不觉得怎么着——毕竟这峰确实是与灵植相关, 叫百草也很是恰当。可他万万没想到,建在百草园的书阁,竟然叫三味书屋?!!   卧槽啊,他觉得鲁迅大哥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唐昱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走近这所谓的三味书屋。   还没近门, 他身前半米处突然凭空出现一名着褐衫的师兄。   其神情严肃,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扔了出来:“哪个峰的?弟子牌呢?来做什么?”   唐昱看其着装, 猜测这位应该是跟他们内门弟子比试时的主持师兄是一届的——就好像他们这一届,过了准内门弟子阶段后,全部换成了墨绿衫子黑裤子, 穿上之后, 唐昱觉得整个人黑得发绿了都……   幸好停云峰弟子服皆是白底蓝边长衫配黑色裤子, 大不了平日都穿停云峰弟子服, 重大活动再穿他们这届的内门弟子服。   话说,修真世界这点挺好的, 只从辈分来说, 虽然褐衫师兄一届至严睿一届,及至唐昱他们, 修为从金丹到筑基, 中间相差了百八十年、甚至两三百年不等, 却依然是辈分相同,以师兄弟相称——毕竟几百年对于修者而言,实在如白驹过隙,不值一提——若是按照一届弟子算一辈的排辈法,他估计走几步就能碰上几位祖师爷,满世界都是祖宗,那才真的是要憋气死。   回到正题。   唐昱听令掏出黑色令牌,平举向前:“师兄好,我是停云峰内门弟子唐昱,要到书阁找一些书。”   褐衫师兄眼现诧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认他的修为无误:“你就是唐昱?”   唐昱疑惑:“师兄认识我?”   “不,不认识。”褐衫师兄似乎想到什么,原本严肃的脸带上了些许笑意,“不过是久仰大名罢了。”   ……估计不是托了老祖的福,就是托了内门弟子比试的福了……   唐昱这边正窘然,这褐衫师兄却没有跟他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他手托着一块绿得发黑的石头靠近唐昱手中的黑色令牌,一个呼吸后,就收回手。   褐衫师兄点点头:“可以了,进去吧。”继而提醒唐昱,“书阁之中不可喧哗,看到想要仔细参详的书籍,只需向里头的师兄购买墨竹简或重影石即可。”   墨竹简并不是简单的俗世里用来书写的竹简,而是用灵植墨竹制成的空白书简,可以承载法术灵力。当遇到喜欢或有用的书籍,可直接通过法术将文字图案复制过来,直接在墨竹简上显现。   而重影石,亦是复制载体。与墨竹简不同的地方是,小小的重影石不显影不显字,复制过去的东西,需要用神魂探看,甚至还能标上神魂印记,让旁人无法探看。   相比之下,墨竹简简单,也便宜些。但是重影石更安全,也更方便携带。   来之前唐昱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些,故而他对褐衫师兄的话并无异议,爽快点头应是。   褐衫师兄这才让开,再度闪身消失了。   唐昱走前去,推开书阁大门,抬脚就跨——   一阵风袭来,直接把他轰了出去。   唐昱接连退后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邬羽书,唐昱很无辜:“邬长老,弟子是唐昱啊……”   邬羽书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家老祖放你出来作甚?”他瞪唐昱,“一身骚气,顶着风都能飘出十里外,还敢跑来我们百草园?”   ……莫不是忘了给自己砸敛息术?唐昱连忙查看——不对啊,这不是好好儿的吗?他抬眼看向邬羽书,辩解道:“邬长老,弟子用了敛息术的。”   邬羽书皱眉:“你这敛息术也就能骗骗普通妖兽,在我面前没啥用。我这书阁不允许你就这样进去。”   这跟他进书阁有什么关系?唐昱茫然:“可是,老祖让弟子过来查阅书籍的……”   邬羽书想起这小子背后还站着那尊大佛,顿时脸更黑了:“你这妖气冲天的状态,进了我书阁怕不是要毁了里面的妖典吧?”   唐昱气弱:“有,有这般严重吗?”   邬羽书轻哼:“我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唐昱顿时急了,不自禁走前两步:“难道弟子以后都不能进书阁了吗?”   邬羽书顿了顿,准备转身离开动作一停,疑惑地眯眼看他:“你家老祖让你过来的时候怎么说?”   突然转换的话题让唐昱卡壳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回想了下过程才回答他:“……就说让我来书阁找些书籍,别的都没说。”   邬羽书闻言却是冷笑:“什么都没说?倒是打的好主意。”   唐昱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这位大佬在恼什么。   邬羽书眯着眼睛看他,然后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右手在左臂上略过,再伸到他面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道:“拿着,权当我送你们……的礼物了。”   唐昱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说了啥,只顺着他的动作定睛看去——不过是一片看着平平无奇的灰色羽毛。   他正迟疑,邬羽书倒是不耐烦了,随手一扔,轻飘飘地羽毛就砸到他身上。   唐昱连忙按住落在身上的羽毛,不解地看着他:“邬长老,这是……?”   邬羽书冷哼:“我没那个闲功夫给你解释,回去问你家老祖!”顿了顿,他还是提了一句,“别扔进储物袋。”完了他甩袖就走。   一阵微风拂过,眼前已经不见了邬羽书的身影。   唐昱捏着羽毛愣愣站着。带了羽毛就能进去书阁的意思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想了想,将羽毛塞在衣襟里暂且放着。   然后他抬头,咽了口口水,再次小心翼翼抬腿走进书阁。   这一回,再也没人突然冒出来挡着他了。   他顿时欣喜万分,兴高采烈小跑进去。   入目就是一个与小楼外形完全不相符的,宽敞如篮球场的大厅,以及满满当当三面墙的书籍,贴着进门这道墙的两边各有一个小门,应当是上楼的阶梯——   不对,这特么是个中空的、环绕型的、看不到天花板的、超大图书馆啊……   唐昱仰着脑袋张大嘴巴地看着每层楼走廊上零零散散翻阅书籍的人,以及布满每层楼的满满当当的书架,整个乡下人进城似的。   说实话,这布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在现代看多了这种类型的商场、图书馆等。他只是惊诧——你特么外面只是一栋小三层啊,究竟是怎么把里面做成光中间空地就篮球场大小,高度……算了,他不想知道内里有多少层……   他只知道,这特么跟外面小楼显示出来的构造完全不相符啊!   科不科学都算了,能不能不要骗人?!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呢?   唐昱合上嘴,绝望地抹了把脸。得,看来找书是个大工程啊……   中间空地上有块人高的石头,边上还站着位墨衫黑裤的哥们——是他这届师弟,好像是姓陆?   他站那里……是客服台的意思吗?   唐昱快步过去,拱手见礼:“陆师弟有礼了。”   对方早就看见他了,见唐昱过来,连忙回礼:“唐师兄好。”他笑容温和,“唐师兄可是第一次过来?”   唐昱点头,不是很好意思道:“对,我这正两眼一抹黑的。陆师弟可否指点指点?”   陆师弟态度很是亲和:“这是我的分内事。”完了他也不废话,直入正题指着身侧大石头,“这是书阁里的书库,书阁内除了最高两层的古籍,其余所有的书都在此能查到。只要用你的弟子牌放到此处,再注入一股灵力,即可使用。”   他见唐昱没有问题,接着继续往下说:“这石头会自动按照你的修为程度给你开放书库书籍……”巴拉巴拉,“如果有想要购买墨竹简或重影石,只需要往栏杆上的符文上打入一股灵气即可。”   唐昱眨眨眼。   “唐师兄还有疑问吗?”   唐昱忙摇头:“很详尽,足够了。劳烦陆师弟了。”   陆师弟闻言只拱手行了个礼,略退后几步:“那,请。”   唐昱这才走上前去,按照适才他介绍的方法开始翻找起来——若不是这分类方法明显不如现代,他真的会以为这三味书屋里有人是穿越前辈呢……   翻了老半天,唐昱才查出可能沾边的相关书籍,并按照指示跑遍一楼二楼书籍,艰辛地在相应位置找到想要的书籍,略翻了翻,只要了其中四本。   就这样,墨竹简就花了他二十块下品灵石了,差点没把唐昱心疼死。   辞别陆师弟,顺便问了路,唐昱就出了书阁直奔百草园主峰后方的其中一座小峰——去探望当年他的老主顾花妖们——第一次来百草园,总要探探老朋友嘛。   当然,除了正常礼节,他还是有正事的。   他这几日想好了。既然他可能走以食入道的路子,那……   嘿嘿嘿,得赶紧问问花妖姐姐们,她们最懂这个了。   心满意足问个清楚明白的唐昱回到停云峰,先去正院里打了个转,将邬羽书的话跟礼物交代了一番,完了他很奇怪:“老祖,不是说敛息术在身,我就无需担心妖息的问题吗?”   申屠坤轻笑:“我何曾说过?”   唐昱:……对,他怎么给忘记了,当年自己还被坑了每月两次的历练呢!结果是连飞兽都骗不过去的鸡肋法术。   申屠坤解释:“就算你用了敛息术,金丹期以后的妖族依然察觉你身上妖气,元婴期以后,你那敛息术就无用了。”   唐昱挠腮:“所以邬长老才说我身上妖气重啊……”   申屠坤摸摸他脑袋:“别想了,你过去有敛息术就足够,以后……”他顿了顿,笑了,“以后不是有邬羽书的羽毛吗?”   唐昱大惊:“那是邬长老的羽毛?”随便就给他拔了一根羽毛?   申屠坤点头:“他的羽毛能屏蔽你身上的妖气,让你与常人无异。”   无端白事,堂堂长老给他送自己身上的羽毛?唐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张口就想开问——   申屠坤直接堵住他的话头:“给你你就拿着,这是我跟他的交情。”   唐昱:……他是受之有愧好嘛。   申屠坤却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你找到食道相关的书籍了 ?”   唐昱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好再问,只得顺着他的话题点头:“找到了,书阁里还有几本。不过我暂时先带了两本回来,等看完这两本再说。”   申屠坤自然不反对。   唐昱却想起自己打的主意,瞅着申屠坤心情颇好的样子,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什么?你说要干什么?!”申屠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种地?!” 第49章   没想到申屠坤这般大反应, 唐昱轻咳一声:“对。我想在停云峰找一块空置的地,种九心金莲果。”也就是,地瓜。   没办法, 他手上只有一筐子地瓜。这几年频繁出入后山, 也没找到什么能吃用的主食, 这筐地瓜肩负着重大责任呢。要是种出来了,他不光有烤地瓜、地瓜饼吃,还能磨成粉做成薯粉。   苏——好久没吃汤粉、酸辣粉、各种粉了, 想想就觉得馋得慌。要是红薯多了,他就能做成薯粉再做成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了……   唐昱心里透出来的那股子馋劲儿,申屠坤感受地真切万分, 所以他压根不需要去问唐昱为什么。他只是为自家小道侣——好吧,暂时还不是——的不思进取扶额:“你……是不是最近训练太少让你觉得日子轻松了?种地?你是时间太多了是吗?是不是想加练——”   这误会大发了!唐昱连忙摆手打断他:“不不不, 当然不是。”他觍着脸凑到申屠坤身边, “那什么, 现在药浴泡完、汤药喝完,基础五行术法我也练得熟熟的, 每月两次的训练, 我也没问题……”   申屠坤挑眉。跟区区未开智的妖兽打架还打出自信了?   唐昱搓搓手掌,笑得一脸心虚:“那什么, 日常就是练功嘛, 都做惯做熟的。既然我现在打算以食入道, 好歹得有食材啊。而且, 我修为目前也就这样了, 也不差那点时间嘛。九心金莲果这种好东西,怎么能让其就这么浪费了,种下来不光我能日常吃用,还能送给师兄弟们啊,对吧?”他越说越理直气壮。“说不定我吃用多了,锻体效果会更好?”   申屠坤无语至极:“你就是给自己吃东西找理由呢吧?”   “怎么可能!?”唐昱一脸你不相信我的神情,“我是这样的人吗?”   申屠坤无奈摇头:“你啊……”言下之意,肯定是。不过这会儿,唐昱的话倒是再次提醒了他。他轻扣指节,陷入沉思。   节奏均匀且缓慢的轻叩声让等着他答案的唐昱更是忐忑不安了。   半晌,申屠坤再次抬眸:“按照我本来的计划,在你达到筑基巅峰之前,我都不打算让你下山。”   巅峰?!唐昱大惊:“我现在才中期!!三年多才升了一个阶层,到巅峰,可不得最少再三年吗?”他想不想下山,跟他能不能下山可是两码事啊……   申屠坤没好气:“要不是你不争气,你早就能下山了。”   资质不好怪他咯?!唐昱不服气:“这三年我已经够拼命了。再说,我药浴、汤药、各种天材地宝,都用了不少,依然只是这个进展。我资质就摆在这儿呢,有什么办法啊……就这情况,未来我也不可能突然爆发来个大进阶。这不是妥妥得再来一个三年吗?”   说起这个申屠坤就头疼。只要唐昱上了金丹期,他自然有办法让唐昱寿命延绵,也就能让唐昱按着自己性子慢慢来,想干什么干什么。   但是,好歹也得上金丹期啊!!   现在呢,都过去三年了……   是个什么结果?!   筑基中期!唐昱只是从筑基初期升到筑基中期!不说到巅峰要多久了,连最艰难的筑基巅峰到金丹都没经历,这就已经用了三年了。   这速度……慢得简直令人发指!   申屠坤原本以为,自己的一滴血能让唐昱这家伙筑基,接下来的药浴和汤药多少也能对其有好处。可是三年过去了,屁用都没有——哦,还是有的,起码现在,他接触到自己的血液不会再晕过去了。   就好像……让唐昱筑基的那滴血,已经把唐昱身上所有的潜力都榨干了。   或许还有那一丝残魄的助力。可他总不能再从自己身上挖一点魂魄送给唐昱吧?那不是胡闹吗?   不说这些,光这三年,唐昱吃了多少天材地宝!   接下来的阶段,他的血液毛发的效果可想而知地没啥用了,适合筑基期食用的天材地宝他手上有的、后山能找到的,都已经用过了。再呆在宗门里确实是于事无补……   思及此,申屠坤原本还想让唐昱在山上多巩固几分的心思就淡了。   唐昱还在滔滔不绝地阐述着栽种九心金莲果的种种好处:“你看,反正我这修为短时期内都不可能有大的提升,何不试着种种九心金莲果,要是收货的数量不多,我们就自己吃。数量多的话,也可以造福咱宗门的师兄弟们——”   “既然如此,”申屠坤敲敲桌子打断他的话,“我们过两天就下山。”   不是在聊着种地吗?话题怎么突然到这里?唐昱愣住了:“为啥突然要下山?”   申屠坤一脸淡定:“以你的资质和悟性,即便再留在宗门,也难有寸进。”何况这家伙竟然还打着种地的想法,如此不务正业,怎么可以?“或许下山去历练,才能寻得你的机缘。”   唐昱挠腮:“机缘?这玩意儿好玄乎啊。老祖您的推演不是很厉害吗?要不,先算算我应该留在宗门还是下山好?”虽然他对宗门外的世界挺好奇,可内心对陌生世界和其文化终归还是畏惧更多……   “不玄乎,就不叫机缘了。”申屠坤拍拍他脑袋,“而且,我算不出你的命道。”唐昱与自己羁绊太深,近来是愈发演算不出他的命道,要不,他何必对其下山的决定犹豫不决?   唐昱好奇:“算不出?为什么?”想到各种小说里的桥段,他双眼发亮,“难道我就是那所谓的天命之子,所有人都算不出我的命道?将来,这个世界是不是由我——哎哟!”额头肯定红了!   申屠坤收回手,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瞎想什么?也不看看自己三年从筑基初期到筑基中期的修为速度。天命之子都这样的话,外面满大街都是了。”   唐昱嘟囔:“我就开个玩笑嘛。”完了还不怕死的补充一句,“谁让你说连你都算不出呢……”   申屠坤一窒。总不能说这小家伙跑不离就是自己的道侣,身上又有自己一魄,羁绊太深才算不出来吧?   解释不来,他干脆不解释:“反正你知道算不出来就得了。”顿了顿,他转移话题,“你现在打算以食入道,而宗门里却没有修行这块的人,书阁里那几本书籍也不知道是否适用于你,带你出去看看,开阔视野后,或许能让你走出自己的道,有利于你修行。”   唐昱也不是非得要他算出个四五六,自然是跟着他转移话题:“食道还有什么不同的吗?”不都是做做饭,然后自然升级吗?   申屠坤耐心解释:“各人有各人的领悟,同样一道食材,每个人做出来的食物可能味道不同,也可能功效不同,得到的体悟自然就不尽相同。”   唐昱诧异:“从体悟里获得修为进而升级?”   申屠坤挑眉:“虽说你资质差,你这领悟能力却也不算太糟糕。”   说着正经事呢,这都要吐槽他一下。唐昱翻了个白眼:“我是资质不行,又不是脑子不行。”   申屠坤失笑:“是,你脑子灵光着呢。”完了拍拍他脑袋,“过两日就下山,你去把书阁里关于食道的书都存一份。”   唐昱皱皱鼻子:“需要这么急下山吗?不做一番准备什么的?”   “你的家当都在储物环里,你还需要做什么准备?”申屠坤不以为然。   唐昱呐呐:“那也不需要把书阁里关于食道的书都存一份啊?不是出去历练吗?哪有时间看书?”最重要的是,虽然书阁里食道的书不多,可是都复制一遍的话,也要花很多灵石,他好穷的啊!!   “储物环里这么多的灵石,你心疼什么?”申屠坤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当然,不用力的。   唐昱心里嘟囔。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再花下去,他把自己卖了都还不起了……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申屠坤皱眉。   唐昱看他又打算说教,连忙道:“我这就去,这就去。”算了,反正他这几年花用了多少,都记在一个小本本,也不差多加一点了,总归以后尽力报答吧……   还不等他站起来,申屠坤又补了一句:“我们这回出去,至少得在外头待上半年,届时直接去参加炼心境小洞天的试炼。”   这是自然。唐昱点点头,站起来朝他挥挥手就跑了。   申屠坤摇头。这性子,还真是跳脱,以后得压一压——不对,他就喜欢小家伙这般性子,何必去改变呢?   倘若小家伙一辈子都能保持这般欢脱,不也表示自己将其保护得挺好的吗?   ***   接下来两天,唐昱从早到晚泡在书阁里,把筑基期能找到的所有有关食道的书籍全部拷贝了一份——可把他心疼坏了。   至于为什么折腾两天,提起这个,唐昱就郁闷了。   这年头,很多书籍,压根不是明明白白在书名上标注“食道”或者“食经”二字,各种隐晦、各种文艺、各种装逼皆有之。   《百兽奇谈》、《灵植妙用》还算好的,什么《随园雅集》,明明就是菜谱!要不是他想到上辈子那个《随园食单》,顺便瞅了一眼,他就会错过了好吗?!   转了个思路,唐昱只得再次从头找起,略有些沾边的都翻了一遍。什么《闲情偶记》、《逍遥真人笔记》、《经籍志》、《燕城旧事》……   ——什么鬼!这些完全不同的画风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唐昱看得头晕脑胀,两天时间才拷贝出百八十本。   就这数量,申屠坤还不满意呢!   好说歹说,申屠坤才同意他先看完这些书籍再说,然后,终于不需要再去书阁的唐昱才在临行前把最后一个下午空出来,欢快地跑去向朋友们辞行。   首先,当然是那群花妖姐姐。   当年的绿发小姑娘——哦,该叫小姐姐,毕竟化形的妖族起码都是好几百年的妖——水芊芊诧异:“上回不是来找我们取经要种九心金莲果的吗?怎么突然就要下山了?”   唐昱挠头:“没办法。老祖突发奇想要下山,我也只能听令了。”肯定不能说老祖是被他种地的想法刺激了才决定提前下山的。“所以,今儿只能来拜托芊芊姐帮个忙了。”   水芊芊也不客套,软萌的脸蛋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能帮我肯定帮。”   唐昱掏出几根红薯递给她:“这九心金莲果,可以劳烦姐姐帮忙种上一种吗?”   水芊芊惊喜:“给我们种吗?”这可是传说中的九心金莲果,唐昱这般放心?“听长辈们提及,这九心金莲果栽植不难,只是世人掠夺者多,难以安稳栽种罢了。你真的要交给我们栽种?”   唐昱把红薯往她那边递了递:“自然是放心的。在咱宗门里,还有谁敢来抢的?没有的话,我自然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在种灵植这块,谁能比得过你们啊。我本来只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如今没办法,也只能麻烦你们了。”   水芊芊连连点头:“放心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包管给你翻上几十番。”   唐昱失笑,连连摆手:“没关系的,回头你给我一部分就行了,其余的,你们自拿去食用就好。”   水芊芊喜得满头绿发欢快舞动,要不是样子可爱,真是个绿发版的白发魔女。她既惊喜又忐忑地继续追问:“真的?真给我们?”   唐昱肯定点头。   水芊芊喜滋滋抱过他手上的红薯:“那到时我们留下一些给妖族们尝尝鲜,余下就交给宗门处理吧。”反正这玩意,于妖族就是个补灵的作用,不如人族需求大。   唐昱一想,这样也好,遂再次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麻烦你了芊芊姐。”   水芊芊喜笑颜开地打量手里的九心金莲果,完全顾不上搭理他。   唐昱失笑,朝边上几位花妖姐姐挥挥手,略行了个礼就退了出来。   接下来,要去丹阁跟沈子谨、钟鼎俩人道别了。   说来,他们俩一直都在炼丹阁,如今也成了记名弟子——虽然不是由长老亲自指导,却也不差。——他却一直没有去拜访过他们,也是太不应该了。   咳咳,停云峰旁人都进不去,他却是能到炼丹阁的。   这会儿午时刚过,想到他们曾经提及的作息规律,这个时候,他们应当是在自己舍院休息或打坐。   唐昱上了山,问好路就直奔俩人舍院。   先来到钟鼎的院子,唐昱再三确认没搞错后,才上前喊门——没办法,舍院太大了,隔着个院子,敲门谁能听见?   接连喊了几声,正房门口才‘吱呀’一声轻响,由内打开。   唐昱定睛看去,那脸色潮红、鼻端冒着两管血迹的,不是钟鼎是谁?   看到是他,钟鼎很是诧异,下一刻他反应过来,抬手一抹鼻端,看到手背上的鲜红他立马缩了回去。   半晌,他才磨磨唧唧出现,走出来给唐昱开门。   唐昱很是担心:“钟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往日里冷静自持的钟鼎有些支吾:“没,没什么……就是,咳咳,有些上火了。”   这神态、这话说的……一看就是借口。   唐昱无语:“难道,真如沈师兄所说,你在看什么小黄文?” 第50章   钟鼎唬了一跳, 一把将他扯进院子,同时还不忘左右看看,确认周边没人才松了口气,然后他一把拍上门,压低声音道:“大家都是成年人,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唐昱失笑:“还真是啊?”   钟鼎白了他一眼, 松开他, 引着他往屋里走, 边走还边忿忿道:“咱们都认识几年了,我这点小爱好不早就被子瑾那大嘴巴给叨叨出来了吗?”   唐昱忙抬手拉住他:“行了行了,咱就不提这话头了。我今儿找你们有事呢,一块儿去沈师兄那边, 省得我得说两回。”   钟鼎诧异回头:“有事?”他干脆转身, “那成, 我们过去他那儿, 反正就在隔壁。”   “咳咳。”唐昱轻咳, “那什么,去之前,不如我们先来谈谈你看的那些个……书籍?”   钟鼎戒备般退后一步:“不谈, 谈这个干嘛?”   唐昱再度轻咳一声:“钟师兄别误会, 我就是想说。咳, 咱都几年交情了, 不如……”他挤眉弄眼, “借几本一阅?”   钟鼎:……   唐昱搓着手:“那啥, 大家都是成年人,想看也是正常吧?”   钟鼎迟疑:“你真想要?”   唐昱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嘿嘿,我一直都在山上,出门都是跟老祖一块儿行动,压根没有机会去淘这些书。”他哥俩好般搂住钟鼎肩膀,“师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钟鼎连忙挥开他:“嘿,男男授受不亲!”   唐昱:……   看唐昱一脸错愕,钟鼎掩唇轻咳:“你既然知道我看的是什么类型的文,还敢跟我勾肩搭背?”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有没有自觉?都明晃晃地被老祖盖戳了还做这般举动,他不怕死自己还怕死呢!!   唐昱拍额:“师兄诶,咱都这么熟悉了,我又不会看上你,你也不会看上我,至于这般避讳吗?”   钟鼎眼神奇异地看他:“你以为我怕这个?”完了摇摇头,“蠢死你得了。”   唐昱茫然:“啥?”   钟鼎没有解答,直接翻开储物袋:“说,你想要什么类型的?人与妖的?人与人的?”   唐昱瞬间就把刚才的疑问抛诸脑后,一脸期待:“都要都要。”   钟鼎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给你人与妖的吧。”   唐昱不满:“人人恋的也来几本啊,做人啊,要博采众长嘛。”他笑得一脸猥琐。   钟鼎轻哼一声,压根不理会他,翻出几本,一脸肉痛地扔到他手上:“拿去。这几本都是特别精彩的。”   唐昱翻了一遍——一共四本,分别是《妖城记事》、《人与妖不得不说的两三事》、《那只妖怪看上我》、《雨夜佳话》。   他还打算翻开看看里头内容,钟鼎唬了一跳,连忙压住他的手:“还不赶紧收起来。”   唐昱这才作罢,嘿嘿笑着收起来:“谢啦师兄!”完了他才告诉钟鼎,“那个,我今儿来是要跟你们辞行的……所以……”   钟鼎诧异:“辞行?去哪儿?”等等,他睁大眼,“要去多久?”   唐昱挠腮:“嘿嘿,最少半年……”为预防万一,他说话的同时还伸手向院门。   半年?!“把书还回来!!”钟鼎登时劈手就要抓住他。   唐昱拉开门撒腿就往外跑,嘴里还笑哈哈:“师兄,反正你手里存货多,这几本就权当借我旅途消遣嘛。”   “我可去你的吧!那都是我珍藏多年的,你一借借半年?!不给!快还回来!”钟鼎连忙追出来。   俩人一路追打到沈子瑾院子。   沈子瑾闻声出来:“干什么干什么?”继而惊奇,“嘿,唐昱你怎么过来了?”   钟鼎气闷地停下脚步。   唐昱顾不上沈子瑾,连连朝钟鼎点头哈腰:“师兄,师兄,你就行行好,借我半年吧。”他还许下诺言,“我这回出门,定然找机会去淘一些更好的送给你!”   钟鼎咬牙:“你别给我弄丢了就好!”   “丢不了丢不了!”唐昱拍着胸脯道。   当然,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几本书让他如获至宝的书会惹来那样的后果……咳咳咳,所以说,人呐,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听他这般作保,钟鼎才作罢。旁观的沈子瑾已然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顿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三人进到厅里坐下。   唐昱还先在厅里晃了一圈才落座:“唉,这么几年都没来拜访过,真是罪过。”旁人上不去停云峰,自己也是被老祖禁得死死的,没有太多的自由活动时间,导致他们认识几年,竟然都没有相互拜访过。   “得了,隔几天就在坐忘峰见一回,还拜访啥的。”沈子瑾翻出茶具,泡了一壶沁香的花茶,每人倒上一杯,略让了让俩人,他就端起茶杯吸了一口,完了一脸感慨,“说来,得亏你送的这些花茶,让我们在师兄那里得了不少便宜,得感谢你。”   钟鼎捧着茶杯点点头。   唐昱挠腮:“不客气啊,反正我这些都是做惯了的,材料也不用花钱买,就是动动手的事。”   钟鼎摇头:“光是材料就不好找了。”想了想,他忍不住问,“你这材料是……?”   唐昱略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是百草园的花妖姐姐们送的,有些是,唔,去后山采的。”   “后山?”钟鼎与沈子瑾俩人同时惊呼,对视一眼后同时看向唐昱,“你现在的修为能去后山?”   唐昱点头:“恩。”既然现在跟老祖的关系已曝光,他也无需遮遮掩掩,“老祖每月都会带我去后山历练。”   有老祖在啊,那就难怪了……   钟鼎眯眼:“你的身法就是在后山练出来的?”   沈子瑾一脸羡慕:“真好啊。我也想抱上老祖大腿啊……”   提起这个唐昱却是一把辛酸泪:“把你们直接丢到穷凶极恶的妖兽面前,不打赢就没得休息什么的……我试过跟一只木狼打了整整一天的架,最后我都上嘴啃了,老祖才放过我……这样,你们还羡慕吗?”   钟鼎&沈子瑾:……   沈子瑾一脸同情:“那算了,这大腿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钟鼎也拍拍他肩膀:“辛苦你了。”   唐昱抹了把脸:“算了,不提这个了。”他转回正事,“我明儿就要跟老祖下山去,这回是来跟你们辞行。”   沈子瑾再次钦羡起来:“下山历练?唉……虽然平时是辛苦了点,现在这么看好像又很不错啊。”   钟鼎翻了个白眼:“你这变节得真快。”   “难道你不羡慕吗?”沈子瑾叹气,“我也好想去历练啊……”   唐昱连忙打住他们:“得了得了,你们就别羡慕了。你们俩都筑基后期即将冲巅峰,妒忌我这个废柴干嘛呢?要不是我留在宗门升级无望,老祖也不至于带我出去寻找机缘。”   钟鼎俩人这才恍悟,继而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唐昱没好气:“别这样看我,我都被虐习惯了。”   沈子瑾痛心疾首:“好歹是能出山去见见世面,你还不满意咋地?”最重要的是,“就这训练的狠度,你怎么还是筑基中期?”   钟鼎摇头:“你这资质真是……被老祖罩着这么久,至今修为也只是在同辈里居于中上水平。不过换个角度想,也算是好事,否则你在宗门里估计会不太好过啊。”   唐昱皱眉:“你是说……?”他想了想,“我倒不这么认为,宗门里的氛围还算是不错的。”是有那么一两个挑刺的,但总体都是胸襟还可以的。   钟鼎一想也是:“也是,修行之人哪能气量如此狭小……”   沈子瑾把杯子里的茶水一口灌下去:“得了,别总把别人想得那么坏。我看,老祖这是拿他的修为没办法才带他下山的。”他啧啧两声,“我倒觉得你下山了肯定也是顾着玩儿。”   竟然猜得差不离!唐昱气愤:“我怎么顾着玩儿了?你们平日里还能下山去镇子里玩玩。我每次去都跟着老祖,啥都没见识到!还不许我想想啊?”   “……你还想见识啥?”沈子瑾斜睨他。   “咳咳。”钟鼎心虚般咳了两声,“好了,就别扯些有的没的了。”他转而问唐昱,“都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吗?我这边有些平日攒下来的丹药,你——”   唐昱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收着以后应急。”   沈子瑾跟着钟鼎一起掏储物袋的手一顿,抬眼打趣他:“因为有老祖吗?”   唐昱尴尬笑:“倒让你们看笑话了。”感觉就跟吃白食吃得天下皆知一样……   钟鼎诧异:“为何这般说?老祖虽然没有收你为徒,可也算是长辈,正常不都这样吗?”更何况,老祖跟唐昱……   唐昱摆手:“不提这个不提这个。”   沈子瑾瞅着他脸色,连忙转开话题:“既然不需要丹药,那要不我们去找相熟的师兄弟们给你换些符咒啥的?毕竟你总有脱单的时候,有点东西傍身比较好。”   唐昱心里很是熨帖,却还是婉拒了。   沈子瑾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我们真是什么都帮不上忙啊。”   唐昱失笑:“什么啊,我把你们当朋友,特地过来辞行,又不是来找你们要东西的。”   沈子瑾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钟鼎点点头:“什么也不需要也好,说明你那边什么也不缺。那我们也是放心。”   唐昱嘿嘿笑。   钟鼎仿佛想起什么,笑了:“下山也好,你这几天光顾着泡在书阁,想必是不知道,谢修诚心心念念地要再找你练一练呢?”   唐昱诧异:“他这是不服气?”   沈子谨也跟着闷笑:“可不是不服气。他原本可是有望争夺前十名,一上场就被你给打蒙了。”   唐昱摸摸下巴:“我看他不像这般小气的人啊……”   钟鼎摆手:“倒不是小气,他就是气不过。比试完他不是去了剑阁吗?听说他天天磨着武晨几个打架,就等着逮个机会找你再打一回雪耻呢。反正你明儿就下山了,甭理会他。”   沈子谨笑嘻嘻:“你一会儿是要去阵阁看承平吧?要经过剑阁哦……”他挤眉弄眼,“记得绕个圈避开剑阁范围啊。”   唐昱:……   闲聊了好长一会儿,三人才依依不舍分手——唐昱还得去移星峰,也就是阵阁与范承平辞行呢。   马不停蹄跑到阵阁——心虚的唐昱还真是悄咪咪绕着剑阁走——见着范承平后,他直接道出来意。   范承平大吃一惊:“你要下山?”   唐昱点头:“是的,估计要走大半年。”   范承平很是不舍:“我好不容易追上你的修为,跟你一块儿参加内门弟子讲学。然后等内门弟子大比之后,就算不能同峰,好歹还能继续一起到各峰学习,没成想……”他感慨,“你总是比我先行许多。”   唐昱黑线:“我就出个门,哪里来的先行许多?你想啥了?”   范承平有些沮丧:“我们一块儿长大,家乡如今都没了,我感觉我的家人就剩下你一个,如今……即使我筑基了,也感觉你离我甚远,总归是——”   唐昱连忙喊停:“打住打住,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呢。”   范承平愣了一瞬:“什么想——”他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唐昱手臂上,哭笑不得道,“你瞎想什么?我就是把你当弟弟而已。”   唐昱摆手:“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承平哥,你这样并不是很好。”他略微组织了下语言,“修行之路,除了能交付后背的道侣,旁的人,如何有资格值得你这般挂心?听你这话,你这是把修为之事都看我行动的意思啊……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能,可是跟着老祖听多了,你这样的心态,可不是好现象啊。”   范承平茫然眨眼:“啊?”完了他呐呐,“可我本来就不想修行啊。要不是家乡被灭了,我何至于……”   唐昱再次打断他:“承平哥,听我一句劝。你要是还想为家人、为乡亲报仇,还想走这漫漫修真路,这种想法,可不能再有。”他正色道,“修行从来是孤独而漫长的,我能将你视为友视为亲,却无法永远跟你一起走,你必须靠自己。”   范承平有些无措:“我,我真的是这样吗?那,那……改的话,还来得及吗?”   唐昱伸手拍拍他肩膀:“无事,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考虑清楚。你资质比我好上许多,若是因为心态问题止步不前,是不是数百年后,我就真的没了亲人啊?”   虽说他曾经有几分担心自己被发现换了芯子。   可是范承平这位老实温吞的老好人,却以为他只是筑基后变得自信了。加上换了地方,有更好的师兄——哦,后来发现是老祖——教导,变了许多也是自然,也就一如既往地待他如弟,关心备至。   能连着几年关心他,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第一时间送给他的,除了老祖,也就范承平一个。   唐昱承他的情。故而也不想他止步当前。   范承平被他说得眼睛都湿了:“是我想岔了,回头我自己好好反省。你说的对,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我们要相互扶持,共同通成长!”他有些哽咽,“我们还说好了等修为大成了,要一起去找魔族报仇的。我不能再像当下这般,总是指着你,跟着你的步子走。我得自己立起来。”   唐昱见他一点就通,松了口气:“对,就是这样。”   范承平有些不好意思:“亏我还自诩是哥哥,反倒要你来提醒。”   唐昱不以为然:“你不也说当我是兄弟亲人吗?自己反倒客套上了?”   范承平腼腆一笑,不再多说。   “对了。你跟柯晚贤那家伙都在这里,他平日里有没有欺负你?”   范承平摇摇头:“他怎么会欺负我呢。”他想起什么似的,笑了,“我观他仿佛受了你的刺激,最近几天看他是发了狠似的在拼命用功。早上牧长老经过看到他,还赞许他一番呢。”   唐昱想着,或许因为范承平性子软,平日里也不跟柯晚贤争,那厮才不会找范承平麻烦吧?   提起牧安歌,范承平倒是想起一事,他瞅了瞅唐昱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小昱,你这回下山,是跟停云峰的师兄们下去,还是……跟老祖?”   唐昱疑惑:“怎么了?”   “咳,我就是问问。若是不能说就算了。”范承平摆手。   唐昱点头:“无妨,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如你所想,我这回下山确实是跟着老祖的,所以你无需担心太多——”   范承平皱着眉头打断他:“小昱,你觉不觉得,你跟老祖似乎走得太近了?” 第51章   唐昱愕然:“怎么说?”   范承平一脸担忧:“如果是想收你为徒,为何你如今只领内门弟子衔?虽然拿着最高的弟子牌, 可总归名声不好听。”   唐昱耸肩:“无所谓啊, 只是个名称而已,该学的东西,老祖都有教。”他原本也有些计较, 可自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后, 这份计较就淡了。   再说, 不收为弟子, 难道老祖这几年对他的好就不做数了吗?   人呐, 总是得到了就想要更多。而申屠坤的好,旁人哪里知道呢?   “话不是这么说……”范承平一脸迟疑, “老祖毕竟是妖, 万一……”   提及这个, 唐昱反倒疑惑了:“承平哥, 你, 你不喜欢妖族?”不可能啊, 按照范承平这老好人的性子,怎么可能歧视妖族?   范承平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不喜欢……”他支支吾吾道, “我不曾想到你会……跟妖族……”   唐昱挠腮, 不是很懂他的意思:“或许是缘分?我只是恰好跟在老祖身边伺候, 又恰好被他看上嘛。”唔,这话怎么说的有些怪怪的?对老祖带有不轨心思的他心虚地咳了两下,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跟老祖是妖族有什么关系。”   范承平皱眉:“只是恰好?难道你本意是不甘愿的?老祖……”强迫你了?   唐昱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甘愿的?抱着老祖大腿的我, 不知道要羡煞多少旁人呢, 我干嘛不甘愿?”当然,要是老祖那总是逗弄他的性子能稍微改改就更好——得得得,就这性子都已经让自己生出这般心思,还是不改的好。   范承平见他否认,叹了口气:“算了,你喜欢就好。”完了他依然愁眉不展,“只是这样一来,将来可怎么办啊……”   将来有什么不好的?唐昱总觉得他俩的对话不在一个频道上。   范承平却不再提他跟老祖,只是叹口气:“我们阵阁弟子都知道,牧长老平日里,是最不喜我们与妖族走得太近的,唯恐我们将来吃亏。你这样……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   吃什么苦头?难不成老祖还会吃了他吗?   不过,唐昱万万没想到,牧安歌这人看着温和宽容,在背后竟然会挑拨人族与妖族的关系?说来这宗门都是人妖共处,他既然排斥为何还要进宗门当长老?难怪连范承平这种老好人都排斥妖族,这是被牧安歌整日洗脑?   不过,牧安歌毕竟是范承平名义上的师长,范承平以后还得在其手下学习修炼,自己对他们峰上的情况不熟悉,还是不方便多加评论。   遂转移话题。   自然,未来的他是要为今天的不追根到底背锅的。   与范承平聊了许久,待得夕阳斜照进来打在身上,唐昱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他该走了。   约定好半年后的炼心境小洞天见,唐昱就辞别范承平。   然后他就连忙往停云峰赶。   他还得收拾行李呢。虽然老祖说不用收拾啥,可是要出去大半年甚至更久,哪里能真不收拾啊。   而且,他离开了整个下午,申屠.灵魂缺失.坤也不知道有没有发飙——唉,什么时候他才能修得食道有成,做出于灵魂有益的膳食,然后慢慢修复申屠坤的灵魂啊……   果不其然,等他急匆匆回到停云峰,半天没见到他人的申屠坤已经是大马金刀地坐在他舍院小厅里,浑身嗖嗖地散发着冷气。   而林德海严阵以待地候在院子里,垂在身侧的右手甚至已经掐着法诀,只要一有情况就能立马作出反应。   唐昱一溜小跑进来,看到林德海这般,愣了一瞬连忙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劳烦林管事了,接下来这里交给弟子就行了。”   屋子里的申屠坤冷哼一声。浑身冷气却好歹是收了起来。唐昱走进院子不过是几个呼吸,他发涨的脑袋就缓和不少。这灵魂之伤,看来得趁这次下山去寻一寻法子……   林德海轻呼了口气。对着眼前这位,真是觉得轻不得重不得,想了又想,他还是板着脸训道:“没事就别乱跑,若是再要离开这么长时间,劳烦你把老祖给带上。”把人好好拴着不行吗?好不容易过了三年轻松日子,突然来这么一遭……他现在年纪大,受不得刺激。   ……把老祖带上是什么鬼?!唐昱懵掉。   申屠坤却很是赞同。   目送林德海离开,唐昱抹了把额上不存在的汗,灰溜溜跑进屋。   “老祖啊,你这是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也就他才能如此随意跟自己说话了,这迟钝的小家伙。申屠坤很是无奈:“是谁说只是去道别的?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那不是要走几座山头嘛,就我的脚程,哪有这么快。”唐昱揭开茶壶盖子看了看,确认是自己能喝也常喝的寒月花茶——一种很像菊花的灵植——捡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呼噜呼噜地连着灌了几杯,完了一抹嘴:“啊,终于活过来了。”   申屠坤皱眉:“你去访友,难不成连口茶都喝不上?”   唐昱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当然有。但是一下午都在聊天,回来又赶得急,天气又热,渴一点不正常吗?”修为太低就是这点不好,不吃不喝也没事,但啥感觉都有,忒难受了。   所以,为了不难受,他还是保持凡人的饮食习惯吧。哈哈哈哈!   申屠坤摇头:“你啊。”继而提起正事,“此次出门,如无意外,我应当会一直在你身边。”   唐昱自然有心里准备,毕竟以申屠坤的灵魂状态,他若是离得久了肯定得糟。   “不过,世事无绝对。”申屠坤话锋一转,“不管如何,你现在修为太低,除了那两手烧火做饭的技能,毫无护身能力。”   烧火做饭……好吧。勉强也能这么算。   申屠坤盯着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睛,知道他肯定又在心里吐槽,也不管他,径自翻手,直接在桌上铺出一桌子的东西。   “这是你这个阶段能用的符咒、丹药,你收起来。”   唐昱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堆成山似的符咒以及一大堆瓶瓶罐罐。   没等他说话,申屠坤继续掏,递给他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饰品:“这是我炼制出来的耳饰,原本打算在你夺得内门弟子比试的时候送你,不过之前缺了点东西,这两日才弄好,现在给你。”   唐昱受宠若惊:“特,特地给我炼制的?”他接过申屠坤手上的耳饰仔细品鉴。   不过是小尾指的指甲盖大小。上面却栩栩如生地勾勒出鱼跃出海的活灵活现。黑色鱼纹浮在银灰色浪花。   精致而内敛。   重点是,这是老祖亲自为他炼制的,亲自。   嘿嘿嘿……唐昱爱不释手地捧着小小的耳饰,嘴巴不自禁咧得大大的。   申屠坤见他喜欢,眼角眉梢不由得柔和下来:“喜欢就戴上。这法器能保你遇元婴也能全身而退,”顿了顿,他补充,“还能避水。”   元婴!!这么牛掰!!唐昱顿时觉得手上这小玩意儿重得他都要拿不住了,他差点就要推回给老祖,可一想,这是老祖亲自为他炼制的,他又不舍得……犹豫再三,带着小心思的他还是牢牢握着那枚耳饰——   不过,“避水?”避水是什么法术?   申屠坤勾唇:“对,避水。”   唐昱突然心领会神。难道就是字面上的,能让水避开的意思吗?他眨眨眼:“我们这回是要去水边?”   申屠坤摸摸下巴:“时间太短,暂时不去。等你结丹了带你去深海玩儿。反正总会去就对了。”顺便……咳咳。   唐昱扫过他身上衣服的大鹏绣纹,顿悟。深海什么的,看来老祖的原型是鲲鹏跑不了了。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带他去,他当是老祖随口一说……   嘿嘿,避水!那将来可以去海底玩?想想就兴奋啊!唐昱喜滋滋地捧着耳饰上下翻看,还不停用手摸摸摸。   申屠坤催他:“快戴上。”   唐昱兴奋地“诶”了一声,捏起耳饰——耳饰?他顿住,惊疑不定地看向申屠坤。   申屠坤目不转睛看着他,仿佛带着些……期待?   唐昱眨眨眼,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然后他才想起自己的问题:“这是耳饰?!我一大男人戴什么耳饰?像什么话?!”   申屠坤挑眉:“为什么男人不能戴耳饰?”   唐昱瞪大眼睛:“不都是女人戴耳饰的吗?男人戴了还能见人吗?”戴了多娘炮……他虽然不直,也是一个很爷们的弯好嘛!   申屠坤:……   “啊哟!”唐昱捂着被敲的脑门,嘟囔道,“说实话都不行吗?”   申屠坤收回手,极力自然地解释:“当世,不管男女佩戴耳饰皆是常见。”顿了顿,“不仅仅是妖族,人修也不少。”   唐昱半信半疑:“真的吗?你不会是框我吧?”   “恩。”申屠坤干脆站起来,握住他的手,拿过那枚精致的耳饰。   然后他一手掰过唐昱的脸,待他侧过脸来才放开他,改捏住他耳朵,另一手将耳饰往他耳垂上一戳。   唐昱由得他动作,直到耳朵一疼,才“嘶”地一声缩了缩脖子。   申屠坤不理他,直接引着血滴到耳饰上,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吟唱出一段晦涩莫名的咒语,最后手一扣,那耳饰直接就贴到唐昱右耳垂上。   申屠坤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佩戴着耳饰的唐昱片刻,满意地勾唇。   唐昱觉得后背一凉,抬手摸摸耳饰。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   他看长老师兄们,尤其是百草园的妖族们,很多都是各种各样饰物挂在身上,偶尔也能见到戴耳饰的……那,时下戴耳饰应当是正常的?那他戴戴也无妨吧?——能挡元婴,又能避水,还是老祖给他炼制的,好东西呢!   不过当下不是研究这个的问题,他得赶紧收拾东西了,再者,眼前这一桌子的东西……   申屠坤看他迟疑,敲敲桌子:“收起来。”   唐昱无语:“你给我这些干嘛,我都不会用啊,也用不上啊,有防身的法器,我哪里还用得着这些。”而且,就申屠坤这状况,自己肯定是一直跟着他的呀。   申屠坤态度坚决:“收起来,路上教你用。”他顿了顿,“你本就该在这个时候开始接触符咒、丹药、阵法等,我突然把你带出去半年,回头你去参加炼心境可就不好过了。这些给你,不是白给的,你得一一摸透了。难不成你以为出去半年,每天就是闲着没事干?”   ……不,他没有这么想,但是出行,还要学这么多?唐昱目瞪口呆:“那我们出去干嘛?换个地方学东西?”   申屠坤微笑:“差不离。”   ……债见。唐昱扭头就走。   申屠坤叫住他:“站住,把东西收了。你忘了我能进你的臂环空间吗?”   唐昱听而不见,脚下甚至运起灵力一下就窜了出去。   可惜,他面对的是申屠坤。   这小家伙,在他面前倒是越来越放得开……申屠坤气笑了,手一抓一拽。   唐昱整个人直接往后倒飞,“砰”地砸进申屠坤怀里。 第52章   申屠坤顺势一把圈住他的腰。   唐昱吓了一跳, 感觉贴着申屠坤的后背、腰、甚至连手臂, 都灼热得吓人。   他的心不禁开始狂跳——老祖, 老祖……   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在老祖面前露出什么丑态,唐昱连忙攀住申屠坤的手臂手忙脚乱爬起来。   申屠坤紧了紧手臂,最后还是松开唐昱的腰,扶着他站起来。——撒手前还不忘不着痕迹地摸上一把。   唐昱的心还在扑通扑通一阵狂跳,生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 自然没注意到申屠坤的揩油行为。待他站定,就见申屠坤袖子一挥,桌上的东西顿时全部消失。   ……这是把东西都扔进自己臂环了?唐昱顿时抛开刚才的绮念, 颓然地扶着桌子坐回原来的位置。   想到未来半年的旅途都要学这么多, 他开始垂死挣扎:“老祖啊……这三年我专心修炼功法武技, 你还贴了那么多的好东西,也没见我的修为快到哪儿去。我要是再分心学这些个,岂不是……”   申屠坤无语:“又不是让你百八十年都学这些,更不是要求你每样都专精——当然, 以你的资质你也没法成为全才。”他还不忘叹一句唐昱的资质,收获白眼一对,“起码你得会用。否则, 怀揣一堆上品阵盘、符咒,抑或是丹药、法宝,你却不会用, 不是白瞎了好东西吗?还有, 学这些能让你知道怎么辨别好坏, 省地以后见到好东西也看不出来。”   唐昱眨眨眼:“所以……”   申屠坤没好气:“所以每天重点还是练功,以及参悟你的食道。其余不过是闲暇打发时间,每日里学上一些足矣。”   唐昱这才松了口气。好在……他还以为要回到噩梦般的高中生涯,每天一睁眼就有七八门课等着他。既然无需深入研究,那就学呗。   此事就此作罢,唐昱开始紧张兮兮地收拾东西。   他打听过了,这两日也在书阁翻过一些书,略微能猜到一些外面的情况。   且不说这个世界有多大,就他所在的碧海长空门连带后头连绵潜力的迷踪山脉,只是东部大陆上的一块小小地方。   而东部大陆有多大呢?   按照申屠坤的说法,他从停云峰去后山深处大概需要一柱香时间,而以他的速度,从位于东部大陆的宗门飞到东部大陆最南边的滨海城,大概需要差不多大半个月——日夜不停地飞驰那种。往西则需要近两个月。   按着他对宗门的了解,碧海长空门之大,足够跟一个地级市想比了。而整个东部大陆上,林立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门派,什么禅宗、御剑宗、问天阁……   申屠坤这么一比,唐昱直接就懵了,掰着手指数了半天都数不清楚这到底是有多远。   最重要的是,整个世界除了东部大陆,还有西部荒漠、北部荒原、南部群岛、以及比前四者之和都要更为广阔浩瀚的大海。这几块大陆,基本都是人族妖族混居,其中东部大陆人族居多,大海则妖族居多。   东部大陆,实际上应该叫中部大陆,因为过了东部大陆再往东走,还有一片……死气沉沉的趋魔大陆。   碧海长空门之所以建在东部大陆中部——位置甚至说得上是偏靠趋魔大陆那一边——据说就是为了做拦截魔族的第一道屏障。   综上,这个世界之大,可想而知了……   唐昱已经不想去估算这个世界有多大了,只需要知道这世界不光大,还大得没边就行……   这么大的地方,不光人烟稀少,妖也不多——笑话,一个两个沉迷修仙,生孩子都是排在修行之后,哪里来的人口?   而不修行的人族,寿命只有短短几十载,且人力渺小,即使数量多,于修者、于妖族而言,都不过是蝼蚁,自然不将其放在心上。   所以,唐昱了解了这些信息之后,对这次出门的兴致已然大大减少——他已经能预估到自己这次出门,肯定不能像上辈子的旅游一样一路逛吃逛吃。   露宿荒郊野外是跑不了,甚至是吃的……   唔,不想了不想了,得赶紧清点一下库存。   果油,四坛;竹盐,七坛;钻地瓜液,也就是酱油,五坛;甜柿粉,两坛;火荆藤粉,因为老祖嗜辣,反而是最多的,有十二坛。   除了调料,还有他这些年做的各种腊肉、腊肠、肉酱,以及这几年去历练采摘回来的充当蔬菜的灵植蔬菜,当然,还有这些年晒制的寒水花干。   哎!就差点主食了……   唐昱确认手上的食物调料就算是走个十天半个月的野外也不至于饿死之后,转头就开始收拾衣物。   白底蓝边的停云峰内门弟子服两套,墨绿色的宗门弟子服三套,还有一套他这几年随着严睿隔三岔五学一点而制成的粗糙的惨不忍睹的短打——唔,塞回臂环最底下。   衣服够了。修行之人,似乎也不需要带被褥?   茶碗杯具餐具甚至他的那一套厨具,本来就好好儿呆在臂环里的。   唐昱绕着屋子团团转了一天,也没发现有什么是需要补充进储物袋里的。   申屠坤斜倚在几年前就放在这里的卧榻,见他终于不再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才好整以暇地放下书,戏谑地看着唐昱:“我早就说了不需要收拾什么,你非得忙乎这一遭。”   唐昱有几分脸热,却嘴硬道:“讨个安心不行吗?”   申屠坤忍笑:“行,你喜欢就好。”   唐昱白了他一眼——目光一凝,他喜开颜笑抚掌:“这把卧榻带上,遇上不干净的客栈什么的,还能躺这个。”   申屠坤顺着他视线望向自己身下的卧榻,哑然失笑,无奈摇头:“你啊……”   唐昱才不管他怎么想,一甩头就跑出去继续倒腾。   后半宿申屠坤——没错,这厮借口明天一大早就出发死赖在他这里不走——终于是看不过眼,直接将他镇压住,丢到床上让他运行功法三个周天才得以罢休。   然后天亮了。   那边才刚运完功,瞅见窗外浮现的鱼肚白,精神奕奕的唐昱顿时兴冲冲跑到隔壁小厅卧榻上看书的申屠坤面前。   “老祖老祖,”他绕着卧榻转来转去,“天亮了,是不是该跟林管事说一声,然后就出发?”   “等等,还要不要跟掌门说一声?”   “啊呀,我还没给严师兄、东师兄他们告辞——”   唐昱一击掌,扭头就往外跑。   “老祖我去去就回啊……”   申屠坤瞅了眼外头天色,再望向那已然绝尘而去的身影,无奈摇头,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   等唐昱着急着慌把停云峰诸位师兄的住所跑了一圈,旭日已东升。   申屠坤眼角扫了眼气喘吁吁跑进院子的唐昱,继续与在座的巫怀致、林德海说事情。   唐昱在自家屋子外头瞅见几位大佬神情……难得的严肃正经,连忙蹑手蹑脚离开,跑到后面洗漱去。   等他搞定出来,巫怀致、林德海已经离开,而申屠坤背着手站在屋子外头。   他左右看看:“诶,掌门跟林管事都走了吗?我还没跟他们道别呢。”   申屠坤回头看他一眼:“你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也是,自己人轻言微,巫怀致、林德海俩人估计也没有话跟他说。这般一想,唐昱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申屠坤本意只是吃味他这个也打招呼,那个也打招呼,活像每个人都很重要似的,见他这般神态,倒是反应过来,此刻却不好解释,只得轻咳两声,提醒他:“不是想要带卧榻出门吗?还不赶紧收起来。我们这就出发了。”   唐昱一听还得了,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回小厅,将卧榻收到臂环里,然后左顾右盼地磨蹭着出了房门,生怕自己遗漏了哪个。   申屠坤懒得管他,朝着面前空地做出抛掷的动作,再收手时,小小的院子里就凭空出现一个——   海螺?   唐昱瞠目结舌。这,这海螺也忒大了点吧?看起来比前世一辆公交车还大,不,是比一层楼还高大!   这巨大的海螺像是前世常见的鹦鹉螺,整个儿呈螺旋盘卷形,珍珠色的螺壳上带着不规则的浅棕色斑纹,加上螺壳平滑细腻,整个海螺犹如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漂亮极了。   “这也是飞行法宝?”唐昱两眼放光。   申屠坤抬手搭上他肩膀:“对,走吧。”说话的同时就打算推着他往前走。   听说现在就进去,唐昱蹬蹬蹬就往前冲,直接将申屠坤伸出来的手晾在半空。   申屠坤架着手愣了一瞬,继而叹了口气。好嘛,自己在小家伙心里还不如一个花俏的海螺。   唐昱才不管他在想什么,三两步奔到海螺跟前,扶着螺口处的壁壳摸了几把,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小心翼翼往里头张望。   螺口最外沿是几阶矮梯,上去是一个小平台,除了入口处,四面都是珍珠白的螺壳,顶上还镶嵌着明亮的荧石,照得珍珠白的螺壳内部光线莹润柔和。往地上看,平台上还嵌着一张四方的小矮几,对坐两边各放了一个蒲团。   唐昱小心翼翼摸过去,再探头往外看——天啊,要是飞上天,这就是绝佳的观景台!什么凭栏眺望都弱爆了好嘛!   申屠坤跟在他后头上了海螺,拍拍他脑袋:“不进去看看?我们至少得在这上面住一个月呢。”   那,那就是不用露宿野外了?!兴奋的唐昱呼地一下扭头就冲进去。   这是海螺形状嘛,内部空间自然是呈现螺旋状。沿着螺壁从平台走到头一路都是弧形,唐昱对立面的布局已经心里有底,结果拐进去竟然是个——很普通的呈长方形的……书房?   三面都是架子,两面是满满当当塞满书的书架,一面是放着瓶瓶罐罐的多宝阁。靠着一边书架的地上,还散乱地放着几个他这些年陆续给申屠坤做的抱枕。   紧接着,唐昱就发现尽头处还有一个门洞,连忙一溜小跑进去。   这里头终于是卧室。   床很吸睛——半扇巨大的贝壳做底,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再加软枕、被褥,看着就想躺上去歇会——幸好软垫被褥都是简单的墨色海浪图,不然这贝壳床都跟电视里演的深海公主床似的,两个大男人用着就别扭了。   卧室毕竟是在飞行法宝上,并没有什么复杂华丽的摆设,除一床一柜一几,别无他物,就这样,剩余的空余地方也不大。   唐昱点头:“还挺雅致——”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四处打量,继而大惊,“只有一间卧房一张床?”   申屠坤双手环胸,斜靠在没门的门框上,闻言挑眉:“你觉得自己很胖?”   唐昱莫名其妙:“我哪里胖了?”   “不然,你是觉得我太胖?”   唐昱的眼神宛如在看白痴:“老祖,你怎么了?”   申屠坤挑起下巴示意他看向靠墙的贝壳床:“既然我俩都不胖,你觉得一间房一张床哪里有问题?是担心睡不下吗?”   ……这是睡不睡得下的问题吗? 第53章   唐昱扫视一圈房内空地面积, 偷覰了申屠坤一眼:“我不是把卧榻带出来了吗?要不——”   “没门。”申屠坤很干脆, “统共就这么点地方,卧榻放出来的话, 连个转身的地儿都没有,你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唐昱抗议:“那弟子也不能跟您睡一张床啊,那是大不敬!”为了不跟申屠坤睡一张床,他再次把尊称捡了起来。   这家伙,除开初见那几个月, 后面什么时候敬过自己了?虽说是自己特地宠出来的……申屠坤轻哂,放下手径自走出去。   唐昱巴巴地跟在他身后:“放软塌不行的话,我打地铺行吗?”   申屠坤停步回头,斜睨了他一眼,转回去继续往外走。走到外头书架前, 手指从一排书籍上略过, 停住, 抽出一本书。   然后唐昱眼睁睁看着他撩开衣摆盘腿坐下, 翻开书就开始看。   他只得跟着跪坐下来:“老祖……”   申屠坤头也不抬:“床的事免谈,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提床,不提床。”唐昱苦着脸,指着脚下平滑的螺壳地板,“那休息的时候, 我睡这儿行吗?”   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申屠坤抬头, 眯起的眼里带着深究:“不过是睡一张床, 你怕什么?”   这是睡一张床的问题吗?这是跟谁睡一张的问题!心里有鬼的唐昱气弱:“老祖……”   申屠坤淡淡然翻过一页:“而且, 你觉得你会有多少时间休息?”   唐昱顿时大惊。他忘了这个问题!   这三年多,除了因药浴在正院留宿才没法睡太久,其余时候他好歹还是能睡大半宿的。而接下来大半年,他都要天天跟申屠坤共处一室,岂不是说……   想到臂环里那一大堆的符咒及食道书籍,还有即将到来的剑法、阵法、丹药……是了,老祖定然不会让他每天睡多长时间的!!说不定还不能每天都睡觉!   唐昱顿觉未来半年怕是要暗无天日了,什么同床共枕的绮丽想法都给他扔到脑后了。   ***   海螺飞行法宝平稳地穿梭在云层间。   离了宗门,外头不是荒郊野外就是崇山峻岭,走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唐昱巴巴跑到外头平台想文艺一把赏会儿景,不到片刻就耷拉着脑袋回到书房。   申屠坤瞄了他一眼,继续看书:“不赏景了?”   唐昱撇嘴:“没啥好看的。”   申屠坤眼睛不离手中书本,唇角却勾了起来:“早说了没啥可看的,你非要去。”他腾出一只手拍拍身边空地,头也不抬道,“既然现在闲着没事,把你从书阁找回来的书拿出来看看。”   唐昱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在他身边盘腿坐下,顺势抓过一个抱枕塞进怀里,从臂环里掏出一本书放到抱枕上就开始看,不到片刻就沉浸其中。   申屠坤这才将目光从手上书本移开,略侧过脸注视着专心看书的唐昱,眉眼舒展柔和。   静谧的时光只维持了一个上午。   唐昱被扔下海螺的时候,脸上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淡定。   申屠坤的低沉嗓音混杂着些微笑意从头顶传来:“一路上没有后山那般多样的妖兽供你练习,你也不能荒废了手脚。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负责打猎吧。”   唐昱运起灵力施展浮空术,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想吃肉……   打猎做饭自不必详述。   吃吃喝喝一顿过去,下午就是教学时间了。   申屠坤拿过唐昱带出来的几本食道相关书籍,略翻了翻,就着书上理论跟他辩论分析地讲解了一番,让唐昱收获颇多。   他翻过这些书,总不自觉将其当成菜谱、游记,如今在申屠坤的讲解下,突然每一种做法都变得充满奥妙,那几本游记、食谱在他眼里顿时也变得高大上起来。   他不禁崇拜地看向申屠坤:“老祖,你不是说你对食道不了解吗?怎么讲得这般透彻?”   申屠坤被他的小眼神看得很是受用,不禁抬手揉揉他脑袋:“修行一事,感悟的是天地自然。万物万变不离其宗。等你以后修为上来了,你自然也明白了。”   唐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就到了夜深。   海螺外头早已繁星点点。   唐昱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申屠坤顿了顿,停住话头,合起书,递回给唐昱:“好了,今儿就说到这里,你先好好参详一番。”   唐昱点点头:“恩。我感觉摸到点头绪了,回头好好想想。”   申屠坤拍拍他脑袋:“那就休息吧,夜深了。”   “哦。”唐昱收起书本,跟着站起——   等等!他维持着半蹲状态僵在原地。休息?   申屠坤没管他耍宝,自顾自站起来,拍拍衣摆往唯一的卧室走去。   唐昱瞅着他离开,轻轻、慢慢地把屁股往下放,打算死赖在书房装认真看书。   申屠坤没听见动静,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的唐昱连忙赔笑:“刚才您教的东西太好了,我先呆在这里领悟一番。”   这是避之唯恐不及?申屠坤气笑了,二话不说就返回来。   唐昱心惊,作势欲逃。   申屠坤岂会让他跑掉,身影一闪,唐昱直接被他抗在肩上。   唐昱:……   他窘迫至极,手脚拼命挣扎:“干,干什么!?放我下来!我还要看书——”   申屠坤一巴掌朝那肉呼呼的后臀拍下去,“啪”地一声轻响,世界顿时清净了。   他这明显的抗拒和挣扎,让申屠坤的脸色有些黑:“别闹了。休息两个时辰。”若不是内心感受到唐昱并不是真的厌恶,他早就发飙了。   这回出门,除了历练和寻找机缘,唐昱与他的关系也该往前走一走了。   温水煮青蛙,他已经煮了三年,是时候加把柴了。   否则,等唐昱到了金丹期,他怎么下口?   走进内室,申屠坤将突然安静下来的唐昱一把扔到床上,正准备装模作样训斥一番,就见唐昱一骨碌爬坐起来,手足无措,脸红耳赤,睫毛乱颤……   他心下一动,顿时忘了原本想要说的话,定定地看着眼前面如春花的唐昱。   一时间,一个盯着看,一个躲着羞。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半天没听到申屠坤说话,唐昱暗自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偷偷抬眼往上瞅。却看到一个傻愣愣的申屠坤。   申屠坤这般难得的失态,顿时让他的好奇心爬上来,将他被拍了一屁股的羞意压了下去。   他抬起手在申屠坤面前晃了晃:“老祖?”   申屠坤回神,急忙掩唇轻咳,同时暗自运功压下一身的燥热,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沙哑了几分:“你不是整日喊着不能剥夺你的睡眠时间吗?现在装什么勤奋?”他扫了眼唐昱的脚,“看看,床铺都弄脏了。”   唐昱跟着低头一看。可不是,浅灰色床铺上大刺刺的几道印子,全是他脚上靴子划出来的。   他连忙往床沿挪,边陪着笑边快手将床铺上的几道黑印子拍掉,然后将脚上靴子脱下扔到地上。   完了他才反映过来——他脱鞋子干什么?脱了岂不就……   唐昱顿时满脸懊恼。   申屠坤见他默认留下,才轻哼一声,抬手就开始解衣带。   刚缓下来的唐昱顿时轰的一下,脸又红了。他结结巴巴问道:“老,老祖,你,你这是干什么?”   申屠坤不以为然:“该就寝,自然得脱衣服。”说着,他顺势抽出腰带往边上小几一扔,再脱下外衫扔过去。然后,仅着一身宽松内衫的他抬眸,直勾勾盯着目光躲闪的唐昱,眼底带着几不可察的炙热,“不然,你以为呢?”   “咳,也是。”唐昱的视线左右游移,就是不看他。   申屠坤甩袖转身,挨着他坐下。   唐昱连忙往里避。   申屠坤这回不管他——反正人已经在床上,翻不了天——径自脱靴,同时头也不抬地开口:“还不把你那身脏兮兮的外衫脱了。”   他出门才换的衣服,哪里脏了?唐昱忿忿。不过,自己都坐在这里了,再矫情似乎就……   他偷覰一眼淡定自如的申屠坤。不就是睡一张床吗?他怂什么?这可是老祖自己要求的,他就,他就……顺从呗?   再偷覰一眼申屠坤,视线从他宽松衣领里露出的结实皮肤上滑过,唐昱耳根发热地想,说不定还能揩个油?咳咳,不是,他绝对不会这般大不敬对自己师长的,他就是想想,想想而已!   思及此,他慢慢跪坐起来,扭扭捏捏地开始解衣带脱衣服。   听见衣服摩擦的细碎声音,放慢速度脱靴子的申屠坤唇角勾起,把靴子扔下去的时候,顺势扫过唐昱那双磨得边沿起毛发白的旧靴子。   他顿了顿,视线移开,抬脚放上床铺。   唐昱恰好脱好衣服,手抓着长衫腰带,他望向几步外放着申屠坤衣服的小几。   还没等他动作,申屠坤抓过他手上衣服一扔:“好了,安歇吧。”说完,不等唐昱反应,他径自在床榻外延躺下,紧接着朝上一弹指,熠熠生辉的荧石犹如罩上一层黑雾,光线霎时暗了下来。   借着通往书房的小门倾泄进来的光线,唐昱还是能影影绰绰看清周围的。   床铺足够大,申屠坤躺在外沿,余下的空间也足够他翻滚。   唐昱见申屠坤似乎是真的要歇息,咽了口口水,慢慢摸索着将另一个软枕往里挪了挪,然后才小心翼翼躺下。   背对着申屠坤,侧身朝里的躺。   原本已经安稳躺着的申屠坤一个翻身。   唐昱一惊,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被子。”申屠坤拍怕他肩膀,指了指他面前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啊?哦……”唐昱乖乖将被子拉开,略往后倾身,递给他一个被角——堂堂大能,睡觉盖什么被子?不对,他不是不睡觉的吗?他动作不禁有些迟疑。   申屠坤干脆自己伸手,将被子拽过来。   一阵微风扬起,在被子与申屠坤中间的唐昱就被盖得严严实实的。   他连忙拉下盖住了口鼻的被子。   “睡吧。”低沉嗓音犹如近在耳畔。   刚张口欲言的唐昱耳根有些热,闭上嘴巴慢慢转回去,面对着墙壁,放轻呼吸。   一时间,房里安静了下来。   太安静了。   唐昱战战兢兢地捏着被子边沿,生怕这个喜欢戏弄人的老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又怕自己因为两人的同床共枕而生出不该有的绮念,更怕自己睡着后会控制不住这具年轻的燥动的身体……   不能睡!万一做了什么让老祖厌了自己,他会难过死的……   虽已筑基几年,但唐昱一直保持着夜间休息的习惯,身边又是这世间最让他信任的申屠坤,故而,他只戒备了不多会儿,身体就逐渐放松,继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申屠坤听着身后的呼吸变得平稳,轻轻转过身来,弹指扔过去一个法诀。   确认唐昱不会突然醒来,他才舒了口气,靠过去,将其轻柔地搂入怀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忍不住抚过唐昱柔和偏淡的眉、挺翘的鼻、淡粉的唇、白皙的笑起来会有浅浅梨涡的脸颊……   申屠坤长叹了口气。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夜深人静。一人沉睡,一人沉溺。   ***   唐昱在温暖中醒来,带着熟悉淡香的软枕柔软而舒服,迷迷糊糊间,他忍不住蹭了蹭——   低沉轻笑响起:“醒了?”   唐昱一个激灵,醒了。 第54章   一睁眼, 唐昱就看到一张近的都快贴到他鼻子上的大脸——好像还挺帅的——   赫——   终于反应过来的他急忙后仰,再手脚并用挪到墙边, 与身边的人拉开距离。   还没等他开口,申屠坤甩了甩左手就开口抱怨:“你也忒能睡了, 一晚上压得我手麻。”   唐昱懵了。手,手麻是什么意思?大佬都这修为了还会手麻吗?   申屠坤自然不是真的手麻, 不过是为了照顾小家伙的面子罢了。说完话他就翻身坐起, 在床沿套好鞋子, 站起来走两步到床头小几处, 抓起上面的衣服扔给唐昱:“还不起来?想睡到什么时候?”   唐昱茫然地爬坐起来,看看站在床边背对着自己开始套衣服的申屠坤,再看看他们适才躺着的地方。   难不成, 难不成, 他昨晚睡觉压到申屠坤手臂了?   不对不对,应该说……他究竟睡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他会压在申屠坤的手臂上?   那, 那岂不是相当于——抱?!   他,他跟申屠坤抱在一起睡觉?   唐昱傻掉了。   申屠坤系上腰带转回头来,唇角带着笑意:“怎么?还没醒过来?”   唐昱愣愣摇头, 晕乎乎地爬下床,套鞋子、穿衣服、系腰带, 全程脑子呈浆糊状。   穿好衣服的申屠坤等在一边, 见他也弄好了, 按住他让他在床边坐下, 顺势踢开他双腿——   唐昱大惊——这, 这是要干嘛?   申屠坤转身,背对着他,直接在他身前盘腿坐下,恰好卡在他双腿间。   俩人姿势虽有些暧昧,却比刚才那举动好些了。松了口气的唐昱一脸茫然。   申屠坤侧过头看他,眼底带着笑意:“给我束发。”   “哦哦。”唐昱回过味来。原来是束发而已啊……他的工作本就是伺候老祖。梳头束发这活,这几年也是做得不少的。   唐昱从臂环掏出玉齿梳,小心地解开申屠坤睡了一夜略有些松散的发束,开始给他通头。   一下一下,唐昱慢慢地梳着手里乌黑的长发。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早上起来的茫然局促仿佛散去不少。   他的心突然就稳了下来。   束好长发,申屠坤就起身出去了。   唐昱连忙打理自己的头发,再把床铺收拾整齐——看到那双并列的枕头,以及紧紧挨着的两个印子,唐昱脸上有些热。心中既喜又甜更涩然……   他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窃喜和不该出现的心思,告诫自己,不可妄想,不可多心。   垂眸轻轻拍平枕头,叠好被子后走出卧室的唐昱已然恢复平静。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修炼、学习、看书、打猎、做饭。   与在停云峰上相差无几的,甚至是更亲密的生活——没有别人,俩人同进同出,每日同床共寝——唐昱虽忐忑不已,却也如申屠坤所料般,逐渐适应了下来。   ——若是他睡觉的时候能安分一些就更好了!每天晚上睡迷糊了就滚到申屠坤身边什么的……太挑战他的心跳了!   每天醒来就对上申屠坤那张线条凌厉的帅脸,是个弯的都受不了,更何况唐昱还对申屠坤怀着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呢……   他以前睡姿不挺好的吗?怎么最近睡得这般……肆意?   难道是因为以前没有尝试过跟旁人一起睡觉,所以一直没有暴露,现在身边有人了,才暴露了这个事实?   自以为找到事实真相的唐昱转眼就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想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干脆不想了,反正老祖也不嫌弃,自己更……   说不定,以后就得靠着这些回忆度过余生了……不对。唐昱心下苦笑。老祖寿命悠长,自己挂了老祖还好好儿的呢,哪里轮得到他去回忆?   除以上种种,唐昱每日还得洗衣服。   没错,洗衣服。   往日在停云峰,老祖的衣服多到数不清,还每日里有人收下去清洗。唐昱自然从来没注意过这一点。   如今俩人单独在外,衣服自然是交给唐昱清洗。   用法术放水、湿衣,用法术揉搓清洗,用法术烘干,一条龙下来,洗一次衣服不过是一小会的事情。   可唐昱却突然爱上了这个活儿。   不光这个活,这次出门,申屠坤丢了许多衣服到他臂环,美其名曰交给他打理。所以唐昱每日都需要为其挑选衣衫,搭配挂饰,束发加冠,清洗衣服……   再加上做饭沏茶……   反正老祖的所有一切,全部由他包办——反倒海螺内的清洁什么的无需他操心。申屠坤说了,炼制海螺的时候就加了避尘咒、除湿咒等,除了日常看过的书需要归置、喝过的杯子需要清洗,别的都无需唐昱动手。   虽然知道这些只是自己的本职工作,可他总有一种……俩人在正儿八经过日子的错觉……   唐昱觉得自己愈发沉沦了。   ***   一晃过去十几天。   这天如往常一般,上午申屠坤教学完阵法理论,接着就轮到唐昱准备午饭了。   此时,唐昱正追着一只会喷火的野猪满山跑,申屠坤悠哉地坐在海螺平台上看着,顺带品茗。   好不容易将这只皮粗肉厚的野猪揍晕,唐昱正准备将其断首放血,眼角突然扫到远处河流浅滩上似乎飘着些东西。   “诶?   他直起腰,以手遮眼挡住刺目的阳光凝神看去。   没错,是衣服料子——不,不对,像是……尸体?!   申屠坤听到他声音,神识一扫,就发现了不对。   人影一闪,他已浮在那尸体上方。   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唐昱眼前一花,刚还在远处的申屠坤已回到他面前。   他上上下下打量唐昱,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担心道:“吓着了?”唐昱自小进宗门,估计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吧。   唐昱抿抿唇,不是很好意思:“就是太突然,吓一跳而已。”他再看河边一眼,“那是溺水而死吗?”   申屠坤脸上有几分凝重:“是魔气入侵。”   唐昱错愕:“魔气?你是说,魔族?可你不是前几年才把它们赶出去吗?”老祖甚至都为此灵魂受伤!这才过了几年?怎么又来?   申屠坤蹙眉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目前还不知道状况如何,晚点我们沿着上游去看看。如果……等到了阳宁城,再让人去查查。”   唐昱点头,再望那边:“那……”那具尸体怎么办?魔气入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魔族之所以被称为魔族,是因其体内含有魔煞之气。这股魔煞之气是魔族修炼的根本。魔族通过吸收吞噬生灵的生机壮大魔煞之气,进而提升自身的修为。   这股魔煞之气,不说凡人承受不住,修为低些的修者也容易遭其侵蚀。而且,魔煞之气遇生机就壮大,生生不息,不把人体内的生机耗尽压根不会消散,即便人死了,周围的草木虫鸟,都能让其苟存。故而难缠至极。   只是草木虫鸟等物的生机远不如凡人、修者,这魔气才会因生机耗尽而逐渐消散,只是消散的速度要慢上一些罢了,在这个过程中,也不知道要侵蚀多少生灵。   故而唐昱才有此一问。   申屠坤摇头:“别担心,我自会处理。”随手一挥,那具泡在河水里的尸体就诡异地在水里亮起幽蓝火光,不过瞬息,就不见踪影。   虽然隔着远,加上申屠坤法力强,尸体燃烧并没有什么声响和异味,可这熟悉的场景,却让唐昱想起灵魂深处那刻骨的无力和恨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申屠坤察觉了:“怕了?”   唐昱抬眼看他,轻轻摇头。   申屠坤以为他是被尸体被瞬息烧成灰烬的状况吓着,遂伸手揉揉他脑袋:“别想太多。这只是尸体,虽说普通百姓讲究入土为安,你既然入了修行的门道,自然知道人死如灯灭,魂魄都已经离体,不存在什么入土为安的说法。”顿了顿,他接着解释,“况且这尸体沾染了魔气,不烧毁的话,会害了别的生灵。”   唐昱自然懂,况且他也不是害怕这个——现代火葬的人无数,他哪会计较这方面,更何况如果不烧掉,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也是知道的。   但此刻他却不想多解释什么,故只是点点头。   遂不再纠结此事。   转过头,唐昱朝地上的野猪利落地就是一刀,另一手熟练地支起土盾屏障,将喷洒而出鲜血挡住。   然后开始宰杀割肉。   申屠坤:……刚才还在害怕的人,转头就顾着杀猪什么的……   因着这桩意外,俩人用过午餐,收拾好东西就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越走,申屠坤的脸色就愈发凝重。   唐昱担心地瞅了他好几眼,都被他揉揉脑袋打发了。唐昱干脆就不操心了。   没走多远,前面就隐隐出现房屋的轮廓。   申屠坤放慢脚步与唐昱并行。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唐昱,提醒道:“前面村子有魔气,人都死光了。”   唐昱抬起的脚顿在半空。   申屠坤跟着停下步子,等着他缓过来。   唐昱放下脚,扭头看他,脸上有些白:“死,死了很多人?”   申屠坤点头:“全村,我粗略扫了遍,百人不止。”   唐昱悚然。这场景岂不是跟记忆里一模一样?   申屠坤接着往下说:“村子里魔气虽重,却不是近日留下的,人估计已经死了有些时日,估计会不太好看,你……”   唐昱摸了摸手臂上冒出来的寒毛,强自镇定:“你要过去看看?”   申屠坤点头:“自然。”   唐昱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如壮士断腕般道:“那我也去。”   申屠坤摸摸他脑袋:“你若是不适应,上海螺呆着也可以,无需勉强自己。”   唐昱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我是出来历练的,以后总会遇上这样那样的情况,不能不太好看就退缩。”   申屠坤眼带赞赏:“好,那我们一起去。”顿了顿,“用灵力护住全身。”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抬手在唐昱面前一挥,确认唐昱全身都被灵力包裹住了,他才点点头。   唐昱无语。其实,灵力护住全身这个基础功法他还是用得挺溜的。   申屠坤接着开口:“对了,里面还有几名修者,从金丹期到筑基期不等,不知是友是敌,你切勿轻举妄动,跟在我身边即可。”   唐昱惊讶:“有人?”   申屠坤点头,不再多说,抬腿继续往前走。   唐昱忙跟上去:“老祖,你昨日里才说这附近是御剑门的地头,会不会是御剑门的人察觉异样,过来查看?”   “不确定,切不可掉以轻心。”虽有自己在身边,唐昱必定是安全无虞,可唐昱该学的处世之道,还是得学。   唐昱自然是应下。   俩人并行走入村子。   完好的房屋,宛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倘若不是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浓重得催人欲吐的腐烂臭味的话。   随着申屠坤走进第一家农户院子,唐昱就差点没被浓重的尸臭给熏吐。申屠坤皱着眉头担心地看着他。   唐昱摆摆手,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越过申屠坤率先走入屋子。   入目就是两具尸体,一具趴在地上,一具倒在炕上。一俯一仰,却皆是腐烂得见骨,甚至能看清里头的内脏。估计是因为魔气问题,并没有虫蚁在其上啃食攀爬,却已足够恶心。   唐昱差点没把中午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申屠坤急忙挥手将两具尸体都给一把火烧成灰。   唐昱煞白着脸,苦笑看他:“让你见笑了。”他虽然做好心理准备,可没想到场面这么刺激。记忆力虽然也是这般惨状,好歹都是刚死之人……   申屠坤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往外走,语气里掩不住的心疼:“叫你别跟来,你偏要逞强。”   唐昱愣住,晕乎乎就被牵出屋子。   申屠坤并不想他在此时还要烦某些事情,出了屋子就松开他,拍拍他的背:“好点了吗?”   应当只是顺手吧……唐昱暗地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朝他点点头。   申屠坤不忍地劝他:“你还是回去海螺里呆着吧,我晃一圈,把这些尸体处理了就回去。”   唐昱摇摇头:“都走到这里了,你就别赶我了吧?”   “我可以直接将整个村子都烧毁……”   唐昱忙制止:“别。耗费灵力不说,你不是说村子里还有别人吗?万一误伤了怎么办?”他见申屠坤还在犹豫,似乎不打算放弃这个想法,他急急又补充道,“况且我都已经看到了一次,再看第二次,肯定就比第一回好,再多看几回,说不定就适应了,总比这么半途而废好吧?”   确实是这个理。申屠坤不再坚持己见,叹了口气,摸了摸他脑袋,扶住他肩膀带着他往前走。   接下来唐昱强忍恶心,默默跟在申屠坤后面进入一间又一间的屋子,看着他烧掉一具又一具的腐尸。   “什么人?!”一声娇叱突然响起。   刚踏出一间清理干净的农户院子,唐昱俩人面前就唰唰唰地落下几条人影。 第55章   唐昱俩人早已知道村子里有人, 自然不会惊讶。   尤其是申屠坤, 以这些人的修为, 哪里躲得过他的神识, 他不提, 不过是想让唐昱多多体验下修真界的各种突然状况,咳,当然, 如果唐昱能惊慌失措地扑进自己怀里什么的……好吧, 他就是想想而已。   转回正题。   突然冒出来的几人挡在前方的时候, 唐昱俩人均是一脸淡定。   这几人均是灰色劲装, 发冠飘带。除背负长剑, 身上别无他饰,看着就很是英武干练——不, 有个例外。   那是一名身着葱白窄袖衫襦的娇俏姑娘。五官明艳,亭亭玉立。看着娇娇俏俏的,却是腰杆儿挺直, 配上利落的长长的马尾束发,看着就英姿飒爽。即便站在几名男人中,也毫不逊色。   不同于其他男人负剑于背, 她是将剑握于手中。   在唐昱俩人面前落下后, 她率先站前一步,抽剑横于身前, 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到此有何目的?”   申屠坤与唐昱对视一眼, 紧接着申屠坤唇角一勾, 后退半步,把场子让给唐昱。   大佬你想干什么?   现在不是跟申屠坤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对面几人还在虎视眈眈呢。   唐昱轻咳一声,抱拳开口:“几位道友稍安勿躁。我们并无恶意。我们是碧海长空门的弟子,途径此处,发现这边村子有异状才进村察看。”   几人面面相觑。   原本站在俏丽姑娘身边的男人打量着唐昱身上的蓝白弟子服,似是终于想起什么,他跨前一步,回了一礼:“两位……道友好。”他瞅了眼申屠坤,没看出他修为,自然不敢擅自称呼,“我们是御剑门门下弟子。适才我师妹过于防备,若有失礼之处,希望道友万勿见怪。”   那姑娘见师兄如此,跟着收剑入鞘,拱手致歉:“道友,适才抱歉了。”   唐昱拱拱手:“两位客气了。此情此景,带有戒心才是正理。”   男子也不多再此话题上纠缠,再此扫了眼申屠坤,视线转回唐昱身上:“在下韦思淼,不知道友与贵门的严睿严师兄是……”   竟然是认识严睿的?唐昱诧异:“见过韦师兄。在下唐昱,是严师兄的师弟。”   他虽然看不出这位韦思淼的修为,但进村之前,申屠坤已经说过,这些人修为只在金丹与筑基之间。既然是他看不出来的,想必是金丹期了。那称一句师兄不为过。   是严睿的师弟?申屠坤不悦地眯起眼睛。这种自我介绍,可真让人不快……   韦思淼也甚是诧异:“唐师弟也是停云峰弟子?”   唐昱更诧异了。这人竟然对碧海长空门如此熟悉?他看了眼淡定自如的申屠坤,斟酌了下语言,谨慎道:“是。韦师兄如何得知?”   韦思淼仿佛松了口气,脸上带出些笑意:“倒是巧,十几年前的宗门大比,我有幸得见严师兄的英姿。”他扫过唐昱身上的衣服,“当时严师兄也是穿着这身衣服。”   唐昱恍然。是了,他们宗门的服饰款式都是一样的,而各峰服装差别只在颜色。他与严睿穿的是一样的停云峰弟子服,自然容易辨认。   不过,他没想到严睿师兄竟然还是声名在外的。   “严师兄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千针阵当时可真是让人惊艳万分。”韦思淼感叹,紧跟着就开始叙起旧来,“多年未见,不知严师兄可好?”   唐昱想起整个儿东方不败似的严睿,唇角抽了抽:“严师兄,好的很呢。”   韦思淼轻笑:“看来严师兄的性子依旧……咳咳,那不知道东午东师兄是否也还在停云峰?”   他这是聊上了?唐昱可不想跟他扯些有的没的——这里的味道冲得他快要吐了——他看了眼申屠坤,朝韦思淼挤出一抹笑:“韦师兄,不如我们回头再聊?”   韦思淼注意到他的动作,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冷落了申屠坤,忙转头看向申屠坤:“不知这位道友又是哪峰的高徒呢?”穿着不俗,更不像他们身上的普通好料子。而且,这人,莫名地让他有些忌惮。   申屠坤眼也不抬:“你无需知道——”   唐昱急忙拽了下他的衣袖,转头朝韦思淼赔笑:“不好意思,这位是我师兄,他叫……咳,沈坤。性子比较……咳,耿直,大家切勿怪罪。”   完了他还暗瞪了申屠坤一眼。让他出面不是要低调的意思吗?还敢这么拽?   申屠坤挑眉。竟敢给自己改名?不过……他摸摸下巴。生平第一次被管束,还是被自家道侣管着——虽然现在还不是——貌似还不错?   唐昱可没管他想什么,正全心关注着对面几人的反应。毕竟是友非敌,何况他还想从这些人口里探听一些消息,他可不想因为申屠坤的态度搅黄了。   但奇怪的是,其余几人,包括韦思淼在内,看到他们这番小动作,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唐昱不解。   申屠坤好笑,好意地传音解释:他们看不透我的修为,以为我是哪位高人来着,谁知道你竟然敢这般管束我,他们似乎误解了什么啊……   最后一个字还意有所指地拉长语气,余音袅袅,搅和得唐昱浑身不得劲。   他白了申屠坤一眼。   那厢韦思淼朝申屠坤拱拱手:“沈师兄,久仰大名。”   唐昱暗笑。这名字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呢,哪里来的久仰?虽然这般想着,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见申屠坤爱理不理,他一个手肘怼过去。   申屠坤这才抬手随意拱了拱。依然是一字不说。   他愿意配合,唐昱就不强求别的了,剩下的交给他就好。他对着韦思淼赔笑:“韦师兄不要介意,他、咳、沈师兄的性子向来如此,连我们掌门也奈他不何的。”他也没撒谎对吧?   韦思淼摆摆手:“无妨无妨,都是道友,无需在意礼节。”   唐昱登时觉得这人脾气还不错。   既然唐昱俩人都道过身份姓名,韦思淼身边诸人也纷纷上前打招呼并自我介绍。   唐昱忙不迭一一回礼。   最后轮到那位俏丽姑娘。   她走前一步,落落大方道:“唐师兄好,沈师兄好。我叫沈雪瑶。适才多有得罪,切勿怪罪。”又赔罪一次。   如果唐昱没看错,这位沈雪瑶应当是筑基后期临近巅峰,而自己不过是中期即将突破后期,竟然称呼自己为师兄,还接二连三为刚开始的呵斥道歉,唐昱受宠若惊。   他连忙回礼:“沈……师妹过谦了。不过是小事,切勿放在心上。”   沈雪瑶微笑,继而看向申屠坤:“不过,倒是巧了,我竟是跟沈师兄同宗同源。”   申屠坤不悦皱眉,唐昱跟着他多年,自然知道他脾气,连忙驳道:“沈师妹这话不错,确实是凑巧。不过世人千千万,姓沈的多了去,哪里就论得上同宗同源了。”完了不等对方生气,连忙转移话题,“沈师妹虽是姑娘家,看着颇为柔弱年纪也不大,不曾想竟然修剑,想必天赋一定很高。”   沈雪瑶被驳了话也不生气,再听他这么一捧,脸上笑意更深:“唐师兄你这是对姑娘家有偏见,姑娘家怎么就柔弱了?我天赋一般,不过是恰好适合这条路罢了,我们门里的师姐们才是真的厉害。”   唐昱适才的话不过是顺嘴想把场子给圆过去罢了,哪里想到这姑娘家竟然还颇有几分现代女强人的性子,顿时有些尴尬。   韦思淼失笑解围:“唐师弟别紧张,沈师妹并无恶意。”   沈雪瑶笑吟吟地跟着说:“唐师兄别紧张,这些话我并不会放在心上。”接着她仔细打量唐昱一番,蹙眉问,“唐师兄,你这脸色似乎……可是身有不适?”   唐昱摆手,坦然道:“我这是第一次下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有几分不适应罢了。”   沈雪瑶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唐师兄这才称得上是……柔弱吧?”   唐昱顿时被这个直接的小姑娘噎住了。   申屠坤重重地冷哼一声。   唐昱听到了。虽然不知道这位大佬又耍什么脾气了,不妨碍他立马将话拐回正题。   他指了指地面,直接开问:“韦师兄,我们刚经过这里。不知道这村子是发生什么事?缘何会充满魔气,连村民似乎也……”无一生还?   如果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些许蛛丝马迹,申屠坤接下来再让人去查,或许能省事许多。   韦思淼也不避讳,直接点头:“直说也无妨。我们也是为此而来的。我们宗门收到消息,有人说这一带有魔族出没的踪迹,师尊们特派遣我们师兄弟几个过来查探……”他摇摇头,“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发现的估计并不比你们多多少。”   唐昱皱眉:“你们也是刚到?”   韦思淼苦笑点头:“是的。”顿了顿,他解释,“我们已经将村子都巡视过一遍了。村子里……无一人生还。”他语气有些沉重,接着往下说,“这村子里的魔气已经是残余不多,那犯事的魔族估计早已离开多时,回头我们得沿着这村子往外搜寻,我们担心……”周边百姓估计都是凶多吉少。   他言下之意,唐昱听懂了,这番推测也与申屠坤所言差不相离,此刻,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   沈雪瑶望向村子中间,刚才的吟吟笑意已然不见,只见她此刻杏目含怒:“全村近两百口人,竟然全……说不定还有更多……”她咬着贝齿,语带杀意道,“这些丧尽天良的魔族,倘若让我遇见,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韦思淼拍拍她肩膀:“魔族之人向来嗜杀成性,不管是谁见了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沈雪瑶这才忿忿住口。   大家适才都是见过村民惨状的,一时间,场面有些唏嘘。   唐昱很是不解:“道魔大战才过去多久,怎么这些魔族还敢过来……”   韦思淼苦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申屠坤却不耐烦听他们废话了,直接抬手搭上唐昱肩膀。   唐昱侧头看了他一眼,会意过来,再次将话题转回来:“韦师兄,既然魔族已离开多时,我们先处理这村里的尸体吧,省地留下来祸害生灵。”   这确实是大事。   韦思淼正色道:“尸体火化即可,如今我们人多,不如兵分几路吧?这样也能快一些。以此处为中心,大家兵分四路。”   众人齐点头。   韦思淼看了眼申屠坤,继续道:“沈师兄、唐师弟自然是一队,不过你们只有俩人,需要我们这边加以协助吗?”   申屠坤皱眉。   不等他开口,唐昱就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跟,沈师兄能解决。”他跟申屠坤俩个人好好儿的,可不想再拉一个或者几个过来。不说申屠坤的法术有多逆天,光是这家伙的脾气,指不定有别人就炸了。   沈雪瑶却笑吟吟凑过来:“唐师兄,不如我跟你们一队吧。那些尸体着实可怕,你若是吓着了,我还能护着你。”   唐昱:……小姑娘,我谢你啊!   唐昱只是无语,旁边的申屠坤却不干了!   竟敢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人?! 第56章   申屠坤本就对沈雪瑶不喜, 对着唐昱言笑晏晏就算了, 此刻她竟然还敢公然调戏唐昱?!   当着他的面!   他顿时怒火中, 二话不说就抬起手来——   唐昱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突然就从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紧接着, 眼角就看到申屠坤抬手——这动作, 这三年多里他可是看见过无数遍——电光石火之间, 还没等他脑子里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挡——   “唐昱!”申屠坤肝胆俱裂, 怒喝一声, 甩到半道的手急忙一个轮转,出去的袖风堪堪擦着唐昱的手臂击向地面。   “轰——”地一声巨响,激起重重的烟尘。   御剑门众人一脸懵。好端端的怎么就动手了——动手?   唰地一声,反应过来的御剑门诸人齐齐亮剑, 连韦思淼、沈雪瑶也一手握剑一手握鞘,戒备地看着他们。   唐昱此刻也顾不上他们, 他被申屠坤难得的怒意吓着了——以往他跟掌门巫怀致整日打架, 也不像今天这般啊……   申屠坤一把抓住他刚才不自量力去挡袖风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轻柔翻看——他用了多大灵力他自己知道。   本就是冲着筑基后期的沈雪瑶而去的, 打的就是要让她受伤的主意,灵力自然不小,只是筑基中期的唐昱怎么抵挡得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气急败坏, 甚至还打算把唐昱的袖子往上翻要察看他的手臂。   唐昱急忙按住他的手:“我没事, 我没事。没撞上。”   申屠坤确认他确实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继而板起脸就开始训他:“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自己什么修为不知道吗?竟敢伸手来拦?”   唐昱辩解:“那不是没事嘛……”   申屠坤怒道:“那是我闪得快!否则你这手就废了!”   唐昱呐呐:“我,我……”灵机一闪,他连忙拍马屁,“凭你的实力,怎么会闪不开?我这是相信你定然不会让我受伤才去挡的。”   申屠坤冷哼一声:“别耍嘴皮子!”   “咳咳。”   “这是大实话啊!”唐昱觍着脸靠过去,“要不是你突然动手,我也不会……”   “咳咳。”   提起这个申屠坤的怒火又上来了:“你护着她干什么?”   “咳,我说……”韦思淼终于忍不住了,满脸黑线地打断他们,“可否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虽然吓了一跳,可目前来看,唐昱俩人似乎又没什么恶意?   唐昱回神——而申屠坤是压根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也就不存在回不回神的问题——才发现御剑门众人皆举剑对着他们,脸上却是敌意中带着疑惑。   再一看他身边被申屠坤的袖风砸出来的大坑,唐昱有些心虚。   “误会误会!”他连忙赔笑道歉,“我师兄他不是有意的。”   韦思淼指着他身边那个足有半臂深的坑,眯眼问:“那你如何解释这个?”他再指申屠坤,“你刚才这一下,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唐昱一巴掌将想要说话的申屠坤拍到后面,同时脸上挤出一抹笑:“韦师兄,这真的是个误会。我师兄,我师兄他身中奇毒,偶尔会脑子抽掉,突然发疯揍人!!真的,他刚才就是一时犯傻了!”实在想不到理由,对着这些萍水相逢的人,他也不可能跟他们解释申屠坤的灵魂问题,情急之下,他干脆胡诌一通——奇怪的是,自己就站在这里,申屠坤为什么会突然发飙?   被当面糊了一巴掌的申屠坤:……   御剑门众人:……   “你这是把我们当傻子呢吧?”韦思淼身后一名青年怒斥道。   沈雪瑶则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打量唐昱俩人。   唐昱连连摇头:“真不是真不是。”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他只能继续往下扯了,“我们掌门听闻阳宁城有一位修者手上有这味奇毒的解药,就命我护送师兄前去阳宁城求药。”   “从未听闻有哪种毒物会让人平日如常偶尔发疯的。”韦思淼压根不相信,“再说,你不过是筑基修为,贵师兄的修为,连我这个金丹中期的人都看不出来,那他最少也是金丹后期,你是觉得你的修为能压制他,还是觉得我们会信你的鬼话?”   唐昱一咬牙:“实不相瞒,其实我师兄他……虽然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却被我们掌门用咒法压制,所以我好歹还是能挡一挡。”他扫了眼地上的坑,“而且,师兄他不会对我下重手的。”就算受伤,他也相信申屠坤不会扔下他。   这么说,似乎也有点道理。主要是刚才大家正好好儿地说着话,突然动手什么的,确实有几分诡异。   唐昱正是抓着这一点:“不然,无缘无故的,我师兄为什么要动手,对吧?”其实,别说他们,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申屠坤这厮是发什么疯!   韦思淼回头看了眼诸位师弟,有些犹豫了。   沈雪瑶突然开口:“唐师兄,你跟沈师兄的感情是不是很好?”   唐昱一愣:“为何有此一问?”   “可否方便回答?”沈雪瑶不答反问,“或者说,在你们宗门,是不是你跟沈师兄的感情最好?”   怎么可能?掌门、林管事、严睿、东午……等等!   掌门每次来停云峰,不是跟申屠坤谈正事,就是被轰走;林管事更是只有领命及汇报的时候才出现;严睿、东午等人,在申屠坤面前似乎也是规矩寡言……   这么说,这几年,好像、似乎、可能……是自己与申屠坤的交情更好?   唐昱迟疑地瞅了眼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申屠坤,不是很确定地道:“这几年来说的话,应该……算是吧。”不过就算是,跟当下有什么关系?   沈雪瑶倒是松了口气:“如此说来,倒是说得通。”她半是询问半是解释地往下说,“或许是因为你与沈师兄交情最好,即使沈师兄毒性发作,伤你的可能性也小。所以,贵掌门才放心地将他交给你吧。”   唐昱眨眨眼。   韦思淼看向沈雪瑶:“师妹,你相信他们?”   沈雪瑶点头:“我觉得唐师兄对我们确实没有恶意,沈师兄适才也是突然而起。”她顿了顿,“我们见面至今,沈师兄虽态度不热烈,我却见他好几次都乖乖听从唐师兄的安排。可见他们感情必定很好。”   她笑吟吟看向唐昱:“所以,我觉得唐师兄的话可信。”   唐昱愣愣。还能从这样的角度解读?不过……乖乖?申屠坤?他再度扭头瞅了眼申屠坤。   申屠坤挑眉回视他。   不不不。唐昱急忙收回视线。这小姑娘不过是被表象所蒙蔽罢了。   韦思淼还在犹豫。   后方一名仔细盯着他们的青年似乎在唐昱身上看到什么,再经由沈雪瑶一番话引导,他顿时想起了些东西。   疾走两步,他凑到韦思淼身边,附耳低语了两句。   韦思淼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语转向唐昱的脸,下一瞬不由得惊呼:“果真是!”   众人诧异看向他,唐昱也是莫名其妙。   申屠坤勾唇。终于有个明白人了。他眼带得意地扫了一眼面目可憎的沈雪瑶。   韦思淼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轻咳两声,拍拍那青年的肩膀:“多亏你记得。”完了他朝唐昱俩人拱拱手,“敢问沈师兄可是妖族?”   怎么看出来的?申屠坤可没露出什么破绽啊!唐昱心下惊骇,脸上却不露分毫,甚至还皱起眉头:“可是有何问题?”   回忆一下这位沈师兄暴起之前,唐昱与师妹的对话……韦思淼轻呼了口气,难怪这位沈师兄要暴起了,若是加上中毒,确实是……   想到这里,他连忙道歉:“沈师兄既然是妖族,想必有些毒物是对妖族有不同效果,是我们狭隘了。”   说着他看了眼疑惑不解的沈雪瑶,朝诸位师弟摆手,让他们收剑,然后他轻咳一声:“说来,还是我们不对在先,没有发现你们,咳咳,言语有些失当了,估计就因为这个才让沈师兄的毒性发作吧。实在是抱歉。”   他身后诸人,除了适才那位与他交头接耳的青年,其余人等皆是茫然。不过,他们虽然迟疑,却也陆续收剑入鞘。   唐昱也很是茫然。这急转直下的局面是怎么回事?他那番鬼话,连自己都不能说服,他们怎么突然就改变态度了?   不过,不再怀疑他们就好。有什么疑问,他回头再问申屠坤就是了。   故唐昱也跟着松了口气:“无妨,不过是场误会。诸位师兄、沈师妹不介意就好。”   沈雪瑶还想说什么,韦思淼生怕她又乱说话惹了唐云那位沈师兄,急忙制止她:“好了,这事到此为止。”他转向唐昱,“既然误会解开,我们还是继续正事吧。”   唐昱自然是点头。他感觉自己在这臭气熏天的村子里待久了,嗅觉都快要废了——到现在,他竟然觉得这味道没那么熏人了。   如此,韦思淼不再强求安排别人跟唐昱俩人搭组,随意让唐昱他们选了个方向,就让他们自行去处理,只约定处理好后回来此处聚合,看看在清理过程中是否会发现线索。   唐昱云里雾里地跟着申屠坤离开原地,走远了还不不停回头看御剑门几人在干嘛。   只见他们围成一圈似乎说了几句,有几个还忍不住看向唐昱他们,沈雪瑶脸色更是复杂。   偷看被发现的唐昱窘然,继而大大方方地朝他们点点头。   对方也相继点头,收回目光,只留沈雪瑶还在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暖带着些粗茧的大掌掩住他的脸,再按住他的脑袋把他转回来:“好了,还没看够啊?”   唐昱顺势回头,然后问出心中疑惑:“奇怪了。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相信了我的话?”   申屠坤眼睛望着前方,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你管他们为什么相信。”   “话不是这么说,”唐昱苦恼,“这种临门一脚,却不知道答案的感觉好让人抓心挠肺啊。”   申屠坤无语:“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查探一番,回去海螺洗漱。”他俯身凑到唐昱脖子处嗅了嗅,皱眉,“熏得一身都臭了。”   温热鼻息喷洒在脖子上,既痒又暧昧。   唐昱一个激灵,忙侧头避开,同时嘴硬道:“说的好像你身上不臭一样!”   申屠坤轻嗤:“这区区臭味,怎么可能沾上我的身体?”   唐昱翻了白眼:“是是是,你厉害,你厉害得不得了哦……”   ……   一路吐槽斗嘴,俩人为了防止引起御剑宗诸人的怀疑,特地放慢速度收拾好这个方向的腐尸和魔气,顺带观察能不能找到任何有关魔族的线索。   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再次回到适才与御剑宗交锋的地方,韦思淼那队已经站在那儿等着他们了,包括沈雪瑶在内。   唐昱这回不敢跟他们多哈拉,草草问了几句线索问题后就跟申屠坤站在一边等着。   不多会儿,其余两队人陆续回来。   相互交换过情报,依然是没有任何头绪及线索,唐昱遂跟他们告辞。   “唐师兄,”眼看他们要走了,沈雪瑶迟疑了一下,跨前一步叫住唐昱,“你……”她看了眼申屠坤,咽下原本的问题,改口问,“半年后的炼心境小洞天,你可会去参加?”   唐昱感觉她原本并不是想问这个问题,不过他也没兴趣追问,故而顺着她的问题随意点点头:“自然是要去的。”   沈雪瑶展颜:“那好,我们半年后见!”   申屠坤眯眼,森冷地扫了一眼沈雪瑶。   沈雪瑶打了个冷颤,不自觉退后半步。   唐昱疑惑地回头看,申屠坤面无表情回视他,他摸摸脑袋转回来:“如此,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韦思淼几人拱手:“两位慢走。”   辞别御剑门诸人,唐昱俩人离开诸人目光所及之处,申屠坤就急不可待搂着唐昱回到海螺,然后把他塞进浴间:“赶紧沐浴更衣。”   ……用得着这么嫌弃吗?唐昱一头黑线。   余下自不必细说。但今日的种种,却在唐昱心底埋下了好几团疑云的,只是每日里对着申屠坤,无法静下心来思考罢了。   因发现魔族屠村一事,申屠坤一路遇城绕路,遇镇不停,马不停蹄直奔阳宁城。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几日,终于抵达阳宁城。 第57章   阳宁城, 堪称是东部大陆最繁华的城。   城内势力盘根错节, 各妖族、各宗门派别、甚至还有其他大陆过来的势力混杂其中,内里自然是鱼龙混杂。然而,这种情况下,每个经过唐昱俩人身边的,不管是人还是妖,脸上却是一派惬意, 压根不像唐昱想象中的戒备防范。   申屠坤很早就与他普及过阳宁城的情况——千年前, 他与当时东部大陆最高修为的素问真人、拂尘真人、离火尊者共同联手, 为阳宁城布下一个堪称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巨型阵法——哦, 已然陨落的素问真人就是掌门巫怀致的师傅。   这阵法并没有什么厉害的攻击防御能力,相反, 它特别平和——所有踏入阵法之人, 修为皆会被压制在金丹以内,甚至连各种仙器法宝都会被压制到相应水平。   也就是说,不管你是炼虚期大能还是金丹期小子, 不管你带着仙器还是带着宝器, 也不管你是什么妖什么人,只要踏入阳宁城, 大家全变成金丹期以下。倘若修为差些并没有到金丹期, 倒能保住真实修为。   如此一来,你看我不是金丹就是筑基, 我看你不是金丹就是筑基, 在大家都差不多水平的情况下, 就是想要闹事,也闹不出个四五六来。   如此一来,城里反倒平和了下来。   再加上这几百年各大势力交相影响,城里秩序逐渐形成,阳宁城就成了东部大陆最为安全的大城,没有之一。   出了城是个什么德行大家不管,在城里,任何人皆不许闹事。否则,被人扔出去事小,没法在阳宁城买卖或打探消息,才是损失惨重。   要知道,阳宁城发展至今,不管是东部大陆,还是在其他大陆上,其繁华程度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到各种顶级丹药、法宝、符咒,小到各种偏门材料、小众杂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   更有甚者,因为大家都往这里跑,很多人都可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机缘,例如道侣、例如师承,甚至是修为突破的契机。   如此一来,大家自然不愿意被阳宁城驱逐。   所幸,当年申屠坤他们就预料到了此种状况,阵法那是往大了画,就是到现在,阳宁城扩大了不止一倍依然还在阵法范围内。   咳咳,当然,阳宁城外围很多奇形怪状的屋子,就是各地赶来的修士们建造的铺子或住宅,进而形成的小市集。   转回正题。   唐昱紧紧跟在申屠坤身后,四周繁华景况让他看得眼花缭乱乱、目不暇接。   街道两边林立的铺子、酒馆、食肆,还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建筑。   熙熙攘攘涌动的人流中,除了人和妖,还有申屠坤所说的半妖。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五颜六色的头发、甚至还有乱七八糟的身体部件,唐昱以为自己走进了现代社会的spy现场。   天啊,这才是真正的修真界花花世界啊!以前去过的清风镇简直弱爆了!   唐昱犹如刘姥姥进城,不时因各种奇怪的人或妖或物或是奇怪的商品而好奇驻足。   接连两次申屠坤回头都差点找不着唐昱——在一堆锻骨淬体的妖修中,唐昱的身高真的不太够看——申屠坤干脆回身握着他的手,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唐昱挣扎:“师兄……”因御剑门一事给了他灵感,申屠坤打着掩人耳目的借口,让他在外称其为师兄。唐昱自然是莫敢不从。   申屠坤瞪他:“要么被我拉着走,要么我扛着你走。”   唐昱立马噤声。相处多年,他自然知道,申屠坤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被拉着走什么的,感觉被当成小孩子的唐昱觉得郁闷极了。   温热的大掌扣住他的手,对方拇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   原还有些别扭的唐昱突然就愣住了。他呆呆地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麦色的大手握着自己小上一号的白爪子。   正常……师徒或上下属甚至是长辈与晚辈,平日相处,会这般亲密吗?   往日里的种种疑云突然就涌了上来。   不可思议地猜测如闪电劈进唐昱脑子里。   唐昱犹如踩在云层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纷乱的思绪如惊涛骇浪翻涌不停。   申屠坤若有所觉般回过头来:“怎么了?”即便眉峰蹙起、悍相毕露,也无法让人忽视其中的关切。   唐昱突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见唐昱一副呆呆的模样,申屠坤觉得不太对劲。他直接停下脚步,伸手想掰过唐昱的脸细看——   唐昱回神,头一侧避开他的手:“我没事!”语气急促又慌张。   申屠坤更疑惑了:“你——”   唐昱不等他开口:“不是快到了吗?我们赶紧走吧!”他见申屠坤还待开口,被牵着的右手试图挣扎,理所当然的,他没挣脱——申屠坤攥着他的手劲很大,虽不至于捏疼他,却也让他没法挣脱。   “你想干什么?”申屠坤脸色不太好看了。   唐昱扯出一抹笑:“真没事,我就是看呆了而已。”   申屠坤自然是不信的。无端白事的,他这心里突然七上八下慌得不行,这绝对不会是自己的问题,那么,就是唐昱有事了。   唐昱见他不动,抿了抿唇,迟疑地抬起空闲的左手,大着胆子轻轻推了他一下:“快走啊。”   申屠坤犹自不放心。   唐昱再推:“快走!”他这边正烦着呢,问什么问?!   他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不自觉就凶了起来。   申屠坤自然是发现了。看来是无甚大事?   他心下松了口气,口气却很无奈,抬手就给了唐昱一个暴栗:“怎么说话的?反了你,嗯?”   往日他是有多眼瞎?这么明显的纵容他为何看不见?唐昱脸上强装镇定,尽力做出往常与申屠坤插科打诨相仿的反应:“咳,我知错了!”   申屠坤不再多说什么,转回身,牵着他继续前行。   唐昱则再次低头盯着那交握的双手。   不可能的,不要自己骗自己。唐昱在心里再三地对自己说道。肯定是因为自己心存妄想,对老祖的行为进行了美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堂堂老祖,要什么样的人没有?至于看上他?   可是,这几年,他何曾见过申屠坤对旁人如此……关爱又纵容?   脑海里仿佛开展辩论赛,一会儿觉得申屠坤定然也是对他有意,一会儿又觉得不可能并列举种种不可能的原因。两种想法交错来回,你方唱罢我登场,搅得唐昱头疼不已。   他抬起头忿忿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然后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被带着走了多远,四周景象已与刚才大相径庭。   这边街道两旁的铺子楼房更为华丽,尤其是大街尽头那座气势恢宏的华丽楼宇。   被带着拐进一条深巷之前,唐昱眼角余光扫过那座楼宇的招牌——长空楼。   咦?跟他们宗门有什么关系吗?   想法稍纵即逝,唐昱再次继续纠结那个是与不是的问题。   巷子大概足有小轿车般大小,足以让两人并行。   申屠坤唐昱俩人一前一后走在这条安静的除了他们没有别人的小巷子里。   自打进了阳宁城范围,申屠坤就没有使用法术或灵力,而是学城里众人一般直接用双脚步行,唐昱自然是照办。故而,这深深地巷子里,就只有俩人的靴子踩在石板路上的轻响。   嗒嗒,嗒嗒,嗒嗒……   交错的脚步声,静谧的巷子。   低着头的唐昱已经完全扔掉糊成一团浆糊的脑子,失神地看着身前人行走间带起的海浪纹衣摆有规律地起伏晃动……   罢了。旁的如何,他不奢求,只要能一直看着老祖的背影,他心……足矣。   ***   在这条安静的深巷走了差不多两炷香,左边早已换了好几个院子,而右边这面灰色围墙却一直连绵不断。   又走了片刻,围墙上终于出现一道随墙门,高檐黑瓦,红木铜环,不是正门,细节间也是可见的厚重贵气。而顺着门看向巷子深处,依然看不到边……   唐昱咋舌。这围墙也太特么长了吧,这里头的院子究竟是有多大——   唐昱正眼红妒忌,申屠坤脚步不停,直接走到门墙前,举起空着的右手将门推开。   唐昱:!!   “吱呀”一声轻响,红木门应声而开。   唐昱回神:“这门都不带锁的吗?”   申屠坤扭头看他,见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松了口气,继而为他的问题失笑:“你觉得锁比阵法稳妥?”   ……对不起,他忘了。停云峰三年多,申屠坤都是随意进出他的院子,连偶尔过来他这边寻人的巫怀致林管事,都是来去自如,门锁自然如同虚设,导致他对这个门锁的印象依然停留在现代社会。   不对!“我也没看你解阵啊?”   “吱呀”一声轻响。唐昱急忙扭头,恰好看到木门自动合拢。   申屠坤拍拍他脑袋,将他的脑袋转回来,牵着他继续往里走:“这里是我的宅子,我为什么要解阵?”   “……”唐昱满头黑线,“难怪你推门就能进。”也难怪自己能进。他身上还混着老祖的一魄呢。   不过——   老祖的宅子啊,不知道跟前头那座长空楼有什么联系……   再回想刚才所见的长得看不见底的灰墙,唐昱双眼发亮!这可是巨宅啊……   顾不上考虑自己的事情,唐昱开始打量这处宅子。   他们进来的地方看着像个园子,卵石小径,两旁花木错落。   再往前几步,花木渐减,前方豁然开朗,疏朗大气的园林景象赫然呈现眼前。   左侧是座巨大的假山,中间有阶,拾阶而上是个宽敞的观景台,边上一棵巨木枝繁叶茂,恰恰给这观景台遮挡了几分烈日,瞅着就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而另一边,则是碧波荡漾的湖水。临湖而建的九曲桥,九拐十八弯地通向湖心的八角凉亭。   唐昱又妒忌又羡慕:“老祖,这阳宁城,怕不是一半都被你的宅子给占了吧?”   申屠坤轻哂:“怎么可能?你以为阳宁城是有多小?”   “我不以为……”唐昱酸溜溜地,“我觉得你这宅子占的地儿,都快冲得上清风镇了。”   申屠坤轻哼:“想多了。”   唐昱忿忿:“哪里想多了?你这院墙简直都看不到边了,你不想想我们刚才走了多久才看到门的?这时间,都够我们把清风镇逛个来回了。”   申屠坤回头戏谑地看了他一眼:“不,我说你想多了,是指清风镇肯定不如我这宅子大。”   ……这语气,可真让人想揍他。唐昱磨牙。   仇富的唐昱被带着穿过种种园景,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座二层小楼。   小楼临湖而建,有一排厢房坐落在水面上,离水面一尺来高,外围建亭廊,檐下有铃铛,端的是意境非凡。   面对园子这边,则是正儿八经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比之停云峰上的院落有过之而无不及。   未待走前楼宇,申屠坤停步,握着唐昱爪子的左手一抬,一声不吭直接在他指尖上轻轻一划。   唐昱只觉指尖一疼,申屠坤已经取了他一滴血抛至半空,同时嘴里念念有词,那滴血还未坠落就消隐不见。   唐昱眨眨眼,正想说什么,申屠坤低头——   湿热的触感从指尖直达大脑。   唐昱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申屠坤品了品舌尖上的甜美,若无其事抬起头,继续牵着唐昱往前走,同时一本正经给他解释:“这小楼的阵法,是我参照上古列阵的方式改造的,你身上虽有我的灵魂气息,进这阵法估计还是有些难度,故我给你在这个阵法加了血液印记,以后你在这边就可来去自如。”   唐.心跳如雷.懵逼.昱:“……哦。”   他完全没注意到申屠坤说了啥,如今的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他刚才,是被调戏了吗? 第58章   申屠坤拉着唐昱走向小楼。   以人太多怕唐昱走丢为借口牵上的手, 从走进深巷,到进了这个大宅子, 都一直没有放开。   加上刚才那多此一举般的止血一舔。   唐昱心跳如擂鼓,晕乎乎地被拉进楼, 还没看清楚周围摆设,就听得申屠坤打了个响指。   唐昱愣了愣。   唰地一下,眼前落下一道身影。   “主上,欢迎归来。”来者一身利落黑衣, 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唐昱吓了一跳, 下意识挣脱申屠坤——这回终于挣开了——不是修为都被压制了吗?这人怎么来得这么快?说完, 他才发现自己不自觉问了出来。   黑衣人动了动, 却没有放肆。   只听申屠坤霸气解释:“我的地方,我为何要禁锢我下属的修为?”   这么说, 好像也对。唐昱嘟囔:“反正以我这修为也看不出这里与外面的差别。”   申屠坤摸了摸他脑袋:“那你平日修炼就别抱怨, 更努力些, 早日到了金丹期,就能感受到其中差别。”   “哼!”唐昱扭头, “我有没有努力你没看到吗?又不是我不想提升修为。”   申屠坤轻笑:“是是,我错怪你了。”   这人态度着实是……不敬,而申屠坤竟似毫不介怀?黑衣人忍不住偷眼打量唐昱。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年轻人罢了,主上为何……   再想到主上之前传讯回来让准备的东西……谢悍眯眼打量唐昱。   申屠坤视线一转, 看到他的目光, 登时不悦轻咳:“谢悍, 轩影呢?”   黑衣人,也即是谢悍忙垂眸答话:“回主上,近日阳宁城附近出现了魔族踪影,柳阁主受万宝楼楼主邀约,前去商议追查事宜,估摸着一会就回来。”   申屠坤了然:“迟敛跟着一块儿过去了?”   “……是。”   申屠坤遂不再过问,转而问起旁的事:“我前段时间吩咐你们做的准备,都弄好了吗?”   谢悍下意识又看了眼唐昱,再看申屠坤却收到一个警告的眼神,他急忙垂眸:“回主上,已准备妥当。”   申屠坤这才缓和:“把东西拿过来。”   “是。”如来时相仿,黑衣人如轻烟般消失不见。   他们说话期间,唐昱为了避嫌特地在屋子里到处晃荡,欣赏这布置得低调奢华的大厅的每一处细节。   外头看小楼并不觉得如何大,进得来才发现内有乾坤。   只看这进门大厅。   黑金砂地板,汉白玉蟠龙柱,两列红木圈椅配茶几整齐排列,两排座椅中间还铺着墨色绣金地毯。   最醒目的是最里头的汉白玉雕百兽平台。平台比地面高出三阶,紫檀透雕嵌云纹宝座高居其上,看着颇有几分龙椅宝座的感觉。宝座后是熟悉图案的屏风,上端是大鹏展翅翱翔图,下端是巨鱼跃海图,从天上到海里,气势喷薄而出。   光是大厅就已经这等气势,也不知道其他屋子会布置成什么样儿。   唐昱正站在宝座边细细欣赏那扇屏风,听得申屠坤让人退下的话,扭回头,好奇询问:“师,”思及此处无人,他改口道,“老祖,这里也是归属宗门的吗?”看着不太像啊。这整得跟帝王朝堂之所似的,不太像宗门的风格。   申屠坤挑眉,缓步走到台前,站在阶下仰头注视他:“你这几年在宗门,完全没有打听过你的老祖我的情况吗?”   唐昱有些心虚:“我知道你是宗门老祖,是与素问真人联手创建了人妖同宗的碧海长空门的人。对了,还屡次大败魔界几任魔尊,迫使他们退出东部大陆,保东部大陆不受魔族侵害……”   申屠坤抬手给他一个暴栗,没好气道:“别背世人皆知的吹捧文章。”   手长了不起啊!站在台阶上还得被敲脑袋的唐昱郁闷:“我又没接触过别的人,能知道的也都不会跟我谈及你啊。”例如掌门,例如林管事……让他去哪儿了解。   “你不会问我吗?”申屠坤踏上阶梯。   唐昱不自禁后退两步,嘴硬道:“那我现在不是正问着吗?你还顾左右而言他。”   申屠坤顿足,继而失笑,再次抬腿,直接站上高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唐昱:“你只想知道这里是不是归属于宗门的势力?”   这话问的……难道自己问什么,他都会回答吗?唐昱抬眼看他,却对上一双幽深双眸。   他登时有几分心慌,不禁又退了一步:“你,你,你不是宗门老祖吗?”既然是宗门老祖,他又说这里是自己地盘,“那,我这么问不是很正常吗?”   “我岁逾三千年,你觉得建立不到千年的碧海长空门会是我最大的依仗和势力?”申屠坤轻笑,“当年人妖之间闹得有些难看,宗门不过是素问那家伙为了缓解人妖之间的关系而建立的,为了拖我下水让我代表妖族表态,宗门名称还是取自我的势力。”   唐昱瞪大眼睛。   “碧海长空门老祖,于我不过是虚挂的名头,除非兹事体大,且怀致找到我头上,否则我都不会插手。”申屠坤俯身逼近唐昱,“我真正的势力,一在碧海阁,一在长空楼。以后出去,得说我是碧海长空的妖尊。记住了吗?”   当然,他更希望唐昱向旁人介绍的是另一种身份。可惜这话暂时还不能说,吓坏这小家伙可怎么办?今日他给唐昱的刺激够大的了。   贴得太近了,交融的气息暧昧得让人……唐昱的耳根发烫,忙不迭再退两步,直到退无可退,身体贴到屏风上。他垂下眼睑,小声应下:“记住了。”   等等——   想到不久前才看到的长空楼牌子,唐昱急忙抬眼:“碧海阁长空楼都是做生意赚钱的吗?”   申屠坤哑口,再次弹了下他的额头,站直身体道:“整日只想着钱。”说完还是耐心给他解释,“长空楼确实是做生意的,天材地宝、法宝、符咒、灵丹……只要你能想到的东西,长空楼都卖。品质上好的话,会留在每年拍卖会一起出手。”   唐昱咋舌:“垄断买卖吗?”   申屠坤不解:“何解?”   唐昱挠腮:“意思就是,一家独大。”他双眼亮晶晶,“长空楼是这样的吗?”要是的话,眼前老祖——哦不,是妖尊——妥妥的高富帅啊,富得掉渣啊!   申屠坤没好气:“怎么可能?光是东部大陆就够大的了,哪里赚得过来?现在这样足够了,再往大了做,轩影他们肯定得怨气满满的。”顿了顿,他补充,“回头给你介绍轩影几个,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   唐昱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申屠坤正想说什么,似是听到什么动静,回转身去。   唐昱察觉他动作,忙探头跟着往堂下望去。   紧接着人影一闪,谢悍再次跪在堂下:“主上。东西取来了。”   “拿来。”   “是。”谢悍站起来,掏出一个精致的储物袋,正准备走上前递给申屠坤,却瞅见与他一同站在台上,还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唐昱,登时怔住。   申屠坤皱眉。   谢悍回神,急忙垂目,快步上前,将储物袋恭敬地递过去。   申屠坤接过储物袋,侧过身子让出唐昱,朝谢悍道:“这是唐昱,吩咐下去,以后以公子相称。”   公子?谢悍怔住。这是要摆在明面的?   唐昱更是吃惊。公,公子是什么鬼?   见谢悍迟迟没反应,申屠坤不悦:“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属下惶恐。”谢悍连忙单膝跪地,恭敬地朝唐昱行礼,“属下谢悍拜见唐公子。”   他那边作势要跪,唐昱就急忙摆手:“别别——”结果他话没说完,谢悍就已经跪了下去,他吓了一跳,抬脚就打算冲下去扶谢悍——开玩笑,这位谢悍修为比他不知道高多少,更别说年纪,分分钟比他的爷爷辈还爷爷辈,他哪里受得起。   他刚抬脚,旁边的申屠坤大手一伸,直接将他圈在身边,让他受了谢悍这稳稳的一跪。   唐昱:……   “起吧。”申屠坤示意谢悍起来,“待轩影他们回来,让他们过来找我。”   “是。”谢悍躬身退了出去。   唐昱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开始挣扎。   申屠坤顺势放开他。   唐昱脸上还有些不自在。他不敢直视申屠坤,干脆微侧着脸,眼睛直直盯着宝座上的玉石白云,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瑰宝,嘴里还嘟囔:“我就是一名小小的内门弟子,修为又仅是筑基,你让人叫我公子,是几个意思啊……”他这话说得自己也是心虚异常。   明明他已察觉了几分申屠坤的意图,自己还在这里矫情……唐昱抿了抿唇。   申屠坤轻笑:“叫公子有什么不对?不然叫你什么?少爷?道友?你这修为,连声真人都当不起。”   仅仅是因为这个吗?那这么说,叫公子好像是挺正常的。唐昱松了口气。紧接着他手上就被塞了一个储物袋。   申屠坤收回手:“走,去沐浴更衣。”   储物袋就算了,沐浴更衣?唐昱登时懵了:“这个点,为什么要沐浴更衣?”这还大中午呢。   申屠坤不以为意:“当然是要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唐昱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毛病啊,没破没脏的。他奇怪:“我衣服不挺好的吗?”   申屠坤轻笑:“在宗门里,自然随你穿什么。出来可不行。”   唐昱想起韦思淼从他衣着认出他的门派及停云峰,以为申屠坤在外头不喜欢挂着宗门的名义,顿时恍然:“也是这个理。那我这就去。”   申屠坤挑眉。小家伙似乎是误会了?唔,误会就误会吧。他心底暗笑,率先走下平台往外走。   “这小楼往日只住我一个,卧房自然也只有一间。你继续跟我住一间。”身后的脚步顿了顿,申屠坤回过头,双眸幽深,“反正这一个多月来,你应当是习惯了的。”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唐昱的心颤了颤。他今日才察觉某样事情,又被……往日他还能装聋作哑当是情况所迫才同床共枕,如今,他哪里敢跟申屠坤同居一室。   他迟疑地开口:“要不,我去外头住吧?这宅邸这么大,总不至于……”   申屠坤一个转身,眼神幽深地盯着他:“你觉得呢?”   唐昱心一跳,生怕这粗鲁的家伙又要干出什么武力镇压的举动,连忙应下:“听你的听你的。走走,赶紧带我去浴间,晚点不是还要见人吗?”   申屠坤抬手揉了揉唐昱脑袋,道:“算你识时务。”完了他放下手转过去继续前行,“走吧。”   唐昱撇撇嘴,快步跟了上去。   申屠坤带着他出了大厅,沿着小楼往湖边走,边耐心地给他解释:“这楼看着只有一栋,其实是前后两栋,前头一栋平日里议事办公的地方,一楼是大厅跟书房。二楼是杂物间。”   低沉温和的嗓音,配着周围舒朗的园林景象,竟出奇地让人放松。   心思纷乱的唐昱慢慢的就安稳了下来,他安静地听着申屠坤说话。   申屠坤侧过头,看他神色安稳,心里也更愉悦几分:“我们的住所在后边临水那栋。”   两栋?他们过来的时候却没看出来呢。特地这么做成这样效果的?不过……唐昱更好奇别的:“两栋楼挨得这么近,平日里他们办公不会吵得你吗?”   申屠坤摇头:“自然不会,这两栋小楼都在我加设的阵法内,手持我特制的牌子才能进出此处。况且,他们平日也不常来。即使来了,也只能进到刚才那栋楼。”顿了顿,他补充,“他们甚至看不见后头这栋楼,更别提踏进来。声音亦然。”   这么神奇!难怪刚才在远处他没见到这边两栋小楼。唐昱敬佩地看向申屠坤,甫一接触到他幽深双眸,却又胆小地马上移开,装作打量前方小楼。——想来,刚才申屠坤取他的血液,让他自由来去,是指后方这栋楼了?   想到这里,唐昱心里又是喜又是甜又有些酸涩。他何德何能呢……   一时间,俩人再次安静下来。   两栋小楼看着不远,他们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也走了好一会儿。   走近了,唐昱发现这栋小楼彷如他前世见过的竹楼。离地几尺的楼体,一半在地上,一半在水上……就如眼前人一般,既是深海霸主,也可傲视大陆……   唐昱暗叹了口气,随着申屠坤踏上小楼。   绕过长廊,走至临水一边,碧波荡漾的湖景尽收眼前。   湖不大,湖心处零星地开着粉嫩的桌子般大小的花,看着像是莲花放大版。   脚下踩着的木板发出几不可闻的嘎吱声。   微风拂过,廊下风铃叮当。   再转过来,唐昱霎时惊呆了。   除了柱子,这一排屋子竟然都是无遮无挡,原本应当有墙的地方只挂着幔帐。这些幔帐被描金铜勾分别挂在几根柱子上,松散的底部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屋子里,依次过去是书房、卧室、浴间,中间仅用屏风遮挡,每一间都宽敞无比,也透亮无比。   书房自不必说,卧室……唐昱咽了口口水略过那堪比普通人家厅堂大小的超级豪华大床,颤抖着手指向那无遮无挡的浴间:“就,就这样沐浴?”   申屠坤瞄了眼嵌在木地板里的大浴池:“有什么问题?”   唐昱不敢置信,指了指空荡荡的只有柱子的外墙,再指了指湖心,然后又有些崩溃地指了指仅有一扇屏风隔开的卧房:“就这样洗?这,这还怎么洗?”他的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了几分。   进了宅邸之后这是唐昱第一次跳脚。申屠坤心情跟着好上几分:“这栋小楼都在我阵法内,即使有人站在湖上,也看不清小楼,更别论是在楼里的人。”顿了顿,他补充,“不过你放心,这湖面也在阵法范围内,他们连小湖也越不过来。”   唐昱咬牙切齿:“那不还有你吗?”若是在往日,尴尬也就尴尬了,忍忍就过去了。但如今,他都知道这厮对自己、对自己……   这还怎么洗?   申屠坤挑眉:“怎么,害羞上了?你都在我面前光溜溜地泡了三年的药浴,你还怕什么?”   光溜溜……此刻的唐昱简直羞愤欲死! 第59章   申屠坤盯着他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至领口下, 觉得嗓子有些干,他清了清喉咙:“我没说错吧?三年都这么过来了, 现在你沐浴更衣还需要什么门板?合着我过去三年看的都是假的?”   “你,你还说?!”唐昱涨红着脸,咬牙切齿道, “我哪回不是穿着内裤的!哪里来的光溜溜?而且, 不是在泡药行功吗?你都在看什么?!”   提及内裤,申屠坤回忆起唐昱每回药浴都必定穿着的湿漉漉的、紧贴着皮肤的、包裹着那圆翘臀部的小块布料……   再看对面脸红耳赤羞恼不已瞪着自己的唐昱……   申屠坤低咒一声, 连忙移开视线。他真是自讨苦吃……   他握紧拳头长出一口浊气。   唐昱以为申屠坤这是认输的意思, 顿时扯高气扬起来:“既然你也觉得不对,那咱就给这浴间加个门板吧?不然, 我就出去随便找个地方——”   申屠坤立马转回来, 眼神直勾勾看着他:“出去住?想都别想。”完了他勾唇,“你废话这般多, 不如我来帮你洗吧?”   唐昱大惊失色, 急忙退后几步:“你每回都来这招!你,你别想吓到我!”   申屠坤眸色幽深,脸上神情是再明白不过的隐忍:“你可以试试, 看我是不是吓你。”说完,他抬腿开始走向唐昱。   唐昱见他似乎要来真的, 打了个激灵,撒腿就往浴间跑:“我自己来!!”   申屠坤这才驻足, 朝着他的背影扬声道:“换身正式的冕服, 晚点好见人。明儿再穿简单的。”   唐昱见他没追过来, 又往前小跑几步,直跑到柱子边才觉得安全些,戒备地半转回来,提出异议:“见人而已,为什么要穿冕服这么正式?”   申屠坤也不多做解释:“你穿上就是了。”   “……等下,我哪来的冕服?”   申屠坤指向他手上的储物袋。   唐昱探神入内——紧接着就被吓得退了出来。   “怎么这么多?!”塞满整个储物袋的架子,光是鞋子就摆了满满两个架子。   两个成人高,足有两米宽的大架子!!   摆满了各色靴子!!   完全不带重复不说,华丽异常的有之,低调奢华的有之,简单利落也有之。各种各样,任君选择。   更别提其他挂满花花绿绿衣物的横杆架子了。   整个储物袋挂得比外头的裁衣店还满当,唬得唐昱压根不敢细看,立马退了出来。   刚才申屠坤塞这个储物袋给他,他以为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结果……   “你这是打算让我去开成衣店吧?”唐昱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吐槽出声。   申屠坤挑眉:“四时不同,场合不同,自然就要穿不同衣物,再辅以各色内衫长裤……如何算多?若不是时间仓促,我还要让他们多做一些。”   唐昱翻了个白眼。他错了,他就不该跟土豪扯这些话题。   申屠坤不知想到什么,干脆探出神识进入唐昱手上的储物袋,翻捡片刻,拽出一套衣衫扔在他身上:“这身不错,你待会穿上。”   唐昱抓起盖住脸的长袍打量——白色滚金边宽袖长袍,下摆是金色绣海浪纹,熟悉的游鱼半跃在海浪之上……这不是申屠坤那一系列的衣着图案吗?   这厮是对自己的原型究竟有多自恋?他是不是恨不得他身边所有东西不是鹏就是鲲?   借着衣服遮挡,唐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最重要的是,这白色配金色,也太特么骚包了吧?   这么想,他也这么开口了:“这么花哨……要不,我还是穿那套墨青色弟子服——”等等,他还有一个选择,“不,不需要穿内门弟子服,我还有一套不一样的衣服,你等等,我找找。”   不等申屠坤回答,唐昱径自低头在臂环里面翻找起来,不过几个呼吸,就将自己做过的唯一一套衣服翻了出来。   他喜滋滋举起来给申屠坤展示带显摆:“你看,这是我做的。虽然针脚还不算很齐整,但料子都是好料子,款式也精神,绝对不会暴露你的身份,让你难看的。”   申屠坤扶额。这小傻瓜……他在意的是这个问题吗?   不过……   他几大步跨过来,直接走到唐昱身边,一把拽过他手上那身衣服,仔细打量片刻后,看向唐昱:“好啊,都会做衣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满。   唐昱不明所以:“你不是知道我跟严师兄学了好久的针线吗?会做衣服很正常好吧。”   他这身衣服形等于毕业设计了!一做好这件衣服,严睿就让他滚蛋——咳咳,反正,这身衣服做好,严睿就不再管他的针线工夫了。   申屠坤眯眼:“什么时候做好的?”   唐昱挠腮:“年初的时候。”   “怎么没给我也做上一身?”不,一身怎么够?申屠坤立马改口,“一身太少了,既然你现在会做衣服了,那就按照时令给我做上几身吧。”语气还甚是勉为其难,仿佛只要几身有些委屈了。   唐昱:……   ……大佬你的衣服都堆成山,一天两套能换足一年不带重样的,你还要什么衣服?   许是唐昱鄙视的眼神太过明显,申屠坤掩唇轻咳:“好吧,日后慢慢做也行,一个月两身——”   唐昱怒瞪:“我不用修炼啊?你那一大堆的阵法、丹药、炼器、剑法还要不要我学了?而且,我这才刚摸着食道的门呢!”   “……那好吧,”申屠坤再次不甘不愿地妥协,“那就一月一身——”眼看唐昱还要反驳,他态度强硬,“不许再少了,你做衣服还能锻炼灵力控制,长期下来,于你日后大有好处!”   好处你个大头鬼!!唐昱忿忿地在心里比了个中指。申屠扒皮!!   说完衣服的问题,申屠坤再次将话题拐回来,下巴往他身后的浴池一点:“还不快去?”   唐昱看向他手上自己做的那套衣服:“那衣服……”   申屠坤转手将衣服塞进自己的储物空间:“没收了。什么时候给我做出一身,什么时候才能拿回去。”   唐昱:……强盗!   申屠坤想了想,再次探入唐昱臂环,将里头的衣服一股脑全给拿走,扔进自己的空间,只给他留下几件……唔,引人遐想的小内裤……   唐昱尔康手:“你干什么?”   申屠坤理直气壮道:“把你的衣服全弄走,省得你不换。”完了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身上的换下来交给我。”顿了顿,他又补充,“要是不换,我亲自给你扒了。”   语气凶恶,脸上却带着笑意,眼底还有不容忽视的炙热与期待。   自己要是没换下来,估计真的会被扒了吧?   想象着那场景,唐昱脸上一热,抓住袍服的手一紧:“不,不用你管,我自然会换!”   申屠坤轻哼。他巴不得小家伙不听话,到时……咳咳,好吧,他啥也做不了。   唐昱才不管他,左右打量一番,快手将两边柱子上被描金铜勾栓的幔帐解了下来。完了他转回来,色厉内荏地瞪了眼申屠坤:“我要沐浴了,你还不走开?”   幔帐轻舞,室内白玉浴池若隐若现,再被他这话引出某些记忆,申屠坤觉得自己热得不行:“咳,那你洗吧。”瞅见唐昱怀疑的眼神,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我去别处洗漱,你就放心慢慢洗吧。”   说完,他也不管唐昱什么反应,摆摆手就快步往外走。   唐昱等他走得不见人影了,才抿了抿唇,掀开幔帐钻进浴间。   ***   轻飘飘的幔帐,风一来,就能看见外头澄碧的湖面。虽然知道没人能进来,但想到唯一能进来的人是谁,唐昱就心惊胆战。   一场澡洗得飞快。   运功将长发弄干,再穿上申屠坤给他挑的袍子,找出配套的内衫裤子及腰带,弄妥当自己的衣着,唐昱才松了口气。   束好发,捡自己惯用的碧玉发簪插上去,唐昱收拾好浴间,把幔帐挂起来,然后,他就看到身着黑袍的申屠坤正在廊下品茗。   一身黑袍的男人懒洋洋地斜靠在两个交叠的大软枕上,令人妒羡的大长腿一伸直一屈起,即便是没个正形的坐姿,其背上的绣金大鹏展翅图气势恢宏,配上那刀削似的凛冽侧颜……傲然气势扑面而来。   突然被帅了一脸!唐昱摸了摸突然加速跳动的胸口,郁闷之极。真是犯规……   不过,他穿的是黑袍,配的也是大鹏祥云纹……虽然都是申屠坤的标志图案,好歹不是一模一样的……   这般想着,他才抬腿走出浴间。   听到脚步声,申屠坤慢条斯理放下茶盏转过来,然后呆住了。   唐昱这几年在宗门里穿的都是宗门弟子服,停云峰弟子服还好,那套墨绿色的简直就是……   今日突然换上一身剪裁合体的华丽白色滚金边宽袖长袍,衬得本就俊秀的唐昱更是面如冠玉。行走间,下摆处的金色绣海浪纹起伏翻滚,游鱼若隐若现,端的是……   美人如玉。   让人……恨不得当场撕了这身衣服……申屠坤心里为唐昱的修为叹出第一百零八次的气。   唐昱被他炽热的眼神弄得有几分不自在,他扯了扯衣襟,迟疑道:“是不是穿得很怪?”完了他抱怨,“我就说这衣服太花哨了……”   申屠坤回神,以手撑地借力站起来,两步走到唐昱面前,右手抬起,轻轻取下他头上的碧玉色发簪,紧接着左手一翻,拿出一个黑金砂镶白玉发冠给他换上。   放下手时,还在他戴着耳饰的耳垂上轻抚了一下。   唐昱只看到黑色影子一晃而过,申屠坤就给他换好了。完全没注意到申屠坤那个小动作,他抬手摸了摸触手生凉的发冠,颇有些郁闷的想,算了,衣服都换了,也不矫情发饰的问题了。   他伸手想要接过申屠坤手上的发簪。   申屠坤手指一动,碧玉发簪登时化为粉尘,消散于空中。   唐昱:……   “你干什么?!”这可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玉簪了,花了他六十块下品灵石不说,还自带防尘功能的!!   申屠坤不以为然:“以后就戴我给你的这个。”   唐昱不满地瞪他:“那也是灵石买的!你这……”败家子!   申屠坤拍拍他脑袋:“知道了。放心,你现在这个更值钱。”   ……这就是弄坏他碧玉簪的理由吗?!唐昱简直要被气死了。   申屠坤宠溺般弹了弹他气鼓鼓的脸,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往楼外走:“走吧,迟敛他们到了。”   唐昱皱了皱鼻子,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影。   至于牵手……交握的手心处传来的暖意让他脸上有些热。要是……他能再优秀一点就好了……   俩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还没等靠近前头那栋楼,就听得一大嗓门大声嚷嚷:“主子,你们可终于出来了!听说您把人给带回来了?不过,您这动作够快的,那一身妖气都快飘出三里外——唔!”   虽然说话之人似乎是被旁人捂住嘴巴,但不用想,也知道这话里意思指的是谁。   唐昱自然是一脸黑线。其实这话也没说错,申屠坤确实是带了自己过来……但是,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自己心虚吗?   这个问题暂且不想,妖气又是怎么回事?   他疑惑地抬头看向申屠坤,恰好申屠坤也回过头来。   俩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羽毛……”   因着俩人的默契,申屠坤柔和了眉眼:“邬羽书那个老家伙给你的羽毛呢?”   唐昱自然也是想到这点:“我刚换衣服的时候将其放进臂环了。”顿了顿,他解释,“我手上的荷包什么的,配这身衣服,总觉得怪怪的,我就给收起来了。我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妖气还这般厉害。”   泡了三年药浴,又喝了三年融了妖血的灵药,区区几个月就想散去气味?申屠坤心里暗哼。等你到了金丹期……   反正这妖气,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体贴关怀的:“无事,一会我让人给你找点合适的布料或者荷包,回头你再将羽毛拿出来就好。”   “那现在,”唐昱迟疑地往他身后小楼示意了一眼,“不会影响到别人吗?”   申屠坤低笑:“放心,他们的修为,断不至于因为这点气息发憷。”   唐昱遂松了口气。   申屠坤再次牵着他前行。   又走前几步,小楼里传来几人低声说话的声音,虽然唐昱功力太低听不真切,身前也被申屠坤挡住看不清小楼的状况,他却也能想象里头人数必定不少。   他垂眸盯着一前一后交握的双手,抿了抿唇,用力一挣。   申屠坤一个不防,就被唐昱的手逃开了。他立马停住脚步,转回来:“怎么了?”   唐昱低着头,双手交握于身前:“无事,我们走吧。”   申屠坤不理会他的话,左手往前伸至他眼下:“手给我。”   唐昱退后两步,无声表示拒绝:“别人等着呢,快走啊。”   倘若不是心里没感觉到对面心里有任何的厌恶和抗拒……申屠坤皱眉,有几分不悦:“手给我!”   见这人还揪着这等小事不放,忍了又忍,唐昱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瞪他,嘴里不忘小声训斥道:“你收敛些行不行啊?!别的地方就算了,里头还有这么多人,你好意思……”这话甫一说出口,他突然就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天啊,他不过是拒绝牵手而已,怎么,怎么说的跟撒娇似的?!还“别的地方就算了”!!   更重要的是,这话一出口,怎么听怎么像是他跟申屠坤有那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样……   虽然……感觉,好像……也确实是差不离了。   但他的本意绝非如此!他只是想避嫌,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哪里来的资格跟申屠坤牵手站在人前?   也不知道申屠坤会如何看待自己。   唐昱捂着脸,心里又急又羞,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烟了。 第60章   申屠坤愣住了。   他看着唐昱捂着脸低声哀嚎, 看着他白金色的袍服下一点一点染上艳红的肌肤,难得迟钝一回的他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他这锅温水炖煮的青蛙, 熟了?!   真的熟了?!   巨大的喜意瞬间将他淹没。   虽然这结果在他预期之内,可他没想到,当结果真的摆在面前, 他会如此的……   狂喜。   一阵风卷过。   “诶, 主上——”   唐昱听见有人在远处叫唤申屠坤,可他此刻已然顾不上关心这些。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只感觉腰上一股大力传来, 整个人就被申屠坤搂入怀里。   紧接着眼前一花,俩人再次回到临湖小楼的长廊上。   “怎么——”   话未说完, 他后脑勺就被温热的大掌扣住, 炙热的气息迎面压了下来,将他的话全封了回去。   急切, 灼热, 凶狠,令人窒息。   初时,申屠坤的动作还有几分笨拙, 直咬得唐昱唇上生疼。到后来,却是愈发熟练。   唐昱差点没被亲得昏死过去。   倘若不是申屠坤的手臂在他腰背处紧搂着不放, 他早就软倒在地上了——好吧,这厮手臂的力道也是大的慌, 让自己整个人紧紧贴到他身上, 近得都能感受到对方某处的……精神劲儿。   好不容易等申屠坤放开他的唇, 他已是脸色潮红,全身颤抖不已。   趴靠在申屠坤壮硕的胸膛前拼命喘气,有些头晕目眩的唐昱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申屠坤半托着他的脸,沉迷地盯着他脸上飞霞,以及因吮吻而变得鲜艳欲滴的红唇。   目光灼热吓人。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唐昱睫毛轻颤,视线游移,完全不敢回视他。   这羞涩的小模样……申屠坤低咒一声,忍不住再次低头噙住他的唇厮磨。   体谅唐昱还没喘匀气息,他这回只是浅尝辄止。   待好不容易压下心里激动,申屠坤没忘记关心唐昱:“好点没?”   所幸,过去三年的工夫没白费,俩人如斯亲密,唐昱也只是喘不过气。倘若没有那三年的调理适应,唐昱怕是连这一吻都承受不起。   什么好点没?!不过是接个吻,还能死人不成?问什么问?!羞人不羞人?!唐昱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烫得不行,听得他的问话,登时羞恼:“我能有什么事?!”   不对,更丢人的可不是这个。想到申屠坤竟然突然抱着他在不知道几个人面前跑掉,唐昱咬牙切齿:“你突然发什么疯?不是要见人吗?哪有,哪有……”临到门前跑掉什么的。   申屠坤被他这副模样诱得心猿意马,托着他的脸颊,不停地在他唇上轻啄,嘴里轻喃般解释:“谁叫你这傻瓜这时候突然开窍,我又不是圣人,当然忍不了。”管他天王老子,他们的事比较重要。   唐昱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把这不要脸的老家伙推开,嘴里羞愤反驳:“你说谁是傻瓜?!什么突然开窍?!我又不是第一天——”待反应过来,他急忙住口。   可惜晚了。   申屠坤可没漏听那几个字,虽然话没说全,可不妨碍他理解其中意思。他心下既欢喜又爱怜,俯首攫住唐昱的唇,又是一番狂风骤雨。   好半天才松开他。   “你既然倾心于我,为何不与我直说?”他抚着唐昱晕红的脸颊,语气中带着不容错辨的责怪。“要是早说,我也不需要憋得这般难受。”   这厮竟然是抱怨没有早日占便宜?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唐昱不敢置信回瞪他,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劈头盖脸就骂回去:“不要脸!谁倾心于你了?难道不是你一直对我心怀不轨、对我百般勾引吗?”   天天穿得花枝招展在他面前晃荡不说,是谁每次在他伺候沐浴更衣时候,有意无意地显摆他那长腿宽肩健腰什么的?   对了,飞行法宝只有一张床的把戏肯定也是他搞出来的吧?什么每天早上醒来都在他怀里,也是他搞得鬼吧?!亏他还一度怀疑自己的睡姿,每日里又羞又心虚,合着这家伙在看他笑话是吧?   更别提今天……舔手指什么的……   ……他果然是个傻瓜!!唐昱越想越是气愤。   申屠坤现在是愉悦万分,对他这番口是心非的说法自然是毫不介怀。   在犹自嘴硬的唐昱唇上轻啄几下,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错辨的轻笑:“你既然知道我倾心于你又对你百般勾引,为何不速速到我怀里?”非得他一步一步慢慢将人拽进洞。   唐昱语塞,继而突然醒悟:“不对,这哪里能怪我?这几年你下狠手的程度,哪有一分像是倾心的样子?不是使唤我使唤得挺溜的吗?不是把我扔到迷踪山林训练扔得挺顺手的吗?”   这是要翻旧账?申屠坤低笑:“这是记仇了?”   “嗯哼!”唐昱斜睨他,“不行吗?”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的。但你知道我那是为你好。”申屠坤低笑,略有些暗哑的嗓音在他耳畔意有所指道,“话虽如此,你若是不高兴,欢迎你随时处罚我……”   放屁!以他的修为,如何能罚得了合体期的大能?唐昱忿忿回瞪他,却对上一双含笑黑眸。   那双幽深眸子缓缓扫过他的唇。   唐昱顿时明白过来,又羞又急,抬脚朝他小腿就是一下:“你,你别得寸进尺啊!”   申屠坤哈哈大笑。   感觉到自己贴靠着的胸膛起伏震颤,唐昱脸上羞恼,心里如灌蜜。   然而,此前一直让他踌躇不前的问题随之浮上心头,如鲠在喉。   申屠坤似有所觉,收笑敛眉,抬手轻抚他脸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唐昱抬眸瞅了他一眼,心下有些踌躇——既然俩人都已经走到这地步了,他或许可以勇敢一点提出来?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   虚扶在申屠坤胸前的手不自觉收紧,唐昱垂眸:“我,我只有筑基期……”他咬了咬唇,抬头盯着申屠坤,“以我的资质,大概到金丹期就是极限了。金丹期,”他忍不住颤抖,“只有五百寿岁,而你……”还有漫长的岁月……   申屠坤挑眉:“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就?”唐昱咬牙,“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还是说,你这位老祖只是想尝个新鲜——”   余下的话被堵在嘴里。   被惩罚般咬了两口,唐昱还没来得及抗议,贴在他身上的家伙就放轻力道,甚至还趁他开口之际探入他口中好一番搅动吸吮。   半晌,“所以,这就是之前你就算发现心意也不敢挑明的原因?”申屠坤贴着他的唇开口,“你以为我这几年为什么要如此狠心地锻炼你?”   唇瓣厮磨的亲密让唐昱有些不自在,他微微侧过头,轻哼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恶趣味吗?”   申屠坤追上去:“那,劳心劳力地给你弄药浴和服用的汤药呢?”   唐昱伸指戳着他的脸颊将他推开:“你那药究竟有没有用的?我现在怀疑你是为了占我便宜才整出药浴。”   虽不中亦不远矣。   申屠坤心虚,连忙转回原来话题:“你只要上了金丹期,余下的事情就无需担忧。我自有办法。”他拉下唐昱的手,将其握在手心,“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着急让你晋升?你只要努力升至金丹即可,其余交给我。”他再次强调。   真的金丹就可以了吗?唐昱很是狐疑。不会是像电视小说里说的那样,搞什么禁术来延续寿命吧?   申屠坤伸手刮了刮他鼻子:“不相信我?”   这厮实在没有什么信誉可言。唐昱轻哼——   等等,药浴跟训练都是为了让他尽快升级金丹??那意思是……思及此,唐昱吃惊不已:“所以,你三年前就对我心怀不轨?!”   这话说得。申屠坤直接给了他一个暴栗:“说什么傻话。”   唐昱捂着额门,皱了皱鼻子:“倘若,我两百年内都没法晋升呢?”   申屠坤心里一跳,惩罚般咬了他两口:“别瞎想,有我在呢。”凭他的能力,就算唐昱体质再废柴,他也能给他拉起来。   虽然申屠坤这厮平日里不太着调,可唐昱的心突然就安稳了下来。仿佛有人在他心里跟他说——别担心,有我在。   唐昱揪住申屠坤的衣襟,轻轻“嗯”了一声。两辈子,第一次将未来赌在别人身上。   不知谁先开的头,俩人再次贴在一起。   这一回,唐昱主动伸手搂住申屠坤的脖子,唇舌也开始尝试着回应。   申屠坤差点没疯掉。   ……   微风拂过,檐下风铃清脆悦耳,素色幔帐轻舞,喃喃细语散落在湖面上……   “唔……不是要见人吗?”   “让他们等等无妨。”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唐昱再次被申屠坤牵着走向前面小楼的时候,觉得自己从嘴唇到舌头都是木的。   “你们干嘛去了!”适才听过的大嗓门远远地就嚷嚷起来,“都到跟前了还跑去哪里!?害我们在这儿傻等!”   唐昱自申屠坤身后微微探头,往前头小楼看去。   然后他就被当头一名眉眼如画、艳色逼人的修长男子吸引了目光——要不是那身严谨的墨色长袍,他真会以为那是女人。   他不过愣了一小会,眼睛就被温热的大掌掩住。   申屠坤不悦的声音传来:“你看什么?”   唐昱心虚地拉下他的手,轻咳一声:“没,这不是没见过这么……”   说话间,俩人就踏入小楼前面平地,生怕被前头的人听见说话声,唐昱忙住口。   挤成一团站在屋前的人一派轻松地候着俩人。   唐昱原本被申屠坤挡着半身。甫走到楼前,申屠坤突然将他拉到身侧,松开一直牵着的手,一把揽住他肩膀,带着他径直向人群走去。   唐昱有些不自在,但顾及申屠坤的面子,略动了动身体就忍了下来。   还没走到台阶处,檐下众人却突然凝重起来。   他们的视线从申屠坤俩人头顶同样式的黑金砂镶白玉发冠滑过,再看俩人一黑一白、一大鹏一跃鲲的正式冕服,配缠金丝踏云履……   当头的艳色男子还盯着唐昱的耳饰看了两眼。   然后,唐昱就眼睁睁看着原本还嘻嘻哈哈的众人脸色一肃,垂手敛眉开始往室内退。   恭敬倒退的那种退法。   申屠坤脚步不停。   当前情景,申屠坤带着他一往无前,而众人就犹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中间道路。   申屠坤眼也不眨拦着唐昱穿过一派恭敬的人群。   刚才不是还好好儿的吗?喊话的那个还一副开玩笑口吻来着,怎么突然严肃起来?唐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整得晕头,正想问什么,就被申屠坤带上宝座。   宝座?!   他吓了一跳,急忙摁住申屠坤的手打算挣开,同时脚下开始往后退。   申屠坤一个用力,牢牢将他禁锢在怀里:“做什么去?”   唐昱手撑着他的胸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才要问你想要做什么呢!快放开我!”声音虽小,语气可不小。   可堂下站着诸人,最低修为都是元婴期,这么近的距离,哪个听不到?大伙儿偷偷交流眼神。   一名身着黑底红纹窄袖长袍的汉子张嘴就想嚷嚷,那名艳色逼人的男子瞬间捂住他的嘴巴。   唐昱对此一无所知,依然在宝座前与申屠坤对峙。   申屠坤无奈极了,他俯耳过去:“听话啊,给我在属下面前留个面子如何?”   唐昱气急败坏:“这是面子问题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个位置是谁坐的,“放我下去,我随便找个地儿呆着就行了!”   申屠坤勾唇,也不跟他废话,揽着他肩膀的手往下一移,锁住他的腰直接一个用力。   唐昱低呼一声,整个人被抱离地面,下一瞬就被摁着坐到那张宽大的紫檀透雕嵌云纹宝座上,同时也对上十几双偷偷打量的目光。   甫一对上他眼神,所有人齐刷刷再次低头。   唐昱:……   申屠坤一甩衣摆,紧挨着他坐下。   紧跟着,堂下诸人唰地一下单膝跪地,齐声道:“拜见主上,拜见公子。”   唐昱僵住了。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加一句“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第61章   这边唐昱还懵着, 那边申屠坤一脸淡定。   他轻抬右手:“起。”   “是。”   众人陆续起身,却依然站在原地,只是视线不停地往唐昱身上扫,等着申屠坤介绍。   这回,好几个人的眼光都发现唐昱右耳的耳饰了,态度不禁更为恭谨。   可惜唐昱没注意到。   还是那把大嗓门:“主上, 没想到您竟然来真的,赶紧给我们介绍介绍。这身妖气真够呛人的,要不是我们修为摆在这里——”   唐昱被这大嗓门唤回神,顺着声音看过去——声音的主人是位壮硕的彪形大汉,一身窄袖褐袍裹在身上,看着就是满满的匪气,跟他那大嗓门倒是搭配。唐昱心想。   不过适才他的话唐昱也听在耳里, 未等申屠坤开口, 他连忙道歉:“抱歉,修为太差,压不住身上气息。是不是很难受?”然后他急忙翻出邬长老送的羽毛并将之捏在手里, “这样好些了吗?”他关切道。   大汉还未说完的话顿时被他的举动堵回嗓子眼,完了他怪叫:“有这妖气不是很正常吗?为啥子要用天鸽羽毛遮眼气息?“   天鸽?唐昱眨眨眼。这么说,邬羽书邬长老的原型是天鸽?   申屠坤无奈:“迟敛,嫌妖气重的是你,怎么盖住了, 你反倒又嫌弃上了?”   大汉, 也就是申屠坤口中的迟敛一摆手:“嘿, 我那哪是嫌弃,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主上你几千年都没找伴儿,我没想到您喜欢这——”   “迟敛!”艳丽男子拽住迟敛,低声斥责,“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身匪气的迟敛立马缩了,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干嘛?我也没说啥啊。”   艳丽男子放弃与他解释,拱手朝申屠坤俩人请罪:“抱歉,迟敛这傻货口无遮拦,望主子及公子看在他脑子不行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   申屠坤摇头:“轩影,你也太过小心了。迟敛什么性子我自然是知道的。”   艳丽男子,也即是柳轩影摇头:“还是得管管,不能让他这般放肆。”   申屠坤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过来朝唐昱介绍:“那个说话大嗓门的叫迟敛,他管着长空楼,平日里就负责打架斗殴。他跟了我最久,你别看他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他心里自有成算,最擅长扮猪吃老虎,别被他外表骗了。”   迟敛嘿嘿笑:“谢主上赞赏。”完了他微转身,朝唐昱做了个揖,“公子,日后多多指教。”   唐昱连忙站起来双手抱拳打算回礼,结果腿还没站直,就被申屠坤按回座位上。   “坐着说话就行。”   唐昱:……   众人愣了一瞬,面面相觑——主上这是要给这位公子立住身份?第一回的面见,不光冕服正冠耳饰齐全,还直接坐上宝座。看来,以后得敬着这位公子了。   尤其,这是主上第一次正式将其介绍给大家。   唐昱可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真特么尴尬——申屠坤,回头他俩没完!!   心里再怎么骂,此刻他也只能先把场子给圆过去。故他硬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权当做给迟敛的回礼:“那个,迟……迟大哥多多指——”   “咳,”申屠坤打断他的话,“叫他迟敛就行了。”开玩笑,唐昱还没叫过自己哥呢!怎么能叫迟敛哥?   唐昱:……   借着身体的遮挡,唐昱忍不住伸手过去,在他后腰狠狠掐了一下——嘶!这身肉,硬得跟石板似的……   申屠坤纹丝不动,继续往下介绍:“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这位叫柳轩影,负责碧海阁。他身法不错,你平日可跟他讨教讨教。还有,他的脑子更不错。”想到适才唐昱盯着柳轩影不放,他有些吃味,连忙补了一句,“不过别失礼了,他可是迟敛的人。”   迟敛嘿嘿一笑,一把揽住柳轩影,一脸骄傲:“对,轩影是我道侣。”   柳轩影直接抬脚踹开他,然后朝唐昱恭敬一鞠躬:“影狐族柳轩影见过公子。”   唐昱这回不敢再站起来了,他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柳——咳咳,”急忙又做了个拱手虚礼,“以后多多指教。”连称呼也不敢胡乱叫了。   然后是见过两面的谢悍,再接着就是留守阳宁城的各级管事。   忐忑的唐昱尽力挤出笑容与他们一一打招呼见礼。   等所有人都认了一遍,唐昱终于舒了口气。   紧接着,他就听到申屠坤这般介绍自己:“这是唐昱,我伴侣。”先是唐昱,然后才是伴侣,可见其对唐昱之重视。   然而唐昱没感受到。听到“道侣”一词的时候,他脸上笑容就裂了。   申屠坤还在继续:“以后你们尊其为公子。如有事情,见他如见我。”   唐昱内心简直是崩溃的——这节奏不对吧?!   众人却似乎毫不意外,齐齐拱手:“恭贺主上觅得良缘。”再朝唐昱行礼,“见过公子。”   唐昱硬挤出一抹微笑,僵着脖子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矜持万分,其实是脖子已经卡了锈。   怎么回事?!啊?!   他没记错的话,半刻钟前他才跟申屠坤互相挑明心事的吧?怎么突然就跳到道侣这身份了?   申屠坤这是顺杆爬是吧?!是吧是吧?!   要是没挑明,这家伙打算怎么介绍自己?!   是不是先斩后奏,给自己贴上标签再说?是不是就赌自己不会当场拆他的台?!   他这边还在内心上演鞭打申屠坤小人的剧幕,那边柳轩影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上下打量一番唐昱,挑眉看向申屠坤:“主上,我没看错的话,公子似乎只有筑基期。”   申屠坤很是干脆:“是,还未成丹。”反正也瞒不过去,干脆直截了当。   柳轩影还未怎样,其余诸人倒是回味过来,来回飞着小眼神,脸上皆是揶揄。   只有那不怕死的迟敛嘿嘿一笑:“主上,那您岂不是——”   “闭嘴!”柳轩影一把捂住他嘴巴。这傻货,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哪里需要他多嘴说出来?   申屠坤轻哼一声:“轩影放开他。”他阴恻恻道,“我想听听迟敛要说些什么。”   柳轩影迟疑了一瞬,果断放开迟敛。   迟敛看看左右,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登时挠头装傻:“那什么,我们还是来讨论正事吧。”   申屠坤右手指节轻敲扶手:“不,我想听听你刚才想说之话。接着往下说,我岂不是什么?”   众人同情地看向迟敛,连柳轩影也是双手抱臂,冷眼旁观。   唐昱看看迟敛,再看明显是要搞事的申屠坤,不明白适才谈及自己修为的对话有何问题。   难不成,觉得筑基期丢了申屠坤的脸?   迟敛边傻笑边往后退:“那什么,我想起还有急事,我先去处理,马上回来。”脚底抹油就想跑。   申屠坤五指一抓一扬,迟敛顿时像是被无形的手揪住后衣领,直接被拽上半空。   他立马认怂求饶:“主上,主上,我错了,属下错了,下回再不敢笑话你了!”边喊话手脚还边徒劳挥动着。   “砰——”地一声巨响,彪壮的迟敛就被摔在地上。   申屠坤冷哼一声:“我的笑话也是好看的?”   迟敛手忙脚乱爬起来,嘿嘿笑着不说话。惹不起,素了几千年的老妖怪真是惹不起啊!!   全程没听明白的唐昱好奇得要命,奈何他们却掐住话头不再提。   眼看众人在申屠坤示意下退回两边坐席落座,唐昱连忙跟着正襟危坐。   申屠坤轻咳一声,开始跟堂下诸人提起正事。   “我过来路上遇到魔族踪迹,午间听谢悍提及,阳宁城附近也出现魔踪了?”   柳轩影点头接话:“是的,约莫在半个月前,阳宁城三百里外有处偏僻村庄感染魔气,全村殆尽。直至前两日有人路过才发现。”   申屠坤皱眉:“也是毫无痕迹?”   柳轩影摇头:“倒不算是,只是时间久了,这段日子又连着下了两场雨,才辨认不清。”他顿了顿,神情凝重补充道,“重点是,跑到阳宁城外的这魔族,修为不低。”   “哦?”申屠坤挑眉,“何以见得?”   “这么些年,我们与魔族交手不少,那村子里的死者,虽腐烂得不成样子,却能看出神态平和,毫无挣扎之态。且,基本都是在睡梦中过去了的。说明,村子里的魔气,大体是在夜里不知不觉散出来的。若不是魔族深夜偷袭,则是他们毫无防备了。”   唐昱回想自己见过的那个村子。死者所在位置五花八门,确实是像在奔逃躲避中死去的。   柳轩影还在继续:“……区区平民村子,无一修士,也无甚值得挂念夺取的东西,多半不会是半夜侵袭。而魔族,能让人卸下防备,幻化成人形,至少需要魔婴期。”   唐昱诧异。难道魔婴期以前的魔族不能幻化人形?   堂下其余人等,估计早已就这个问题讨论过,故而都不发表言论,只看向沉思的申屠坤。   申屠坤指节轻扣扶手,半晌抬眼:“上一回大战,魔族的轩辕不破被我重伤。按理来说这几年应该会消停些,突然派人跑到这边……”他冷笑,“不会是伤势太重,魔族之人束手无策,所以派人偷偷摸摸跑到东部大陆找药吧?”毕竟东部大陆里,就数阳宁城的东西最是齐全。   柳轩影点头:“我们刚才讨论过,也是想到这种可能。”   “不管是找药也好,是寻仇也罢。整日跑过来给我们惹事……我倒希望轩辕不破亲自过来,”申屠坤眯眼看向虚空,浑身杀意凌冽,“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直面申屠坤的杀意,众人噤声肃容。   突然安静下来,又难得见到申屠坤这般狠厉模样,唐昱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   申屠坤霎时回神,浑身杀意一收:“怎么了?”声音低沉柔和,与刚才是判若两人。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   唐昱霎时闹了个大红脸:“没,没事,你们继续,继续。”   申屠坤打量他一番,确认他没事,抬手摸摸他脑袋,转回去继续说事。   问了最近几年的情况,再跟柳轩影确认了最近一场拍卖会的时间,申屠坤留下话,说近日都会呆在阳宁城,有事自可过来找他,就挥手让他们散去。   回头他就对上唐昱冒火的双眼。   “怎么了?”申屠坤伸手欲要揽他入怀。   唐昱双手一格,将他的爪子挡在身前,冷笑:“你说怎么了?”   申屠坤维持着手被架在半空的姿势,想了又想,不确定道:“你是在生气……道侣一词?”   唐昱一把挥开他的爪子,朝着他的肚子就是狠狠一拳,同时磨牙道:“谁是你道侣了?你特么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不痛不痒的申屠坤将他作怪的右手握在掌心里,低笑一声:“我原本就打算这般介绍的。”   唐昱瞪大眼睛:“原本?原本我们也没说开——”他反应过来,登时大怒,“所以,你果真是打算先斩后奏?”   “不然呢?”申屠坤俯身,“我可是等了三年。”   唐昱一巴掌糊在他脸上,挡住他亲下来的动作:“那你怎么不继续等下去?”   申屠坤轻吻他的掌心:“阳宁城可不比宗门,光是一个柳轩影就让你看得眼都不眨的,我可不放心。盖章定论了,你就跑不了了。”   唐昱:……跑你妹!黑心老妖!!   申屠坤才不会给他骂人的机会,直接以唇封之。   其实他这般快速给唐昱盖戳,还有沈雪瑶的一部分影响在内——不过一面之缘,就让沈雪瑶对其关注有加,到了阳宁城还得了?以后他哪里敢放唐昱去各种小境历练?   当然他绝对不会提醒唐昱沈雪瑶的那点小心思。反正,唐昱已经戴上他的耳饰了,沈雪瑶应当也该知趣了。   但要是再来一个觊觎唐昱的人,他真的就要杀人了。   所幸现在说开了……   被带入狂风暴雨中的唐昱自然没法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   好不容易黏糊完毕,整理好衣袍,申屠坤才带着唐昱踏出这座大宅邸,出去领略阳宁城的繁华。   在那之前,他们得先去拜访一下嗜宝楼的楼主——百味真人。 第62章   百味真人, 是一名以食入道的大能。   而嗜宝楼, 既不是卖法宝的铺子, 也不是卖天材地宝的铺子, 而是一座大酒楼。   申屠坤终归只是一名妖修。再怎么涉略颇多, 他主要还是更擅长锻体武斗, 其中武斗之技尤以剑法为甚, 身法次之, 阵法再次之, 余下皆是略懂一二。   而食道, 他实在爱莫能助。   故而,虽然这一个多月唐昱是拼命啃食道书籍, 申屠坤也给唐昱做了多番引导, 但唐昱还是一知半解,只摸着门,死活没法踏进去。   所以,申屠坤还没等进入阳宁城,早早就传讯让人送了拜帖给百味真人。   依照他的计划, 唐昱见过迟敛几人之后衣服都不需要换, 接茬就能去拜访百味真人——咳咳,虽然因为某些意外耽搁了点时间, 不过,修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晚上一时半刻的, 有什么问题呢?   顺便还能借交游广阔的百味真人之口, 向世人昭告唐昱身份。   简直完美。   而完全不知道他无耻意图的唐昱听了他的安排后,还感动不已,让申屠坤趁机占了不少便宜——咳咳,此乃题外话。   因阳宁城禁飞,距离又较远,申屠坤让人准备了兽车——一种类似马车的交通工具,但是比马车漂亮,且车体布置了阵法,使得内里空间大如房屋,乘坐舒适。拉车的还是一种类似大象的长鼻兽,温驯,脚程快,耐力足。   即使出了阳宁城,这种兽车也很受没有飞行法器的修者欢迎。   一上车,申屠坤的手就搂上唐昱的腰,唐昱欲挣扎反被压着亲得喘不过气。无奈之下,只得妥协了——幸好有阵法,外头的人看不见车窗里头的景象,否则那就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好不容易拍开申屠坤,唐昱靠到挂起帘子的车窗前,一副恨不得离申屠坤八丈远的姿态,试图让窗外凉风给自己滚烫的脸降温,顺道还能欣赏这修者世界少有的繁华景象,只是唇畔挂着的笑意却出卖他的心情。   占足便宜的申屠坤更是心满意足,唇角微勾地搂着他的腰闭目调息,咳,好吧,主要是为了缓解身上的燥热。   虽是一路安静无话,却自有一股温情蜜意萦绕车内。   一路行往阳宁城最热闹的街区。   等视线里出现嗜宝楼的大字招牌,唐昱拍拍腰间大掌:“到了,撒手。”   申屠坤这才懒洋洋睁开眼。   瞄了眼窗外,申屠坤不急着收拾自己,扣住唐昱后腰的手往上一滑,按住他后脑勺俯首就是一通吮咬,未等他反应过来就松开,施施然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拍了拍略有些皱褶的衣袍。   唐昱涨红了脸,正想说什么,兽车就停了。   嗜宝楼到了。   唐昱只得作罢。算了,不与他计较,省得还给他机会顺杆爬。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兽车停在嗜宝楼侧门外。   嗜宝楼毕竟是酒楼,正门是正儿八经迎宾接客的地方,来来去去的客人多不胜数。而百味真人平日里待人接物进出所经之处,是侧门。故而他们的兽车就停在此。   唐昱站起来,快速地打理自己的衣服头发,同时透过车窗打量外边。   侧门是广亮大门的规制,气势完全不输旁人的正门,檐下站着几位修者,领头是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   想来,这位中年男人就是百味真人了——即使百味真人是人修大能,以申屠坤的身份和修为,他还是得出门迎接。   看到打着长空门标记的兽车停在门边,檐下诸人连忙快步走下台阶。   申屠坤先出的兽车。   他前脚刚落地,檐下诸人就齐齐拱手欲要行礼。   申屠坤摆摆手,转头就伸手探入兽车内。   众人惊疑。车里还有人?不对,是谁在车里?竟敢让堂堂妖尊亲自去请?   刚扶着车门钻出兽车,唐昱面前就出现一只熟悉的大掌。   ……这是把他当娇弱无力的女子还是老弱病残?   觉得受到侮辱的唐昱一把挥开那只多管闲事的蹄子,干脆利落跳下车,然后就对上好几双诧异好奇皆有之的打量眼神。   唐昱轻咳一声,两步缩到申屠坤身后。   申屠坤哑然,踏前两步,朝仙风道骨模样的中年人轻颔首:“百味真人,好久不见。”   对面几人方收回目光,齐齐拱手行礼。   “阁下,好久不见。”中年人神情温和怡人,态度不卑不亢,“能得妖尊阁下的亲自到访,实乃三生有幸。”他视线一转,朝唐昱略施一礼,“这位小友倒是面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申屠坤唇角一勾,抬手将低着头半躲在他身后的唐昱拉到人前:“这是唐昱。”这回他并没有再说什么道侣之类的话了,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介绍。   正合唐昱心意。   提心吊胆的唐昱顿时松了口气,抬眼朝面前几人拱手行礼:“不才唐昱,见过真人,见过各位前辈。”   百味真人等人却不是这般想。介绍简单,不带背景,说明申屠坤只看重此人,并不在意其背景如何,或者说,其背后最大的倚仗正是申屠坤本人。   再加上,适才申屠坤欲要扶其下车的动作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故而此刻,众人自然是不敢轻忽,纷纷回礼——鉴于唐昱明晃晃的筑基修为,众人皆是回的半礼。   申屠坤皱眉,张口就要说话。   唐昱眼角瞄到他的神色,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到适才见迟敛、柳轩影的场景,情急之下连忙扯了扯他袖子,同时不忘瞪他一眼。   动作间,右耳上的耳饰在阳光下闪过几道流光。   百味真人恰好被那流光晃了下眼睛。初时他还不甚在意,却见申屠坤脸色冷然,似有不悦。   再看俩人动作神态,顿生疑惑,遂仔细打量这位瞧不出有何特别的唐昱,紧接着就看到在阳光下带有几分璀璨华丽之感的鱼跃银浪耳饰。   右耳,妖尊原型。   这是,这是……百味真人大惊失色,连忙对着唐昱再次拱手行礼:“抱歉抱歉,竟不知唐公子身份,是在下失礼了。”   身,身份?他哪里来的身份?   莫名其妙被补了一礼,唐昱一脸茫然,看申屠坤,申屠坤却一脸自然兼一字不发,他只得有些无措地给百味真人回礼。   难道……百味真人看出他们的关系?   不,不可能。他们刚见面,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旁人怎么可能看出他们的关系。   但是话又说回来,撇开申屠坤这条大腿,他唐昱何来身份?   他这边正疑惑不解,没注意到边上的申屠坤脸色却是缓和了下来。   百味真人这才长舒了口气。不等后面几人反应过来,他就引着申屠坤俩人踏上台阶。   其余人面面相觑,急忙快步跟上。   百味真人在前头亲自给申屠坤俩人介绍两旁的装饰或园景,一路温言缓语,所述之物引经据典,间或夹杂几个民间趣闻,听来如沐春风,也让唐昱长了不少见识。   一行人到了园中一处景色雅致的花厅。   申屠坤第一时间被引到上座。   原本一直紧跟在申屠坤身后的唐昱在踏入花厅之后就放慢了脚步——省得一会儿还得因为让座退到后面。   果不其然,申屠坤挥袍落座之后,俩人同时往这边看过来。   唐昱略躬了躬身,准备往后退,好让后头的大能们往前走——   “唐公子,请上座。”百味真人朝申屠坤左下手位置做了个“请”的动作。   唐昱唬了一跳,连忙推辞:“真人折煞在下,诸位前辈在此,在下岂敢逾矩。”   “唐公子客气了。”百味真人微笑,“以唐公子身份,当得此座。”   唐昱愕然。难不成这位真的猜到他跟申屠坤的身份?   这位百味真人明显是在门口突然发现端倪,那就得排除申屠坤送过来的拜帖上透露了信息。   那他们是哪里漏了底?   申屠坤轻咳一声:“真人不必过谦,他年纪小,修为又低,让他坐下首就行了。”完了他拍拍右边圆凳,示意唐昱坐下。   所谓下首,就是次一级的席位?这是哪门子的下首?   唐昱暗地里瞪了他一眼。   百味真人却连忙推辞:“不不,唐公子毕竟是第一回到访,这位子还是唐公子更为合适。”   申屠坤颔首:“无妨,待以后行过大礼再论座次也不迟。现在无需在意。”   百味真人尚在迟疑。   申屠坤朝唐昱招招手。   唐昱迟疑地看看后头几人——刚才一路过来,这几人都是默默跟在后头的,应当是百味真人的得力属下——他觉得自己应该敬陪末座。   申屠坤眯了眯眼,直接站起来。   唐昱一惊,忙快步过去,乖乖站到他右手边。   申屠坤奖励般拍拍他脑袋,无视他回以怒瞪,转头就请百味真人落座。   百味真人谦让未果。   俩人先后落座,然后齐齐看向唐昱。   唐昱连忙挨着申屠坤右边坐下。   完了他心虚地看着后头几位修为比他高不知道多少阶的大能们依次在下首落座。   跟在最后的两位侍者上前,逐一给众人奉上茶水,再退到亭外。   “来来,尝尝我新弄出来的冰极草茶。”百味真人微笑着伸手请茶,“这可不是普通的冰极草,某天我突发奇想,试着在火离木上培育冰机草,谁曾想竟然真的成了。炒制出来的灵茶也出乎意料的香。”他叹了口气,“可惜,实在不好养,统共就养出这么几棵。”   “这么久没见,你倒是没什么变,依然喜欢捣鼓这些。”申屠坤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再品了品,确认并无大问题就放下杯子。   百味真人笑语:“如此不是挺好的吗?既是我兴致所在,又能助我修行,多少人羡慕我呢。”   “这倒是。”   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的唐昱见申屠坤并不阻止他,端起面前的茶盏。   百味真人眼角扫见他的举动,忙温声提醒道:“唐小友,这冰极草于你而言,饮用过多怕是灵力药力有些过猛。”他致歉,“倒是我疏忽了,请唐公子勿怪。”   唐昱眨眨眼。   申屠坤轻笑:“无妨,区区一盏灵茶,他还是受得起的。”   百味真人诧异,完了还是摇摇头:“适量为好,适量为好。”完了他朝外边站着的侍者招手,“给唐公子再上一壶鞠灵茶。”   “是。”   两人的话大相径庭,唐昱反倒好奇了。他心里自然是对申屠坤更为信任,故而他端着茶盏的手往唇边移动,当着众人的面轻轻啜饮一口。   一股颇为强大的灵力随着他的吞咽从口腔往下一路四散,直入肉骨经脉。   这股灵力虽强大,却堪称温和。对比唐昱过去三年浸泡药浴、服用汤药、食用各种天材地宝所经受的灵力冲刷的强度,这等灵力,果真不算什么事儿。   重点是,还挺好喝的。   唐昱意犹未尽地放下茶盏——既然百味真人让人给他换茶,他得尊重别人的体贴。   申屠坤摸摸他脑袋。   不过转眼,侍者就给唐昱上了一盏新茶。   唐昱品了品。嗯,也是好茶。只是灵力没有那么强了。   申屠坤见他安然,转回头看向百味真人,直接进入正题:“实不相瞒,本尊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百味真人丝毫不意外,毕竟申屠坤的拜帖上略提过几句。   见面之前,他心底还在嘀咕——堂堂妖尊,有何难事需要找他这个炼虚境的人解决的。如今看来,想必是为了眼前这位唐公子吧。   想通前后,百味真人很是爽快地伸手请道:“阁下但说无妨,但凡在下做得到,必定全力相帮。”   申屠坤也不废话:“我家唐昱想要以食入道。你在这块颇有心得,想请你给他指点指点。”   “哦?”百味真人诧异看向唐昱,“唐公子喜厨擅烹?”   唐昱大方点头:“是。”顿了顿,“不过并不算擅长,只略懂一二。”   “擅长不擅长倒是小事。”百味真人微笑里带上几分欣赏,“修者如云,以食入道者寡。唐公子可知为何?”   唐昱看了眼申屠坤,不确定道:“是因为名声不好听吗?”   百味真人点头:“没错。于大多修者而言,他们讲究不染凡尘,不沾因果。厨艺,于他们而言,太过格格不入了。”他跟着看了眼申屠坤,“而妖者,则更为注重武力。”   以食入道,说的不好听,其实就是厨子。唐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观念,跟现世也是无甚差别。   百味真人还在继续:“除了名声不好听,食修者,重在自身修为,不管是防卫还是武力,皆远不如别人。但修行过程中所耗费的灵植妖兽等却又一分不少。故而,修行食道之人,远少于其他道途。你,可想清楚了?”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食修这玩意,打不能打,抗不能抗,还很花钱,是真真正正的鸡肋选择,你还要修吗? 第63章   这点唐昱早已考虑过。   一来, 他本就不是逞凶好斗之人。   二来, 在恋上申屠坤之前, 他对修行本就无甚兴趣, 已有的筑基期于他而言,就已足够。过去三年,倘若不是申屠坤压着他修炼,估计他现在还在混日子。   三来, 在与申屠坤确定心意的当下,有申屠坤这个当今数一数二的大能在身侧, 他就更不需要什么武力。   至于银钱灵石什么的……咳咳,以后他肯定能挣回来的。现在嘛……咳咳。   当然,修为还是要升上去的, 否则怎么与申屠坤并肩?   而食修之道, 基本就修炼己身, 提升自身修为——岂不是恰恰好适合他吗?   故而, 唐昱毫不犹豫地回答百味真人:“真人且放心,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选择食修这条路的。只是我资质有限,又过于驽钝, 无法领略其中道义, 才特来向您请教。”   百味真人还有些犹豫。   申屠坤插话:“真人无需多虑,唐昱自有我看着。”   百味真人一拍脑袋:“是我想岔了。”不说别的, 唐昱选择什么修途, 申屠坤必定是在其身后帮着参详的。何须他在此操这份闲心。   思及此, 他摇头失笑:“一时间倒是忘了阁下就站在唐公子身后。如此看来, 唐公子修何道途自可随心,无须在意旁的。”   唐昱顿时有些窘迫。这是在明晃晃说他背靠大树好乘凉呀——罢了,也确实是事实,就由得他人说去呗。   唐昱转瞬就把那点窘迫抛诸脑后。他感觉自己这几年因着申屠坤,脸皮都厚了不少。   话已至此,百味真人直接开口问唐昱:“不如先来说说你在参悟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   干脆!唐昱也不拐弯抹角:“敢问真人。食修,究竟以何得感?如何进阶?”他总觉得厨艺一事,除了做得更好吃,没有别的发挥余地啊。“难道是将食材做得好吃就可以了?修为高了就做得更好吃?”   申屠坤也说的云里雾里的——好吧,他是妖修兼剑修,讲解不来不怪他。   百味真人顿时失笑:“唐公子你这论调……”他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失态,最后干脆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申屠坤无奈扶额。合着他之前说的都白说了,唐昱压根就没听懂。   桌上诸人碍于身份皆是忍笑,有两位还借着抿茶的机会举袖挡脸。   唐昱既尴尬又不解。不是味道的话,难不成是……做一道菜就升一点修为?攒够修为就升级?   那不是跟打游戏似的吗?总觉得更不可能。   百味真人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唐公子你这是太过执着于食物了。”顿了顿,他摇头,“不不,倒是我着相了,能选食修的,哪个不是执着于吃的。”   唐昱黑线:……直接说食修都是吃货就好了。   申屠坤眼底闪过笑意。   百味真人问唐昱:“想必你也听过,传闻食修与丹修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吧?”   唐昱点头。   百味真人开始细细给唐昱分说:“世人将食修与丹修相提并论,皆是因为食修所做的膳食,或多或少都会辅以各种功效,或是疗伤,或是温养,或是补灵,或是医治各种奇难杂症,甚至,还有可能仅仅是让人愉悦或者悲伤。”百味真人向他确认,“只是膳食的效果,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弱于同阶丹药的的效果。这样可以理解否?”   唐昱再点头。   “其实不然。”百味真人摇头,“两者相似之处,其实是在对材料的处理上。而同样是处理蕴含灵力的材料,丹修更注重萃取、提炼以及融合。而食修更注重搭配。大部分时候,食修对材料的处理反倒是最轻的。故而食修做出的膳食,效用才远不如丹药。”   材料处理他自然懂,但是……“搭配?”唐昱不解了。   百味真人点头:“是的,搭配。食修做出来的菜品,可不像丹药一般,囫囵一吞就是了,食修还得兼顾其味道呢。但凡蕴含灵力的东西,按理来说,皆可入膳。所以,要将材料调配成合适的食物,除了需要考虑各种材料的五行属性能否融合,还要注意材料之间的味道圆融。这又涉及到调味品的灵力掺融……”   温和的嗓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又发人深省。   唐昱专心听着,边听边跟自己看过的食修相关的书籍做对比。   不知不觉间,他就陷入了沉思。   耳边百味真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唐昱觉得自己恍如进入一个空灵的世界。   注意力一直放在唐昱身上的申屠坤第一时间察觉不对,他伸手打断百味真人的话。   百味真人一愣,然后他也注意到唐昱的状态了。   彼时唐昱双眼半开半阖,周身灵力循着一定规律绕着他全身流动不息,甚至由缓至急——   他要进阶了。   申屠坤满腹惊喜溢于言表。   他稳稳坐在唐昱身边,视线缓缓扫过在座诸人。   虽然唐昱不过是从筑基中期晋升为筑基后期,大伙本无需避让,可在场哪个不是活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老家伙,被申屠坤这眼神一扫,自然识趣,纷纷起身拱手,悄无声息地退出花厅,将地方让给唐昱晋阶。   功成身退的百味真人自然也是跟着退出去。   甫一踏出花厅,迎面就飞来一物什——不带丝毫灵力波动的东西。   百味真人忙将其接住,低头一看——   碧绿色令牌上是流光般的海浪图案,令牌触手生凉,非金非银,非玉非贝,握在手里,耳边竟似有隐隐海浪声。   是,是传闻中价值连城的碧海生波令?!   传闻中,持有此令者可得到碧海阁一个承诺的碧海生波令?   传闻中,不管是要杀人,还是要护人,碧海阁上下皆听令行事的碧海生波令?   他正惊疑,耳畔突然响起申屠坤的传音:“感谢真人为我道侣解惑,助其晋升。小小谢礼,万望笑纳。”   碧海阁妖尊亲自送出来的,断不会假……   百味真人登时激动不已。   天啊,这哪里是小小谢礼?!这简直大方得没边了!!   不过是随便讲几句话,就能得这份大礼——真是,托了唐昱的福啊。   百味真人眼神复杂地望向那全力冲击筑基后期的唐昱。   这小子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竟能得妖尊如此看重……   ***   因着突然进阶,接下来几日,唐昱哪儿也没去,就只窝在小楼里——他需要巩固修为。   至于申屠坤?   突然撞上唐昱升级,他心里真是又欢喜又烦躁——不,是燥热的燥。   人就在自己跟前,不能吃就算了,还不能摸不能碰。若是以前话没说开的状况就算了,如今他才刚尝上甜头,还没尝出个中滋味,突然就断了……   这叫他如何忍得了?   故而,为了让唐昱专心稳固修为,也为了让自己冷静冷静,申屠坤跑了。美其名曰,去查探魔踪。   唐昱信以为真,修炼之余还甚为担心。要不是想到申屠坤的修为在整个东部大陆都是横着走的,估计他得担心得压根没法入定。   匆匆几日过去。   这天,唐昱刚运行过五个周天,按照往日习惯走出卧房,打算去园子里晃晃,动动筋骨。   虽然以他筑基修为,即使打坐几天几夜也不会脚麻,但他心里总觉得别扭。   反正时间充裕,他干脆定下每天上午下午各逛一次园子的决定——动一动,看看美景,心里舒畅,运功自然更是事半功倍。   好吧,这只是他的自我安慰。   他其实……是想申屠坤了。   自打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与申屠坤分别过这么长时间。   那家伙,也不知道去忙活什么了!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唐昱边胡思乱想边沿着湖边长廊走向园子。   甫一绕出长廊,就看到站在小楼几米外候着的章知行。   这章知行是申屠坤安排给他的护卫,元婴后期的妖修——当然,他要是出了这个园子,也只显示金丹期。   不过,他平日里都是隐匿行踪,有事喊他自会出现,今儿怎么大刺刺站在阳光下?   唐昱走快两步,待出了小楼阵法就打招呼:“章大哥,今儿可是有事?”   章知行闻声转身,不急着回话,先朝他行了一礼:“回公子,今日咱长空楼会有一场小型拍卖会。主上离开前曾留下话,说让公子前去凑个热闹,松散松散。若是看中什么,也尽管买下。”   唐昱:……   “咳。”唐昱直接无视最后一句话,“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话一出口,他才觉出不对——这话怎么听怎么带着股盼夫归的怨妇味?   他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章知行不为所动,垂眸道:“主上并没有提及归期,属下不知。”   “无事。”唐昱轻咳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那我们何时出发?”   “公子若是方便,现在就可以出发。”   ……看来是算好他散步的时间过来的?   唐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月白窄袖长衫——自打他的宗门弟子服被申屠坤收走,他就没再见过那些衣服,这身衣服还是申屠坤让人准备的衣服里头较为素雅低调的。   当然,布料依旧是很好的。访友见客也是使得。   既然如此,唐昱想了想,干脆利落道:“那就走吧。”   章知行应诺。   俩人遂出发前往长空楼拍卖场。   这处院子本就位于长空楼后方,中间还有长长好大的院子是长空楼里大部分人的居所。   穿过前方院子的话指不定要惊扰他们,同时,唐昱也不想大张旗鼓地从长空楼内门进去拍卖场。如此,俩人干脆走出院子,经巷道,打算跟着参拍的客人从正门进入长空楼。   不说章知行这个熟面孔,为了预防万一,章知行还准备了贵宾帖,不怕混不进去。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长空楼外。   一如唐昱当天惊鸿一瞥。华丽非凡的长空楼足足占了半条街的光景,若不是恰好在街尾,估计旁的屋子都得被其三层高的圆形屋子给挤得远远儿的。   圆形的屋子分别开了三道大门——其实是四道,不过第四道是通往后院,暂且不论。   这三道大门,分别是材料买卖,成品买卖,以及拍卖场。   此时,唐昱俩人就站在拍卖场的大门外。   临近开场,长空楼外等着进场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俩站立之处,前头有位带着侍从的黑袍男人刚向长空楼护卫递贴,后头是位搂着位殊色男子的中年修者,再往后,还有两三波人。   等前头的中年修者进去了,章知行上前一步,同样将帖子递给门口那位身着灰色短打的年轻人。   年轻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唐昱,继而垂眸颔首,做了个简单的礼,压低声音道:“见过公子。无法亲自接引公子入内,请公子见谅。”既然唐昱领贴前来,就是要低调的意思,他自然不能行大礼。   唐昱诧异。这是……提前跟大家都打过招呼了?他忙摆手:“无须多礼,你先忙,有章大哥就可以了。”   年轻人点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唐昱颔首,再次抬腿迈步往前走,章知行紧跟在他身侧。   入得拍卖场,唐昱发现这里头是类似现代舞台的布置。中间平台估计就是拍卖品的展示台,面前一大片空地摆满了桌椅。环绕站台的三面墙上是一整排的厢房。   章知行准备的这张帖子是在一楼场地里的。   唐昱初时还有些不解——按照申屠坤的性子,怎么会给他安排这个位置?不是厢房更清净些吗?虽说只有他跟章知行俩人有些浪费——难道是因为这个?   唐昱抹了把汗。申屠坤应当不至于这么醋坛子吧?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为了不引人瞩目,唐昱选择与章知行分坐两边,把上座空了出来。   甫一坐定,唐昱就看到刚刚排在他们后面的中年修者与殊色男子在他们旁边桌子坐下,而那名殊色男子的位置恰好面对着他。   唐昱在外头没仔细看,此刻突然对上那名殊色男子的正脸,登时愣住了——这男子长得也太艳丽了些吧?这颜值,比之柳轩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艳丽得都带上几分女气。倘若不是一身男装,身高体型也确实像是男的,真容易让人误会……   唐昱正失神地盯着那男子,不防对方一个抬眼。   对上唐昱眼神的一瞬间,那位殊色男子立马变了脸色。只见他狠狠瞪向唐昱:“看什么看?再看,小爷就把你那对招子给废了!” 第64章   突然被人兜头喷了一句, 唐昱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是他失态了。   再者, 被陌生人直勾勾盯着, 不管是谁,也不会觉得舒服。况且, 以这男子的过人容貌,想必平日里也没少受到骚扰。   这么一想,唐昱更觉理亏。   看对面男人一副打算过来教训他的样子, 唐昱不欲在此生事——这可是他家老祖的长空楼,要是闹起来,搅了拍卖会的秩序,损失的可是自家男人的灵石——故而他朝男子拱拱手以示歉意后,立马收回视线, 不再失礼地盯着对面。   他没发现, 在他扭过头的一瞬间, 那名殊色男子的冷眼从他右耳上划过, 怔然,继而神情扭曲。   下一瞬他就发现唐昱对面,背对着自己的那名高大男人明晃晃的显示金丹期——在阳宁城, 显示金丹, 只代表这人不简单。   他连忙收敛神情,垂下眼眸状若淡然。   无人发现他适才的……恶意。   章知行自然看见对面唐昱的一连串动作,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边扫视一眼, 没发现异常情况, 遂低声询问:“公子, 可是有什么问题?”   唐昱摆摆手:“无事。”不过是小插曲,无需特地向章知行说明。他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今天的拍卖会会拍什么东西,没有介绍吗?”   章知行示意他看向桌子中间。   唐昱顺着他眼光看去,桌子是黑藤纹木嵌白玉石,除了中间凸起的三块石头,桌上空无一物,连茶水都没有。   三块石头,一块是与桌子同材质的白玉方石,上面刻着“春·庚”,应当是坐席的序号。另两块,则分别是灰斑纹的重影石,以及一块有些像是绿松石的方玉石。   “这块重影石上记录的就是本场拍卖会将会出现并进行拍售的天材地宝。”章知行低声向他介绍,“这块绿玉石,则是竞价石。”   重影石唐昱自然认识。在修真界,用重影石展示货品,确实是最快的方法。不过,竞价石?   未待唐昱问出口,章知行就接着解释:“每场拍卖,主事者会事先说清楚物品的底价是多少,每回加价多少。参拍的客人只需要往里头注入一丝灵力,就可参与竞拍。”他指了指台子上由整块绿色玉石镶嵌而成的背景墙,“上头会显示是哪张台子拔得头筹,同时还会把获胜价格显示出来。”   唐昱恍然。这妥妥的就是修真界的高科技啊。   章知行还在继续介绍:“长空楼每月都会有一场拍卖会,不过规模较小,参与者多是东部大陆的各种大能、门派或族群,小部分是每月来来去去的散修们。”为配合唐昱的低调行事,他也不用‘咱楼’的说法。“每次小拍卖会,长空楼通常会准备三样好东西进行压轴。这三样都不会列入重影石。届时您可以看看,若是喜欢就拍下。”反正妖尊富得很。   这语气……唐昱汗颜。申屠坤平日里在他属下面前究竟是怎样行事的?连这般严肃自持的章知行说话也如此……豪爽。   “另外,长空楼每半年会举办一场大型拍卖会,压轴好物不限数量。每次大型拍卖会,其他大陆的各种势力均会派人过来参拍。”   唐昱有点好奇:“最近一次的大型拍卖会是什么时候?”   章知行略想了想:“约莫四个月后。”   唐昱失望:“要这么久……”那他不一定能参加。他还想着看看其他大陆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跟现世一样,会有各种金发碧眼的——不对,论金发碧眼,东部大陆很多妖族也可以啊,甚至还能五颜六色呢……   这么一想,所谓的大型拍卖会也没啥好期待的。   唐昱再次振奋:“不管了,我先看看这回拍卖会有什么东西。”说着,他就伸手摸上重影石。   章知行自然不会反对。   唐昱神识探入重影石,开始仔细翻看里头的介绍。   丹药,丹药……唔,申屠坤不赞同他吃丹药,加上这些丹药他也吃不了用不上,跳过跳过。   符篆,符篆……用不上,跳过。   阵盘?竟然还能卖阵盘啊?唐昱仔细看介绍。有防护的,有攻击的,有养护灵植的……都用不上,跳过。   咦,竟然有地瓜,哦不,是九心金莲果。   再翻。   诶,黄瓜,咳咳,好吧,是青天白玉参。   唐昱皱皱鼻子。申屠坤不是说这俩玩意现在都挺少见的吗?这不就见着了吗?   这两样东西他手上还有,还给了一些给百草园的花妖姐姐们栽种,估计等他回去就能拿到收成,压根不需要再拍。   唐昱接着往下翻。   !!   大米!!   一穗一穗的,果实呈细长型,外壳黄灿灿,颗粒饱满……不是大米是什么?   他强忍着激动,将把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大米的玩意翻来覆去仔细观察了好几遍,然后再翻看底下的文字描述。   肉珍珠,生死人肉白骨,肉体凡胎服用功效更为显著。修者服用则可凝练体魄,提升肌体蕴藏灵力的能力。   唐昱顿时懵了。这功效……这还是他认识的大米吗?   等等!   这功效虽然看起来高大上,可联想到地瓜跟青瓜在这个世界的功效与名字,唐昱觉得这玩意肯定是大米没跑了——咳咳,虽然,那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地瓜跟青瓜他吃了那么多都没觉出什么天材地宝的效果。   跑题了跑题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大米……的价格。   思及此,唐昱连忙去翻底下的标价——   一千块中品灵石?!   统共不过……唐昱一翻。嘶——统共只有一百斤稻穗。扣除稻穗谷壳,还能剩多少斤大米?!何况这还只是底价!   唐昱顿时牙疼得不行。   然而,左思右想,唐昱依然想买——他已经好多年没吃过米饭了,实在是太馋了。   上辈子吃了几十年米饭,一朝穿越回到解放前。每天不是吃肉就是啃草,真是……   想到米饭的软糯微甜,唐昱暗暗咽了口口水,神识退出重影石,朝安静坐在一旁的章知行打听:“章大哥,我看到今天的拍卖品有肉珍珠。这玩意贵吗?”   “肉珍珠?”章知行略回忆了一番,摇头,“不算。肉珍珠虽然听着厉害,可究其功效,对低阶修士或是未成丹化形的妖修才比较有用。倘若食用者的修为上来了,肉珍珠也只剩普通的补灵效用。”   唐昱顿时心生期待:“这么说的话,它的拍卖价应该不会太高?”   章知行了然:“您想要?”见唐昱点头,他眼底闪过笑意,“公子既然想要,拍就是了,主……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连点肉珍珠都拍不起。”   唐昱黑线,忙摆手:“话不是这么说……要是太贵就算了。” 他自己没有这么多灵石。申屠坤又不在这里,拍不拍得起可不是他说了算。   这可是拍卖,万一价格涨上去了,他找谁哭去?   至于说长空楼是申屠坤的产业……咳咳,他唐昱还是有些矜持的。   章知行不解,不过不妨碍他明白唐昱的意思。他轻声解释:“在修行过程中,肉珍珠不是必需品。很多门派势力拍买肉珍珠,皆是用于提升门下低阶修为者的体质,而且多是给亲信、嫡系徒孙服用,平日并不多用。即便是宗门采买,也通常以作为奖励发放给弟子。”   唐昱不是很明白他述说这段话的意思。   章知行见他不明白,干脆直说:“也就是说,肉珍珠对参与拍买的大能而言,更像是鸡肋。再加上,肉珍珠是长空楼常见的拍卖品,平日里不少见,价格就提不上去。”   唐昱了悟,顿时两眼放光:“那按照以往情况,肉珍珠大概会拍到什么价位?”   章知行估算了一番,肯定道:“基本不会翻番。”   不会翻番?   一百斤的稻穗拍卖底价是一千块中品灵石,要是翻番,就是两千块。按照章知行的意思,就是不会超过两千块。   这一百斤的稻穗,最后收成的大米铁定不超过五十斤。假设最后花费两千块中品灵石买下来,平均一斤大米是……   黑,真黑。唐昱心底啧啧。这长空楼,不愧是申屠·黑心·坤开的,简直黑到家了。   然而,就算这么贵,唐昱依然想吃。神识探入臂环,他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当。   这几年他都没怎么花过灵石,除去停云峰每月发放的份例,申屠坤还三不五时给他塞一些赏赐啥的,加上他前两年做玩偶挂饰、玩偶抱枕等赚到的一些,统共有四千六百七十二块……下品灵石,以及五十七块中品灵石——这些中品灵石基本都是申屠坤塞进来的说。   连大米的零头都不够。   好穷啊……唐昱心底面条泪。都是穿越,电视小说里的都是穿成高富帅,他怎么就穷得连米饭都吃不起啊……   想吃大米的念头死活压不下去,唐昱咬了咬牙,打上了申屠坤那堆成山的灵石堆的主意——申屠坤送他臂环的时候,里头可是有堆成山的灵石。他往日里除了采买调料及食材,压根就没动过。   虽说都是下品灵石,唐昱粗略一点,绝对够两百万颗。   听听,两百万!就这么几十斤大米就需要两百万……   唐昱抹了把脸,开始说服自己——   反正买回来后,申屠坤必定是一块儿吃的。他花这笔灵石应当没问题吧?——没问题!   再者,申屠坤是他男人,他用自家男人的钱……不算过分吧?——不算!   唐昱在心底自问自答了一番——为了一口吃的,他决定不要脸了。   章知行看他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的,最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定般放下重影石。   他愣住:“公子,您看完了?”不是才看到肉珍珠吗?后头还有很多呢。   唐昱一脸肉痛:“不看了,再往下看,万一……”再看上想要的,他要还是不要?光是大米就够虐心的了。   章知行茫然,想了想:“你只要肉珍珠?”   唐昱艰难点头。   章知行挑眉,却不多嘴。反正他就是护卫加陪客,唐昱想要什么他也管不着。   很快,拍卖会开始了。   中间台子站上一位笑眯眯的中年修者。简单几句开场白后,他开始介绍第一样参拍品。   只见他退后两步,侧身站在台子边上,随着他手指的舞动,拍卖品的影像被放大好几倍浮现在台子正中央。   台子后方的绿石背景墙随之亮了起来。   中年修者朗声介绍:“中品驻颜丹,服之可保容颜五百年不变。这是由炼霞谷的丹阳真人炼制而成,品质保证,童叟无欺。本次只得三枚中品驻颜丹,不分开拍卖,两千中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一百中品灵石。感兴趣的道友们切勿错过时机。”说完,他袖子一挥,“中品驻颜丹三枚,拍卖开始——”   话音一落,绿石墙缓缓显现出墨色大字——   夏·辛   两千一百中品灵石   中年修者朗声念道:“夏·辛出价两千一百块中品灵石,还有——”   话音未落,墨色大字一换——   春·丁   两千二百中品灵石   中年修者连忙改口:“春·丁出价——”   墨色大字再变。   台下土豪们你来我往间,在唐昱眼中屁用没有的驻颜丹价格飞速往上飞窜。   唐·土鳖·昱叹为观止,看得眼也不眨。   那三枚驻颜丹最终被夏·辛桌给拍下。   唐昱舒了口气。真是太刺激了,眼也不眨地就往上加价什么的……看着别人抢拍他都紧张得不行。   章知行莞尔,下一瞬立马掩唇低咳。   唐昱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个。   如此这般,将近一个时辰,唐昱期待万分的肉珍珠上场了。   唐·土鳖·昱再次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生死人肉白骨,炼体洗肌的肉珍珠一百斤。不分开拍卖,一千中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一百中品灵石。肉珍珠一百斤,拍卖开始——”   唐昱紧张兮兮地抬手,往桌上绿色玉石打入一道灵气,然后盯着台上绿石墙不放。   秋·甲   一千三百中品灵石   唐昱轻轻“嘶”了一声,肉疼地再次往绿色玉石打入一道灵气。   春·庚   一千四百中品灵石   春·庚就是他们的台号!   不要再涨了,不要再涨了!他好穷啊……唐昱心里求神拜佛,脸上紧张地盯着绿石墙。   绿石墙上墨字巍然不动。   “春·庚出价一千四百百块中品灵石,还有——”   墨字陡然一变。   夏·庚   一千五百中品灵石   唐昱心在淌血,苦着脸再拍一道灵力。   春·庚   一千六百中……   墨字还没显示完全,又变了。   夏·庚   一千七百中品灵石   快,快两千了!唐昱有点慌了,抖着手再拍。   春·庚……   夏·庚   一千九百中品灵石   现在,是拍还是不拍?再拍,价格就要高于预期了……唐昱看向章知行,打算问问他意见,眼角略过对面桌子,恰好看到对面那名殊色男子对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他心里一个咯噔,急忙问章知行:“你可知你后边桌子,序号为何?”   章知行头也不回,直接回答:“与我们同排,是夏·庚。”   台子前共有四排横平竖直的坐席,分别是春夏秋冬。春夏居中,秋冬居于两侧。台子两边也是各有四排,不过是依照节令排序。故而唐昱一问,章知行无需多想,张口就告诉他。   他的话一出口,唐昱就懂了——这特么是有人搞事啊! 第65章   唐昱简直气炸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小气之人?不就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吗?这家伙竟然报复?报复就算了, 还用灵石砸!!欺负他没钱吗?是男人, 就用拳头说话啊,用灵石算什么英雄好汉!!   金丹期?哦, 金丹期又如何,章知行还是元婴后期呢。都在阳宁城,还怕打不了吗?——要不是这里是他男人的场子……   算了, 不跟钱多人傻的智障计较,这傻子不在乎灵石,他还心疼他男人的灵石呢。   唐昱在心里狠狠竖了个中指, 忿忿收回视线。   章知行顺着他目光转过头看过去,就对上殊色男子似笑非笑的表情,再看他身边那位半垂眼眸, 明显注意力在重影石上的中年修者, 他皱了皱眉转回来。   “公子,您认识那两位?”   唐昱自然是摇头:“当然不。”   章知行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那就不必管他们,想要只管拍下。”   唐昱摇头:“算了, 没得为了这点意气之争多花灵石。”   章知行不解:“为何?不管多花少花,灵石总归是进长空楼, 何必在意?”大部分还不是进妖尊阁下的口袋,这位公子在犹豫什么?   唐昱一窒。话是这么说……   但是唐·有节操的土鳖·昱表示不玩这种俗气的金钱游戏。他嘴硬道:“不了,以后再买也是一样。” 申屠坤说了会在阳宁城待一段时间的, 下月他再来看看就是了, 若是没遇上……“若是实在遇不上, 我就托柳大哥帮忙留意呗。”   只可惜, 这么一来,近期是没法吃上大米饭了。   既然他已经打定主意,章知行就不再劝,俩人遂将注意力转回拍卖场上。   这么几句话的工夫,那一百斤稻穗就到了隔壁桌那位殊色男子手里,只等着拍卖会结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看着对面得意洋洋的人,唐昱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着实是恨得牙痒痒。无奈他自己选了息事宁人,只能自己憋着。   好在后来的拍卖品五花八门,珍奇异兽轮番上阵,让他大开眼界,没多会就把这事给跑诸脑后。及至拍卖会散场,唐昱早就忘了适才被抢拍的憋屈,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因为他们没有拍东西,不需要留下等拍卖品,故而拍卖一结束,俩人就站起来,顺着人潮往外走。   对面的殊色男子,也即是苏华容。拍卖会散场,他正与黑奎——即坐在他身边的中年修者——说着话,眼角突然瞄到唐昱俩人往外走,他心里一动,凑到黑奎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黑奎拍拍他柔媚的脸,轻笑着回他两句。   苏华容嗔怪般拍了他的手臂一下,扶着黑奎臂膀的手轻轻揉捏,眼神含媚带水地求了几句。   黑奎很是受用,终于点头。   苏华容绽出笑容,放开他的手站起来,简单行过一礼后,就追着前头离去的唐昱俩人而去。   唐昱自然不知道身后有什么情况。甫一踏出长空楼,有别于拍卖场里荧石带来的幽然光线,灿烂的阳光让唐昱舒了口气。   他侧过头问章知行:“现下还早,不如到处逛逛?”他来到阳宁城,除了去见百味真人,都没出过门呢。   章知行自然不会反对。   俩人边走边就阳宁城的特色楼宇及食物展开讨论。   “喂。”微微含沙的嗓音语气骄横。   唐昱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闪到跟前。   “跑这么快作甚?”艳丽非凡的苏华容直接伸手挡住他们的去路,宽大袖袍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脸上亦是笑意盈盈。   章知行第一时间挡在唐昱面前,戒备地盯着苏华容。   “哟,还挺护着啊……”苏华容看了眼章知行,再看唐昱,语气熟稔,态度自然。   可唐昱不认识他。甚至,这家伙一个时辰前还像是报复般跟他恶意竞拍来着。   由此,唐昱总觉得他说出的这句话不太对味。   他越过章知行的肩膀看向苏华容:“这位……道友,请问拦住我们是有何指教?”   苏华容轻笑:“指教不敢。就是吧……”他微微歪着脑袋,食指在颊畔轻敲,姿态娇娇俏俏,仿若好女,“我作为前辈,眼看你这位小年轻走错了路,特地来提醒一番罢了。”   一个身高绝壁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做出此等娇态,却丝毫不显违和。   唐昱就看得一愣一愣的。   想当年,现代花花世界各种妖艳男子他也见了不少,那都是浓妆艳抹捣鼓出来的风情,如今,一名活生生的男人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风情万种,还毫无违和感——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吓的!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苏华容话里意思。   “提醒?我有什么地方需要前辈纾尊降贵前来提醒的?”对方明显是金丹以上的修为,他称呼一声前辈也不亏,不过,可别想他有太好的态度。   苏华容再看章知行一眼,有些奇怪他怎么由得唐昱主导话题。   章知行丝毫不为所动,只站在边上凝神戒备。   苏华容心头疑惑转瞬即逝,把唐昱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轻蔑:“你既然称我一声前辈,说明还不是太蠢。怎么就想不开找了个穷光蛋妖修?”他轻哼,“虽说以你这小模样,能让妖修对你服服帖帖的已经不容易,但是嘛……”   什么意思?唐昱登时一头雾水。他以为这厮是要将刚才拍卖的事情拿出来说道,怎么话题会跑到妖修身上?而且这话还越说越诡异……   总归是字字含针带刺,来者不善。   唐昱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明知道眼前这位娘娘腔能因一个眼神就报复别人,自己干嘛傻乎乎在这里听他废话?   思及此,不等苏华容继续往下说,唐昱就打断他:“抱歉,若无要事,我们先走了。”说完,他拍拍章知行手臂,抬脚就打算绕过苏华容继续往外走。   苏华容准备的一箩筐话顿时被噎在嗓子眼。   唐昱才不理会他什么反应,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章知行自然是跟上,只是他的态度依然戒备,甚至还微微伸手半挡着唐昱身侧,防止苏华容突然动手——来者不善,他自然得注意着。   苏华容没理会他,他只顾妒恨地盯着唐昱的耳朵。   唐昱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灿烂的阳光照在他耳饰上,低调的银色浪花纹理愣是晃出了璀璨耀眼的光华。   这光华,直刺得苏华容眼疼心肝疼。虽然他没看清楚耳饰上是什么造型的妖型,也不知道章知姓本体是什么,可是足够了,足够他妒恨得发狂了——凭什么?凭什么这样一无是处的筑基废物,也能得到妖修的珍视和呵护?不,应该说,堂堂人修,竟然戴上妖修的伴侣耳饰?以为傍上妖修就能修途平顺吗?   这般一副洁身自好却舍弃尊严戴上妖修伴侣耳饰的男人最是恶心了……   就算他的妖修伴侣修为不止金丹又如何?大家都在阳宁城,再怎么厉害,还不是跟大伙一样被压在金丹期。既然都是金丹期,有什么好怕的?不说他身上带着满储物袋的符篆,他身后还站着化神期的黑奎呢……   思及此,苏华容大跨步追上去,再次伸手挡住唐昱,冷笑:“怎么?傍上穷酸妖修就心满意足了?就得意上了?”他露出不屑至极的神情,“连区区肉珍珠都买不起,你这妖修伴侣要来何用?”他扫了一眼带着冷然盯着自己的章知行,不乏恶意地勾唇。   唐昱简直被这人的脑回路给惊呆了。先不说他家申屠坤哪里穷酸了,这家伙以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资格跑出来对他们指手画脚的?而且,这家伙是不是搞错对象了?他跟章知行哪里像是一对儿的样子?   他还没说话,章知行眉毛就竖起来了——侮辱他们的妖尊阁下是穷酸?该打!   唐昱眼疾手快按住准备挥拳的他:“算了,章大哥,我们走吧。”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什么心态,但是被不痛不痒说两句,他只当自己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神经病了。   虽然唐昱一副不与他计较的样子,可这般与妖修拉拉扯扯,那妖修还乖乖听话——苏华容更是心气不顺:“选择雌伏妖下就算了,你又拉得下脸皮肯舍弃男人尊严。怎么不找个靠谱一点的?连肉珍珠都买不起,我看你这屁股卖得不值——唔!”   话音未落,毫无防备的他“砰”地一声翻倒在地上,一身暗红衣袍霎时沾染尘灰。   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脸颊看向唐昱,挨了一拳头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嘴唇也破了皮,鲜红的血液慢慢渗了出来。   适才的妖颜祸水姿态顿时荡然无存。   唐昱缓缓收回裹着厚石套的拳头,冷冷地盯着他:“你这嘴巴太脏了,我先替你的父母先人教教你什么叫口德。”   旁边章知行失笑,却没有开口制止,只是站在他身边蓄势待发,静看事情发展。   眼见这边有打起来的迹象,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被筑基期揍了一拳,还摔得如此狼狈,丢人丢大发的苏华容生吃了唐昱的心都有了。   他翻身跃起,揩拭掉唇角的血丝,盯着唐昱,声音狠厉尖锐:“你一个筑基期的垃圾也敢打我?”   唐昱身上灵力缓缓流动,谨慎戒备的同时,还不忘刺回去:“你一个金丹期的都能我被打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好,好,好。”苏华容连道三声好,“我倒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是有那么点骨气的,我还以为你只会卖屁股……”   唐昱轻嗤打断他:“好说,就比你好上那么一点。”说着,他上下打量苏华容,从他头上的五彩琉璃冠,到身上的暗红描金大花卉宽袖长袍,再到那比常人宽上许多、也紧上许多的黑色腰带……   不管怎么看都透着股骚气。无端被辱骂一顿,气愤的唐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苏华容更是咬牙——这种令人厌恶的打量眼神,他在很多人眼中看到过——他怨毒地扫过唐昱俩人:“好?我等着你什么时候苦果上身——”   唐昱再次打断他:“不劳你费心!你对我穷追不舍,句句不离我的妖修伴侣……难不成是妒忌我?”回想刚才,这位娘娘腔老是看章知行,应当是误会了他俩的关系,那就是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故而,唐昱合理猜测,“该不会,你自己才是那等卖屁股还得不着好的人?”既然一直被骂卖屁股,他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噗——咳咳。”章知行掩唇。突然觉得妖尊的这位公子挺……好玩的。   不想,这话却是直直戳上苏华容的痛处。他登时勃然大怒:“放屁!你有什么脸——”   “若不然,你我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怎么——”   唐昱的话还未说完,恼羞成怒的苏华容已在原地消失。   暗红色身影直冲唐昱而去,带着凛然杀意。   下一瞬章知行就迎了上去,“砰砰”几声,俩人眨眼间就交手了几个来回。   苏华容见章知行护着唐昱,心里更是妒恨。仗着都是金丹期修为死不了,他硬是扛了章知行一掌,掏出一张符篆,咻地一下扔向唐昱。   唐昱眼见一道流光当面飞来,急忙跃起后退,可惜依然慢了半拍,眼看那符篆就要落到跟前——   “砰——”地一声,一条足有成人腰身粗的触手直接将那道符篆拍飞。   半空爆出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骤亮又熄。   这符篆威力……苏华容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这娘娘腔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杀他?要不是章知行在此,他怕不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唐昱登时后怕不已。   苏华容的举动亦是惹怒了章知行。   交手这么一会儿,他已经看出苏华容这个金丹期不过是虚有其表,空有修为而身法不足。估计这身修为也是靠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堆起来的,中看不中用。   故而他才能在接着苏华容招式的同时,还能分神照顾唐昱。拦下苏华容那张歹毒的符篆之后,他登时怒了。   妖尊阁下将公子交给他,苏华容不光辱骂了公子,竟然还试图伤害公子?当他章知行是摆着看的吗?   说时迟那时快,章知行一怒之下,直接运起被阳宁城阵法压制下能调用的全部功法,当胸朝着苏华容拍去。   “竖子尔敢!”一声暴喝,强大的灵力直冲俩人而来。   唐昱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章知行就被拍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咳出几口鲜血。   唐昱大惊失色,连忙奔过去扶起他:“章大哥。”   章知行皱眉推开他,沉着脸戒备地看向来者。   一身灰色花斑蟒袍的中年修者站在有些狼狈的苏华容身边,阴鸷双眼缓缓扫过唐昱俩人:“哪里来的跳梁小丑,也敢动我黑虺大妖的人?” 第66章   黑奎那声高喝, 压根没有低调之意,不说声震八方, 起码方圆数十丈是清晰可闻。   虽然所有人都被压制在金丹期以下,可实力是掩盖不了的。一样是蕴含灵力的低喝,不同修为的人喊出来,自然有不同的效果。   眼看这边事情闹大了,低修为者纷纷闪避, 剩下部分不怕事的就站得远远得观望着。长空楼里, 领了拍卖品的修者陆续出来, 发现门前这出好戏, 有些亦是兴趣盎然地驻足看戏。   站在长空楼大门边上的灰色短打年轻人顺着人群目光看向此处。透过围观的人群,他发现里头的人竟然是唐昱跟章知行,脸色立马就变了,连忙翻手抓出一个类似长哨的东西, 放到嘴边吹奏。   无声无息的韵律如波纹般在空中荡漾开来。   几名修为较高的修者若有所觉地看了眼长空楼大门方向, 视线从他吹奏的动作上扫过, 然后有些诧异地收回——长空楼,这是发生何事?还是说……眼前这等普通斗殴事件, 有什么内情?   未等他们找出答案,唐昱这边对话还在继续。   一身灰色花斑蟒袍的黑奎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昱俩人:“我的人也敢动, 我看你们是嫌命长了。”   半跪在章知行身边, 确认章知行的伤势并不危及性命后, 唐昱才舒了口气。完了他就听到黑奎这嚣张至极的话, 登时怒了。   他一指苏华容, 直直看向黑奎:“倘若这位满口喷粪的家伙就是你的人,我还真就不嫌命长。你怎么不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家的狗没拴好,放出来撒野,挨了揍,反倒怪别人欺负你家狗?”   气死他了!   没搞清楚缘由就直接下狠手!章知行可是元婴期,都被打得内伤。这要是换了别人,怕不是得去掉半条命?   是他想岔了!这种时候他还低调个屁啊!他身上有申屠坤给的能抗元婴期一击之力的护体法宝呢。大不了跟他们死磕下去!在阳宁城,大家的修为都被压在金丹期,就算再怎么厉害,难不成申屠坤的法宝还挡不住吗?   再不济,他还能去长空楼搬救兵呢!他记得章知行说过,每月一次的拍卖会,谢悍都会在此坐镇的。谢悍可是化神期的大妖!   狗?!——唐昱的话音甫一落下,苏华容面孔扭曲了一瞬。他忙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狠厉杀意。   黑奎挑眉:“胆子不小。”他朝苏华容招招手,“过来。”竟似完全不在意唐昱骂苏华容是狗。   苏华容挨过去,抬手搂住他臂膀:“尊主。”   “说说怎么回事。”黑奎对他肿胀的半张脸视而不见,直接开口问。   苏华容期期艾艾,侧过头将完好的那半张脸对着黑奎,脸上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尊主,我就是好意过来给这位小友劝解几句,谁知道他一言不合就动手……”美人锁眉,端的是惹人怜爱。   起码黑奎很是受用。   唐昱简直被苏华容的无耻气笑了,轻哼道:“倒打一耙挺厉害的,装什么委屈?”   黑奎不乐意了:“我让你说话了吗?”他眼神扫过章知行。一筑基期人修,一元婴期章鱼妖,看在一个已经受伤的份上,一会儿他就轻点吧。   这么一会工夫,章知行混乱的内息也略微平复了些,他一手撑地慢慢站起来。   唐昱连忙跟着起身。   章知行双手握拳,警惕地盯着黑奎:“黑虺大妖黑奎?”   竟敢直呼自己姓名?黑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眼神阴鸷如出洞毒蛇:“你唤我什么?一个筑基期,一个元婴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怎么?觉着在阳宁城就安全了?即使我的修为被压在金丹期,你们在我眼里,也不过是蝼蚁一般,”他抬手做出一个捏的动作,出口的话仿佛也带着蛇信嘶声,“随手一捏就能捏死……”   唐昱张口欲言,章知行拦住他,忍怒直视黑奎:“黑虺大妖真是好大口气……”他顿了顿,“不知黑虺大妖可知我们是——”谁……   话未说完,长空楼里接连跃出好几名人影,唰唰几下落在唐昱、章知行身边,将俩人——尤其是唐昱——牢牢护在后方。   为首者,正是谢悍。   唐昱登时松了口气。谢悍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黑奎兄,许久不见了。”一身黑衣的谢悍双腿分立,双手很自然地垂在身侧。姿态随意,却是随时可攻击的状态。   黑奎眯眼:“谢悍啊……”他看向被护卫在中间的唐昱俩人,再扫了眼华丽的长空楼,“长空楼,这是要插手的意思?”   不等谢悍接话,他接着就往下说:“我只不过是教训教训几个不长眼的小跳蚤,虽说地点没选好……难道这是你们插手的缘由吗?还是说,什么时候,你谢悍也这般多管闲事了?”   谢悍不接他话茬:“黑奎兄,我长空楼几日前放出的消息,你不曾听说?”   黑奎皱眉:“什么意思?”   苏华容脸色陡然一变。谢悍这话让他产生某种不可思议的联想——他立马扭头看向人群后方的唐昱的耳朵。然后他松了口气。那一直让他妒恨不已的耳饰,只是一尾游鱼——不,不对!妖尊的本体是什么?!   是鲲鹏!!   思及此他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假如,假如是真的……不,不会的,说不定是他想岔了,那小子要姿色没姿色,要风情没风情,哪里能套得住堂堂妖尊!?肯定是他猜错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妖尊的伴侣耳饰是什么造型啊……   那厢对话还在继续。   谢悍面无表情:“黑奎兄这是在装糊涂吗?我们妖尊阁下定下伴侣之事,可是广发消息知会了各位的。”   黑奎不解:“这跟此事有何——”他突然愣住,眼神看向唐昱——耳上饰物。化神期的眼力让他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清晰看见上头的海鱼跃浪纹。   倘若只是走在路上看到,他绝对不会联想到是妖尊的海鱼——毕竟耳饰太小了,非是海族,旁人哪里能分得出这鱼是鲲?   但是现在,谢悍在此。   黑奎登时脸色大变。   苏华容的猜测也得以证实。他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怎么就踢到铁板?   往日里,他仗着黑奎在后面撑腰,揍过多少正儿八经与妖修结契的人修,只要不弄死弄残,黑奎从来不会与他计较,甚至还放任他胡作非为。黑奎这种阴狠的性子,他欺负人自然是无碍的。然而,今天招惹到妖尊伴侣,黑奎注定是讨不了好,甚至,甚至可能还要丢了面子。那,那他……   想到这里,苏华容恐惧得全身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没人顾忌苏华容的想法,围观众人听闻这位筑基小子竟然是碧海长天的妖尊的伴侣,登时哗然,视线齐齐集中在唐昱身上。   众人视线让唐昱如芒刺在背,尤其大家都紧盯着他的脸死命打量。那炙热的眼光,仿佛是想要扒开他的脸好看清楚底下究竟是不是还藏着另一副绝世姿容,才能俘获妖尊阁下的心——   等等!   不对。大家似乎,可能,或许,好像并不是在看他的脸。   而是……在看他的耳朵?   唐昱终于觉出不对的地方了。   再回忆适才苏华容三番五次的视线方向……   他摸摸右耳上的耳饰。在这里,耳饰是有什么含义吗?   转回前头。   谢悍见黑奎终于明白过来,继续往下道:“所以,你这是对我们妖尊阁下的伴侣有何不满?”   黑奎脸上阵青阵白,惊疑不定的目光犹自停留在唐昱身上。   谢悍也不催他,只静静站着等他发话,或表态。   同是化神期修为,黑奎知道,要是他跟谢悍打起来,自己未必讨得了好。   更何况,谢悍后边还站着几名长空楼的高阶护卫们呢——天下谁人不知,长空楼的护卫皆是出自碧海阁。而碧海阁的凶卫,是出了名的凶悍。黑奎自然是忌惮不已。   除了眼前这些,最重要的是,还有站在碧海长天后头的妖尊——申屠坤。   不管怎么想,今日的事他都是没法找补回来了,这脸,他是丢定了。   思及此,黑奎暗自咬了咬牙根,脸上是一片懊恼:“误会,误会,这真是误会。我是真没注意到。谁曾想随便走在大路上也能碰上妖尊伴侣呢?更没想到,妖尊阁下的伴侣还是这样的……”话语依然含讥带讽,“这可怪不得我。”   谢悍脸一沉。他对唐昱无喜无恶,但,只要唐昱是主上的伴侣,就容不得别人如此蔑视。   黑奎可不管他脸色如何,径自朝人群后的唐昱挤出一抹笑,打哈哈般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还望……公子大人大量,将今日之事轻轻揭过。”   唐昱正在低声询问章知行伤势如何。   章知行摇头:“小伤,回头调息两天即可。”   唐昱皱眉。这个黑奎肯定也是被压在金丹期,即便比别人的金丹期更胜一筹,以章知行元婴期的底子尚且需要调息两天,可见黑奎刚才下手有多狠。   他心里正恼着,恰好黑奎问他可否将此事揭过——揭过,揭过!揭过你妹啊!   憋着气的唐昱抬脚就往谢悍黑奎俩人走去。   诸护卫连忙让出一条道。   唐昱略顿了顿,继续前行,直至谢悍身边——咳,笑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只是小筑基,当然得给自己找个安全地儿呆着,可不能给谢悍添麻烦。   “今日,不光我无端白事受了一顿辱骂,章大哥还为此受了你一掌。”唐昱眼里带着怒火,“你轻飘飘一句揭过不提就罢了?你倒是好脸!”   这小子!要不是他背后是妖尊,他必定……黑奎压着怒气:“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解决?”   唐昱冷笑:“不如何。”一指黑奎边上煞白着脸的苏华容,“究其缘由,今日之事全是你的人挑起的。让他给我们赔礼道歉。”   “什么道歉?”低沉嗓音远远传来。   不过瞬息,声音的主人就飘然而至。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半空中一道黑色身影一晃而过。再定睛,那名所谓的妖尊阁下的伴侣身边就多了一名高大男子。   峻眉冷目,挺拔伟岸,俾睨气势扑面而来——不是申屠坤是哪位。   “主上。”谢悍诸人连带章知行齐齐低头行礼。   唐昱更是立马将其余人等抛诸脑后。   对申屠坤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他丝毫不畏惧其身上的威赫,喜不自禁地拉住申屠坤那骨节分明的大掌:“你回来啦!”俊秀柔和的五官在看到申屠坤的一刹那绽放出别样光彩,恍如蒙尘珍珠被拭去尘垢。   申屠坤浑身气息立马柔和了下来。   适才为了找唐昱,申屠坤的神识直接刷了一遍阳宁城,自然也发现这里对峙的情形。   问是要问,不过不忙,他得看看他家唐昱可有受伤。   他轻“嗯”了一声,朝谢悍众人摆摆手。紧接着,被唐昱握住的手轻轻挣脱,再反握回去,另一手扶着他肩膀,神情凝重地地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沾上一丝尘埃,才松了口气。   唐昱被他按着转了一圈,再看诸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登时尴尬不已:“我没事,真没事。”   申屠坤揉揉他发顶,抬眼扫视周围一圈。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语气及其温和,气息及其平淡。   被他握着手的唐昱很习惯他这种样子,自然无甚反应,甚至因为见到思念了好几日的人,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愉悦。   众人皆尽噤声敛眉。   谢悍毕竟是后来赶过来的,并不清楚怎么回事,也就没有作答。   黑奎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却是直接僵住,甚是难看。   苏华容更是浑身抖如筛糠。   “怎么?没人说话?”申屠坤皱眉,紧接着他看向低头不语且明显受了内伤的章知行,“知行,我让你护着公子,如今状况……你来给我解释解释,现在是何情况。”   章知行立马跪倒在地:“属下无能,让公子受委屈了,请主上责罚。”   唐昱见章知行竟然将责任揽在身上,急忙解释:“不是的,这事完全不怪章大哥。”他伸手一指苏华容,将事情经过如此这般,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到肉珍珠抢拍一事,申屠坤还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等到听说这人竟还追上来辱骂唐昱,登时脸色一变,及至后头动手环节,更是脸黑如锅底。   唐昱说完,扭头跟苏华容确认:“我说的,可有一句虚言?”   苏华容脸如死灰,低头不语。   “黑奎,”申屠坤冷眼扫过苏华容,直视黑奎,“你觉得,这事该如何解决?”   黑奎听完唐昱的话已是惊怒交加,再对上申屠坤带着杀意的冷眼,心下一凛,反手一挥,直接将身边的苏华容拍飞出去。 第67章   被拍出一丈远的苏华容甫一落地就吐出一口鲜血。血液洒落在暗红团花袍。不过眨眼功夫, 就被华贵的衣袍吸去,徒留下深色水渍。   唐昱大惊:“你干什么?!”卧槽,这俩人不是那种关系吗?怎么,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揍?还下这种狠手。   他再看其他人, 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申屠坤拍拍他脑袋, 眼神完全没往苏华容那边扫上一眼,只是等着黑奎的态度。   黑奎打完苏华容, 神情丝毫不变。他朝申屠坤一拱手:“不知道这般赔礼可还行?”顿了顿, 他想起什么,连忙补了一句,“公子想要的肉珍珠,我这就让他交出来, 权当给公子压惊。”说着他就打算去拽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苏华容。   唐昱看得一脸不忍。虽说他讨厌苏华容, 可这黑奎, 也太过分了吧?   申屠坤也是面无表情:“不必了。还是你觉得我买不起区区肉珍珠,需要仰仗你的赔礼才能过得下去?”   黑奎连忙停手, 赔笑:“万万不敢有此想法。我岂敢跟阁下想比拟?”   申屠坤轻哼一声,终于正眼打量他,完了他淡淡道:“黑奎, 这么多年, 你还是没变。”   竟然记得自己。黑奎既惊又喜又惶恐:“是,是吗?其实, ”他摸摸发鬓, 自嘲般道, “还是老了不少。”   申屠坤可不是跟他叙旧:“贪欲,狂妄,不思进取。难怪这么多年,你的修为毫无寸进。”他眼底带着嘲讽,“原本天资聪颖的濯山黑虺,现在竟成了这个样子,你父亲若是还在……”余下之话自不必言明。   黑奎脸上顿时阵青阵白。感觉刚才试图贴上去套交情的自己像个傻子一般。   申屠坤把人奚落了一顿就打算带唐昱离开,不过离开之前……他抬手挥袖:“既然伤了我的人,就留下一只手吧。”   只听一声惨叫,黑奎的右手齐腕断落,血淋淋的手掌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天!唐昱唬了一跳,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与申屠坤交握的手一扯——   申屠坤低头看了他一眼,唐昱恰好抬眼看他。   视线相对,申屠坤的眼神无波。   唐昱不知怎么的,就感觉申屠坤心里……不甚愉快,甚至还有几分恼怒?   他茫然地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加了点力气回握住他的手,抿了抿唇,弯出一点小小的弧度,讨好地看着他——申屠坤这是误会了吧?   他这是给自己和章知行出气呢,他怎么会怕他?他只是未曾见识过这种场面——唔,修真世界的行事规则,他还得慢慢适应呢……   申屠坤的神色软和了下来,用力握紧唐昱的手。   这边俩人眉来眼去地黏糊着,另一边,挣扎着爬起来的苏华容刚坐好,就看到黑奎被断腕的一幕。   他登时脸如死灰。自知大祸临头的他忍不住怨恨地瞪向唐昱。   申屠坤恰好看到他的眼神。   他轻哼一声,朝急匆匆捡起断掌施法接掌的黑奎道:“管好你的人,否则,我不介意打断你的腿,省得你再去祸害别人。”   腿?唐昱怔愣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要阉了黑奎的意思?再看黑奎那扭曲铁青的脸,唐昱连忙憋住到嘴的笑——真是解气极了。   其余人等也逐一反应过来,接连几声轻咳响起,仿佛突然间大家都感染了风寒。   可怜黑奎忍得脸红脖子粗,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申屠坤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说完话,牵着唐昱就往外走。   谢悍等人忙要跟上。   申屠坤摆摆手:“都去忙你们的,无需跟来。”   谢悍诸人自然应诺。   然后,申屠坤唐昱俩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地离开。   走远前,唐昱想到适才被不顾情份的黑奎拍了一掌的苏华容,连忙扭头往回看。   只见未散去的人群里,黑奎正用未受伤的手掐着苏华容的脖子,将之举至半空,面容扭曲地说着什么。而原本骄艳蛮横的苏华容却一脸木然,四肢不自然地垂下,看着就像是被……   唐昱心下一跳,急忙停下脚步:“老——”他拽了拽申屠坤的手,“你快看,那人要被那黑奎弄死了。”   申屠坤撇了一眼,抬手挡住他的眼睛,顺势将他的脑袋转回来,继续往前走,不甚在意地道:“别看了,走吧。”   唐昱晃开他的手,皱眉问:“不帮忙吗?这状况,怕是要出人命。”   申屠坤语气稀疏平常:“你同情他作甚?以他之前的言辞举动来看,平日里必是心胸狭隘的恶毒小人,说不定害过多少人。想想,要是今日你没有知行、谢悍帮着,如今你是什么状况还不得知呢,何必同情他。”   话是这么说……   “放心吧,他死不了。我看黑奎还不舍得他那身皮囊呢。”   唐昱闻言,忍不住再后看。苏华容那娇艳的脸,除了被他揍出来的那点肿,确实是分毫无伤。   申屠坤轻嗤:“何况,金丹期的体质,断个手脚什么的,好药一用,躺个两三天就好了。再说,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既然选择依附黑奎换取各种东西,自然得受着黑奎的脾气。”   也对。就是……也不知道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苏华容还会受到什么折磨。   唐昱不忍地收回目光。若平日里黑奎都是这般随意打骂的态度,苏华容妒恨自己抑或是旁的与妖修在一起的人修,似乎也能理解了。   果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古人诚不欺我。   此事就此作罢——   才怪!   唐昱将苏华容之事抛诸脑后,不代表他忘记一件事。   他斜睨申屠坤一眼:“话说,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申屠坤不解地低头看他,脚下不停:“什么?”   唐昱侧过头,示意他看耳朵上的海鱼跃浪饰:“呐。”   申屠坤恍悟。小家伙终于发现不妥了?不,应当还没有。   咳,不过嘛,小家伙这动作——   他俯身,蜻蜓点水般在那莹白的脸颊偷得一吻。   唐昱一把捂住脸,急忙去看周围,生怕被人看见,同时嘴里低斥:“你发什么疯,大庭广众的!”所幸他们已经离开长空楼好长一段距离,适才知道申屠坤身份的,并没有人敢跟过来,不知道的更是不会注意他们。   “只是怕被人看见?”申屠坤低笑,“你这么多天没见着我,想我没?”   他不也是没见着自己吗?干嘛只说他?!不过……唐昱涨红了脸:“你非得在大街上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吗?”   申屠坤挑眉:“那就换个地点。”话音未落,他松开唐昱的手,改为环住他的腰,脚下一点,俩人直接腾空而去。   路上行人登时惊呼——说好的阳宁城内禁飞呢?!   ***   他们住的地儿本就在长空楼后方,只是院子占地太大,需要穿过整条街绕进小巷从侧门进去而已。以申屠坤的速度,不过是几个呼吸,俩人就落在小楼廊下。   “我让你解释耳饰的问题,你搞什么——”   余下的话就全被堵回嘴里。   没了旁人,申屠坤搂住唐昱腰身的手一个用力,直接将人按在自己怀里,俯身就亲了上去。   过程就不详述了,反正是过了很久,久得唐昱的唇再次肿成香肠——咳咳,打住打住。   俩人在廊上落座,放出茶几,泡上一壶寒水花茶。   申屠坤懒洋洋靠在茶几上,以手撑额,神情放松而餍足,幽深的双眸一直不离唐昱片刻,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不过是亲亲嘴儿,你害羞什么?躲得这般远。”   特地跑到茶几对面跪坐下来,借着泡茶的举动冷静不少的唐昱不服气地瞪他一眼:“这是害羞的问题吗?!”   申屠坤勾唇:“不是害羞,是什么问题?”   唐昱一窒。总不能说他忒可恶,只撩骚不灭火吧?整得好像他自己欲求不满似的……他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佯装凶狠道:“快说,这耳饰是什么情况?”   从百味真人,到柳轩影诸人,再到今天,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他跟申屠坤的关系,即使今天的苏华容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也是知道他跟妖修有关。而其中答案,似乎都跟耳饰挂钩。   “耳饰啊……”申屠坤直接点头,“没错,如你所料。妖族生性直接,倘若喜欢谁就会行动。有些甚至会直接武力抢回去。故而自几千年前起,只要是妖族伴侣,皆会在右耳别饰。当然,除了防止被抢,这耳饰还有区别身份地位的意思。”毕竟妖族等阶分明,比之人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真是!唐昱咬牙切齿:“好不要脸,那会儿我还没跟你……”在一块呢!   申屠坤轻笑:“总归跑不了。”   唐昱撇嘴,不想搭理他那比天还高的自信,随口再问了句:“那应当没有别的奇奇怪怪的意思了吧?”   申屠坤眼神似乎游移了一下,唐昱还没看真切,就听他开口:“还能有什么意思?”   唐昱不疑有他,白了他一眼:“是我问你好吧。”既然提及耳饰含义,他突然好奇某件从来未跟申屠坤确认过的事情,他摸了摸耳饰,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真的就是?”   申屠坤眼底带笑:“是什么?”   唐昱咽了口口水:“鲲鹏?”   申屠坤点头:“这不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吗?你这家伙啊……怎么一副与世隔离,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怪我咯?”唐昱撇嘴,“我在宗门的时候天天被你压着修炼,哪儿有那闲工夫去跟旁人闲聊?”却不说上停云峰之前是什么状态。   申屠坤眯了眯眼,并不说破。   虽说早就猜到申屠坤本体,可俩人还是第一回谈及,故而唐昱转瞬就抛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申屠坤:“鲲鹏,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   申屠坤疑惑:“哪般?”   “就是对鲲鹏的描述啊。”唐昱摇头晃脑,开始念起经典名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申屠坤以手支额,微笑着看他掉书袋。   紧接着,唐昱眼睛滴溜一转,嘴唇向上弯出好看的弧度,然后,就听他话锋一转:“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申屠坤的微笑顿时僵住了。   一直偷觑着他的唐昱差点笑场,他忍着笑意继续摇头晃脑:“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秘制,一个微辣。”念到一半他已经蓄势待发,最后一句话甫一说完,他就哈哈笑着逃命——   嗯,理所当然的,他失败了。   只见申屠坤大手一挥,唐昱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接落入他怀里,然后额头就挨了个暴栗。   “你啊……”申屠坤搂着他,无奈摇头,“调皮。”   唐昱靠在他身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申屠坤宠溺地由得他笑。   好不容易唐昱缓过劲来,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我就想问问,究竟有没有人吃过鲲鹏?味道如何?”   申屠坤点头:“有。”   唐昱悚然一惊:“真,真有?!”鲲鹏诶,上古神兽诶,哪个不要命了敢吃鲲鹏?   申屠坤伸指在他鼻尖一点:“你啊。”从唾沫到血液,吃得不少了。   唐昱愣住,下一瞬,他的脸就红得堪比擦脂抹粉的女修们。一把推开申屠坤的手,他咬牙:“流氓!”   申屠坤装出一副无辜样:“你想什么呢?我是说真的呀。你过去三年喝的汤药里,都加了我的血。”   汤药加血?他还喝了三年?!   唐昱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他急忙转过身,紧张地欲要扒开申屠坤衣服查看:“为什么让我喝血?还喝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脑子抽了?给我看看,你是伤了哪儿放了这般多的血——”   申屠坤直接堵住他的嘴咬了一口,见他终于停下一连串的问话,才放开他:“别担心,你以为你能喝多少血?我一滴血化在水里,够你喝上两个月的。”后期自然是不止,却也无需对他解释。   唐昱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申屠坤亲了亲他额头:“所以,你不是尝过我的味道了吗?感想如何?”   唐昱白了他一眼:“什么感想?就只有疼。”   申屠坤挑眉:“只有疼?”   唐昱想了想:“还有麻。”   申屠坤低笑一声,低头贴到他耳边,轻呼了口气:“又麻又疼,事后不舒服吗?”   哪里舒服?疼完麻完都累死了,每回都得昏睡过——唐昱突然醒悟,“啪”地一声朝他胸膛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这老王八开黄腔?!”   这回轮到申屠坤哈哈大笑了。   唐昱更气了,直接朝着他胸口练起掌法。   申屠坤自然是不痛不痒,他忍笑抓住唐昱的手,继续逗他:“你觉着我不好吃,我倒觉得你的味道不错。”   被抓住双手的唐昱觉得他后面肯定没好话。   “你的味道……”申屠坤再次凑到他耳边,低沉嗓音如呢似喃,“甜如糖,暖如阳,恰如你姓名……唐昱,以后我叫你糖糖可好?”   唐昱被撩得面红耳赤,心里简直咆哮体——这厮的调情手段都跟谁学的?!   申屠坤若有所觉,轻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点头了。”   点头你妹!唐昱涨红着脸嚷道:“叫什么糖糖?我一大男人,被叫成糖糖什么的,像话吗?要不我叫你一个坤坤试试?”   申屠坤挑眉:“有何不可?”   唐昱一窒,彻底被他的厚脸皮打败了:“总之,不许叫!”   申屠坤见他恼得不行,只得应付般应下:“好好好,我就私下叫。”   唐昱还待瞪他,申屠坤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这几日出去,得了一些乌霜石,给你炼了武器。”   唐昱登时将糖糖爱称给扔到脑后,惊喜道:“武器?”   他修炼至今,全是靠着拳脚功夫搭配着五行功法,在一群高来高去的修真大能中间,忒掉价了。就连平日练剑,都是随手捡根树枝就上,什么武器,压根没碰过。   如今,他终于也是有武器的人了吗?是刀还是剑?   他激动地揪住申屠坤的衣襟:“炼制好了?给我看看。”   申屠坤自然无有不应,从储物空间掏出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盒子,递给他。   唐昱疑惑。什么武器装在这么小的盒子里?难道是卷成一团的细鞭?抑或是可缩小放大的高阶法宝?   不,他压根没学过鞭法,而高阶法宝都是需要自己炼化,成了本命法宝才可随意变幻大小,如果没炼化,压根不可能这般小……   他奇怪地再看一眼申屠坤,只看到对方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不对劲,不对劲,这厮一正经就没好事。   申屠坤挑眉:“不看看吗?”   唐昱收回目光,带着几分忐忑地打开盒子——   “申——屠——坤——!!!” 第68章   盒子里, 所谓的武器, 是一排乌黑得发亮的——   针。   唐昱简直要被气死了!   “啪”地一声合上盒子, 将其随手放到茶几上, 唐昱双眼燃着熊熊怒火, 就着坐在申屠坤腿上的姿势, 左右开弓朝他胸腹挥拳:“武器?!啊?这就是你说的武器?!你这家伙就可着奴役我吧!!”   申屠坤搂着他的腰背,由得他撒火, 脸上是哭笑不得:“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唐昱听了话也不停, 再补了一拳,完了才忿忿道:“你这不是让我做衣服吗?”   申屠坤轻咳:“衣服自然也是要做的。”   唐昱大怒:“我就知道!”   申屠坤忙安抚他:“别急,听我说。”   唐昱揪住他衣襟, 恶狠狠道:“别墨迹,快说!”   申屠坤失笑。他家糖糖越来越凶了, 都不在心里骂他, 改为直接吼出来了……唔, 好现象。   申屠坤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口:“记得我曾说过你的剑法练不出剑意吗?”   唐昱自然记得。否则他肯定是选择剑道,而不是走食道——唔, 虽然食道他也挺喜欢的, 但剑道更帅啊……   申屠坤继续道:“针, 轻巧,令人防不胜防, 适合你, 最重要的是, 你有基础。”他拿过茶几上的盒子递给他, “这几年你练针练身法,对灵力把控很稳。你资质不好,一时半会不要学得太杂,你控针有基础,回头我再找些功法给你学学,几个月后的炼心境试炼我能更为放心。”   真是这样?唐昱再次接过盒子,狐疑地盯着申屠坤,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申屠坤拍拍他脑袋:“别瞎琢磨了,快试试。”   唐昱这才低头打开盒子。   一整排乌黑发亮的针,看起来与普通银针毫无差异。唐昱捏起一根仔细查看。除了颜色,也确实是跟银针相仿。   “这就是乌霜石啊!”传闻中无坚不摧的乌霜石,竟然被炼成绣花针,旁人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哭。   申屠坤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不以为然道:“武器所用材料,岂可随意?有了乌霜石,配以功法灵力,金丹亦可一战。”   “真有这么厉害?”唐昱惊奇,“这么说,你还真是炼给我当武器的?”   申屠坤直接将他转过来,给他额头一个暴栗:“说什么傻话。”   “就不能换个别的吗?我又不会惹事打架,用什么武器不是用啊!炼心境不过是筑基期的小试炼境界,听说并不危险啊。”唐昱宽面条泪, “再说,用绣花针当武器,感觉就跟那谁似的……”   申屠坤挑眉:“那谁是谁?”   当然是东方不败啊!可惜说出来他还得解释这是谁……唐昱想了想,果断栽桩嫁祸:“严师兄啊,你不觉得他的针阵真的很厉害吗?唰唰一片,帅呆了。”也更像东方不败……   申屠坤呵呵。遥在千里之外的严睿打了个冷颤。   不过,既然唐昱对形象如此在意,申屠坤想了想,在储物空间找了找,翻出一把三尺青锋。   一把金光闪闪、骚包至极的长剑。   唐昱莫名其妙接过剑:“干嘛?不是说我不适宜练剑吗?”   申屠坤很是无奈:“你不是嫌弃用针不够爷们吗?这是我以前用的剑,你拿去装装门面。”   唐昱摸了摸华丽非凡的剑柄,哭笑不得:“这种门面装来干嘛?”他又有些好奇,“这把剑叫什么名字?我记得你现在用的是黑剑啊,怎么两者外观差距如此之大?”   申屠坤轻咳:“它叫敛戈,以前,咳咳。”他对唐昱的话题避而不答,转而祭出黑剑,“我修为到了炼虚境之后,敛戈就不适用了,干脆重新炼了殛天。”   殛天剑一出,敛戈剑轻颤了一下,似乎意图往殛天剑身边靠。殛天剑也是一阵轻鸣。   唐昱惊奇不已:“为何它们会如此?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剑灵?”   申屠坤摇头:“剑灵哪有这么容易出。不过是因为都出自我手,又都在我内腑蕴养过,有点联系罢了。”他看向殛天剑,“殛天倒是养出了一点点。”   唐昱“哇”地一声,小心翼翼伸手抚了抚殛天剑。殛天彷如认识他一般,剑身动了动,蹭了蹭他的手指。   唐昱惊喜交加:“它,它这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申屠坤轻笑:“它跟我神魂相系,能不喜欢你吗?”   这话里含义……唐昱顿时脸热,忙扭过头去,对着敛戈、殛天两剑摸了又摸,口水都快要淌下来了。   申屠坤摇头失笑,挥手收起殛天剑,再示意他收起敛戈:“好了,回头再好好看,等你金丹了,我助你炼化敛戈。现在,”他望向边上的乌霜针,“先练针。”   唐昱恋恋不舍:“也不急于一时吧?”   “你得抓紧时间练习。”申屠坤态度坚决,顿了顿,他解释,“乌霜石比你那些普通的绣花针要重上百倍,你若是不抓紧时间练习,半年后的炼心境小洞天,你就别去了。”   好吧。唐昱颓然收起敛戈,扶着他肩膀打算起来。   申屠坤手上用力:“去哪?”   唐昱回头:“撒手,我去试试针。”   申屠坤贴上去:“灵力无形,全在你意念之间,难不成你还要摆个好看的姿势才能练?”   跟牛皮糖似的,还有没有老祖或者妖尊的形象包袱了?唐昱心里腹诽着,唇角却不由自主弯起来。想了想,他干脆放松身体,在申屠坤怀里挪了挪,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摆开架势准备试针。   申屠坤由得他乱动,等他坐好了,下巴直接搁在他肩膀上。   唐昱也不管他,心神一凝,灵力一出,将盒子里的银针一口气拽起来——   “嘶——好沉啊!” 唐.东方不败预备役.昱顶着半空中一排摇摇晃晃的乌霜针,苦着脸抱怨。   申屠坤觉着他这是在跟自己撒娇,笑眯眯安慰他:“当然重。无坚不摧的乌霜石,哪里是那么好用的?好好练,练好了好处多多。”   唐昱肩膀一耸直接将他下巴撞开:“既然如此……起开,让我好好练习。”   申屠坤不放手:“就这样练!”   唐昱佯装凶狠:“是不是想挨揍?”   ……   俩人正斗着嘴皮子,外头突然传来章知行求见的声音,似有似无,唐昱不太确定地看向申屠坤。   “章大哥在外头?”   申屠坤点头,拉着他一起站起来,提醒他:“你忘了吗?这座小楼设了阵法。”旁人进不来,声音也难。“所以你听不清楚知行的声音。”   唐昱眨眼:“那我们的声音?”   “放心,里头的声音一点儿也传不出去。”   唐昱了然。   申屠坤拉着他往外走。   章知行此行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只是来给唐昱送肉珍珠的。   好不容易给申屠坤善后完毕的柳轩影甫一踏进长空楼,谢悍等人自然要向他汇报今日之事,然后他赶紧让人将长空楼里存余的肉珍珠全部打包送过来。   笑话,堂堂长空楼,肉珍珠岂会只有那么一点?不过是压着不卖,搞奇货可居那一套而已。既然有,哪能让自家主上的伴侣自己去拍买?!传出去是要成为东部大陆的笑柄了!   所以最后的最后,唐昱手上就多了几百斤肉珍珠。   他自然是惊喜万分。   向申屠坤确认过这批肉珍珠可以收下后,唐昱喜滋滋就打算做饭——申屠坤离开这几日,他都没做过饭呢。   既然要做饭……唐昱眼带希冀地看向申屠坤:“老祖。”   “嗯?”申屠坤不悦,“叫我什么?”适才他还叫章知行章大哥,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这般生疏?   唐昱眨眼:“妖尊?”   “再来。”   “……主上?”   申屠坤冷哼:“再给你一次机会!”   唐昱迟疑:“……坤坤?”   申屠坤登时哭笑不得:“在人前你敢这么叫吗?”他脸一板,“叫郎君。”   “郎——郎你个头!”这脸皮厚的。唐昱瞪他,“我是在说正经的。”   “我也在说正经的。”申屠坤一脸正色,想起今日他好几次都下意识要叫自己老祖,“你戴着我的耳饰呢,在外人面前叫我老祖、妖尊的,像话吗?”   唐昱一窒,想了想:“要不,我叫你坤哥?”   申屠坤不满:“什么坤哥,你连知行都是称章大哥,这称呼你不觉得太随意了些吗?”   唐昱无语,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这么无聊?“不就是个称呼,你至于吗?”   申屠坤一脸理所当然:“当然,称呼很重要。”   唐昱抓狂:“哥,你是我亲哥行不?咱能换个话题吗?”   申屠坤挑眉,凑过来咬了他一口,完了戏谑道:“亲哥可不兴这样对你。”   唐昱转身就要走。   申屠坤连忙拉住他,一脸勉强:“算了,既然你脸皮薄,那就叫哥吧。”想象着未来,在深海静谧的巢穴里,唐坤嘴里边叫“哥”边……咳咳咳,冷静冷静。   唐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突然觉得身体一阵莫名燥热,他心里一跳,生怕是今日与苏华容俩人对峙的时候中了招,连忙运行一周天检查。   申屠坤刚运功压下去火气,就见他脸色有些慌,疑惑:“怎么了?”   唐昱皱眉,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申屠坤一愣,登时心虚万分——他忘了因着魂魄,俩人心绪有些关联。虽然唐昱对他的情绪变化感应弱了些,适才自己太激动了,总归是……   唔,当下不是解释这个问题的好时候,以后再说。   不过,唐昱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故而申屠坤不甚放心地伸手握住他脉门,往他体内探入灵气,全身跑了一遍后松了口气:“无事。”   唐昱这才松口气。   然后自然是回归正题。   这座小楼,原就只是申屠坤在阳宁城的歇脚地方,一楼除了敞厅、卧区、浴间,就只有宽大的廊道及观景平台,而二楼更是通透简单,整个就是通透的大书房,以及露天平台——连个灶台厨房都没有。   如此,唐昱想做饭都无处下手。   肉珍珠到手,急着吃上米饭的唐昱就撺掇着申屠坤在观景平台上现做一个灶台,方便日后做饭——咳咳,他是食修,有个灶台不是应当吗?   完了申屠坤还被他指派去给肉珍珠……脱壳。   而唐昱自己呢?   他在练针。   整个过程,唐昱皆是头上顶着飞过来飞过去的一排乌霜针,理直气壮地站在边上指挥。让申屠坤又好气又好笑。   当然,以上准备功夫做完后,做饭的还是唐昱。   存粮丰富的他大显身手做了三菜一饭出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体内灵力竟然充盈得像是刚运行过一周天一般,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他做饭还得同时分神用灵力控火啊,不消耗掉一半灵力都算好的了,今日竟然还涨了?   唐昱惊疑不定,眼神扫过灶台上的饭菜……   所以,这就是食修的修炼方式?   他盯着刚出锅的火荆藤回锅肉,爆炒金刚熊——没错,这玩意,他们吃了三年还没吃完——还有凉拌砂蜂草。   平日里,这几道重口味的菜他都是拿来给申屠坤下酒的。今日他想着要搭配米饭,才决定要做这些个的。   那,究竟是哪个环节获得的灵力呢?烧火?搭配?炒制?调味?……   唐昱想了一会儿,就很干脆地将之抛诸脑后——当下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他手脚麻利地将菜饭端到桌子上。   申屠坤收起手上的书,看到一碗莹白的、粒粒分明的肉珍珠被摆在自己面前,顿时挑眉:“肉珍珠,就这样?”   唐昱点头:“对,你尝尝,就跟下酒似的,拿菜下饭——咳,我们那儿将肉珍珠称为米饭。”   申屠坤扶筷子的手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端起碗,盯着所谓的米饭打量片刻,确定真的是完全不加任何食材,再闻了闻,略有清香,不算特别突出。   唐昱没管他,坐下端起碗就扒拉了一口进嘴细细地嚼。   米饭是用现做的屉笼隔水蒸的,凝水木做的屉笼蒸出来的米饭竟然还带着些水泽气息,让按理应该偏硬一些的米粒饱满晶莹、软糯适口。   唐昱嚼着米饭,眼泪都要出来了:“天啊,终于吃上一口热乎饭了……”   申屠坤心下更是狐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学着唐昱扒了口米饭,嚼罢咽下:“不过尔尔,也值得你心心念念?”   唐昱筷子一指桌子中间的菜:“你搭配着菜试试。”   申屠坤的筷子随着他的话移向菜肴,先夹了一筷子自己爱吃的回锅肉。   唐昱盯着他,见他咽下回锅肉了,就催他:“快,试试米饭。”   申屠坤无奈,只得再尝一口。   “如何?”唐昱很是期待。   申屠坤淡定放下碗:“不过是冲淡了菜味儿,吃着不那么齁咸罢了。”   唐昱:……你个不懂欣赏的老古董!   申屠坤不欣赏,唐昱干脆不搭理他,憋屈地继续吃自己的饭。   申屠坤连着瞅了他好几眼,想了想,轻咳两声,唤回他注意力:“你的食修之道已初窥门径,这段日子你抓紧时间修炼学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去问百味真人。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说的是正事,唐昱自然点头。   “对了,针也得抓紧时间练。”申屠坤继续夹菜,“反正都是练,就顺便给我做一身衣服。不然等我们去了晋江城,估计你就没时间给我做了。”   提什么针法哦!做衣服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唐昱死鱼眼看他,完了突然反应过来:“晋江城?” 第69章   申屠坤点头, 解释道:“对, 晋江城。”他唇角一勾,“带你去……见见世面。”   唐昱瞪大眼睛:“见世面?那, 那种世面吗?”   申屠坤一顿, 眯眼看他:“哪种世面?”他板下脸, “你觉得我会带你去哪种世面?或者说,你想见哪种世面?”   唐昱顿时知道自己误会了, 讪笑:“谁让你说话胡乱停顿,带上你那个表情,可不让人想歪了。”不待申屠坤发作,他连忙转移话题, “那晋江城有什么特别吗?”   他还以为要在阳宁城呆到炼心境小洞天开启呢。最重要的是,晋江城……会让他想起前世那个……知名言情小说网站——晋江文学城。   至于为什么他一个三十好几,整日呆在研究所埋头实验,单纯又老实的人会知道这个晋江文学城?皆因其拥有当下最多最全最黄暴的……那个……男男爱情小说……嘛……   咳咳,跑题了。   只见申屠坤轻哼一声:“反正跟你的修炼相关。你专心修炼, 待百味真人点头了,我自会带你去。”   唐昱无语。晋江城究竟有啥特别的?这样吊人胃口真的好吗?他不过是略微发散了一下思维,再稍微浮想联翩了一下嘛,至于这么小气吧啦吗?   唐昱皱皱鼻子,干脆也不理他,继续埋头吃饭。   接下来的日子自是不必详述。   唐昱继续忙碌而充实的修炼生活。   每日雷打不动的练针, 到后面还需要学习申屠坤给他找回来的《奇诡暗器术之针篇》——一本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书籍。破烂得不成样子不说, 有些地方还缺漏了些字句。   幸好缺的不算是什么重要部分, 申屠坤都帮着填补上了。唐昱索性让申屠坤将整本书过了一遍再拷贝到重影石上,他才开始学。   然后自然是重头戏——食修之路。   自打那天做完米饭后,唐昱就发现自己晋升筑基后期之后的巩固修为的行为似乎走偏了——他作为食修,不应当埋头打坐巩固修为,而是要从食物中领悟和巩固。   例如,同样是水属性的泉牙豕,加入脆嫩多汁的新鲜火荆藤厚叶,辅以土属性的酱油和竹盐后炒制出来的回锅肉,比起只加一些火荆藤干粉进行烤制的泉牙豕,前者的灵力要更柔和也更好吸收一些。   而他做的各种食物,五行灵力愈是平衡,他获得的修为增长就愈明显。   恰如他之前在百味真人处所得的领悟。   知晓自己的问题后,唐昱就开始每天变着花样的做菜做饭,吃得申屠坤满足不已,连带迟敛、柳轩影几人都跟着受惠——即便申屠坤的瞪视凉飕飕的……   还有身法。怎么能忘了身法呢?以往申屠坤总会隔三岔五安排他跟妖兽打架,或是捕猎妖兽。在阳宁城没法实现,这家伙干脆自己上场,每日都抽出一点时间与唐昱练上一场——   不可能的!唐昱什么修为,申屠坤什么修为?俩人对打,不叫练拳脚,那分明是申屠坤这厮溜着他玩儿呢!更别说这厮还会不停揩油……   所以没几天,不光唐昱,申屠坤也觉得这样不行。最后他只得将对练这事交给章知行——如果他不是每回都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的话,唐昱会更开心。   除此之外,唐昱还被申屠·不要脸·坤磨着给他裁制了一身衣裳,从内衫到长裤到长衫到外袍。   缝制的针脚是齐整——毕竟唐昱都练了几年了——至于绣花……咳咳,那是什么东西?没见他特地挑了黑色的布料来做吗?除了内衫是白色的,其余全是黑色。黑色布料还要什么绣花?   是男人,就该穿黑色!   黑色才能显出庄重威严的气势!——气势懂吗?!   申屠坤被他一番义正言辞的歪理镇住,摸摸鼻子不再多话,生怕以后没了这福利。   结果,转头他就穿着那身黑袍满城溜达。美其名曰几年没出来走动,需要拜访各位老朋友。   可是阳宁城哪有那么多他的老朋友啊。于是,他甚至连一些以往他根本懒得去搭理的人也找个由头去别人地盘晃一圈,然后借着各种角度、各种理由、不经意又显摆地说是自家伴侣亲手做的,直把人说得一脸懵逼后又拍拍屁股走掉。   没几天,全阳宁城都知道申屠坤画风突然变了,变成交际花不说,还全都知道妖尊到处显摆他伴侣给他亲手做的那身特别朴素、特别低调的黑衣。   柳轩影某天得空过来找唐昱聊天顺带蹭吃蹭喝的时候,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给唐昱听,唐昱简直无语凝噎。   为了不让堂堂妖尊丢人,他只好咬牙切齿地给他那身衣服下摆、袖口补了些简单的云纹——没办法,他除了停云峰最常见的云纹、浪纹,其余花纹真的没学过。   再然后,某不要脸的家伙又开始跟前跟后唧唧歪歪地说这身黑衣穿的次数太多,边角有些磨了,得再做一身。   唐昱的白眼都要翻出天际了——听听,听听,上好的云蚕丝锦,防水、防火、防尘、防轻微撞击的高级布料,穿那么几次就磨花了,谁信?   ……   如此这般,很快就过了三个月。   唐昱的食修之路,开始确实进展神速——毕竟他腹内菜谱众多,这世界的食材又是多种多样,他仿着现世的菜系,将各种材料打乱组合,可不就做出各式各样的美食,顺带还提了一波修为。   然而,到了后头,这提升速度就慢了下来,甚至还有停滞不前的状态。   毕竟,他做的食物,说到底,更多的是考虑味道的组合,于食修而言,过于流于表面了,如此下去,修为定然不会有太大突破——这是百味真人给他的评语。   这可把申屠坤急得不行。   照唐昱这速度,就算再给几个月时间,也不可能有大的提升,而再过两个多月,炼心境小洞天就要开启了。炼心炼心,炼心境炼的,就是筑基巅峰至金丹期的心魔之路。修为都停滞在筑基后期,到不了巅峰,还怎么去炼心?   申屠坤决定按照原计划,带唐昱前往东部大陆著名的咳咳,那个,晋江城。   位于龙河山下的晋江城,是一座水火并存兼容的山城。千年前,有大能发现龙河山地底蕴藏着丰富温和火元素的地脉之火,地脉之火不奇怪,奇怪的是,晋江城这一条,竟然还有一股伴生灵泉,水元素含量丝毫不亚于地脉之火。   水火自古不相容,晋江城竟然出现这等景况,世人哗然。   以往发现地脉之火的地方,不是被某大门派霸占就是依附某大能,才好将地脉之火引导出来进行炼器或炼丹。   而晋江城独特的水火交融,却让人无从下手,这座城自此被搁置。然后有修者在此感悟阴阳继而顺利进阶,最后就演变成一个进阶圣地。   再后来,有位食修大能突发奇想,觉得晋江城水火皆全,下厨开伙方便,干脆就在此开了家酒楼。   再后来,这位大能竟然成了东部大陆千年来第一位晋升炼虚期的食修。   低调的晋江城突然就名声大噪,诸多食修纷纷涌过来。   由此,汇聚东部大陆众多食修的晋江城,就成了一座奇特的城。   当然,如何奇特,此刻的唐昱是不知道的。   既然申屠坤决定出发,唐昱自然是听令行事。   谁知,柳轩影跟迟敛竟然不放心,非要一起过去。   唐昱诧异极了:“晋江城很危险?”   柳轩影亦是诧异:“你不知道晋江城?”   唐昱挠头。早在三个月前申屠坤确实是提过一回,他当时想问来着,可接下来的日子他忙着修炼,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嘿嘿,忘记去打听打听了。”完了他还不忘泄申屠坤的底,“他也神神秘秘的,不给我说。”   申屠坤唇角勾起,看着就心情不错,甚至还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却依旧不说。   唐昱朝他做了个鬼脸。   柳轩影掩唇轻咳:“不知道也无妨,也不危险,不过是颇具特色罢了。”他似乎想到什么,脸上带上一抹笑意,“而且,也确实很难用语言描述出其中特色。”   唐昱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更好奇了。不过,既然连平日最少开玩笑的柳轩影也这般说,他也就不问了。反正过几天就能见识到晋江城的所谓特色。   转回正题——   “既然晋江城没有什么危险,你们担心什么呀?不是事务繁多吗?”   毕竟,阳宁城是长空楼碧海阁在东部大陆的枢纽,柳轩影跟迟敛俩人基本都是坐镇阳宁城,各地长空楼及碧海阁事务都是传递到此处交由他们处理,如果他们一起走了,那事情谁处理?   柳轩影摇头:“无妨,些许小事,谢悍几个自会酌情处理,处理不了的,也会给我们传讯。”   至于担心什么……   柳轩影还未来得及解释,迟敛就嚷嚷开了:“不跟着你们,万一主上又突然发疯,把谁家的山头谁家的阵法谁家的灵泉给毁了,我们不得赔死啊!!”   唐昱眨眨眼,狐疑地看向申屠坤。   申屠坤尴尬地摸摸鼻子。   唐昱不解:“你不是天天跟我一块儿吗?什么时候——”话未说完,他就想起自己刚晋升筑基后期时,这家伙确实是离开了几天。他登时无语,“不过是离开几天,我看你还有心思给我炼针,以为你都好好儿的呢。”加上黑奎苏华容一事,导致他都忘了问问这家伙那几天有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旁边的柳轩影和迟敛面面相觑。这意思,公子也知道申屠坤的状况?   申屠坤轻咳一声:“一时疏忽。”他本来就只打算在阳宁城附近晃晃,倘若有异常,回来阳宁城不过是瞬息就到。谁知竟突然听闻有人出手乌霜石,思及唐昱并没有趁手的武器,他就匆匆赶去抢购,也因此才离开了几日,然后……咳咳。   柳轩影长叹了口气:“您的一时疏忽,就让我们损失了多少啊……”不对!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某个症结,“我竟忘了问,主上你们一路从碧海长空门过来,难道都没有出过问题?以公子的修为,他可没法制止您!”   唐昱有点心虚。   申屠坤则朝柳轩影露齿一笑:“只要糖糖在我身边,我就无碍。以后再看到我发疯,直接找糖糖过来就行。”   这笑容,这话语,这让人鹅熏的爱称!再看唐昱,也是一脸的不自在。   无端端被塞了一嘴狗粮,柳轩影拽住迟敛转身就走——既然申屠坤不想说,他也不问。只要能确定没事儿就行。   迟敛唉唉叫着:“我们不去吗?”   “去,怎么不去?万一有突发状况,我们还得给主上送上公子呢。不然,再把人山头给毁了,拿什么赔?!”这话怎么听怎么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唐昱眨眨眼,凑近申屠坤,低声问:“你之前把人山头给毁了?”   申屠坤也配合地跟着降低声音:“嗯,炼针的时候失控了。”他还有些遗憾,“本来还能给你再练一套杀伤力更大的刀片的,情绪一失控,用力过猛,直接把大半的乌霜石给毁了。”   这败家子!那可是乌霜石啊!!唐昱简直心痛到无法呼吸。以后还是得看着人不能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既然说定了,四人就出发了。   四个人,分乘两个飞行法宝——柳轩影俩人对申屠坤的小人行径简直不齿到了极点。   堂堂合体期大能,竟也好意思装作没有大型飞行法宝的样子,小气吧啦地用着这么一个小飞螺,还让他们自备法器。为了占便宜的心思不要太明显了!——不对,他忘了,唐昱都戴上耳饰了,便宜估计早就被占光了……   飞行法宝全力疾驰,不过几天功夫,就到了晋江城。   几人在城外落地,顺着人流往城里走。   唐昱左右张望。远处山林绿地宜人,前方灰色城墙普通,路上行人神态轻松……完全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他心里虽然嘀咕,却也不问,只瞪大眼睛等着见识所谓的晋江城特色。   走至城门,迟敛主动掏出灵石,花了四十块下品灵石买了四块晋江城特产的濴竹牌,人手一块。   唐昱接过小竹牌,好奇地摸了摸。莹白如月,沁凉如玉。一面是简单的“晋江”两个大字,一面则写着——   月石?!   唐昱懵了。   “这,这月石是干嘛用的?” 第70章   唐昱正懵着。有金丹修为的城门护卫听到他的话, 看了他一眼, 然后再递给迟敛一块叠成四方状的白色布帛,继续道:“城里所有店铺都提供月石, 跟入城一样,只要在店花费达十块下品灵石, 即可换取一块月石。”   迟敛点头谢过城卫, 接过布帛转递给唐昱,几人才再度前行。   唐昱拿过布帛不急着翻看,往后瞅了瞅,先不忙着问月石一事, 惊疑地看向申屠坤:“进城竟然要花灵石?”   申屠坤点头:“晋江城里头阵法需要灵石维持日常运转, 故而入城需按人头收取灵石,以供阵法日常所需。”顿了顿,“除此之外,城里店铺也是需要按月上缴一份灵石。这点就跟阳宁城一样。”不过阳宁城店铺林立, 只靠店铺缴纳的灵石就足够维持阵法, 所以入城无需收费。   唐昱了然, 注意力再次转向手里月石, 翻来覆去看了几圈,也没发现异常, 再试探性地往里输入一股灵力,却遭受排斥, 自己灵力被推挤了出来。他顿时诧异万分:“这月石, 里头有灵力!?”带灵力的灵石都当货币使用, 这月石怎么还送给他们?“这玩意究竟有何用处?为何还要不停的换?”   申屠坤看到他的举动,轻笑道:“这月石是用晋江特产的濴竹制成,内里含有水火两种灵力,常人很难化用。因其色如月,干脆取名叫月石。至于有何用处……”   唐昱一脸期待地注视着他。   申屠坤受用不已,唇角含笑打算开口——   后边的迟敛插嘴道:“适才给你那块布帛写着呢。”   柳轩影拍了他手臂一下。   迟敛扭头看他,一脸茫然:“怎么了?”   柳轩影无奈:“你别说话,好好呆着。”看不出主上这是在逗公子吗?这家伙真是……没看到主上都在瞪他了吗?   迟敛摸摸脑袋嘿嘿笑了声,听话地不再多嘴。   唐昱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听了迟敛的话,他连忙将月石顺手扔进臂环,欲将手上捏着的布帛展开——   申屠坤无奈地按住他的手:“不急,回头再看。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你也尝尝晋江城的佳肴。”   唐昱一听也是,将布帛收好,随着申屠坤继续往前走。   甫一踏入正街,唐昱就傻眼了——   “玄诚真人独创卤三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   “无为道人秘制素斋,补灵补血两不误,好吃忍不住!”   “霁云真人同款驻颜仙草茶,你值得拥有!”   ……   唐昱瞠目结舌看着一整条长街的酒楼,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叫卖,感觉跟饭点走进小食街似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申屠坤失笑:“你忘了我是为什么带你过来这里的吗?晋江城,是食修的比试之城。怎么可能少了吃的?”   好像是这么个理。唐昱眨眼。不过,食修比试?难不成是厨艺大赛之类的?   不过,此刻不急着问,被满街的叫卖勾出馋虫的他,只想赶紧找到落脚地儿,然后好好吃一顿。   几人寻了晋江城最大的一间客栈投宿。   其实晋江城也有长空楼的分店。但是他们他们这次过来,是为了让唐昱历练。   为了不让他的历练掺杂太多水分,几人自然要低调行事。不光不住在长空楼,迟敛、柳轩影俩人还施展了易容术,掩去了原本的面貌——按迟敛的话就是,他俩太有名气了,认得他俩的人太多,得遮着点。   至于申屠坤为啥没易容?妖尊大人表示他是何等人物,寻常修者哪有几个见过他的。   咳,言归正传。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住客栈的唐昱被这里的大手笔震惊了——   什么天字一号房、天字二号房的,那都上不得台面!这里投宿,竟然是直接租下整套院子的,整套!!   带厢房、带花园、带凉亭、带演武场的豪华院落!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唐·穷逼·昱踏入他们租下的院子的时候,如是想着。   他们租下的这院子有四排厢房,每排都是里外两间的大套房。另有一处大厅,一处花厅,及一个豪华大厨房。   四人分住两套厢房。   唐昱随着申屠坤走向正房的时候,还忍不住频频往后看。   申屠坤无奈地把他脑袋转回来:“你看什么?”   唐昱迟疑了一瞬:“虽然早就知道柳大哥迟大哥是一对儿。”他晃了晃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申屠坤不以为然:“都是妖族,有何不对劲的。”   唐昱脚下一顿,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觉出哪儿不对劲了。   他眯着眼睛怀疑地看向申屠坤:“既然他俩都是妖族,为何柳大哥要戴耳饰,迟大哥不需要?”   就如他和申屠坤,也是只有他戴,而申屠坤没有戴。   他原本以为,因为自己是人族非妖族,所以申屠坤才不需要佩戴耳饰,此刻一看,竟似不止这个含义?   再思及屈身做男宠的苏华容,他当时是怎么骂自己来着——雌伏妖下就算了,你又拉得下脸皮肯舍弃男人尊严……   没错。唐昱以自己筑基期的记忆力保证,肯定没有记错分毫。   所以,有什么事,是让苏华容觉得比雌伏妖下还更让人难以忍受的?   妖族的伴侣耳饰,还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申屠坤心里一咯噔,几千年练就的厚脸皮在这一刻发挥出极致功力。他作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略过唐昱身后某部位:“或许,是上下体位的体现?”   唐昱一怔,反应过来后,啥也不说,抬手对准他腹部就是狠狠一拳。   申屠坤握住他的拳头,佯装痛呼:“嗷——糖糖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唐昱羞恼:“闭嘴!”耳朵尖红得要滴血了。   如果耳饰真有这等含义……虽然他本人对这个体位上下无甚所谓,甚至也确实是更倾向于下位……咳咳。但妖族这种直接用耳饰明晃晃告诉世人的做法,真是太粗暴了。   难怪牧安歌那样清风朗月似的人不喜欢妖族,尤其不喜欢人族选择与妖族在一起。估计是比较在意名声吧……   唐昱这般想着。   打闹几句,这话题就过去了。   在唐昱没注意的地方,申屠坤松了口气。继而心里苦恼不已——以后若是事发,糖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态度……   但,若要他坦白吧,他又不自信了。申屠坤自嘲一笑。想他堂堂妖尊,何时这般踌躇过?   这本是常识,也不知道糖糖怎么回事,竟然不知道……思及往日种种,申屠坤眯眼看向走在前面的伴侣。   唐昱把即将要住一段时间的厢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对于要跟申屠坤同房的决定,他很是淡定——他俩交心以来,申屠坤这家伙也就是嘴上花花。真到了那份上,这家伙也只敢动嘴,最多最多,也只是隔着衣服摸几把,别的,那是一点也不逾越。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   难不成自己还要求着他上吗?唐昱气愤地想道。哼,耗着就耗着,看谁忍得下去。   思及此,唐昱狠狠瞪了一眼申屠坤,就跑去看别的地方。   突然挨了一个瞪视,申屠坤一脸莫名其妙。心里虽然能感觉到唐昱的愤怒,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怒了呢?他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只好放过自己,摸摸鼻子跟上去。   唐昱略微扫了眼无甚特别的两处厅,顺脚就走到厨房门口。   然后他惊呆了——这厨房也太豪华了吧?   是真的豪华。其余先不说,从墙壁到地板,全是一溜的冰裂纹磨砂石铺就,看起来就跟镶了瓷砖似的——不,比瓷砖更夸张,这直接就是砌石铺就的。这金碧辉煌的既视感,感觉像走进了上辈子的酒店大堂了。   而灶台,用的是丹炉常用的赤霄石,赤霄石对灵火有较高的抵抗能力,但是用在灶台,感觉就有点大材小用了。   唐昱正可惜,转眼一看,灶台上还加了阵法。另一边放着一块符石。申屠坤跟上来给他解释了一番,唐昱才恍悟。难怪灶台要用赤霄石。原来,只要用边上这块符石解封灶台上的阵法,就能将晋江城地底特有的地火引出来点灶,届时,做饭之人只需要一点点灵力,即可操控火力大小。   除此之外,厨房里台案齐备,锅碗瓢盆、各色刀具砧板一应俱全。   厨房外边还有一汪小池。池水清澈,池底是清晰可见的鹅卵石,甚至还能看见池底泉眼处汩汩而出的流水。不过丈许宽的小池,地底泉水不断,却不见池水满溢,可见又是阵法的功力。   唐昱手掬一捧池水试了试。竟然是带有灵力的!不过……怎么有火属性灵力在里头?   申屠坤宠溺地看着他四处翻看,见他尝过水后诧异回头,低笑一声,开始给他普及晋江城的地脉灵力特性。   唐昱恍悟:“我就说怎么地脉之火、带灵力的水脉都这样刺刺摆出来任人取用……”水火兼容,还真不是谁都能吸收过多的。搞得不好,体内灵力是要暴动的。   申屠坤点头,看了眼已经在园子里候着的迟敛俩人,朝他伸手:“我们去尝尝这里的美食。要是不累,说不定你今儿还能参加一场比试。”   “比试?”唐昱甩了甩手上的水,也不管没干,湿哒哒地就回握住他的手。   申屠坤眼底闪过笑意,捏了捏他掌心,拉着他往外走:“恩,晋江城的比试,你定然会感兴趣。”   “这么肯定?”唐昱想到晋江城一整条的特色美食街,他不是很相信,“不是很多地方都有所谓的擂台、比试的吗?晋江城不过就是将别处的武斗、法斗换成厨艺吧?”   申屠坤摇头:“那不一样。”   唐昱不以为然:“还能怎么不一样,无非就是单打独斗还是多人混战罢了。”   申屠坤轻笑摇头:“那可未必。”   唐昱被勾得好奇不已,不过该出门了,他就暂且将问题搁置。   修者、妖族基本都辟谷,也就无所谓饭点不饭点的。故而几人随意找了家人气看着挺旺的酒楼就踏进去。   然后唐昱就大开眼界了。   肉有煎炸煮,菜有炒蒸拌,点心更是巧思多样。简直……太好吃了!!   唐昱瞬间觉得以前吐槽修真界食物单一又寡淡的自己压根就是土包子一枚——他错了,宗门里面的食物,其实应该是上辈子的学校黑暗料理吧?外面的花花世界,他现在才见识到。   申屠坤看他一路又悲愤又激动又情难自己的表情变换,好笑极了:“这么好吃?”   “真好吃。”唐昱叹道,“瞬间觉得自己在食道上的天赋太垃圾了。”   申屠坤皱眉:“可不能这样想,我带你过来,不是要打击你的信心的。”伸手摸了摸他脑袋,“这些在晋江城开店的,哪个不是掌勺几百年的老家伙?再不济也有百八十年。你才多大点儿,慢慢来,不着急。”   唐昱这才找回了些许自信。   “而且,我让你尝尝这边的食物,只是让你开阔眼界。”申屠坤继续道,“但是,你是食修,不是厨子,不要执拗于味道。”   话是这么说。但,不考虑味道,那不就真成了黑暗料理了吗?那还叫食物吗?唐昱皱皱鼻子。   申屠坤却不再多说了:“想不明白也无妨。慢慢来。都到了晋江城了,可以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平衡这其中利害的。”   唐昱点头。   饱餐一顿,几人就踱步前往晋江城的中心——碧水论道场——也不知道是何种巧合,晋江城地底下的灵泉,就被称为碧水。   穿过热闹的充斥着各种各样叫卖声的美食长街,走到尽头,唐昱眼前一亮。   街道尽头是个巨大的广场,正中心悬浮着一块巨大的莹白色的祥云状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碧水论道”四个大字,这块牌子还会缓缓旋转,四通八达的广场,不管是哪个街道走过来,都能看到这块牌子。   牌子下方立着一根丈许宽的高大石柱。唐昱略微估算了下,这石柱应当有三四层楼高。上面似乎有不少字,柱子底下有不少修士驻足察看。   围绕着广场的是一圈造型较为奇特的屋宇——只留一面墙体,余下三面皆是无门无窗,独独几根粗大的柱子撑起高大的屋梁,而敞开的三面皆是对着碧水论道场。   没等唐昱看个分明,他就被申屠坤拉着走到大柱子下面。   唐昱顺势一扫,顿时虎躯一震——   月榜?!   只见丈许宽的莹白柱子上,血红大字“月榜”高居其上,下面是一溜小上几号的名字。除了前十名是红色加粗字体,其余名字皆是黑色,且字号再小一点。   从上到下,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明若真人·左怀衣,初月散人·徐轻月……   而每个名字后头,还明晃晃地带着几个符号,圆形、五角星、三角形、月牙形。   大概是……排名的依据?就不知道是计分还是计票,抑或是其他。   唐昱只是粗略一扫,这么大的柱子,即使名字写得大,应当也有百名以上了。只是,重点不是名字,而是……   他下意识扔开申屠坤的手,绕着柱子开始转圈——   除了月榜,还有半年榜,长生殿,及月石榜,恰好四面。除了主旨不同,版面全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晋江bss穿越过来了? 第71章   当然不是。   申屠坤示意他拿出城门护卫给的布帛, 同时给他科普晋江城的历史演变。   “其实晋江城一开始也是沿用旧制,直接将法斗、武斗惯用的擂台对决、角逐、甚至混战等赛制都搬运了过来, 改为食修的比拼后虽有细微差别, 总体差异却是不大。但是, 结果, 来参赛的食修者却是寥寥无几。”   “为何?”唐昱顾不上看布帛里的晋江介绍, 心神都被申屠坤讲话勾过去。   “归根结底, 还是在于食修的特殊之处。”   唐昱瞅他一眼。   申屠坤申屠坤见他停住看布帛的动作,只专心盯着自己,心里很是舒坦:“选择走食修之道的人, 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好胜心。什么擂台、什么角逐,本质上还是更注重胜负之分,压根吸引不了食修。   可不是。就好比自己。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自己最知道。要不是因为恋上申屠坤, 他也不会拼命修炼。   “再者,食修耗材奇多。需要用到的材料包括灵植、妖兽, 甚至还有各种晶体、水质, 包罗万象。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不需要太高级的材料,可是品类却追求丰富。这么一算下来,比之丹修,需要的花费,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昱点头, 心里嘀咕着, 要不是傍着申屠坤这条大腿, 他压根不会选择食修这条路, 随便瞎练点剑法什么的不就算了。   “所以,大部分的食修手里都不宽裕。”申屠坤摸摸他脑袋,“晋江城那位老家伙,干脆将原来的赛制全部打掉,然后昭告天下,悬赏各种规则建议。集思广益之下,就形成了晋江城如此特殊的赛制。其实吧,晋江城所用的这个赛制,说白了也米诶什么特殊,只是……咳咳……”   “没什么特殊是怎么样?”唐昱转头看向眼前的月榜,心里好奇得不得了。   “其实,晋江城只是将少数人做裁判的设定,改成由多数人用灵石对参赛者进行打赏评分,吸引诸多食修过来……咳咳,赚钱。”申屠坤笑着示意他看向石柱,“参赛者获得的灵石多了,就能登上这几个排行榜。所以,这柱子,就被世人戏称为金榜,而参赛,在这里就被称为打榜。”   金榜?而且,用灵石打赏评分,怎么那么像晋江文学城的霸王票榜?唐昱内心囧囧有神。这神奇的巧合。   “其实,若是换成别的修者,这利诱法也不见得一下子就能被接受。”他戏谑又欣赏地看向唐昱,“也就只有食修,这类即使被称作厨子都无所谓的修者,才会如此坦荡。”这类性子,与妖修更为相像。   唐昱无语:“你这意思,是看不起食修穷酸不要面子?”抱歉啊,他也是这类人。哼,有钱谁不喜欢?!   申屠坤失笑,抬手捏了下他鼻子:“怎么会?我要不是喜欢你这种性子,能劝你走食修之道吗?”   唐昱哼哼两声,这才作罢,完了一抖手中布帛:“待我研究研究这个打榜是怎么个打法。”   “嗯,你先看看,不懂再问。”申屠坤扶着他的肩,将他往自己身边拉,生怕有不长眼地撞上他。   柳轩影、迟敛俩人站在远处候着,头抵着头说着悄悄话。偶尔还能看见柳轩影露出浅浅笑意——若不是易容过后姿色平平,怕是得引起一片骚动。   转回唐昱这边。   唐昱低头看布帛。上面果真是晋江城的详细介绍,从人文到景观再到特产,将晋江城的灵脉特殊之处细细道来不说,还把晋江城赛程的演变历史也一一道来。   看完一大通介绍,唐昱才开始仔细研究晋江城的打榜赛制。   晋江城的赛场分为两类。   一类是常科赛场,分为补灵、补血、锻体、通脉、驻颜、凝魂……等诸多项目。碧水论道场周围的大敞屋,一间大敞屋就由一项固定主题,随时皆可参赛。   第二类是特科赛场。特科,就是特殊功效及疑难杂症科。特科十日一场,由晋江城出题,比试地点就在碧水轮到场、金榜柱前面。   不管是特科还是常科,想要参加比赛,只需要到金榜后方那个城务府报名并领取一块参赛名牌即可。   然后参赛者根据自己需要报名,随意选择一个赛场,根据赛题做出百人份菜品,直接摆在各参赛者的展示台上,由行人自行选择品尝与否并进行评分。   没错。整个过程都没有正式的评判,所有的路人、观赛者甚至是其余参赛者都是评判。   唐昱大吃一惊:“这么随意?不会出问题吗?”   唐昱看布帛的时候,申屠坤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他的脸。此刻听他突然惊呼,顺着他的目光移到布帛上:“怎么了?”   唐昱头也不抬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自己看。”   被嫌弃了一脸的申屠坤:……   唐昱压根没注意到他的无奈,继续往下看。   观赛者、试菜者是如何对菜品进行评分的呢?全在灵石跟月石。   若是喜欢,就投灵石。若是不喜,甚至厌恶,则投月石。   故而,菜品越上乘,则参赛者获取的灵石越多。反之,可能连材料费都赚不回来,甚至,严重者还会被挂上月石榜。   ……   唐昱看完布帛,终于懂了:“感情来参加比赛,就是来赚钱的呀……”月榜上名字后方带有的各种符号,估计就是表示参赛者获得的灵石数量吧?“别人投进去的灵石,全部都给参赛者吗?”   申屠坤摇头:“当然不是,晋江城府得收取一定的比例。”   唐昱懂了。不就是提成嘛!晋江城这真是……无本生意做的好啊!   不过,唐昱还有一点不明白:“这种方式,不会有人作弊吗?”   敢选食修之路的,应当也是不乏土豪吧?就没有人找亲友团什么的给自己刷上去,直接上了这些月榜、半年榜啥的,可不就妥妥的出名了?届时,参考他刚进城门时听见的诸多广告,上了榜,还不能打着名声卖点啥吗?到时还不是能赚回来?   申屠坤轻笑:“你忘了月石榜?”   唐昱眨眼。怎么会忘记,这玩意跟前世的晋江负分道具一模一样,差点让他以为这世界还有别的穿越者呢。可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申屠坤也不需要他问出口,直接解释:“买榜容易,可上榜之后就不好混了。谁也不是好糊弄的。若是没有那个水平却买上去了,妥妥就要招来一大批月石,然后就得被钉在月石榜上……”遭人唾弃了。   唐昱恍悟。如此说来,这也算是监督的一种手段?   既然大致了解了规则,唐昱就跃跃欲试了:“要不,我今天先试一回?”   申屠坤自然不会反对:“去吧。走,带你去登记领牌子。”   “你怎么知道在哪儿?”   “多年前曾来过这儿。再说,晋江城府不就在对面吗?”   “哦。我还以为你参加过呢……”   “怎么可能?”   声音逐渐远去。   待登记好身份领了参赛牌,唐昱就拉着申屠坤绕场一周,最终选择最为保守的补灵项目作为初试。   补灵项目是常规赛。   唐昱环视一圈补灵赛场这间屋子。   外表看着不大的屋子,内里用阵法扩大了百倍不止。堪比足球场的厅内,横平竖直摆着好几排的参赛台——所谓参赛台,包含了灶台、料理台、一水缸。灶台外沿是加大加宽的平台。估计就是用来放置参赛者的菜品,以供观赛者品尝的。   而每个参赛台上方还悬浮着一面旗帜。旗帜分为红绿两色。   目前,有不少灶台正热火朝天地做着菜,也有不少行人驻足在部分灶台前品尝菜色。   唐昱观察了一下,红色是有人正在做菜,或者是还有菜品正在展示的。而绿色就是无人无菜,也就是说,别人能使用这个参赛台制作菜品了。   恰好前方一个参赛台上的旗帜由红转绿,唐昱抬头看向身侧的申屠坤。   “去吧。”申屠坤拍拍他脑袋。   唐昱朝他笑笑,这才转身快步走过去。   拿出刚到手的参赛牌,走到灶台后方的唐昱将手里的牌子往灶台上的方石台一放。   他头顶的绿色旗帜唰地就变成红色;灶台底下轰地一声燃起明亮火焰;水缸咕嘟几声,满了;甚至料理台上还突然出现几摞小碟子——大概,只够装个两三筷子菜的小碟子。   除了旗帜,还真是跟客栈里的一模一样。唐昱想着,地脉之火与伴生灵泉共存,果真是……做饭好方便。   与此同时,参赛牌子所在的台子左右,突然缓缓浮现两个脸盘大小的阵盘。一左一右,一黑一白。黑色上书“恶”,白色上书“喜”——看来,这两个就是投放灵石跟月石的地方了。   搞定这些,唐昱走回灶台前,摸索着找到控火的地方,扔了一块灵石进去,原本只画了一个圈圈的地方就浮现一个类似摇杆的石棍。轻拉石棍,灶台下的火就减小许多。   这晋江城,真是敛钱手段了得。参赛者收到的灵石已经提成了,使用这灶台,竟然还得先交一块灵石。哦不对,倘若做的菜色用时较长,还指不定几块呢。   唐昱心里边吐槽,边开始从臂环往外掏东西。   晋江的赛制有个方便之处,常科赛赛题基本不变,想要参加哪项,自己可想好菜色后再去采买,然后再回来参加即可。即便是特科,也是先公布赛题让人拟好菜色并做好准备才入场。   而晋江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做菜的材料。只要能吃的,上至天上飞的,下至水里游的,基本就能买到。不对,即使有些带着些微毒素,只要是曾经有参赛者做成菜品并且效果还不错的话,晋江也是能买到。   唐昱在报名之前就想好了要做什么菜,材料他也有,自然无需去采买。   他要做的,是火荆藤回锅肉。   申屠坤这种几千年的老妖怪都没吃过辣菜,也爱吃,想必这道菜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虽然目前他还缺少姜蒜的替代品,味道可能还不算太好……咳咳,他这不是来试试水,看看自己究竟差在哪儿嘛。   百味真人或许是本性如此,或许是看在申屠坤份上,对他总是各种鼓励之言——哦,申屠坤连带柳轩影几人更是如此,每回只会说好吃好吃。   然并卵,他得进步,需要的不是鼓励和赞美,而是建议和批评。   看了碟子大小之后,唐昱估着一百份的量,摆上足够分量的新鲜火荆藤,以及他这几年研究出来的最适合做回锅肉的圻豕肉,对了,还有各色调料。   祭出申屠坤给自己做的厨具炊具,唐昱深呼一口气——开工。   汤锅里放水,放肉放酒,大火将肉煮至八成熟。将肉取出,降温,切薄片备用。煮肉的同时,火荆藤洗净切好。   接着,炒锅上场,热锅下油——早前攒下的圻豕肉提炼出来的荤油——将肉片煎炒至微卷,放入火荆藤片翻炒片刻,再放酱放竹盐放糖……   锅子刺啦刺啦的热油声,顿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这人有些眼生啊……咦,筑基期,看来是新人?”   “架势不错,应当有几分功底。”   “这般年轻,说不定是哪位大能的徒孙呢……”   “哇!!”低声讨论声中,突然冒出一声惊呼,“快看他那菜刀和锅子。”   围观几人的目光顿时望过去。   “我的天!那是、那是铁木!!”   “啊啊啊啊啊,那是黑金!!”   “东海之滨的铁木,做防护法宝的贵重材料,竟然拿来做炊具?!”   “铁木就算了,黑金,那是黑金!!旁人想求一点炼化进武器都不得,这家伙竟然用黑金做菜刀?!!”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顿时引来更多人围观。   “这家伙看来家底丰厚的很啊……”   “等等,这家伙用的材料不会是火荆藤吧?”   “那是什么?似乎没听过啊?”   “我亦从来未曾听说用火荆藤入菜。入丹方倒是略有所闻。”   ……   在他们开始讨论炊具及菜刀的时候,唐昱就有些慌了——过去三年不提,上辈子他就是一个安安分分做学术研究的老实人,哪里见过这般场景。   他连忙去看站在灶台边上的申屠坤,却见他一脸淡定,彷如什么事也没有,对上自己的眼神还带有几分疑惑不解——仿佛在问他“怎么了”——唐昱的心顿时稳了下来。   注意力回到菜上,唐昱再翻炒了几下,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抬手将边上的菜碟子拿过来,一一分盛。   最后分了将近五十份。   回锅肉一次做太多会影响口感,故而唐昱虽然准备了足够的材料,却是打算分两回炒制的。   用灵力将盛好的碟子托运至灶台前的平台上,唐昱接着开始炒制第二份了。   围观者却面面相觑,大家都在等着别人第一个去尝试——火荆藤是否能吃还是未知数,眼前这位一看就是新人,也不知道有几斤几两。再看其使用的工具,指不定是哪位大能或者哪个家族的纨绔二代,万一……   待唐昱炒好第二锅,将剩余的数量补上,还没有人站出来当第一个试吃者。   唐昱抿了抿唇,忐忑不安地等在灶台后。   一名桃花眼的俊修者眼底略过一抹不忍,抬手——   适才酸了吧唧说唐昱家底丰厚的瘦高个站出来,抢在桃花眼前头端起一碟子。   桃花眼顿了顿,放下手。   瘦高个挑衅般看了眼桃花眼,将碟子送到鼻端,小心翼翼嗅了嗅,略微呛人的气味让他皱了皱眉。他看了眼四周,咬牙捏起一片肉,谨慎地咬下一小口。   唐昱紧张地盯着他。   “嘶——咳咳。”瘦高个一把丢开碟子。   “啪”地一声轻响,碟子就砸在平台上,下一瞬就消失不见——唐昱估计是被阵法回收,防止参赛者继续往上叠加菜的份数。   连着咳了好几声的瘦高个缓过来后立马嚷嚷:“这什么破味道?你这是想要毒死我们吗?”话音刚落,他直接朝黑色阵盘里扔了一块月石。   唐昱的脸登时僵住了。 第72章   连辣味都不认识……修真界土包子!!   可唐昱顾不上理会这个给他投月石的瘦高个了, 原因很简单,旁边的申屠坤怒了——   眼看申屠坤脸色都变了, 甚至还握起拳头,柳轩影、迟敛连忙一左一右站过去,不着痕迹地拉住他。   “主——这里规矩如此, 您可不能冲动行事。”柳轩影苦口婆心,“你这一揍下去,我们指不定得赔多少灵石啊。”几月前的巨额赔付还如鲠在喉,要是再来一次, 他得郁闷死。   迟敛也跟着劝:“对啊, 你急啥,不过是区区一块月石, 你要是闹大了, 指不定会招来更多月石……”   申屠坤怒目瞪着那无自觉还在嚷嚷的瘦高个——竟敢嫌弃他家糖糖的菜, 还扔月石!!不可原谅!“这家伙——”然而, 还没等他做出任何举动, 他就感受到唐昱的焦急,连忙转过头去——   唐昱正怒目瞪着他。   申屠坤犹豫了会, 慢慢放下拳头。好吧,糖糖不让打人……不过,总能让他把场子找回来吧?   唐昱这厢刚松口气,心神一动, 就察觉申屠坤的神识探进他手上臂环, 紧接着, 是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灵石落地声。   唐昱定睛一看,从天而降的下品灵石如骤雨般一股脑地往白色阵盘里掉。   瘦高个背对着灶台劝着众人,手掌成扇不停地朝口腔里扇着风:“嘶——这火荆藤压根——呼——压根就不适合做菜,嘶——这口感真不是一般两般的——”   他还在激动地嚷嚷着,突然发现原本还在迟疑的众人先是狐疑继而一脸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身后,他连忙跟着转回来。   正好看到不知从何而来的灵石络绎不绝地掉入白色“喜”字阵盘中。   他惊呆了。   “住手!”顾不上掩人耳目,唐昱气急大喝。他简直要被申屠坤这败家行为气死了。他可是在臂环上印了神魂标记的,这厮从他臂环里掏灵石的行为,还拿个没停,当他死的吗?   申屠坤自然听见唐昱的喝止,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垂死挣扎般又扔了一堆灵石,眼角看到唐昱欲要冲过来制止他,才悻悻然住手,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储物空间掏出几块中品灵石扔进去——自己从他臂环里掏下品灵石已经是体谅他了好嘛,要不然,他直接砸中品灵石不是更好?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臂环里小山般的灵石就缺了一个角,唐昱还没发作呢,这厮竟然又——看着那几块消失不见得中品灵石,唐昱简直心痛得无法呼吸。气急攻心之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颤抖着手指着申屠坤:“你——”败家子!败家子!!   而他们这番动静,也足够众人看出异常——合着这些灵石是这位参赛者的亲友投掷的啊……啊,也对,除了一人尝过这位参赛者的菜,还没别的人尝过呢。而尝过的那个还是扔月石,自然不会是他给的。   众人意会过来后,来回看了申屠坤几人几遍,再看唐昱的眼神都带上了复杂——难怪是用黑金铁木做厨具炊具的人,这位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或者哪个家族的少爷公子……   申屠坤嘴角噙着抹冷笑缓缓扫视众人一圈,一副俾睨天下的样子:“怎么?我这可有触犯规则?”   柳轩影扶额。得,这下低调不了了。   唐昱气死了。这家伙的脸皮还能再厚一点吗?   众人若是能听到唐昱的心声,估计也会无比赞同——见过刷灵石的,没见过刷得这么高调又理直气壮地。   场面突然陷入一阵诡秘的安静之中,对比别处的热闹吵杂,真是……尴尬至极。   自己选的人,含着泪也要忍下去。唐昱深吸几口气,强笑着朝众人拱手:“抱歉,家人任性了,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面面相觑。   那名桃花眼修士站前一步,温和道:“这种情况其实不少见,只是大家被贵家人的直白以及,咳,大手笔吓着了而已。”也无需唐昱多介绍,在场的人都看出他这是第一回参加比试了。   而第一回合就敢这么砸灵石的,以前不是没有,可无非就是那几位大能或者几大知名家族的人,眼前这位小兄弟,包括站在一边那几位,都眼生的很呐。   唐昱尴尬地摸摸鼻子。   桃花眼站出来自然不是为了笑话他,只见他继续往下说:“敢问小兄弟,你这道菜……”他迟疑地看了眼瘦高个,再把视线移向台上排列整齐的小菜碟,“真的是无毒能吃?”   这位仁兄是在给自己解围?唐昱抹了把汗,开口解释:“火荆藤无毒大家都知道的,怎么做成菜就会有毒呢?我这道菜无毒,只是火荆藤的味道……是一种较为辛辣的味道,相较世人熟悉的甜酸苦咸而言,辣味较为刺激。适才这位道兄或许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种味道而已。”   桃花眼点点头,不再多话,直接伸手端起一碟子,先察色,后闻香,然后干脆捏了块火荆藤扔到嘴里。   围观众人紧紧盯着他的神情,瘦高个也很是紧张。   唐昱这会儿却反而淡定了下来。他之前想岔了。辣味这玩意,本来就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这道菜要是推不出去,得不出效果,大不了转头他再做一份别的。   那边桃花眼皱着眉头细细咀嚼火荆藤,同时凝神运起灵力预防有何问题好及时反应——虽然他觉得应当无人敢在晋江城做这种下毒之事,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等他确认无毒并咽下辣呛的火荆藤,他已被这辣味刺激得脸上带上了微红。他顿了顿,再度捏起一块回锅肉放到嘴里品尝。   这一回,尝过火荆藤的呛辣之后,再吃这带着轻微辣意的薄肉片,他竟然觉得很不错。有了辣意的衬托,这带白肉的薄片肉显得更为浓香,且肥而不腻!   然后,他直接将小碟子里的菜吃干净了。   略感失态的他放下碟子,再抬手揩拭掉鼻尖冒出的汗,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评点道:“这辣味……果真不错。初入口呛人,再吃微爽,三吃回味无穷。好味道。”完了扔出一块灵石至白色阵盘。   话虽如此,可现在桃花眼跟瘦高个各执一词,众人还是有些犹豫。   瘦高个见桃花眼与自己意见相悖,顿时不悦,遂开口讥讽:“这等呛人味道也能给好评,不是没吃过好吃的吧?还是说,”他斜眼看向唐昱的灶具,“财帛动人心?”   唐昱大囧。得,他家男人惹的祸,以后估计他得背锅了——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认为是土豪。   那厢桃花眼眼也不抬,轻哼道:“我的好评,给的是小兄弟的这份果敢和巧思。换成你,你敢将火荆藤这种口味的东西入菜吗?”   瘦高个一窒:“笑话,只要无毒都随意入菜,那大家还修个什么劲的食修?”   桃花眼摇头:“兄台此言差矣。难不成就不许我的口味与你不一致吗?别人的菜你爱吃不吃,何必这般挤兑?”他微笑着打量了一眼瘦高个,“你不喜欢吃,或许只是因为,你只适合一些绵软甜腻的食物吧?”   瘦高个登时眉毛一竖:“你——”   桃花眼摆手:“我无意与你相争。你既不是新人,又不是第一天来晋江城,口味评判这东西,本就是看个人。”   那名瘦高个还待出口辩驳,唐昱急忙截住他的话头,顺着桃花眼的话往下说:“就好比画画,平日里大家吃的清粥小菜,可比作小桥流水,大家一尝就是心旷神怡。而我这辣味,则是浓墨重彩,大家对其展现迥异的喜恶,也是正常。”不管这瘦高个是不是有意找茬,他只是来晋江城训练比试的,不想与他多做争执。   俩人接连给了瘦高个一个台阶下来,瘦高个虽看唐昱不顺眼,对其菜品也不喜欢,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唐昱转头看向其他人,拱手道:“大家若是不介意,可以品一品我这浓墨重彩的画,不管是灵石还是月石,在下来者不拒。”顿了顿,他干脆上激将法,“还是说,胆敢踏入修行之路的各位,连辣不死人的火荆藤都不敢尝上一尝?”   这话一出,加上有桃花眼在前头吃过并下了评语,有几人就抬脚走上前,开始试吃。   其余还在犹豫观望的人也陆续加入进来。   唐昱舒了口气,朝桃花眼拱拱手:“多谢道兄。”他看不出来桃花眼的修为,想来他的修为至少是金丹期了。   桃花眼摇头轻笑:“举手之劳。况且,我本就是食修之士,岂能因一人之言就轻言放弃而不去尝试。那我还怎么进步?”   旁边几人自然听到这话,顿时脸现愧色。   唐昱赞赏不已:“道兄此话甚得我心。”   一直稳稳站在灶台一侧的申屠坤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谈话中的俩人自然是没有发现。   桃花眼犹豫了一瞬:“小兄弟,对于你的菜品,不知道我可否提个小小建议?”   唐昱连忙伸手请他往灶台边上走,自己也跟着走过去,俩人站在申屠坤边上,唐昱才开口:“请说。”适才俩人隔着宽大的灶台说话跟对峙似的。人既然带着好意,他当然不能失了礼。   桃花眼顿了顿,慢慢开口:“你这道菜,好吃是好吃,但是……火荆藤我往日并没有吃过,对其灵力含量不甚清楚,但对比其他同品阶的灵植,经过你手烹饪的火荆藤,灵力含量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而这薄肉片亦然。”   说完一段话,桃花眼盯着唐昱看了两眼,确定他并无不悦,才接着往下:“你这道菜,各种材料的灵力保存的还算可以,但是毫无增益。可是你别忘了,你参加的是补灵赛场,从补灵角度而言,你这道菜却是形同鸡肋。”他顿了顿,语气加重道,“旁人若是需要补灵,还不如生嚼这些材料,比你这般大费周章弄一道菜不是更为方便吗?”   唐昱有些失措,连忙朝他拱手:“谢道兄指出其中不足。”他站直身体,苦笑道,“在下其实就是一直对这块参详不透,才到晋江城来见识一番的。谁知开篇就闹了笑话。”   桃花眼见他不生气,似乎也松了口气,跟着温声指点他:“你到晋江城是来对了,但是你的顺序得倒个个儿。建议你先观赛品菜,待参悟过来后,再参赛。”   唐昱连连点头:“是呢,我现在参赛,感觉就是在比厨艺,确实不太对。”   他对这位桃花眼颇有好感,此刻又得他指点,顿生结交之意:“感谢道兄为在下指点迷津。”为表诚意,他干脆先自报家门,“在下是碧海长空门的弟子,姓唐名昱,不知道在下可有这个荣幸与你结交?”   桃花眼诧异,先是回礼:“小兄弟过谦了。在下是逐星城陶家不成器的子弟,名云瀚。”完了,他扫了眼灶台边的申屠坤三人,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打趣道,“倒看不出来,碧海长空门何时这般大方了?”   申屠坤倒罢了,柳轩影听了桃花眼,也就是陶云瀚的介绍,顿时皱眉——竟然是东部大陆排得上名号的陶家人。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无甚过节,来往一番也无妨。   唐昱则对陶云瀚的自我介绍完全无感——他压根没记住申屠坤给他介绍过的几大家族——只是有几分愕然又有几分心虚:“边上这几位不是我宗门之人,只是我,咳,亲友。”   不说碧海长空门在外界的形象究竟如何了,他总不能将申屠坤是宗门老祖的身份掉出来吧?照他适才的举动,碧海长空门的形象才叫完蛋儿呢。至于柳轩影俩人,没见他们都易容了吗?   陶云瀚了然,不再多说,只再次拱手:“在下日前刚到晋江城,目前住在知味客栈,唐兄若是得空,欢迎你随时过来,在下必扫榻相迎。”   唐昱登时惊喜万分:“知味客栈?我们也是投宿在这家客栈呢。那敢情好,回头我就过去拜访您了?”   还没等陶云瀚回答,灶台上,放置着唐昱参赛牌的小台子“叮”地一声轻响。   “诶?”唐昱回头一看,原本摆满一百份小碟子的平台现在已经空空如也。“竟然光了。”   原来在俩人说话的空档,好些试吃过得人离开后就将适才的情况传开,引来了更多的人。确实如柳轩影所预计的那般,唐昱也算是小小地出名了一把。   还不等申屠坤说什么,陶云瀚见菜品全被品完,干脆邀请他们一块儿去观赛。   本来俩人越聊越欢,紧跟着又交换姓名来历,申屠坤已经有些醋了,接下来还要一起行动?想得美——   唐昱哪里知道申屠坤心底的小九九,只是转头看向申屠坤,眼底带着征询之意。   心底还忿忿然的申屠坤顿时犹豫了。唐昱难得找到有共同话题的道友,这人也还能指点他的修行……   想到此,他只得悻悻然点头。   唐昱登时欣喜万分,捡起他的参赛牌朝陶云瀚道:“陶兄,这里你熟悉,我就厚着脸皮跟着你走了。”   陶云瀚微笑:“荣幸之极。”   俩人遂并肩往外走。   申屠坤的脸霎时黑如锅底——竟然把自己扔下,只顾着招呼野男人? 第73章   申屠坤内心如何波涛汹涌,无人得知。   那厢陶云瀚指了指唐昱手上的参赛牌:“唐兄不看看你现在的成绩吗?”   唐昱诧异, 举起手上牌子:“这能看到成绩?”申屠坤几人虽说都来过晋江城, 可他们毕竟不是会参赛的人, 估计他们也不知道牌子的内里乾坤, 也就没告诉他。   陶云瀚点头:“这是自然。”他抬手,伸指点了点唐昱手上牌子,“正面是你的名字, 背面就是你的成绩。”   唐昱连忙翻过来,只见背面赫然是两排符号, 一排圆月,一排弯月,每个符号不过小指指甲盖大小——他很确定自己刚拿到牌子的时候仔细观察过的。当时正面是“唐昱”无误,但背面却是“晋江”两个大字。而现在, “晋江”俩字缩小至底端, 整面牌子除了“晋江”俩字就只有上头两排符号, 中间则是空荡荡的。   唐昱还特地数了数,两排符号一共有七枚圆月并六枚弯月,不, 弯月共有六枚半才对。最后半枚弯月虽然只出来一个小弯角, 也不能无视它……   不思及外头石柱,除了月石榜,榜上每个人名字后头都有一串类似的符号, 唐昱心头顿生不祥预感。他咽了口口水:“这是什么意思?”   陶云瀚微微一笑:“唐兄不是也猜到了吗?”他也不藏着掖着, 直接解释, “一枚弯月代表一百下品灵石,一枚圆月代表一块中品灵石,三角符代表一百块上品灵石,五星符代表一千块上品灵石。”   唐昱登时垮下脸。他手上有七枚圆月并六枚半弯月,这表示刚才不过一眨眼功夫,申屠坤就给他砸了七颗中品灵石,六百多块下品灵石……   再想想适才的光景——合着他制止了申屠坤,反倒让他多花了好几倍……早知如此,就让他继续扔下品灵石好了!扔这么多都不及一颗中品灵石呢……他的心好痛!   唐昱忍不住扭头瞪了一眼申屠坤。   申屠坤全程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自然知道他们在说的什么,对上唐昱的瞪视,他略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佯装在看别处风景。   装,让你装!唐昱心底恨得牙痒痒。回头再找你算账!   心有所感的申屠坤悻悻然。罢了,既然糖糖还在气头上,就让他们先聊着吧。再不济,还有自己盯着呢……   当然,唐昱压根没往这方向想,自然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彼时一行几人走到一个灶台前。   陶云瀚率先驻足,唐昱忙跟着停下。   “陶兄?”   陶云瀚打量了几眼灶上动作流畅自然的掌勺者,靠近唐昱,低声道:“一会我们尝尝这位道友的菜。”   亦步亦趋紧跟在唐昱另一边的申屠坤眼底射出股冷意——靠这么近,是何居心?!   可惜,他的愤怒,除了后头又紧张又好笑的柳轩影俩人感受到一二,其余人等——比如唐昱——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唐昱顺着陶云瀚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位平平无奇、与旁边参赛者无甚两样的修士。“他有何特别之处?”   陶云瀚微笑,低声道:“你仔细感受他身周的灵力。”   唐昱听令凝神,片刻后,他有些诧异:“有灵力波动——他在运功?”   陶云瀚点头,边盯着那修者的动作边给唐昱解释:“真正好的食修,得从食材处理环节就要加入灵力,清洗、切剁、烹饪,每一环节缺一不可,如此,才能将食材的灵力以最好的状态发挥出来。”   唐昱盯着对面那人,只觉得其动作行云流水又自带一股奇异地韵律,仿佛顺应了某种规则一般,入目格外舒服。再听陶云瀚如此解说,顿时羞赧:“如此看来,我适才果然是闹笑话了。”   陶云瀚失笑,拍拍他肩膀:“你这才刚开始……”他长叹口气,眼神似乎有些失焦,“谁也是这么过来的。“   说着话的俩人都没注意到后头有人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唐昱肩膀上的爪子。   陶云瀚似有所觉般打了个冷颤,他收回手摸摸胳膊,嘟囔了句:“似乎有些凉?”   “嗯?”正紧盯着对面参赛者处理食材的动作试图偷师的唐昱听不真切,转头看他。   陶云瀚摆摆手:“无事无事。我们继续。”   早在对面食修处理食材的时候,俩人就知道这位食修要做的是冰茴笋炖角鹿肋排——这道菜不是什么新鲜菜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待成品一出来,一直关注着他的陶云瀚俩人对视一眼,同时跨步上前伸手取了一碟子,又不约而同捻起一块冰茴笋扔进嘴里——   唐昱闭着眼睛:“清脆爽口不寡淡……”   陶云瀚摇头晃脑:“浓香多汁不油腻……”   俩人对视一眼,接着再捻一块排骨肉——   唐昱激动睁眼:“酥而爽口!”   陶云瀚握拳闭眼:“嫩而不糜!”   俩人异口同声:“好吃!”   这巧合……   俩人对视:“没想到唐兄/陶兄也是性情中人……”   话语一顿,俩人失笑。   后头的申屠坤脸都青了。   柳轩影、迟敛则忍俊不禁——合着前头这俩都是吃货呢?柳轩影再看申屠坤脸色——得,这俩人光顾着吃,都没注意后头有人快要喷火了。   陶云瀚摇头:“惭愧惭愧。”他笑着指指自己,“其实我还真就是俗人一个。要不是贪这口吃的,也不至于入了食道。”   唐昱不以为然:“只要顺应本心,何必在意是因何入道的呢。”   陶云瀚哑然:“倒是我想岔了。”   接着自然是陶云瀚给唐昱点评这道菜品的处理手法及灵力提升。   完了他总结:“这位是老手,不光色香味俱全,连灵力也是发挥到极致,值得给个好评。”他摸摸下巴,“我久不过来晋江城,多了不少厉害的人物啊……”   唐昱没理会他的感慨。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这位修者面前的一百份菜碟子都被尝光了。赞叹声惊呼声此起彼伏,然后是噼里啪啦扔灵石的声音。   冲着这位修者给自己演示了一轮灵力料理食材的方法,唐昱觉着自己也得表示一番谢意。他观察过了,大家扔的基本都是下品灵石,每次扔,少则一两块,多则三五块,偶尔十块也是有之。   唐昱想了想,回头看了眼申屠坤。   申屠坤一秒变脸,一副体贴备至的模样:“怎么了?”   柳轩影“噗”地一声笑出来,连忙将脑袋埋到迟敛脖子上。   申屠坤警告般瞟了迟敛一眼。   唐昱奇怪地看了眼他俩,只看见俩人贴在一起,迟敛还朝他憨憨地笑了笑,有些尴尬地回以一笑,不再多事,“嗖”地凑到申屠坤身边。   “那个……这位修者做的菜很好,也让我学到很多……”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能多投一点灵石吗?”   这话……略微一品就能品出唐昱的过去是何种经历。申屠坤有些心疼,抬手摸摸他脑袋,低声道:“你与我无需分得这般清楚。去吧。”   唐昱心下一定,抬头朝他灿然一笑。   申屠坤一愣,眼前的人又“嗖”地一下转身奔回灶台——陶云瀚的身边。   申屠坤的脸扭曲了一瞬。心底默念三声——不气不气不气,糖糖这是在学东西呢……放屁,这陶云瀚,早晚他得收拾一顿!   那厢唐昱跑过去,直接掏出——十块下品灵石,投进“喜”格阵盘——咳咳,旁人至多都是扔十块,他给十块已经很豪气了。他理直气壮地想。   在后头的申屠坤看了直摇头。还以为糖糖是要扔多大手笔,自己都做好心理准备为这行为酸上半天的,谁知竟然只有十块!——他又好气又好笑。十块灵石跑来问他干嘛?!   投罢灵石,几人再次前行。   唐昱低声询问陶云瀚:“适才那位修者的手法,我们一看就能琢磨出几分,回去再练上一练,差不多就能上手。”他很是不解,“为何大家都愿意来参赛,大庭广众的,独门技艺被别人学了去怎么办?”   陶云瀚轻笑:“曾经我也有这样的疑惑。”他冲唐昱摇摇手指,“首先,食修来参赛,赚钱要紧,哪管得了别人会不会学去。”   好,好直白……唐昱哭笑不得。   “其次,若是看几眼就学去了,这种人必有大天赋,总归不会是庸才。而这种人,不看你的,自己也能起来,压都压不住,何不干干脆脆地放出来与之交好?而那些看了也学不会的更是无须搭理。”陶云瀚提醒他,“要照你这说法,剑修法修什么的,也别出来打架了,一打不就被揭了老底吗?”   好像,好有道理。唐昱哑口无言。   “最重要的是,来这里参赛,也不光被别人学,自己能也学到很多。”陶云瀚敲敲手掌,“此乃博采众长尔。”   唐昱拱手:“得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陶云瀚摆手:“哪里哪里,交流一二,交流一二。”   突然掉书袋子的俩人相视一笑,再次举步。   申屠坤在后头看俩人一会一个默契,一会一个相视一笑,忍得几乎内伤。   好在后头几乎都是接连不断的试菜和点评交流,申屠坤这才好过些。   一天下来,几人不过是走了两个赛场——所幸这里的人都是修士,即便再走上三天三夜,也不至于累瘫。   也正因为是修士,即便入夜,也无睡觉歇息一说。   陶云瀚、唐昱虽修为不同,却发现俩人是意外的合拍,即便聊了一整天,依然有些意犹未尽。   站在客栈门口,唐昱先提出邀约:“今日得陶兄指点,让在下受益匪浅。若是陶兄不嫌弃,明日可还得空,再与在下结伴同行?”   陶云瀚微笑点头:“难得遇上投契之人,自然是乐意之极——”他突然一敲手掌,“既然我们都住在知味客栈,不如今晚咱们来一场秉烛夜谈,把酒言欢?”   唐昱眨眨眼。想去。   后面的申屠坤眯眼。   陶云瀚接着道:“虽然出门在外,在下并无甚好东西可以招待唐兄,不过我想,唐兄应当不会介意在下的粗茶薄酒吧?”   唐昱自然是点头:“陶兄这话客气了,我又不是那等娇气之人。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相谈甚欢,何必在意那等外物,一杯清茶足矣。”意即是答应了。   “我不答应!”   唐昱、陶云瀚回头,就看到申屠坤那黑如锅底的脸。   唐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为啥啊,都在一个客栈里,左右不过几步路的事,倘若有事你找我也很快啊。”再说,他晚上不是练功就是休息。偶尔一天不练功也不会怎样吧?   陶云瀚看不出唐昱身后三人的修为,猜测这三人的修为定然不在金丹之下。而且,他早已注意到了,唐昱后头这位大个子全程亦步亦趋不说,眼神竟然是片刻不离唐昱身上——也不知道唐昱究竟是何身份,竟然能得到三位金丹期以上大能的保护……   思及此,眼见对方还是脸带不悦,陶云瀚握拳:“前辈……”   诶等等!为什么叫申屠坤前辈?!唐昱眨眨眼,突然想起自己竟然还没跟眼前这位新朋友介绍申屠坤。不对,当时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何必多此一举,后来……咳咳,他哪里能想到这么多……   只听陶云瀚继续往下说:“……放心,在客栈的阵法里,唐兄的安全自当无虞。且在下好歹是金丹期修为,倘若遇到事情也是能照料一二,不会让唐兄出事。我也定然会好好照顾唐兄,断不会让他受委屈——”他以为唐昱是首次出门的娇少爷,虽则从交谈中看不太出来,但指不定别人长辈如何在意呢?   申屠坤的脸更黑了。这家伙以什么身份来向他承诺照顾唐昱?!   唐昱轻咳一声:“陶兄言过了,我不过是一介小子,何至于这般郑重其事,在此之前,容我先——”介绍一下申屠坤……“啊!”   话音未落,唐昱突然一阵目眩,身体腾空而起。他瞬间吓出一声短促惊呼,余下的话更是哽在嗓子眼。   只见申屠·黑脸·坤干脆利落地将唐昱抗到肩上,冷冷瞟了眼瞠目结舌的陶云瀚,扭头就往客栈里走——再听他跟唐昱离情依依,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完全在状况外的陶云瀚:……什,什么情况?   被颠了两步,突然回过味来的唐昱眼看陶云瀚就要离开视线,顾不上跟申屠坤解释,急急朝陶云瀚喊出一句:“陶兄记得明日辰时在此等我啊——”   陶云瀚尔康手——大兄弟,这不是重点吧? 第74章   这种时候还顾着跟旁人的约定?!申屠坤一阵风般掠进屋,“砰”地一声将门摔上。   唐昱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重重扔在屋里唯一的一张大床上。   申屠坤双手环胸,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觉得你需要正视一番自己的身份!”在他面前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就算了,还公然相约!   虽然被用力摔下去, 以修者体质, 这点疼压根不算什么, 故而唐昱一骨碌就翻身跪坐起来, 神情很是认真:“是。”   申屠坤竟然被误会是他的长辈什么的……他有罪!唐昱很是自觉地低头认错:“很抱歉,今天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好好儿把你介绍给陶兄的。”他并指发誓, “明天,明天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申屠坤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按下他的手, 轻哼一声:“即便如此, 还是得罚。”言语未尽, 就俯身靠近唐昱。   唐昱直接伸手格挡,将他定在一臂之外:“等等。”   “嗯?”申屠坤不悦挑眉。他郁闷了一整天,还不给安抚安抚?   唐昱直勾勾盯着他:“我做错了,一会儿……咳咳,”他耳根有些红, “任你处置。”   这话说的……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申屠坤眸色深沉, 凑到他手边, 蹭着他的手指轻轻咬了口:“说吧, 为什么要过一会?”   指尖传来一股湿热, 唐昱连忙收回手,不满地瞪着他:“说正经的。”他摆出一副严肃神情,“我们得聊聊你……乱花灵石的事。”   乱花灵石?申屠坤蹙眉:“我何曾乱花灵石?”   唐昱再瞪他:“我参试那会,你干嘛扔这么多灵石?”   申屠坤不以为然:“哪里是扔掉了?我明明只是给你投分好评。”   唐昱无语:“我知道你挣钱厉害,可也不能这么乱扔啊。亏不亏啊?!”   申屠坤提醒他:“投给你怎么会亏?回头你还不是能取出来。”   唐昱痛心疾首:“晋江城得收手续费啊,有那么多灵石,你直接给我不好吗?做什么要绕这么一圈,平白给晋江赚了去?!”   这回轮到申屠坤无语,他抬手给了唐昱一个暴栗:“说什么傻话?我的灵石不也是你的灵石吗?何需我再给你?”唐昱至今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这点让他颇为无奈。   唐昱一顿:“这……”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可是……“几十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好改的。”他从十几岁开始就一个人,短短几个月就想让他改过来,不异于天方夜谭。   几十年……?   糖糖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何来的几十年?如果是一时口误……加上以前,他口误的次数有点多了……   申屠坤眼神幽暗。不管如何,糖糖的魂魄不会骗人。他收敛心神,轻抚唐昱脸颊,温声道:“慢慢来,无需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唐昱没发现他一瞬间的失神,抿了抿唇,抬眼回视他,语气郑重:“我会努力的。”努力适应他的身份,努力提高自己,让自己更配得上他。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   申屠坤想到今天的状况了,没好气:“适应就罢了,好歹别忘了我。”   唐昱垮下脸,很是过意不去地握住他的手:“都怪我。”他真不是故意的。   申屠坤轻哼,再次低头试图咬上去——   唐昱丢开他的手再次挡住。   申屠坤顿时泄劲,用了点力咬了咬他手指:“又怎么了?”   “你还没答应不要再刷灵石呢。”回头他要是再参赛,这败家仔再刷,他得郁闷死啊。   申屠坤理直气壮:“我就觉得我的人做菜最好吃,我就是要给我的人刷怎么了?怎么?还不能让我对我媳妇儿的手艺表示表示?晋江城又没有明令禁止疼媳妇。”   唐昱戳他胸膛:“你搞清楚!我是来试炼跟体悟的,不是来刷名声的,你这样是想我成为笑柄是吧?”   申屠坤握住他的手:“怎么会是笑柄?刷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刷起来了,不是更多人来给你点评和意见,你不就进步得更快吗?”   “是哦。”唐昱嗤笑嘲讽,“然后你就忍心天天看着我挨骂、挨冷眼、挨冷嘲热讽是吧?”   申屠坤有些心虚:“怎么会,我家糖糖这么厉害。”他侧头,讨好般在唐昱手上亲了亲。   唐昱另一手拍开他脑袋:“再说,就算要刷,你也得等我有了与名声相当的实力再说,到时才能招来更多的人品尝我的手艺,然后再给我投灵石,不就一本万利吗?起码不会亏得太厉害。”刷灵石上榜,不也就是一种广告宣传而已嘛。“要不然,以我现在还没入门的功力,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亏。”   申屠坤:……   他扶额低笑。是了,是他想岔了。他家糖糖既不会沽名钓誉,也不会自命清高。虽然有些小财迷,却取之有道用之有节。光看这三年多,唐昱手上攥着多少灵石,却不见他为自己买上一两样东西,就可窥见一二了——咳咳,当然,每次买各种食材然后理所当然地蹭吃蹭喝什么的,他只觉得可爱……   唐昱见他走神半天,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啊。下回再刷,我可不饶你。”   申屠坤回神,眼底带着戏谑,声音低沉:“遵……命。”中间还有两字含糊其词。   唐昱疑惑地看他一眼,知道肯定没好话,干脆略过不提:“说定了啊。你可不能反悔。”   申屠坤见他不接招,登时撇嘴:“再有那不长眼的来给你添乱,我还刷。”   唐昱:“你——唔——”   余下争辩全被堵回去了。   申屠坤与他磨叽这么久已是极限,要知道他可是忍了整整一天的妒意……   ***   第二日一早,唐昱申屠坤已依约等在客栈门前——总归申屠坤都是一直跟着唐昱,而唐昱近日必定都是泡在碧水论道场,申屠坤干脆让迟敛跟柳轩影俩人自行活动,无需紧跟他们。   俩人前脚刚站定,陶云瀚后脚就踏出客栈。   他连忙加快脚步走至俩人身前,握拳一鞠躬:“抱歉抱歉,来晚了。”本想称呼唐兄,但是其身边那位汉子,他却是不知如何称呼,只好含糊其辞。   唐昱忙回礼:“陶兄早。不晚不晚,我们也刚站稳呢。”然后,不等身侧的申屠坤提示,他站直身体,朝陶云瀚介绍,“陶兄,昨日里是我失礼了,未曾向你介绍一下这位。”   陶云瀚忙朝申屠坤拱手:“不不,是我失礼,竟然忘了问这位……”这回他不敢说前辈了,昨日那一出,可是让他印象深刻啊……不过由此可见,唐昱跟此人关系匪浅。不知是何身份之前,他还是别乱叫的好。   唐昱抿了抿唇:“这是沈坤。”这是他俩昨晚商量好的名字,毕竟申屠坤这名字虽然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可晋江城鱼龙混杂,谁知道会不会这么巧就撞上了。   只有名字?陶云瀚疑惑却也不问,拱手:“沈……”   申屠坤清了清嗓子。   唐昱把心一横,干脆拉过申屠坤的手,忍着羞意强装淡定道:“他是我的道侣,沈坤。”   “……兄——咳咳咳咳!”猝不及防被扔了个轰天大雷,陶云瀚一口气倒呛进嗓子眼,咳得惊天动地。   有这么吓人吗?唐昱满腔羞涩顿时化为无语:“陶兄你还好吧?”   “无事!”陶云瀚一手拍着胸口止咳一手朝他摆了摆。   唐昱与申屠坤对视一眼,只得无奈等着。   好一会儿,陶云瀚才缓过劲来。   咳得满脸通红的他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抱歉,一时……岔气了。”吓死了好嘛,唐昱不过筑基期,怎么找了个起码在金丹巅峰以上的大能当伴侣?他正准备朝申屠坤行礼,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什么,眼神扫过唐昱耳朵——   妖饰!   那个……的妖饰!   他登时脸色一变,草草朝申屠坤行了一礼,急忙就要去拽唐昱。   “啪”地一声轻响,陶云瀚的手就被拍开了。   陶云瀚捂着被拍红的手背,颇有几分忌惮地看向申屠坤。不,这家伙铁定不止金丹期。   唐昱大惊,朝申屠坤低斥:“你干什么?”   申屠坤很是委屈地看向唐昱:“他要动手。”   陶云瀚急忙摆手:“误会误会。我并无此意。”他挠头,“唐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昱瞅了眼不甚乐意的申屠坤,点点头。   陶云瀚跟着看向申屠坤,见他虽是满脸不乐意,却依言松开唐昱的手,心里才略微松了口气。   申屠坤瞪了他一眼,眼神就转回唐昱身上。   唐昱伸手引着陶云瀚往边上走,还不忘回头瞪申屠坤:“不许偷听啊。”陶云瀚既然要找他说话,可见是想避开申屠坤。   ……唔,难道是跟牧长老类似的仇妖人士?   远远站到墙根下,陶云瀚甚至还扔出一个静音符,才一脸凝重地开口:“唐兄,你……沈兄是妖族你是知道的吧?”   唐昱点头:“这是自然。作为道侣,岂能不知他是人是妖。”   陶云瀚这才觉得稍微好些,斟酌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右耳:“那你……知道佩戴妖族这耳饰有何意义所在?”   象征伴侣嘛,当然知道。唐昱再次一脸确定的点头。   陶云瀚张了张嘴,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既然人家啥都清楚知道,可见是你情我愿之事,再一想适才俩人的举止互动,唐昱怎么也不像是被强迫的……也就不存在什么高阶妖族威逼低阶修士的事……   他这般举动,仿佛就有些多此一举了。   唐昱一直等着他的话,自然见到他此刻的神情,以为他果真如自己所料,对人妖结侣有所排斥,登时有几分失望:“难不成陶兄因为这个就要看不起我了?   这误会大了。陶云瀚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人妖结侣多了去了,我要是看不起岂不是要被唾沫淹死。”他顿了顿,“只是身边朋友少有你这种情况的,让我一时有些诧异罢了。”   唐昱好奇:“不是说很多吗?怎么又少见了?”   “天地如此广大,少见有什么稀奇的?”陶云瀚无语,“只是你才筑基期,看着年纪也小,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我当时看到你的耳饰,还以为你这耳饰储物法宝呢。突然告诉我这是妖饰,可不是把我吓一跳。”   妖饰?修真界的人修管这个叫妖饰啊……不过,提到年纪,唐昱就只能傻笑了。以修真界动辄几百年的寿岁来说,他的身体年纪确实是小了点——不对,应该怪申屠坤!   要不是申屠坤,他现在还是单身一枝花呢!   个老不修的,老牛吃嫩草!   误会解开——俩人各自以为的——后,唐昱向陶云瀚简单介绍了今日没到场的柳轩影、迟敛俩人,将其说成同路来晋江城游玩的朋友,当然,说的也是化名。   陶云瀚自然不会质疑。   唐昱却有些歉疚——这两日下来,他对陶云瀚颇为欣赏,加上今日他对自己也是真心关切……或许,待他们离开的时候,他能向陶云瀚袒露身份?唔,这个回头问问申屠坤。   如此这般,三人终于抬腿走向碧水论道场。   这回,申屠坤不再可怜兮兮地跟在后头,而是紧贴在唐昱另一边,严防死守不让陶云瀚越雷池一步——将唐昱叫到一边去试图打小报告离间他们的人,不得不防。谁知道他有什么小心思,哼!   陶云瀚接连被瞪了好几眼,只觉得这位高阶妖修的威严形象荡然无存,他满腹里的忌惮也只剩下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这位大能不会是把他当情敌吧?   俩人这般别扭,唐昱自然发现了。他拉过申屠坤的手,低声警告他:“你收敛些啊,不然你就回去客栈等着。”   申屠坤被自家媳妇儿在大庭广众下拉住手,正满心荡漾呢,忽然就被警告了一句——咳咳,好吧,为了防止被糖糖赶走,他就姑且放过这位小人吧。   如此,俩人才相安无事。   接下来的日子,陶云瀚领着唐昱将常科赛场全部走遍,再参观了一场十日一次的特科赛场,就让唐昱在客栈好好消化几日并练习。   再然后,唐昱就开始参赛了。 第75章   申屠坤偷偷从唐昱臂环里摸出一大堆的下品灵石, 踌躇满志地准备大显身手。被唐昱发现了, 直接没收了一半。俩人经过激烈的——咳咳,交锋后, 约定每场只能投十块下品灵石。至于申屠坤会不会照做……   抛开这个不说, 唐昱开始了每天在各种赛场里打转的日子。   旁人参赛, 一般是一天选一个场, 一天一道菜, 至多两三个,就差不多了,再多, 不是灵力扛不住, 就是耽误尝试别人菜品的机会。   而唐昱不同。   唐昱参考申屠坤过去三年给他的训练方式, 将自己的时间压缩到最低——申屠坤可是为了练他的轻身术法能让他在迷踪山脉跟各种妖兽竞跑一个多月的人……每每想到那些经历,唐昱就觉得全身都在发疼,然后恶狠狠地瞪向罪魁祸首。   虽然能感应唐昱的心情, 可压根不知道他在恼什么的申屠坤一脸无辜。   想到自己在晋江城至多能呆两个月,心里的紧迫感让唐昱艰难地做下这个决定。   参赛前,他在与申屠坤商量过后, 跑遍晋江城, 咬牙将所有能看到的无毒的下品灵植、下品灵兽、下品灵药、各种奇奇怪怪的根茎边角料全买了一些——臂环里灵石山直接矮了一半, 可把他心疼坏了。   连陶云瀚都被他的大手笔震撼住, 眼红地直说这是看走眼了, 没想到他家产如此丰厚, 只把他尴尬得不行——感觉自己跟吃软饭的小白脸似的, 尤其这具身体还特么的还有几分小白脸的味道……   对于唐昱的花钱方式,申屠坤是眼都不带眨的,他甚至还试图往唐昱臂环里塞中品灵植灵兽,被唐昱及时发现并制止——开玩笑,就他这基础,没得浪费了灵石,下品材料他拼一拼或许还能赚回些许,中品灵石绝壁要亏死好嘛?!   然后唐昱就开始参赛了。   选定一个场次后,唐昱直接就埋头进去,每天从睁眼到闭眼,一整天不停歇,发狠地将各种材料摸索着处理、搭配、试验,中途体内灵力空乏直接就地打坐,直到将适合当前场次的材料全部走一遍,甚至两遍,找出相应的感觉,才转移场次。   而唐昱每出一道菜品,申屠坤必砸十块灵石——唐昱在发现自己这种参赛方法简直就是给申屠坤砸灵石的机会后,已经制止不及了,申屠坤理直气壮地以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理由断然拒绝他。   唐昱简直被气死,照他这做菜的速度,一天下来就要刷掉几百块灵石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出名了。   如此丧心病狂的参赛方式,如此丧心病狂的材料储备,加上有猪队友申屠坤助攻,他的名字上了灵石月榜——即使只是吊车尾。   陶云瀚叹为观止不说,自然也吸引了众多修士的注意。   只要这段时间在晋江城的人,都知道有个手上材料贼多的修炼狂人,几天换一个场子。每次换场子的开始几天,总是水平一般甚至还算得上差如新手。但几天下来,那水平基本都会飙升。而这个飙升过程,是肉眼可见地快速。从一开始的十二天换一个场,到现在六天就换一个场。   然后,唐昱竟然还积攒了一批固定的观赛者,大家都在赌唐昱挑完一个赛场需要几天,走完全部晋江城的赛场需要几天……   再加上,唐昱准备的食材可谓包罗万象,尤其唐昱喜欢换着各种灵力去处理食材,众人光是看唐昱做菜,完了再尝上一尝,就能大致了解到很多食材了。   也因为唐昱手上食材丰富,搭配也比旁人更……胡闹。可胡闹中,却能跟着唐昱学到很多东西,至少,能知道什么样的搭配不行……好吧,有时候也会出一些让人惊艳的菜品的。   反正众多食修那是又妒忌又不齿,然而又忍不住要看他怎么作妖。   至于唐昱,他压根不管旁人怎么想怎么看。一个月多下来,他已经基本摸透手里存有的材料的特性,哪些用哪种灵力处理会更佳,哪种该用多大灵力。这一个多月,他也已经转完了补灵、补血、锻体、通脉几个场。   今天,他要开始挑战幻场。   气、灵、体、脉,他还能依据百科全书申屠坤给他介绍的各材料属性,加上自己的一些体悟进行搭配组合,效果也是能直观感受。但是,幻场,他没有信心。   为什么晋江城有如此多的修者。难道都是为了口吃的吗?当然不是。   他们都是冲着功能来的。气、灵、体、脉,功效低微,却是实际能在日常食用,让晚辈子弟得到更好的体质。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幻场,以及晋江城的特科场。   特科场暂且不论,幻场,又被修界喻为心魔场。   幻场的菜品,除了色香味,要么要能让人体会七情六欲,要么,就要让人清心消心魔。   很多即将晋升的修者,包括妖修,都喜欢到晋江城遍尝幻场的菜品。一可以锻炼心境,出了些许问题,还能再用别的清心菜品压下去;二就是直接吃清心菜品,吃上十天半个月,还怕什么心魔?一来二去,晋升的时候基本都稳稳的。   因此,在晋江城能见到最多的,即将晋级的修者,不管是人是妖。也因此,在晋江城的食修,地位才能如此高,赚到的灵石才如此多。   而今天,唐昱要开始挑战幻场了。   他昨夜里想了一晚上,决定先从清心功效做起。   挂上清心牌——这是幻场特色,只是为了防止试吃的修者搞错——唐昱深吸一口气,拿出食材就开始各种炖煮熬煎。   仿着现代的食材,唐昱将看着差不多的食材进行搭配,从绿豆海带糖水,再到苦瓜炒蛋,再到土茯苓粉葛鸭汤……   效果,有,但是也就那样。   而就这样,他统共也得了九百多灵石。   毕竟怎么说,他现在也是晋江城小有名气的月榜食修了——虽然名次垫底。好多观赛品菜者都是老面孔了。   唐昱心里在盘算着这回比试的账本。   今天换场子。一共做了八道菜,扣去申屠坤给投的八十灵石,其余全是品尝的人送的。一道菜一百份,每份菜用料不多又全是下品食材,算起来他还不算太亏呢。   而且,他有信心后面几天会赚得更多。   参考前面几场,凡通过他的灵力处理的食材,处理过程越复杂,得到的效果就会更好。   至于他为什么要做今日这些简单的菜色……   今天这几样菜色,是唐昱这段日子逐一找出来的,与上辈子的食材相仿或者一模一样的食材。从炒制到炖煮,从甜到咸,从素到荤,种种搭配,全是仿着现代的菜谱进行……他主要是想看看,这些食材的功效是否与上辈子一致。   就好比之前的补血场一样。   事实也证明,果真是不同的世界,同样的物种。不光是补血场,今天唐昱试验过的绿豆、苦瓜、土茯苓、粉葛、鸭子……等,均如上辈子一般,均带有不等量的降火除烦润燥等功能。   非常吻合清心的功效。   如此他对接下来的制作就更有信心了   第二天,唐昱将昨晚磨好的深海雪龟壳粉拿出来,再一一拿出处理好的龟肉,与上辈子名字迥异的土茯苓、金银花、甘草、火麻仁、夏枯草,以及特地托柳轩影通过长空楼找回来的地黄、仙人草根茎。   按照各材料的特性,唐昱在手上凝聚灵力开始逐一清洗切碎。   仙人草茎——也就是上辈子大家熟知的凉粉冻——先放置一边,其余材料,包括龟壳粉,则全部入锅。   唐昱起聚水术法,直接凝水下锅——陶云瀚早就提醒过他,如果运用不好晋江城夹杂着火灵力的江水,宁可耗费真元聚出纯粹带着水灵力的清水,否则各种材料的灵力融合必定出问题。唐昱自然紧急。   他现在只是刚入门的小食修,可不敢挑战这种水质。   回归正题。   材料扔进锅里后就是足足一个时辰的熬煮,在这个过程中,唐昱还得运着灵力不停搅拌,使其灵力交相融合。   这段时间从早到晚拼命锻炼的效果出来了,足足两个时辰不停歇,唐昱也只是脸上带上些汗意。   沁润的清甜慢慢散开来。   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唐昱不紧不慢地将仙人草放入锅里继续熬煮。   这一回,不过一炷香功夫,他就停手了。此时,这锅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来的甜香已慢慢飘到外头。   唐昱熄火,捞出锅里各种材料渣,悬空浮起锅里已经成了焦黑色的液体,按顺序逐一注入一百份菜碟子里。   所幸晋江城考虑到菜品的多样性,用来试菜的菜碟子并不如平日的浅,虽然装的不多,但每个人喝上几口还是可以的。   众人少见一道食材需要用时这么久,尤其这菜品还不是难以驾驭的七情六欲菜,而是吃再多都不会坏事的清心菜,对这道菜品的期待顿时提高不少——这里毕竟是初级修为的食修战场,少有能做高品阶菜品的食修出现,而高品阶的食材,基本上离不开长时间的加工。   要知道,唐昱现在可是晋江城最出名的拼命三郎,在这里也算是小有知名度。不管是菜品之多样,味道之丰富,连最重要的菜品功效也是愈发高涨。   尤其,这回他竟然耗时这么久做一道菜品,过去一个多月可是从未见过。   故而,在唐昱熬煮过程中,闻讯而来的人就越来越多,将灶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虽然这锅东西颜色诡异,但闻着味道就很好啊。   眼见唐昱逐一倒满菜碟子,大家就打算取用——   “且慢。”唐昱微笑,“还差一步。”   众人茫然看他。不都盛在碟子里了吗?   唐昱伸手,从平台最外边开始,缓缓地在碟子上方划过。   随着他掌心降温术的施展,菜碟子里的黑色液体缓缓凝固成软膏状——   修真版龟苓膏,成了。   唐昱暗呼了口气,抬手请道:“各位,请。”   唰唰几下,平台上的碟子顿时四散飞出,抢到的人欣喜品尝,未抢到的扼腕不已。   当然,唐昱出品的菜,每份都不肯错过的申屠坤怎会失手。   气微香,味清甜,虽看着粘稠却嫩滑爽口,食之让人心神仿佛受到洗涤一般,神清气爽。   “好!!”   “且慢,我观之食材可都是下品啊,这道甜品……”   “清心效果上佳!达到中品了!”   “真的有中品食材的效果!!”   “不愧是修炼疯子……”   ……   接连不断的好评充斥耳边,唐昱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果真如此,就如跟补血场次一般,中医的阴阳协调理论,在这边也是适用的!   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灵石落入阵法的声音,财迷唐昱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功成名就,哦不,巨富之路,似乎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了。   ……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中医理论半桶水都算不上,又没搞清楚修真界这边食材与上辈子有什么差别,胡乱搭配的后果就是…… 第76章   龟苓膏清心功效之好, 众人是亲身体会。只有一百份的量怎么够分呢?眼见唐昱锅底还剩下小半锅,大家纷纷游说唐昱将其全部纷发出来。   唐昱无奈, 只得再开一次炉灶, 重新刷出一百份的菜碟子,将锅底剩下的一小半全部送出去。因为量少,每人也就分了一小口。   当然,无奈是假的。做都做出来了, 能再赚一波灵石, 唐昱心里简直乐开花, 只是脸上摆出一股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罢了。   心满意足收完灵石, 唐昱就打算回客栈休息了——制作龟苓膏耗费唐昱太多灵力, 他需要养精蓄锐参加明天的特科赛场。   特科赛场与其他赛场不同, 这个赛场有评委, 有奖励。斩获一二三名, 即可获得相应的灵石奖励。   当然,唐昱不奢求奖励,只当是去积累经验的。   言归正传。   特科赛场他也参加了两回了。   第一回的题目是让参赛者治疗一批毒疮妖修, 对于还在熟悉食材阶段的他而言,自然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完全无处下手。   而第二回,则是查出一批四肢肿大的修者是中了什么毒, 进而治疗。   两回都是治疗类。难怪特科被世人称为疑难杂症科。   这一回参赛, 他想试试用中医角度去看看这些疑难杂症——早在补血场的时候, 唐昱就将前世贫瘠的中医理论知识翻出来, 结果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不少,遂赶紧记下来。   很快,就到了十日一场的特科赛,广场上惯例的人头攒动。   此时的碧水论道场已经大变样。场中间的石柱移到晋江城府城前,空出来的整个广场,平地而起一个个灶台,环绕着铺在广场上,只留下中间一块平台。   时间没到,所有参赛观赛的人将通往广场的几条道都挤得水泄不通,只有参赛者可凭参赛牌进入广场的阵法范围内。每次灶台数量都是限定的,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申屠坤护着唐昱穿过人群,将他送到赛场边。   唐昱掏出参赛牌,在赛场阵法外围一贴,就得以顺利穿进去。举目四望,大部分的灶台都已经站了人,他连忙找了个空灶台站定。   不多会儿,陆续抵达的食修们就将灶台站满了。在最后一个灶台被贴上参赛牌的瞬间,阵法一闪瞬间开启,中间台子高高浮在半空。   围绕在台子四周的灶台也陆续升起来,子内圈的灶台比中间台子低上两个头,然后从里到外,每一圈的台子都比内一圈低上几分,直至最外层。即便是最外层,也比周围观赛者们高两个头。   整个赛场的灶台呈阶梯式。如此,站在阵法外围的观赛者们抬头就能看清楚每一位食修的料理及做法。   这种场面,胆子小些的食修都得慌。这也是唐昱第一场直接蒙了的原因之一——没想到,低调了一辈子的他穿越后发倒享受了一把登台表演的感觉。   很快,特科赛场的主赛修士出来了。长须飘飘,宽袍大袖,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唐昱只知道他姓赵,修为如何却是看不出来。   只听他呵呵两声,声音慈和道:“诸位道友,我们又见面了。今日特科赛场,我们请来了一群……”   底下诸人皆尽屏声静气。   “……西部大陆的妖修。”赵修士缓缓扫视一圈广场众人,然后慢悠悠开口,“这群妖修呢,他们比较特别……”   底下有人高呼:“赵老道,你别老是来这一招,痛快说完!”   主赵修士也不介意,抚了抚长须,乐呵呵先回他一句:“老道我这不是正要说嘛。”   广场上顿时嘘声一片。   赵修士轻咳一声,这才不卖关子,转而正经介绍:“好吧,容我慢慢道来。我们这回呢,邀请了西部大陆的血翼族充当我们的裁判。”他无视底下的惊呼,开始解释,“血翼族妖型为嗜血翼蝠,生性嗜血——”   眼见底下一片惊惧,他连忙摆手:“当然当然,虽然本体是嗜血翼蝠,他们却也不会胡乱杀人,哦,妖也不会。”   他想了想,接着道:“他们平日里跟普通妖族无异,只是需要捕猎妖兽吸血,与大家捕猎妖兽下菜也无甚两样,而成丹后的血翼族就更为自制,大家无需惊慌。”   众人这才轻呼了口气。   唐昱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记得申屠坤曾经给他介绍妖兽种族时提过嗜血翼蝠,只说他们是一群只爱吸血不爱吃肉的怪家伙……   那厢赵修士继续往下说:“今日我们的赛题,就是要做出合适的菜品,帮助他们降低嗜血的欲望。”   不光底下的人,连参赛者也哗然了——这压根不是治病范畴,这是要遏制妖族本性啊!这回比试,比以往难得真不是一星半点……   唐昱很头大。怎么他参加的赛事,一场比一场难搞?虽然都是为了锻炼,可这也太挑战他的知识盲区了吧?   当然,不止是唐昱头大,所有人都在头疼。   赵修士也不管大家怎么想,说完话转身朝府城喊了句:“劳烦诸位道友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一阵风吹过。   原本只有赵修士一人的高台上,突然多了一大群发色眸色均泛着暗红光泽的妖修。他们身上衣服也与这边的长袍不太一样。花色繁复,领口袖口等多拼接装饰,袖口裤脚扎紧的样子,也有几分像短打——当然,肯定比短打要华丽许多。   他们自发站成一圈,拱手朝四面八法的参赛者观赛者行礼并齐声道:“各位东部大陆的道友们好。”   虽语调准确,却带着股浓浓的异域口音,就仿佛像是唐昱上辈子见过的外国人讲天朝话的感觉。   等他们打好招呼,赵修士直接道:“老规矩,每人按照台上血翼族人数做出足够分量,由他们品出结果。”袖子一甩,“好了,赛事就此开始。”   唐昱下意识看向外围,一眼就看到在修士群里依然显得高大无比的申屠坤。   而申屠坤也满眼信任地看着他。   不知怎的,唐昱的心突然就稳了下来。罢了,不过是试炼而已,他何必紧张。   他开始凝神打量这群血翼族,这段时间盘踞脑中的中医思想不自觉地开始飞速运转。   体型偏向羸瘦,清一色面色苍白或黧黑……不会是肾虚吧?   爱吸血不爱吃肉……难道是脾胃虚寒?   唔,打住打住,这些可是妖修。唐昱摇摇头,试图挥走脑海里那半吊子的中医理论,然后继续蹙眉细思。   ……   唐昱抓狂地抓了把头发。不管了。既然死活想不到别的方法,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神识探入臂环,唐昱开始挑拣食材。   挑挑拣拣找出一些健脾补肾的食材,唐昱决定做……糊糊。   没错,糊糊。   其实按照食材和味道来说,熬汤是最好的。可惜,从这段时间的试验来看,材料经过灵力处理得越细致,灵力加成效果就越好。   为了得到最好的效果,唐昱决定将食材全部磨成糊糊去熬煮。   终于味道……   或许,跟汤只会差个口感……吧?唐昱不负责任地想着。反正这特科又没指明味道一定要好,对吧?   想到就做,唐昱深吸一口气,开始干活。   不到一个时辰,唐昱的……糊糊版老火汤就出炉了。   此时,大部分的参赛者已经将成品做好并放到灶台前。   毕竟是带灵力的菜品,血翼族也不可能一气全都吃一遍。按照以往经验,那群血翼族会每人试验一道,试完还得当场运气吸收化用,假如效果不错,其他人才会跟着去尝试。这样速度才能快一些。   不过也需要些时间。所以唐昱做好糊糊后就开始打量别人的菜品。   左侧那位大叔做的甜品,看着真漂亮。   哟,右边那位的是烤乳猪吗?这么奔放!   啊啊啊,前边那位漂亮姐姐做的菜摆盘好漂亮啊!   ……   打坐运功化用一道菜品短则一炷香,长则半个时辰。这群血翼族老老小小的,来了足足三十几号人。而在唐昱未做好之前,他们已经开始试吃那些较早完成的作品。   因此,唐昱在扫视过周围一圈,确定并没有那么快轮到自己后,干脆就地盘腿坐下,翻出他从宗门书阁拷贝出来的书籍开始看。   虽然这些书,他前几个月都翻过了。可经过这段日子的试炼,再次翻看他竟然领会颇多。如此,他干脆就准备把手里全部食修相关的书籍再看一遍。   “咳。”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唐昱惊醒过来,视线从手上书籍移到灶台前,对上一名青年模样的血翼族。   唔,近看,这人脸色更是羸白,眼底还带着几不可见的浮青。   唐昱连忙收书爬起来,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抱歉,一下忘神了。”   青年人脸色淡淡,估计是语言问题说话一字一顿地:“无妨,这道是什么菜?”   唐昱低咳一声,连忙收起心虚轻声给他介绍。   青年人点点头,端起一小碗糊糊,捏着勺子,三两口就全扒拉进口,完了一抹嘴巴,放下碗就开始打坐。   好歹没嫌弃味道。唐昱暗地里松了口气,继而忐忑不安地盯着他。   这一盯,就足足盯了半个时辰。期间唐昱还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下意识朝申屠坤望了几眼——肯定是他太紧张了。   好不容易等到青年人睁开眼,唐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那青年人手指一曲,放到唇边做了个口哨般的动作。   唐昱愣了愣。这,这是什么意思?口哨?也没听见声音啊。   他正迷糊,唰唰几下,面前就落下一大堆人影。   无需他打招呼,这一大堆的血翼族就陆续端起他家的糊糊往嘴里灌。   咦?这意思是……他做的糊糊效果还可以?唐昱眨了眨眼,扫视一圈周围参赛者又羡又妒又敬佩的眼神,心里不禁开始兴奋起来。   紧接着,还在其他灶台打坐化灵的血翼族陆续也过来了。   不过半个多时辰,所有血翼族妖修都尝过了唐昱的糊糊。完了他们围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   唐昱期待地看着他们。   结果,这些人说完话了,又分散飞走了。   唐昱肩一垮。好吧,还有其他人的菜品没试完呢,再等等。   又等了近一个时辰。所有菜品都过了一遍的血翼族终于回到中间平台上。   赵修士与他们交头接耳片刻后,抚了抚长须点头,然后才转回身来。   此时,太阳已开始落山,霞光铺在广场这一圈圈悬浮在半空的灶台上,竟让这充满烟火气的灶台赛场显得华丽又壮观,彷如人生金字塔,一步上去就是功成名就……   赵修士站在中间平台上,加了阵法的平台将他的声音远远传出去:“本次特科赛场,第三名是——钟青阳。”   一声欢呼响起。紧接着外围观赛者里也爆出一阵欢呼。   唐昱顺着声音望向得奖修者,恰好看到他连带他脚下的灶台平地都开始飘向中间。   啊……羡慕死了!唐昱钦羡地看着他。听说第三名都有上万灵石呢!   然后是第二名:“邹明尘。”   欢呼声再度响起。   唐昱记得这人,就是陶云瀚带着他见识的第一场真正的食修做菜的过程,也是他第一个投了十块灵石的人。   果然是真材实料。   “……第一名,唐昱。”   哎呀,不知道散场后能不能向这位邹前辈请教一番——卧槽,怎么了?   唐昱连忙扶住飘动的灶台,一脸懵逼。   等等——   刚才是在喊他名字?!   唐昱愣住,继而狂喜。卧槽!中大奖了!他竟然踩到狗屎运猜中血翼族的体质了?!上万灵石即将落入他的口袋?!!   不过瞬息,唐昱脚下灶台就飘到中心平台前。   他力持镇定,学着前头俩人踏上中心平台。   赵修士抚了抚长须,轻笑:“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他边上两位得奖者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唐昱。   唐昱懂,相较于修真者动辄百年的岁寿而言,他确实太年轻了。再加上,眼前两位得奖者应当都是金丹期——不,就连以往,也甚少筑基期修者能在特科赛场获奖。   可是,眼下,唐昱总不能说他真的只是踩狗屎碰巧撞上的吧?   所以,他只得装出一副腼腆的样子,微微笑着朝他拱手:“赵修士过誉——”   “且慢——”远远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唐昱此人太过阴损,我不赞同他获胜。”声音洪亮带怒,甚至还带上了灵力。   观赛群众有不少低修为者被震得头痛欲裂。   在阵中又身带各种防护法宝的唐昱倒是无甚异样,他只觉愕然无比,忙顺着声音扭头望去。   只见街道尽头,几名身影正向着广场这边急速掠来,不过眨眼功夫就到了阵前,气势汹汹地浮在半空——   瞪着唐昱。 第77章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们的长相, 就见一名高大身影骤然闪现,直接挡在几人面前。   唐昱定睛一看,不是申屠坤是哪位。   一方是背手而立、衣袂猎猎、凛冽气息铺天盖地的申屠坤。   另一方则是七八名高大精瘦的汉子, 修为从金丹到元婴不等。   一对上看不清修为的申屠坤,这几名汉子顿时凝神戒备, 有两个甚至祭出了法宝。   平台上的唐昱终于反应过来,又担心又着急:“那个, ”他顿了顿,加大声音, “哥!”汗, 俩人相处向来是你我相称,叫坤哥忒腻人,还是叫哥得了。否则, 这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想不到这种场合该怎么称呼申屠坤。   申屠坤安抚般回头看他一眼,再转回去,脸上再次恢复面无表情。   他的视线扫过几人, 在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法宝上顿了顿, 毫不在意地移开, 直视对面领头的元婴修者,声音低沉带着肃杀:“贪狼一族?”   竟然一眼就认出他们的种族?那名元婴期的汉子惊疑不定地看着申屠坤:“敢问阁下何人, 与这唐昱是何关系?”   申屠坤傲然:“唐昱乃是我伴侣, 有什么事, 只管冲着我来。”   闻言, 平台上诸人,包括略懂些许东部大陆语言的血翼族均诧异地看向唐昱。   唐昱压根没管他们,径自仰头看着半空中对峙的人,心里是疑云万千。这几名汉子确实是有那么几分眼熟,可也仅止于眼熟而已,自己何时得罪他们了?   那汉子来回看了唐昱及申屠坤几眼,见唐昱并不反对,他眯眼看向申屠坤,带着几分忌惮地开口:“既然是你伴侣,那你可知道他所作所为?”   申屠坤轻嗤:“我家唐昱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汉子忍怒:“那他昨日里在幻场做的什么菜品你也知晓?”   菜品?幻场?唐昱这下更不明白了。跟菜品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带灵力的食材还能吃坏肚子不成?最重要的是,跟他现在获胜有什么关系?这人好生无理取闹。   “当然。并且,每一道我皆尝过,没有任何问题。”申屠坤对这汉子的磨叽十分不耐烦,“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这么说,你是知道他做的菜品有问题?!”汉子一脸铁青,“你既然知道问题所在,我说他一句阴损不为过吧?”   “不知所谓。”申屠坤皱眉,“这么久都说不到重点,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如此,你们就——”滚吧。他抬手,打算将他们干脆利落地轰走。   “等等。”似乎看出申屠坤意欲动手,自知自己对上此人毫无胜算,那汉子急忙开口,“昨日在幻场,唐昱是否做了一道名为龟苓膏的菜品?”   申屠坤正欲开口——   “是。”底下抬头紧张关注着他们的唐昱朗声回答,“敢问道友,我那道龟苓膏可有何问题?”   见他开口,申屠坤想了想,略侧开身子,让唐昱直面这几人。反正有他在,这帮人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不等那汉子开口,反倒是赵修士踏前一步,轻咳道:“几位道友,看情况,你们与唐昱之间不过是私人恩怨。既然如此,不妨赛后再议?”   唐昱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别耽误他领取灵石一夜暴富啊。   那汉子并不领情:“不,今儿这事,可不仅仅是私人恩怨。”他瞪向底下一脸无辜的唐昱,“昨天他做的龟苓膏足有百人尝试,不,他后面甚至连锅底都全送出来了,那就是说,足足有两百人受害。这情况,怎么能算是私人恩怨呢?”   申屠坤轻哂。那厢唐昱不服了:“你这话倒是好笑,我可没押着你们试吃。”   赵修士更是皱眉:“我们晋江城的规矩,我想你也不是不知道,即便效果不好,或者效果不如预期,你们在试吃的时候难不成没考虑后果吗?”他一脸严肃,“区区一道菜品,材料皆在你们面前处理,任何带毒的东西,肯定也逃不过你们的法眼。你们既然敢吃,必定也是放心的,怎能事后跳出来说受害?又怎能因此跑来闹事?倘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咱这晋江城的赛事还如何继续下去?”   那汉子勃然大怒:“我们在幻场试吃,冲得可是幻场效果。幻场的菜品需要什么效果,不需要我给大家介绍吧?”他伸手一指唐昱,“这人挂羊头卖狗肉,标的是清心,可实际上……如此阴损歹毒,如此违背食修规矩,你们晋江城也敢让他获得殊荣?”   唐昱皱眉:“不可能。这么多人吃过我所做的龟苓膏,难道没有清心效果他们不知道吗?我何来挂羊头卖狗肉之说?”   赵修士亦是点头:“这位道友,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唐昱的菜品挂羊头卖狗肉,那究竟是何功效?”顿了顿,他扫视周围一圈,“我想,昨日里试过此道……龟苓膏的道友,必定还有在这里的,不如我们将其找出对证一番?”   这方法靠谱。看来晋江城能兴旺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起码公允。唐昱暗自思忖。吃过龟苓膏的人至少有一百九十九名,即便扣掉面前几位,也足有一百九。他可不想凭这几个人的片面之词,就把自己上万的灵石奖励给闹没了。   观赛人群纷纷交头接耳,接连打听昨日里有谁试吃过唐昱的龟苓膏。   那汉子也不解释,他扫视底下众人一圈,扬声道:“底下可有道友试吃过唐昱昨日制作的龟苓膏?可否站出来说话?”   唐昱赵修士几人跟着看向阵法外的观赛群众。   略静了静,陆续有人站出来应声。   “我。我昨天吃了。不见有什么问题。”   “我也吃了。”   “还有我。我可以作证,那份龟苓膏已达中品水准,清心效果很是厉害。”   “对对,我也吃了,确实如此。”   ……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在赛场四周接连响起,听声音就足有几十号人。没有应声的也连连点头,跟身边的人信誓旦旦地保证龟苓膏的品阶。   唐昱轻呼了口气。所幸还有这么多人给他作证。   那汉子冷笑:“我可从来没说过龟苓膏没有清心效果吧?”他不怀好意地接着道,“这龟苓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清心,它还……带毒。”   毒?   众人哗然。赵修士等人也立马看向唐昱。   龟苓膏还吃出毒来了?唐昱没好气,断然否定道:“不可能。我用了什么材料我知道,你们也看得见,何来带毒之说?”   汉子恶狠狠地瞪向唐昱:“不,有几样我从未见过。”   唐昱觉得这人忒烦人。可为了他的奖励,他还是得先解决这人。   思及此,他干脆将龟苓膏用到的几种材料一气掏出来,嘴里喝道:“看清楚了。”伴随着话音,这些材料直接飞射出去,沿着阵法外圈在众观赛者面前绕上一圈,然后飞到那汉子前,同时,他还一一介绍,“我之龟苓膏,用到的材料有深海雪龟、川参花根茎(地黄)、阴剑苓根茎(土茯苓)……”   在场大部分都是食修,即便不是食修,大部分也不是刚修行的小子,唐昱念到的材料,基本都认识,也确实没有带毒的玩意。   而此次赛事的另两名获胜者钟青阳与邹明尘,以及赵修士,脸上皆是疑惑不解,甚至还有几分惊奇——别人不知道还好说,他们几个毕竟都在食道浸淫多年,自然知道唐昱的材料里,其中几样似乎更多是用在丹方里,少见用在菜品里的。这般巧思……   唐昱一气念完所有用到的材料,直勾勾盯着那汉子:“如此,你觉得我是哪样食材将你毒倒了?”   那汉子一窒,继而辩驳:“我又不是食修,我如何得知这些东西搭配得对不对?”   唐昱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那龟苓膏除了清心,还带了什么毒?”   赵修士抚了抚长须:“道友若是信我,我也可以评判一二。”他顿了顿,“唐昱这……龟苓膏的搭配虽然我从未见过,可用料确实是无毒的,甚至可以说,这种搭配,甚为巧妙。不如你先说说究竟是何情况?”   汉子冷笑:“巧妙,可不是巧妙。”他冷冷看了眼唐昱,招来申屠坤不悦的注视他也不管,径自朝赵修士道,“身为妖族,我没有人修那等爱面子的习惯,我就直说了。”   你倒是说啊,磨磨唧唧这么久。唐昱心里吐槽。   赵修士伸手:“道友请说。”   “唐昱这道龟苓膏,除了清心。”汉子顿了顿,“还让人雄风不再,也就是——不举!”   ——什么?!   原本议论纷纷的现场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紧接着就是整齐划一地抽气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   唐昱也怀疑自己听错了。   连一直稳如泰山的申屠坤都不自觉嘴角抽了抽。   赵修士、钟青阳、邹明尘三人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说什么?!”唐昱不敢置信。   汉子怒笑起来:“没错,就是不举!”他直接拍了拍自己胸膛,“老子可是贪狼一族,我们族的汉子出了名的对床笫之事最为热衷不过。我昨夜里还想跟我伴侣亲热一番,谁知就发生这等事情,直至今日,都未见好转。”   他一挥手直指身边几人:“不光是我,还有我几个同来的兄弟,皆是如此。”直视唐昱,“而我们昨日里,生怕扰了清心的效果,除了试吃了你那所谓清心龟苓膏后,就没再服用过别的东西。你觉得,我们推测你那龟苓膏让人不举,合理吗?”   赵修士勉强找回些许神志:“这,这……”这了半天,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观赛者中突然接连爆出哄笑。   适才跳出来说吃过龟苓膏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问题就被当面砸下来。   “兄弟,你真吃了?真的不举了吗?哈哈哈哈。”   “哈哈哈,陈兄,你若是不举了,以后可怎么办哟!”   “哈哈哈,李兄,你赶紧试试是否真的不举了。”   “哎哟哎哟,我的肚子,孙兄,你若真不举,你那小娇妻可怎么办啊?”   ……   汉子犹自觉得不足,干脆再补了一句:“连我这元婴巅峰的都被撂倒了,昨日里吃过龟苓膏的道友们,你们要不要赶紧找个地儿试试效果?看看你们的雄风可还能再现?”   吃过龟苓膏的诸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适才替唐昱说话有多义正言辞,此刻就有多打脸——不,应当说有多蛋疼。   申屠坤虽然很想相信唐昱,可这玩意关乎后半辈子的幸福,他……可耻地动摇了……并迟疑地看向唐昱。   唐昱若有所觉般扭头看他,对上他那怀疑的眼神,立马明白其中意思,遂恶狠狠地回瞪他一眼。   那汉子眼角可是一直注意着他俩的动静。见状,他立马朝申屠坤扬声:“对了。你可是唐昱伴侣。且,适才听你所言,你也是吃过龟苓膏的人。”他挑眉,“这么说,你们这对伴侣昨晚睡得还挺安分的嘛。” 第78章   这么一会儿工夫, 足够申屠坤运气遍查周身——这个问题太严重了——确实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才暗松了口气。然后一想,不对,就唐昱那半吊子的食修, 且又不是炼丹,如何可能导致这么严重后果……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唐昱, 转眼就听到被人笑话他跟唐昱的床事。   这还得了?   申屠坤当场脸色一沉,一个甩袖,劲风直扑眼前这位挑事的汉子。   原本被当着千万人的面提及……咳咳问题,唐昱正尴尬得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转瞬就看到申屠坤发飙,大惊之下, 想要制止已来不及。   只听那名汉子一声闷哼,横着倒飞出去,直至差点砸落地面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捂着受到重击的胸腹, 重新飞回来,恨恨地看着申屠坤:“怎么?难道你也是雄风不振恼羞成怒?现在是为了给唐昱遮羞,打算将我打到住口吗?”   底下众人见元婴巅峰的妖修被唐昱这位看不出修为的伴侣随手一甩就飞了出去,登时噤声。   申屠坤慢条斯理掸了掸衣袖:“这一下,是让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跟个乡间婆娘似的尽打听别人的房内之事。”   唐昱黑线。好吧。给他这么一闹, 突然就觉得不尴尬了,还贼解气。他再看那人,似乎也无甚大碍, 干脆就丢开不管了。眼前还是龟苓膏的事重要。   那厢申屠坤接着不屑道:“哦对了, 说到我家唐昱这个菜品, 我倒觉得是你的问题。区区一道菜就把你给撂倒了, 看还把你急的……怎么不想想是不是自己修为太差呢?”   “呵,修为。”那汉子跟着冷笑,“我可是元婴期巅峰,连我都出问题,我不觉得这是修为问题。”   申屠坤轻哂:“我家唐昱是食修,做的也只是菜品。让你不举,说明我家唐昱的龟苓膏清心效果上佳,让你直接清心至寡欲了。”   可不是。寡欲他信,绝欲……呵呵。唐昱补充道:“我做龟苓膏的时候你们可是看着的,就我那等处理材料的手法,绝不至于让人从此雄风不振。若真有这等奇效,你让满天下的丹修情何以堪?”   此话一出,赵修士终于从众人不举的罕见事件中清醒过来。   他轻咳一声:“确实是这么个理。天下皆知,食修菜品一不如丹药刚猛,二不会有丹毒残留,因此大家才敢放心食用。”他神色严肃而正经,“所以说唐小友的菜品,效果上佳我信,让食用者直接断情绝欲,我可不信。若是食修的菜品有这等功效,我们晋江城也开不下去了,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砸了场子了。”   唐昱拼命点头。就是这个理啊。   那汉子一窒:“不然,你们如何解释我现在的状况?”   赵修士抚了抚长须,轻笑道:“依我之见,这是说明唐昱的菜品清心效果绝佳。”眼见那汉子就要反驳,忙抬手制止他,接着往下说,“至于你所说的……咳咳,雄风不再,我估计,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等清心效果过了自然就好了。”   那汉子大怒:“谁知道这效果会延续多久?万一延续个十年八年,我们岂不是要提心吊胆好几年?”   ……他只是做道清心的龟苓膏,不至于效果这么强,持续好几年吧?唐昱不甚自信地想。然后他也嘟囔出声了:“你倒是对我的菜品有信心。”   申屠坤不耐烦了:“别说这种不可预测的事情。就算真的要好几年功效才散去,又有何可惧?难不成没有房事还能影响你的修行?倘若你单纯只为了兽欲而闹,我倒觉得我家唐昱这道清心寡欲的龟苓膏很适合你。”他一甩袖,“清心寡欲个几年,说不准你就能晋升了。”   “你——”汉子大怒,“强词夺理。”他一指观赛群众,“不说我,你们怎么不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   男人,不管是妖是人,即便嘴上不说,对雄风此事也最是看中不过。自己可以不那啥,但是被迫禁欲,那就不是小事了!   申屠坤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不悦了。即便他修为高,这时候犯了众怒,所谓法不责众。带着这种心态,观赛人群接连爆出一连串的怒骂,直指唐昱这道菜品太过丧心病狂。   唐昱缩了缩脖子。咳,他这道龟苓膏的效果,看来真是……千夫所指啊。   申屠坤眼一眯就打算动手把这些烦人的家伙揍到服气。   赵修士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要不,让唐昱再做一道效果相反的菜品,缓解这道菜的清心寡——咳,效果?”   那汉子却冷笑:“别了,他若是知道这龟苓膏的效用倒也罢了,除了过于阴损,我还敬他有几分厉害。”他语带讥讽,“眼前状况,他分明是不知道龟苓膏效用如何,想来这道菜也不过是他胡乱搭配而来,如此不靠谱,你让别人如何还敢放心食用出自他手的菜品?说不准下一道菜就直接让人痿上一辈子。”   唐昱轻咳一声。效果太好,怪他咯?   申屠坤动了动手指。这家伙……   未等申屠坤发作,赵修士倒是有话说了:“唐昱此举并无错处。我们晋江城的食修大赛存在至今,本就是为了集思广益,让天下食修推陈出新,谋求共同进步。若不是因为这种赛制,这么些年,我们食修早就没落得没人了。唐昱所做的龟苓膏,虽效果过于……咳咳,可究根到底,这事儿晋江城还是支持的。”   对嘛。他就不信所有人都对自己的菜品了如指掌。唐昱松了口气。   申屠坤赞赏地扫了眼赵修士,扭头看他家唐昱。罢了,自己的人惹出来的乱子,还是得善后。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毕竟是我家唐昱惹出来的乱子,我让人找位医修给你们看看。”   汉子“呸”了一声:“我自会去找,用不着你们假惺惺。”   这家伙真是胡搅蛮缠,等事情了了……申屠坤挑眉:“如此更好,我们还省事了。”   这态度……汉子恨得牙痒痒,奈何修为比不上,只得咬牙忍下。   事情到此似乎就告一段落了,赵修士拱手:“既然如此,那道友可否让开,让我们的赛场继续下去?”   “等等。”汉子喝问,“继续什么?难不成我,还有这么多人被祸害了,也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这可是关于男人生死尊严的问题!怎么能就这么轻轻放过,让唐昱轻松领奖?”   赵修士正想说话——   那厢汉子犹觉不足,再补了一句:“听说这位唐昱可是在晋江城参加了一个多月的赛事,指不定他的其他菜品还有别的问题,你们真的放心吗?”   这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吃过龟苓膏的不过是两百人,虽则这效果……忒吓人,可很多人毕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被他这么一恐吓,再将这不举的后果套在自己身上……   很多人都觉得心里毛毛的。一时间,周围人群都被煽动起来。   “就是。也不知道吃了他的菜会有什么结果!”   “真可怕,万一……所以,唐昱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们不能平白无故受这个罪!必须要有个交代!”   “将唐昱交出来!”   ……   这般千夫所指的景况,顿时让原本还颇为淡定的唐昱有些慌了手脚。这么下去,他的灵石指不定就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他连忙求助般看向申屠坤。   申屠坤自然感受到他的慌乱,脸色一肃就准备发作——   “当然。”那汉子可不是想要跟申屠坤对上,他见想要的效果出来了,连忙补充,“我们也不需要唐昱做什么,只需要……”他看向赵修士。   赵修士神情凝重:“你是指,特科奖励?”   果然!!这家伙就是要拿他的灵石奖励开刀!唐昱恨得牙痒痒,但龟苓膏让人不举也确实挺……理亏的他登时眼巴巴地看向赵修士。   汉子点头:“对。我觉得他不配得到这笔奖励。”   申屠坤怒极而笑:“你觉得。你好大的脸面。就凭‘你觉得’三字,你就想改变晋江城的规矩?今天是这群吸血蝙蝠当的裁判,人都没说话,你觉得个屁!”   因身份、语言问题一直置身事外的血翼族闻言登时怒瞪申屠坤。什么吸血蝙蝠?他们可是高贵的血翼族!东部大陆的人好生无礼!   赵修士亦是反对:“道友,一码归一码。唐昱的菜品是本轮裁判定下来的,我们无权反对。”   汉子不服了:“难道我们就要吃下这哑巴亏?看着这半吊子的食修领一大笔灵石过舒服日子?”   申屠坤讥笑:“那点灵石,我家唐昱才看不上眼。”   不不不,他看得上啊,他真的看得上啊!不能把他这个奖撸下去啊,他会心痛死的!唐昱心焦如焚:“哥,你少说两句!”再吵下去,他的灵石真的要飞了。   合着这家伙是慌这个?终于反应过来的申屠坤无语地扫了唐昱一眼。   赵修士想了想:“既然对唐昱的菜品有意见,按照晋江城规矩,你们可以……投放月石?”   汉子愣住。   唐昱愣住。继而狂喜!对啊,投月石给差评就好了啊!他不介意,随便刷,刷多少随意!对比上万灵石,月石对他来说,还真是不痛不痒的!   这激动的心情啊……申屠坤简直想扶额。有位视钱财比声誉重要的伴侣真是……   观赛者倒是有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赵老道,你这不是坑人吗?唐昱可没上月石榜呢。他没在榜上,我们怎么给他投?除了榜上的名单,其他人,我们都得在其做菜的时候当场投放。万一唐昱自此不参赛了呢?”   “这倒是个问题……”赵修士低头沉吟。即便唐昱现在保证说明日一定参赛,估计底下的人也不会相信。   唐昱抬手:“我保证——”明天一早就过来参赛,让他们投,尽管投。   赵修士想到什么,突然转头与他确认:“唐小友,我现在可帮忙,你介意现在被刷月石吗?”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看了眼申屠坤。   唐昱眨眨眼,明白他的意思,心下大喜。不介意啊,刷了就有灵石奖励了,怎么会介意?!思及此,他急忙点头:“可以的可以的。毕竟我那龟苓膏确实是让诸位受到不小的困扰。我收月石自然是理所当然。”   得,小家伙为了那丁点灵石,都上赶着收月石了,就由得他吧……咳咳,满足小伴侣这小小的愿望他还是能做到的。申屠坤无奈,干脆站在半空袖手旁观。   至于这位贪狼一族的汉子……哼,他有的是机会将其教训一顿,或者几顿。   他还在郁闷,那厢赵修士翻出几块符石:“借小友的参赛牌一用。”   唐昱忙翻出自己的牌子递给他。   赵修士接过牌子,加上手中几块符石,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一气朝唐昱适才做菜的那个灶炉扔去。   简单的灶炉摇身一变,就变成常科赛场那种带有一“喜”一“恶”两个阵盘的造型。   完了他朝唐昱一伸手:“如此,就请唐小友上去吧。”   唐昱点头。走前两步至平台边上,伸脚一跨,直接踏了上去。   赵修士手指翻飞,掐了几个法诀。   唐昱脚下开始飞速移动。   申屠坤见状连忙跟上去,浮在唐昱的灶台上空,虎视眈眈地盯着场外,生怕一个不注意唐昱被小人暗算了。   唐昱朝他笑了笑,再回头,灶台已带着他降落到赛场最外围,然后顿了顿,再次移动,直接出了赛场大阵。   贴着阵法站立的人群立马后退,把位置让给他。   再然后,观赛者们——尤其是那些尝过唐昱菜品的人——都忘了其头顶还站着位高修为大能,全都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齐齐涌上前。远远站在其他地方的人甚至腾身一跃,从半空扑过来。   唐昱心下一凛——   一阵光晕兜头砸到身上,群情激奋的人们立马被挡在几步开外。   唐昱再次抬眼看向申屠坤。   申屠坤眼带着关切地看看他,完了抬起头,脸上恢复凶悍肃杀。   只见他缓缓扫视一圈围着唐昱的众人,低沉冷肃的声音响彻整个碧水论道场:“谁敢动我家唐昱一根寒毛,我不介意大开杀戒,将其挫骨扬灰。” 第79章   申屠坤话音刚落, 两条人影同时从人群中飞出。   只见这俩人大袖一甩, 瞬间将唐昱两边的人轰开, 然后他们取而代之。   正是迟敛、柳轩影俩人。落地后, 他俩分别朝唐昱拱拱手, 然后就稳稳站在唐昱两侧,形成护卫姿态。   刚遭受了申屠坤一番恐吓,现场还一片死寂。猛然间又跑出来两位看不出修为的……人或者妖,群众更是懵了。   看到迟敛俩人,申屠坤轻哼一声, 双手背在身后。   唐昱心里也更定了几分。   他脸上带笑, 朝众人拱手一礼:“在此, 我先向各位致歉。”他直起身,补了一句, “虽则我并不觉得我有何过错。”   今天真是……飞来横祸。   现在虽说不知道这清心寡欲的时长有多久,可依他的功力, 能有个三五天大概就很不错了。还是修行人士呢, 清心寡欲个几天就唧唧歪歪, 竟然还担心他这筑基期的人做出能绝欲几年的食材,傻不死他们。   一群盯着下半身功能的胆小鬼……说到底,还不是太过看重那二两肉!唐昱忿忿地想。   换个角度想, 这说明他的菜品功效很好。他该值得高兴的。   但要是被这个无聊的理由害得他领取不到灵石,他得郁闷死。现在既然已经定下解决方案, 心中带气又底气满满的唐昱说话自然就不会客气。   故而唐昱耸耸肩, 继续道:“清心与寡欲本没有任何冲突。我觉得我所出的龟苓膏达到了你们想要的清心效果。你们口里说着清心, 转头就要行那等丝毫不清心的事情,既然你们如此表里不一又口是心非,那我……只能为我的菜品功效太好而向你们道歉了。”   不理会诸人反应,唐昱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当然,这世道本就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谁让我的龟苓膏效果太好呢?殊不知,作为堂堂修者,试吃一道菜品就如此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的,我看你们的修行之路估计也走不长远。”他装模作样地掸掸衣袖,“我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今儿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兜头兜脸地骂爽了,唐昱脸上笑眯眯:“我唐昱敢作敢当。既然你们觉得丢了面子,甚至还有诸多不满,现在,尽可拿着月石砸我。”月石什么的,不就是个浮名嘛,不如钱财来得实在。   这话……可是把所有人都骂了个遍。众人看看他头顶及两侧的人,敢怒不敢言。   申屠坤眼现笑意,低头看唐昱明着将所有人骂了一遍。   半空中的赵修士闻言轻咳了咳,却也不发一词。   贪狼族的几名汉子跟在唐昱后头飘落地上。听完他的话,为首那名汉子冷哼一声:“合着你攀上大能,命根子毫无用处,你就不在乎了是吧?”   唐昱冷下脸:“哥——”   同一时间,那汉子已再次横飞出去。   这回,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其余贪狼族的人急匆匆跑过来扶起他,同时还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申屠坤居高临下看着他:“再出言不逊,我不介意废了你这张嘴。”   唐昱对这人也是服气了,明知道打不过申屠坤还敢出言挑衅。他没好气道:“还投不投月石了?不投就别耽搁我领取奖励。当谁都跟你们似的闲得慌呢。”   话虽如此,但是看到他身边的三尊大佛,众人却有些踌躇。   汉子服了丹药后似乎好了许多,在族人的搀扶下走过来,狠狠地瞪了眼唐昱:“刚才怎么不见你嘴巴这么能说?”   唐昱微笑:“也要看值不值得我开口。”这家伙怕不是傻了吧?那个时候顶风上,他不得被骂死?   再说,他就是个筑基期,刚才站在半空中,隔着这么老远的阵法,说个话费劲吧啦的,他又不傻,有申屠坤跟赵修士在,何必巴巴出来讨骂?   他不在理会汉子,侧头示意般看向那个“恶”字阵盘:“别磨蹭,赶紧的。”侧头的动作下,右耳耳饰将夕阳折射出一抹碎光。   人群后方,一位满头黄发散乱明显是妖修的家伙眼睛眯了眯。   汉子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敢?”言罢,手一扬,噼里啪啦一通响,就把自己手上所有的月石都扔了进去。转头又催促族人,“你们赶紧的。”   完了他拍拍手,扭头朝群众喊了句:“谁还有月石出售的?五块下品灵石收购一块月石。量大者来!”   唐昱脸上的笑容差点僵住。所幸想到即将到账的一万多灵石,才堪堪忍住爆骂的情绪。   申屠坤冷眼看向那汉子,抬手就打算——   所幸唐昱如有所觉般抬头,见到他脸上神情,立马开口:“哥——”   申屠坤收起一身冷意,低头看他。   唐昱朝他招手,示意他下来。   申屠坤顿了顿,衣摆轻晃,转瞬落到唐昱身边。   唐昱拉住他的手臂安抚道:“别在意他们的话。”不痛不痒的。   彼时,贪狼族的人陆续投完月石后,其他人见唐昱几人确实没找茬,甚至就没管他们,慢慢地,也开始聚拢上来,相继将手上月石扔进去。   于是,正与申屠坤说着话的唐昱就听得一声轻咳然后是平台上的赵修士的声音。   “恭喜唐小友荣登月石榜。”   唐昱:……   贪狼族一行人解气地瞪着唐昱,脸上均是一副欠揍表情。   唐昱无语极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手下的肌肉绷紧。他连忙用力按住申屠坤,同时急忙扭过头安抚他:“别管他们,投几颗月石于我而言不痛不痒的,管他们作甚。”   申屠坤还是脸带不愉:“这些人就是欠收拾,我揍一顿就好了。”   唐昱好笑,干脆将手往下移动,翻开他握拳的手,将手指塞进去,与他五指相扣:“我都不生气,你管他们做什么?没得浪费自己灵力。”   申屠坤捏了捏他有些肉呼呼的爪子,心情终于好上许多:“好吧,听你的。”   唐昱失笑摇头。右耳耳饰熠熠生辉。   远处那名黄头发的妖修惊疑不定地盯着他们,然后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眼带惊恐,嘴里喃喃:“天啊,没错的,肯定没错的。”   他身边的人推了推他:“喂,发什么傻?走啊,我们也去投一把月石。这龟苓膏,太丧心病狂了!”   闻言,黄头发倏然转头,嘴里惊恐低喊:“扔什么扔,你知道那是谁吗?不要命了你!”   那人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疯?没看别人都在扔吗?你怕个毛?”   黄头发低吼:“傻了你,那是碧海长空的妖尊老祖,你凑什么热闹——”   话音刚落,他原本吵杂不已的身周突然就陷入死一般的安静——这里谁不是修者,黄头发激动之下,声音压根忘了掩饰,出口的话自然被大家听入耳里。   连申屠坤也眯眼望过来。   黄头发心里一突。不对,适才筑基期的唐昱被这般找茬都不见其暴露妖尊身份……   所以,他们是要隐瞒身份?   那他,那他……岂不是做错事了?   思及此,黄头发立马抓着身边人的袖口,蹬蹬连退两步,拽着他就想落跑。   一行人堵住他俩。   ……   那头,贪狼族之人还在积极地收购月石。   唐昱牵着申屠坤的手,只笑眯眯地看着众人接连不断地投放月石,间或再与申屠坤东拉西扯几句,省得他心情不佳。   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得赵修士慢悠悠地向他道喜:“恭喜唐小友在月石榜上的排名又晋升一位。”   唐昱:……我谢你哦!   撇开这些不管,唐昱全程皆是闲适地跟申屠坤讨论着今日给血翼族做的菜,等着眼前这些无聊的观赛者们投完月石。   说到自己对血翼族的胡乱猜测,唐昱还有些忍俊不禁,突然就看到申屠坤的神色一板。   “怎么了?”唐昱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原本还挤挤攘攘的灶台前,不知何时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们四个,连贪狼一族的几人也一脸懊恼后怕地缩在人群里。   唐昱下意识往申屠坤边上靠了靠,压低声音问:“咋啦?”   未等申屠坤回答,对面人群中就有人弱弱地开口询问。   “阁下……阁下真的,”明显的咽口水声音,“真的是碧海长空的妖尊老祖吗?”   唐昱一愣。怎么回事?是哪里泄漏了身份吗?   申屠坤却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甚至还直接收回视线,移到唐昱脸上,温声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你做的菜品就是给他们补脾脏?”   唐昱:……   众人:……   唐昱暗地里怼了他一肘子,不理会他的话,脸上挂上笑容,面对众人开口:“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他示意大伙看自己面前的“恶”字阵盘,“我家伴侣若真是妖尊老祖,我至于这么憋屈站在这里收你们的月石吗?”   众人静默了一瞬。   又有人跳出来了:“切,你算个什么东西?妖尊哪里会为你这等人物撑腰。”   这人忘了适才申屠坤还为自己放狠话来着?唐昱心底翻了个白眼,脸上却不忘摆出和熙笑容,嘴里却句句带着刀子:“阁下怕不是忘了,他可是我伴侣,他不给我撑腰,难不成给你撑腰吗?”   可以侮辱他的菜,却不能侮辱他们的感情!   这回轮到申屠坤捏捏他的爪子以示安抚了。唐昱扭头朝他笑了笑。   “你,你,你!”那人,不,那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彰显着他的种族,他见唐昱竟然还敢粘着妖尊,抖着手指向唐昱,声音带着厌恶,“你一个区区筑基期的人修,哪里配站在妖尊身边?呸,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申屠坤脸一沉,就想开口。唐昱拍拍他手臂,放开他,站前一步,头一次直接面对路人众人的审视。   “先不说我伴侣是不是妖尊老祖,你们现在是想要干什么?”   眼看他站出来说话,申屠坤站在后头状似观望的样子,立马又有人跳出来:“无需你遮遮掩掩,妖尊就是妖尊,我们均已看出来了。”   然后又有人喊话:“唐昱,你昨日竟然还让妖尊吃你做下的清心寡欲龟苓膏,你居心何在?”   这话……什么意思?本来还有一箩筐的话要说的唐昱顿时懵了:“咳,身为我的伴侣,吃我做的菜品,不是很正常吗?”   “放屁!你不配给我们的妖尊阁下做菜!”   “对,我们妖修的妖尊阁下,吃用的东西,哪个不是巧手大能亲手制作出来的,你这种筑基期的下等人,哪里配给我们妖尊做菜?”   “就是就是,滚离开我们妖族阁下身边,你也就配做一些阴损的清心寡欲膏了!”   “对,滚离我们妖尊阁下,区区低阶人修,也敢臭不要脸的凑上来!”   ……   申屠坤浑身杀意一放,瞬间放开唐昱的手,脚下一个用力——   “哎哎哎!”唐昱急忙双手拽住他。   申屠坤怕拽倒他,只得停下脚步。   唐昱把他拉回来:“你别打人,咱们好好说话。”完了他正脸,“这次交给我。我来!”   申屠坤不想打压他难得的积极性,只得自己忍怒停下来。   俩人的举动众人皆看在眼里,人群顿时骚动了一下——妖尊这是要给这位唐昱撑腰?   众妖修仿佛这才想起,适才贪狼一族找茬的时候,妖尊确实是护着这位唐昱的。   议论纷纷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既然你们说到配不配的问题……”唐昱一把甩开申屠坤的手臂,转身面对众人。都这状况了,即便说不是妖尊也没人相信,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众人紧盯着他,生怕他突然动手。   只见唐昱指着申屠坤直接嚣张开口:“这位你们口中的妖尊,是我的伴侣!”   他唇角一勾:“我凭本事勾搭的妖尊,我就凭本事粘着他!谁要是不服气,尽管跟他——”他下巴一扬,朝申屠坤努努嘴,“打一架。只要你们赢了,我立马滚蛋!”   众人:……好不要脸的人修!   申屠坤愣了一瞬。   见无人迎战,唐昱继续冷笑:“怎么?这就怂了?不是觉得我不配的吗?敢说不敢撵?”   他往前走了一步,双腿一分,大刺刺站在众人面前——   “我告诉你们,甭管是人是妖,全修真界,除了我,没人能配得起你们口中的妖尊。”唐昱浑身气场两米八,毫不要脸地指着自己鼻子,“看清楚了吗?”   “我,唐昱,才是世界上最配申屠坤的人!” 第80章   可惜, 说完话的下一刻, 唐昱就怂了。   他本性就不是这种耍威风的嚣张人, 宣告完主权,他就开始惴惴不安。他这回似乎玩得有点大啊!也不知道申屠坤会怎么想他……虽然这感觉贼特么爽……   在唐昱说完那番话后,申屠坤就愣住了。等看到唐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再加上心里莫名的慌乱……他顿时又欣喜又心疼。   这小傻瓜……   无需片刻犹豫, 申屠坤二话不说就跨步上前, 一把将唐昱揽入怀中。   但是当前, 不是安抚小伴侣的时候。   只见他霸气至极地开口:“唐昱是我的伴侣,今天是, 以后是,在本尊有生之年都是。”他森冷的视线徐徐扫过面前所有的人与妖, “我的伴侣,岂容你们质疑?”   这话, 真真是给了唐昱一颗定心丸。他暗松了口气,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几分哆嗦。   申屠坤扔下这句话后就不再管这些人。   这是唐昱首次站出来宣告俩人的关系,满心都是欢喜的他自然不愿意将心思耗费在无聊人等身上。不光是面前这些人,也不光是飞身下来的赵修士, 连闻讯匆匆从晋江城府出来的高阶修士们他都不想搭理,他现在满心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儿跟自家小伴侣温存一番。   他低头, 将唐昱的手握在手里——   嗯?   捏了捏手里汗涔涔的爪子, 看似面无表情的申屠坤止不住心里的荡漾。他家糖糖这是紧张了?   彼时, 满广场的人群妖群先是被唐昱不要脸又霸气的话语给镇住, 然后又被妖尊明显至极的维护姿态吓倒, 顿时个个屏气不语,眼睁睁看着眼前俩人突然就……散发出一股子……奇怪的气息……   如果唐昱知道他们的想法,必定会告诉他们,这,就叫做恋爱的酸腐气啊!   妖尊老祖直接放话确定唐昱的伴侣身份,维护之意溢于言表,连世人认为脑子最直最转不过弯儿的齿彘(猪)一族都品出味儿了。   众人不傻,适才不过是妖族强者为尊的想法冲昏了头罢了。既然妖尊已明确表明态度,他们也不敢多言,更不敢再当着妖尊的面给唐昱投灵石。   贪狼一族的几人更是心虚不已,生怕唐昱记仇,让妖尊老祖对他们一族报复。   而另一边,迟敛跟柳轩影干脆露出本来面貌——自然又是一连串的惊呼——事已至此,身份也无需遮掩。   瞅了眼黏黏糊糊中的俩位主子,柳轩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走上前,直接将赵修士诸人揽了过去,开始与他们打起太极拳。   这边,跟申屠坤眉来眼去半晌的唐昱突然醒过神来。   眼见围观群众的神情严肃又紧张,而另一边,晋江城的大能们与柳轩影俩人打着哈哈,眼角也不停地瞄着他俩。   思及他们前前后后闹了这么久,再呆下去,不管是继续收月石,还是不收月石,于申屠坤的脸面都不太好看。至于领奖……   想到这个,唐昱的心简直快要滴血了。   忍着郁闷,他垫脚凑到申屠坤耳边,低声道:“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 这种时候,他就庆幸陶云瀚前几日就离开了,否则,这会儿他还得解释一大通什么的……   申屠坤诧异:“为何?你不要那笔灵石奖励了?”   做什么非要提这件事?唐昱恶狠狠瞪他一眼:“我就问你走不走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要灵石……申屠坤摸了摸鼻子,宠溺地应道:“好好好,我们这就走。”他家糖糖真是典型的窝里横,而且,还只朝着他横。这是不是说明,糖糖对他,是最为容易放下心防的?   喜滋滋的申屠坤扭头朝柳轩影俩人打了声招呼,就打算直接飞身离去。   唐昱忙按住他。推开他朝赵修士及几位大能行礼:“今日事情虽非我愿,却也确实是因我耽误了晋江城的赛程。在此向各位前辈道声歉。”   赵修士几人连连说无妨。   赵修士还抚着长须打趣:“还是得谢唐小友,晋江城可是多年未见能让人耳目一新的菜品了。那道清心寡欲龟苓膏,可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唐昱脸皮抽了抽,强笑道:“谢赵前辈赞誉。”不等他回话,唐昱赶紧朝他、朝各位大能拱手,“赵前辈,各位前辈,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好继续留在晋江城,我们就此别过了。”   赵修士一愣,看了眼不说话的申屠坤:“何至于这么着急?”顿了顿,“别的不说,至少得领了你的灵石奖励吧?”   申屠坤只看着唐昱,眼底带着宠溺和放任,一副由得他做主的模样。   唐昱忍着心痛,脸上挤出和熙笑容:“我到此地不过是为了锻炼自己,并不缺灵石。原本为了低调行事就罢了,如今既然身份已经显露出来,就不要平白占用一个奖励名额。劳烦赵前辈将奖励给其他更需要的修士吧。”   赵修士眨眨眼,继而眼带赞赏:“唐小友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高风亮节,实乃我辈楷模。”   唐昱有些尴尬。   那厢听到他们说话的柳轩影及迟敛走过来。   申屠坤朝几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大能点点头,然后不等他们反应,搂着唐昱的肩直接腾空而去。   完了还不忘给柳轩影发个传音入耳的讯息。   柳轩影&迟敛:……   赵修士&晋江城大能们:……   围观众人:……   柳轩影抹了把脸,认命的留下收拾俩人丢下的摊子。   ***   唐昱不知道他这一走,就成了晋江城的传说——因为那道足矣放倒元婴期修士的清心寡欲龟苓膏。   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龟苓膏清心寡欲的效果,让元婴期的贪狼族足足禁欲了一个月,更别说别的修者。   这道龟苓膏,自此被列入……史上对男人最丧心病狂的菜品。   很多到达晋江城的男人或者男妖们,为了表示对男人雄风的支持,总要意思意思给他投个月石。   而登上月石榜单的他,几乎每日里都能收到为数不少的月石——或许不单单是因为菜品,还因为申屠坤。   毕竟,颇多妖族都觉得他一名筑基期修士配不上妖尊老祖,管不了,就只能投个把月石泄泄愤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久道唐昱再次故地重游晋江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高居月石榜首,并且至今无人能破记录。   他当时的心情如何暂且不论,此刻的他刚从海螺飞行法宝里的贝壳床爬起来。被狠狠欺负了一番的他强自镇定地运功压下满身的燥热。   申屠坤盘腿坐得远远的,如狼的双眸像要吃人一般死死盯着他。   冷静不少的唐昱不甚自在地扯了扯衣服,本欲在他对面坐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心一横,直接贴过去——   申屠坤急忙往旁边一挪,动作迅速如躲瘟疫。   唐昱脸色一变,怒道:“申屠坤,你躲什么?!”   什么意思?俩人说开至今都几个月了?口口声声说将自己视为伴侣,却从来不……好几次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刚才,一切都水到渠成,为何这厮还是半道放开他?   他甚至连身上的衣带都没有接下来!俩人从头到尾穿得板板整整的,除了弄皱了些许,哪里看得出来在床上黏糊了好一会儿?   这段日子,申屠坤对自己的好,自己看得见,也一直在努力适应俩人的关系——否则,他哪里做得出在众人面前宣告主权的事?   但是,这厮竟然躲开自己?在俩人刚刚亲热过后的现在?!   唐昱越想越气愤,恶狠狠地瞪着申屠坤,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好好解释,为什么躲?!为什么不——不跟我……”他说不下去了。   申屠坤突然感受到心底的焦灼、恐惧、甚至难过绝望,立马吓了一跳,再一看,他家糖糖竟然眼眶都红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唬了一跳,急忙回身,一把将唐昱揽入怀里:“怎么——”他突然反应过来,登时哭笑不得,“你啊……”   “我怎么了?你见过哪对道侣像你我这般的?!”唐昱一手撑在他胸膛上,梗着脖子瞪他。就算他在修真界除了迟敛俩人就没见过别的道侣……   别以为他就是个只会埋头研究的死宅!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上辈子的电视他可是看了不老少的!哪有确定关系的情侣还直停留在亲吻阶段的?   “你这是对我没信心。”申屠坤刮了刮他鼻子,“就你这样没信心,怎么就敢在大庭广众下说如此大胆的话?”   唐昱恼怒:“别顾左右而言他!”   “好好好。”申屠坤无奈,“你忘了吗?我曾说过,得等你成丹之后。”   唐昱蹙眉:“为何一定要金丹期?”   申屠坤抹了把脸,轻咳一声:“我的本体是什么你不是知道吗?你觉得以你的筑基期体质……”他眼带戏谑,“不会死在我身下?”   死在身下——   “轰”地一下,唐昱整个人都红了。   他手上用力,想要推开申屠坤起身。   申屠坤一把搂紧他,微微侧头埋在他颈窝处:“我现在不动你,是怕忍不住……”炙热的鼻息喷洒在那带着浅浅薄红的诱人肌理上,完了还是忍不住轻轻吮咬了一口。   唐昱颤了颤,逸出一声短促轻吟。   申屠坤顿了顿,抬头哭笑:“糖糖啊……”声音低沉,带着醉人的沙哑,“我觉着,你应该再给我做一道清心寡欲龟苓膏。”   唐昱:……   恼羞成怒的唐昱一把推开他,离他远远地盘腿坐下,用宽大的衣服下摆遮掩不安分的身体。   申屠坤反倒松散下来,干脆斜靠到身侧的软枕上,以手支额,懒洋洋地盯着唐昱:“话说,你不是很想要那份灵石奖励的吗?怎么不要了?”   提起这个话题唐昱就心痛:“要不是为了你的面子,我肯定不会放过这份奖励的。我亏大发了……”他捂着胸口做气若游丝状。   申屠坤:……   “为什么你领奖励会跟我的面子有关?”申屠坤挑眉不解。   唐昱白了他一眼,坐直身体,字正圆腔地学着新闻播报的语气:“快讯快讯!碧海长空的妖尊老祖伴侣,为了区区上万下品灵石竟然践踏妖尊名声,收月石,上月榜,成为晋江城笑柄!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败坏……”   申屠坤顿时笑倒。半晌他才爬起来擦掉笑出来的眼泪:“你从哪儿学来的怪腔怪掉?”   唐昱轻哼:“这你就别管了。”   申屠坤眼底带着柔意:“你不必如此,我并不在乎这些。”   唐昱扭过头去不看他,嘴里凶巴巴道:“我在乎。”可惜泛红的耳根子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申屠坤搓了搓手指,堪堪忍住想要捏一把的冲动:“那若是没泄露身份,你就要了?”顿了顿,“即便那些贪狼族如此挑衅你?”   唐昱转回头来,一本正经道:“我并不觉得那是挑衅。”他思索片刻,组织了下语言,“就如当时我所言,我觉得,那是对我的肯定。”他狡黠一笑,“毕竟,除了我,还有谁做出了清心寡欲的上品清心菜品?”   所以他才不跟贪狼族的人计较。   而后头被当面指责不配站在申屠坤身边,则是另一种情况了。   申屠坤明白其中区别后,点点头。他家糖糖胸襟就是大。   然后他又不解了:“财物方面,我说过多次,你不必如此。你我一体,我给你收着的财物你自可随意取用,不必为了些许灵石如此委屈。”   唐昱抿了抿唇,垂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赚不到灵石?”   申屠坤错愕:“为何有此想法?我乐意养着你,你何必辛苦去赚呢?”他恨不得唐昱时时、事事都信任他、依赖他,怎会怪他没用?   唐昱再次抬眸,直直看进他眼里:“我跟你一样,是男人,也是修者。”他舔了舔唇,“不光你想要养我,我也想要养你,至少,我想要尽我这个道侣的微薄责任,而不是如……佞幸一般,只能依附你生存。”   申屠坤怔然。 第81章   申屠坤一巴掌拍在额上, 仰天长叹。   唐昱不悦:“干嘛?觉得我做不到吗?”   申屠坤手也不抬, 投过指缝看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糖糖, 你还没成丹, 不要随便勾引我!”   “……”唐昱一愣, 继而咬牙,“你这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申屠坤移开手, 脸上带着笑:“你适才不是还嫌弃我——”   唐昱一把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闭嘴!”   申屠坤握住他的手,拉下来, 在他手背亲了亲:“糖糖, 你何须如此妄自菲薄。财物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你大可不必执着于此。”然后戏谑抬眸, “你不也说了吗?全修真界,你与我最配。”   唐昱气急败坏道:“打住这个话题。”   申屠坤只是笑,只是看着他。   耳根发红的唐昱避开他的视线, 不想与他讨论这个话题,反正日后他努力就是了。唐昱轻咳一声, 转移话题道:“这晋江城没法呆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炼心境。”申屠坤眯眼,“时间快到了。”   唐昱眨眨眼。这一个多月忙着食道修炼,他还真把这个给忘了。原本他们计划就是在晋江城呆两个月, 如今提前离开也好, 不需要路上太匆忙……   于是, 提前出发前往炼心境的路上,俩人一路游山玩水、甜甜蜜蜜——   才怪!   忘了还有剑法阵法符篆丹药……吗?忘了他的针吗?   唐昱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不过这回,炼心境小洞天在即,他自己也慌呢。按照小说电视里的套路,这种所谓历练的副本,不可谓不凶险,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似乎察觉到他的担忧,申屠坤经常给他介绍里头的状况,从灵植到妖兽,将里头普通的、珍贵的、剧毒的、危险的全给他讲了一遍。   唐昱不解:“怎么只介绍材料和妖兽?只需要注意这些吗?”   申屠坤挑眉:“你以为炼心境小洞天是什么龙潭虎穴?”   唐昱眯眼:“没危险?”那是谁拿这个理由吊着他,让他日夜不停地修炼的?!   申屠坤轻咳一声:“有自然是有。”顿了顿,继续刚才的话题,“里头盛产涤心灵草、赤月血蜂蜜等心魔丹的主要材料,除了炼心境小洞天,别的地方至今未见,也无法培植。故而各门派都会趁炼心境每回开放的时候,多派一些弟子进去采摘。”   唐昱蹙眉:“不会出现分赃不均的状况吗?”   申屠坤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极品材料,每隔几年就能采摘一次,自然都是和和气气的。”   和气?难道进去不争不抢不打架?唐昱疑惑:“那我们进去干嘛?就采材料?”   “别忘了,这小洞天叫炼心,炼的就是心境和心魔。身处其境之人,所有的善念和恶念都会被放大。”申屠坤神情凝重,“所以,对于你所看到、遇到的一切,都要谨慎以待。”   唐昱挠腮。听起来好高大上的样子。   “这种等级的副本,原则上都是与师兄弟同行。”申屠坤提醒他,“如果发现问题,一定要注意再注意。可以制止就制止,实在不行,保全自己为上。”   唐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的问题是——   “我到时要进小洞天三个月,你——”唐昱担心地看着他,“届时你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有问题?”   申屠坤抬手摸摸他脑袋:“别担心,过去几年没有你在身边,我不也好好儿的吗?”   ……也不看看停云峰有多少人给你擦屁股!唐昱无语:“听你这么一搪塞,我更不放心了。”他脑中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问他,“你最近是不是情绪不太稳?”   申屠坤眼底闪过一道暗芒,脸上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唐昱不是很确定地道:“阳宁城的时候还不太觉得。”在阳宁城时,申屠坤连出言不逊的苏华容都不屑动手的。“但是,总觉得你在晋江城的时候有些冲动了。”   申屠坤凑过去咬了咬他鼻子:“瞎想什么,我那是看不过别人看不起你。”   唐昱无语:“看不起就看不起呗,我又不是一辈子都只呆在筑基期,等我修为上来了,还不能啪啪打脸他们吗?”说完依然执着于适才的话题,“你还没说怎么办呢。我到时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啊?”   “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见申屠坤不紧不慢的样子,唐昱有些急了:“怎么可能不关心?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他顿了顿,干脆心一横,“你要是不告诉我方法不让我放心,我就不去那劳什子的炼心境了。”   申屠坤立马皱眉:“别胡闹。”   唐昱不理会他:“反正我现在已是筑基后期,离巅峰不过一步之遥,几十年时间足够我成丹,不差这几个月。”   申屠坤敲了他脑袋一下:“早成丹与完晚成丹,差别可不是一丝半点。”   唐昱斜睨他:“那你说还是不说?”   申屠坤无奈:“好好好,我说。”他斟酌了下语言,避重就轻道,“轩影跟迟敛距离我们不过百里,半日就能赶到。我身上一直随身带着凝神静气符,以及压制修为的阵盘,足够了。”虽然上回出阳宁城就知道,符篆阵盘于他也就挡得了一时,能挡多久,还是得看柳轩影他们……   “不过是三个月而已。到时,我就在小洞天外头等着你。”   唐昱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思及在停云峰时,申屠坤也是峰顶布阵法,掌门巫怀致平日盯着就足够了——而巫怀致修为与柳轩影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如今听他说起这些类似的安排,唐昱心里立马松了口气:“那就好。”   ***   一路练针打怪习武做饭,磨磨蹭蹭的,俩人终于到了炼心境小洞天。   离小洞天开启之日只剩下两天了。   小洞天外围东一撮西一丛地树着各式各样的屋宇庭楼,甚至还有大船——听申屠坤而言,这些其实都是大型飞行法器——错落有致,看着还颇有意趣的。   来来去去的人修妖修熙熙攘攘,或就地摆卖丹药灵植,或三三两两交流修行心得,甚至还有掰腕子、比拳脚、行酒令等诸多活动……整块山脚草地热闹得犹如置身市集。   唐昱俩人早早就下了海螺法器。此刻他们正缓步穿过人群,往碧海长空门的落脚点走去。   唐昱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修真界的集体大活动,眼睛都快要看过来了。   “唐师兄,沈师兄!”   唐昱没注意,一手拽着申屠坤的袖子,让其拉着自己往前走,一边左顾右盼。   “唐师兄,沈师兄!”娇俏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唐昱还没反应过来,白皙细腻的柔荑就即将搭在他肩膀上——   即将。   申屠坤一个甩袖。   “啊——”   “师妹!”   低呼声及急促喊声同时响起,紧接着就是“砰”地一声轻响。   唐昱连忙回头。   被韦思淼抱了个满怀的,不是沈雪瑶是哪个?   “韦师兄,沈——师妹。”唐昱连忙松开申屠坤的手,朝俩人拱手行礼。至于俩人为什么撞在一起……咳咳,他不知道。   申屠坤黑沉双眸淡淡扫过面前俩人,就不再搭理他们,只看着唐昱。   沈雪瑶甫一站稳,就利索地推开韦思淼:“谢谢师兄。”然后转身,语带欣喜道,“唐师兄,你们这是刚到吗?你们宗门的人都到了好几天了,我也去找了你好几回了。”   唐昱身后的申屠坤眼睛一眯。   唐昱完全没有察觉身后人的异状。他心里只想着,虽然他们与御剑门这些人之间并没有那么熟,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微笑以对就好。   “嗯,我们也是刚到,还没找到宗门的地儿,就先遇上你们了。”   沈雪瑶欢天喜地地走前两步:“真是有缘,对吧?”   韦思淼也跟过来,彬彬有礼地朝俩人行了个礼。   唐昱连忙回礼。   沈雪瑶则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去什么地方游山玩水了?怎地拖到今日才过来?”   唐昱微笑不答。   沈雪瑶不过随口一说,见他不答也不追问,转而提起当日遇魔踪一事:“对了。那天你们离开后,我们在附近还发现了几个村庄均被……”她脸色黯了下来,恨声道,“也不知道这帮魔族又在发什么疯。”   唐昱皱眉:“好几个村子?”他转头与申屠坤对视一眼,再转回来,“别想太多,此事已经有多个门派的人在查,不日就会抓获这些在东部大陆肆虐的魔族。”   沈雪瑶苦笑:“希望如此。”   韦思淼拍拍她肩膀。   沈雪瑶摇摇头:“不说这些了。”她兴奋地朝唐昱发出邀约,“唐师兄,你刚来不知道,这几日,这里可热闹可好玩了。走,我带你去晃一晃。”   申屠坤脸一冷,抬手搭上唐昱肩膀。   沈雪瑶仿佛被申屠坤的动作提醒了,眼神不经意般略过唐昱的耳饰。   唐昱自然也不会答应,只摇摇头,笑着婉拒:“不了,我还得去拜见宗门师长们呢。”   沈雪瑶轻咳两声,再度瞅了眼黑着脸的申屠坤,再次转移话题:“唐师兄也要去炼心境小洞天的吧?”   唐昱点头:“这是自然。”   沈雪瑶一击掌:“那感情好,回头我们在里头聚头,一起合作,定然事半功倍。”   还没等唐昱回话,实在不想听到小丫头跟唐昱套近乎的申屠坤轻哼一声,搂着他转身大步离走。   “诶诶——”沈雪瑶伸手欲要追上去。   “师妹,别追了。”韦思淼无奈喊住她,“你忘了唐师弟沈师兄是什么关系吗?这般公然邀约,他估计误会了。”   沈雪瑶撇嘴:“什么啊,我又不是看上唐师兄,至于这么防着我吗?”不过是觉得唐昱这人颇为温和好相处,想多聊几句罢了。漫漫修仙途,多几个朋友总不至于过于无聊。“难不成唐师兄还不能交朋友吗?”   韦思淼皱着眉望着唐昱俩人离开的方向:“我总觉得那沈师兄……”有点不太对劲。   回头看见沈雪瑶疑惑的目光,他轻咳:“你没发现那位沈师兄的眼睛几乎都没离开过唐师弟吗?”他摸了摸手臂,“感觉真是……”有些吓人。   沈雪瑶顿时皱眉,若有所思。   ***   唐昱被申屠坤扶抱着快速带离原地,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慢点,当心一会摔着了。”当然,这是调侃。修行之人走平地摔倒,可真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申屠坤这才放慢脚步,还不忘提醒他:“不要跟那小丫头走得太近,尤其在炼心境。”   “是是是。”唐昱唇角带着戏谑靠近他的肩膀,低声道,“铁定保持距离,防止某人吃味。”   申屠坤毫无被调侃的自觉,理直气壮道:“知道就好。”臭丫头竟然还想跟唐昱一起闯炼心境?炼心境是什么地方?岂容她跟唐昱走在一起?听了她那话,他恨不得生吃了她!   唐昱可没想到炼心境的特殊场景,只以为申屠坤不过是吃味而已:“再怎么样,我铁定是跟着师兄弟们一起行动的。她怎么可能靠过来?”   申屠坤一想也是。   俩人遂将此事扔出脑后。   不多会儿,就看到碧海长空门那座犹如多宝楼的华丽屋宇。   申屠坤搂着他直接飞身上了最高层——宗门老祖专属楼层。   不多会儿,这次带队的牧安歌就通过飞行法器察觉这边动静,匆匆过来拜见。   相互见礼过后,申屠坤与牧安歌就开始就宗门事务以及这回小洞天的事情聊了起来。   唐昱颇为无聊的坐在一边。不知道这会儿钟鼎、范承平几个在哪儿,一会儿得去看看他们,几月不见,还挺想他们的。   突然,牧安歌说起这回负责领队的还有严睿东午俩人……   唐昱顿时惊喜。   再想到申屠坤与牧安歌这边一时半会也聊不完,唐昱想了想,干脆朝申屠坤打了声招呼,就兴冲冲跑下去找其他人叙旧。   在唐昱转身而去的瞬间,申屠坤幽深的眸底闪过一抹暗芒。 第82章   第二天, 柳轩影跟迟敛到了。虽然他俩并没有住进碧海长空门的飞行法器,但看到他们到来, 唐昱才真正放下心来。   接下来两日, 放心不少的他就撇下申屠坤,跟着钟鼎几人好好儿把这块临时市集给晃了一圈。   终于, 到了小洞天开启的日子。   各大门派领队带着自家的筑基期弟子等在空地上。   远处连绵的矮峰,近处葱葱的草地, 安静等待的各大门派,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唐昱挨着申屠坤站在碧海长空门侧方坡地上, 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突然,申屠坤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看向天空。   只听一声轰隆巨响, 犹如被闪电劈开天际,群山之间的天空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一般, 一道丈许宽的裂缝蓦然出现, 裂缝的边缘甚至还隐隐有电光浮动。   小洞天开启了。   紧接着,就是各门派此起彼伏的出发号令。   唐昱转过来, 抬眼看向身边的申屠坤:“你真的没问题吗?”他既担心又激动。一, 是担心自己离开这么久,申屠坤的情绪怕是要让他不好受。二,首次离开申屠坤身边,即将独自闯荡小副本的新奇与期待又让他颇为激动。   申屠坤抬手摸摸他脑袋:“别担心, 我自有分寸。”   一众碧海长空门的弟子皆是屏气低头, 牧安歌轻咳一声, 最后一次提醒众弟子进入小洞天之后需要注意的情况。   远远那一头,即将出发的御剑门里,沈雪瑶看向这边:“唐师兄快点!”边喊还边挥手,以方便唐昱看见人群中的自己。   唐昱闻声望过去,礼貌性地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先走。   “那我们先进去了,在里头等你啊!”沈雪瑶放下手,完了还不忘瞅了眼冷眼看过来的申屠坤——哼,让你不给唐师兄跟我们说话,气死你!   明知道进去里面,门派之间合作同行的可能性极低,申屠坤依然不悦地眯起眼睛。   可惜沈雪瑶压根不害怕他的低气压,跟唐昱打过招呼后就跟着众师兄弟姐妹运气腾空,直接飞身进入那道空间裂缝。   唐昱完全没注意身后人的神情,见沈雪瑶走了,才再次转回来:“那,那我走了啊。”   申屠坤脸上神情一敛,放下手,宽大的袖口顺势滑落。他朝唐昱点点头,神情柔和:“去吧。”   唐昱朝宗门师兄弟那边看了眼,见牧安歌正朝大伙说着什么,没人注意这边,遂转回来,手一伸直接钻进申屠坤袖口,略一探就握住他的手。   安抚般捏了捏申屠坤,唐昱向他浅浅地笑了笑:“那我真的走了啊。”   申屠坤愣了一瞬,眉眼更是舒缓,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恰好牧安歌说完话,众人随之抬头,这一幕就直接落入大家眼里,现场顿时一片此起彼伏的呛咳声。   唐昱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把扔开申屠坤的手,转身跑到人群里,敛眉垂目装沉稳。   牧安歌脸色不甚好看,却不说什么,只淡淡道:“出发吧。”   唐昱虽然在筑基弟子比试中获得头名,但筑基弟子每隔几年就一场,头名其实无甚含金量,故排行也就不分先后,大家平日里也是师兄师弟混着叫。   炼心境小洞天是只允许金丹期以下的修者入内。严睿等金丹修为的师兄,只是负责护送他们来往小洞天跟宗门之间。进入小洞天,自当选出领队人才便于行事。   按理说,唐昱修为排在前头,身份也高——什么身份就不需要明说了,咳咳——怎么说也应当是个领队人选。   可惜,他这段日子都跟着申屠坤在外边……   故而,这回参加小洞天试炼,领队的分别是武晨、魏崇光、谢修诚以及钟鼎。而唐昱被分到钟鼎那一队,队员包括沈子瑾、范承平、柯晚贤等人。   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再说也不过是老生常谈,牧安歌一声令下,众人忙跟着各自领队,运气腾空,陆续进入小洞天。   踏入空间裂缝之前,唐昱忍不住回头。   只见申屠坤依旧背手站立,稳稳地在那儿注视着自己。   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有些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但此刻他也顾不上多想。   光影变换之间,眼前已变了景况。原本连绵的小山峰变成了烟笼雾绕的险峰,原本的葱葱草地则变成了澄碧湖水。   在他们前面进来的门派子弟甫一进入小洞天,就各自选定一个方向散开。   打头进来的武晨也不例外。他寻了个无人的方向也开始前进,众人忙跟上去。   等落到湖边草地上,大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自然是讨论如何在副本里安全度过这三个月并完成任务。   ***   另一边,各派筑基期弟子全部进入小洞天后,空中那道裂缝也慢慢收缩,直至隐匿不见,只等着三个月后再度开启。   各门派也陆续开始退场。好比碧海长空门这种,宗门离得太远的,护送筑基期弟子过来的高阶修士基本都是领了宗门的其他任务,只需要三个月后回来把炼心境出来的人接上就可。   彼时,申屠坤背手站在坡地上,视线不离适才那道空中裂缝的位置。   衣袍猎猎,黑发轻舞。只一个背影就足够让人心生敬畏。   牧安歌送走唐昱众人后,就领着严睿几人朝申屠坤辞行。   申屠坤头也不回地轻嗯了一声,权当是应了。   牧安歌也不多言,只朝他的背影拱拱手,就打算带人离开。   严睿跟东午对视一眼。   在停云峰,俩人也算颇得申屠坤的信任,即便最近两三年似乎好转许多,但俩人也不敢忘记申屠坤过去是有多……狂躁。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从申屠坤好几年不曾踏出宗门半分,停云峰上也是阵法重重,就可窥见一二。   如今,再次见到申屠坤这般让人熟悉又畏惧的神态动作……俩人眼底皆是深深忧虑。   不等牧安歌抬脚,严睿定了定神,跨前一步恭敬询问:“老祖,可要发讯息让掌门师叔过来一趟?”   牧安歌疑惑。但他对停云峰的情况毕竟不了解,干脆不插话。   申屠坤似乎顿了片刻,背在身后的手轻抬,朝严睿摆了摆手:“走。”声音低沉,听着与往日无异。   严睿垂眸:“是。”退后一步回到东午身边,再度与其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问题。可目前状况,即便他们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最后俩人也只能带着隐忧跟随牧安歌离开。   不过片刻功夫,广场上的人与妖就走得干干净净,徒留下一地零落的草叶。   原本呆在远处的柳轩影、迟敛见人都走光了,才飞身过来,落在申屠坤身后不远处,安静地候着。——话说,主上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公子不在,突然伤风悲秋了?   俩人正疑惑,前边站了半天的申屠坤突然动了。   只见他袖口轻轻晃动,一沓符篆现于指间。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申屠坤手一扬,再一反手,这沓符篆全被拍在他自己身上,转瞬消失不见。   紧接着,十八块流光溢彩的阵盘石现于半空。   申屠坤双手急速翻飞,艰涩咒语从他口中逸出,低沉而悠长的语调,如同禅声梵语,回荡天地,直入灵魂。   大般若封魔金刚阵!   柳轩影心里一个咯噔,急忙抬眼看去,恰好对上一双黑沉幽暗的双眸——里头萦绕着不详的暗芒。   “传讯巫怀致,让其速度过来。”   柳轩影忙垂手接令:“是。”   彼时迟敛正站在他身边,还很是不解:“好端端地找那家伙过来作甚——”   一阵风自身边掠过,柳轩影大惊:“主上手下留情!”   “你先进来陪我练练!”申屠坤瞬息出现在迟敛身边,一把扣住他的肩臂,将这虎背熊腰的汉子往后边一扔,直接将其扔至他适才站立之处。另一手也不闲着,宽袖一甩,就将柳轩影扫出十丈开外。   惊骇不已的柳轩影甫一落地就急忙往前看去。   不过眨眼功夫,悬浮在申屠坤头顶的十八块阵盘石已经四散开来,拉起一片光彩陆离的光幕。   一声闷响,恍如巨石落地,又如钟声敲在耳畔。   申屠坤,以及狼狈不已爬起来的迟敛就这样被罩在光幕里头,只隐隐绰绰看得清俩人身影。   柳轩影大惊失色扑过去:“敛哥——”   强劲袖风再次砸过来,柳轩影堪堪避开。   “没听见吗?速去传讯巫怀致。”森冷声音透过阵法屏障传入柳轩影耳中,带着满满的不耐和暴戾。“一会过来换迟敛!”   担心伴侣的柳轩影这才反应过来。主上这是又发作了?那敛哥——   不对,主上以己身为媒启动大般若封魔金刚阵,修为至少会被压下去两个等阶,迟敛应当无甚危险。   思及此,柳轩影急忙祭出千里传讯符,简单快速地将情况解释一番就掐诀引燃手上讯符。做完这事,他才担心地看向阵中。   里头俩人已经交上手。肉眼几不可察的身形交错,砰砰作响的拳拳交接声,还有迟敛的哇哇怪叫,彰显着战况的激烈。   柳轩影走前两步,眉心紧紧皱起,高声问话:“敛哥,主上情况如何?”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尊卑了,问清楚情况最重要。况且,这时候的申屠坤铁定也是懒得搭理他。   迟敛怕外头的柳轩影担心,咽下一声闷哼,怪叫道:“究竟是谁说主上已经恢复了的?”   柳轩影苦笑。灵魂之伤,想要恢复谈何容易。   迟敛也不是非要个答案,他堪堪躲过申屠坤一拳,嚷嚷道:“主上连这个阵法都搞出来,这回情况是不是很难搞?难不成要天天陪着他打下去?这得打到何年——”   “别废话!”低沉嗓音冷哼,砰地一声响,叽里呱啦吵得申屠坤脑子发胀的迟敛就被一脚踹出老远。   柳轩影又心疼又焦急:“你就别嚷嚷了,专心着点啊!”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呢!   ……   这厢打得鸡飞狗跳,小洞天那一头,却是气氛凝重。   碧海长空门毕竟是大门派,参与这回小洞天的人数就足有近百名。按照牧安歌的安排,武晨、魏崇光、谢修诚、钟鼎四人各自领一队人,分别选了个方向就出发。   他们这三个月的目标,是要在炼心境锻炼心境,顺带收集材料。   时间不多,他们得赶紧了。   钟鼎一行人脚底生风地走在路上,眼观八方耳听四路,将一路上遇到的灵植妖兽尽数收入囊中。   如此这般行走了几日,一行人均松懈了不少,甚至有些心浮气躁——这说好的炼心呢?怎么就跟平日里在后山外围扫除妖兽似的?一点儿激情也没有!   这日,迎面又是一座古树参天、万木争荣的林子。   柯晚贤很是不耐:“这什么炼心境,虚有其表。”   闻言,好几人皆是脸现赞同。   钟鼎与唐昱对视一眼,正准备出声提醒——   一阵风拂过,众人眼前仿佛划过一层轻纱,耳边突然响起呜呜哀泣。 第83章   恍如轻纱揭过,目光所及的那一头, 茂林边上的巨木下, 一名身着交领襦裙的年轻妇人正抱着一只白色毛发的小兽低声哭泣。   若不是她身上的襦裙是松绿色棉布, 几乎与其身后的林子融为一体, 大家还以为是听错了。   众人缓下脚步。   钟鼎与唐昱、沈子瑾对望一眼, 迟疑了一瞬:“这妇人突然出现, 恐防有诈, 不如我们改道而行吧?”   柯晚贤顿时冷嗤:“我们是来历练的, 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看见有问题就绕道, 还历练什么?干脆回宗门养老得了。胆小如鼠。”   沈子瑾顿时恼了, 张嘴就想顶回去, 唐昱眼疾手快拉住他, 朝他摇摇头。   钟鼎却不恼,听了柯晚贤这话反而一愣, 思索片刻后他点点头:“柯师弟说的对, 是我想岔了。”顿了顿,“那我们去问问是什么情况吧?”   大家自然是无不可。   众人再次举步向前。   走近那妇人,大家才发现她头顶分外明显的毛茸茸的白色兽耳, 以及裙摆下露出来的一小截白色尾巴。   这是即将彻底成丹的妖族。   再细看, 她怀里抱着的,是一只白色皮毛、漂亮得不得了的小狐狸。   一行人靠近那狐妖, 及至其身前半丈远才停下。近了, 那狐妖低声呜咽更是惹人垂怜。   钟鼎率先向前一步, 拱手询问:“这位……姑娘, 请问,可是有何难处?”   那狐妖一顿,彷如才听见动静一般抬起头来——丹凤眼,水葱鼻,樱桃小口,凝脂肌,道句绝世不为过。   当其时,那美艳狐妖眼眶鼻尖泛红、垂泪不止,让人恨不得将其揉入怀中好好抚慰一番。   一行人顿时被摄住神魂,半天回不过神来。   唐昱毕竟不是直男,女人对他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大,而且他也在前世看多了各种美人,自然很快就回过神来。他见诸位师兄弟,包括喜好男色的钟鼎都恍如失了神一般,忙轻咳两声:“钟师兄。”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唐昱心下一突。   不等他细想,只见那狐妖抬手轻拭眼角泪水,低低柔柔道:“诸位仙家,我是居住在三十里外林山崖下的白狐一族。我儿今日淘气,竟跑入林中玩耍,误食毒草,此刻已是命悬一线。可怜我儿……”她话语未竟,忍不住再次低泣出声。   最为心软的范承平顿时不忍至极,忙忙询问:“可否说说是何种毒草?说不定我们能帮上一二!”   狐妖兀自低头垂泪:“我知道你们是外境人,你们帮不了我的。”她颤着手轻抚小狐狸的毛发,“我儿中的是此境独有的恙草毒,只有林子另一头的赤月血蜂蜜才可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赤月血蜂蜜?   沈子瑾诧异:“这不是我们要采的材料之一吗?”   狐妖的话一出,钟鼎反倒生了疑云:“既然你知道如何能解,为何还在此处逗留不去取药?”   狐妖放下手,低声解释:“诸位有所不知。那赤月血蜂乃是群聚而居,虽修为不高,却胜在数量太多。我孤身一人,又要照看我儿,如何能入其蜂巢取得蜂蜜?”湿润的双眸含烟拢雾,见之让人心疼。   确实是这么个理。   范承平略想了想,朝钟鼎建议:“反正我们本就是要去取蜜,不如到时给这位姑娘匀一些止毒?”   那狐妖顿时脸现感激。   钟鼎看看大伙,见大家都无反对之意,连那最是喜欢挑刺的柯晚贤也不多话,自然是点头。他朝狐妖一拱手:“那就请姑娘给我们指指路,好让我们快些取蜜归来。”   狐妖略带激动地把赤月血蜂的巢穴所在告诉他们,完了她感激地伏下上身:“感谢各位仙家的援手,若是能让我儿恢复过来,我定当结草衔环。”   众人自然纷纷道无需客气。   事关小狐妖的性命,大家这回不再慢吞吞的行走,浮空术一起,齐齐往狐妖所指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会儿,就穿过密林,来到狐妖所说的百花坡。   百花坡确实名副其实,坡上无一杂树,遍布各色花草。风过处,馨香扑鼻。   赤月血蜂的巢穴就在此坡侧后方的山洞处。   赤月血蜂,顾名思义,就是类似蜜蜂的一种,修为大都与炼气期差不离,头目类的约莫可达筑基期。这种蜂地盘意识极强,喜好蜇人,蜇上就吸血,即便一只吸的血量不大,一群血蜂蜂拥而至,也是会死人的。   因赤月血蜂蜜是他们必须要采收的材料,进来之前,他们就听严睿等人的意见,早早准备好了大量的狼烟草。   寻到赤月血蜂的巢穴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潜伏在下风处。为防止待会赶出来的血蜂发现他们,还放出了一个小的匿踪阵盘。   然后钟鼎点燃狼烟草,沈子瑾唐昱从旁协助,运起风系术法,将烟气送入血蜂巢穴内。   初时,只有小部分在洞穴外部来回巡逻的血蜂迟疑飞出,巴掌大小的身躯在洞口迟疑四探,不多会儿就被烟气熏得仓皇出逃。   紧接着,烟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滚滚白烟连续不断涌入洞穴。越来越多的血蜂从洞里钻出来,霎时半空中如乌云密布,铺天盖地的血蜂嗡嗡作响地四处逃窜。   这些不过是未开智的血蜂,狼烟一薰,能让它们离开洞穴老半天。   过了好久,天空才慢慢显露出原来颜色。   但是,并未见到任何一只有略有灵智修为的血蜂出现。   又过了片刻,柯晚贤不耐烦了:“这个点是不是都出去觅食了?”   钟鼎摇头:“不可能,赤月血蜂从来不会倾巢而出。”他凝神往着那黑黝黝的洞口,“定然是知道我们埋伏在外头,不敢轻举妄动。”   柯晚贤嗤笑:“得了,别装作很知道的样子。谁不知道赤月血蜂修为最高不过筑基?且大多到筑基中期就止步不前。”他手一挥,“看看我们,基本都在筑基后期,不然就是大圆满,何必畏惧这区区血蜂。”   话虽如此。钟鼎皱眉:“若是等阶高许多也就罢了。这血蜂不过略次我们一等,然其飞行速度之快,尾针之利,哪里是我们比得过的?”传闻中,血蜂的尾针可是能轻易蜇破筑基巅峰的防御的利器。   “而且,他们数量众多,若是蜂拥而上,我们恐应付不来。”   柯晚贤不以为然:“这小洞天每隔几年就要开启一次,哪个血蜂窝经得起这般折腾?再多也不至于多到哪儿去吧?说一千遍道一万遍,还是你胆子小。”   “你——”旁边的沈子瑾愤而握拳,钟鼎连忙拉住他。   柯晚贤冷冷地扫过沈子瑾,以及唐昱、范承平,冷冷道:“既然你们害怕,我柯晚贤就大方点,先给你们探探路吧。”   钟鼎果断拒绝:“不可,柯师弟——”   可惜,未等他的话说完,柯晚贤就已经提剑跃出阵法,直奔山洞而去。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正犹豫不决——   “啊——”   一声惊叫。   紧接着,适才跃进山洞的柯晚贤狼狈逃出,后面是一群足有半人高、身体比水桶还要粗的大血蜂——这些,才是真正开了智、踏入修行之列的赤月血蜂。   “不好!”钟鼎大惊,“速速上前助阵。”   不等他说完,唐昱及沈子瑾几人已率先跃出。   鸡飞狗跳的灭蜂大战持续了老半天,在众人力竭之前,终于堪堪将其打下。险胜,且众人身上多少带着被血蜂蜇出的血洞。   这般状况……钟鼎自然是直接批评他:“柯师弟,你适才真是太过鲁莽了。若是我们多等等,用狼烟将其一一引出,我们再逐个击破,何至于如此狼狈?”   柯晚贤冷着脸反驳:“难不成你还指望狼烟能引出他们?”   “不试一试怎知不行?师兄们都提醒过我们,这个熏烟过程较长,考的就是耐心,你偏要——”   “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指不定早就——”   结果,不等柯晚贤的话说完,有几人就忍不住,接连出口一起指责他。再看不出声的几人,脸上竟也是赞同居多。   柯晚贤的脸色登时很难看。但犯了众怒,他也只得悻悻然不说话。   大家这才不再追着他讨伐。   一时间场面就安静了下来,大家各自凝神运气,争取尽快恢复真元。   并没有受伤的唐昱略歇了歇,就起身朝这些赤月血蜂走去。   “诶,你去干嘛?”沈子瑾正打坐,感觉到身边的唐昱起身,忙睁眼,“采蜜也不着急,你再歇会吧。”   唐昱头也不回:“我先去把这些血蜂的针给收了。”   沈子瑾眨眨眼,与同样疑惑不解的范承平对视一眼。收针?收来干嘛?   不过众人体力基本都消耗殆尽,加上血蜂已经消灭殆尽,暂时没有安全问题,唐昱要去干啥,他们也不管,只坐在原地打坐歇息,好好儿看着就成。   只见唐昱走到第一只血蜂前,拽住血蜂一边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翅膀,徒手就将半人高、比水桶还要粗上一倍的血蜂身子提了起来,另一手伸出,握住其尾部闪着利芒的尾针,用力往外一拔——   “嗞——”   一声轻响,暗红血液喷射而出,那根足有筷子粗细、闪着利芒的尾针就这么被握在唐昱手中。   场面堪称……凶残。   众人:……   唐昱没管他们,“砰”地一声扔下血蜂尸体,随手甩去尾针上的血滴,再移至眼前打量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将其收入臂环中,然后继续朝下一只血蜂走去。   范承平呐呐:“唐,唐昱,刚才咱才跟这些血蜂对战了一下午,你怎么似乎并不那么疲惫……”甚至还称得上……凶残?   唐昱转回头,挑眉道:“比起老祖的训练,适才的战斗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众人:……突然想知道唐昱在老祖那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人群之后的柯晚贤咬了咬后牙槽。   钟鼎翻了半天记忆也没找出血蜂尾针的用法,只得厚着脸皮询问:“唐昱,你收集这些蜂针有何用处?”   唐昱再度“嗞”地一声拔出一根蜂针,扔下尸体,边甩着蜂针边答话:“蜂针这般粗长,回头加上毒液……”他扭过头,朝众人露齿一笑,“不就是妥妥的上品武器吗?金丹以下,谁与争峰?”   众人齐齐看向他手中筷子粗、半臂长、闪着银光、犹如匕首大小的蜂针。   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不对,确实很厉害,毕竟是能破筑基巅峰的防御的血蜂针呢。   可是,再瞅一眼这根从血蜂……菊花上……拔下来的……所谓武器……   怎么感觉那么掉价呢? 第84章   在众人嫌弃的眼光里,唐昱迅速地将所有蜂针收入囊中。   后面他趁休息时间找材料做了一些空芯木塞, 接在蜂针较粗的那一头, 直接将蜂针做成短刃。   除了沈子瑾图好玩向唐昱要来一把, 其他人皆有些嫌弃。   再后来,遇上群居的筑基期噬灵鼠时,看到唐昱跟沈子瑾一剑解决一只利落无比,头疼不已的众人只得厚着脸皮跟唐昱讨要——本来材料都是他们打下来的,分也是应当……的吧?   因此还被沈子瑾好一通嘲笑。   他们只得摸摸鼻子忍了。谁让他们起初嫌弃来着。   所幸当时他们端了一窝的赤月血蜂,唐昱可是收了足足三十几把的蜂针,每人分上一针, 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些乃是后话。   待唐昱收完所有蜂针, 余下的血蜂尸体就由钟鼎全部收进宗门派发的大空间储物袋里——除了采蜜,血蜂身上的蝉翼、皮肤,皆是制作防御法宝的材料,除去交给宗门部分, 还能换不少灵石呢。   没错。按照宗门规矩,他们在小洞天的三个月,若是找到宗门指定收集的材料,他们需上交七成给宗门,余下自己队伍分。   不是宗门指定材料的话,他们只需要交三成, 余下依然是自己分。   如果担心分赃不均, 宗门也可全部收回去, 直接给他们全部换成灵石, 省得他们拿在手上还得去找地儿卖。当然,若是收到什么好东西,不想给宗门的,也可以拿相应灵石跟宗门买下那三成的份儿。   反正嘛,一切好商量。   言归正传。   接下来自然是采蜜。血蜂都被赶杀殆尽,他们干脆将整个洞穴的蜂蜜洗劫一空,连里头只是略有一丝灵力的蜂巢蜂蛹全部收入囊中。   思及还在原地等着的狐妖,钟鼎特地找了个空瓶子,装了满满一瓶子的蜂蜜。   然后才匆匆赶回林子另一头。   那狐妖正翘首以盼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看到他们归来,狐妖“蹭”地一下站起来,抱着小狐狸的双手忍不住颤动:“可,可是找着了?”   钟鼎微笑点头:“幸不辱命。”他递出赤月血蜂蜜,“不知这一瓶够不够解令郎的毒?”   狐妖激动得眼泛泪花:“足够了足够了。”言罢,她接过小瓶,回身半跪着将小狐狸放到她适才坐着的巨石上,揭开瓶塞,小心拨开其左前肢的某处皮毛,谨慎地倾斜瓶口,在其上滴了一滴蜂蜜。   然后再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碗,倒了几滴蜂蜜进去,再依次添加了几样东西,用勺子搅匀了,慢慢喂进气息奄奄的小狐狸嘴里。   不过片刻功夫,那只小狐狸似乎就缓过气来,颤巍巍地爬起来,试图投进她怀里。   她登时喜极而泣,一把将其搂入怀中,脸颊亲密地蹭着它的脑袋:“我儿,我儿!”   唐昱一行顿时松了口气。   狐妖激动过后,抱着小狐狸站起来,转身朝钟鼎一行人深深鞠了一躬:“我儿性命是诸位仙长救下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将来若是有用到我母子二人的地方,必赴汤蹈火万死莫辞。”   千娇百媚的柔弱身姿,在这番话语下,生生带出股赴汤蹈火的决然气息,让人油然生出敬佩之意,也更添几分怜爱。   众人再次被迷得找不着北。   唐昱轻咳了咳。   钟鼎回神,连忙摆手:“不不,我们本就是要去取蜜,救你儿不过是举手之劳,切勿记挂在心。”他们不过是来小洞天历练,哪需要这妖族这般严重的报恩。   那狐妖还待再说。   唐昱上前一步,打断她的话语:“敢问姑娘,既然你觉得有所亏欠,不如给我们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   钟鼎恍然回神:“对对,若是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给我们介绍介绍这里的情况吧?我们就这样到处跑,也是抓瞎。”   狐妖盈盈一笑:“对比我儿性命,这不过是小事。仙长们尽管问,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鼎想了想,先问了些师兄们较为熟悉的灵植妖兽。   狐妖微笑,一一给他们详细作答。   确实与师兄们提及的情况一致。   钟鼎这才将自己最想要问的一种灵草问出来。这灵草,是往届师兄前辈们总结得出的,比较难得的一种灵草,且祛除心魔效果也颇为不错。   然而大家只听闻有人取过,近些年,他们宗门却是没得过。   谁知,这灵草名字一出口,那原本知无不言的狐妖却有些愣住:“这灵草……”   钟鼎不解:“可是有何难处?”难道连小洞天本土的妖族都不知道?   “不不。”那狐妖摇头,想了想,柔声劝道,“这灵草较为少见,且于人修并没有太大作用,再加上,其所在地很是危险,诸位仙长如非性命攸关,还是不要打这灵草的主意为好。”   想也知道必定少见,否则怎么师兄们都说这种灵草难得呢?   钟鼎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见众人都不以为然,遂回头,朝狐妖拱手:“你但说无妨。不管危险与否,我们还是想去看看。”   狐妖脸上是满满的担心,又仿佛是不忍拒绝。她迟疑片刻,终归是银牙一咬:“既然你们执意要去……”她指着一个方向朝他们道,“朝着这个方向,穿过林子是一面峭壁,沿着峭壁往东走五十里就能看到一处隐蔽峡谷,穿进去就是了。”   钟鼎大喜,连忙道谢:“感谢姑娘指路。”   不光他,连他身后的唐昱等人也是惊喜。若是寻到这种灵草,师长们必定欢喜。   那狐妖灿然一笑,宛如百花盛开,晃得欣喜中的诸人再次愣神。   唐昱总觉得这狐妖有些不太对劲,但是看看最为精明的钟鼎,却见他毫无所觉,只得按下那无从而来的疑心。   还得继续历练,众人依依不舍地辞别狐妖,转头就欢天喜地地往她所指的方向开始前进。   柯晚贤感慨:“还是得多做善事,指不定哪儿就赚了。”   沈子瑾也是喜滋滋:“举手之劳换了这灵草地点,回头师兄们肯定得妒忌死我们了。”   柯晚贤冷哼:“滥好人就滥好人。”   沈子瑾怒瞪他:“说的好像你不想帮人一样。”   柯晚贤一窒,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钟鼎却不知道想到什么,皱着眉头。   唐昱发现了,疑惑地看他一眼。   钟鼎摇头示意无事。   ***   这片密林太大,又不熟悉,众人在外围寻了出上风坡地好好儿歇了一夜。第二天才神清气爽地朝狐妖所指方向出发。   前面颇为顺利,遇到些许妖兽也是轻松解决。反倒是狐妖口中的隐蔽峡谷让他们找了好久。   难怪这灵草如此难得。若不是有人指路,他们必定也找不到这处峡谷的。   一行人压着喜意小心翼翼往峡谷里走。这味灵草可是有妖族守护的,可不能打草惊蛇。   为了以防万一,钟鼎还吩咐大家用上敛息术、匿踪术等。   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藤缠蔓绕。树木底下杂草丛生。峡谷内幽暗而安静。   不对——   太安静了!一路过来充斥耳边的虫鸣鸟叫不知道何时竟然都消失了!   “有问题!”钟鼎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喝道,“快退!”   跟在他身边的沈子瑾犹自疑惑:“怎——啊!”下一瞬,他突然惊叫出声。   不需要他解释,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脚下松软的枯枝落叶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一般,缓缓往外移动——不对,是他们在往下沉!!   “是沼泽!!”沈子瑾惊呼。   钟鼎没好气看他一眼:“别嚷嚷了,大家都知道,赶紧退回去。”   结果下一瞬,他的脸色就变了。   “这沼泽会吸灵!”唐昱脸色也很难看,“使多少灵力都被吸走了,这样下去……”早晚会被吸干,然后沉下去。   原还颇为淡定地大伙也发现了,顿时皆惊恐不已。   这一刻,钟鼎唐昱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那狐妖……   “这处怎么会有沼泽?!”柯晚贤不傻,立马跟俩人想到一处,“那狐妖,那狐妖有问题!”   范承平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们对其有恩,她哪里会害我们?说不定她只是不清楚这边情况。”   “此时争辩这些毫无意义。”正想方设法试图摆脱淤泥的钟鼎黑着脸,“得想办法离开。”   同样狼狈挣扎的柯晚贤怒瞪他:“说得轻巧,你倒是走啊。”   唐昱也一直在试验各种方法:“不行,连符篆都如同废纸,这地方太过诡异。”将符篆扔回臂环,他脸色愈发凝重。   言语间,一行人的膝盖已经被没了过去。   而且,下陷的速度愈发快了。   “捡枯枝往边上敲敲看,看看哪里是实地。”钟鼎四处张望,突然想到这点。   大家忙搜寻身边,各自扒拉了身边的枯枝就往四处敲打。可惜,毫无意义。   峡谷太过阴暗,两边巨木森森,他们进来后为了防止被偷袭,就集中在一块儿行走,导致此刻大家都远离边沿。   峡谷内的大树林立,可都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钟鼎咬了咬牙,不抱希望地问:“有谁会使鞭子?”   自然是没有。他们这回进入小洞天的人,压根就没人练鞭。   沈子瑾哭丧着脸:“难道我们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他仰天大叫,“苍天啊,我还没找道侣呢!”   要不是当下情况不对,众人都想揍他。   软烂如水的沼泽已经到了他们腰部。   柯晚贤声音都变了:“唐昱,你跟着老祖难道就没拿到点法宝什么的?这时候别藏私了,赶紧拿出来!”   唐昱也后悔呢。申屠坤这厮嫌弃他修为太低,给他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防御法宝。再牛逼又如何,现在毫无用处!!   要是能出去,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小洞天外头,刚把谢悍扔出阵外的申屠坤打了个喷嚏,停在原地。   被从阳宁城紧急召唤过来,就被扔进阵法跟主上打了足足两天一夜——不,应该说,是他挨揍挨了两天一夜才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谢悍都快疯了。   即便主上的修为已被压制,即便主上还留有几分理智,只单用拳脚不用灵力……   可主上是什么修为他是什么修为?足足挨打了两天一夜呀!   什么拳打脚踢就算了,动不动就把他扔飞踹飞拍飞……他还得爬起来跑回去继续挨打……就算死不了,也很磨人好吗?   故而,被扔出来的谢悍心里当真是松了一口大气。   眼见他被扔出来,在阵法外盘腿调息的迟敛柳轩影苦笑着对视一眼。得,又得换人上场了……   “你再歇会,我去。”迟敛正打算站起来——   “暂且无需进来。”申屠坤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好歇着。”   三人诧异,忙凝神看去,只见阵法内的申屠坤一掀衣摆,就地盘腿敛目——   老祖,老祖这是缓过来了?   太,太好了……终于能歇会了!!   三人简直感激涕零,就差抱头痛哭。   “赶紧打坐歇息!”柳轩影率先冷静下来,“也不知道主上什么时候就……”只有他们三个,实在太折腾了。希望巫怀致跟桂叔快点到吧……   希望他们能想到办法。   阵法内,申屠坤捏了捏眉心。   糖糖…… 第85章   此刻的唐昱哪里知道外头的老菜皮在想什么干什么, 他还在扒拉着自己的臂环, 希望能找出有用的东西。   压到胸口的泥沼让大家开始有些憋闷。   此刻大家已经慌了手脚。   毫无头绪、毫无希望。   愤怒、无助、绝望开始笼罩在众人之上。   “都是你们, 为何非要来找什么破草?师兄们都找不到, 我们凭什么如此自信?”   “肯定是那狐妖乱指路, 我就说不要救狐妖!”   “果然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成丹还没有结婴……”   “我也不想死……”   ……   唐昱压根没搭理他们,他将自己的臂环翻了个底朝天,心里直骂娘——难道他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这么憋屈地淹死,他还不如切腹——   啊!敛戈剑!   这可是上品法宝, 若是能飞出去, 带他们几个人不在话下。   这几个月,他与申屠坤在路上的日子很多。申屠坤偶尔会将殛天剑拿出来练练,让殛天剑透透气。他就跟着凑热闹, 将敛戈也拿出来划拉几下。   然后他发现, 即便还没祭炼, 敛戈剑对他似乎也颇为亲近, 估计跟身上那丝魂魄有关。   但是不用灵力, 只靠语言指挥——   罢了, 现在不试就要完蛋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唐昱心一横, 就准备将敛戈剑扔出去。   倏然——   “桀桀桀桀——”   一阵怪笑传来。   一道黑影嗖嗖嗖地打众人头顶攀越飞过。   下一刻, 不知从何而来的藤条朝着众人急射而来。   唰唰几下, 众人的肩膀手臂就被这小儿臂粗的藤条绕了好几圈。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一股怪力从藤条另一头传来。他们只觉得身上的藤条一紧, 下一瞬,就像是被栽在土里的萝卜般一气被从泥沼里拔了出来。   每人身上还全是黑乎乎的沼泥。   紧接着又是几根藤条飞过来,直接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一行人从肩膀到脚踝捆成个长条形的、绿油油的……粽子。   再然后,他们这串粽子就被那桀桀怪笑的黑影提溜着在林中跳跃穿行。   远远看去,一串大粽子在半空中晃过来,“嘭”地撞在左边树上;再晃过去,“嘭”地撞在右边树上。   撞树就算了,一行二十多号人,每回都是砸在一起。那滋味,别提有多酸爽。   ***   等他们终于被扔到地上,晕头转向地趴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虽然身体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可他们是修士,又不是靠拳脚功夫吃饭,自然并不如何紧张。   接着他们就发现,这藤条,似乎不太一般啊,以他们的修为,竟然没法挣脱这些藤条?   这是刚出狼窝就入虎穴?   “桀桀桀,别挣扎了,这是锢灵藤,你们挣不脱的。” 救了他们的人终于开口。声音粗粝高亢,带着股砂砾摩擦般的刺耳之感。“放心,一会儿就把你们给放了。”   幸而言辞间不见敌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商量——看来应该不是要与他们为敌之人。   只要不是敌人就好。   此人救了他们出险境,即便被当粽子般晃悠了一路,大伙儿还是对其颇为感激——唔,若是动作稍微温和些就更好了。   例如此刻,好歹将他们每个人分开些啊,全挤成一堆了都!   例如,作为领队的钟鼎此刻正扭股糖般斜在范承平与柯晚贤身上,上身枕着柯晚贤的脚,下身斜搭在范承平的屁股部位。   例如,沈子瑾的脑袋直接盖在一师弟的门面上,俩人撞得头晕眼花不说,他的头发直接就糊了这位师弟一头一脸。   唐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腿搭在两位叠罗汉般跌在一起的师弟身上,上身直接脸朝地啃了满嘴泥,浑身直挺挺,以一个斜冲向下的姿势比拟了现场版的大鹏展翅图——哦,翅膀被捆住了。   反正他这样子是没法开口了。要是开口,那可就真成了嘴啃泥了……唐昱苦中作乐地想着。   “桀桀桀,我救了你们性命,你们有何话说?”对方再次开口。   要待人接物,作为领队,钟鼎非常自觉。他使劲挪动身体,好不容易将脸对上声音传来的方向,却依然只能看到一双不着鞋履的大脚板。   他愣了愣,忙撇开那一瞬间的不自在,开口道谢:“谢前辈的救命之恩。”他喘了口气,苦笑道,“不过前辈,可否先把我们松开?”   就算被捆成粽子,不代表他们不要脸皮吧?既然已经脱离了沼泽地,这人为什么不放开他们?可是有什么打算?   果然,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欣赏这个提议:“我又不是傻子,若是把你们都放了,等会谈话谈不拢,你们全部冲上来,我双拳难敌四手,反倒被你们摁倒了怎么办?”   钟鼎很淡定:“前辈要跟我们谈什么?”不对,不能让人误会成忘恩负义之徒,“前辈于我们是救命之恩,这种忘恩负义之事,我们怎么可能做?不管如何,我们都不会对前辈动手的。”   “得了得了。别跟我来那一套仁义道德。”粗粝嗓音大刺刺道,“而且,谈什么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唐昱不用抬头看,都觉得众人头顶一排问号了。   果然,钟鼎很茫然:“啊?我们……要谈什么?”什么时候提及这个话题了?   “啪啪”两声,听起来像是鞭子抽地的声音。“哦豁,这才多大会儿,就忘记了?这救命之恩也忒轻飘了吧?”   钟鼎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是,前辈,我们忘记了啥?这跟救命之恩有什么关系?”   别说钟鼎,唐昱等人也是完全没有任何   “哈?!没关系?!”那位前辈似乎很生气,鞭子挥得“啪啪”响,“你们刚才差点就交代在困灵沼泽,是我!是我将你们救出来的!”   对,然后呢?   “说说,你们打算给我什么作报答。”   众人:这、这么直接?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钟鼎张了张嘴,被他的直接震傻了。   那厢沈子瑾就嚷嚷开了:“前辈,报酬好商量啊,这本来就是您应得的。但是——”他艰难地挪动脖子,让自己的脑袋卡到底下师弟的脖子上,不然底下顶着他后脑勺的鼻子硌得他脖子疼。   “呸呸,沈师兄你悠着点啊!”被他头发淹没的某师弟吐出嘴里头发丝,含着嘴巴弱弱地抗议。   沈子瑾忙朝他道了个歉,才再次扬声:“能不能先放开我们好好说话啊?我们是碧海长空门的弟子,铁定不会赖账的。”   “我才不管你们是什么碧海长空、惊涛骇浪的人。”那人不屑,“赖不赖帐,跟门派有什么关系?”   钟鼎被沈子瑾这么一打岔,终于回神,生怕口无遮拦的沈子瑾胡乱应允对方,他连忙接过话茬:“前辈,我们宗门的人最是讲究言而有信。只要您不漫天要价,我们都不会拒绝的。”   “嘿嘿,漫天要价?不不不,你们放心,你们肯定拿得出来。”   钟鼎忙跟上:“既然如此,前辈何不把我们放开说话?”   又是两声鞭子抽地声。“先谈拢了再说。”对方顿了顿,“先说好,我不要灵石、不要金银、不要法宝、不要丹药,哦,也不要符篆。”   ……除开这些,还剩下的有什么就一清二楚了。“这么说,前辈是想要……”   “我要这境界里没有的灵植、妖兽。要是有什么有趣的阵盘也可以。”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这位前辈直接挟恩求报,原还让他们有些惴惴不安,但他要的东西却不过分。   钟鼎直接应下话:“若只是这些东西,前辈大可放心。”   对方似乎有些不信:“哦?我可不是要一两件,只要我看上的,你们有多少,我全都要。”   这就……   彼时,嘴啃泥状态的唐昱终于艰难地将脸侧过来。呸走嘴边的泥块后,不等别人说话,他直接接口:“这是应当的。”   见又有一人说话,对方顿了顿:“你们俩说了能算?”   唐昱再接:“算不算另说。前辈看看我们,我们至多不过筑基巅峰,手里的灵植与妖兽,甚或是阵盘,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就算真的有品质上佳的,数量也不可能多。给您又何妨?”话是说给谁听的,此时已是不言而喻。   原本有些迟疑的众人顿悟,连连应下此要求。   对方似乎心情愉悦了不少,轻咳一声:“我就姑且信你们一回。”   下一瞬,以各种奇怪姿势歪在地上的众人就被拽着藤条扯了起来。   虽然还是被捆着的状态,好歹是站着的。大家伙顿时松了口气。   紧接着,顾不上看看身边的人有多狼狈,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前面——   面前是一位披头散发的老头儿。精瘦黝黑,长得吓人的手臂一手拽着几根藤条——那藤条的另一端正捆着他们——另一手握着长鞭,背还有些驼。   这么一看,这位可能还不是老头儿,只是太黑太瘦还驼背,就显得格外老迈。   穿越而来的唐昱却觉得,眼前这老头儿,长得有几分像……猴子啊……   还是像偷穿人类衣服的赤脚猴子,咳咳……   言归正传。   “好了,你们都将自己的灵植、妖兽以及阵盘放出来吧。”老头儿桀桀一笑,“我这藤条只锢灵,不锢神魂,取个东西不难吧?”   这形貌配着这声音,笑得大伙儿毛骨悚然。   “我先来吧。”钟鼎二话不说站出来。话一落,地上瞬间扑了一地的灵植妖兽,不是盒子装着,就是框子盛着,甚至还有简单粗暴用藤条系着的。其中灵植居多,妖兽偏少。而且,就算是灵植,也如唐昱所言,确实是下品灵植居多,只是,也不乏中品灵植。   钟鼎解释:“晚辈是丹修,目前接触的妖兽较少。”   老头儿一看就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只扫了一眼地上材料,就知道钟鼎这是没有藏私,起码藏私不多。如此合作的态度让他颇为满意:“很好。我就欣赏你这样直爽的家伙!”   钟鼎谦逊:“比不过性命之恩。”   老头儿摆摆手:“多的是人觉得自己的命不如几根草的呢。”言罢,也不管他们想什么,他径自低头扫视里头的物品,直接将中品灵植搜刮了大半,再从下品灵植里挑挑捡捡了几样。完了他一挥手,“过关,下一个。”   肉疼得不行的钟鼎默默收起余下东西。   他开了个头,沈子瑾直接紧跟其后,其他人也就不再多言,默默一个跟上一个。   终于轮到唐昱。   本就是他暗地劝解了各位,他自然是不会抗拒。只是……   罢了,对得起良心吧。若是申屠坤知道,估计要再多的东西都乐意的。   他暗叹了口气,开始逐一将臂环里的东西往外拿——真不是他为了吊老头儿胃口慢慢来,实在是他的东西太多了。   五花八门,五颜六色。很快,他面前的草地就被堆满了,然后开始往外延。   所有人,连带那只、咳,那位老头儿都惊呆了——   这,这特么也太多东西了吧?! 第86章   好一会儿, 唐昱终于将东西都拿了出来。   阵盘不多,基本全是防御阵法,但等阶都不高, 不过是申屠坤弄来给唐昱学习及练手的。扣去几个阵盘, 剩下的、堆成小山般的东西全是灵植与妖兽——没办法, 唐昱神识不强,只够将东西放到身前。   老头儿咽了口口水:“拿完了?”   唐昱回头再看了一遍臂环, 确认道:“都拿完了。剩下全是矿石、虫子一类的。”他顿了顿, 小心翼翼问, “虫子您也要?”   “……不, 不用了。”老头儿的脸扭曲了一下, 摆摆手就开始低头翻捡,嘴里还不忘八卦,“小伙子,你的东西怎的这般多?”常人会带着这么多灵植妖兽在身上吗?而且, 这储物空间……   众人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唐昱。   唐昱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前辈,我是食修。来这里之前, 在晋江城参赛。”   众人斜眼看他。装什么,谁参赛不是看了赛题后再买东西的?当谁都跟他似的?再妒忌地斜了眼那堆东西——果然,抱着老祖大腿的人就是不一样。   老头儿似乎对晋江城也有所闻,他也不管唐昱这些材料是哪儿来的, 听说他是食修, 顿时乐得手舞足蹈:“食修?食修好啊!你留下给我做几天好吃的, 我就放你们走如何?”   众人:……   唐昱黑线:“前辈,按照我们前面说好的,你挑选自己看中的东西就会放我们走,如今怎能反口不认账?”   老头儿桀桀怪笑:“反正你们在我手上,怎么样还不是我说了算。”   众人:……这家伙为了口吃的竟然要反悔?   唐昱皱眉,眼睛往地上一扫,再抬头,宛如没听到他的话似的,直接问道:“前辈,您已经挑完想要的东西了?”   老头儿不以为意:“自然是挑完了。你这东西虽然驳杂,却没几样好东西。”   挑完了就好,就等着你这句话了。唐昱勾唇:“前辈,虽然您已经挑过了。”他笑得不怀好意,“晚辈依然想向您推荐一样灵植。”   “哦?”老头儿打量他,“劝你别打什么鬼主意,我天生能辨别毒物。”   唐昱轻笑:“那前辈敢不敢一尝?”眼前这位老头儿,不需要多加猜测就能知道他秉性,定是比较注重口腹之欲之人。再者,以眼前这位前辈的形貌,他觉得可以一试。   而且,别看他拿出最多的东西,这老头取的数量却跟其他人无甚分别。这让他对眼前老头儿印象颇好。   虽然不知道这老头后续要干什么,或是什么时候放了他们,可他确实没感觉到恶意。适才那美颜狐妖给他的感觉还不如眼前这位老头。   老头儿嗤笑:“别跟我来激将法这一套。”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他的眼睛却开始在地上的东西上巡视,“说吧,你要给我推荐哪样?”适才他翻捡东西,可是将东西都搜刮了一遍,还有他遗漏了的好东西?   唐昱眼神移向某物,示意他去看看。   老头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挨在边上的是一株奇奇怪怪的看着像是果树枝干的玩意,上面挂着几串的条形果子,果身弯曲呈浅弓形,果皮绿中带黄。每串果子还长得挤挤挨挨的。略微一探,就知道每根果子上的灵力特别少。   要不是这样,他适才也不会扫过一眼就将其扔在边上。   老头儿轻哼:“这是什么玩意儿?略有些品阶的灵植皆是尽量结少的果子,以保证果子的灵力足够丰富。这玩意一长长一串,就这么一提就好几串,一看就上不得台面。”他怀疑地看向唐昱,“别不是忽悠我吧?”   唐昱微笑:“我何曾说过这果子的灵力丰富了?”他再次激将,“前辈,我说再多也不如您亲自试一试。不知您可敢?”   老头儿二话不说,直接一鞭子将那提果子卷到自己身边,凑过去嗅了嗅,确定无毒害后,嗷呜一口朝着其中一根咬下去——   “前辈——”唐昱连忙制止。   “啊呸,又涩又无味。什么玩意儿!”老头儿吐出一口果皮,接连“呸呸”两口。原本悬在半空的那一提果子“咚”地一声闷响,摔在地上。“你这是想干嘛?”让他吃这种难吃的东西。   唐昱哭笑不得:“前辈,我话还没说完呢。这琵琶弓,得剥皮吃。”   所谓琵琶弓,其实是香蕉。因为其果挂枝如琵琶,果形宛如弓,这边的人称其为琵琶弓。   别的灵植,只要上了品阶皆带有特定属性的灵力。而香蕉的灵力蕴含量太低,甚至完全不带属性灵力,连食修都不甚看得上它,更别论其他修者。所以琵琶果并不如何普及。他也是在晋江城搜刮食材的时候偶然得之。   眼前这位老头儿,形貌如猴,又一副没见过香蕉的样子。他干脆赌一把,就赌这位老头儿是猴妖,再赌他会喜欢这香蕉。   刚踩了一坑,老头儿这回不动了:“你这小子要搞什么鬼?”   唐昱只得再激:“怎么?被一口果皮给吓退了?”   老头儿半信半疑,还有些踌躇。眼角一扫,却见其他被捆成粽子的人都盯着自己,登时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我岂会怕这不入流的果子。”   只见他鞭子一甩直接扔进储物袋,接着五指成爪凌空一抓。   适才被咬了一口外皮的琵琶弓“啪”地一声轻响,被掰了下来,下一刻就飞入他手中。   老头儿握着琵琶弓左看右看,有些无从下手。   众人不解唐昱此举,却不会傻的在此时出言打扰。   唐昱轻咳一声:“掐住顶端剥开外皮即可。”   老头儿怒道:“要你教,我自己不会看啊。”手里却按照唐昱所说的方法一掐一剥,露出黄白色的果肉。   这回错不了了。他三两下将剩余果皮一气剥开,再次小心翼翼嗅了嗅——香味浓郁,不错。   低头就是一口。   果肉松软,味甜。   他登时双眼放光,两口将手上琵琶弓吃光。完了还不甚满足,接连又抓了两根剥皮塞入口中。   赌对了。唐昱一直紧盯着他动作,此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叫琵琶弓?”只见老头子装模作样,手上动作不停,直接将地上的香蕉收入囊中,“咳,就是太少了点,你还是得留下来……唔,看在这琵琶弓的面子上,你就留两天吧。至于其他人——”   唐昱狡黠一笑,直接打断他:“倘若我能告知前辈如何栽种琵琶弓呢?”就这么点香蕉,按照老头儿这吃法,没两天就吃光了。   而小洞天里,可没处寻这琵琶弓。   老头儿:……   “得,你这是摸到我的脉门了是吧?!”老头儿跳脚,“我就讨厌你这种肠子都绕绕弯弯的人。”   唐昱轻笑:“谢前辈赞誉。”   老头子“呸呸”两声:“我才没有赞你!”   众人:所以,这是谈拢了的意思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琵琶弓到底有何魅力?   “那现在是否可以放开我们了?”唐昱神魂探出,将地上的东西全部收回,开口问道。   “等我拿到方法再说。”   唐昱挑眉:“万一前辈又反悔呢?”   老头儿哼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又不是魅丘那几只狐狸。”   众人:……说的好像刚才反悔的人不是他一样。   钟鼎倒是听出了几分味道:“敢问前辈,魅丘狐狸是指……?”   老头儿嘿嘿一笑:“怎么,你们不是遇上了吗?不是被那些狐狸给勾得往锢灵沼泽去吗?”   竟真是那狐狸使坏?!众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前辈确定?”钟鼎皱了皱眉,打算问个一清二楚,“我们确实是见到一只狐妖,但我们于她有救儿之恩……”   老头儿挤眉弄眼:“孩儿受伤需要赤月血蜂蜜救治,然后你们就给了她一瓶子,对吧?”   “……对。”   老头儿眉飞色舞:“看在你们今天都挺配合的份上,我就大方些,给你们说说其中关窍。”   “赤月血蜂蜜乃是他们狐妖一族幼崽滋补之物。狐狸就算皮毛厚也怕血蜂针蜇人,加上他们生的崽不多。他们干脆每隔几年就搞这么一出,赚上一瓶子就够他们幼崽喝一段日子了。”   说到这里,老头儿不禁手舞足蹈:“回回都有人上当,还每回都被指路到锢灵沼泽,倒是便宜了我。”   众人:……   老头儿瞅着他们脸色难看,更是笑得龇牙咧嘴的:“你们这些小家伙就是拎不清。也不想想你们外头是如何称呼我们这块小境界的。”   炼心境?   不待他们想明白,老头儿就催唐昱:“好了,赶紧将栽种法子告诉我。”   唐昱回神:“前辈不放开我们之前,我如何放心将方子交给您?”   “现在你也只能听我的。”老头儿态度相当的嚣张。   可确实是实话。唐昱钟鼎皆是苦笑,更别提其他人。   老头儿瞅了他们几眼,摆摆手:“得了得了,别这副嘴脸,我东西都拿了,等方子到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为难你们于我有甚好处的?”   暂且信他一回。唐昱暗想。再不济,他也可以放出无需灵力使唤的敛戈剑,切割藤条应该不在话下。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拿出来。材料全是低阶的就算了,就算多了点,也不过就是灵石的事儿。上品法宝拿在他手上就太招摇了。他不怕别人妒忌,就怕有心人惦记。   这般一想,唐昱干脆直接地开口,将原本自己特地弄来的琵琶弓根茎给了他,再将香蕉,哦不,是琵琶弓的根茎栽植方法告诉老头儿。   老头儿半信半疑,但适才他吃了一根琵琶弓,确实是连粒果核都没有。这么一想,唐昱这方法听着还颇为靠谱的。   得了琵琶弓的栽种法子,收获颇丰的老头儿乐颠颠地就跑了。   看着老头儿扔下手里捆绑住他们的藤条,直接往后一个翻身,攀上树枝就跳跃离开,众人很是无语——好歹把他们解开啊!   然而,他们也只能直挺挺地被捆在原地。   不过老头儿都跑了,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傻傻等着,很快大家就开始挣扎起来。然后他们发现,捆住他们的藤条离了老头儿的控制,似乎就不再锢灵,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儿的问题。   不管如何,大家终于是挣脱开来。   甫一离开束缚,柯晚贤就飞起一脚,直接将其面前一石头踹成碎块:“都是你们滥好人,见着那狐狸就走不动道,非要给她帮忙,还胡乱听信她的话!搞到如此狼狈,还损失了这么多东西。”   正拼命往自己身上拍祛尘咒的钟鼎闻言抬头:“柯师弟,救与不救,当时你可是都在场的。”也没见他反对,这会儿倒是甩锅甩得麻溜。   柯晚贤大怒:“我说了你们会听吗?”   沈子瑾嘲讽:“你不说怎么知道别人听不听?”   “沈子瑾你别找事——”   “现在是谁找事?”   眼看就要打起来,钟鼎跟唐昱连忙上前架住沈子瑾,别人也忙架住柯晚贤。   确认沈子瑾不会再冲上去,唐昱喝道:“都冷静些。”他扫过众人,“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钟鼎松开沈子瑾,点点头:“是,大家的情绪都不太对了。”   众人面面相觑。   柯晚贤一愣,继而冷笑:“笑话。指出你们的错误就是我情绪不对?   钟鼎没管他,径自往下说:“妖狐之事,我们都有责任。”虽说当时他还用几种灵植试探了一番,可惜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也对那狐妖太过放心了。主要是,他们以为自己于那妖狐有恩,就放松了警惕。殊不知,连恩惠都是别人设下的陷阱。   闻言,众人开始沉思起来,柯晚贤撇了撇嘴。   钟鼎的视线扫过众人:“沼泽处,大家,也包括我,我们全都放弃得太快了。如今想想,我们还有许多方法可以尝试,并没有到那个地步。我们是修士,但我们不是只有灵力。可是大家当时都慌了神,压根想不到,也没有去想自救的办法。”   唐昱接口:“老头儿虽长得不好,倒是有几分侠义。且看他挑拣的东西,均是满足口腹之欲为上,倒也颇为……”可爱。况且,若是每回他都留意着沼泽地的情况并及时救人,即便他拿取灵植妖兽,对比性命,确实无足轻重。他感慨,“人不可貌相啊。”   “人心莫测,情绪诡变。看来这炼心境,果真是名不虚传。”钟鼎最后总结,“接下来大家多注意着点,相互有不对劲的都得提醒一二。”说这话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柯晚贤。   这厮自打进了炼心境,就特别暴躁。   柯晚贤嘀咕:“事后点评谁不会啊。”   钟鼎压根不理他。说到这份上还不停下思考思考,回头出事了别怪别人。   一语成谶。   没过几天,果然出事了。 第87章   接下来的日子, 大家都警醒地注意着身边人的情绪,一有异常就相互提醒,倒也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经历得多了, 大伙儿已经不再是一个多月前初出茅庐的小毛头了。到陌生的谷地、林地、甚至湖岸、溪边, 众人都要多番观察, 省得再落入沼泽地那般状况。   这日,大家行至一片山谷地。与锢灵沼泽那块阴森森的地儿不同, 此处谷地一片鸟语花香。两边坡地平缓。谷中树木稀稀拉拉, 林中情况一目了然, 远远望去, 还隐约能看见不少小动物在草丛中觅食。   刚跟一群难缠至极的地行鼠打了一架, 大伙这会儿都疲惫不已,眼前这块谷地清凉宜人,适合歇息一番。   挑了块树荫处,略施了几个小法术将小虫子什么的赶走, 众人就相继坐下,只有今日当值的范承平与三位师弟到分两批到周围巡查,预防万一。   唐昱掏出水囊连灌了几大口。   “呼——”沈子瑾直接靠到树根上, “今日真是多得你那蜂针,一针戳一只,直接了当。不然,光是补灵丹我们都得吃不少。”   钟鼎苦笑:“真是, 没想到只会钻地打孔的地行鼠多起来会这么渗人。”想到钻地鼠那恐怖的数量, 加上那细小锋利的牙齿,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要不是为了收集这些老鼠的皮毛……”   另有一师兄搭话:“反正啊,以后我是再也不想对上钻地鼠了。”他啧啧道,“这畜生,也太能生了吧。一窝足有好几百只吧?”   “唐师兄,一会烤鼠肉多烤一些,我帮你。”一师弟摩拳擦掌,“这些畜生,我得吃回来才行。”   这边正在讨论钻地鼠,几丈外的,范承平跟一骆姓师弟正巡查到一处山石背阴处。   眼看再过去就是山石,近前是一丛密密实实的灌木,再过去不是草地估计也是灌木,想来是没什么危险,俩人就有些松懈,略往那边扫了一眼就打算返回去。   一个不注意,范承平就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下,“哎哟”一声往灌木摔去。   下一瞬,这段日子在小洞天历练的成果就出来了。   只见他袖子一挥,使出一股灵力砸向地面,自己再顺势一个翻身,安稳落地。   “范师兄,没事吧?”在灌木外头站着的骆师弟连忙询问。   “无——”范承平的话尚在口中,就对上一双阴鸷的细长眸子,他的声音立马变了,“快叫人来。”   是修为却绝对不在金丹之下的蛇妖。   多亏这段日子以来的配合,骆师弟二话不说,手指一翻就将传讯符扔了出去。   足有水桶粗的蛇妖盘身于灌木之后,因范承平的闯入,它椭圆的脑袋高高竖起,蛇信嘶嘶,大有靠近就是一口的意思。   众人飞速赶来,看到的就是这般对峙场景。   看到这么多人闯入地盘,蛇妖盘着的圈子缩小,颈部两侧膨胀撑开,脑袋呈现扁平三角形状,彰显着浓浓的敌意。   对妖兽了解的最为齐全的钟鼎眯眼:“这是炎蟾蟒。”他仔细打量蛇身,“是雄蛇。不是在产卵。”   沈子瑾好奇往蛇身里头张望:“所以,它在护着什么东西?”   钟鼎勾唇:“炼心境里,炎蟾蟒是涤魂灵草的伴生兽。”   涤魂灵草!传闻中能蕴养灵魂的涤魂灵草!!唐昱惊喜至极。进来小洞天快两个月了,他还以为要找不到了呢,竟然就撞上了!   他登时两眼放光盯着眼前的蛇妖:“把它干掉,抢涤魂灵草吧。”询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   众人为之侧目。一路也不是没见过好灵植,至于这么激动吗?   不过此刻不是问的时候,那边炎蟾蟒已经按捺不住,嘶地一声朝他们喷出一道火箭。   战斗即时打响。   奔着涤魂灵草,唐昱这回一开打就祭出自己的乌霜针,分上中下三路直奔炎蟾蟒。   众人眨眼。唐昱这是打了鸡血?   瞅见唐昱如此激动,柯晚贤眼一眯,立马跟上。唰唰扔出一个阵盘,将炎蟾蟒的行动限制在阵法内,捏着符篆就开始往炎蟾蟒身上招呼。   其他人见他俩如此积极,更是不甘落后。   可怜那炎蟾蟒不过是未成丹的妖兽,灵智未开还招惹上一群土匪,最后只得憋屈地变成一堆肉块收入储物袋,等着出去被换成灵石。   收拾好蛇妖,那株不少于五百年的上品涤魂灵草就显露真身。   略显幽暗的背阴处,灵草散发着莹白的幽光。   唐昱紧张兮兮地站在钟鼎侧后方,眼巴巴地盯着他动作。   丹修出身/挖灵草一把手/负责物资分配的钟鼎将涤魂灵草小心翼翼起出来,放进上等蓄灵玉盒,才轻呼一口气:“五百年份的涤魂灵草,好东西。”他扫过众人,按规矩问了句,“这株灵草有人要吗?没人要的话,按规矩就交给宗门,我们换一大批灵石。”   唐昱连忙开口:“我要,我要!钟师兄,我要的!”一连三个“我要”,生怕钟鼎没听见。   钟鼎好奇:“你要这玩意干嘛?虽说年份高、品阶高,但是这玩意平日里可无甚大用处。”   唐昱嘿嘿一笑,避而不谈:“我有用。”他朝各位师兄弟拱拱手,“诸位师兄弟们,这株涤魂灵草就给了我吧?待出去问明价格,我定然一颗灵石也不少地给各位补上。”   范承平率先点头:“自然是没问题。”   钟鼎略等了等:“既然无人反对——”   “不行,我也要这株灵草。”反对的声音兀然响起。   不是柯晚贤是哪位。   看到他笑眯眯站出来,众人顿时有不好预感。   唐昱沉下脸:“你要这涤魂灵草干什么?”   柯晚贤挑衅般朝他笑笑:“你管我用来干什么。难不成只许你要不许我要啊?”   这家伙,三番五次的搞事!唐昱不想闹得太难看,忍怒道:“涤魂灵草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蕴养灵魂,你确定你要?”   “当然!”柯晚贤斩钉截铁。   “那好。”唐昱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也想要,按照规矩,出价高者得之。”   柯晚贤一顿:“为什么要以价格论高低?适才斗炎蟾蟒我出力最多,阵盘、符篆损耗最大,我觉得应该将这株涤魂灵草让给我。”他顿了顿,“反正价格铁定不会比宗门的低。”   钟鼎很是头疼:“柯师弟,你这话说的,适才谁也没偷懒不动吧?不说别的,难道骆师弟、张师弟就没有出符篆吗?你这一句话就将功劳抢去,将大家置于何地?再说唐昱适才可是吸引炎蟾蟒注意力的主力,这个大家也是有目共睹。若是以功劳作比,也是唐昱优先。”   柯晚贤一窒,立马改口:“既然大家都有功劳,那凭什么让他买?我买不行吗?凭什么就得让给他?”   唐昱气结:“别胡搅蛮缠。既然不论功劳,就按我刚才说的,价高者得。”合着他刚才的话被当耳边风了?   柯晚贤狡辩:“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价格,如何价高者得?”   唐昱懒得跟他叽歪,没好气道:“不管宗门出什么价格,我加三成,如何?”不管如何,这涤魂灵草他一定要到手。   柯晚贤愣住:“你,你——”   五百年的上品涤魂灵草,估摸着价格起码得到两三千中品灵石,再加三成……   众人咋舌,仇富的目光立马射向唐昱。   钟鼎轻咳:“淡定淡定。价高了,大家分的灵石也多。”   众人这才回神,目光齐刷刷转向竞价者柯晚贤,等着他出价,或放弃。   原就只是普通修者,没有财力雄厚的家族做支撑,又没有供他挥霍的师长,柯晚贤哪里出得起唐昱这个价格?   再者,他不过是为了恶心唐昱,不想让他得逞罢了,如今竟然骑虎难下。   众人的眼光扫过来,柯晚贤的脸上顿时阵青阵白。他恼怒地瞪向罪魁祸首:“不就是仗着老祖在后头吗?你也不过是老祖身边的一条狗而已,等哪天老祖有了新欢,你还算个什么东西?有再多灵石,还不是卖出来的?拿着你也不嫌烫手?!有什么好显摆的?有什么好嚣张的?!”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头皮发麻。柯晚贤这是要彻底扯破脸?   “我显摆?我嚣张?”唐昱直接被气笑了:“笑话了,我这有老祖撑腰的人,往日里可比不上你嚣张吧?”   不等柯晚贤出口反驳,他冷笑一声,接着道:“我就算仗着老祖给的灵石显摆了又如何?老祖养得起,我自然给得起。我光明正大抱老祖大腿、走老祖后门、靠老祖养着,你奈我如何?我凭本事得来的东西,我凭本事嚣张,与你何干?”   不管柯晚贤的目瞪口呆,他的视线转向钟鼎:“涤魂灵草给我。我说好的加价三成,依然作数。谁若是要,让他直接跟我竞价。”   大伙均被唐昱难得的王八,哦不,是王霸之气镇住。   钟鼎在唐昱冒火的目光中,默默将手中玉盒递过去。   唐昱鼻孔朝天,对着柯晚贤就是重重一哼,接过玉盒反手就将其塞入臂环。   收好灵草,他心底才暗松了口气——等出了炼心境他找找资料,看怎么处理这株涤魂灵草。希望能对申屠坤有所帮助……   灵植入袋,他就打算返回适才布置好的休息之处。不理会气急败坏站在一边的柯晚贤,他扭头就越过其离开。   众人目睹了一场大戏——尤其是唐昱的嚣张跋扈又理直气壮的样子。要知道平日里唐昱可是脾气温和,谦恭有礼之人。今日这般,可算是难得一见了。这就导致他们对唐昱跟老祖的关系多了几分好奇,相互间眼神飞来飞去,八卦之意尽在不言中。   唐昱也不管他们,径自往前走。他家申屠坤的灵魂多重要,柯晚贤竟然想跟他抢?哼!他就抱大腿怎么了?虐不死你丫的。   柯晚贤妒恨得脸都扭曲了。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眼看唐昱就要从自己面前扬长而去,气不过的他双手一翻,灵符现于手的同时,脚下一蹬,直冲唐昱背后疾射而去。 第88章   “小心!”惊呼声响起。   范承平、钟鼎几人更是飞身上前欲要阻拦。但他们皆落后俩人好几步, 起步又比柯晚贤慢,眼看就要眼睁睁看着唐昱被袭——   “轰——”地一声巨响。   紧接着就是“砰”地一声重物坠地声。   疾奔而来的众人愣愣然停下脚步,嘴巴张了张, 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昱扫了眼后头众人, 视线回到摔倒在地的柯晚贤身上。   “你是傻了吗?”他冷笑, 竟然偷袭?还用上了火雷符!“明知道我是老祖养着护着的,你觉得我独自在外, 会没有一两件防身的法宝?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老祖?”   柯晚贤一骨碌爬起来, 脸上难看至极:“无耻!”扯着老祖的大旗狐假虎威。   唐昱怒极而笑:“你倒是有耻, 背后偷袭顺手就来?还用火雷符!”他走前一步, “要不是我有法宝护身, 此刻是不是得躺在地上了?”   钟鼎眼看俩人愈发激动,连忙上前两步挡在俩人中间打圆场:“好了好了,咱都是一个宗门出来的,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唐昱侧头看他:“钟师兄, 现在挑事的可不是我。不,应该说,三番五次挑事的可不是我。”他一指对面柯晚贤, “适才你也见了,这家伙一动手就用上火雷符,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都做到这个份上,难不成我还得原谅他?”   话虽如此……钟鼎看了眼咬牙切齿的柯晚贤, 先劝唐昱:“唐昱, 你忘了这小洞天的奇特之处吗?我想柯师弟本意必定不是如此, 且你们现在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了,不如我们出去再说吧?”   柯晚贤重重一嗤:“别把什么都往情绪上套——”   “你闭嘴!”平日冷静稳重的钟鼎兜头就是一喝,直接把他的话堵回去,“不管小洞天里的情绪有多大作用,你对师兄弟下手也是不容置疑。此刻不与你计较不过是看在我们还未出小洞天。等出去了我必定将事实经过如实禀告牧长老。”   柯晚贤登时脸色一变。仿佛此刻才想起这茬,他欲要出口狡辩,唐昱却不给他机会,紧跟着就开口了。   “钟师兄,小洞天是能放大情绪,却不会改变一个人的内心。”唐昱冷冷扫了眼柯晚贤,“要不然,大家激动的时候都不少,怎么不见别人朝自己人动手呢?怎么?小洞天的妖兽还不够他练手?”   这是要闹下去的意思?钟鼎很是为难:“唐昱,你既然没伤没痛的,就当给我个面子,暂且将此事轻轻放过如何?毕竟我们还得合作闯这小洞天,等我们出了这儿,再将此事禀告宗门,让长老们处理,如何?”唉,他怎么就做了领队,这柯晚贤好生烦人。回头得好好儿跟唐昱道歉才行。   唐昱与他什么交情,若是别的情况他自然是无所谓,可这回,柯晚贤连火雷符都出手了,他如何还忍得下去?   “欺我辱我,我还能忍让几分。”唐昱话里意思分外明显,“柯师弟欲要置我于死地,我若是不回报几分,岂不是辜负了他那损耗的两张火雷符?”   钟鼎一窒,竟有些无言以对,词穷的他忙看向众人,希望大家也帮着劝上几句。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有些不知道如何收场。   唐昱也不管他们如何作想,直视柯晚贤:“柯师弟,你觉得,我该如何?”他唇边挂着讥讽笑意,“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他的身体资质不如柯晚贤,一直以来,不管从哪方面看,原身的进度都是落后于柯晚贤。可自己一来……筑基比他快,师从比他好,连内门弟子比试都占了鳌头。   尤其是内门弟子比试,柯晚贤没跟自己对上,名次也落后自己,估计他早就心气不顺了吧?所以他才处处针对自己,做什么事情都非要跟自己比一下,对吗?   小人心性!   柯晚贤倒是不怂,唐昱的话一落地,他就接话:“比就比,难不成我还怕你吗?”他往唐昱身上一扫,“既然是要比试,为公平起见,老祖赐你的法宝——”   “不能用?”唐昱气笑了,“你倒是好脸,你能用中品火雷符,我不能用老祖的防身法宝?还是你当真以为我要跟你公平较量?”   柯晚贤脸色难看:“不公平,那还如何叫比试?”唐昱的法宝在身,他还如何打?   唐昱冷笑:“你还当真以为我要跟你比试?”他的眼神斜向挡在俩人中间的钟鼎,钟鼎凛然,默默退开,唐昱继续看向柯晚贤,“公平,是给值得的对手。你?你觉得你配吗?”他不屑的眼神扫过柯晚贤上下。“别以为我一直不与你计较,你就真把自己当根葱。我就算不用上老祖给的护身法宝,就你这水平,还不是任我搓圆揉扁的?”   赤裸裸的轻视。   这话就如扇在柯晚贤脸上的巴掌,直将他的脸扇得通红。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打不就代表自己不如他?思及此,柯晚贤一咬牙,一跃而起直扑向唐昱:“那就来比一比!看是我不配,还是你这只会仗着老祖的东西耀武扬威的废物强!”   “来的好。”唐昱脚下一蹬,直接迎了上去。   俩人瞬间战在一起。   俩人积怨已久,早就想揍对方一顿。故而一上场,俩人不约而同的什么法器符篆都没用,拳头布上灵力,朝着对方就是一顿猛击快攻。   钟鼎伸手欲拦,沈子瑾忙拽住他,甚至还将他拉后几步。见大家注意力都在交手俩人身上,沈子瑾低声劝他:“这事你就别插手了。柯晚贤若是找茬就算了,今儿他这一出做得太过,唐昱若是不把他教训一顿,他早晚也会惹出大事的。”   “可是长老——”   “长老又如何?!”沈子瑾提醒他,“唐昱身后还站着老祖呢。”   钟鼎迟疑了。   沈子瑾拍拍他肩膀:“总之,你就别管了。若是情况不对,我们再上前吧。”   钟鼎叹了口气:“罢了。”   转回唐昱俩人。   彼时俩人已交手数十招,拳脚灵力加持,对撞之下,方圆数米之内的草木皆受摧残。   钟鼎忧心忡忡地看着俩人。   俩人皆是筑基后期,这般打,拼的就是拳脚及灵力运用。唐昱这三年多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不多会儿,柯晚贤就显败势。   久战不下,还状似要输。柯晚贤如何能忍?他是符修不是武修,为何要与这厮用拳脚缠斗?   再一次身形错开之际,柯晚贤手指一动,消灵符无声无息射向对方。   唐昱岂会忘了他是符修的事实,早就防备着的他腾身一跃,避开符篆的同时冷笑道:“来得好,就等你的符篆了。”乌霜针倏然现身,“今天,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柯晚贤连飞好几张符篆:“谁输还不一定——唔!”手腕一疼,手上的符篆飘然落地。   “第一针,外关穴。”冷冷的声音自右方响起。   柯晚贤顾不上手腕刺疼,急忙转向右方。   “第二针,曲池穴。”唐昱身形一闪,已经转至他后方,“偷袭同门,这双手要来何用?”   柯晚贤脸色大变。唐昱的针,怎会如此之快?   “第三针,昆仑穴。”   柯晚贤脚下一个踉跄。   “第四针,委中穴。”唐昱声音一扬,掌风一送,“给我跪下!”   柯晚贤双膝一软,“砰”地一声直接跪下去。   好快的针!几乎……像是同时操控着好几枚针一般!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场中战况。   柯晚贤更是惊怒交加。唐昱这家伙,竟然一直隐藏实力?   唐昱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既然已经开打,他就要把人打服!   手腕、手臂、肩膀;脚踝、膝盖、大腿……不过眨眼功夫,柯晚贤就犹如被唐昱操控的木偶,四肢僵硬,一口令一动作,直至躺倒在地。   头顶悬着数枚乌霜针的唐昱走前两步,居高临下俯视四仰八叉躺倒在地的柯晚贤,脸上面无表情:“如何?”他语带讥讽,“倘若不偷袭,你连我身上的护身法宝都激活不了,你可服气?”   柯晚贤气得全身颤抖,他咬牙切齿:“服个屁!你这跟偷袭有什么两样?”   “哦?”唐昱把人虐了一回,心情很好,“我如何偷袭了?”   “谁曾想你以往竟然保留了实力!”柯晚贤忿忿,“我不服,我这只是一时疏忽大意了!”   唐昱勾唇:“那好,我再让你试一回。”心神一动,封住柯晚贤全身经脉的乌霜针自他体内飞射而出,闪着冷光悬在唐昱头上。   重获自由的柯晚贤手一拍地面,疾扑唐昱。   “给我躺下!”唐昱一声大喝。这回,他懒得废话,一排乌霜针分散飞出。   “砰”地一声,柯晚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倒了。   唐昱收针:“服不服?”   “不服!”柯晚贤再冲。   “砰——”   “服不服?”   “……不服!”   “砰——”   “服不服?”   “……”   “砰——”   “服不服?”   柯晚贤黑着脸躺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动了。   众人:……   “看来是服气了。”唐昱冷笑,“别怂啊,继续来啊。”   柯晚贤死活不动。   唐昱将其体内的乌霜针取出。   柯晚贤依然一动不动。   劳资不发威,还真当他是病猫啊?唐昱冷哼一声,颇为嫌弃的聚灵水将其全部冲洗了一遍,才收回乌霜针。   他还想再放两句狠话,突然觉得体内灵力一阵轻微动荡——境界松动了!他摸着筑基巅峰的边儿了!!   大喜不已的唐昱顿时懒得理会躺在地上装死的柯晚贤,反身往休憩之地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一瞬就慢慢跟了上去,徒留下饱受摧残的柯晚贤躺在地上发呆。   ***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   参与历练的大部分人都踏入筑基巅峰,只等着出境后闭关一段日子,大概就能等雷劫的到来了。就算没到巅峰,也多少摸到了边儿。   眼见时间差不多,大家也陆续回到初进小洞天的地方。   碧海长空门所有人也齐聚当初分开的湖边。   相互行礼招呼过后,其他三队的领队,也即是武晨、魏崇光以及谢修成,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钟鼎那队氛围有些怪异——怎么这队,竟隐隐有些像是以唐昱马首是瞻的感觉?   不过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如小洞天开启时一般,轰然作响,湖中心上空再次裂开一道裂缝。   武晨一声大喝:“走!”   所有人同时运气往裂缝飞去。   其他方向也是人影纷至。   一时间,小洞天出口处的人多如闹市。   心急如焚的唐昱自然领先宗门内其他人许多。   结果,甫一踏出裂缝,他就被乌压压的人头唬了一跳。怎么大家都挤在入口处不动?   急着去见申屠坤的唐昱不想多管闲事,左躲右闪,直接绕开人群钻了出去。   “公子。”熟悉的清亮嗓音突然响起。   唐昱忙抬眼望去。   只见一身红衫的柳轩影凌空飘在外头,其身后各门派人士皆是肃穆以待。   唐昱扫过其他人——这些是要接各自弟子的人吧?怎么也都挤在这儿不在地上等着?   他迎向柳轩影:“柳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柳轩影脸色凝重:“嗯。请跟我来。”   唐昱自然无有不从,欢天喜地跟着他往下飞去。   身后突然响起一股喧哗声。   他回头看去。适才站在柳轩影身后的各门派突然动了。   吵杂如市场般嚷嚷一会,确认人数对了,接上各自弟子的门派呼啦啦地就跑了。   唐昱心里一突,脚下就慢了几分。   还不待他想明白怎么回事,手臂就被柳轩影抓住。   “公子,失礼了。我带你一程快一些吧。”   被拉着飞驰的唐昱眼角一扫,就看到在人群后方的严睿等人迎上武晨一众。   唐昱顿生不祥预感:“柳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我家老祖呢?” 第89章   柳轩影回头, 脸上神色复杂难述:“……待会儿您就知道了。”   唐昱还待细问,俩人已离开群山之间的小洞天入口处,来到当初诸门派的驻扎地之上。   眼角不经意一扫, 唐昱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原本那绿草覆地、溪涧清澈、鸟语花香的草坪, 如今竟然变得坑坑巴巴、焦土遍地, 一副惨遭战火荼毒的模样。   他连忙举目四望。没错,小洞天的出入口依然是在老位置。那……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三个月时间, 怎么就变了个样儿?   视线一凝, 唐昱发现远处还有一行十几人聚在一起, 似乎在观望着什么。但他们目光所及之处, 他却看不到有什么东西——那里有阵法?   他凝目打量。深衣、直裾、裋褐、劲装、道袍、佛衣……或握扇、或持鞭、或配剑刀、或执拂尘、或手绕珠串……还有一部分发色各异, 明显非人族的修者。   不一而足。所有人的修为都深不可测。   他还在其中看到谢悍以及迟敛。   连他们家掌门——巫怀致也在?!   申屠坤呢?为何不见申屠坤的身影?   没看到申屠坤,说明不了什么的。唐昱这般想着,但忆及柳轩影的神态,他心里却不自觉地开始有些慌, 甚至心跳也快了不止一拍。   他指着底下的景况,有些结巴地问道:“怎,怎么回事?”   柳轩影却不再说话了, 直接带着他飞向那群人。   尚在半空时,唐昱就收到好几道打量的视线,然而不过眨眼功夫,他们就转回去继续盯着前方, 似乎对柳轩影带着他毫不关心。等他们落地, 更是没人搭理他们。   唐昱再次看向他们视线所及之处, 依然看不出丝毫异样。   站在人群最后方的谢悍看到他们过来立马无声地行了个礼。   心慌不已的唐昱只朝他点点头,就被柳轩影拉着急匆匆往前走。   绕过这群人,柳轩影直接走到最前边的迟敛及巫怀致身边。   迟敛拧着眉回头,看是他们才缓和神色。他朝唐昱行了个简礼:“公子。”   同时回头的巫怀致看到唐昱,跟着松了口气般:“唐昱,可算等到你出来了。”   唐昱连忙朝俩人打招呼,完了急忙开口:“发生什么事?你们为何都聚在这里?这里怎么变成这样?……老祖,老祖人呢?”及至最后一句问话,他的气息已开始有些不稳。   从谢悍,到巫怀致。化神期的谢悍竟然只能站在最外头……这种阵势让他心里的不详预感更加浓重。   巫怀致叹了口气:“一会儿你得冷静些——”   唐昱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得飞快。   被迟敛握住右手的柳轩影急于知道情况,打断了巫怀致的话:“情况如何?”他望望左右,“桂叔还没出来?”   巫怀致摇头:“估计也快了。”他皱起眉峰,“阵法也快撑不住了。”   柳轩影大惊:“这么快?还没到半个月啊!”   巫怀致苦笑:“没办法,他身上的大般若封魔金刚内阵快要破了。”他叹了口气,“大般若封魔金刚阵外阵都破了这么久,内阵能支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唐昱的尾指不自觉颤了颤。大般若封魔金刚阵,他听过。申屠坤给他介绍阵法时,曾向他提及这个阵法。   这是一个类似牢笼的套阵。内阵压制被困者的修为,外阵圈禁被困者的身体。自古用来,这套阵法都是用来对付魔修或穷凶极恶的修者。   为何他们此时提及此阵?阵内封的是谁?是谁需要这么多大能在此戒备?   唐昱握紧拳头。   另一边,听了巫怀致的推测,柳轩影咬牙:“那届时……”   “待会等桂叔出来,我们得立马再套一个阵法上去,能挡一时挡一时,然后,”巫怀致扫了唐昱一眼,“就得想办法让他恢复些许理智了。”   柳轩影迟敛俩人神色复杂地跟着看了眼唐昱。   “若是不成呢?”迟敛沉声问道。   巫怀致耸耸肩:“若是不行,等他修为恢复,阵法也拦不住之时,就是大家逃命的时候。届时,能逃得几个是几个,逃不掉的,就……”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迟敛柳轩影皆尽无言,脸上一片沉重。   唐昱没有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阵法里的人是谁?!老祖呢?我家老祖呢?他在哪里?”   三人看向他。   “是不是,是不是他在里面?”唐昱颤着声音问道。“是不是?你们说啊!”现在他们所说的被困在眼前这个他看不到的阵法里的人,是不是申屠坤?究竟是不是?   他太过激动,声音不自觉就往上提。   从他跟着柳轩影站到最前排,周围人的视线就不停往这边扫。他们的对话众人自然也入耳了,对唐昱的好奇也愈发浓重。若不是现在情况不对,他们都想好好八卦一番——这怕是传说中妖尊老祖的伴侣吧?   这厢,唐昱几人都没理会旁人视线。   巫怀致几人本就是要告诉唐昱的事实——否则何至于带他过来——既然唐昱自己都猜到一二,他们更不会隐瞒。   柳轩影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唐昱进了小洞天之后,申屠坤就察觉自己情绪失控,遂给自己套了个大般若封魔金刚阵,然后就开始抓人进去练拳头。   初时还好,申屠坤三不五时还能说上几句,吩咐一些事情。后来就愈发严重。   等巫怀致到来,申屠坤的大般若封魔金刚阵外阵就被他自己砸破了,然后……外头就成了唐昱见到的样子。   巫怀致几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之重新封在一个阵法里。   然后就是广召东部大陆的各派大能、各族老妖前来——没办法,他们不来,待小洞天一开启,估计这一批弟子就得全交代在这里了。   不等柳轩影说完,唐昱已经红了眼眶。   “我……我……我就不应该听他的……”   这三年多未见他情绪失控,他怎么就会以为已经恢复了?他明明心底知道他有此隐患,进了副本连涤魂灵草都要抢过来,为何会放心将他一个人扔在外头?   他悔恨交加,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句子:“我就不应该去炼心境……我怎么会放他一个人在外面……”   柳轩影、迟敛皆是沉默不语。   巫怀致看了他俩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拍拍唐昱肩膀:“别想太多。他的伤本就触及魂体,不然,他过去几年为何留在宗门足不出户?”   唐昱闭了闭眼睛,拼命压抑满心的悔恨、担忧与惶恐——他不能乱,不能乱!他家老祖还未恢复呢!他要是慌神了也于事无补!!   再睁眼,他已恢复些许冷静:“现在他究竟是何状况?”   巫怀致苦笑:“如你所闻。神志不清,暴戾,狂躁。就如几年前在宗门时一样——”他顿了顿,“不,更严重了。当时他尚留有几分清明能压制自己的修为,如今靠着阵法还如此……”   “可是,他都好几年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了。”若不是因为这样,他岂会放任申屠坤一人在外头?   巫怀致叹了口气:“我们大意了。”   唐昱不想听这些废话。他脸带祈求:“要不,让我进去试试吧?”他身上带着申屠坤的一魄,说不定有用?   “不行。”巫怀致直接否掉他的提议。   唐昱焦急不已:“为何不可?几年前您也是这般行事,没道理现在不可以。”他不敢直言提魂魄一事。毕竟此处人多口杂,他不知道这些人靠不靠谱。   巫怀致神情凝重:“这是最后的方法。”他解释道,“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万一我们找不到别的方法,你就是最后的筹码。再者,你若是出了意外,他即便醒来,估计也得疯回去。”   “……难不成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唐昱想到此刻申屠坤是何状况,心里就如火焚,“让我试一试!”语气急切又坚决。   巫怀致迟疑片刻,依然摇头:“不行,等我们耗尽他的灵力,将其制止之后再议。若是无法制止……”   唐昱压根不给他说另一个可能,紧接着道:“不是说他的修为被压制下来了吗?我身上有足够多的法宝和筹码,定能保我性命。”就算不行,他也要跟他家老祖在一块儿。   他说得煞有介事,别人以为重点在法宝,巫怀致却是知道他言中重点在后者。   柳轩影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知道巫怀致以什么理由非要唐昱过来。可是思及过去晋江城之行,老祖确实是情绪稳定如常,说不定唐昱真有什么筹码在手……   在他心里,自然是主上为重。可是,倘若唐昱出了事,主上真不知道会如何。他不敢赌这个万一。   迟敛自然是看出他心里想法,与他交握的手紧了紧。   唐昱见他们都有些迟疑,更是拍胸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他过去几年跟我一块儿都没有出过意外——”   “轰——”   仿佛什么东西被炸开,浩瀚凛冽的气息迎面扑来,本就坑坑巴巴的地面瞬间被荡起一股烟尘,遮天蔽目。   巫怀致大惊:“阵法破了!”竟然比他预算的还要快上两日!   众人凝神戒备,几名修者快步上前,站在人群前方,当头一佛修祭出一列阵石。   巫怀致眼睛盯着前方,头也不回地道:“速速带他避开。”完了他自己则抬脚快步走向前方。   柳轩影忙伸手就去拉唐昱。   早有准备的唐昱在巫怀致未开口之前,就已运起灵力,那厢话音刚起,他就已经闪身往前冲,完全不管面前烟尘滚滚。   “唐昱!!”柳轩影&巫怀致大惊,所幸迟敛反应及时,一把揪住唐昱衣领,生生止住他的奔势。   唐昱拼命挣扎:“放开——”   “砰——”   一道人影从烟尘中飞出,重重摔在他们面前。   “桂叔!”   顾不上责骂唐昱,柳轩影抢步上去搀扶,后头有几人紧随其后,齐齐护在那人身前。   唐昱也被迟敛拽着凑过去。   那位摔倒在地的人看着颇有些年纪,两鬓斑白身形微胖,若不是皮肤白皙圆润,怕是要更老上几岁。此时的他倒在地上,墨绿直裾已沾上不少尘灰。   只见他以手撑地爬坐起来,还未开口就吐出一口暗红血液。他顾不上拭去唇边鲜血,急急道:“准备阵法。”   唐昱只匆匆扫了他一眼,确定不是申屠坤就将视线移向烟尘滚滚的那一头。   “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唐昱视线还停留在那缓缓飘落下来的烟尘上,就见黑影一闪,一道人影倏忽而至。   再看。   他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老祖!!   眼前这位与众人对峙的人影,确实是申屠坤无疑。   却又是唐昱未曾见过的申屠坤。   披头散发,头上发冠早就不知掉落何处。   黑袍上是刀割剑戳后的破烂,袍角袖角还拖着脏兮兮的泥渍。   脸上神情狰狞而可怖,那双曾经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黝黑双眸闪着骇人的不详红光。   ……他的老祖竟变成这样!?他家恨不得一天换三身衣服、骚包得不得了的老祖竟然……   唐昱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   他要过去!   他身上有老祖的一魄,他过去,定然能让老祖恢复些许神智的!   若是不能让老祖恢复……   他——他——他就把那一魄还给他!   若不是他穿越而来夺了老祖的一魄,老祖何至于如此?!他才是罪魁祸首!   牙根紧咬的唐昱甚至能尝到唇齿间的血腥味。   可是没用。   就如蚍蜉撼树。只有筑基修为的他如何能挣脱炼虚期的迟敛?!   明知这个理,可唐昱却依然如疯了般的拼命挣扎。   裂帛声起。   唐昱身上的海蝉丝护体外衫在他的挣扎之下,生生被扯裂了。   迟敛反应及时,衣服破裂的一瞬间,他的左手就按住了唐昱肩膀——他得带着修为只有筑基的唐昱离开这里,不说唐昱能否解决主上失智的问题,光唐昱本身地位,就由不得他在此出事。   将人按住后,他右手就松开唐昱衣领,左手顺势往下滑,打算改抓住他的手臂将其往后拽,然后离开此处——这时候可不敢飞起来,飞起来可就成了主上明晃晃的靶子了。   就这么错手的瞬间,全心挣扎的唐昱顿时有了可趁之机。   他一气将身上所有法宝扔了出去,也不知道哪样法宝起了效果,只听得身后一声闷哼,他登时大喜,顾不上回头看,脚下一蹬,他整个人就如离弦的箭般直冲向对面申屠坤。   迟敛伸手再探已来不及,半跪在地上扶着桂叔的柳轩影来不及,与众人列阵以待的巫怀致来不及,其他注意力本就在申屠坤身上的众人更来不及……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只有筑基修为的唐昱冲向前面那黑袍煞神。 第90章   其实, 要说阻拦不及,都是假的。   不说别的,就唐昱这筑基期的修为, 就算他用尽全力, 也是跑不了。   只是这些人吧……   或许巫怀致对唐昱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担心, 只是他知道内情,所以他心底多少是存了几分希望, 迟疑了一瞬才慢了几息。   而迟敛。虽然不知道为何巫怀致如此看重唐昱, 也不知道为何唐昱能稳定申屠坤情绪。但在他们心中, 唐昱无论如何是比不上主上的安危。既然知道唐昱或许有用……他不好送其去冒险, 如今他主动挣脱, 倒也省了麻烦。   至于其他人的不阻拦,不外乎是申屠坤正在对面虎视眈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愿意为了区区一位筑基修士惹了煞神罢了。   言归正传。   彼时唐昱正全力冲向对面的申屠坤。   他觉得自己脚下如风, 行动如箭,仿佛下一秒就能扑到他家老祖怀里。   而在对面披头散发、满脸煞气的申屠坤眼中,此人动作却是再慢吞吞不过了。   修为低、身法慢、无武器、无威胁, 不过一蝼蚁而已,他一根手指就能将其碾压在地。   失去神智/满心暴戾/只想揍人揍到爽的申屠坤盯着冲过来的唐昱,猩红的眼眸里是一片冰冷。   唐昱逐渐逼近。   申屠坤的左手动了动。   众人凝神。   巫怀致、迟敛、柳轩影三人更是直接将本命法宝祭出——唐昱过去是为了拼一线希望,即便一次不成, 还可以再试。但他的性命必须保下。   唐昱更近了。   申屠坤左手成拳。   巫怀致三人失望之余, 更是戒备万分。   唐昱心中酸涩不已, 脚下却丝毫不带停歇,离他也更近了几分。   左手握拳,猩红眼眸直盯着唐昱的申屠坤突然动了。   众人心道:来了。   然而,万众瞩目的申屠坤却——直接退了一步。   众人:!!   巫怀致睁大眼睛。   柳轩影,迟敛,甚至连坐在地上的凌桂都不敢置信。   申屠坤如此明显而违和的动作,唐昱自然也看到了。   他脚步一顿,下一瞬狂喜涌上心头——老祖还记得他!申屠坤还记得他!!   他的心情突然从大悲转为大喜,脚下像是甩掉千斤重担,飘得整个人都要飞上天。   他再次加速奔向他的老祖。   申屠坤手指动了动。这低微如蝼蚁的家伙若再靠近几分,他定要杀了他!   下一瞬,他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扯着身体一般,不由自主地,再退了一步——猩红的眼底顿时闪过一丝疑惑。   众人已经惊呆了。   巫怀致大喜:“有用,有用,唐昱有用!”连道三声有用,可见其欣喜——这段日子他也是被折磨得不轻了。   唐昱压根顾不上身后诸人如何想的。看到申屠坤这种状态下依然记得自己。   他脸上笑容愈盛,脚步也愈轻快。   另一边的申屠坤就不是那么顺畅了。起码,他依然是一副不将唐昱揍倒不罢休的凶煞模样。   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一退再退。   唐昱喜笑颜开地追上去。   申屠坤开始加快速度往后退走。眼底猩红幽黑交替闪现。   可惜唐昱已近至他身前。   到最后几步,他甚至直接一个飞扑——   众人低呼。   另一边,申屠坤脸上果然如大家预期一般,朝着扑过来的唐昱露出狰狞可怖的神色。   然后,他的双手张开——迎上去……   “老祖!”唐昱直接冲进他怀里,死死搂住他的腰,“哥!”截然不同的称呼,及至后头那句出口,他的声音已然哽咽。   申屠坤支着双手,脸上神情既凶猛又茫然。   众人:……说好的凶残暴戾失去神志呢?难不成是逗他们玩儿的?   巫怀致轻呼了口气。成了。不愧是唐/速效稳定剂/昱……   柳轩影几人更是惊喜万分。主上这是恢复神志了?   唐昱埋头在申屠坤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眼泪真是哗啦啦地流,心里是又欢喜又激动又难过。太好了,老祖没事,他也不用死了。   僵着脸的申屠坤一直维持着双手张开的姿势,脸上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复杂。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唐昱直接就着申屠坤身上的破衣服将眼泪鼻涕擦掉,才扶着他的手臂抬起头来。   拂开申屠坤颊边的发,轻抚他脸上几道细碎的擦伤,唐昱心疼不已:“哥……”   申屠坤双眸忽黑忽红。   唐昱担心不已:“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唐昱啊。”见他依然毫无动静,唐昱一咬牙,垫脚凑到他耳边,“哥,我是糖糖啊!”   申屠坤一顿,恍如大梦初醒般,他终于哑着声音轻唤:“糖糖……”话音出口的同时,他眼中猩红终于消隐,脸上神情也慢慢恢复平静。   唐昱还没来得及欣喜,身上突然一沉——   申屠坤直接倒在他怀里。   晕过去之前,他只来得及丢下三个字:“回深海……”   唐昱用力扶抱着他,仓惶大喊:“哥——!!”   ***   偷得浮生半日闲。   唐昱伸了个懒腰,趴在栏杆上看云层底下的波光粼粼、海天一色。   熟悉的气息自身后靠近,紧接着是一双大手从后往前环住他的腰。   然后是申屠坤低沉的嗓音在他耳侧响起。   “在看什么?”   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脖子上,唐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就看看海景。”想到什么,他忙开口问,“还有多久才到啊?”   申屠坤在他的耳朵上轻咬了一口,完了又觉不舍,遂舔了舔。   唐昱连忙推他:“别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申屠坤的左手往上移,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来,衔住他的唇好一番厮磨,等唐昱抗议般捶了他两下,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完了他想了想:“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大概还需半个月。”   唐昱垮下脸:“这么久。”   申屠坤挑眉,将他转回来,让他面对自己:“你很心急?”   唐昱任他摆布,站定后顺手揪住他的衣襟,坦白道:“嗯。你现在的状况,跟个不定时……”炸弹似的,“咳,我怕你哪天再出问题。”   申屠坤俯身在他额上碰了碰,神情温和:“别担心,有你在我身边,不会有问题。”   唐昱斥责:“放屁。这完全是治标不治本。再说,就算如此,万一哪天我不在,你把自己玩完了怎么办?”   不在?申屠坤脸一沉:“不会有这么一天。”   唐昱无语,朝着他胸膛就是一巴掌:“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只是指走开了而已。”   申屠坤这才缓和脸色。   唐昱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看,你这样简直不像你了。”   申屠坤不以为然:“等你金丹期了就好了。”   “你总说金丹期金丹期,究竟金丹期以后我能帮你什么?!对你这种状况有何益处?”唐昱很生气。“你就不能坦白告知吗?还是我没有这个资格知道?”   申屠坤定定地看他半晌。   唐昱坚定回视他。   “糖糖,”申屠坤思索片刻,终是开口,“你可愿与我结魂契?”   唐昱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饰物,不解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申屠坤摇头:“我不曾说过,我想要结的是魂契。”   唐昱下意识问了句:“有何不同?”顿了顿,他迟疑,“因为我身上的魂魄?”魂契,听起来就跟灵魂相关。   申屠坤伸手捏了他鼻子:“现在倒是你想太多了。”他解释道,“在你出现之前,我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我想结魂契,只是因为我想。”   唐昱抿了抿唇:“那魂契,与寻常契约有啥不同?”   “其一,岁寿同享。”   唐昱眨眨眼:“这点你曾说过。”要不然,他哪里敢招惹这位几乎要与天同寿的老妖怪。   申屠坤点头:“还有一点我未曾说,结魂契之人,会心意相通。也就是说,假如我们结了魂契,不管你在何方,我都能感知到你的心绪。”   感知心绪?唐昱咽了口口水:“意思是,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申屠坤似笑非笑:“对。”   “……那岂不是毫无隐私可言?”唐昱大惊。   “你怕吗?”申屠坤凑近他,幽黑深眸紧紧盯着他双眼。   ……怕啊,要真那样的话,他穿越的事实岂不是要暴露了?但是……唐昱抿唇:“是不是结了魂契,你的灵魂能稳一些?”   申屠坤点头:“我魂魄缺失,七情少一魄,本就容易失控。”他看着唐昱,“如今,你就是我的软肋,我一刻不见你,就不安,自然就容易……”   这话简直犯规……唐昱窘然避开他的视线:“那跟魂契有何关系?”   “魂契能让我感知到你的心绪,察觉你的方位,知道你人在何处心在何处,自然也就让我心安。”   唐昱:……   申屠坤盯着他殷红的耳根,唇角勾起:“你这般作态,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唐昱错开眼不看他:“答应,答应。你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能不答应吗?”至于穿越之事……比之申屠坤的魂魄及性命,实在不算什么。   话题说开,申屠坤开始向唐昱打探他在炼心境内的经历。   “……后来,只要柯晚贤一跳出来,我就乌霜针伺候。每回都逮着他的经脉穴位将他放倒,几次下来,他就怕了,见着我就绕着道走。”唐昱比手画脚地将小洞天内的经历描述了一番。“就是其他师兄弟仿佛也有些怕我的样子了。”   不过,能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教训好几顿,这感觉,真不错,   “对了。我得的那株涤魂灵草,你那边有什么方子或者介绍的书籍吗?我想研究研究。”   申屠坤摇头:“别急,迟敛去给你收集各色食材及食修书籍,说不定会有提及。等他回来你再好好找找。”   唐昱唤回他的神志时虽分毫未损,但唐昱会踏入如此危险境地,迟敛等人的推波助澜功不可没。   倘若不是念在这些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又有唐昱在边上求情,他岂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   既然是对不起唐昱,那就给唐昱办事去吧。   唐昱也跟他想到一块儿了:“也不知道迟大哥他们要多久才能回来。”   “你担心他俩作甚?”申屠坤俯身,嘴里抱怨道,“我跟他们大战了三个月,身体还未恢复完全,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我——唔——”   余下话语自然是被堵在嘴里。   ***   半个月后。   在海上飞了一个多月的唐昱挥别凌桂等人,跟在申屠坤身后下了船舫造型的飞行法宝,然后继续往深海飞去。   凌桂等人则直接回去申屠坤在深海上的大本营——双月岛。   因海岛形如两轮弯月背靠背,得名双月岛。岛上海妖居多,皆是以申屠坤的臣民自居,故而,称双月岛为申屠坤的大本营也不为过。   “我还想去岛上看看呢。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唐昱抱怨着。   申屠坤语气及其自然:“带你去冲击金丹期。” 第91章   “金丹?”唐昱愣住, 接着他就想到金丹后要做的某件事,顿时忍不住斜眼看他,“你这是急昏头了吗?我还没摸着突破的边呢。”   申屠坤回头看他, 双眸幽黑如深潭:“既然知道我着急, 你还不尽快?”   唐昱无语凝噎:“这是我想快就能快起来的吗?”   “你经了炼心境, 又……”经了他失神志一事,“你没发现自己的境界已经开始松动了吗?”   唐昱一听, 连忙查看己身——果真如此!   他一拍额:“都是你整的幺蛾子, 扰得我都没发现。”完了他有些紧张, “那你还到处跑, 我得找个地方闭关, 稳固修为。”   申屠坤随手给了他一个暴栗:“傻了吗?有我在,你还需要找什么地方?”   放眼整个东部大陆,除了申屠坤,也就只有拂尘真人以离火尊者能与之相匹敌。而这俩人, 一个闭关足有百年,短期都不会出来,一个游历其他大陆多年未归。   再看这片海域。申屠坤更是当之无愧的海中霸主。   这么说, 申屠坤的话还真是……大实话……   既然哪儿都能闭关入定……唐昱眨眨眼:“那我去打坐咯?”   彼时,俩人正坐在海螺法器的观景台上品茗。唐昱说完话就作势起身,欲要进屋内。   申屠坤伸手拉住他:“急什么,我自有安排。”他轻轻一扯, 将唐昱拽入怀中, “现下先陪陪我。”   唐昱自然无有不从。   ***   俩人一路黏糊。海螺法器也一直往深海里头飞。   如此这般过了好几日, 唐昱终于看到陆地的影子了。   “这是到海边了?”唐昱以手为檐挡住刺目的阳光,仔细打量着出现在海天之间的那道绿线。   “你也太小看无尽海域了。”申屠坤轻笑,“那不过是座小岛。”   唐昱:……   小半日后,唐昱终于看清楚那座小岛。   小岛外沿一边是沙滩一边是峭壁。岛上仅有的低矮孤山绵长,草木葱郁茂盛。   看着倒是有几分度假小岛的味道。   看了足足一个月的海,突然冒出一个小岛,唐昱正看得眼也不眨,却突然感觉脚下的海螺开始减速下降。   “诶?怎么了?”唐昱不解回头,“要下去?”   申屠坤点头:“我们得在这座小岛停留一段日子。”   “为什么呀?不是说要找个地方——诶?你是说,我在这里渡劫?”   “当然。”申屠坤勾唇,“这座岛屿离我出生的深海区域最近,等你金丹一成,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巢穴。”至于看了之后会发生什么,自不必说。   唐昱满脸黑线,又有些脸热:“你这家伙,满脑子都在想着什么啊……”   申屠坤但笑不语。想什么还需他多言吗?等唐昱结丹,等俩人结契,唐昱自然能感知他的想法。   唐昱也不搭理他,待海螺一近地面,他就欢快地跳下去——他两辈子都没到过海边没见过沙滩呢。   申屠坤无奈地看着他脱下鞋袜,卷起裤脚,甚至连衣摆都卷巴卷巴塞到腰带上,然后雀跃地开始踩水踩沙坑。   “你该打坐练功了。”他提醒道。   唐昱跳起来,“啪叽”一声在湿漉漉的沙滩上踩出一个浅坑,然后看着海水慢慢渗出没过自己的脚丫。听见申屠坤的话,他头也不抬:“都到了这会儿了,不及,先玩两天。”   申屠坤顿感头疼:“等成丹了再玩。”   唐昱蹦蹦跳跳跑远:“别骗我了。成丹了你还不得……咳咳,我们不得去你那个深海巢穴吗?然后还得去双月岛吧?哪里还有时间玩儿。”   申屠坤扶额。罢了罢了。他家小伴侣年纪还小,贪玩是正常,先让他玩两天吧。回头有他受累的时候。   如此这般,得逞的唐昱疯了般在这岛屿上玩儿了起来。   没有妖兽,没有危险,没有比试打斗,也没有可劲的练功。每天摸贝壳、抓螃蟹、采海藻,变着花样地做各种海鲜大餐,还满山头乱跑。   申屠坤甚至还教他游泳。   也是这两天,唐昱第一次见识到申屠坤的本体。   看完,他只有一个感觉——太特么大块头了……果真是名不虚传。   鹏自不必说,形如鹰,迅如风,势如虹,展翅则遮天蔽日。与俩人身上的大鹏展翅相差无几。   但是,俩人所有的衣物,鲲纹总是若隐若现,并无实际形体。估计在东部大陆,申屠坤很少机会能显出鲲身,自然没什么人敢轻易下针落笔。   唐昱也是曾做过鲲形的荷包给申屠坤的。当时他只顾着做成可爱造型好敷衍老祖,但大体特征他还是估摸着给缝上去了的。   但如今对比真身,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许多,甚至说,是完全不一致。难怪当时申屠坤接过鲲的荷包之时眼神如此怪异……亏他还以为自己当时算是成功耍了他一把呢。   申屠坤的鲲形体长身宽,在海底游走,如游龙浮空,翩然蜿蜒,在静谧的海水中穿行,波澜不惊却气势惊人。   非常……迷人。   唐昱飘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玄色鳞片,好奇问道:“你这就是原来大小了?”声音穿过贴着身体的一层无形无色的薄膜后带着些许失真和空灵。   这是耳饰自动给他隔水了。   申屠坤的轻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当然不是,这片海域太浅了。”   唐昱咋舌。抬头望向海面处,感觉上头的阳光离自己足有好几十米了吧?这还浅?   而眼前的鲲身已经足有两层楼高、有十几米长了吧?这还是缩小了的?   申屠坤轻轻一摆,将唐昱半圈在身体中间:“要上来吗?带你去海底玩玩。”   突然被罩住,眼前除了黑乎乎的鲲身再无其他,原本瑰丽炫彩的海底都看不见了。唐昱拍了拍鲲身,不满道:“快变回来,这样说话不方便!”贴在一起都得传功入耳什么的……   一声隐隐轻笑。   唐昱面前一亮,一身华丽长袍的申屠坤再次站在他面前。   申屠坤握住他的手:“不想去深海看看?”   唐昱皱皱鼻子:“黑乎乎的有啥好看,再说,等我金丹你不是也要带我去吗?现在着什么急。”   申屠坤只得作罢。   疯玩了两天,把小岛上下全跑了一遍的唐昱终于心满意足,收敛心神开始稳固修为、入定冥想。   一晃就是两个多月。   终于到了唐昱结丹之日。   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上突然飘来乌云,并逐渐在小岛上方凝聚不动。   是劫云。   两辈子第一次面对雷劫,唐昱心里有些慌。   申屠坤自然察觉到几分。“别担心,你的资质虽然不好,修为却是实打实练出来的,不会有问题。”   唐昱强笑:“我就是觉得……遭雷劈挺渗人的。”上辈子,什么天打雷劈可以说是最恶毒的诅咒了……   申屠坤不是很理解他这种想法:“有甚可怕的?你平时修炼,暴烈的火系灵力也是接触过的,区区雷劫——”他话语一顿,拧眉沉思。   唐昱顿时紧张起来。   “你身上有我一魄,加上曾用过我的血液毛发锻体,可能雷劫会略强一些。”申屠坤见他神色更慌,忙道,“不过,也是无碍。”   唐昱苦着脸:“你这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申屠坤摸摸他脑袋:“别担心,你这只不过是成丹雷劫,威力不会超过元婴期一击。而你身上好几样法宝都足以抵挡元婴期的攻击,尤其你还有敛戈剑。区区雷劫,真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在理。唐昱略稳安稳了些。   申屠坤抬头看天。   天上劫云滚滚翻腾,不时有银蛇闪现。   时间差不多了。   申屠坤猿臂一伸按住唐昱后脑勺,俯身就是好一顿啃咬吮吸。   半晌,他才气息微乱地松开唐昱。   唐昱双颊通红:“都这时候了你还……”   申屠坤恋恋不舍地亲了亲他额头:“别担心,很快就过去的。”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我等你。”   唐昱抿抿唇,点头。   申屠坤这才松开他,腾身离开,眨眼功夫就离开小岛的范围,也远离了劫云的范围——他在这里,只会让劫云错判,威力加大,甚至是翻上几番的那种加大。   他们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所以看到他飘远,唐昱自然不会多想。   他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将臂环里的护身法宝一一清点了一遍,他就开始闭目运气。   劫云愈发浓黑,也愈发向底下的唐昱压下来。   唐昱觉得自己听见了劫云中的电闪雷鸣。   他按照申屠坤的指点估摸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睁开眼,运气拿出第一块法宝——申屠坤最早送他的护身玉佩。   这块玉佩可挡金丹期。而这成丹雷劫应当不会超过金丹期的水平太多,一块玉佩应当也能挡个几下。   也铁定报废就是了。   唐昱心疼不已。可这玉佩已经是他身上最低的护身法宝了。若让他拿出其他更高阶的法宝来挡,即便不坏,损伤个一丝半点什么的,他只会更心疼。   言归正传。   唐昱将法宝祭出后就静静等着雷劫劈下来。   然而左等右等,雷劫却迟迟不到。   他迟疑地往远处的申屠坤望了眼,再看了眼天上劫云——等等,是他的错觉吗?这劫云怎么又大了一圈?   只见那劫云愈发黑沉。似是黑龙入海,云浪被搅和得翻腾不已。那在云中闪现的电光亦是愈发的粗壮。   唐昱有点心惊胆战。虽然没见过别人成丹的雷劫,可他头顶这雷劫,似乎,好像远远不止他听说过的程度。   难道这就是申屠坤所说的略强一些?   远处观望不敢近前的申屠坤脸色也是很难看。竟然是最重的九天惊雷劫!   血液毛发锻体就算了,这些绝不至于招来这么严重的雷劫。   唐昱身上那一魄也不可能。世上炼魂修士这么多,怎不见他们遇上?   难不成……是因为唐昱与他的关系?   是了,他怎么就疏忽了这一点!真真是……   顾不上懊悔,申屠坤连忙给唐昱传音:“不要用玉佩了。用那个黑金白玉冠,坏了就换更高的。”   唐昱大惊,连忙问:“啊?我们不是说好了……怎么突然要用这么高的法宝?”   申屠坤却不再答话,只皱着眉盯着他头顶的劫云。   唐昱不解,却依言更换了手上的法宝。反正申屠坤不会害他,换了就换了吧。   很快,积蓄良久的劫云终于劈下第一道雷。   裹着电光的雷轰隆作响,直扑唐昱而来。   唐昱运气将黑金白玉冠悬于头上,轻松抗下。   接下来是第二道。   结果才不过第三道,黑金白玉冠竟然就扛不住,直接被劈裂开来,余下的雷生生砸在唐昱身上,电得他浑身震颤,双臂皮肉顿时绽开。   他急忙祭出第二件法宝……   然后是第三件,第四件……   到后面,他几乎是一道雷劫损掉一件法宝,身上更是已经没有完好的肌肤。   可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心疼,更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最后一道雷劫要下来了。   唐昱这回不敢再沿用原来的法宝次序,直接跳过几块法宝,将申屠坤的敛戈剑祭了出来——这是快要出器灵的上品灵器,他就不信挡不住最后一击了。   劈完八道雷,天上乌云似乎更为可怖了。方圆十里几乎都要被其笼罩在其中,乌压压一片,铺天盖地,仿佛要将逆天而行的人彻底毁灭。   唐昱总觉得云层里翻腾的电光似乎带上了些许……紫气?   他正自疑惑,那凝聚许久的第九道劫雷终于劈了下来。   犹如要劈山裂海,第九道劫雷夹带着骇人的磅礴气息扑面而来。   唐昱举剑以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然后就是风轻云淡。   唐昱举着完好无缺的敛戈剑愣愣地看着身前背手而立的申屠坤。   长袍猎猎,挺拔威武。   护在他身前的身影,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皆不惧的凌然气息,让人倍感安心。   所以,这最后一道雷劫是被申屠坤接了?   这,这雷劫还能被别人抗走?   他还在发傻,申屠坤回头,斥道:“还不赶紧运功结丹?!”若不是他进入劫云只会让雷劫更厉害,他恨不得帮唐昱全挡了……这家伙,都满身是伤还不赶紧运功,是要心疼死他吗?   这么凶!唐昱连忙扔下敛戈剑,收敛心神,闭目开始结丹。   雷劫过后,劫云带来的磅礴的灵气充斥周身。唐昱鲸吸牛饮般批命吸收着身周的精粹灵力。   生肌肉骨,洗精伐髓,填经充脉,压入丹田。丹田内的灵液开始满溢,开始压缩……   嘭!   恍如在脑海中放了个巨型烟花,唐昱只觉得身遭突然一静,接着,所有的声音涌入耳中——微风、落叶、洞鼠、轻浪、跃鱼……仿佛方圆数里的所有动静尽在他神识之间。   就连身上所有的伤都在刹那间被修复完善。   他,结丹了!   唐昱欣喜地睁开眼:“哥,我成——唔——”话未说完,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申屠坤抗在肩膀腾飞而起。   耳边风声急促,他眼角一扫,海面全一个样看不出什么就算了,但适才所在的小岛却是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唐昱:????   大哥,这是要逃命吗? 第92章   跑这么快作甚?   唐昱觉得耳边都能听见疾速前行带来的破空声。   重点是, 申屠坤这家伙,连风都没给他挡上!!要不是他飞得平稳,估计自己还得被颠吧……这家伙……   唐昱无奈, 只得就着这别扭的姿势运气护体, 堪堪将那刮人的风挡在体外。   完了他才开口, 打算好好跟这家伙说道说道——   “砰”地一声闷响。   唐昱直觉眼前一暗,身上一凉, 耳饰的避水功能瞬间开启。   “你这是发什么疯呢?”他有些恼了, 声音透过海水闷闷地传出去。“扛着跑就算了, 哪有扛着潜水的?”   申屠坤似乎终于反应过来, 前进的身体一顿。   唐昱松了口气:“快放我下——”   身周的海水突然不知为何被推着往外涌动。   唐昱愣愣然看着眼前申屠坤的衣服碎成粉末散在海水中——不, 重点不是这个……   好端端的换成真身出场是搞什么鬼?   申屠坤突然幻化出真身。这庞然大物一冒出来,就顶得原本在他肩膀上的唐昱疾速飙升。   在海里啊!!飙升啊!!扛着巨大的海水压力加速度啊!   就算他是金丹期,这滋味也不好受啊!   要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躲开——呵呵,这厮即便是幻化成原型, 还记得用水流按住他,这是生怕他跑了吗?!   他简直要抓狂了!   幸而申屠坤及时反应过来。   水流轻柔地绕过唐昱身体,下一瞬, 他就被拉到庞大的身躯下头,被申屠坤用鱼鳍半拥半护地夹在身体一侧。   没了海水挤压过来,唐昱顿时松了口气。身体轻松舒服了,才有闲暇看海底的斑斓世界。   “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逃命呢。”他四处张望着开口道。   申屠坤的声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你结丹了。”   唐昱茫然:“对啊, 你不还帮我挡了最后一道雷劫吗?”完了他还开始絮叨, 扔出一堆的问题, “话说,最后一道雷劫你挡去了没关系吗?雷劫不都是得自己接的吗?而且,我这雷劫好像跟往常听说的不太一样啊……”巴拉巴拉一大堆。   他刚结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这家伙跟火烧眉毛似的,也不知道急着去干嘛。   申屠坤却只是安静地听着——前进的速度丝毫不慢,甚至愈发快速。   唐昱正说着话,还没等到申屠坤的回答,突然就察觉身周的海水变得更加暗了。原本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未开智的鱼群,现在看半天,都看不到其他活物。   除了他俩。   或许海床泥底还有些许生物,只是申屠坤速度太快了,他压根看不见。   申屠坤还在继续往前。   唐昱扶着鱼鳍往外探头。身下的海床仿佛是个陡坡,贴着海床往前,光线愈发幽暗,海水也愈发冰冷。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唐昱再问。   申屠坤的鱼鳍动了。   唐昱抖了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尾鱼鳍给摸了把。   “你结丹了。”还是那句话。   唐昱皱眉:“我当然知道我结丹了,你不也看着我历雷劫吗?干嘛一直挂嘴边啊……”   “你结丹了。”申屠坤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似喃非喃般,“我可终于等到你结丹了……”   “结丹就——”唐昱顿住,想到某人曾说过的事情,顿时面红耳赤,连冰冷的深海海水都压不住他急剧飙升的体温。   反正左右无人,恼羞成怒的他放声斥道:“你丫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亏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   耳边是低沉的轻笑。“我想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唐昱羞恼不已。再搭理他,他就是猪!   很快,他们到了斜坡的底端——一道海底峭壁出现在他们面前。   紧接着,申屠坤一个下潜,直接冲向峭壁底下。   到了这里,四周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   深海中巨大的海水压力,黑暗又陌生的环境,冰冷又寂静的四周……连他这个大男人都觉得瘆得慌。倘若不是贴在自己身边的申屠坤,估计他早就跑了。   仿佛察觉到他的内心,申屠坤的鱼鳍轻轻拍了拍他。   唐昱轻呼了口气,忘了前一刻还发誓不理会某人,开口询问道:“还有多久到啊?”   “快了。”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呼吸,他们就到了峭壁底下。   沿着峭壁走了一段路,唐昱仿佛看到前面有一处黑糊糊的,瞧着像是山洞口。不过真的太黑了,他不是很确定。   他正眯眼看呢,申屠坤就直直冲着那地方冲了过去。   唐昱一惊。   犹如穿透水膜一般,身上海水压力骤减,耳饰的避水功能也瞬间回收。   紧接着就是眼前一亮。   唐昱略闭了闭眼,发现这光线并不刺眼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岩洞。   柔和的珠光星星点点地分布在玄色石壁上,也照亮了岩洞内的景况。   地上刻画着繁复的线条。除此之外,此洞空无一物。   唐昱回头,恰好看到申屠坤合拢衣襟——这厮化回人形得重新套上衣服。   他脸上有些热,轻咳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巢穴?”   散着长发的申屠坤松松套着一件随手抓出来的外衫,行走间还能看到些许春光。   唐昱急忙再转回去,不敢看他。   申屠坤唇角勾起,走到他身边,拥着他往前走,一边肯定地回答:“对。”   唐昱左右张望:“你不是说在这儿出生的吗?怎么什么都没有?”   “有的,这只是外边,东西都在里头。”申屠坤顿了顿,“但是你现在进不去。”   “咦?”唐昱惊讶,“那怎么办?”   申屠坤解释道:“得先结契。这里用的是上古亲缘阵法,非血系亲属进不去。”顿了顿,“契者也算亲缘,能进去。”   唐昱了然。   “那来吧。”唐昱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需要我做什么?”   申屠坤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别急。”   究竟是谁急了!!唐昱一把拍开他的爪子,瞪他。   申屠坤轻笑一声,也不恼,幽深双眸定定地看着他。   “糖糖,我们要准备结契了——而且结的是魂契。你怕吗?”   唐昱身上藏有秘密,他不问,不过是怕吓着他……若是俩人结契,唐昱的心思将彻底袒露。他即便不知道具体事情,也一定要将唐昱在意的东西扒出来。   他受不了唐昱瞒着他。   他的唐昱,必须对他毫无保留。   唐昱心里一悸,抬头回视他:“只要你爱的是我,我就不怕。”他的来路,他脑中的一魄,一直以来都让他如鲠在喉。他不知道对方看中的是这幅皮囊,还是他脑中的魂魄。   可若是不结魂契,申屠坤心里太过不安……申屠坤于他很重要。他不敢赌。   即便申屠坤只是为了取回一魄……他怕是也心甘情愿吧……   唐昱自嘲般想着。   仿佛知道他心里的担忧,申屠坤那幽深双眸仿佛要溺死他一般直勾勾看着他:“此契一结,你将再无反悔之地。此后千万年,你的人、你的命、你的所有,都得与我捆在一起。你可愿意?”   唐昱抬手轻抚他凌厉的五官,神情柔和而坚定:“我愿意。”   话音刚落,申屠坤就伸手按住他的脑袋。   然后就是狂风骤雨般的深吻。   好一会儿,申屠坤才放开他。   唐昱双手攀着他的脖颈,脸色发红,气息紊乱:“那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嗯。”申屠坤轻应,紧接着,他双手一张,脸上、手臂鱼鳞乍现,一头散发无风自动。   唐昱见他竟然一言不合就开始,手一松就想放开他好让他施展——   “别动。”申屠坤侧头在他发顶亲了亲,“这样就行。”   唐昱愣了愣,忙再度扶回去,想了想,干脆踮起脚尖搂住他脖子,整个人埋进他怀里,省得影响了他双手的动作——啧,这烦人的身高差。他至少有一米八几,申屠坤这厮绝对过两米了,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虽则他心里在吐槽,可这副全身心依赖着申屠坤的模样,却很好地取悦了他。申屠坤脸上神情愈发柔和。   紧接着,他脸上一肃,无声啸叫自他口中发出。声浪直接击向四面八法的墙壁,再弹回来,层层回旋。   唐昱听不见他发出的声音,但是脚下的震颤却是能感觉得到的——地上的刻纹就是阵法?   唤醒了阵法,申屠坤左手一动,右手手腕处顿时出现一道伤口,鲜血泊泊而出。   然后他抓过唐昱的左手,同样给他来了道口子。   两人的伤处相贴,鲜红血液交缠着一起往下淌,同步落在脚下繁复的刻纹上。   银光大作。   同时,晦涩莫名的咒语回响在这个巨大的岩洞中。   唐昱乖顺地靠在申屠坤身上,安安静静地听他吟唱那些听不懂的咒语。   申屠坤的咒语愈发急骤了。   唐昱却开始觉得脑袋疼了——这疼痛似曾相识,他穿越过来的那一天,被拉进这具身体时的疼痛与现在是同出一辙的。   那是灵魂被撕扯的疼痛……   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唐昱搂住申屠坤的手愈发用力,浑身更是直冒冷汗,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打起哆嗦。   特么结个契而已,至于这么疼吗?疼到不行的唐昱忍不住了,朝着罪魁祸首就是一口。   被咬了一口的申屠坤纹丝不动,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手贴着唐昱,神情凝重地继续吟唱着几千年未曾有人唱响过的咒语。   唐昱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他晕乎乎地看向申屠坤,只看他下巴一角——那上面流淌而下的,是申屠坤的汗水,还有几缕汗湿的发贴在他的脸侧。   痛到快要崩溃的唐昱模模糊糊地想着。真是难得……竟然看到申屠坤如此失态狼狈的时候……   魂契,魂契,是要将双方灵魂扯出来结契?否则,他何曾见过申屠坤如此失态?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   唐昱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与他相贴的申屠坤却突然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紧接着,唐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拥入怀中,温暖、眷恋、不舍、怜惜、渴望……   仿佛是世间所有最美好的情绪都钻进他脑海、他身体,舒服得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这……就是灵魂相交融吗?   真舒服……   “竟然是最高等的魂契!”惊喜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唐昱只依稀听见申屠坤说了一句话,沉浸在舒服的感觉中的他却未听清说的是什么,正想发问——   申屠坤搂着他直接腾身,飞身冲进终于开启了的内洞里。   唐昱慢慢回过神来。   灵魂还在享受着的他懒懒地回搂住申屠坤健硕的腰身,嘟囔般问道:“是不是好了呀?”   申屠坤轻嗯了声。   下一瞬,俩人就交叠着倒在温润软和的台子上。   唐昱只来得及看清头顶的莹白色天花板,申屠坤就急急低头攫住他的唇啃吮起来。   从灵魂深处涌出来一股燥热,唐昱觉得心底仿佛有火在烧。   紧接着,耳边一声 “兹拉”轻响,他那上好的极地银丝缎制成的腰带就断了。   再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申屠坤做了什么手脚,他甚至连灵魂都被烧了起来。   每一分炙热,仿佛灵魂都被熏烤。   每一次颤栗,仿佛灵魂都在叫嚣。   从身体到灵魂,每一次每一次……   还未到最后,唐昱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可他难得的弱态却换不回丝毫怜惜,只得到更为癫狂的冲击,让他几乎崩溃。   ……   待得云雨暂歇,唐昱已然昏死过去。   心满意足的申屠坤轻柔地将他翻过来,低头欲亲——   !   只见满脸潮红的唐昱额心竟然浮现出好几片鱼鳞。   那玄色鱼鳞犹如生来就长在他额上,毫无违和感。鳞上带着古老的纹路和光泽,让唐昱的柔和五官显出几分神秘和妖冶。   重要的是,这鱼鳞,与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申屠坤欣喜若狂。不过是刚结契,糖糖竟然就……难怪他会招来九天惊雷劫,原来,竟是应在这里! 第93章   唐昱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深海巢穴里。   身周永远是莹白的柔光, 身下永远是那张摸不出材质的软台,四壁永远是在晃动看不清景况的。仿佛海上孤舟,随海浪翻腾, 日夜摇曳不停。   再一次自昏睡中醒过来, 眼看申屠坤还想凑过来, 唐昱硬扛着酸软的身子给了他当胸一脚,直接将试图索吻的他挡在一脚之外。   “你特么——”他语气绵软, 声音沙哑, 却带着满满的咬牙切齿, “给我, 适可而止!”   申屠坤幽深双眸紧紧盯着他, 唇角带着抹餍足的笑意。听了唐昱的抗议,他也不恼,伸手抓住他赤裸的足,低头——   !   唐昱顿觉老脸一红, 即便全身无力,也拼命甩腿蹬脚试图甩开他:“你这个大变态,放开我!”   申屠坤的手犹如铁钳牢牢禁锢着他的足, 让他挣而不脱。   听了他的怒骂,这家伙的唇舌终于舍得离开唐昱那已经带上水泽的足尖。只见他挑了挑眉,好奇发问:“何谓之变态?”   唐昱一窒,继而羞恼, 试图踹他:“变态, 就是你这样不正常的!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他说不下去了。   申屠坤轻笑,拉开他的腿,俯身压下来:“不喜欢?”   竟是要再来一次的样子!   唐昱大惊失色,连忙抬手挡住他,另一手艰难地撑着自己往后退:“别——”他声音微颤,忍不住开始求情,“哥——让我缓缓吧,好不好?”硬的不行,他就来软的。   申屠坤愣了愣,眼底却仿佛腾起一股火焰。   唐昱只觉得酸软的身子突然冒出一股热意,还没反应过来,那厢申屠坤就凑了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好一阵吮吻。   唐昱郁闷不已。其实他也……咳咳,挺喜欢跟申屠坤那啥的,但怎么着也不能这样日夜不停的干啊,好歹让他缓口气啊摔!!   这非人的精力,真是可怕……   所以这就是少有人族愿意与妖族结契的原因吗?   心里虽然这般抱怨,可这段日子的情yu让他的身体习惯了申屠坤的靠近,没两下他就开始迷糊起来,双手甚至忍不住圈上申屠坤的脖子,让自己与他贴得更紧。   这当口,申屠坤却松开了他。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道:“怎么了?”身体热得很,想要……   申屠坤气息有些乱:“不是想要歇歇吗?”他轻笑,“以后我们日子长着呢,别急。”   ……究竟是谁急了!!唐昱回过神来,瞪他的双眼都快喷火了!   申屠坤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既然想休息,就别勾引我。”   “啪”地一声脆响,唐昱直接将这不要脸的家伙拍开:“走开!我要起来!”   虽然挨了一巴掌,申屠坤却是满脸愉悦。   唐昱不知为何,也觉得心情好得不得了——恩,肯定是因为终于能起来了——他自臂环里拽了身衣服出来,软着手脚给自己套上,不时拍开名曰帮忙实则捣乱的某双手。   完了他也扔了身衣服跟申屠坤:“快穿上。”遛着鸟绕着自己转来转去什么的,真是太危险了。   申屠坤耸耸肩,依言套衣服。   唐昱这才得空打量四周。   头顶镶嵌着荧石以供照明。   四角立柱,上面摆着透明球体。除此之外,四壁光秃秃的。除了俩人……咳咳的那张台子,家具摆设全无。仅有的装饰,大概是地上那繁复的刻纹了——但估计跟外洞一般,也是阵法。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阵法。   屋子很宽敞,却显得有些简单了。   唐昱将目光投向刚刚离开的台子。   月白色的台子,没有铺任何软垫跟被褥。但没记错的话,这块台子是软的。   他看着这明显像是石头的台子,忍不住走前去摸了摸。没错,虽然触手微凉,但真的带着些许软和,虽不如上好的被褥锦缎,却绝不会硌人。   这是什么玩意儿?像石头,但这触感也太奇怪了……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跟在他身后的申屠坤解释道:“这是深海兰轻石,现在外头基本没有了。”   哇!那不是很珍贵?不过,竟然真的是石头?唐昱回头看他:“真是石头?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他再次摸了摸,“是因为这石头软和吗?”   申屠坤但笑不语。   唐昱心里只觉得莫名的欣喜,以及激动。可是没事自己激动个啥?他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   “想什么?”申屠坤猿臂一伸,直接从后头拥住他,双手在他腹前交握。   唐昱摸了摸心口。他自醒来,就觉得哪里怪怪的。仿佛……仿佛情感、思绪都带了些……陌生感……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抿唇,话语里带出些许不安。   申屠坤顿悟,轻笑道:“小傻瓜……我们结了魂契,还是最高等的魂契。”   唐昱侧头:“什么意思?”话说,他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   “你我现在,心意相通,情绪互感。你只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有些被我影响了。”申屠坤低头看他。   唐昱眨眨眼。   申屠坤低头轻咬他的耳朵,声音含含糊糊:“所以,某些时候,你不需要口是心非的说不要。我知道,不光我想要,你也想要……”   “轰”地一下,唐昱从头到脚都红了。   耳畔是申屠坤低低的笑声。   唐昱一把推开他转回来,又是羞又是恼:“那以后……岂不是,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唐昱张了张口,没好意思说出口。   “你我两情相悦,情到浓时自然水到渠成。有甚不好意思的?”申屠坤柔声安抚他,“何况,你与我神魂相连,鱼水之欢更胜别人一筹,不是幸甚吗?”   唐昱顿时被臊得不行。难怪他总觉得自己这段日子于情事也太过沉迷,仿佛失了理智一般,但他本性不是这——等等,难不成这家伙是为了享受魂体共欢的性爱才结魂契的?   他顿时怀疑地看向申屠坤。   “哎——疼!”   下一刻他就摸着自己额头低呼。   申屠坤没好气道:“瞎想什么呢?”   唐昱惊奇:“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大叫,“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申屠坤无奈摇头:“实则我也是不知道的。不过我能猜出。”他顿了顿,提醒道,“从始至终,我的一魄都在你身上。”   唐昱一脸茫然。   “那是我的一魄,岂有那么容易与我断开联系?”申屠坤叹了口气,只得给他解释,“加上我修为高,对灵魂感知也更强一些,故而,你过去在我身边,我总能感知你的几分情绪。”   “你不觉得每次心里骂我,我总能知道吗?你不觉得你每回心虚,我也能知道吗?”申屠坤回忆着过往,慢慢给他一一道来。   若不是这一魄,他岂能注意到唐昱这种修为、这种资质的弟子。若不是这一魄,他这种几千年的老妖怪,岂会如此轻易相信一个人进而丢了心?   “而你既然融合了我的魂魄,自然与我也有所感应。只是你的修为低、灵魂力也低微,对我的情绪感知就不是那么明显。但……”申屠坤看着他笑,“你没发现你第一回 见面就对我颇为随意吗?”   唐昱目瞪口呆。   申屠坤继续调侃他:“你平日里在师兄弟面前不都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吗?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每次到我面前就是各种炸毛?”   唐昱顿时跳起来:“我,我,我哪有炸毛!”   申屠坤唬了一跳,忙拉住他的手给他顺毛:“好好好,没有炸毛。”   唐昱这才轻哼一声,跟着回想几年来的情况,继而右手成拳一击左掌:“我就说,按照常理,我怎么也不像是这么没礼貌的人,我还以为是你这厮太过讨人嫌来着,合着是因为这个——唔!”   申屠坤惩罚般咬了他鼻尖一口。   “说到底,还是你太粗心了。灵魂岂是儿嬉?别人的魂魄融进自己的身体,你怎么不想着法子查查,或是弄出去,或是彻底熔炼,就这么放任不管,出了乱子怎么办?”也就是他了,否则唐昱可没什么好下场,   唐昱斜睨他一眼:“说得对,可不就是把你给招来了嘛。”   申屠坤轻笑,继续往下轻咬他殷红的唇:“调皮。”   唐昱却突然想起一事:“我记得咱么刚见没几次面,你就非要我去伺候你来着。”   “嗯?”   唐昱哼道:“当时你铁定就已经对我心怀不轨了,否则我一区区未筑基的小修士,哪里会想歪?定然是感应到你的歪心思了!”他有些生气,“亏你当时还嫌弃我姿容。”   申屠坤不以为然,贴着他的唇开口:“嗯,我的错。我没有及早发现问题,让你受委屈了。”   唐昱得了赔罪才罢休。思及过去几年俩人相处的经历,俩人开始虽有些争闹,但申屠坤从来都是明里暗里地包容他、教导他……   心里暖烘烘又软绵绵的,唐昱此刻也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感受还是申屠坤的感受,只是这感觉实在美好,唇上又被这厮啃得发痒,忍不住就开始回咬。   不过眨眼功夫,俩人又再次搂在一块亲在一起,黏腻的水渍声在这空荡荡的室内回响。   等到唐昱已经忍不住攀着申屠坤开始磨蹭,申屠坤却紧急踩了刹车。   “瞧,这回可不是我的错。”他喘息着打趣道。   唐昱一顿,忙不迭松手把他推开。   “不行!”他气息紊乱,“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呆在这儿太危险了。”   申屠坤颇以为然:“走,我带你到处看看。”   唐昱好奇心顿时起来了:“对对对,带我参观一下这儿……传说中的神兽鲲鹏的巢穴啊!”他眼底冒着光,“是不是有很多神秘古老的东西?是不是有很多禁制?会不会还有什么禁地困着什么叛徒之类的?”   申屠坤:……   结果,等满心好奇的唐昱绕完一圈偌大的巢穴,顿时失望了——哦,也不算特别失望,起码那堆满好几间屋子的法宝法器灵石让他心里舒坦了不少。   “怎么啥也没有……”唐昱失望了。   申屠坤无语:“你想要啥,这就是个住所而已。”   唐昱垂头丧气。突然想到什么,他眼睛唰地一下亮起来:“你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那你以前住哪儿?就刚才那屋吗?”   申屠坤摇头:“那是我父母的屋子。”   唐昱眨眼:“那你的呢?”等等,不对啊!“为什么我们要在你父母的屋子里……”天啊,简直羞耻度爆表!!   申屠坤轻笑:“无事,反正他们已经飞升多年。”重点是,“再者,鲲鹏一族,屋子都是代代相传的。”   “……为什么?”唐昱震惊了。“这么缺房子吗?缺的话,挖不就得了?深海地方这么大——”   话没说完,他的脑门就挨了一个暴栗。   申屠坤收回手,解释道:“鲲鹏一族的身体生来就蕴含着巨大的灵力,寻常人等无法接受。故,鲲鹏的伴侣一则修为要到金丹期,二则,需要结契。”   “这跟屋子有什么关系?”   “那屋子里布着阵法。”申屠坤提醒他,“每位结契的鲲鹏,都得带着伴侣到这种屋子里进行身体的结合,方能完成整个契约的最后一步。”然后才能……“阵法繁复,每回需要时再弄出来就太过耗时耗力,干脆就沿用下来了。”   ……估计就是跟拜堂后要洞房差不多意思?算了,不管了,反正也不可能在这里常住。唐昱暗自思忖着。   申屠坤的手扶上他的腰:“逛了一圈累不累?要不要回去歇会儿?”   唐昱:……   一肘子拐下去,申屠坤作势闷哼一声。   唐昱气恼道:“既然魂契已经结了,我们还是出去吧。”他突然想起俩人灵魂的联系——既怕他来硬的,又怕他来软的——忙软下声音,“我想去双月岛看看。还有迟大哥他们要给我带东西过来呢,我们出去好不好?”   申屠坤脸露迟疑。   唐昱连忙补充:“你的魂魄还有伤……”这一点确实也是他忧心的,“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就那一回已经把我吓着了。我得赶紧给你温养。再说,我那株涤魂灵草还不知道怎么下手呢……”   申屠坤依然不说话。   唐昱继续:“还有魔族的事情——”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登时怒了,“你在耍我?”   申屠坤见他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轻笑,又忍不住有些抱怨:“你得习惯感受我的心情。”   这话说的……但过去几年,确实都是申屠坤在感受着、揣摩着自己的心绪,至如今像是已经把自己摸得透透的,自己想什么,他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反观自己……却总是忽略他。   难怪他以往总是不安,甚至引发魂魄不稳。   他顿时有些内疚:“抱歉——唔——”   半晌,申屠坤松开他的唇:“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以往感知太弱,你察觉不到是正常。以后我们慢慢来。”   唐昱抓着他的衣襟轻嗯了声。顿了顿,还是不死心:“我们都在这里呆了……唔?呆了几天?”他有些茫然。   申屠坤轻咳:“二十八天。”   !!   唐昱瞠目结舌,继而大怒:“二十八天?!”   二十八天他都是在那石床上?!难怪他堂堂金丹修为,竟然都晕死过去好几回,甚至至今还手脚酸软。他没死是不是还得感谢金丹期的修为?!   合着金丹期能不吃不喝身体倍棒就能随意折腾是吧?!   王八蛋!!   “都二十八天了你还想继续待下去?”唐昱终于忍不住掐住他的耳朵大吼,“你还打算待下去?!是不是?!你说啊!”   申屠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唐昱不想搭理他了,扭身就往外走:“今天要是不走,我跟你没完!”   理亏的申屠坤只得巴巴跟上去。   虽然气得半死,唐昱却依然乖乖地被申屠坤用鱼鳍夹带着出了深海。然后俩人才往双月岛飞去。   连着几回都是看申屠坤的鲲身,唐昱好奇之下,求着申屠坤变出金鹏给他看看。   申屠坤自然无有不从,甚至还用金鹏身带着他飞了一程。   即便心里有所准备,唐昱依然被金鹏的速度唬得一愣一愣的。   只看他们原本走了好几天的路程,转瞬就被金鹏飞过去了就知道了……   临近双月岛,申屠坤才变回人形。   后面一小段路程,俩人遂并肩前行,慢悠悠地往双月岛而去——当然,这个慢只是相对金鹏的速度而言,毕竟唐昱都已是金丹修为,脚程怎么也比以前快上不少。   很快,双月岛就在眼前了。   两轮弯月背靠背的双月岛,月牙上是洁白如雪的沙滩,月背上是层峦叠翠的山峰,再加上点缀其上的各色屋宇及花木,远远望去,真真是美不胜收。   唐昱满怀期待又忐忑不安。不知道申屠坤的臣民会不会喜欢他呢?   申屠坤似乎也颇为高兴,尚未靠近就是一声长啸。   远远的,岛上似乎传来各种兴奋的吼叫嘶鸣,仿佛百兽都在回应。紧接着,双月岛上各处飞出不少人影向他们迎来。   唐昱顿时紧张起来,连与申屠坤交握的手都出了一层的汗。   申屠坤无奈,只得安抚他:“别紧张,他们会喜欢你——”突然想到什么,他脸上一僵。   盯着前方的唐昱听见他的话突然中断,疑惑回头:“怎么了?”   申屠坤僵笑:“不,没什么。”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晚了。   唐昱觉得他在心虚,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岛上飞出来的人影已经开始靠近他们了,唐昱甚至能看清他们的发色了。   他忙摆出自认为最温和得体的笑容,等着与众人打招呼。   还没等看清这些人的样貌,那群聚而来的人影突然像是受到什么惊吓,齐齐顿住。   再然后,呼啦啦地全部转身就跑。   连后续跟过来的人影也被带跑了。   依稀还听见那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吼叫——   “快跑快跑!”   “快逃,要死妖了!”   ……   唐昱的笑容登时裂了。   申屠坤摸了摸鼻子。 第94章   “怎么回事?!”唐昱眯眼看向申屠坤。哼, 虽然他脸上带着笑,但他就是知道这家伙心虚了。   申屠坤试图转移话题:“不如我们先去——”   “坦白从宽!”唐昱摸上他手臂,隔着衣袖捏起他的一层皮作势欲掐。   即便不怕疼, 但伴侣的话还是得听一听。申屠坤轻咳一声:“那个……我们结合之后……”他少见的有几分紧张。   唐昱却被他这种心虚的态度误导了, 有些窘然:“是不是因为我们那个, 结契了又,咳, 那个了, 所以我身上妖气太重?”他说得有些含糊, “但我不是有邬长老的羽毛吗?难道失效了?”   申屠坤一愣, 忙顺着他的话往下走:“邬羽书的羽毛再如何, 也不能盖得过鲲鹏的气息。往日你不过是服了些许稀释的血液,气息不重才能遮挡一二。但那哪能跟现在的你相提并论?如今的你,全身上下都沾满了——”   唐昱脸红耳赤地按住他的嘴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再说下去就太露骨了。   申屠坤暗松了口气。罢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唐昱没注意, 他正咬着下唇苦恼着:“那现在怎么办啊?难不成以后我都得这样吗?”不对。他抬头看向申屠坤,“我只是……怎么别人可以靠近你?你身上的气息是怎么弄掉的?”   申屠坤点头:“这正是我要说的。”他再次拉过唐昱的手往回走,“走吧, 我们得去遗世独立一段时间。”   唐昱:???   “是我之前疏忽了。”申屠坤煞有介事,“我们欢爱之后,你得将我的东西给吸收炼化,如此身上才不会妖气四溢。”排除唐昱现在的特殊状况, 原本也确实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他只是一时间太过兴奋, 又急于跟众人分享,才疏忽了这种状况。   “……”唐昱脸上热气直冒,“以前是修为太低,我现在金丹期,施展的敛息咒也不行吗?”   申屠坤勾唇:“你觉着呢?”   唐昱躲开他视线,呐呐道:“那炼化……每回都得炼化一段时间才能出来见人,咳,见妖吗?”若是这样,岂不是很不方便?“要不,以后我们就——”少点接触呗?   如果每次都要避世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得认真地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   申屠坤脸一沉:“当然不行。”他好不容易才开荤,竟然想减少欢爱次数?怎么可以?!“我们现在就是去练习怎么吸收炼化,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一个多月,就能将气息收敛下来了。以后照着做就行了,不需要节制。”也不知道……妖力有多强,但约莫应该是这个时间。   唐昱却怀疑了:“为何以后就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炼化?”   申屠坤一脸正经:“第一次嘛,总得让身体适应适应。”咳咳,希望糖糖以后得知真相不会太生气,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让世人总是对此讳莫如深呢?   唐昱半信半疑地瞅了他好几眼,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申屠坤已经拉着他开始往前走。   “那我们去哪儿?”   “去你结丹的那座荒岛。”   ……   唐昱信了他的邪!!   炼化就算了,为什么要在……过程中炼化?这厮是换着法子折腾他的是吧?   唐昱被按着进行了两回学习,就觉出不对了。   气喘吁吁踹走某人,他哑着嗓音怒道:“你这是真的在教我炼化吗?”   申屠坤很是无辜:“糖糖,你不能老是忘了运功,我知道你很舒服——”   唐昱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道:“不要倒打一耙,说得好像你能顾得上一样。”   申屠坤轻咳:“谁让你一直夹——”嘴巴再次被捂住,他只得拉开唐昱的手,妥协道,“好了好了,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我们这回专心些好好练。”   唐昱想到那众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咬了咬牙,一副英勇就义模样:“来吧。”   申屠坤轻笑,俯身在他耳侧低喃:“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唐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再次被拉入yu望的漩涡。   ***   比申屠坤预计的时间长了一倍不止,足足两个多月后,俩人才离开荒岛。   申屠坤自然是一脸餍足。   唐昱心里则别提多郁闷了。好好儿的,他为什么要眼瞎看上这个老妖怪……素了几千年才开荤的老妖怪真是惹不起!   鉴于上回引起了些许慌乱,唐昱这回严令禁止申屠坤搞事,俩人遂低调地踏上双月岛。   没再看到万妖四逃的景况,唐昱终于舒了口气。虽然申屠坤这厮过分了点,但好歹是靠谱的。   问题是,现在是什么状况?   对面领队的两鬓带霜如中年人的妖修,估计就是申屠坤口中的凌桂——他是自小照顾申屠坤长大的龟妖——唐昱见他就仿佛有些像是见家长,所以他紧张很正常。   但对方为什么这么激动?甚至连迟敛几人也是如此?他们又不是第一回见面,至于这么激动吗?不,第一回知道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这般激动。   搞得他跟着更紧张了。   申屠坤捏了捏他的掌心。   唐昱略松了松神经。   双方已然走近。   唐昱正准备打招呼,对面众人就单膝跪地,齐齐行了大礼。   他心里颤了颤,脸上尽量保持温和亲切的笑容。心里则拼命提醒自己——不能怂!谁让他找了个地位比较高的老妖怪呢?他得习惯,不能丢脸——   都是放屁!   为什么好端端要行大礼?他记得除了第一回见面,其他时候迟敛诸人都未曾行过如此大礼的。   他正胡思乱想,那厢申屠坤右手轻抬:“起吧。”顺势将站在最前面的凌桂扶起来,“桂叔好久不见,上回让你受罪了。”   “不不,不受罪。”凌桂摆摆手,随意敷衍了两句,转头就直勾勾盯着唐昱打量,甚至眼底还隐约浮现泪花。他对着唐昱连连点头,“好。我总算看到这一天了。两位主子在上境若是知道了,必定也是欣慰万分。”   他说话带着些许特别的口音,不难听,也与他们的话差异不大,唐昱听着倒是不吃力。   另,观之态度,唐昱心底是有些许疑惑的,只是脸上分毫不显:“桂叔您好,我是唐昱。”   “好好,都好。”凌桂激动不已,声音甚至有些哽咽。他自觉失态,忙低头拭了拭眼角,再抬头就是一脸慈爱,“小昱,我以后叫你小昱吧?”   唐昱自然不会拒绝:“桂叔您是照顾着……坤哥长大的长辈,叫我一声小昱还是抬举我了呢。”   凌桂笑眯眯:“那就这样叫着,显得亲切些。”转头立马道,“你们刚回来,必定累着了,小主子的屋子我已经打扫过一遍,也重新布置过了。你去看看,若有什么缺漏的定要来找我。”顿了顿,“我平日里都在岛上,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也尽管提。”   唐昱愣了愣。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里?他们不是修士吗?吃用支流不算什么必需品吧?唐昱转头看了眼申屠坤。   申屠坤朝他点点头。心底也是暗松了口气。幸好桂叔没说啥,否则……   那厢唐昱得他点头,已经开始跟凌桂客气上了:“桂叔您别跟我客气。我可不是什么瓷娃娃,好歹也是金丹修士呢,要什么自己弄不到啊。”他假装打趣,“前几年坤哥可都是我伺候的呢。您就别担心我会亏待自己。”   这话也没错。凌桂有些失望:“好吧。”想了想又不死心,“若是有什么需求,定要跟我说,我给你办了。”   唐昱哭笑不得:“是,谢谢桂叔。”   凌桂摆手,突然想起什么,他忙又道:“对了,听说你是食修。我这段日子找人给你将咱海域特有的东西都给你整了一些回来,你看看用不用得上。”说着,递给他一个储物袋。   唐昱登时惊喜:“真的?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谢谢桂叔!”   凌桂摆摆手:“不过是看阿敛他们给你带回来许多东西,我才跟着凑热闹而已。”   后边同样激动的柳轩影听起他提及自己,连忙上前两步,毕恭毕敬地递给唐昱一个储物袋。   唐昱被柳轩影与往日不同的态度吓了一跳:“柳大哥你,你怎么了?”   柳轩影抬头,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钦羡:“恭喜主上,恭喜公子。”   唐昱:……他不过是跟申屠坤那啥了,这些人为什么比他们还激动?   打过招呼,申屠坤就三言两语将其他人打发走,然后带着唐昱将这座形如宫殿的宅子好好逛了一圈。   然后他就被唐昱弃之不理了。   食材有之,食道已然摸到些许门道,这双月岛上藏书又很是丰富,连食修书籍都有不少……种种条件下,唐昱自然是丢开申屠坤,直接埋头研究起来——申屠坤的灵魂一日不痊愈,他一日是放心不下的。   申屠坤也不恼,每日里出去忙自己的事,晚上再过来将唐昱虏回去。   一时间,俩人各忙各的,倒显出几分老夫老妻的架势——当然,假如晚上的运动次数少一些,时间也少一些,就更像了。   将食材研究得差不多了,唐昱就开始给申屠坤做各种蕴养灵魂的膳食。   可怜风光了几千年的申屠坤,一朝沦为试菜工。若是好吃就罢了。唐昱为了追求蕴养灵魂的功效,压根没管味道,可把味觉灵敏的申屠坤整得苦不堪言。   可是唐昱一片好心,他也不忍心拒绝。只得晚上变本加厉的找补回来。   如此,俩人的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唐昱白日忙着研究食谱,晚上忙着应付需索无度的申屠坤,一时间,倒是忽略了自己的一些小改变。   只申屠坤等人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护着。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个多月。   巫怀致发来求助讯息,隐匿在东部大陆的魔族愈发猖狂,让申屠坤赶紧从温柔乡出来,回去宗门坐镇。   唐昱只得暂停手里的食谱研究工作,跟着申屠坤往东部大陆赶去。   迟敛及柳轩影早在半月前就已回去阳宁城,申屠坤打算先在阳宁城歇上两天,找他们确认一下情况再回去碧海长空门。   因时间紧迫,俩人自然没有慢悠悠地用飞行法宝,申屠坤直接变为金鹏,嗖嗖几天穿过深海区域,直至接近海岸才变回人形。   没几日,就到了阳宁城。   结果,甫一进城,俩人就与御剑宗的沈雪瑶几人迎头碰上。 第95章   唐昱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怒意及厌恶。   是申屠坤。   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 足够他适应了俩人的情绪互通。所以这回,唐昱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却不会放任不管。原本他就挨着申屠坤行走, 此时连忙伸出手抓住他。   “怎么了?”他有些担心。   申屠坤瞅了眼对街兴高采烈跑过来的沈雪瑶, 对唐昱开口:“遇见熟人你不打个招呼?”   唐昱皱着眉头:“我问你呢, 扯别人干嘛?”   对比分明的态度顿时让申屠坤的心情好转:“无事。”完了他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一句,“我就是看那沈雪瑶不顺眼。”   唐昱茫然。沈雪瑶?他们好像就没接触过几回吧?怎么突然说看她不顺眼?   不等他发问, 那边沈雪瑶已经跑过来了。   “唐师兄!”沈雪瑶满脸惊喜, “你结丹了?!好快啊……”   她正想接着往下问, 跟在她身后的韦思淼拍拍她肩膀, 示意她不可失礼, 然后领着她朝申屠坤行礼:“妖尊老祖大安。唐师弟日安。上回一别,未曾想竟然又见面了。”   沈雪瑶脸上带着些许别扭,跟着韦思淼朝申屠坤行了个礼。   唐昱连忙回礼。   申屠坤则不搭理他们,只面无表情地扫了俩人一眼。转回来对上唐昱登时又是一副面孔:“我得先去处理事情, 你,”他顿了顿,“你要留下跟他们聊会儿吗?”态度温和地征求着唐昱的意见, 语气柔软,与他暴戾老祖的名声丝毫不相符。   韦思淼、沈雪瑶虽然早就见过他们相处的模样,但那是不知道申屠坤的身份,如今再看, 总觉得……违和。   唐昱听不到他们的心声, 也不会对他们的想法多加理会。听了申屠坤的话, 他略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们就说说话,一会儿我自己会按照原计划去见人。”申屠坤那边的事情重要,他又帮不上忙,分开行事较好。“完了我会直接回小楼。”   这是将自己的行程告诉他。申屠坤心里熨,忍不住捏了捏他掌心。   唐昱这才想起俩人还一直牵着手,忙松开他。   思及唐昱如今已是金丹期,在阳宁城应当是行走自如,加上唐昱要去拜访的人他也放心,故而申屠坤扫了眼旁边俩人就转身离开了。   韦思淼轻舒了口气。这位妖尊气势太强了,不怪乎他之前总是对其总是抱有怀疑。   沈雪瑶倒是没有他想得多,见申屠坤走开了,她只觉得说话都轻便些。   “唐师兄,恭喜你结丹啦!”   唐昱微笑点头:“也恭喜你结丹了。”   沈雪瑶笑得爽朗:“我这不值一提。本来我修为就比你高一些,如今你都赶上我了。”   “不过是凑巧罢了。”   韦思淼见他们这就聊上了,忙打断他们:“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说说话吧?”   沈雪瑶连连点头:“对对,走。我们找家酒楼好好吃一顿。”她双眼放光盯着唐昱,“我还想听你说说炼心境里的遭遇,听说你在里头大发神威了?”   唐昱一愣,继而失笑。他摇摇头:“哪里来的谣言?”顿了顿,他脸露歉意婉拒了俩人吃饭的提议,“吃饭就算了。我们这回行程比较紧,明日就得离开,而且我待会需得去拜访百味真人。下回,下回再见我定与你们畅饮一番。”   最重要的是,申屠坤摆明了对这俩人不喜,他又不是与他们有多深的交情,没必要为了他们让申屠坤不高兴——即便他不在这里。   沈雪瑶顿时失望不已:“啊?这么赶时间啊……”   唐昱点点头:“恩,事关魔族,不得不急。”还有别的事,但,没必要跟他们多说。   一听是大事,沈雪瑶也不好再多言。只是……她迟疑地看了眼身后的韦思淼:“唐师兄,可否借一步说几句话?”   韦思淼皱了皱眉。   唐昱微愣,点头:“自然是可以。”他朝韦思淼拱了拱手,左右一扫,伸手示意沈雪瑶往边上巷子里走几步。   待俩人站定,沈雪瑶还放了个静音咒,防止隔墙有耳。   这下,站在巷子口的韦思淼脸色更难看了。   唐昱心里颇觉好笑。这位韦师兄的心思着实明显啊,也不知道沈雪瑶开窍没有。   看破不说破,唐昱收回视线朝沈雪瑶点头:“沈师妹想跟我说些什么?”难道是想要问修为快速晋升的法子?   沈雪瑶神情颇为凝重,她看了眼唐昱的耳饰:“唐师兄,你……你跟那妖尊老祖……”   唐昱不解地看着她。   沈雪瑶咽了口口水:“你可知道你佩戴妖族耳饰的含义?你,你真的是自愿的吗?”   唐昱略皱了皱眉。他俩的交情没到这份上吧?不过他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沈师妹多虑了。我自然是知道的。”   沈雪瑶张了张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竟真是自愿为妖族……”她脸上显露错愕及些许复杂,“女修就罢了,你身为男修……”   以为她是对同性相恋、甚至是雌伏之类的有异议。唐昱直接打断她:“不管是男是女,我喜欢我就愿意。沈师妹如果是要与我谈这些话题,恕我不能奉陪了。”他与申屠坤如何,还轮不到这位小姑娘指手画脚。   沈雪瑶见他带上怒意,连忙摆手:“唐师兄别误会,我并无恶意。”向来爽利的她有些忸怩,“我,我,我……”   唐昱皱眉:“沈师妹有话就直说吧。”再不说他就走了。   沈雪瑶看他:“唐师兄,修者讲究从心。”   虽然不解她怎么突然提及这个,但唐昱很是坦荡地回视她。   沈雪瑶把心一横:“我对你颇有些好感,本想着你们既没有举行结契大典,也没有昭告世人。不过区区妖修耳饰,摘了就得了,反正你们也没……”她顿了顿,有些失望道,“不过眼下来看,你与那妖尊老祖的感情似乎真的挺不错的。看来我是没机会了。”   唐昱吓了一跳。他俩也没说几句话啊,这小姑娘怎么就……   “你不过是些许好感罢了,哪至于到那等地步。”唐昱有些心虚。他现在终于知道申屠坤为何看这沈雪瑶不顺眼了。   沈雪瑶张嘴欲要辩驳。   唐昱不等她开口忙又道:“就算是真的,我跟老祖也定然不会因此分开的。”他顿了顿,“契约,可不只是挂个耳饰了事的。”   沈雪瑶撇嘴:“我知道,我不就是顺口那么一说嘛。”   唐昱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沈雪瑶摆手:“得了,现在知道你们两情相悦情比金坚坚不可摧了,我就不肖想了。”   唐昱啼笑皆非:“你这真是……”这么容易放下,想来这小姑娘对自己也不过是有些许好感而已,远不到喜欢的地步。他倒是瞎操心了。   转眼他就看到巷子口虎视眈眈的韦思淼,唐昱想了想,轻声安慰她:“沈师妹,我也挺喜欢你的爽利性子的,不过我们并不合适,你适合更好的。”   “这不是还没发现嘛。”沈雪瑶耸耸肩,“刚觉得你挺好,你却已经跟妖族结契了。”   唐昱暗示她:“你得回头看看。”   沈雪瑶下意识回头瞅了眼,只看到目光炯炯的韦思淼,她愣了愣,然后无语地转回来:“都给你带跑了。我说了不会再肖想你自然就不会食言,回头你可不能避着我。”   见她不开窍,唐昱暗自摇头:“自然不会。你也没做什么事,我为何要避开你?”他不是这小姑娘的人生导师,提醒一句已经够了,有些路还是得自己走的。   沈雪瑶这才松了口气。   随意与沈雪瑶聊了几句,再解除静音咒与韦思淼客套一番,唐昱就告辞离开了。   甫离开几步,就听到韦思淼假装不经意般询问着他俩聊了什么。   余下他就没再注意。   他说的行程仓促可不是搪塞沈雪瑶俩人的。他这段日子修习食道得了颇多经验,也攒了一箩筐的问题,得抓紧时间去请教百味真人呢。倘若百味真人手上有蕴养、修复灵魂的食谱,就更好了……不管用威逼还是利诱,他都得挖出来。   如今魔族越发猖狂,他担心哪天那位魔尊又要跑出来闹事。如今东部大陆只有申屠坤能与之抗衡,而他现在灵魂又有伤……总归是让他担心。   匆匆两日过去,怀揣着从百味真人处得来的蕴养灵魂的食谱,唐昱就跟申屠坤往宗门赶去——没办法,阳宁城离魔域有些远了,留在这里颇有些鞭长莫及了。而碧海长空门是东部大陆离魔族最近的门派。目前魔族猖獗,申屠坤得在那儿坐镇。   这是大事。   而在此之前,他们还有另一件事要做。这也是申屠坤提前让迟敛、柳轩影离开双月岛的原因。   这件大事就是——   他跟申屠坤的结契大典。   身为男人,与男人在一起不说,还能公然昭告世人,这要是在上辈子,他连想都不敢想。   申屠坤与他商议的时候,他还愣了半天。   他以为在双月岛,众妖的面见叩拜已经足够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申屠坤不以为然:“你是人族,身份上也是碧海长空门的弟子。怎么可能只向妖族宣布我们的关系?不管如何也不能漏了人族。”他很是张狂,“我申屠坤的伴侣,天下不管是人是妖,都得给我敬着远着。”可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觊觎他家糖糖……   唐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思及这所谓的结契大典,其实也就是类似于现代的结婚典礼,自然是无有不从。   故而申屠坤早早就让迟敛俩人回阳宁城,广发请帖,邀请东部大陆数得上头面的人与妖,到碧海长空门参礼——完了还能顺带商议除魔之事。   一举两得。   几天功夫,俩人就低调回到停云峰。   再次回到这里,唐昱颇有些感慨。不曾想出门一趟,他不光成丹了,还与申屠坤彻底定了下来。   既然都打算举办结契大典,唐昱也不矫情,收拾收拾,就直接搬进申屠坤院子里——好吧,实则是申屠坤软硬皆施,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才无奈为之。   否则,他还打算在自己的舍院里清净几日的——可怜他自打俩人结契以来,就没有再睡过一天安稳觉。即便是金丹期的修为,他依然觉得累得慌。   在停云峰休整了一天,唐昱就开始到处跑,逐一拜访各位熟识的师长朋友,顺带送上他从深海里带出来的手信。   此时结契大典已经近在眉睫。唐昱本以为这回拜访诸友会得到各种问题的轰炸,结果大伙皆是反应平平。   他顿觉奇怪。   他先对严睿提出疑问。   严睿重重哼了一声,甩袖将他轰了出去:“别在我这里秀恩爱,当谁看不出你们的奸情呢!”就因为唐昱老在他这儿晃悠,回回他送东西过去正院,老祖都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臭小子还不知道避嫌!想害死他吗?   在严睿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唐昱摸摸鼻子转而问起钟鼎几人。   钟鼎还未说话,沈子瑾就叫了起来:“内门弟子大比之后,谁不知道啊?”   唐昱瞠目结舌:“这么早?”那会儿他才刚知道自己心意呢,怎么大伙就……“等等,那会儿不应该只是猜测我这不自量力的弟子妄图抱老祖大腿吗?”   钟鼎俩人齐齐翻了个白眼,连最为温和的范承平都偷笑不已。   钟鼎见他还不明白,遂给他解释:“试图抱高阶修士大腿,亦或是希望被高阶修士看上收为弟子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可是,你见过几个高阶修士会接送弟子上下学。”还不止一次,甚至不止一年。   唐昱挠腮:“就因为这个?”   钟鼎白了他一眼:“这个还不够吗?”   范承平笑笑:“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   唐昱忙转头看他。   “你不觉得老祖看你的眼神……让人瘆得慌吗?”范承平抿了抿唇,“像是要吃人一般。”   众人愣了愣。   沈子瑾拍着大腿大笑:“可不是想要吃人!”   唐昱登时被臊得不行。   ……   很快,结契大典之日就到了。   所谓的结契大典,跟现代社会的婚宴酒席也无甚两样,不过是俩人相携说几句话走个过场,再邀请众人一块儿吃吃喝喝罢了。   哦,唐昱还收到了不少的见面礼,以及贺仪。   估计大家都提前打听过他,不少是名贵的食材或是食谱。喜得他激动不已,虽然脸上力持镇定,但额上若隐若现的鱼鳞出卖了他的心情——不管是因为收礼抑或是因为结契。   他自己当然是毫无感觉,但不少人妖都看到了,对他的态度是更显恭谦。   牧安歌自然也看到了。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远处温润如玉、言笑晏晏的唐昱,犹如记忆错乱般,仿佛百年前那喜庆而热闹的景况再次浮现眼前,转瞬却是白绫满目、人鬼殊途。 第96章   结契大典过后, 大家的关注重心一下子全转移到了魔族那边。   近几个月,魔族频繁在各地杀人夺生机。各大宗门陆续都派人出来巡防,也接连捉获好几拨魔族。奈何底层魔族语言与他们实在不通, 抓的这些魔族也于他们不痛不痒的, 只能就地杀了了事。   但这种情况也算不上什么严重问题, 不过就是麻烦些,累了些。   毕竟前几年魔尊才被申屠坤重创而逃, 短短几年不可能恢复得过来。而魔尊不出来, 底下的魔族再怎么搞事, 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且, 即便魔尊真敢带伤前来, 再把他们杀回去就好了,何必多虑多思。   咳,以上内容,转自申屠坤口述。   唐昱才不信他的鬼话呢。在打架方面, 这家伙狂得可以。只看这些大佬们神情凝重地关起门来商讨,还连着两三天都没商讨完毕,就可窥见其中一二——即便申屠坤解释说其实闲聊多于商讨, 唐昱也是不信的。   不过大佬们怎么商量,他一个小小金丹期也不得而知,也就随申屠坤鬼扯了。   反正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的顶着。   这日申屠坤又被叫去开那劳什子的驱魔大会。   临出门他还抱怨不已:“这些老家伙就是太闲了, 都讨论了几天了, 有什么好讨论的。总归不过是一个打字, 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唐昱只得给他顺毛:“这不是说明你的地位高,大家都想听你的意见嘛!”   申屠坤哪里是不愿意去,他身后站着多少妖族人族,岂容他任性,他不过是逮着唐昱撒娇顺便占一波便宜罢了。   等他搂着唐昱又亲又抱半天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唐昱才松了口气。终于能忙自己的事了。申屠坤这家伙跟在身边就跟牛皮糖似的,撕都撕不下来,搅得他都无心做事。   所幸自打结契后,只要他俩离开得不是太远,申屠坤能感觉到唐昱,其情绪都是稳定的。   离开停云峰去开个商讨会,自然也在这不太远的范围。   否则,唐昱指不定还得陪绑开会呢。   丢开纷乱的思绪,唐昱拿出百味真人给的书籍手稿准备翻阅。   窗外突然传来动静。   是一枚巴掌大的浅绿传讯纸鹤。   被隔在阵法外的传讯纸鹤正拼命撞击着结界那无形的屏障,却死活进不来。   过去三年,因唐昱在身边,无需太过防备情绪失控,申屠坤早已把峰上的重重阵法撤掉一大半。   反倒是这回回来,申屠坤给他们居住的正院屋子增加了不少防护阵法。按他的话说,现在宗门里鱼龙混杂,加上阵法比较放心,省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混进来。   这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包括各种传讯符。   唐昱不过愣了一瞬,就站起来。他认得这传讯符,是牧安歌牧长老的。牧安歌曾经给过他一张传讯符,至今他还留着呢。   走到阵法边界,他探手将纸鹤捏进来。   甫接触到唐昱的手指,牧安歌清润的声音就从扑棱着翅膀的纸鹤身上传出来:“唐昱,祝贺你修为小成进阶金丹。”声音停了一息,似乎在琢磨用词,“多月未见,甚是挂念。今于移星峰观景亭,聊备薄酌,请君共饮。”   语罢,纸鹤略等了等,就自行燃烧起来。   唐昱眨眨眼。牧长老邀请自己去喝酒?怎么这么突然?   过去几年,牧安歌确实颇为照顾他们这些小弟子,但也仅止于此。不管是谁,他几乎是一视同仁,亲切有之,再多则无。   突然邀请他去喝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他这几年得了牧安歌颇多指点,不去也不好。   唐昱想了想,回屋里给申屠坤留了句话,确保该在身上的法宝都在后,就施施然往移星峰飞去。   刚靠近移星峰,远远地就看见牧安歌背手站在山崖边等着他,他身后正是建在移星峰险崖上的观景亭。   长发飘带,宽袍猎猎,如遗世独立,又如清风朗月。   就牧安歌的外形,放到现世必定迷倒万千少女。唐昱心想这般着。   牧安歌自然也发现他的身影。只见他微微笑着,抬手招呼唐昱下来。   唐昱依言落地,随着牧安歌步入观景亭。   亭中石桌石凳俱全。除了入口一侧,亭子边上是一圈足有半人高的雕花栏杆。凭栏眺望,观景亭外云萦雾绕,颇有几分意趣。   进了亭子,唐昱就见石桌上搁着一壶酒、两小玉杯、三碟下酒小菜。   看来真如传讯所言,是请他喝酒来着。   俩人互相见礼——结契大礼已过,唐昱自然是申屠坤名正言顺的伴侣。俩人当以平辈相交。   不,唐昱其实更高一辈。不过唐昱念及这几年牧安歌的教导之情,持了平辈礼罢了。   落座之后,牧安歌不忙说话,先举盏给俩人各满上一杯酒。   “祝贺你成功结丹。”他率先举杯。   “谢牧长老。”唐昱忙端起酒杯,与他轻碰了碰,仰头饮下,下一瞬他惊喜低呼,“是冰裂玉露醇。”上品琼液,饮之能涤练筋脉。   虽然他不指望这些天材地宝能对他的废材体质有什么上好效果,但这款琼液,在他筑基期的时候,他曾在阳宁城沾过那么一点点——从申屠坤的杯子里——没法子,当时他修为太低,喝不得。   饮下杯中酒后,牧安歌微微失神地盯着手中玉杯。听得唐昱的话,他才抬眸:“没错,正是上品的冰裂玉露醇。”他神色有些复杂,“只有上品的冰裂玉露醇才配得上如今的你。”   这话……恭维不似恭维,嘲讽不像嘲讽。唐昱顿了顿,缓缓放下杯子:“牧长老这话真是折煞我了。”   牧安歌紧紧盯着他:“唐昱,你可知道我一直都是反对人修与妖族相恋的?”   唐昱愣住,点了点头:“略有所闻。”   牧安歌看了他半晌,再次收回视线,盯着手中一直不放的空杯,轻声道:“其实,若是女修与妖族在一块,我并不会对此有太大的意见。”   女修跟妖族在一块,与他有什么关系?唐昱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的牧安歌,有些怪啊……   牧安歌的眼神丝毫不离玉杯,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绘雕让他舍不得挪开:“你可知道,我向来颇为看好你?”   唐昱顺着他的目光盯向那个空空的酒杯,心里打了个突。他定了定神:“感谢牧长老厚爱,以我之资质,真真是愧不敢当。”   “不,无关资质。”牧安歌终于抬眼看他,眼底似乎带着些晦涩莫名的情绪,“你温和、谦恭、仁善,进退有度,修行不怠……”   唐昱受宠若惊:“倒是不知道我在牧长老眼里如此……”他顿了顿,“优秀。”   牧安歌恍若未闻:“……跟我的哥哥是如此相像。”   唐昱眨眨眼。牧长老有哥哥?怎没听说过?   牧安歌定定地看着唐昱:“你可知道,我哥哥……”他捏紧手中玉杯,“现在何处?”   唐昱莫名其妙:“牧长老的哥哥在何处,我如何得知?”   “他死了。”牧安歌脸上带着微笑,却仿佛带着股悲意。   唐昱愣然:“……节哀。”   “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死的?”牧安歌再问。   唐昱皱眉。   牧安歌也不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往下道:“他就是与妖族相恋,最终死于妖族之手。”眼神直勾勾看着唐昱。   !!   唐昱诧异至极:“哪个种族如此霸道,竟不允许人妖相恋?”   牧安歌似乎愣了愣。他摇了摇头:“非是反对,正是因为接纳了,才被害死。”   “……此话怎讲?”唐昱觉得这话题走向有些诡秘。   “外门弟子有一讲,介绍妖族繁衍之法。”牧安歌眼神奇异,“你忘了?还是不曾认真听?”   唐昱仔细翻了翻记忆,确定自己对此毫无印象。不过……当时的原身苦于自身资质,不管是讲学还是休息,全拿来专心致志地修习引气入体,估计是压根没听。   不过,这玩意很重要?   他这般想自然这般问出来。   “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牧安歌似乎被他的回答镇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向唐昱右耳,“那你为什么戴上妖族耳饰?”   唐昱手一抖:“这有何关系?”他突然想起,范承平曾经对他的担忧,苏华容对他的鄙视,就连沈雪瑶也是对他欲言又止……所以,这耳饰……   牧安歌盯着他,慢慢地,又笑了起来:“你竟然不知道!你既然是不知道的。那我倒算是帮了你一把。”   唐昱却觉得他这回的笑容颇为诡异。   “妖族天性注重繁衍。倘若修为在其上,耳饰不过是伴侣象征。但若是修为在妖族之下,这耳饰,等同于……”牧安歌眼神微冷,“表示愿为妖族伴侣生育繁衍。”   唐昱心里一沉,下意识摸了摸耳饰:“牧长老指的是女修与妖族一起的状况吧?”   牧安歌冷笑:“不,即便是男修与妖族在一起,也是同理。”   唐昱瞠目结舌:“可是,可是,男人如何,如何……”生育?震惊之余,他将腹中隐隐的翻腾也忽略了过去。   牧安歌盯着他:“你瞧,妖族就是如此霸道无理。一边对着男修情来爱去,另一边又枉顾男修性命,要其为妖族繁衍后代。如此自私,怎配与男修相恋?”   唐昱脸上阵青阵白。繁衍后代?所以,这么说,男人真的能……?   那申屠坤,申屠坤……   申屠坤究竟是如何作想?   他给自己戴上耳饰,将自己钉在生儿育女的处境,甚至,甚至不顾这会危及自己性命?   思及此,他不禁握紧拳头,觉得被瞒在鼓里的自己真是……真是……   他身体微颤,心头闷痛,喉头泛苦,甚至连胸腹都开始疼了起来。   申屠坤,申屠坤究竟置他于何地……   “人与妖,本就殊途。”牧安歌犹不罢休,继续冷声道,“人修为妖族孕育损耗极大。而男人更是逆天而行。我哥哥拼死为妖族孕育子嗣,却身死道消。我不想同样的经历发生在你身上。”   唐昱心里脑里全都是申屠坤对自己的欺瞒……震颤的身体却忍不住去听牧安歌的话。   “这冰裂玉露醇,”牧安歌的视线再次回到手中空杯,“我放了道灭琼花粉。”   道灭琼花粉?是什么?他听过吗?他怎么想不起来?   不对,他怎么……像是有些不舒服?为何他会突然不适?——自打筑基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不适之感了。   “你腹中已有了妖族孽胎,道灭琼花粉能保你性命。”牧安歌的神情有些疯狂,“妖族异胎,存于世害人害己,今天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将其扼杀胎中!”   伴随着他激动的话音,唐昱觉得自己的腹部开始传来阵阵刺疼。   妖族孽胎?   妖族孽胎?!   “你,你,”唐昱不敢置信地看向牧安歌,右手不自禁地抚向腹部,“你说什么?!”腹部逐渐加剧的疼痛让他心里腾升一股不安——是,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震惊又惶恐,眼神投向自己的腹部,颤着声音低吼:“牧安歌,你究竟做了什么?!”   牧安歌缓缓抬手:“服下道灭琼花粉这么久,你竟然此刻才有所感觉。看来申屠坤的孽胎果真厉害,想来那定点药量并不足以让它死去。”他丰神俊逸的五官此刻有些扭曲,“如此,就让我再帮你一把吧。”   话音未落,他直接一掌拍飞俩人中间的石桌,另一掌则凝聚起庞大的灵力,狠狠朝着唐昱腹部拍去。 第97章   牧安歌这一掌要是结实落到身上, 腹中的……说不定就……   神魂不定又腹痛难忍,全身震颤的唐昱眼看掌风袭来,下意识地, 就弯下腰双手圈住腹部——   “竖子尔敢!!”   一声暴喝!   “轰”地一声巨响, 牧安歌连带着整个亭子都被掀飞出去。   佝偻着身子的唐昱愣住。   下一瞬他就被拽入熟悉的怀抱。   “怎么回事?你没事吧?”伴随着焦急问话的, 是一双在他身上到处摸索的大掌,“你的脸色怎么这么——”   唐昱腾出右手一把抓住申屠坤手臂, 浑然未觉自己已是满头冷汗。   申屠坤手有些抖:“糖糖你——”   唐昱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对什么错什么欺瞒什么坦诚, 剧痛和恐慌笼罩着他。他艰难地抬起头, 一字一顿道:“肚子——肚子, 好疼——”他喘了口气, “道灭,琼花,粉——”   申屠坤脸上大变,抬手就是一划, 鲜血顿时自右腕泊泊而出。   他急忙将手腕凑到唐昱嘴边:“快,喝下去。”   还未等唐昱反应过来,那厢被拍飞的牧安歌挣扎着爬起来, 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他惊怒大呼:“唐昱不要!他这是要害死你啊——”   唐昱疼得脑袋都开始涨疼,凑到嘴边的血液带着熟悉的清冽……但这是申屠坤的血啊……   眼看申屠坤急得将手腕直往他嘴上堵,他喘了口气,心一横, 直接开始吞咽起来。   至于牧安歌的话……他压根不想理会。若不是这人, 他哪至于会到现在这个处境?   看到他开始吞咽血液, 申屠坤略松了口气,另一手抬起轻抚他的发,口中喃喃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就没事了。”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唐昱。   仿佛被刺激一般,牧安歌翻身就冲过来。   “砰——”   申屠坤森冷双眸盯着再次摔飞在地的牧安歌:“牧安歌,别急着过来送死,一会儿本尊自会成全你!”   眼前景况与当年何其一致。   “你这是要害死他!”牧安歌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过去,他双眼赤红大吼,“你的修为高唐昱何止一阶,你竟然让他直接饮你的血!你这个恶心的虚伪的自私的妖族!为了子嗣后代枉顾他的性命!!”   申屠坤抬手就是一个禁锢咒加静音咒,然后不再搭理这位疯子,转而将注意力放回唐昱身上。   他淌着血的右手腕依然举在唐昱嘴边。待得血流慢了,唐昱也跟着慢下吞咽,他干脆用灵力推动体内血液送入其口中。   “好点了吗?”语气轻柔,生怕惊吓了唐昱一般。   唐昱的腹痛已经缓了不少,他闭上嘴摇摇头,同时手上改抓为推,将申屠坤的手臂往外拒——   “糖糖!”申屠坤小心翼翼,“好点没?还疼吗?”   唐昱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再扫过他依然血流不止的手腕,他抿了抿唇,视线转向另一头神情狰狞又不敢置信的牧安歌。   “让他说话,我想问他几句话。”   申屠坤心里一个咯噔:“糖糖……”   唐昱头也不回:“把法术解了。”   除了他屁股下的石凳,亭子连带栏杆啥的全被申屠坤轰得一干二净,牧安歌就被申屠坤的术法困在几米开外,想要说话,也是方便。   申屠坤连忙凑前去扶上唐昱肩膀:“糖糖——”   唐昱面无表情转回来,重复道:“把法术解了。”   申屠坤惊怒交加,手下不自觉一个用力。   唐昱吃疼,皱眉怒道:“你解是不解?”   愤怒、难过、伤心、失望……   这是来自灵魂的情绪。   申屠坤心里生疼,忙放轻力道:“糖糖,你听我说——”   “我现在想听他说。”唐昱打断他,甚至还伸手将他推远。   唐昱正在气头上,申屠坤不敢与他硬抗,只得咬牙退后一步,同时扬手将牧安歌放出来——当然,只放了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那厢牧安歌犹自嘶声大喊,“为什么没死?唐昱为什么没事?!不可能!”   唐昱脸色难看。   申屠坤怒火更炽,隔空一甩手——   “啪”的一声脆响,牧安歌脸上顿时多了道掌印。   牧安歌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顾不上自己一身狼狈,他急忙朝唐昱开口:“唐昱,你不要相信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会害死你的!”   申屠坤急忙看向唐昱,见他脸上并无异样,心里也没有觉察到太大的波动,才略松了口气——不,言之尚早,难关还在后头呢!   唐昱不搭理旁边小心翼翼的申屠坤。   腹中的疼痛已消褪不少,他却不知状况如何。虽然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但他也不敢随意妄动,只继续保持着坐在石凳上的姿势,朝着牧安歌发问:“牧长老——不,牧安歌,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要暗算于我?”   牧安歌神情激动:“我是为你好!我是救你啊!这些个妖族的话,怎能相信?你信我,速速将你腹中孽胎打掉,否则性命不保!!我哥哥就是这样被害死的!”   申屠坤忍不住冷嗤一声。   唐昱忍不住抚了抚隐隐发涨的腹部,想了想,他再问:“我信申屠坤不会加害于我,你有何证据能证明孕育子嗣就会断送我性命?”别的姑且不论,他得搞清楚,申屠坤是不是为了子嗣枉顾他性命。   申屠坤急忙转头,双眼灼灼地盯着唐昱后脑勺。   牧安歌悲笑:“证据?我哥哥一条性命难道不是证据吗?”   虽有些不忍,唐昱还想问个清楚明白:“可否说说具体情况?”   “具体?你可知道我哥是何等修为?”牧安歌哈哈大笑,“他可是化神期的修者。化神期,比你现在高了何止一丁半点?”他神情恍惚,话语愈发激动,“化神期!世间能有多少个化神期?!为了一个不值当的孽胎枉送了性命,值得吗?值得吗?!”   唐昱依然听得一头雾水:“你适才为何疑惑我没有死?”思及当时情景,他顿了顿道,“因为我喝了申屠坤的血?”   血?牧安歌似乎被拉回几分神智:“妖族血液岂是人族能随意服食?不说其他,为了提升修为,多少丹修食修盯上各种妖兽血液,可你见过几个是直接服用的?妖兽尚且如此,何况已经化形的妖修?”   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可他适才确实是饮了申屠坤的血才止住疼痛……   不,不止适才。还有过去三年,他可是喝了不少混了申屠坤血液的药。   这其中,有何关系?   申屠坤趁着他们说话,挨挨蹭蹭地摸回唐昱身边,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唐昱肩膀。   唐昱身体僵了僵,却不再如之前抗拒。   申屠坤大喜,得寸进尺般贴上去,一把揽住他肩膀。   “啪”地一声,唐昱拍开他的蹄子。   申屠坤撇了撇嘴,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牧安歌只是有些失神,不是失明,这俩人都在他面前,动作又是这般明显,自然被他看在眼里。他登时不敢置信:“唐昱,都已经到这种状况,你还——”   “你什么你!”唐昱略微冷静了些,申屠坤才有心情搭理这个偏执成狂的疯子,“牧安歌,不要以为人人都是你哥。”   牧安歌犹如被刺了痛处一般怒吼:“申屠坤,你敢说唐昱修为比我哥高?你敢说唐昱孕育妖胎没有危险?你敢吗?”   唐昱握紧拳头。   申屠坤一直盯着唐昱呢,哪里注意不到这个细节。他磨了磨后牙槽,忍怒道:“别说你哥是化神期,你怎么不看看你哥找了个什么伴侣?他就算是炼虚期,也够呛。”   牧安歌目眦欲裂:“不许提他!害死我哥的人,没资格与我哥相提并论!!等我修为大成,我自会去找他算账,用不着你来提他!”   申屠坤冷嗤:“为什么不提?化神期伴侣因为孕育子嗣而身死道消的,除了西部大陆的毒妖王沙瀚曜还有谁?哦,现在得叫他无涯了。”   沙瀚曜?唐昱眨眼。传闻中因为道侣身死道消而遁入佛门修了闭口禅的大妖……   牧安歌眼睛都快要滴出血了:“都一样!你们都一样,自私自利!害死伴侣——”   “放屁!”申屠坤怒斥,“无涯本体是沙漠蚀骨蝎,整个西部大陆最毒的妖族,还是合体期修为。你哥哥能抗住他的侵蚀,与他结契多年而不死,已是他努力的结果,何来害死一说?”   “若不是他非要子嗣传承——”   “我就问你,你数百年寿岁,见过多少高阶妖修孕育了子嗣的?!”   唐昱右手轻抚腹部,抿了抿唇。   牧安歌身体发颤:“所以呢?旁人都能顾及伴侣而放弃子嗣,为何我哥要受这等——”   申屠坤冷哼:“无涯本体之强横,加上其修为,想要孕育子嗣,虽算不上逆天而行,却也不容易。按照常理,不说千年,没个几百年,也别想有。你哥与无涯尚未准备好就孕育了妖胎……”他缓了缓,有些感慨,“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牧安歌一下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嘶吼,“别跟我说天意弄人!若是当时能及时将胎儿打掉,我哥何至于到身死道消的地步?!”   唐昱心里一紧。   申屠坤眼睛紧盯着唐昱,生怕他有丝毫疑虑,嘴里的话不知道是说给唐昱听,还是说给牧安歌听:“高阶妖修的血脉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只要筑胎期一过,胎儿与母体就是一体,胎在母在,胎死母亡。若非如此,以无涯那假和尚的性子,早就亲手打掉胎儿了。”   申屠坤顿了顿,眼看唐昱面无表情,他干脆一气说完:“至于筑胎期,确实是能打掉。但别说你不知道,若不是你哥带着侥幸心理强要留下胎儿,也不至于到此地步。”虽然将筑胎期的情况说出来,唐昱可能要更生气……但自己犯下的错,总归是要面对的。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牧安歌全身颤抖,终于忍不住涕泪满面,“哥——” 第98章   眼看着向来清风朗月的牧安歌伏地痛哭失声, 唐昱心有戚戚焉。   申屠坤看他只是垂眸叹气,小心翼翼问:“糖糖,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唐昱一顿, 再次坐直身体, 冷声道:“还有什么可问的。”   申屠坤心里发颤, 脸上忍不住就带出些狠厉:“既然问完了,我就去把他了结了!”若不是牧安歌搞事, 他总能慢慢向唐昱道出事实……   最重要的是, 这家伙竟敢意图伤害他的糖糖跟孩子。不可忍!   唐昱眼露不忍。要杀了牧安歌?不管如何, 他对自己亦有教导之恩。   但是……   他抚着腹部的掌一收, 握紧。牧安歌差点害死自己跟……   他脸上神情变幻, 终于定下心,眼神坚定了起来。罢了,交给申屠坤处理吧。不经旁人同意就给人下堕胎药什么的,不管本意如何, 他,他根本就是疯了……   申屠坤此时已经踱步到牧安歌跟前。   牧安歌犹自沉浸过往,悲痛不已。   居高临下地看着牧安歌, 申屠坤冷冷开口:“牧安歌,念在我与无涯那假和尚有那么几分交情,我今儿就给你留全尸吧。”说完,手一扬, 杀气凛然的灵力汇聚掌心。   闻言, 全身颤抖的牧安歌立马顿住, 下一瞬他“唰”地抬起头,通红的眼里带着无尽的恨意:“不要跟我提沙瀚曜那个胆小鬼!你要杀便杀,不要将他跟我扯上关系!”   “老祖!”   唐昱原本不忍地转过头去,闻声再次转回来。制止申屠坤的不是巫怀致是哪个?   只见他严阵以待站在牧安歌身侧,带鞘长剑横在其上,身后是陆续降落在地的各峰长老。   申屠坤扫过诸人:“怎么?你们要插手?”   牧安歌恍若未觉,依然狠狠瞪着申屠坤。   巫怀致略打量了眼周围,瞧见唐昱突兀地坐在那一边,却只望着这边不闻不问。   巫怀致心里一咯噔,苦笑道:“老祖,大家都好好儿地说着话,您这突然一跑,不说那么多外人怎么看咱们,就说您这吧……”他看看周遭明显被暴力破坏的碎石碎木,“牧长老这是哪儿招您了?发这么大火?”   “招?”申屠坤冷笑,“本尊若是来晚一步,本尊伴侣孩儿都要死在他手里了!”   巫怀致怔住:“此话何解?”再看牧安歌,确实似有几分疯狂的样子,与他平日清风朗月般的形象大相径庭。   只是,好端端的,牧安歌为什么要杀唐昱?   围观众人亦齐齐愣住,继而面面相觑。   唐昱身体只是暂时稳住,又还生着他的气,申屠坤可不耐烦应付他们。   只见他随手一挥,直接将巫怀致扇出丈许,蓄力已久的手掌狠狠朝牧安歌身上拍去——   巫怀致等人大惊:“不可——”   牧安歌却彷如解脱般,直接闭上眼睛。   “铛——”地一声,宛如长钟敲响。   一股气浪直接将冲上前来的巫怀致等人逼得连连后退,连申屠坤也一时不防被震得退了半步。   唐昱也是被吓得“唰”地一下站起来。申屠坤察觉心内惊跳和担心,忙朝他摆手示意无事。   唐昱这才略松了口气。   随着声浪传出,闭着眼睛的牧安歌全身犹如被罩在一个泛着金晕的光圈里。   持续了几个呼吸才慢慢消去。   紧接着,他身前就浮现一道半透明的人影——是一名身披袈裟的英武佛修。   众人倒抽了口冷气。   申屠坤脸色微变。   等了半天没等到死亡的牧安歌茫然地睁开眼——   这人,这人!   就算只是一道虚影,就算只是背影,就算改头换面套上和尚袈裟……   这人就算是化成了灰!!他也能认出来!!   “沙瀚曜——”牧安歌目眦欲裂地瞪着那道虚影。   虚影似乎顿了顿,不理会身后的怒叫,他抚掌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声音缥缈中带着些微嘶哑,仿佛许久不曾开过口,“妖尊阁下,多年未见,您的修为更上一层了。”   “无涯。”申屠坤冷哼,“没想到你至今还护着牧安歌,连闭口禅都舍得扔了。”   牧安歌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仿佛忘记了自己修者的身份,膝行两步,抓起地上一把沙土就往那道身影用力撒过去:“沙瀚曜你这个胆小鬼!我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不需要你来假惺惺——”   申屠坤一个甩袖,直接将他禁锢在原地,顺便把那凄厉的怒吼声圈起来。   虚影,也即是过去的西部大妖沙瀚曜,现今的佛修无涯苦笑一声:“我答应了……要护着他唯一的弟弟。”   被术法困住的牧安歌依然能听见外头的声音,闻言他握紧双拳拼命捶打身边无形的屏障,直捶得手上鲜血淋漓也不得而出。   申屠坤冷笑:“但本尊今日定要取他性命,你待如何?即便你亲自前来也无法阻止我,更何况你这区区傀儡附魂术带来的一半功力?”   “虽不知他做了什么惹怒妖尊阁下,但阁下可否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饶他一命?”无涯再次合十,不卑不亢地开口求情。   “无涯,若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此刻你这半魂已经被本尊击溃了。”申屠坤话语中的森冷杀意毫无遮掩,“牧安歌给本尊的伴侣下了琼花灭道粉,见效果不佳还打算补上一掌,彻底断送我伴侣及孩儿性命。你作为过来人,觉得本尊应该放过他吗?”   无涯震惊,掉头看了眼疯狂的牧安歌,再转回来似已有所果决:“若是妖尊执意动手,我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事已至此,巫怀致等人已没有可插手的余地。   无涯周身金光缓缓凝实。   申屠坤凝神,首次祭出殛天剑。   唐昱一看殛天剑都出来了,就知道这怕是一场硬仗。眼看那边就要打起来了,他想了想,忙走前两步:“慢着。” 第99章   “哥哥!看我抓到什么了。”   远远的, 不过十二三岁的牧安歌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兴高采烈地奔过来。   牧安容的注意力从手上书卷移开,看向连蹦带跳的牧安歌,嘴边衔着一抹柔和笑意:“哦?抓到什么了?”   牧安歌气喘吁吁地冲进凉亭, 将怀里毛绒绒的东西往前一递:“你看你看, 这是什么妖兽?真可爱。我们能不能养着它?”   牧安容视线往下一移, 笑容僵了一瞬,继而扶额:“阿弟, 这是噬植狸, 你要是养了它, 咱园子里的灵植可都要保不住了。”   “啊……”牧安歌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能给它圈个阵法养着吗?”   眼看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弟露出失望的神色, 牧安容心里一软:“你要是想养着也行。”接着他佯装严肃板起脸来,“但是日常喂养打扫,只能由你自己来,我可不会帮你的哦。”   “真的吗?”牧安歌惊喜, 忙连连点头,然后拍着小胸脯保证,“没问题, 我自己能搞定!绝不会麻烦哥哥的。”生怕他反悔,双眼亮晶晶看着牧安容,“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牧安容失笑,无奈放下书卷站起来, 想了想, 带着他往后院走去。   这里是西部大陆边陲的浅草涧, 牧安容带着弟弟在此定居十年有余。   牧安容今年已将近三百岁,而牧安歌不过十三岁稚龄。虽说年龄差距颇大,可这在修者世界不算是什么少见之事,端看父母。   两兄弟的父母诞下牧安歌不过两年,却在一次小境游历中双双逝去。牧安容强忍悲痛,带着嗷嗷待哺的弟弟选了这方宁和的山林半隐居起来。   一晃眼,就是十年。   看着身边活蹦乱跳的小安歌,牧安容眼底是满满的温情。   在屋子后边选了块坡地,用术法修去丛生的杂草,清出一块空地,打上阵法,俩人就将噬植狸养在此处。   紧接着,牧安容就带着牧安歌在住处附近的林子晃了一圈,告诉他噬植狸爱吃哪些草根藤叶。   自此,牧安歌每日练功完毕,就得先四处蹦跶着给自己养的小宠噬植狸觅食采粮。   牧安容也由得他到处乱跑。附近并无大型妖兽,方圆数里也被他布了阵法,再加上小安歌身上的护身法器符篆也是多多的,安全自是无忧。   这日,他正在自家园子里给灵植浇水,牧安歌突然神色惊慌的飞回来。   “哥哥!哥哥——”他一把扑到牧安容身后,紧紧揪住他的衣袖,一手指着身后,“那边,那边有个死人!”   牧安容一顿,神色严肃地转回来:“你出阵法了?”   牧安歌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然后才略有些心虚道,“我是在阵法边沿看到的,那死人就躺在阵法外沿!”   牧安容神情凝重,想了想:“走,带我去看看。”   牧安歌自然无有不从。   俩人一路疾飞,直奔阵法外沿。   来到牧安歌所指的边界处,牧安容就看到外头一身狼狈侧躺在地的男人。鲜血洇湿的衣衫已看不出原来颜色,数不清的剑痕遍布其上。即便躺倒在地,右手依然戒备地半横在身前,仿佛……像是临死前的倔强。   牧安容心中一动,神识一扫四处,确定并无旁人在侧,随即衣袖一挥,直接将那男人拽入阵中。   伸手略探了探,此人虽气息微弱,却实实在在的活着。   牧安容翻手拿出一个瓷瓶,倒了颗吊命的灵丹试图塞入他嘴里——这男人都伤成这样了,牙关竟还紧咬不放。   牧安容无奈,一拍他的额,低喝:“要命的就张开嘴。”   似有所感,那男人终于放松下颔。   牧安容急忙趁机掐住他的嘴巴两侧,硬挤出一道缝隙,将丹药塞进去。   完了他有些不放心,连点此人身上经脉穴位,将其修为制住,才放下心来。   不知道这人身上是否有毒有蛊,全程牧安容都是隔着灵力施展。   完了他吩咐牧安歌运气将其带回家里,才飞身出了阵法,将这男人一路过来的痕迹全都清理干净,将其行踪隐匿——不知这男人是何来头,他可不想随手救人一命反倒招来祸事。   ***   沙瀚曜自昏迷中醒来。   浅浅淡淡、似有若无的幽香萦绕鼻间。   身下是软硬适中的床垫子,身上盖着的是松软轻柔的薄被。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但于他修为而言,依然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简单的床铺家具,朴素的窗棱壁角,但各色布帛饰品却能看出主人家的用心,处处透着舒适和……温馨。   仿佛有千百年没有这般……安安静静的躺着休息过。初醒来的沙瀚曜有几分失神。   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至房门处顿了顿——   “终于醒了?”来人走进屋里,直接到走到窗前,拉开遮住光线的厚布帘子,推开窗。   金灿的晨光瞬间涌入,洒了一室光辉。   沙瀚曜被刺得略眯了眯眼,顺着光线望去。   如云黑发,如玉姿容,长身玉立晨光中。   一抹春风化冬雪,唇边浅笑带朝霞。   “我叫牧安容,是你的救命恩人。”   ——   初会许平生。 第100章   闻声, 众人看向唐昱。虽不知道事情经过,可眼前这般景况,唐昱的态度很重要。   无涯也随着众人看向唐昱, 脸上一副无悲无喜的方外高僧模样, 刚出现时的失态已浑然不见, 仿佛即将与申屠坤决战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唐昱走了这两步确认身体并无太大问题,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口道:“这位……无涯前辈。”他拱手, “我自诩与牧——牧安歌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今日我受了无妄之灾, 不光被他暗下了道灭琼花粉, 还几乎死于他掌下。”   再一次提及此事, 申屠坤忆及适才所见,身上杀意愈发浓重。   无涯神色平和:“不知阁下意欲如何?”   唐昱扫了眼站在外圈焦灼的巫怀致一众,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刀子:“无涯前辈, 听闻你的道侣就是在怀孕之时逝世,想必您能体会这种情况下我家老祖的心情。”   无涯一愣,过往猝不及防浮现眼前。那放在心上的人……那在怀中逐渐冰冷的体温……   虽他竭力掩饰, 唐昱却仿佛窥见了其淡定皮囊下的痛楚。那是几百年的潜心修佛都无法掩盖的痛。   术法禁锢中的牧安歌也更为癫狂了。   唐昱暗叹了口气,话却是还得继续说下去:“故而,我家老祖意欲杀了牧安歌,想必您也是能理解的。”   无涯张了张口。   唐昱紧接着又道:“当然, 我知您定是要护着牧安歌。但以您现在半魂状态, 与我家老祖相斗, 肯定是讨不了好。我也不愿意我家老祖与您大动干戈。”他顿了顿,“再加上,牧安歌以往对我有教导之恩……”   听到这里,申屠坤登时皱眉。糖糖这是心软了?   “……不如,我们折中处理吧。”唐昱淡淡道,“您不插手,我们也不取牧安歌性命。”   “糖糖。”申屠坤不赞同地唤道。   唐昱丝毫不理会他,径自道:“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看向朝着无涯无声吼叫的牧安歌,“不如,就废去他一身的经脉修为吧。您看如何?”   巫怀致踏前一步欲要开口,申屠坤冷眼扫过去,他只得闭上嘴巴。   无涯的魂体略转了半身,看向后方的牧安歌,半晌,他双手合十:“阁下能代表妖尊阁下吗?”以牧安歌修为,即便废去经脉功力,再活百年也不再话下。   百年,足够了……他心有执念,活得太久也是累吧……自己却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所有人看向申屠坤。   唐昱面无表情:“您说呢?妖尊阁下?”   申屠坤连忙讪笑:“代表,当然代表。就听你的,只废去经脉修为,不伤及性命。”虽心有不甘,但这提议是唐昱所说,此刻他又生着自己气,他……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不过,牧安歌废去经脉修为,也形等于废人,跟杀了他也差不离了。   无涯敛眉垂目:“我相信妖尊阁下不是那等出尔反尔之人。”他的半魂略退开几步,“如此,请吧。”   唐昱松了口气。虽然申屠坤适才一副嚣张至极的样子,可看他将殛天剑都祭出来,想必对上这无涯定是一场硬仗。能不打,还是不打吧。   申屠坤抬手——   唐昱忙制止:“等等,先把术法解开,我跟他说几句话。”   申屠坤顿了顿,听令随手一挥。   跪坐在地捶打结界的牧安歌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他略显狼狈地爬起来。   “牧安歌。”唐昱不等他朝无涯冲去就喊住他,“你看看我。”   牧安歌神情激动,却已经比适才冷静许多,闻言转向他。   “我没死。”唐昱的表情很认真,“我不是你哥。申屠坤也不是……沙瀚曜。”   牧安歌愣愣然,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个话头是为什么。   “不是所有的人妖结契都会落得身死道消的结局。”唐昱叹了口气,“你该清醒了。”   无涯跟着一愣,依托术法现身的半魂之体陡然模糊了一息。   这一刻,即便隔着千山万水,所有人都能从这半魂之体感受到无涯心里的悔痛。   牧安歌怔怔然,看着安然无恙站在那里的唐昱,不知道想到什么,他颓然坐倒在地,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巫怀致众人皆是唏嘘。   唐昱一个眼神扔向申屠坤。   申屠坤顿时了然,举步走向牧安歌。   无人阻拦,也无人反抗,申屠坤轻轻松松就废去了牧安歌的修为经脉。   从此,牧安歌就只空有化神期的皮囊。   至此,事情就尘埃落定。   离开前,无涯朝牧安歌道:“你若是想要找我复仇就来西大陆思过崖。我无涯随时恭候。”   修为尽失的牧安歌冷笑,眼底带着怨恨及绝望:“如今的我,谈何复仇。”他拼命修炼就是为了复仇,可几百年过去,也不过是堪堪化神期。更何况,他现在已修为尽失,如何还有打得过沙瀚曜的一天?   无涯敛眉垂目:“你是安容弟弟,你若是来找我,我岂会还手。”   牧安歌一愣。   说完那一句,无涯的身影逐渐浅淡,声音也缥缈不定:“我等你来找我已等得太久了……”   求死之心昭然若揭。   众人恻然。   牧安歌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是了……是了……哥哥临去前让沙瀚曜好好活着,万不可为他伤心为他轻生……所以,所以……   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去将他了结了?   思及几百年前三人融洽而恬静的日子,牧安歌心下悲恸。果真是……天意弄人吗?   哥,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们……   ***   将牧安歌扔给巫怀致诸人处理,申屠坤一个箭步回到唐昱身边,试探性地伸手过去:“糖糖,我们回去吧?你的身体还……”   即便心中有怒,唐昱也知道此刻不是任性的时候。听得申屠坤的话,他垂眸不语,当是默应。   申屠坤顿时明白,心神一动,殛天剑飞至俩人脚边,瞬息扩大,直至双人并立的宽度。   小心翼翼扶着唐昱踩上殛天剑,申屠坤站到他身后,双手伸出欲要将其搂入怀里——   “啪”地一声脆响,他的爪子就被毫不客气地拍开。   申屠坤理亏,只得支着手隔空虚扶在他两侧,想了想,又架起灵力屏障,省得飞起来强风太猛吹着唐昱了。   踩着殛天剑疾速飞行,不过几个呼吸,俩人就到了住处。   将唐昱扶到软榻上躺好,申屠坤神情凝重地将其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后,才放下心来:“无甚大碍,回头我熬上几副汤药,调理一番就好了。”   唐昱拍开他抚上自己腹部的爪子,缓缓将其推开半步。   不好。申屠坤心里一惊。他心虚地退后两步:“糖糖,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熬——”   唐昱面无表情:“你现在要是走开,以后就别回来了。”说着,他径自撑着卧榻起身,双腿挪到地上,腰身直立,双手交叠置于腿上。   活脱脱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   申屠坤干笑:“糖糖……”   “说吧。”唐昱冷眼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再有隐瞒,我们就走到头了。”   申屠坤大惊:“不可能!”他两步上前一把将唐昱搂入怀中,“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唐昱手上灵力一聚——   申屠坤忙按住他的手:“别动灵力,你这会儿体内灵力还不稳,小心伤了自己。”   唐昱顿了顿,抬手将他推开:“你说是不说?”   申屠坤不敢反抗,只得松开他:“我说,我说。”   唐昱盯着他。   申屠坤挠挠头,能吓煞旁人的五官难得的带上几分心虚:“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啊……”   “那就从耳饰说起。”唐昱对此是耿耿于怀。   申屠坤连忙摆手:“这点我真没瞒你。”他轻咳一声,“对妖族而言,右耳别兽体饰,真的只有伴侣之意。”   唐昱眯眼。   申屠坤连忙补充:“但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人族就盛传这耳饰表示愿意为妖族孕育子嗣的意思。”他朝唐昱讨好地笑,“你看,这不过是谣传,我就没跟你——哎哟!”   唐昱收回手,丝毫不理会这厮佯装疼痛的作态:“那为何不告诉我,男修与妖族在一起也能,也能……”他咬了咬牙,“孕育子嗣。”   提及这个话题,申屠坤眼神奇异:“糖糖……”声音带着迟疑,“你……”   唐昱抬眸看他。   申屠坤紧盯着他:“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唐昱心里一慌:“现在是我问你!”   俩人情绪相通,申屠坤自然不会忽略他的慌乱,他抬手轻扶唐昱双肩:“你别急。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   唐昱稳了稳心神。   “但是,妖族与人族自古以来就是能孕育子嗣。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甚至连凡尘俗世的百姓都知道。”申屠坤顿了顿,“妖族血脉强大,不管是与哪个种族、不管是跟男女,妖族都能通过灵力精粹的体液改变对方身体使其为自己诞下子嗣。若是不同妖族在一起,自然是高阶妖族改变低阶妖族,诞下的子嗣也多是高阶妖族那一族。”   妖族……的体质这么强横?唐昱眨眨眼。这是这个世界的……繁衍法则?   申屠坤继续看着他:“但,这个人尽皆知的常识……你不知道。”   唐昱手指一颤。   “还有很多。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你经常会忽视。而你却总是提及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申屠坤俯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糖糖。我们灵魂相契合,我喜欢的是你,不管你来自哪里,是什么身份。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这跟我们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唐昱避开他的眼神。   申屠坤笑笑:“你忘了吗?你只不过是去炼心境历练,我却失控了。”   唐昱不解他为何又提起此事。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主动。就连结契后,我也一直等不到你的坦白。我若不是能感知到你的心意,怕是早就疯了。”   “……既然都能感知我的心意,你何需追究我的来历身份?”唐昱抿唇。   申屠坤笑叹了口气:“糖糖,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他在唐昱嘴边亲了亲,“我的心很小。我忍不了你对我的半分隐瞒。我想要知道你的一切,我想要完全地占有你,想把你整个人吞吃入腹永远都不离开我……”   唐昱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弱弱地辩解道:“你既然不想我隐瞒你,为何你却要隐瞒我?”   “自打发现你隐瞒于我,我……”申屠坤苦笑,“实话说,我心里很是有几分芥蒂。”   唐昱心虚地往后挪了挪。   申屠坤握紧他双肩不让他逃离:“所以,发现你不知道耳饰的含义、不知道妖族繁衍的规则后,我……我就顺势瞒了下来。”   “放屁!”提及这事,唐昱顿时把心虚丢到一边,“这压根是两码事!孕育子嗣这等大事,你怎可瞒我?不说别的,我都,我都……你还不说!我竟然是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你是不是想等娃儿生下来再说?!还是想等我要死的时候再说?!你,你置我于何地!?”牧安歌的话还在眼前呢,男修为妖族繁衍的难度可想而知。   申屠坤顿时喊冤:“这真不赖我!我怎么知道他这么快到来!!”   唐昱眯眼:“什么意思?”   “你可知,我父母为孕育一个我,等了多久?”申屠坤反问。   “我怎么知道。”唐昱白他一眼,“别卖关子,快说。”   申屠坤被他这个白眼勾得失神了一瞬,在唐昱察觉的怒瞪下轻咳一声,接着往下说:“我父亲是鲲鹏。我母亲是深海冰蛟。我母亲与我父亲结契之时已是化神期,且冰蛟妖体品阶不低,就这样,俩人都足足等了近千年,才孕育了一个我。”   千、千年?!唐昱目瞪口呆。   申屠坤被他逗笑:“有甚奇怪的?鲲鹏是当世最高品阶的妖族,想要孕育子嗣谈何容易。要不然,这世间怎么会只剩下我这一只鲲鹏呢?即便先辈们多是飞升而去,但……”他虽未往下说,但言语里却是实在地透出几分寂寥。   唐昱忍不住抬手扶上他的手臂。   申屠坤回神:“所以,我虽是有意隐瞒,但我真的不是想瞒到这种时候。”他苦笑,“我以为我会有好多年的时间来跟你慢慢磨的,至少得让我磨出你的所有小秘密再说。”   唐昱怒瞪他。   “就算没有磨出你的小秘密,但这种事情,早晚都会暴露出来。我知你身为男人,并不一定愿意生育,只是我想着时间充裕,等你知道后我们再慢慢商量孕或是不孕,都是可以的。”申屠坤摸摸他脑袋,语带歉意,“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早就……怀上。”   唐昱握紧拳头。   申屠坤的手往下移,将他的手握在手中:“糖糖。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成丹雷劫是九天惊雷劫?”   唐昱抬眸看他,点点头。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与我灵魂相契,能通过影响我进而影响到整个修界的状况。”申屠坤懊恼,“等我们成契的那一刻,你立马就孕育上我的子嗣,我才发现竟是因为……继我之后,世间又多了一只鲲鹏。”   神兽级的鲲鹏即将现世,能将其带到世间的唐昱岂会被天道轻易放过。故而他成丹才招来如此厉害的雷劫。   唐昱的关注重点却是在……时间点上。只见他神色怪异道:“成契那一刻?”那岂不是,岂不是一次就中了?!   申屠坤点头:“你成丹那个节骨眼,我满心都是跟你结契成礼,哪里顾得上先前瞒了你什么?等契成,事情已成定局,我,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定定地凝视着唐昱。“倘若我真是为了骗你孕育子嗣而故意隐瞒不说,就让我立马遭受万重雷劫,沦入无边地狱。”   透过魂魄的联系,唐昱感受到他满腔的歉疚,心里不由得绵软了些。   但还有个问题。   “那……你告诉我,孕育子嗣,对我性命有无影响?” 第101章   这是被牧安歌的话给吓着了?   申屠坤好笑又心疼, 抬手摸了摸唐昱的脑袋:“你这傻瓜,我怎么会让你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紧接着,他嗤笑, “我可不是无涯, 你也不是牧安容。没有万全的准备, 我断不会跟你行房,更不会让你有丝毫的危险。”有无涯这前车之鉴, 他又不傻, 怎么会犯同样的错误呢?   唐昱神情严肃:“解释清楚。”   申屠坤眼角带笑看着他:“你忘了吗?早在三年多前, 我就开始给你调理身体, 包括你服用的汤药和浸泡的汤浴, 全都是我特地准备的。”   “……你不是说那些汤药是锻体功效吗?”唐昱有点懵。   “锻体的功效也有,重点还是为了让你适应我的血液。”眼看唐昱脸色不对,申屠坤略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那什么, 能忍受合体期鲲鹏精血的侵蚀,说明锻体效果很好,我也不算说谎吧?”   ……腹黑老王八!   “合着你早就惦记上我了?!”唐昱咬牙切齿。亏他当时还以为这厮是为他好, 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申屠坤讨好地摸上他的腰:“除了这功能,不是也让你的体质好上许多吗?否则你的体术哪能这么厉害,你可是得了筑基弟子比试第一名的!”言下之意,旁的什么的, 就别计较了吧?   “放屁。”唐昱拍开他的爪子, 不齿道, “那是我在后山拼命练习了三年的成果!”也是被这厮狠狠折磨了三年的成果。   申屠坤还想申辩,唐昱不给他机会,继续往下问:“所以,经过那三年,我的身体可以、可以……受孕?”后面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艰难。   倒不是排斥,他……当了几十年的男人,突然告诉他能怀孕不说,还已经怀上了,哪个人一下子能接受得了?   话题转回来,申屠坤神情也正经不少:“说实在的,如果只有那三年,我不算太有把握。”   唐昱心一沉。   申屠坤急忙接口:“但是你的性命必定是无忧的。我所说的把握,只是说……”他顿了顿,略组织了下语言,“假如你太早孕育子嗣,身体会比较辛苦,甚至会对修为的晋升有些阻碍。后期比较难调理回来。”   不是枉顾他性命就好……唐昱的心情顿时好转不少。   “不过,”申屠坤接着道,“你我结契后,我就发现我们是灵体皆契合的灵魂伴侣。”说到这里,他有些洋洋得意,“这可是世间少见的伴侣等级,说明我跟你,不管是灵魂还是肉身,都是无比契合的。哪里是无涯牧安容那些人可以比拟的。如此情况下,你孕育我的子嗣,自然更不会有问题。”   唐昱瞅着他这嚣张的态度就牙痒:“……所以,我已经过了你所说的筑胎期?”是不是已经到了胎在母在、胎亡母亡的阶段?是不是木已成舟没有他反悔的余地?是不是……为了子嗣枉顾他意愿故意隐瞒?   申屠坤顿时回神,眼看唐昱心情不愉,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当然没过。我就是再不敢说,也断不会拖到筑胎期之后的。我还没跟你商量呢。”   还有救。算这家伙有良心。唐昱略松了口气:“还有多久?”   “……五个月。”   唐昱彻底放下心来:“那就好——!!”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五个月?!”这特么不是在骗人吧?   他这么惊讶,申屠坤有些摸不着头脑:“对啊,五个月啊。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发了!唐昱很无语:“你不是说我们结契之时就怀上了吗?怎么,怎么还要这么久……”现在都已经五个多月了吧?还要再等五个月?这加起来就有十一个月接近一年了!!别不是筑胎期过了就生吧?   申屠坤恍悟,好笑地摸摸他脑袋:“你看,你对妖族的繁衍真是太不了解了,跟我说说你的来历吧?”收获白眼一枚,他只得暂缓心思,“妖族孕育子嗣所需的时间跟妖族品阶相关,品阶越高,需要的时间就越久。”   唐昱暗自咽了口口水:“那……”鲲鹏呢?   申屠坤自然明白他问什么,摸摸下巴不太确定地道:“鲲鹏的话,如果我没记错,我娘曾经说过……似乎是三年多啊……”   ……卧槽他怀的是哪吒吧?唐昱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劳资难道要挺着大肚子过三年?”几个月还能考虑考虑,三年?!想都别想了,“打掉!赶紧打掉!”   打掉?!虽然有过这个打掉的心理准备,但申屠坤依然心里一跳。待反应过来唐昱说了什么,他哭笑不得:“傻糖糖诶……”   唐昱拍着卧榻:“我说打掉你听到没有?!”挺着大肚子过三年日子,想到就觉得崩溃好嘛。   “等等。”申屠坤一把搂住他,“你只是担心孕育要挺着肚子?”   “什么只是?!”唐昱咬牙切齿,“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别急。”申屠坤忙给他顺毛,“这个……肚子挺不挺起来,是要看种族的。”   唐昱愣住:“什么意思?”   “人族怀胎十月,肚子确实是会随着腹中胎儿的成长而大起来。”申屠坤无奈解释,“但是妖族,要看原型。若是熊妖、虎妖一类,肚子多少也会大一些,但妖族的婴胎在母体中均是以灵力淬炼为主,所以会比人族偏小,肚子自然没有人族的大。”   紧接着,他看着唐昱:“最重要的是,我是鲲鹏啊。似鹰非鹰,似鱼非鱼,我们的孩子自然是以蛋的形式出生。”   ……蛋、蛋?!唐昱觉得自己的脸都裂了。   申屠坤犹自继续:“而且,鲲鹏乃是神兽,甫一出生就是金丹期。孕育三年,不过是凝练、精粹体内灵力的过程,并不是长身体,胎婴出生后才会开始长大。所以,即便你孕育了三年,这娃儿大概也就,”他比划了下,“拳头大小而已,不会对你的形体有什么大的改变。”   唐昱觉得今天的三观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他简直想将几年前刚穿越过来的自己狠狠揍一顿——早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文化常识,哪里会闹出这么多乌龙!!   再次提及常识问题,申屠坤有些郁闷地搂紧他:“糖糖,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魂魄深处传来的紧张、忐忑以及期待,让唐昱一愣。他抿了抿唇:“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喜欢我吗?”   申屠坤不解:“什么叫你不是你?”他略松开唐昱,低头看他的神色,“我喜欢的就是你。你我魂契都定了,还是天道承认的最高灵契,你还对我有什么疑虑?”   可这具身体……唐昱咬了咬牙,避开他的视线:“如你所料,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意思?申屠坤皱眉:“详细说说。”   既然都说出口了,唐昱干脆一气呵成:“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我出了意外,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这里,醒来,我就在、就在这具身体内了!”他脸色有些白,“我,我这是偷来的身体……”   心里的慌乱绝望和无助,让申屠坤心疼得不得了。他托起唐昱的脸,双眸紧紧凝视着他:“糖糖。你忘了,我们是灵体相契。不管灵魂还是身体,都是契合的。而你的身体对你的灵魂也毫无排斥之意。所以,不管你的灵魂来自什么地方,这身体,应当原本就是属于你的。”   唐昱茫然回视他。   “灵与体的契合,再怎么逆天的夺舍,也不可能达到两者并存。”申屠坤重申,“你的灵魂与身体,不光相互融合,还都是与我契合。若是你的身体与灵魂不相容,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程度?我不知道你在原来的世界是什么状况,但若是我的推测不错的话,你在那边应当是六亲不全、人情寡淡。是与不是?”   唐昱愣愣看他半晌,思及自己年幼就父母长辈就已离世。远方亲人虽领了遗产对他有所照顾,却总是隔着什么,来往淡淡。朋友之间更是寡淡如水,连知交好友都没有……   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性格疏离的缘故吗?而且他以往总是顾着学习研究,疏忽了经营也是因素之一吧?   他心里这般想,自然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申屠坤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问:“你大概何时来到这世界,怎的竟无旁人察觉你的异样?”   唐昱老实回答:“四年前,就是上停云峰前夕,当时我刚好——”他一顿,眨眨眼,“我刚过来,就被分去打扫玲珑阁,然后意外吸收了你的血滴,再然后筑基,接着,我就被掌门安排去了停云峰。”   被唐昱的话带回了俩人初见时的景况,申屠坤不禁神色更为柔和,他抬手轻抚他的颊:“那你对原身的过往了解吗?”   唐昱点点头:“我能看到原身的记忆。”   “看来是了。”申屠坤此时已经可以确定了,“如此看来,我的推断是正确的。你应当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才去了异世,这具身体,应当本来就是你的身体。”   真,真的是这样吗?不管是修为,是寿命,还是别的……长久以来,唐昱在与申屠坤的感情中一直总是不自信,以上种种,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他总有一种偷了他人人生的错觉。   他总觉得,若是他没有过来,原来的唐昱,是不是也……能跟申屠坤……   “傻瓜。”申屠坤察觉到他的忐忑,点了点他鼻子,“与我相契合的是你的灵魂,不管这身体是不是你的,先吸引我的是你的灵魂。”倘若不是唐昱融合了他的一魄,他怎么会放下戒心?又怎么会在相处过程中透过灵魂了解到唐昱此人呢?“身体的契合不过是意外惊喜。”   “你,你不觉得……难以接受吗?”唐昱惴惴不安。   申屠坤干脆低头,攫住他的唇就是好一番吮吻。   半晌,他才松开唐昱:“你啊……”他无奈,“有这功夫瞎想,不如好好想想打算给我孕育几个小鲲鹏。”   唐昱:……   提起这个话题,唐昱顿时将感动抛诸脑后。他咬牙切齿看向申屠坤:“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还有脸说?”   申屠坤一顿,讪笑道:“你还生气啊?那什么,我不是没来得及说而已嘛……”   唐昱一把拍开他:“别狡辩了。再说,我还没答应要生呢。”   申屠坤大惊:“别别别,糖糖,你看我鲲鹏一族就剩下我一个了,多孤单寂寞!你就可怜可怜我,留下他吧?”完了他还恬不知耻补一句,“一个还是不太够。咱们灵体这么契合,你又如此容易受孕,要不,多生几个?”   还有脸说?!还多生几个?!   不能动用灵力,唐昱气闷,左右一扫,也没看到适合的武器,气急之下,他干脆从臂环里掏出一根烧烤用的果木,“啪”地一声直接抽到申屠坤小腿上。   “嗷——”申屠坤作势跳了起来。   唐昱哪里不知道他是真的疼还是假的疼,挥着果木就不停往他身上招呼:“生生生!生你个头!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还敢顺杆往上爬?!”   “嗷——嗷!糖糖!轻点轻点!”申屠坤知道他此刻不能动灵力,拿果木抽他不过是泄愤,自然不敢反抗,还颇为配合地四处逃窜,口里不停嗷嗷叫。   唐昱简直被这家伙的不要脸气笑了:“装!我让你装!”堂堂合体期大能,就算被抽个千八百次估计都不痛不痒的吧?   再思及自己生生被瞒了几个月,唐昱越想越气,手下更是不留情,开始把他往外撵:“告诉你,我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申屠坤极其配合地跳着脚往外逃:“糖糖,你要是生气就多打我几下,我没关系的。”他顿了顿,“只要你愿意给我生——”   “你还说!?还敢说?!”唐昱气急败坏,一气将他抽出院门,“给我出去好好反省!”完了“砰”地一声把厚重的红木大门给关上。   被撵出家门的申屠坤忙挠门:“糖糖,你听我说——”   院子里唐昱的吼声直破云霄:“滚!”   “糖糖,你得告诉我要反省多久啊!?我什么时候能——”进门啊?   反省还要定时间?这还是反省的态度吗?唐昱简直气死了:“那就三个月不许进门!”   三,三个月?!申屠坤顿时垮下脸。完了,闹大发了!真要是三个月不能进门,他可怎么熬?!他都恨不得黏在唐昱身上,还三个月不得进门?!   想到这里他更是扒着门缝嗷嗷叫着求饶。   这厢俩人隔着门闹得热热闹闹的,不远处的严睿等人则看得瞠目结舌。   听闻唐昱被牧安歌暗算身体受伤,他们就商量着过来探望一番。不管怎么说,唐昱也是他们这几年看着长大的小师弟咧。   不曾想,竟然撞上两口子吵架……   看着印象中高高在上、强大、威严、凛冽、暴戾……反正就是跟流氓混子没有丝毫相像之处的申屠坤被唐昱撵出门不说,甚至还不要脸地扒着门缝求饶……   严睿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继而大惊。妈呀,看了老祖的笑话,会不会被穿小鞋啊?!   “我一定是眼花了。”严睿扶额,“最近绣东西太多,我觉得我得回去歇歇。”   东午嘴角抽了抽:“天气炎热,大家估计都晒着了。回罢。”率先转身。   众人面面相觑,干笑着各自找了个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然的借口,转瞬就散得干干净净。 第102章   将申屠坤扫地出门后, 唐昱对肚子里这个意外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置。   若是弄掉吧……   牧安歌的事刚刚过去。他刚得知自己怀孕,还没来得及犹豫生气,就面临了一把被打去孩子的恐惧。此刻的他, 满心都是庆幸, 反倒有些下不了手去掉。   况且申屠坤说得对, 世上只剩下他一只鲲鹏了。如果自己不生,岂不是……   可若是留下吧……虽然申屠坤解释了种种, 但他被瞒在鼓里这么久, 心里还是不太爽快。   而且, 他还没准备好。   不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嘛……   他得好好想想。   思及此, 唐昱干脆将怀孕一事抛诸脑后, 开始研究补魂食谱。   东部大陆有点头面的门派都聚集在宗门里,意见多而杂。   可申屠坤这暴力分子作为东部大陆最高修为的大能,就想着打去魔族大本营,想趁魔尊伤势未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其他门派均有所顾忌, 再加上申屠坤这一系的三方亲信——长空楼、碧海阁及巫怀致所代表的宗门——都极力反对,估计他们真的就要直攻魔域。   旁人不知道便罢了,申屠坤的亲信们可都是知道他的灵魂有伤呢。   眼看商议情况胶着, 甚至还隐隐有申屠坤的意见马首是瞻的风向。唐昱自然更着急。申屠坤灵魂有伤,总归是个隐患。   而且,刚经过牧安歌一事,他突然有了想法。   他中了道灭琼花粉之时, 申屠坤能用自身血液给他稳定身体和腹中胎儿……那, 是不是, 自己的血也能对他有些许作用?   毕竟,他跟申屠坤——灵体相契。   想到就做。   趁着申屠坤最近还要接着去开那劳什子的除魔大会,晚上也被自己赶出去睡——不管他睡哪儿——清净下来的唐昱捋起袖子就开始潜心研究自己的血跟各种灵植的搭配。   那边除魔大会还没商议出个四五六,唐昱已经将自己的血混着炼心境摘取回来的涤魂灵草,加上杂七杂八与灵魂多少有些作用的天材地宝,摸索着熬出了一碗……   颜色诡异、味道更诡异的……   糊糊。   申屠坤好不容易被唐昱放进院子里,以为他这是终于软化并改变主意,还没来得及欣喜,就闻到血腥味,而这血腥味带着股奇异的熟悉……   他登时脸色就变了:“你做了什么?”语气是难得的凶恶。   唐昱知道他这是察觉了,不以为然道:“取了些鲜血,不多,没事。”   申屠坤气急败坏,忙不迭将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事儿才松口气,继而斥责他:“你这才刚稳妥呢,怎么还弄伤——取?”他错愕,“你取自己的血作甚?”   唐昱不答,径自端起桌上的碗递给他:“呐,喝掉。”   申屠坤皱着眉头接过来,嘴里还喋喋不休:“糖糖你不要随便折腾自己的身体,体之精血——”他停住话头,迟疑地嗅了嗅手中碗,脸色很难看,“你用自己的血入膳?”   唐昱见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摆摆手道:“别墨迹,就那么点血,有甚好大惊小怪的?赶紧喝了。”   申屠坤搁下碗,神情凝重,声音不自觉抬高:“糖糖!”   唐昱无奈:“我就试了一小点,这一碗才是正儿八经取了血放进去一块儿做的。”眼见申屠坤还是皱着眉头,他忙安抚他,“真不多,大概就小半碗——”   半碗?!申屠坤脸色铁青:“这还不叫多?什么叫多?”   心疼焦灼混杂在心,唐昱觉得胸口处仿佛被塞了团棉花,整个人都是柔软的。   他挨挨蹭蹭地靠过去:“我都这修为了,缺点血也不算什么事。你上回还给我喝了那么多血——”   申屠坤不管他,抬手就——   唐昱一个扑过去,直接搂住他的手臂。   “你干什么?!”申屠坤又惊又急,“知不知道差点伤了你?!”他要是再快上一息,唐昱的背就得开个血口了!   唐昱撇嘴:“我就知道。”这家伙现在是发现他的血对自己有补益的功效,动辄就要给自己放血补身体吗?   无奈之下,唐昱开始给他讲道理:“我就整那么丁点的血,比起你往日给我的,压根不算什么,你再这样我以后不管出什么事都不再喝你的血的呀!”   申屠坤依然拧着眉:“糖糖——”   “你听我说。”唐昱打断他,“你灵魂还带着伤,不管如何我都得想办法的。”   “那也不能拿自己的血来开玩笑!”提起这个申屠坤就忍不住生气。   面对担忧自己身体的伴侣,唐昱想了想,干脆松开手,转为搂住申屠坤的腰,整个人靠到他怀里,半讲道理半蛮横道:“我怎么是开玩笑呢?你想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如今你们都商议着要去攻打魔族了,你得体谅我担心的心情,我想在你们打起来之前让你恢复些许,能恢复多少是多少,好歹让我别这么担心。”   虽然语气凶恶,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和情话,再加上人都投怀送抱了……被迫素了快一个月的申屠坤顿时有些荡漾,双手不自禁环上怀里人的腰   可问题还得说清楚。他连忙收敛心神,佯怒道:“再怎么样也不许伤害自己。”何况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怎么能乱来?   这不是废话吗?不伤怎么取血?唐昱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嘴里还是给他顺毛:“知道了,我就试这一回。”   申屠坤轻哼一声。   唐昱却突然想起那碗糊糊,推开他,转身一步走到桌前。   申屠坤:……   端起桌上的碗,唐昱再次递给他:“好了,现在可以喝了吧?可不能让我的血白流了。”待申屠坤接过去,他补充道,“上回去炼心境拿到的涤魂灵草,已经被我用在里头了,希望能有点效果吧……”要不然他会心疼死。   这年头,修复灵魂的灵植本就少,加上这种功效的灵植有不是什么畅销的修行必需品,连长空楼这样大的势力都搜罗不到多少像样的品阶。涤魂灵草已经是他目前手上最高品阶的灵植了。   这副心疼灵植的模样,让申屠坤又好气又好笑。   他低头——   “糖糖你这是……”他瞪着碗里颜色诡异如泥浆、味道还颇为刺鼻的玩意,“这玩意真的是你弄出来的吗?”   唐昱点头:“当然。”   申屠坤一副怀疑不已的样子,再次凑到碗边嗅了嗅,完了很是嫌弃的样子:“味道真恶心。样子也……糖糖你这手艺退步了啊!”   唐昱磨牙:“让你喝你就喝,废话这么多干嘛?”他眯眼,“还是你嫌弃我的血?”他也想做成好吃的,奈何材料就都这样,他也没办法好嘛。   申屠坤一想也是,里头可是加了他家糖糖的血呢。   叹了口气,他只得捏着鼻子往下灌——没办法,身为妖族,他的嗅觉太过敏锐了,喝这样的东西,简直就是折磨。   可是为了伴侣的心意,他只得认了。   甫一喝完,他立马扔了碗,抓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里头是什么,仰头就往嘴里灌。   唐昱看他咕咚咕咚地把整壶白开水给喝完了,嘀咕道:“有这么难喝吗?”   申屠坤放下茶壶,怀疑地看向他:“你没尝过?”   唐昱尴尬地轻咳一声。好吧,那碗药瞧着颜色太诡异了,味道更恶心,他自己也没敢尝一尝。   申屠坤顿时明白,无语的他干脆伸手将唐昱捞过来,俯身就要亲上去,嘴里还道:“你也尝尝味儿。”   一阵泥土腐烂的味儿直冲鼻端,唐昱急忙挣扎:“卧槽你走开!”   申屠坤坏笑着贴上去:“身为伴侣,你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受着,必须同甘共苦!”   “呕,好臭啊!走开——唔!”   俩人近月没有黏糊,乍一接触,初时唐昱还对申屠坤口中味道抗拒不已。   没多会儿,唇舌相交的甜腻就让他将嫌弃抛诸脑后,也忘了自己还在罚着申屠坤的事情。   申屠坤一把将唐昱抱到桌子。   抽掉腰带,扯开衣衫,带茧的粗粝大掌探进去,揉捏着怀中人细腻的肌肤,申屠坤有些迫不及待地沿着他如天鹅般曲起的颈项往下吸吮tian吻。   唐昱软软地攀着他,低低的喘息从红肿的红唇间溢出。   眼看天雷就要勾动地火——   突然,申屠坤的动作一顿。   衣衫半褪的唐昱不解地睁开迷蒙双眼。   申屠坤抬起头,苦笑:“糖糖啊……”   还有些意乱情迷的唐昱手上用力,将他的脑袋往下按,身体也不自觉往前送,口中喃喃:“怎,怎么了?”   申屠坤无奈叹了口气:“你那碗药的效果似乎挺不错啊……”   唐昱眨眨眼,呆呆地看着他,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脑中隐隐有些……震荡,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里头摇晃捣鼓一般。   他瞬间清醒过来,顾不上俩人姿势,攀着申屠坤就惊喜大叫:“这是,这是有效了?”   申屠坤点头:“看来是了。”扫过臂弯里衣衫半褪的唐昱,他颇为不舍,“可惜了,挑的不是时候。”   唐昱回给他一个白眼,一把推开他,胡乱拉拢衣服就跳下来:“那现在该怎么办?”灵魂受伤,得怎么恢复?   申屠坤按住他:“我得闭关一段日子。你去跟怀致、轩影几人说一下就好。”   唐昱担心地看着他:“真不用准备什么吗?”   “别慌,不需要做什么,你只要好好儿在停云峰呆着,等我出来就好。”言罢,灵魂越发震荡的申屠坤拍拍他脑袋,俯身在他唇上撮了口,飞身就出了屋子,直奔院子后边的静室。   唐昱担忧不已,却又帮不上忙,只得理好衣衫,匆匆出门去通知巫怀致等人——希望那副汤药效果好一些,让申屠坤恢复得好一些吧……   两个月后,神魂彻底恢复的申屠坤意气风发领着东部大陆诸门派精英直奔魔族大本营。   时隔十年,道魔大战再一次打响。   那厢,因伤势未愈而派遣魔族潜入东部大陆寻找治疗所需的天材地宝的魔尊,甫发现魔族竟然打草惊蛇在东部大陆兴风作浪,就迎来了申屠坤率众攻来。   如申屠坤所料,他们这回打去魔族,真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正如痛打落水狗,又是趁他病要他命,众人打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酣畅淋漓。不光受伤的魔尊彻底被击杀,连魔族的几位坐镇大能也重伤逃逸。   经此一役,魔族元气大伤,换得东部大陆至少三百年的平和。   ***   许多年以后。   东海之滨的小村庄里,老张头正在打理着自家的瓜田。   正是丰收的时候,大如箩筐的黑鳞瓜铺了一地。他得赶着这两日将瓜全部采收完,回头在镇子里开铺子的儿子要全部收去卖掉。   他正埋头摘瓜,突然一声软萌的童音自身后传来——   “阿伯,您这瓜卖不卖呀?”   老张头擦了把汗,直起身转回来。哎哟,这是哪里来的玉娃娃啊。   只见一大一小两名粉妆玉琢般的小孩儿手拉着手,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刚摘下来的黑鳞瓜,那幅馋的不行的样儿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大的那个小孩儿尚不及他腰身高,只见他咽了口口水,再次朝老张头发问:“阿伯,您这瓜卖不卖呀?”   老张头看着跟自己孙儿差不多大小的小孩,笑眯眯道:“卖啊,你有钱买吗?”   大小孩松开旁边那个看着只有三四岁大小的小娃娃,伸手在到袖口里掏啊掏,半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金贝壳。   “阿伯,我只有这个,够吗?”   老张头眼都直了。这,这金贝壳换成银子得有大几百两吧。他唬了一跳,急忙问:“小娃娃,你家大人呢?你年纪小小的,怎么随身带着这么多的钱?”   大孩子往远处林子一指:“我阿爹他们在那呢。”   老张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位男子正缓步朝这边走来,高大者凛冽如刀,修长者俊逸非凡。   一辈子最多就出过镇子的老张头哪里见过这等气势姿容之人,他愣了半晌才转回来。   他这才注意到这俩娃娃身上的衣衫皆是他没见过的好料子,擦了把额上的汗,他有些惴惴不安:“小娃——小公子,你们要买多少黑鳞瓜啊?我这可找不开啊。”   小个头的娃娃双眼放光,奶声奶气道:“全都要!”   大孩子跟着点头:“嗯,我们全要了。”   老张头摆摆手,笑呵呵道:“别闹了,你们可拿不动。”   大孩子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阿伯,您只说这钱够不够买下全部黑鳞瓜就成。”   老张头被他的笑容感染,不自禁跟着笑起来,他再扫一眼那金灿灿的贝壳:“当然够了,再买几块瓜田都绰绰有余。”   大孩子登时惊喜,扭头朝后头两位缓步前来的男子大喊:“阿爹阿爸,阿伯说卖我们了!”   老张头还没反应过来,那大孩子就一把将金贝壳塞到他手里,完了他拉着小娃娃就往那堆采好的黑鳞瓜冲去。   老张头颤巍巍捏了捏金贝壳。真的,纯金的,纯金的贝壳,这么大块啊……   他突然回神,捏着贝壳转回身想给回那大孩子,就被眼前的景况惊呆了——   只见满地黑鳞瓜彷如突然变成了轻飘飘的柳絮,接茬不停地飞向倆小孩。那大孩子也不知道手里拿着什么,黑鳞瓜飞到他跟前就犹如石沉大海消失不见。   不多会儿,满田的黑鳞瓜就全部消失不见。   老张头张口结舌。   大小孩心满意足地回转身,喜笑颜开朝他道别:“阿伯,我们摘完啦,这就要走啦,再见!”说完他拉着小娃娃就兴高采烈往来路奔。   老张头颤巍巍地转回来,就看到两小孩迎上那两位天人之姿的男子。   只见他们互相说了几句话,俊逸非凡的那位男子似乎察觉他的目光,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接着,老张头就看到这几位腾空而起。   再然后,是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大地。   不过瞬息,黑影就从天际飞过,适才几人也消失不见。   老张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天,天神啊……”   全文完。 第103章 番外   一声呻吟。   唐昱脖子高扬, 拉出诱人的弧度。   通红的皮肤,迷离的神色,氤氲的气息。   下一瞬, 他就软倒在锦被上, 失神地急促喘息。   终于放过他的申屠坤俯下身, 爱怜不已地啄吻着他的眉眼、鼻端、脸颊、下巴……   眼看他愈发往下,甚至有再来一次的势头。   唐昱终于回神, “啪”地一声拍开他的脑袋, 声音微哑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申屠坤一顿, 笑叹了口气, 无奈道:“糖糖你真是有毒, 我,”他凑到唐昱耳边,轻咬他的耳朵,“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唐昱白了他一眼。   申屠坤心神荡漾:“别勾引我。”话音刚落就看唐昱挥掌, 他忙握住他的手,投降般道,“好好好, 我不闹你了。”   唐昱这才罢休。   申屠坤侧躺下来,轻轻将唐昱搂入怀中,运起灵力开始助他吸收体液。   道魔大战已经过去半个月,唐昱在大战之前, 就被不要脸的申屠坤无所不用其极地撒泼打滚装疯卖傻又卖萌等方式, 劝得软和了下来。   且当时大战在即, 他对领队的申屠坤担忧不已,自然不愿意他为了这事分神。   再加上……   他心里也有几分不舍。   种种原因之下,他终归是将肚子里的孩子留了下来。   如今过了筑胎期,再无反悔的可能,他反倒松了口气。   甫一过筑胎期,前脚刚回来的申屠坤就提议带他回双月岛。   思及未来两年还是怀孕状态,唐昱觉得在熟人遍布的宗门里养着确实有几分尴尬,去满岛屿都是妖族的双月岛呆着似乎更为合适,自然是点头。   故而,俩人就乘着海螺法器再次返回深海双月岛。   无需赶时间,俩人自然是一路晃悠一路……咳咳。   这才有了上面一场大战。   申屠坤舍不得唐昱多动一根手指,就将吸收精液这种,咳咳,磨人的事情揽在身上。   待得一周天完毕,俩人身上都干爽不少,他才松口气,手指一下一下地顺着唐昱散落在床铺上的黑发。   唐昱慵懒地靠在申屠坤健硕的胸膛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和温馨。   只是……   唐昱皱起眉头,抬手戳了戳申屠坤的肚子:“喂。”   “嗯?”   “……我饿了。”   “……啊?”申屠坤愣住。唐昱可是金丹期,怎么会饿呢?   唐昱见他没有任何动作,掩着身上的薄被一骨碌爬坐起来,不满地瞪他:“你没听到吗?我说我饿了。”   申屠坤摸不着头脑:“饿了就做吃的……吧?”他觑了眼唐昱,不是很明白地提醒道,“糖糖,你是食修呀。”   唐昱皱着眉头:“我是食修怎么了?我还不能吃别人做的东西吗?”   申屠坤连忙点头:“自然是可以!”顿了顿,“那你想吃什么?待飞到下一个城镇就给你买。”   唐昱舔了舔唇:“我要吃鱿鱼,要吃鱼,要吃虾,还要吃扇贝……”   虽然具体名字没念出来,但这些品种申屠坤听懂了,他无奈:“糖糖,这些玩意儿,等我们回到双月岛再吃吧?”   唐昱拍了下床板:“我现在就想吃!”他的肚子应景地咕嘟一声,他顿时觉得自己更饿了更馋了。再看申屠坤还一副他无理取闹的样子,干脆趴上去,揪着他胸口一层皮就开始又掐又扭,嘴里气愤道,“我现在就想吃!为什么要等回到双月岛?!其他地儿就吃不到吗?你当我傻了吗?!”   难得的撒泼看呆了申屠坤。   唐昱更气了,申屠坤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竟然眼眶都红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想吃鱼!想吃虾!你傻了吗?”   申屠坤:……???   他虽然还懵着,可唐昱眼一红,他整个人就软了,急忙将人搂入怀里好好哄:“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吃鱼。”   唐昱重申:“我现在就想吃。”   申屠坤哭笑不得:“好,我带你飞过去。”见唐昱还想说话,他忙继续,“用本体飞,一会儿就到海滨城,咱去海滨城吃个够好不好?”   唐昱这才罢休,推他:“那就赶紧啊!”   申屠坤无奈,从他臂环里翻出身衣衫:“来,你先穿上,我们这就飞过去。”   待唐昱整理好衣衫,申屠坤将海螺一收,本体乍现,带着唐昱直飞东部大陆离海最近的城市——海滨城。   以申屠坤本体的速度,俩人不到一个时辰,就到达目的地。   所幸修者世界没有所谓的日夜之分,即便是这般深夜时分,该开着的酒楼食肆依然是开着。   挑了家规模最大的酒楼,甫一坐下,唐昱就抓着酒楼的菜单子一气点了十几道海鲜菜品,完了一挥手:“这些每样给我上三道!”完了他还补了句,“暂时就这些,赶紧上,不够回头我再加。”   申屠坤:……   见多识广的店小二反倒一脸平常,应了声就下去准备了。   申屠坤小心翼翼地打量唐昱:“糖糖,你这……”   唐昱扭头看他:“嗯?”他舔了舔唇,苦着脸抱怨,“好饿……”   申屠坤心里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唐昱完全没发现他的不妥,久违的饥饿感让他心里火急火燎,看他不说话,干脆转回去盯着楼梯方向,眼巴巴地等着小二上菜。   不多会儿,菜品一一出炉。   反应过来的申屠坤就一脸宠溺地看着唐昱一口气将足有三桌子的菜品全都扫进胃里,然后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哑然失笑。   唐昱终于吃到心心念念的海鲜大餐,也吃得心满意足。这会儿才开始找回自己的脑子。   他咽了口口水,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不敢置信地看向申屠坤:“真,真是我吃完的?”   申屠坤以手支额,笑看着他:“你说呢?”   唐昱张了张口。又要海鲜又能吃,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迟疑地抚了抚肚皮:“该不会是……”   申屠坤点头:“想必是了。”鲲鹏嘛,再怎么变体,本质还是深海霸主。   唐昱顿时苦着脸:“难道未来两年都得这样?”他有些惊恐,“这样吃下去,我得胖成什么样儿?”   申屠坤耸肩:“别担心,你就算成了大胖子,我也不会嫌弃你——嘶!”   唐昱收回脚:“我这样,是不是正常的?别不是因为体内缺少什么东西吧?”例如现代,怀孕都得补这补那的……   申屠坤直接了当:“不知道。”   唐昱瞪他:“你为什么不知道?!”不是世界上最后一只鲲鹏吗?   申屠坤眨眼:“我又没生过,我当然不知道。”   “……那你娘呢?”   “我那会没出生呢,我怎么知道——嗷!”   砰砰几声闷响。   唐昱冷哼一声收回拳头。   申屠坤佯装疼痛地揉揉腹部,控诉道:“糖糖,你最近动不动就打我。”暴力了不少……   唐昱:“哦。”怪他咯?!这是谁害的?   申屠.气管炎.坤摸摸鼻子不敢说话了。   ***   很快,两年过去了。   申屠坤躺在唐昱指点下做出来的沙滩躺椅上,神识笼罩着身前几里内的海域,眼睛则盯着手中书本。   悠哉地翻过一页书,他漫不经心提醒道:“糖糖,再游一会儿就该回去了。”   声音轻飘飘传到海里扑腾的唐昱耳中。   这里是双月岛一角的僻静沙滩。方圆数里都被申屠坤下了结界,将所有开智的人与妖都隔绝在外。   这是他为唐昱特地辟出的一块清净地儿,专供唐昱游泳玩水的——咳咳,没法子,谁让他家糖糖玩水非得穿着那不足巴掌大的小块布料,看着实在诱人,可不能给别人看了去。   唐昱自打回到双月岛,每日里不是狂吃海鲜,就是整日里都想泡在海水里。   俩人都知道是肚中孩儿在作怪,也只能放任自流。   当然,申屠坤不会告诉暴躁的唐昱,他还挺喜欢俩人在海水里,咳咳,那啥的——那滋味,可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而对唐昱而言,有申屠坤的宠溺,又有凌桂众妖的呵护照顾——除开面对申屠坤特别暴躁以外——这两年他也算是过得滋润不已,整个人都圆润了不少。   听到申屠坤的提醒,正飘在海面上,以仰泳姿势拍打着海面的唐昱撇了撇嘴,一个翻身,扎进海里。   爱上玩水的这两年,原本只能依靠灵力在海里移动的唐昱,无师自通地将上辈子知道的各种蛙泳、仰泳,甚至蝶泳都给练了下来。   此刻潜入海底,无需担心呼吸的他手脚舒展,悠哉地享受着海里畅游的滋味。   神识一直跟随着他的申屠坤嘴角衔着一抹浅笑。   突然,唐昱的动作一滞,停在海里不动了。   申屠坤只以为他又想出什么花样儿,正准备问上一句——   “哗啦”一声,唐昱钻出水面,满脸都是焦急:“哥——”下一瞬就彷如惊吓过度,呆住不动。   同时,磅礴的妖气自他身上喷涌而出,直扑海岸上的申屠坤。   申屠坤脸色大变,眨眼就出现在唐昱上方:“怎么……了……”   他也傻眼了。   唐昱直愣愣地看着他,手掌上托着一颗莹白如玉、拳头大小的——   蛋。   小鲲鹏,出生了。